------------ 正文 ------------ 楔子 朱敬伦是一个老外事工作者,早在第一代领导人的时候,他就开始参加工作了。 他做过很多工作,翻译,参赞,谈判代表,秘书,甚至接受过秘密培训做过情报工作。 外事工作看起来很风光,即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外事人员也能得到体面的待遇,这不是国家优待外事人员,而是因为外事人员代表的并不是他个人,他们代表的是国家,是国家的形象。 只是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要真的做到却不容易。 做外事工作代表国家,不该把个人情绪参杂期间,可是做中国的外交工作实在是太难,有时候受的气简直无法忍受,尽管你知道那不是针对你个人,可你知道那是针对你的国家,有时候让你更气。 凭什么中国要受到那么多不公平的对待? 难道抱着一颗诚心去跟西方人打交道,他们就不能回报你一颗诚心吗? 本以为打开国门跟他们交朋友,就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了,碰的头破血流之后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信任你,人家永远都不会把你当成跟他们对等的存在。 西方人给全世界描画了一桌美味的大餐,“民主、自由、平等”,这顿大餐没味道吗?那倒不是,相反这顿大餐异常的美味,是真正的大餐,可是就如同鸿门宴上刘邦桌子上的美味一样,不是那么好下咽的。 这其中牵扯到的东西太多,很多国家没有看明白,受不了美味的you惑,急匆匆的坐上了欧美的餐桌,结果却发现在表面的光鲜之下,那些美味虽然丰盛,却根本不是他们能消化的了的。 南美、前南、前苏等国家纷纷做了这道宴席上的饕客,最后纷纷陷入了艰难的困境中,此时宴请他们的主人却早早撇开了关系,承诺的援助、贷款、投资也以各种借口拖延,最终看到这些有可能发展到跟他们平齐的国家迅速的坠落下去,彻底失去了享用大国盛宴的资格,这时候这些国家才反应过来,于是开始反美、反欧,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永不再来。 还好中国比北方的邻居毛熊有耐心一些,没有急匆匆的奔赴欧美的盛宴,而是观望了一下,当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毛熊惨兮兮的向这个国家求助,向那个国家求助的时候,中国明白,不能走这条路。 但是中国明白,那豪门的盛宴,总有一天自己也是要享用的,但不是今天,也不是以被人邀请的方式,以一个乡下穷亲戚的身份坐上去,而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堂堂正正的以主人的身份,坐在那席位上享用大餐。 南美的小国哪怕知道吃坏了肚子,不敢指责主人的用心,只能表示一下是自己穷人的肚子装不下贵人的酒肉;毛熊可不一样,作为曾经雄霸一方的豪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他们感觉自己被戏耍之后,当即就收起可怜兮兮的乞讨姿态,开始向欧美亮出他那虽然已经显得有些瘦弱的熊掌,开始搞起新一轮的对抗来。 而中国,则是在豪门盛宴外面转了一圈,看到毛熊吃的上吐下泻的样子立刻扭身走了,中国打算自己辛苦打工攒够了小钱,然后才享用能够消费的美食,可那盛宴上的主人却不高兴了。 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因为中国没有像毛熊一样咽下他们奉上的美餐,因为中国没有按照他们给指的哪条路走,所以他们不高兴。 所以朱敬伦发现跟掌握着世界权势的欧美打交道,会碰到各种掣肘,各种区别对待,今天指责你不透明,明天指责你搞阴谋,今天威胁制裁你,明天叫嚣抵制你。中国忍辱负重,好容易攒了几个小钱钱,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像欧美一样财大气粗的坐在盛宴上饕餮了,但谁知道仅仅是稍微的松动了一下膀子,向周围稍微伸展一下四肢,他们就开始叫嚣中国威胁,开始抱怨中国扩张。 一浪高过一浪的批评、指责不绝于耳。中国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中国承诺会循序渐进的改进,希望他们给自己时间和空间,但是他们不接受,除非中国肯按照他们的指的地方立刻、马上跳下去,否则他们就会一直排斥下去,可他们指的方向,中国一看,他玛就是一个深渊,而中国还没有搭建好足够高的梯子。 这时候中国明白了,他们不是朋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原来他们也懂,而且做的比中国更坚决。 但中国不能跳,曾经的毛熊至今都在打吊瓶回血呢。 于是欧美又拿日本了,韩国了举例子,告诉中国跳下去,那里面都是蜜糖,跳下去,就能跟日韩一样加入盛宴了。日韩的发达确实唬住了很多人,但是作为外事人员,朱敬伦却看的很透彻,欧美之所以允许日韩坐在他们的餐桌上分享大餐,那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也确实给这两国享用了丰厚的美食,喂得肥肥的,但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年美国真的大力扶持了日本,甚至不惜逼迫他们的三大汽车公司离开日本市场,但如果不是那些年毛熊的核阴影笼罩在整个欧美的天空,他们需要日本这个看门狗给他们看住毛熊,他们会对这条狗这么好吗,他们会不断的给这条狗投食吗。 当日本觉得自己强大了,觉得自己可以对美国爸爸说不了,美国人一个广场协议就把日本打的倒退十年,为什么?因为毛熊解体了,美国暂时不需要日本这条狗看家护院了,所以他们立刻就给这条狗一点颜色,让他们知道爸爸就是爸爸,是不能随便说不的,说不不是你想说想说就能说的。 至于韩国,那不过是小一号的看门狗,看住的是北方的穷亲戚和旁边的中国。所以日本沉寂的时候,韩国反而发展上来了。 几十年的开放,中国发现自己是热脸贴了欧美的冷屁股,于是决定走自己的路,自己当豪门,自己开盛宴,但是遇到的挫折也就格外的多。 周边国家不断的给中国找麻烦,今天跟你争夺领海,明天跟你抢夺资源,就是不能让你好过。到头来中国发现自己没朋友,能跟自己在一起玩的,无非是巴基斯坦和非洲一些国家,让人嘲笑中国交的都是穷鬼朋友。 不是中国不想打开局面,不是中国不想交有钱的朋友,可是纵观全世界,有钱的朋友,人家都是一个小圈子,无非是西北欧和北美地区,再加上新加坡、日韩这样的小朋友。欧美告诉中国,他们的朋友圈是开放的,欢迎中国加入,前提是中国按照他们指引的道路走,但中国却不敢走,因为但凡走了这条道的,除了那个小圈子和日韩新这些看门狗之外,全都死的很惨。 外交工作不好干,穷的时候需要忍辱负重,等富裕了,却发现还是不被接纳。国内民众还不理解,所以外事人员那真的都是受气包,就跟李鸿章一样,受的是两头气。 压力大就要减压,很多人都发展出了自己的爱好,但大多是一些能帮助自己心平气和的爱好,比如有的人就喜欢钓鱼,有的人练习瑜伽,朱敬伦也有自己的爱好――修表。 触摸那些复杂、精密的机械部件,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最近朱敬伦收到了一只特别的表,是一位非洲朋友送来的,说是有飞机坠落到了他们的沙漠里,他们没找到活人,发现了一些残骸,其中有只特别的手表,可惜是坏的,于是就送给有修理爱好的朱敬伦,好吧,穷朋友送的东西虽然不值钱,可是确实很用心。 这只表确实够特别的,特别到经验丰富的朱敬伦都无从下手,他甚至无法打开这只表。但是这却也更激起了他的兴趣。 这表有着普通腕表的基本结构,表链、表盘都有,全金属结构,表盘看起来是石英的,但却黑漆漆看不到里面,朱敬伦猜测这是一只电子表,可是重量却有机械表的重量,甚至更重,那在手里沉甸甸的,跟他的体积严重不配。 朱敬伦折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打开手表的方法,但这是情趣,他不会轻易使用暴力破坏,所以他一直在寻找。 但试遍了各种方法,都找不到办法,要么这只表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采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工艺结构,要么这只表就是一个恶作剧,事实上就是一整块金属,根本就不是手表。 这样一想,朱敬伦就更想弄明白了,甚至偷偷的租了一台小型便携式核磁共振仪,打算给这只表做一下切片成像。 谁知道当核磁仪开启,X射线照射到手表的时候,突然那手表就发生了变化,一直没有反应的表盘上闪烁其了微光。 如果朱敬伦懂得某星外文明科技的话,他就会知道,那闪烁的微光代表的其实是信息。 翻译过来就是: “探测到可用能源,充能开始!” 朱敬伦专注的盯着显示屏上的手表反应,兴奋的发现手表发生了变化,但也失望的发现核磁仪没起到作用,因为核磁仪发出的射线竟然没有形成任何影像,在手表所在区域形成一片黑色的影响。 如果朱敬伦对射线远离理解透彻的话,就会明白这种现象只代表一种可能,那就是在手表附近的射线完全被吞噬了,否则不可能没有影响显示。 那手表还在闪烁微光,但很快朱敬伦发现不对劲了,他房间中的灯光变得暗淡,有种电压不足的样子。这极其不寻常,作为外事人员,他的家中自然有有限的电力供应,甚至还有后背电源,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一旦因为电力供应问题,导致他跟外界的联系中断,哪怕只是片刻,就有可能影响大事。所以他的住所的电力,不但电压优先保证,各种线路的负荷也是远超一般老百姓家的。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不但是他的家中,整个社区的电压都出现了下降,甚至整座城市的电器功率都下降了十分之一。 只有那手表上的微光不断闪烁,代表着各种不同的信息: “充能百分之一,基础程序启动。” “充能百分之三,强充能模式启动。” 朱敬伦家的灯光瞬间几乎熄灭,看到一闪一闪的日光灯,朱敬伦莫名其妙,电压也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啊。 此时整个社区都是如此,整座城市的电器最多只能半功率运行,无数台电脑、机器,瞬间烧毁。 “充能百分之五,能源通道超负荷,启动保护程序。” 整座城市的电气设备都受到了影响,朱敬伦租用的这台核磁仪不可能不受影响,但是它有特别的保护,反倒没有受损,继续按部就班的工作着。 “充能百分之十,主程序前面启动。” “逃逸系统开启,搜索微虫洞信号。” “微虫洞信号锁定,加固微虫洞,准备空间逃逸。” 朱敬伦作为一个老外事人才,他掌握的国家机密比一般人多得多,身份自然也受到重点保护,或者说监护,毕竟他这样的人,无论是出事了,还是叛逃了,都是国家的重大损失,所以当整座城市出现电力严重不足的时候,秘密部门就启动了应急预案,而当他们发现此时根本就联系不上朱敬伦,无论是电话机还是手机全部都被屏蔽了之后,秘密部门立刻决定派人赶往朱敬伦家中确定情况。 门铃声通过**的线路传进朱敬伦的工作室,朱敬伦很快就判断出门铃声的规律,这是有信号的,紧急时刻才可以发出,他知道来人是自己人,立刻打算去开门。 回头看了看还在运作的核磁仪,顺手选择了关闭开关。 可是这时候那核磁仪中的手表却出现了变化,表盘上的微光突然从淡蓝色变成了紫色。 “警告,警告,能源通道切断。强制启动能源通道,强制启动能源通道!” 朱敬伦才刚刚转身,突然一声爆响,引的他赶紧回头,却看到核磁仪上门电火花闪烁,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轰一声爆裂,外壳上的保护金属壳炸裂,一片金属正正向他飙射过来,竟然直接切入了他的额头。 手表微光从紫色变成了鲜亮的红色: “警告,启动能源通道失败,逃逸系统供能不足,中断逃逸程序;警告,有生命体受到伤害,启动紧急救护程序。” 一动不动的手表,竟然突然从核磁仪的扫描室内飞了出来,迅速的贴在了朱敬伦额头。 “目标生命体征急速消失,启动高级救护程序。” “警告,逃逸系统中断失败,高级救护程序供能不足。” “救护程序获取优先权限,强制开启!” 那手表竟然迅速的分解开来,变成了一个个小分子,从朱敬伦额头钻进了大脑。 “目标生命体征消失,进行紧急拯救,意识下载!” “警告,逃逸程序供能不足!” “意识下载百分之一。” “警告,逃逸程序供能不足!” “意识下载百分之五。” …… “警告,逃逸程序供能不足!” “意识下载百分之十。” …… “警告,逃逸程序供能不足!” “意识下载百分之三十。” …… “警告,逃逸程序供能不足!” “意识下载百分之六十。” …… “警告,逃逸程序供能不足!” “警告,微虫洞功能不足!” “意识下载百分之八十。” …… “警告,逃逸程序供能中断!” “警告,微虫洞开始塌缩!” “意识下载百分之九十。” …… “意识下载百分之一百,下载成功!” “警告,微虫洞崩塌!” 房间中凭空似乎出现了一个胃口巨大的怪物,所有的物件都飞向一个根本无法看到的点,然后进入其中消失不见。 当特工进入朱敬伦的房间的时候,发现异乎寻常的诡异,这间房中的机床、电器、地毯,甚至连墙上的墙皮都剥了一层,房间惊人的干净。 ... ------------ 第一节 广州陷落 咸丰七年,广州城外的炮声已经停止,但是城里的枪声还时不时响起。 几个穿着红衣白裤的龙虾兵,端着步枪保持戒备姿态行进在广州街头。 “'!” 突然他们冲着一条巷子喊了一声。 “不好,夷人追上来了!” 阴影中几个看不清容貌的中国人叹息一声,立刻往巷子深处钻去。 他们此时惶惶如丧家之犬,但不该嘲笑他们,只因为他们没有投降,所以他们要逃。 讽刺的是,他们并不是清军正规军,只是林福祥组建的水勇,性质上是乡勇,类似后世的民兵。英法联军入城,他们选择了撤退,不是他们不想打或者不敢打,而是因为正规军投降了。 在四千多英法联军的攻击下,广州将军穆克德讷率领包括八旗兵在内的上万正规军投降,这些不愿意投降的乡勇,则选择了撤出城外,但是此时洋兵已经入城,城里情况混乱,他们只是乡勇,并没有太好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所以撤退变成溃退,部队完全的打散,三五成群的四处乱窜,运气好的能跑出城去,运气不好的要么被俘,要么被击毙。 四个龙虾兵追进了巷子,但是他们似乎不太愿意深入其中,因为即便是白天,这种三尺宽的小巷子里也显得黑洞洞的,让人本能的感到不安全,于是选择了在巷口瞄准开枪,一排枪响,顿时有惨叫声传出来。 三个中国人,一个捂着膀子,一个已经倒在了地上,另一个正在试图去扶倒地的同伴,却被同伴一把推开。 “我不行了,你们别管我,快走!” “鬼子追上来了!” 捂着膀子的同伴警告了一声。 那个被推开的同伴急匆匆道:“朱二,哥哥对不住你了,如果你死了,你老娘我来养。如果你能活,我们在老地方等你,这辈子就是亲兄弟。” 朱二看到同伴说完立刻飞奔离开,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自己是走不了了,兄弟能活下去也是庆幸,可是心中却颇不是滋味。 但却怪不得同伴,只怪他们倒霉,八旗和绿营投降之后,他们一路走僻静的小巷逃跑,眼看着快要出城了,却被洋兵给追上。一通乱枪,打伤两人。 朱二不是不想活,只是他浑身上下使不上劲,根本走不了了,与其连累兄弟,还不如让他们逃命去。 朱二感觉到自己腰上钻了一颗子弹,如果懂得医学知识他就会知道,他的腰椎中弹,伤了神经系统。 只有手臂还能使劲,他盲目的爬着,几步外是一个小门,大户人家开在小巷中的偏门,他的手刚触及木门,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接近了。 对方很小心,显然他们也不想在这黑暗的小巷中跟中国人遭遇,朱二心中略感到欣慰,这意味着他两个兄弟逃了。 但他自己却走不了了。 洋兵嘴里乌拉乌拉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他努力反转自己的身体,背靠在门上,这时才看到自己已经被四个洋兵围了起来,明晃晃的刺刀在他眼前晃动。 对方大声吼着,但他听不懂,他猜想不是什么好话,此时他心中也怕,但还是鼓起了一腔勇气,大声骂了出来。 “鬼子,老子艹你们八辈祖宗!” 刚刚喊完这声带有英雄色彩的话,他就被四把刺刀同时刺中胸口。 痛倒是不痛,遭受这种程度的创伤,人反而不会觉得痛了,却有发热,憋闷的感觉。 朱二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老子十八年后――” 话到这里突然中断,他感到胸口一凉,憋闷和发热的感觉消失,因为洋兵拔出了刺刀,也抽走了朱二最后的力气,朱二身子一坐狠狠的撞在木门上,眼睛睁的老大,嘴里不断的涌出血沫。 洋兵这才放过了朱二,其中一个人喊了一声,他们又追了上去,显然他们并不打算放过两个逃走的中国兵勇。 洋兵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朱二虽然还睁着眼睛,但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机,半个身体靠在门上,这时候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脑袋正在小心的打算探出门外,突然朱二的身子就倒了进去。 “哎呀,这脏东西,快弄走,弄走,别脏了了家里!” 一个管家模样的五十来岁老头厌恶的喊着,两个二十来岁家丁模样的下人就要动手。 “住手!” 此时一个女声响起,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从深宅大院中走了出来。 老头连忙汇报:“大小姐,这有个兵死在咱门口了,太晦气,我让人赶紧弄走。” 被称作大小姐的女子问道:“死了?” “死透了!” 一个家丁答道。 大小姐却不忌讳,走过来俯身下去,摸了摸脉搏。 “胡说什么,这人明明还有口气。” 老管家眼珠一转,踢了家丁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拖出去。” 大小姐冷哼:“这人还活着。” 老管家苦劝:“大小姐,活着也不能留家里啊,弄不好会惹麻烦的。” 大小姐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人抬进来。” 老管家继续劝:“大小姐,这洋兵可在街上到处抓人呢,万一找上门来,咱家麻烦可够多了。” 大小姐犹豫起来。 老管家又加把劲:“而且二少奶奶是爱干净的人,要是知道把这人弄家里,不知道该怎么闹腾呢。” 不提二少奶奶还好,一提二少奶奶,大小姐反而坚定了。 “今天这人我就要救!” 她态度坚决的盯着老头,老头看了片刻,叹了口气: “死人啊,聋子啊,没听到大小姐说话?把人抬进来,赶紧把门关上!” 然后又低声对女子道:“可是大小姐,如果二少奶奶知道了,饶不了小的们啊。” 大小姐道:“她要问,让她来找我。哼,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她当家了。” 大小姐说完就走。 老管家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 门已经关了,但是人该怎么办? “大小姐,把人放柴房吧。明儿一早要是死了,就找人埋了,要是没死,也不能留家里,得想办法弄走!” 大小姐本来不想听这些,突然又停下脚步,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决定道: “把人抬到我房里去!” 老管家连带两个年轻的家丁都愣了。 “这使不得啊,大小姐。慢说孤男寡女别人闲话,这人要是死在大小姐房里,这得多晦气啊!” 大小姐冷笑一声:“晦气?我还怕这些吗?” 老管家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听大小姐的。” 大小姐的闺房很大,有卧室、有暖阁,大小姐让下人将那个伤兵放在外面暖阁的船上,跟他的卧室就隔了一堵墙,有门相通。 大小姐是真的动了救人的心思,又让管家去张罗烧锅热水,热水还没有烧开,他们的院门却被砸开了,四个洋兵端着枪就闯了进来。 ... ------------ 第二节 意识上传 大小姐用热水小心的擦拭着伤兵的伤口,这人受伤太重了,胸口受到那么严重的创伤,大小姐心里已经肯定这人活不成,但是她就是受不了那个青楼出身的二嫂,他哥哥的小妾。 至于让下人把这伤兵抬到自己房里,是她一闪念之间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做那个决定,好像是心里有一股气,就是想让那青楼女子来找她麻烦。 现在这家里,父亲也不在,哥哥也不在,大嫂是一个老好人,跟洋夷开战后,她整天都待在经堂里吃斋念佛,家里大小事都操持在了那个女人手里,大小姐心里十分不满,却无法改变,所以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如果那女人敢吵到她房里来,她不介意给她点颜色瞧瞧,所以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那女人来找她麻烦的。 胸口血肉模糊,可以看到四道严重的创伤,大小姐眼睛很毒,她认定这人的胸膛已经被刺穿。这种情况让心里憋着气的她也有些后悔了,尽管嘴很硬,可要是自己房里真的死了一个人,她也会不舒服的,这以后还怎么住啊? 但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就要撑到底。 让她感觉惊奇的是,这人身上伤这么重,不但没死,反而呼吸慢慢都变得平稳起来,仿佛不是晕厥只是睡着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此人此刻身体里面,正有三百万个精密的**机械体正在急速运转,其中两百万个都在大脑之中,分布在大脑皮层和脊髓炎之间的整个大脑之中,在神经元细胞之间不断的发出各种电讯号。 这些机械体当然不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即便是21世纪也达不到这种科技水平,因为在21世纪,意识上传这种技术,也都还存在于科幻之中。 可是这些机械体能够做到,不过即便能够意识上传,也需要一个载体,所以大多数的机械体才分布在大脑之中工作,因为他们必须保住大脑的活性。人类的大脑是最脆弱的,脑细胞是人类身体中唯一不能够分裂再生的细胞,人类的脑细胞从出生时就固定了数量,20岁后每天都会死亡十万个脑细胞,直到生命结束。 这些脑细胞不但不可再生,而且极为精贵,最受不了环境的变化,一旦缺氧四分钟以上,就会受到不可修复的损伤,缺氧十分钟基本上也就脑死亡了。所以大多数机械体才在大脑中工作,它们需要保住这个意识上传的载体。 它们的工作是高效的,两百万个**个体,虽然互不相连,可以互相**工作,但是通过生物电流联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矩阵,甚至能够暂时代替整个大脑的功能。 此时两百万个机械体之间,不断的有信息交流,如果翻译过来,那就是: “意识上传百分之十,目标生命体征稳定!” …… “意识上传百分之五十,目标生命体征稳定!” …… “意识上传百分之八十,目标生命体征稳定!” …… “意识上传百分之一百,上传完成,激活思维意识,目标生命体征稳定!” …… “发生什么事了!” 朱敬伦突然有了意识,心中异常的惊恐,他感觉到他好像是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突然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一样,他突然就有了意识。 意识一动,一些信息不断的闪现,让他脑子都有炸裂的感觉,万分痛苦。 这些信息太庞大了,甚至让他感觉自己是生活在清朝的一个穷困的小乡勇,而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外交官。 但是外交官的身份认同很快就压倒了小乡勇的身份认知,因为他的********、思维方式是外交官的,小乡勇的记忆不过等同于计算机中存储的信息,而外交官的意识才是运行的程序。 恰似宇宙大爆炸,非常复杂壮阔,但一切都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所以很快朱敬伦就认清了形势。 尽管他震惊,但是他接受了他竟然回到了晚清这个事实,不但因为他完整的继承了小乡勇大脑中的记忆信息,即便是在他的意识尚未上传,小乡勇已经死亡的那段短暂时间的记忆也出现在他脑海中,这段记忆显然就是外星机械体记载下来的。 所以朱敬伦不但知道他现在身处清朝,知道英法联军刚刚进城,还知道他被一个大户人家给救了,现在正在一个大小姐的闺房,也知道那个大小姐正试图就他,很庆幸,碰到好人了。 不过朱敬伦还没有心思在任何一个记忆点上停留,因为此时他的意识十分混乱,他还无法很好的控制,就好像宇宙大爆炸之后的混乱一样,所有东西都胡冲乱撞,让他一时间根本就无法思考。 这时候突然有响动声,小姐的房门被砸开了,乱糟糟一片,有人用英文斥责,有人用粤语阻挠。 “你们干什么!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小姐一声喝斥,这声音就在朱敬伦的耳边,反倒让他突然恢复了稳定的意识。 大脑可以思考了。 “这是洋人找上门了?” 朱敬伦暗道不好,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乡勇,林福祥组建的乡勇,被外人称作林勇,是有名的抵抗派,早在第一次大烟战争时期就组建了起来,当时林福祥的目的是阻止英国人霸占香港,只可惜朝廷没有勇气跟英国人战斗到底,否则的话,嗯,这只乡勇怕是早就被消灭了,他们林福祥精神可嘉,但是他确实打不过英国人。 “英国人现在应该已经比较文明了吧。保护战俘的日内瓦国际公约是1864年签订的,但是亨利杜楠已经在为这个公约奔走很多年了,这说明保护战俘的文明呼声已经开始出现,即便英国人抓了我,应该不会很野蛮的对待吧。” 朱敬伦是外交官国际公约他自然很清楚,心里不由得开始盘算自己如果成了战俘,应该如何给自己争取权利。 但是很快他的愿望就破落了。 “?” “!” “dy!” “!” 听着几个英国兵的声音,朱敬伦心中一沉,似乎这几个英国兵不是什么好鸟啊,也许英国贵族还要点脸。可英国陆军实行的是募兵制,愿意当兵的家伙,恐怕都不是什么好鸟,要么是穷的活不下去的,要么就是罪犯之类的,指望这些人有绅士风度? 想到这些朱敬伦不由担心起来,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为救自己的富家千金担心,如果因为救自己而被牵连,朱敬伦会很内疚的。 怕什么来什么,这些英国下流胚子开始怪笑起来,接着朱敬伦听到大小姐的喝斥: “你们不要乱来,啊,来人啊!” 但是没有人来,因为英国兵关上了门,关门前还朝外面放了枪。 之后大小姐被拖到了里屋,至于躺在外间床上的朱敬伦,被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我能干什么,我该干什么,我得干点什么!” 朱敬伦的伦理道德告诉他不能不管不顾,他是一个男人,不能看到这种悲剧发生,不求什么公道,仅仅为了让自己心安此时就应该努力做点事情。 他是一个冷静的人,多年的职业生涯养成的良好习惯很快就让他冷静下来,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好几份预案,最坏的是如果这家大小姐被英国兵侮辱,甚至可能害死,自己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方式来处理,是去跟英国官方用国际法交涉呢,还是用私人的方式复仇。 虽说是外交官,但事实上,朱敬伦有时候更喜欢那种民间的方式,因为那更解气。 屋里传出激烈的声音,英国兵还骂着脏字,朱敬伦知道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大小姐显然是在反抗,这个时代的女人可没有在被强J的时候给罪犯递套套的想法,这时代的观念是宁可死也不可受辱,一旦受辱,即便没有被罪犯杀害,自己也会自杀的。老实说古代的中国女人的节操,远胜于那些读书的官员。尤其是末世,烈妇有无数,忠臣却不多。 朱敬伦感觉自己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顿时明白那外星机械体一直在自己体内工作,意识上传之后,就开始修复其他损伤,此时手上的心肺部位已经基本上恢复了,腰椎间的子弹则正在处理。 几十万机械部件此时联合起来,变成一个小小的机械人,正在给朱敬伦做手术,推着那子弹不断的往伤口外走的同时,还修复着受损的神经系统。 没心情感慨外星科技的发达,此时朱敬伦急切的等待枪伤恢复的一刻,子弹终于被推出了体外,但是朱敬伦暂时还不能动,因为神经系统还没有完全修复好,腰部以下根本就没有任何知觉,显然要不是有这外星机械体,朱敬伦这幅身躯即便救活了,也注定是瘫痪。 终于他感觉到腰部以下有了直觉,外星生命体初步修复了他的神经系统,让小脑跟下肢神经联系了起来,接过了指挥权。 朱敬伦立刻就要爬起来,一些微弱的不习惯,让他没能很好的控制身体,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此时顾不上这些,匆忙爬起来,或者说是连怕带滚的往里间赶去,至于赶去能干什么,理智的朱敬伦已经想好了。 首先他必须用大话压住英国兵,比如跟他们讲国际法,威胁他们,然后自己表示可以乖乖跟他们走,做他们的俘虏,想必这几个荷尔蒙上脑的家伙会冷静一下的,不过是几个底层的英国士兵而已,料想也不会有多少知识,很容易糊弄的。 至于失败的后果,朱敬伦当然也考虑过了,大不了这几个英国兵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有被杀的可能,还是让朱敬伦有些害怕,以至屋里已经没有了声音他都没有察觉,依然连滚带爬的进了里屋。 可是这时候他看到的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比大小姐被人先jian后杀还要震惊,他看到几个英国兵此时全都躺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手脚都被用布条绑住了,正一脸惊恐的看着屋里的女人。 这是什么情况? 朱敬伦蓦然看向大小姐。 ... ------------ 第三节 千总之家 管家张勇不是个胆小之人,他也是杀过人的。 当年跟着老爷到处镇压天地会乱党,他虽是亲兵,但到了紧要关头也是要动刀子的。 张家老爷张千山从一个破落户一刀一枪杀到千总,眼下正是用兵之时,他手下有四百个跟他出生入死的生死弟兄,有这种本钱,只要有缺随时都能升游击,游击那可算是将军了。 张勇几年前在李文茂起义军的时候,他一条胳膊被人砍下,所以才不得不退出了军队,张千总讲义气,让他在张家新置的宅子里当了管家。 千总有义,他张勇不能不仁,当那洋兵闯进大小姐房中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冲进去,但是做了管家后,老爷时常叮嘱,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眼下洋兵进了城,这广州城已经是洋人的天下,如果他打死了这几个洋兵,那是要惹出大事的,更何况洋兵也不好惹,手里可是有洋枪的,就他跟家里几个家丁怕是对付不来。 张勇自己拿不定主意,于是匆匆跑去后宅,他知道一个人能拿主意。 大少爷的小妾翠云。 翠云出身青楼,几年前大小姐出嫁后,大少爷突然一改往日沉着勇毅的性格,开始沉迷于酒色,流连于烟花勾栏之间,硬是不顾老爷的反对,从青楼中带回了这样一个女子。 张勇知道,为了这事,父子二人争吵过,甚至险些动了刀子。最后是老爷退让了,从此住在军中,在未回过家。大少爷则依然是胡作非为,依然是一个纨绔子弟了。 老爷不在,大少爷也不管,这家里主事的人本该就是大少奶奶,可是少奶奶是个善人,平素吃斋念佛,做事情全没有个主张。 倒是这个青楼女子翠云硬是了得,进门后,刚开始府里上下都没人待见他,包括管家张勇都不给她好脸色,但是这个翠云也不恼,始终和和气气,百炼钢作绕指柔,几年下来,府里上上下下,竟没有不服她的。连大少奶奶也对她十分喜欢,凡事都愿意听听她的主意,这几年干脆让她负责操持家务了。 唯独这个大小姐,对这个嫂子十分不满,总是拧着来。 张勇很快就到了翠云房前,在外面打了招呼,翠云很快就走了出来,问清缘由后,不由脸色大变。 “老管家,你糊涂啊。怎么能把那人弄进家里来。” 翠云当即就指出麻烦的根源。 张勇苦道:“小人如何不知,可是大小姐一意坚持,小的也没有办法不是。” 一提到大小姐,翠云嗯了一声,一改口气道:“既然是大小姐的主意,自然有她的道理,可现在洋兵闯进了大小姐的闺房,你们怎么能不管不顾,该立刻拿人才是,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张勇又道:“可现如今老爷在南雄,城里都是洋兵,若是惹了洋人,怕是给府里惹麻烦,所以小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翠云点点头:“你顾虑的也有道理,老管家老成持重,这家里还得靠你们男人。罢了,现在点齐下人,都跟我一起去与那洋人论理。” 张勇点点头立刻让身边一个小厮去喊人。 翠云道:“事不宜迟,赶紧去,若是让那夷人玷污了大小姐,张家的脸面就丢尽了。” 张勇立刻吩咐旁边的小厮去传令,他则亦步亦趋的跟着翠云,径直往大小姐的闺房赶去。 张家的宅子前后三进,在广州城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豪宅小小的千总也养不起。家里有十来个下人,男女个半,此后着两个少奶奶一个大小姐三个主子,老爷跟少爷一般是不回家的,倒也很轻松。 女人退避,男人都赶到了后宅,人人手里还拿着家伙,四个家丁拿着水火棍,四个年老一些的家仆手里则拿着扫把、扁担之类的就手物件。 翠云和张勇在前,已经到了大小姐的闺房门口,俩人面面相觑,屋里出奇的安静,这不是大小姐的做派啊,即便洋兵强壮,可是大小姐的性子,也绝对不会轻易就范的。 当然很安静了,此时房中的四个洋兵都要吓尿了。 同样在房中的朱敬伦心里则是惊讶不已,他几乎是爬进来的,仓促之间甚至都忘了起来,就那么昂着脑袋愣愣的看着大小姐。 大小姐此时身上有些凌乱,但却不是被洋兵如何了,而是搏斗之间有些散乱,但神情却异常镇定,只有面孔有些红晕,如同两颗苹果挂在脸上,别有一番味道。 “你把他们制住了?” 饶是事实摆在眼前,朱敬伦也有些不敢相信。 大小姐则冷哼一声:“几个色迷心窍的蠢物,拿他们如拿草鸡!” 朱敬伦还是震惊:“你会武艺?”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大小姐都懒得回答。 只瞥了朱敬伦一眼:“倒是你,能爬起来了?” 朱敬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还在地上趴着呢,神经已经连通了,此时全身通畅,只是刚才还没适应,走的也急了些,所以才摔倒。 他这才爬起身来:“谢小姐搭救,在下没齿难忘,来日早报大恩。” 大小姐哼道:“谁稀罕。” 不过她眼里却充满疑惑,因为她明明仔细检查过,这人刚才绝对是濒死之人,可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不说,还脸不红心不跳,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就奇了! 朱敬伦颇为尴尬,说报恩不过是客套话,却不想被对方顶了回来。 突然门外有声音喊起来:“二妹,你没事吧,嫂子可要进来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大小姐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随即冷哼一声: “我没事,不用你挂心!” 此时外面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一声令下就要冲进来,却不想里面是这个回答,张勇和翠云都有些惊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非是洋兵胁迫了大小姐。 张勇和翠云相视一看。 张勇道:“怕是洋兵逼迫大小姐才如此说。” 翠云摇头:“咱家大小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别说洋兵了,就是老爷也胁迫不了她。” 这就更奇了,既然没人胁迫得了她,她又为何如此回答。 翠云出身青楼什么事没见过,她甚至一闪念以为是不是大小姐得了洋兵的甜头,食髓知味,变了心意,但只是一闪念,她很清楚这种良家小姐的刚烈,尤其是张家大小姐,那更是刚烈中的刚烈。 奇怪,想不明白,那就干脆看一看。 “二妹,既然没事,你把门打开,让嫂子进去瞧瞧也就安心了。” 大小姐依然哼道:“用不着,我要睡了。你要看我,明早再来。” 朱敬伦从大小姐的脸上能看出来,这姑娘跟外面的女人大概不对付,至于什么原因他不清楚,但是他也觉得不能让外人进来,不提别的,四个被捆绑的洋兵就不太好让人看见。 外面却不管这些。 一个拿着水火棍的魁梧家丁问管家:“咋回事?不是说有贼人进了大小姐的房吗?” 张勇通知家丁说的是小姐房中进贼,却没敢说是洋兵进去了,这是翠云交代的,其中道理张勇一时还领会不来,但他觉得是稳妥的主意,事后大家一口咬定抓的是贼,不是洋人,没准还能糊弄过去。 朱敬伦此时也在考虑这几个洋兵的问题,放是不能放的,一旦放了,洋人找上门来,就是大麻烦,如果不放的话,洋人也未必会用心找几个失踪的士兵,因为毕竟是在打仗,失踪总是难免的,那场战争过后没有失踪士兵的报告呢。 可是若这四个洋兵被这家的家丁们都看到,人多嘴杂,那变数就大了,谁都不敢保证哪一天不会被人说出去,因此看到这几个洋人的人越少越好。 门外的翠云不知道是如何考虑的,突然告诉张勇,让人砸门。 她难道想不到里面的事情很可能不方便给外人看到,难道她不知道此时大小姐有可能衣冠不整被洋兵羞辱过了,这些情况都不能让外人看到,否则一个姑娘还怎么活?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打的还是救小姐的旗号。 对方砸门了! 朱敬伦脑子里打定一个主意,那就是不能让人看到这几个洋兵,否则就不好处理了。 此时也是一急:“都不要进来,贼已经被大小姐打跑了。” 朱敬伦耳聪目明的厉害,他刚才竟然听到了外面的低语声,知道对方以为屋里进贼了。 正在砸门的家丁一愣,他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个男人,不是贼人还是谁?这更要砸门了,可是女主子翠云此时却突然下令: “看来小姐房中果然无事,老管家让下人都散了吧,不要打扰了大小姐休息。” 外面没有响动了,朱敬伦也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命令声,终于安心下来。只要没有太多人看到这几个洋兵,那么瞒起来就容易多了。 但是他却没考虑到,这几个洋兵确实不能让人看到,可是他也是不合适让人知道的。 等他看向大小姐的时候,只见大小姐满面通红,正在怒视着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出声可能真的不合适,因为这给外人知道,大小姐的房中有一个男人,而这是大小姐的闺房。 ... ------------ 第四节 如何处置 以朱敬伦的人生阅历称他一声老狐狸一点都不为过,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他刚才也是急切间没有从清代女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看到女人红着眼睛瞪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 又指向四个洋兵:“大小姐赎罪,不知道这几个洋兵该怎么处置?” 大小姐的注意力就这么被转移了,但也确实得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不处理好这几个洋兵那是会惹来大麻烦的,起码清代人的世界观中认为这很严重,弄不好就是抄家灭族,因为如果他们这么对待八旗兵的话肯定是这个结果。 大小姐皱眉起来,她刚才也是迫不得已才选择制服这几个洋兵,总不能让他们侮辱了自己吧,可现在料理起来就麻烦了,几个洋兵不可怕,但是他们身后站着一整个国家,蛮横的蛮夷国家。 朱敬伦继续道:“大小姐得当机立断,明儿一早洋兵肯定会来找同伴,要是找上门来,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大小姐也有些烦躁,暗恨自己就不该多管闲事,不由恼恨的看了朱敬伦一眼。 “你倒好了!” 她口气中难免带了些怨气。 朱敬伦听了出来:“小姐搭救之恩没齿难忘。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自然没有让贵府担干系的道理,如果小姐信得过,就让在下来处理,你看如何?” 说完平静的看向大小姐,四目相对,朱敬伦的眼睛一副平静,他此时需要让对方信任自己,因此目光虽然柔和,却坚定不移,极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大小姐却先闪过,跟一个陌生男人长久对视,对一个女人来说确实有些荒唐。 “你想怎么办?” 大小姐的声音也柔了下来。 朱敬伦立马道:“如果大小姐信得过在下,现在就请府中信得过的人过来一起商议。” 大小姐点点头,她匆匆出去,很快就喊来了老管家。 老管家见到朱敬伦完好无损的站在屋里,也是不由惊奇,刚刚要死之人,竟然眨眼睛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确实让人有些惊讶,甚至心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神秘感来,对此人也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见过老管家!” 朱敬伦率先作揖行礼。 老管家摆摆手,目光转向四个洋兵,此时几个洋兵依然一副恐惧,本就是白种人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冷汗直冒不说,感觉都有些虚脱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闯入人家家里被人活捉,而且封住了嘴不能说话,结果难料,心中自然恐惧,而恐惧是十分消耗能量的一种状态。 大小姐也进了屋子,谨慎的关起门来,她谁都没喊,只喊来了老管家,因为她不喜欢二嫂,那就只能信任老管家了。 老管家看了几个洋兵一眼,不由皱起眉头,对朱敬伦说道: “你要找我商量怎么处理他们?” 朱敬伦点点头:“正是。” 老管家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朱敬伦心中早就打算好了,立刻就问:“家中可有密室?” 老管家摇摇头,不过一个千总之家,没那些玩意。 大小姐此时答道:“家中有一个多年不用的菜窖。” 朱敬伦点点头:“那就好。这几个洋兵无论如何不能放了,今天放了他们四个,明日就会来四百个!” 这个道理老管家怎么可能不懂,现在麻烦的就是这几个洋兵放了是祸事,不放有可能是更大的祸事。 老管家不耐道:“可如果洋夷还是找上们来,那该如何是好?” 朱敬伦道:“先藏好他们。给知情的下人打好招呼,不得放出消息去。一口咬定,家里没有来什么洋兵,就说小姐好心救了一个路人。或者就说是一个伤兵,如果洋人来抓捕,把在下交出去即可,但万万不能承认家里捆绑了洋兵。” 朱敬伦甚至允许管家把自己的身份曝露出去,但话只是这么一说,他们现在最大的希望是不能让洋兵找上门来,只要洋兵上门,难保不会露出蛛丝马迹,毕竟不止一个人知道此事,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会不会有小人卖主求荣。 但是朱敬伦不惜牺牲自己的态度,让老管家心里动容,不由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办。知情者就老夫和两个小厮,那俩小厮是家生子,嘴巴向来严实。二少奶奶也知情,更不用担心。如此事不宜迟,我立刻喊小厮过来。” 老管家这就要走。 朱敬伦此时看到了自己胸口满是窟窿的勇服,那大大的‘勇’字已经没有形状了,不是被刺刀挑破,就是沾满了污血。 老管家即将走出房门,朱敬伦突然叫住了他。 老管家疑惑。 朱敬伦答道:“派人看看地上是否有血迹,若是洋人循着血迹找来,就麻烦了。” 老管家突然一愣,猛的一拍脑门:“老夫糊涂,怎把这茬给忘了,我说这几个狗东西怎么就能找上们来,却忘记了这地上有血啊。” 事情很明了了,朱敬伦匆忙被抬进家中,但是门口和院子里一路都有血迹,当时老管家心中想的是将来的麻烦,却忽视了眼前的踪迹,大小姐则心中想着嫂子来找麻烦,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所谓灯下黑,俩人都有心思,于是就忽视了这些细节。 此时朱敬伦一提醒,他们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这个错误非常严重,而且相当急切,管家甚至暂时先放着几个洋兵不管,带着两个小厮一路清理,尤其是偏门外的血迹,硬是擦的干干净净,打着灯笼确定没人能看到后,这才回到家中处理院中的血迹,折腾了半晌才回到大小姐房中。 几个洋兵惊慌的挣扎着,被两个小厮,先后拖了出去,这里是后宅,住的是女眷,女眷本就胆小,加上刚才被招呼说家中闹贼,让她们不要出门,这几日外面打仗,原本就人心惶惶的,所以一个个都很听话,所以倒也没人瞎看。 洋兵顺利的被塞进了菜窖,这菜窖还是宅子的前主人留下的,不算大,但塞四个人还是可以的。外面有盖板,在给上面放上一个水缸,就遮掩了过去。 做好这一切之后,老管家再次来到大小姐房中复命,说完了情况后,他还是没走。 犹豫了片刻后才报告说:“大小姐,家中可没有空余的宅子了。” 朱敬伦立刻会意,这是要赶人了,赶自己走,心中暗叹,自己还是高看了这个管家,其智力不过中等,也只是做事仔细一些。 大小姐也一愣,这个她倒是没想过,要是这人昏迷不醒,她倒是不怕人说闲话,可是此人明明已经好了,如果留她在自己房中过一夜,别人怎么说倒在其次,关键她自己受不了。 朱敬伦率先表态:“在下蒙小姐大恩,已经牵累小姐,不敢叨扰,这就离开,许能趁夜逃出城去,找到弟兄也说不准。” 这完全就是托词了,依然是在表明态度,敢于承担责任的态度。 接着再次表态:“如果在下不幸被洋夷所捉,也绝对不会供出小姐一家。” 他不但是表态,而且是在威胁,委婉的告诉这家人,我和你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我被捉了,有可能把你们暴露。 当然说这话也给自己上了一个保险,如果对方起了歹意,杀人灭口的话,会有更大的心理负担,毕竟对方都承诺不会出卖你了,你还要杀人的话,那就太心黑手毒了。如果真是心黑手毒之人,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因为心黑之人根本就不会救朱敬伦。 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帮过你一次的人,往往愿意帮你第二次,第三次,而你帮过的人,却往往不会回报。 果然帮过,或者自认为帮过朱敬伦的大小姐心软了。 “若是没有屋子,就让他住我这里,反正我也不怕人说闲话。”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口气中的犹豫和无奈也是暴漏无疑。 “万万不可,在下怎能在小姐闺房中过夜,传扬出去岂不坏了小姐的名声。在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受人滴水之恩本当涌泉相报,如今不但不能报恩,反而三番四次牵累大小姐,在非畜生都不如?” 管家脸上已经露出反对的神色,却不料朱敬伦比他还要激烈,竟然率先不答应。 这个行为反倒让管家心中宽慰,没人愿意救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于是他也改了主意:“家中尚有一间柴房空着,如果这位小哥不嫌弃,且将就一晚。” 朱敬伦面露为难。 管家又道:“现在洋兵进城,到现在还时有枪声,外面怕是不太平。若是此时出去,怕要被洋兵擒获。所以小哥还是暂避一夜,明日见机行事。” 朱敬伦哪里不愿意在这里住下,不然他也就不会说那么多客气话了,说那么多话,表现自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自己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降低他们收留他的风险意识。 所以装模作样后就答应下来,只是不到半个小时候,朱敬伦就后悔不迭,明明有小姐的闺房不住,偏偏要睡柴房,哪来这么多的跳蚤啊!!! ―――――――――――――――― 感谢阿萨罗森、见长安两位朋友的打赏!!! 本书QQ群,、,欢迎大家添加啊。 ... ------------ 第五节 离开 管家张勇一夜没睡,天刚微亮他就小心的开门,仔仔细细的查看,确认门口没有留下任何血迹,不会被人察觉,有在院子中查看了一圈后,才转而去了二少奶奶房外请示。 这件事他不敢瞒二少奶奶,哪怕大小姐再三威逼,表态一切都由她来负担,他也不敢不报,因为这种事又岂是一个姑娘家能负担的了的。 二少奶奶听完后一副凝重,最后也没有主意,只让张勇不要声张。 张勇当然不敢声张,连夜就对两个知情的小厮下了封口令,连威胁带吓唬的,把两个小子吓的够呛,直担心会被满门抄斩,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一夜未眠,回到房中,张勇依然辗转反侧睡不着觉,那四个被关在菜窖中的洋兵,还有柴房里的兵勇,都压在他心头,是一根刺一样,让他难以放下。 片刻后他就来到了柴房。 朱敬伦也没怎么睡着,一夜之间,他全身上下都起了伤疤,心里郁闷着,外星科技那么牛叉,竟然也对几个跳蚤无能为力。 就看到管家捧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了进来。 “这是大少爷穿过的一些旧衣服,你身上的勇服不能再穿了,穿出去必被洋兵捉拿。” 还是在赶自己走。 朱敬伦这么想着。 他不是没皮没脸的人,向来体面惯了,代表国家的外交官身份,让他随时都要保持尊严,所以当即表示。 “有劳老管家关心,在下即刻就走。” 老管家却犹豫了:“不急于一时,先看看情况。” 才过了一夜,城里的枪声突然停了,但谁知道洋兵入城后广州会是怎么个境况,现在恐怕没一个广州人不担心,当年满清打下广州的时候,那可是血洗了广州城,身体垒的一层一层的,最后都推到了造反的三番身上,谁知道洋兵不会效仿,而且洋人的形象在中国人眼中,那就是蛮子,蛮子干出屠城的事情,那不是正常吗。 事实上,大户人家大多早都跑出城了,张家也是因为大少爷不管不顾,又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城里,这才没有离开。 老管家神色复杂的走了,朱敬伦也沉思起来。 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后的情况,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因为这牵扯到政治,出了一件非常有历史性的事件,那就是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后,组建了一个委员会,其中不但有洋人,还有清朝的官员,这个委员会的目的是维护广州城的稳定,事实上这是中国第一个傀儡政府,本身非常有象征性。 根据自己的理解,这个委员会建立后,爱好和平的广州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城市秩序,很快该做生意的就开始做生意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朱敬伦也不用担心什么,他现在出去也未必就能引起关注,这意味着自己安全了。 他是安全了,可是这家人呢? 家里藏着四个洋兵,始终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正想着这家人,这家大小姐就进来了。 “委屈你待在这里,我会让人按时给你送饭,你且安心住着。” 大小姐昨天交代过老管家,她心里真的把处理这些麻烦当成自己的事情了,而朱敬伦显然也是麻烦之一,她昨夜也是一夜未眠,想了一夜,想到的办法跟老管家其实也差不多,那就是没什么办法。 她也很清楚,目前暂时还不能让朱敬伦离开,否则他被洋兵抓住,未必就能按照他说的不把张家供出去,见惯了人间百态的大小姐,对人心恶的理解,恐怕比老管家更甚。 所以她觉得,得让这个人躲几天,然后看看外面的情况,如果平静了,就想办法送他走,至于那几个洋兵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一日三餐不少,让知情的小厮悄悄送来,只是朱敬伦感觉度日如年,实在是受不了柴房里的跳蚤,也许还有虱子。 接连忍耐了两天,第三天一早,管家上门了,满眼血丝,显然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朱敬伦不等他说话,先一步道:“老管家来的正好,在下正想告辞。” 管家叹了口气:“也不是老夫撵你。不过这两天城里白天倒也平静,若是你想出城,倒是一个好时候。” 朱敬伦点点头:“在下斗胆,敢问贵府名姓,来日自当报答。” 老管家摆摆手:“不必了。你也是跟洋人见过血的血性汉子,救你也是应当。不必挂怀,出了这个门,就把这些忘了吧。” 老管家显然还是怕惹麻烦。 朱敬伦也不多坚持,又道:“敢情老管家替在下向大小姐留个话,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说完拱手就打算出门。 可巧的是大小姐此时正好到了这里,正在柴房门口碰到出来的朱敬伦。 “你要走了?” 大小姐问道。 朱敬伦笑道:“不敢多打扰,还想请老管家传话,既然小姐来了,在下正好当面告辞。” 大小姐呼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人迟早要走,心里也没什么不舍,但还有些怪怪的感觉。 “等等!” 朱敬伦已经拜别过,却被大小姐喊住。 “你身上没有盘缠,我让老管家给你取五两银子来,该够你出城回家了。” 听到这话,老管家知道得破财了,他是没道理给这人钱的,平白无故的,都救过他一命了,犯不着还给他钱。 但是大小姐说了,这就得作数,他当即表示就去取钱,钱是在二少奶奶翠云房里取的,顺便将事情讲了一遍,翠云没有反对,如数给了五两银子。 朱敬伦接过钱来,心中莫名的感慨,到底还是有好人的。 突然不太礼貌的问了一声:“在下斗胆敢问大小姐贵姓,来日好做报答。” 老管家哼了一声:“不该问的别问。” 大小姐始终沉默,她也知道把名讳告诉这么一个人不妥。 朱敬伦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大小姐突然犹豫着冲他背影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到是可以告诉我。” 朱敬伦停下脚步都没有回头:“在下,朱敬伦。” 看到对方再次大步离开的背影,大小姐突然大声道:“记住了,我叫张柔!” 老管家皱眉:“大小姐?” 这个人即便被抓住了,如果连他们家的姓名都不知道,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即便说出去大概也没人会信。当然这只是以防万一,真要到了最坏的时候,总是躲不开的,但至少也有个转圜的余地,使点银子未必躲不过去。 可大小姐竟然把名字告诉了对方,这样对方万一将张家连名带姓的交代出去,怕是就不好脱身了。 朱敬伦没有停下,没有回应,径直就走出了偏门,走进了那个小巷子。 大小姐哼了一声:“我行事光明正大,名字怎么不能对人讲。” 张勇叹了一声,这个大小姐身上的江湖气还是太重了一些,否则慢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那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不好轻易把名讳告诉一个陌生人啊。 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赶紧回报二少奶奶,把那四个洋兵赶紧处理了是正经事。 ―――――――――――― 感谢西楚季、化学大师的打赏!!! 本书QQ群,、,欢迎大家添加啊。 ... ------------ 第六节 还得进城 怀揣五两银子离开张家,朱敬伦其实也没放下这家人不管,一切都装在心里呢。 他先在街面上转了转,到处都有洋兵巡逻,反倒是一个清兵都不见,转了大半天,看到巡抚衙门,甚至被炮弹砸毁的总督府外都有洋兵把手。界面上冷冷清清,很少看到有开张的店面,显然恢复秩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是说不打仗了就有秩序了,重建秩序也需要一个过程。 界面上倒也有一些行人,让朱敬伦不至于太过显眼。 而且看到最多的,竟然是一具具棺材,这显然不是战死士兵的尸体,士兵的尸体可没有这么体面,能有个席子下葬就不错了。这些棺材都是城里死于战争的百姓,而且都算是有些家底的百姓,真正穷苦的百姓家,也是一卷席罢了。 朱敬伦颇有心思的跟着一个护着棺材出城的队伍,他的心思很快就破产了,因为他看到城门处把手的洋人士兵,每一具棺材都要打开检查,无论家属如何愤慨都不通融,朱敬伦看了一时,为了不引起主意,大大方方的走出城门。 行人也要检查,一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士兵,在自己身上搜了搜,搜到了那五两银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洋兵最后还把银子还给了朱敬伦,这让他对洋人的好感多了一些。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欧洲文明已经走在了前面,而中华文明却是最黑暗的时候,正处在一个王朝的末期,资源和人口的比例最为悬殊,整个社会内部有着巨大的内生竞争,这种情况下当然是道德向下走的时候,因为最不受道德约束的人,才更容易活下去。 朱敬伦走出城去,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南走,一路上也是行人稀少,此时出城都会被检查,进城的人检查的更为仔细,而且老百姓知道广州城刚打完仗,被洋人占了,没事的肯定不会进城,有事的也是尽量往后拖延。 还有一个原因,许多被打散的士兵衣食无着,拦路抢劫就成了唯一的选择,所以这时候城外比城内更混乱,谁还敢在路上走? 两个小时候后,朱敬伦赶到了城郊一处山神庙中。 这是他的同伴跟他约好的地方。 朱敬伦本不抱希望,庆幸的是两个同伴竟然都在。 其中一人受伤,此时甚至发着高烧,一个人照顾左右。他们解释说,是打算在这里养伤,路上不太平不敢上路。还说,打算在等一日就走,没想到朱敬伦竟然赶来回合。 没有受伤的叫做侯进,二十四岁了,却娶不到媳妇,只能在水营混口饭吃。受伤的叫做马老三,没有大名,年纪更大两岁,也是娶不到媳妇的光棍汉。 三人是同乡,都是香山县人,也就是后世的中山市人。其中马老三是林福祥家的长工,侯进是后来流浪到此的流浪汉,朱敬伦则是本乡本土的乡邻。反正都是日子过不下去才投奔林福祥混口饭吃。 林福祥在第一次大烟战争的时候,就组建了乡勇,隶属水营,所以也叫水勇。十多年来林福祥升到水营管带,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进有出,老兵也在,新兵也有。朱敬伦他们三人就属于后来招进来的,本来是打算跟洋人打仗的。奈何洋人进攻广州前夕,主战的林福祥被叶名琛调走,去了江西赣州任同知。 所以洋人打过来的时候,水勇有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当然即便林福祥在,这场仗其实也打不赢。不过逃跑的时候,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怎么烧成这个样子?” 朱敬伦看到马老三烧的不成样子,知道是枪伤引起的破伤风之类的炎症,借故摸到他的脑门上,一会又把了把他的脉搏。 “朱二你小子还会瞧病?” 同伴病重,侯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这时代的人,精神中充满了麻木。 朱敬伦道:“哪里会瞧病,只是病的时候,看大夫是这么做的。就手试试。” 侯进也不完全是不关心,叹了口气:“老三这样子怕是不成了。他倒好无牵无挂,一死百了,也不受获罪了。” 朱敬伦听到这话就不喜欢,但也没有表示出来,专心处理着。 他不是医生,不懂得医学,但谁让他现在体内有一个外星机械体呢。 对这个外星机械体,朱敬伦也还不太了解,只知道这就是他玩的那只表,是非洲黑叔叔朋友在沙漠里见到的天上落物,黑叔叔以为是哪国的飞机失事,朱敬伦也这么以为,谁知道不是哪国的飞机,而是一架外星飞船。 这些信息外星机械体内部有些记录,但是也不是很全。因为根据朱敬伦目前账务的信息来看,现在还藏在自己体内的外星机械体不过是一个备用装置,所以外星人安全逃生的时候才把它遗弃了。后来是朱敬伦激活了这个机械体,之后不但救了他一命,还莫名其妙的穿到了清朝来。 再多的信息朱敬伦也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却很肯定,这个外星机械体是外星人的紧急就生系统,拥有强大的医疗修复能力。 就在他摸着马老三头部和手腕的时候,机械体中的几十万个部件就通过皮肤进入了马老三的体内,马老三的病况也被朱敬伦了解了。果然是炎症,至于那颗子弹,只是打在了肩头,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朱敬伦没有帮马老三取出子弹,只是让外星生命体帮他消炎。至于子弹,以后找机会在说吧,现在取出来不但不好解释,而且朱敬伦受到了外星机械体的警告,能量即将用尽,如果再找不到备用能源,机械体即将休眠。所以朱敬伦也不敢胡乱浪费机械体的能量。 炎症消了,马老三很快就转醒,只是疾病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还无法站起来,嚷着要喝水。 侯进自告奋勇的去找水,广东不缺水,到处都是小河叉,这年头也没什么污染,纯净度不输给后世的矿泉水,只有一点,可能其中有寄生虫。 很快侯进找来了水,一皮囊的水,清军用的军用皮囊,不知道是从那个八旗兵身上扒下来的。 喝过水后,马老三更清醒了,但依然很虚弱,三人在一块说了会儿话。 侯进表示他们夜里动身,打算马上回乡,朱敬伦此时却没有这个打算。 他告诉两个同伴:“我还得回城里去。” ―――――――――――― 本书QQ群,、,欢迎大家添加啊。 ... ------------ 第七节 应募 朱敬伦当然不是立刻回城,他才刚刚出来,这时候出入城门的人不多,谁知道守门的士兵记不记得他的脸,被当成奸细给抓起来就不好了,所以他打算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再走。 夜里侯进照顾着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的马老三离开,送他们走后,朱敬伦来到庙里睡觉。 这是一座相当宏大的庙宇,光殿堂就是五进的建筑,平时这里还有专门管庙事的官员,香火旺盛。不过由于靠近广州,且庙南就有码头,也受到了战争的波及,管事的都跑光了,附近村子里的人都逃的逃,躲的躲,即便有人留守的,这几天也是紧闭门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因此庙里也就冷清下来。 朱敬伦待的地方,也是一座庙堂,供奉着一尊神像,此时是夜里,容貌完全看不清楚,白天时候朱敬伦也只是匆匆扫过,记得是一个脸膛紫黑的神像。 “你知不知道你的信众正在遭到洋人的羞辱,你生气吗?” 朱敬伦心中升起古怪的念头,这念头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不过是人的责任,荣耀也好,羞辱也罢,都是人自己的事,包括信神这种事,不也是人的活动吗,托庇于鬼神,只是绝望无依的弱者的借口罢了。 他不再多想,找地方休息,同伴在这里几天,用庙里的蒲团、干草和破布造出了一个小窝,方便了他。只是庙里的虱子、跳蚤一点不比柴房少啊,第二天又是一身伤痕。 所以朱敬伦起的及早,早晨的光亮照进庙里,朱敬伦这才发现,庙里的神像模样有些古怪,看起来不像正宗的中国人。中国的塑像艺术受到印度和西域影响很大,大概是这个原因吧,朱敬伦想着也没有深究。 离开山神庙,向着广州城方向赶去。 清晨的阳光照在城门上的时候,朱敬伦就已经到了城门口,洋兵倒也没有睡懒觉,竟然忠于职守。 经历了比上一次更仔细的检查后,朱敬伦被允许进入城中。 今天已经是1月9日,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城的第五天了。12月28日他们发起进攻,29日就占领了广州要地观音山,到了1月5日已经基本上控制了广州城大部分地区,英国广州领事巴夏礼亲自带兵进入广州城各署衙将广州将军穆克德讷、广东巡抚柏贵、左都统双龄以及叶名琛三人俘获,将三人带往观音山后,穆克德讷答应了投降,此时他手里还有上万绿营和八旗兵。 但是之后几天英法联军发现,他们根本就无法控制局面,广州城中的中国人虽然没有发起他们此前担心的大规模袭击活动,但是似乎在用其他方式表示不满,到现在为止,商人不开张做生意,熟人还能敲开店家的门,英法联军想采购物资那就不用想了。 广州城里可是有几十万这样沉默的居民,英法联军只有几千人,这几千人中,加上领事巴夏礼也不过只有三个人能说中文,其中一个还是从海关借调的翻译。英法联军高层多次开会,认为他们现在并没有适合管理广州的人力。 经过多次反复讨论,双方认为最为可行的办法,就是扶持中国人来治理中国人。由英法联军成立一个占领委员会,对广州政府的进行监督。这个委员会的核心成员有三人,其中之一就是英国领事巴夏礼,另外一个是英军上校托马斯贺罗威,法国上尉马蒂内德舍内。委员会选择广东巡抚柏贵和广州将军穆克德讷为首的官员,向他们提出了四条要求: 一、英国和法国派出代表在巡抚衙门成立占领委员会,此后该衙门将由英国和法国士兵站岗保卫,同时会使用若干部队在城内巡逻,协助巡抚维持治安。 二、在联军占领区内的一切犯罪行为,由成立的军事法庭审理。在联军占领区之外发生的仅牵涉中国人的案件,由中国官员审理,牵涉外国人和中国人的案件由占领委员会审理。 三、未经占领委员会加盖印信,巡抚不得发布,或用他的名义发布告示。 四、一切武器和军事装备必须交给占领军。 占领委员会答应,只要答应这四条要求,他们就会释放柏贵和穆克德讷等人,并且允许他们继续复职在衙门中办公,只是需要接受英法联军的监督罢了。 这俩人答应了。 朱敬伦再次进城的今天,是这个委员会成立的第一天,中午时分,英法联军举行了一个欢迎仪式,派兵护送柏贵和穆克德讷从观音山回到府衙中,沿途敲敲打打鼓乐齐鸣。 如此热闹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中国人真是爱热闹啊! 朱敬伦也躲在人群中观察,他无法看到坐在轿子中的柏贵,但是骑着马的穆克德讷的表情却看了个仔细,这个身材肥胖的满洲镶白旗贵族瓜尔佳氏出身的权贵,骑在马上还作出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似乎不是一个傀儡,而是凯旋归来一般。 朱敬伦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心,这种货色也能身居高位,满清如何不亡。 穆克德讷和柏贵先后进入了广州巡抚衙门,接着接二连三的有宾客上门,都是来庆贺广州巡抚和广州将军复职的广州商人。根据看到的资料,据说这些跟洋人贸易的商人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柏贵他们在观音山上被关押的时候,商人们曾上门劝说柏贵等人接受投降的建议,尽快恢复太平云云。有人说这是商人为了利益所致,朱敬伦感觉他们多半是被英法联军逼着去的,因为中国的商人,即便是多么渴望发财,也不敢去决定政府官员的态度。 此时朱敬伦看到,一个个上门的商人,虽然脸上带着笑,但大多是强颜欢笑,时不时流露出无奈的表情,显然他们真的不愿意此时惹上是非,但却迫于无奈,不管是英法联军还是柏贵、穆克德讷这样的八旗勋贵都不是他们惹的起的。 广州巡抚衙门中此时应该在办酒会庆祝。 朱敬伦多在人群中,人群不久就没了兴趣,开始慢慢散去。朱敬伦也打算夹杂在人群中不动声息的离开,突然看到衙门中有穿着马甲的衙役走出来贴告示,呼啦啦又有人围了上去。 真是爱看热闹啊,朱敬伦再次感叹一声,他也随行就市跟上去查看,是招募告示,招募通译。通译就是翻译,报酬相当丰厚,月俸三十两,也就是日薪一两了。 朱敬伦顿时心动,不是冲着优厚的俸禄,而是他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契机。思考了片刻,他决定应募。 ... ------------ 第八节 面试 朱敬伦并没有贸然前往应募,而是继续观察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十两银子算是相当丰厚了,很快就有人心动,走上前去,向门子招呼了一声,就被带了进去。 不久那人就沮丧的走了出来,朱敬伦借故上前攀谈,那人显然是冲着钱去的,结果被筛了下来,心情并不太好,并不太愿意理会朱敬伦。 在这里等了一下午,先后见到六七波人进去,大多都沮丧的走出来,每一个人出来,朱敬伦都会上去问问,虽然大多数都不愿意理他,但也有洒脱的愿意说几句。 半天时间忽悠而过,很快就到了傍晚,朱敬伦依然没有去应募,而是向着张家走去。 当老管家再次看到朱敬伦的时候,脸色当然非常的差劲,朱敬伦也不在意。 立刻诉说了来意。 “你会说夷人的话?” 老管家诧异的问道。 朱敬伦点点头:“在下过去在一个做茶叶生意的铺子里站过柜台,接待过夷人,能说上几句。” 但是老管家还是不肯答应朱敬伦的要求,因为他觉得那实在是太冒昧了。 朱敬伦问道:“老管家,在下实不相瞒,之所以想去夷人哪里做通译,就是怕那几个洋兵牵累到张家。我如果做了通译,一定想办法办给你们处理了那几个洋兵。” 老管家实在是不愿意答应,但是那几个洋兵也确实让他头痛,他是不太愿意相信朱敬伦的,说到底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尽管看起来有点懂得感恩的样子,可他也不敢相信。只是此时这人再次找上门来,让他不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担心起来,他怀疑此人想讹上张家。 所以他并没有撕破脸,而是借口得跟主人商量,让朱敬伦等待。 他去找了二少奶奶,说明了原委,那二少奶奶沉思了很长时间,才让管家先答应下来。 管家回来后,表示答应了,而且给朱敬伦安排了一个房子,原来朱家也不仅只有柴房,还有空房间。不过不在后宅,而是在前院的厢房。 就这样,朱敬伦的身份变成了二少奶奶的远方表弟。 这是朱敬伦要求,或者说请求的,他希望张家出面跟他配合,证明自己是张家的亲戚,因为他今天问过好几个人,应募翻译,除了要会懂得英语或者法语,洋人还会仔细询问对方的身世背景,显然在这个陌生的国度,英法两国还是很小心的。 所以他才想到张家,在广州他也只认识这一家人,另外他也没有盘缠住店了,他实在是不想在庙里在过一夜了。所以他摇身一变现在成了张家的亲戚,既然是亲戚也就没有道理住柴房了,正大光明的住进了客房。 第二天一早,朱敬伦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虽然还是穿着大少爷的旧衣服,但是官宦子弟的衣服,料子上乘,怎么看也算是体面人。 整理好装束,调整好心态,他大大方方的来到巡抚衙门前。 守门的已经完全变成了洋人士兵,这也不是问题,朱敬伦字正腔圆的跟龙虾兵讲明了原委,对方听着朱敬伦的伦敦音,顿生好感,也没问太多,立刻就带朱敬伦进了衙门。 巡抚衙门已经重新开张,房子都有些不够用了,本来只是巡抚办公的地方,但现在不但广州巡抚在这里办公,洋人也在这里开了占领委员会,管理人员成倍的增加,导致翻译的办公室也只能放在过去的签房。 洋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西式的桌子,其他家具还都是中式,办公桌后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朱敬伦走上去,抱拳行礼。 “!” 对方点点头。 “'?” 罗伯特赫德询问道。 朱敬伦道:“” 朱敬伦将自己的姓放在最前面,这是中国人的习惯,其实他特反感在一些国际会议上,为了迎合西方人的习惯,总是将中国人的姓氏故意放到最后去。 接下来赫德跟朱敬伦随便聊着天,询问对于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城的态度,中国的风土民情等等,朱敬伦回答的不卑不亢,没有故意逢迎,甚至直白的告诉赫德,中国人并不喜欢被外国人占领,他表达个人态度是,希望在合适的时机,英法联军能将广州城交还中国当地政府。 赫德也没有在意朱敬伦的态度,他的目的不是考察对方的政治态度,只是在考察对方的英语水平而已。他在中国待了不少年了,算得上是一个中国通,知道这个国家排斥一切外国人,如果对方表达对英法联军的欢迎,他反倒要怀疑对方的诚信问题了。 果然很快赫德就问到了朱敬伦的家世背景,以及为什么朱敬伦会说一口英国英语。 朱敬伦早就编织了一个身份,他告诉赫德,自己是韶关人,经常在澳门、广州间跟父亲来往做茶叶生意,但是眼前发生了战争,生意也受到了影响,他暂时住在城里的亲戚家,并且将亲戚家的地址告诉了赫德。 一听朱敬伦的亲戚还是一个中国官员,赫德夸赞说朱敬伦是一个有身份的绅士,同时表示他们会核查一下,如果详实可靠,他非常愿意与朱敬伦共事。 面试到此结束,朱敬伦走出了巡抚衙门时,已经记住了一个人,赫德。 当赫德介绍自己后,朱敬伦心里就闪现过许多他的背景资料,这是一个在中国近代史上大放异彩的人物,执掌中国海关长达半个世纪,打造了中国第一个现代政府机构,死后受封太子太保,英王封他为从男爵。 对英国来说赫德并不算太重要的人物,但是在中国历史上影响甚大,他几乎参与了晚清时期所有的外事活动,游走在中英之间,得到双方的认可。 这样的人当然毁誉参半,各种评价都有,但是无论怎么说,都不能否认这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朱敬伦知道自己要跟这样的人物打交道,顿时告诫自己,以后做事更要小心一些。 面试之后,朱敬伦立刻回到张家,这几天他打算哪里都不去,专心等在张家,应付英国人可能上门的核查,毕竟张家此时还藏着四个英国兵,并不放心,他得留着应付。 核查的人隔天就到了,竟然还是赫德,看来英国人此时真的太缺翻译了。 ... ------------ 第九节 翻译官 赫德的工作十分细致,详细的跟张家的管家核对了朱敬伦的信息,当然他找不到任何破绽,管家说的跟朱敬伦说的完全一致,赫德也并不是很怀疑,因为这个时代,懂得英语的中国人也大都是生意人,跟洋人做生意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收益颇丰,所以愿意去做翻译的少之又少。 他只是按照程序办事而已,确认无误之后,又得知朱敬伦此时就在张府,他立刻跟朱敬伦攀谈了一番。 看得出来赫德在向自己展现友好,这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朱敬伦也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于是俩人的交流非常顺畅。 赫德始终在用中文,尽管他的中文夹带着江浙口音,但他懂的东西却不少,时不时还能夹带出论语等经典名句。显然他是下过苦工的。 此人19岁就来到中国,一晃五年过去了,一直在宁波领事馆做一个二等副翻译,直到这次战争之后,他才被紧急调到了广州,并且已经考虑任命他为正式翻译了。 用五年时间,在一个陌生的国度经营,语言不通,文化陌生,处处受到掣肘,甚至他在任期间,就经历过好几起针对外国人的暴力事件。 到底是什么支撑这么一个人在遥远的中国苦心经营呢,朱敬伦绝对不会相信赫德是一个无私的国际主义者,他也会像大多数冒险家商人一样是来谋财的,若是图财,以他在中国五年经营的人脉,他绝对可以在富商哪里寻求到更好的职位,甚至成为英国商人的合伙人也不是难事,如果不是为钱,那么在遥远的中国任职,五年间都只能担任副翻译,显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前途,他到底为什么? 朱敬伦对赫德内心深处的动机十分不解。 “您的朱姓在明代可是皇族姓氏啊!” 赫德的话不经意间转到了朱经理的姓氏上。 朱敬伦笑道:“中国姓氏没有英国那么复杂,所以此朱非彼朱,即便是在明代也不会是皇族。” 赫德好奇说道:“也许您祖上跟明朝皇帝有什么关系呢?” 朱敬伦笑道:“也许吧。中国有句话叫五百年前是一家,只是他家富贵,我家破落而已。” 赫德点点头:“我的家族也破落了――” 接着赫德告诉朱敬伦一段历史,说他的先祖曾跟随英王威廉三世政府爱尔兰,受封为贵族,只是后来经营不善,所以才慢慢没落,以至失去了贵族的头衔。 赫德说的颇为可惜。 朱敬伦心中暗暗揣度,这难道就是赫德内心深处最大的动力来源? 赫德出生在爱尔兰,虽然自称有贵族血统,但是并不为真正的英格兰贵族所认可,不然也不至于在中国一待五年才之时一个副翻译。而他能沉住气在中国辛苦经营,为大英帝国默默服务的动力,或许就来自于希望借助帮助大英帝国开拓东方利益,得到贵族的封号,让他的家族重新找到荣耀――如果真的有的话。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当别的英国官员花天酒地,沉浸在宁波的十里洋场中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房中艰苦学习中国文化,他的教科书就是论语等经典,他甚至还专门请了一个老夫子教授他。当别的英国官员在中国玩够了,镀上了一层金后回国加官进爵,赫德这个爱尔兰人却依然只能默默的在中国攀爬。 虽然仕途上并没有太大进步,可是赫德却已经修炼成了一个最为了解中国人的英国外交官,他不但懂得中国人的文字和语言,他甚至知道中国人的思想,他知道中国人在说什么,还知道中国人在想什么。 如果这个人彻彻底底的站在中国的对立面,确实能成为大英帝国的一把尖刀,此时赫德已经把自己打磨锋利了,随时都可以出鞘杀人。 朱敬伦从来都没有小瞧这个人,所以他出言相当谨慎,大多时候是在附和赫德。 张勇管家在一旁招呼,不断的添茶倒水,茶从浓茶喝成淡茶,又从淡茶喝成白水,赫德这才表示自己该走了,同时郑重的伸出手。 “我谨代表英法联军占领委员会向阁下发出邀请,希望阁下尽快能够进入占领委员会工作。我个人同样十分期待能与您共事!” 朱敬伦表示第二天就可以上班,然后将赫德送出门外。 赫德的到来,在张府中还是引起不小的反应的,虽然广州城此时不缺洋人,但像赫德这样,穿着西装革履,能说一口中文,还待人和气的却不多。所以很多下人围观,知道赫德离开他们还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这个洋鬼子竟然会说中国话的事情。 喧嚣甚至被后宅听到了,张家大小姐张柔闷在闺房,作为一个已经嫁人,却有从娘家被接回来的出阁姑娘,她平时还是很规矩的,待在深闺向来很少见人。但两个打水的仆妇的讨论还是让她听到了。 她立刻叫过一个小厮询问,这才知道家里竟然来了洋人,在一打探,才知道她竟然多出了一个从韶关来的远房表哥,这个表哥这个表哥暂时借居张家,而且还做了洋人的通译。 张柔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表哥,就算有她也不会太关心,可是这个表哥竟然去给洋人当通译,这就让她有些瞧不上了。暂时她也之时心中鄙视,还没有其他想法。 管家这时候突然从前宅匆匆回来,又匆匆的赶到二少奶奶的房中。 管家是向二少奶奶禀告情况的,主意是二少奶奶拿的,是二少奶奶答应帮助朱敬伦遮掩身份,现在洋人被蒙了过去,他自然是要汇报一声的。 二少奶奶听完点点头:“此事还得禀告老爷知晓,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我用大少奶奶的名义写一封信,你派人给老爷送去。” 管家应是:“小人这就去办,就让石头去送信吧。” 石头正是知道内情的小厮之一,是张家的家生子,也算得上是心腹。 二少奶奶点了点头,却又否定道:“不,让石头和阿忠一块去。送完信就留在老爷身边,暂时不要让他们回来了。” 阿忠是另一个得知内情的小厮,显然二少奶奶打算将两个得知内情的小厮都打发走,以免暴露消息。虽然洋人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找寻四个失踪的士兵,但张家主事的都不能安心。 管家答应道:“二少奶奶考虑的周到。” 二少奶奶又道:“那几个洋兵如何了?” 管家道:“小人日日给他们送水送食,还活着,就是有些蔫,好像是吓着了。这洋鬼子的胆子也不见得大到哪去吗。” 二少奶奶点头:“你还的继续给他们送食,别饿死了他们。” “小人明白。” 管家答完话,出了二少奶奶房中,经过大小姐闺房的时候,突然被大小姐叫住,开始询问起那表哥的事情,她感觉管家和她那二嫂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朱敬伦送走赫德之后,没有立刻回府休息,而是在街面上转了一转,发现开张的店铺越来越多,但是还是有大半并没有开张,还在犹豫观望。或者是有别的什么主意,反正如今的广州市面,跟战前不可同日而语。 一直转到了城门口,发现往外送棺材的已经少了,但是洋兵的检查依然很严格,一个好现象是出门的检查比过去宽松了不少。比如天天来城里收泔水的牛车,他们甚至都没有打开盖子。 这个情况让朱敬伦感觉到,似乎有了将四个洋兵送出城外的机会。至于是送死的,还是送活的出去,这就不重要了。当然如果时间拖的够久,洋人忘记了失踪士兵,张家的人也没有自己暴露,其实送不送出城都不重要。 因此朱敬伦反而开始考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必要,也许把那几个人就地埋进菜窖中,才更稳妥一些。 在外面一家小饭馆吃了一顿饭,跟小二交谈了一会儿,又去茶馆听人闲扯了半日,一日时光将尽,朱敬伦才回到张家,第二日收拾停当去巡抚衙门上班不提。 ... ------------ 第十节 门 朱敬伦跟赫德一个办公室,现在他归赫德领导,赫德已经是正式的大使馆翻译了,暂时借调给占领委员会任职,而朱敬伦只是雇员,连副的都算不上。 但他不在乎这个,他之所以突然决定应募作为翻译,其实动机一开始就很模糊,一开始朱敬伦以为自己是为了处理张家那几个洋兵才这样选择,但是后来觉得处理那几个洋兵,有无数种方式,而且很可能更好的方式,可自己却全然没有想过,在看到告示的时候,反而心中认定自己当了翻译,能更好的处理问题,可这完全没有道理。 到现在他才觉得,也许一切都是生活的惯性使然,他习惯了跟外国人打交道,所以刹那间根本就没有犹豫的选择当翻译,至于解决张家的麻烦,或许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借口罢了。 “几勺糖?” 赫德的声音打断了朱敬伦的思绪。 赫德带朱敬伦熟悉了办公室的环境,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两张办公桌平行放在一起,朱敬伦的在外面,赫德的在里面,办公室另一侧摆着几个文件柜,另外就是一个小茶水间。 英国人的下午茶习惯已经培养起来,茶叶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为了必需品,对贵族而言,尤其重要,这种习惯也被一向喜欢跟别人提自己祖上的贵族历史的赫德带进了办公室。 “不要糖,谢谢!” 朱敬伦笑着拒绝,中国人喝茶有加糖的吗? “也不要牛奶!” 朱敬伦看到赫德放下糖罐,却没有犹豫的向两个杯子中加牛奶的时候,再次拒绝。 赫德呵呵一笑,然后端着两个杯子走过来。 “你们中国人喝茶也太不讲究了,不要牛奶也不需要红糖,这茶还有什么味道?” 面对赫德的逻辑,朱敬伦不由愣了愣,因为他看到赫德说的十分自然,显然赫德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朱敬伦感到异常不解,这是什么逻辑?在中国人面前教育中国人如何喝茶吗? 是谁给赫德的自信?或者说是给英国人的自信,朱敬伦相信,抱这种观念的绝对不止赫德一个英国人。 朱敬伦脑子里突然闪现过很多类似的现象,中国是茶的祖宗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后世日本人可以在中国人面前炫耀他们的茶道文化,而很多中国人还真正的去反思,傻傻的认定中国丢掉了太多的传统文化,都被日本学到了,很多景区都争先恐后的引入日本茶道。 西方人则以自己的红酒、咖啡文化洋洋自得,土豪们一掷千金的购买西方的奢侈红酒,自以为喝红酒比喝白酒就高人一等,一大群中产阶级则以喝咖啡为时髦,把喝茶当俗气。 显然在外国人面前,中国人的文化自豪感有所缺失,在茶的问题上,都不敢以自己的标准为准。 反观外国人,日本人敢在中国人面前炫耀茶道,西方人敢宣扬红酒和咖啡文化。 但是明明日本的茶是从中国传过去的,红酒则起源于中东两河流域,犹太人酿造红酒的历史都比西方人更早,咖啡的原产地在非洲,Arab人和土耳其人喝咖啡的历史都比欧洲人更早。 可是偏偏一切都反过来了,日本炫耀自己的茶道,认为中国人喝茶的方式不讲究;西方人则嘲笑中国人喝红酒还给里面兑饮料。 最严重的问题还不在这里,而在于偏偏一大批中国人认为人家说的有道理,何其没有自信焉。谁规定喝茶就要工序繁琐的去喝功夫茶,大碗茶的喝法难道不更加爽快?谁规定红酒中不能勾兑饮料,让甜度更适合自己的味觉难道不是饮食文化的原则?可是有一批中国人偏偏就愿意接受别人的文化灌输,认为大碗茶的喝法太土;认为勾兑饮料的方式太俗。 想到这些现象,朱敬伦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有意思。” 赫德已经坐下来,用小勺搅拌自己的红茶了。 “什么?” 赫德问道。 朱敬伦道:“你们西方人真的很有意思,一切都以自己的标准为准,难道您不觉得有些太过于自我主义了吗?” 赫德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虽然很有上进心,可以一个人孤身来到中国,五年如一日的默默无闻耕耘在宁波大使馆那么个小地方,可他毕竟眼光局限于时代,当然是跟朱敬伦相比,比之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他已经算是眼光开阔的了。只是他的眼光,还无法让他做到能站在整个世界的高度来看问题。 “您指的是什么?” 赫德虚心问道,对于探究中国人的心理,他向来很有兴趣。 朱敬伦笑道:“你们喝茶时加牛奶和红糖,自认为这种方式是正确的,而且是唯一正确的,反过来可以教育喝茶的祖宗中国人不懂茶。同样你们喝咖啡在里面放糖和牛奶,还敢反过来嘲笑喝原味苦咖啡的土耳其人不懂咖啡?您不觉得欧洲人太以自己为中心了吗?这个世界上,可不止有欧洲人,还有亚洲人,非洲人和美洲人。” 赫德一愣,这个现象好像还真的存在,他不由得笑了笑: “是有点意思!” 早茶时间很快就过去,正式开始工作,翻译的工作很简单,但绝不轻松。 因为现在翻译很少,而要跟中国人打交道的机会却很多,所以每个人都没有固定工作,都必须身兼数职,随叫随到。 朱敬伦一天三天忙碌,甚至都没办法回张家一趟,吃住都在广州巡抚衙门中。但是他的工作得到了中外双方的认可,跟中国官员渐渐熟稔,跟洋人相处的也比较和谐。 让赫德十分高兴的是,朱敬伦不但能说英语,还看得懂英文,这给他分担了相当大的压力,因为朱敬伦可以帮助他翻译一些中文资料了。 这些资料分门别类十分驳杂,小到英国人需要通过占领委员会张贴出去的告示,打到他们搜集到的各种情报都有。只是暂时朱敬伦还接触不到机密文件,他也仅仅是帮助赫德将占领委员会的一些日常文件,翻译成中文,然后交给柏贵和穆克德讷等大清官员。而赫德则亲自翻译来自方方面面的中文情报,让人震惊的是,竟然还有来自******皇帝的圣旨。 此时广东已经完全出于英法联军控制之下,各级衙门都在他们掌握中,大清官员要么像柏贵和穆克德讷这样跟他们合作的,要么就是消极抵制的,称病在家的。可是大清王朝的一套政府机构还在运行,所以柏贵此时竟然还能跟皇帝通上话,不过他的奏折当然也是要给皇帝过目的。 柏贵的身份现在依然是广州巡抚,而且在叶名琛被俘之后,广东被俘官员纷纷上书,将广州失陷的责任都推给了叶名琛,后世的资料说是洋人要求这些官员弹劾叶名琛,但朱敬伦并不知道这种情况,所以很可能这是中国官场特有的推诿风俗,即便没有洋人逼迫,估计这些官员也会毫不犹豫的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叶名琛这个两广总督的。 广东官员集体将责任推给叶名琛之后,皇帝也不好苛责这个文官团体,只能折衷任命柏贵暂代两广总督之职,让他尽量维持广东局势。可笑广州城都被占领了,皇帝竟然还任命一个被俘虏的官员,在敌占区负责管理。难道大清的皇帝真的昏庸至此,还是说广东官员集体给皇帝传达了一种错误的信息,让皇帝误读了。朱敬伦认为是后者,以他这几日的观察,他认为这些官员真的做的出这种事。 由于柏贵成了代理两广总督,依然需要管理两广地区,所以需要的各种行文是海量的,当然这些都必须翻译出来给占领委员会过目,并且存档。所以对应的翻译工作也是海量的。 更离奇的是,所有这些行文于广东各级政府机构的文件,都需要经过占领委员会同意,然后才能盖上广州巡抚的大印,在朱敬伦看来,这怎么看,这个委员会都是一个傀儡政府,可偏偏大清皇帝依然要用他们。 这其中的荒诞,让朱敬伦感觉匪夷所思,简直无法理解。也许这就是观念诧异吧,满清政府作为一个继承明朝政府管理制度和世界观的一个落后政府,他们的皇帝此时,恐怕还在幻想着他手下的这一批官员,能在广州城陷落之后,还能忽悠住洋人。或许在他看来,洋人也只是船坚炮利,智力上还未开化吧,反正他的官员,他的授业师傅,肯定就是这么教育他的。 总之这几天的工作让朱敬伦越来越无法理解,越来越憋屈,尤其是在洋人无时无刻都不断的展现他们的优越感的时候,他甚至从心中都无法反驳,这让他极为焦虑,人都变得沉默了起来。 几天后,突然巴夏礼通知赫德,让他带人跟他一起出去办事。 赫德自然带上了做工作极为认真可靠的朱敬伦。 这是一趟短差,巴夏礼不但带着翻译团队,还带了一队士兵,他们要去南海县收税。 南海县治所就在广州城内,广州城分两县,东半个广州城归番禺县管辖,西半个番禺县归南海县管辖。但是这两个县的县令跟柏贵不一样,他们对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城一直抵制,虽然不敢武力对抗,因为手里没兵,可是却一直消极抵抗。 最近发生了一件事,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城后,许多士兵或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了。其中当然也包括被张家关在菜窖中那四个英国龙虾兵。类似张家这种情况,在广州城中还不少,英法联军张贴告示,给予提供线索的线人大量奖赏。 丢人的是,真的有人前来告发。 虽然大多数失踪的联军士兵,都是被乡勇俘虏到了城外去了,可是也有个别是被广州的老百姓打死的。英法联军掌握这些情况之后,开始在广州城搜捕犯人。 此时南海和番禺两个知县不但不愿意执行,不去抓捕英法联军的犯人,反而将那些告密者统统抓了起来,还发出威胁,凡是敢跟洋人合作的,一律都是汉奸,会被下大狱。 本来广州城的百姓对洋人就不太待见,时至今日广州的街面都无法恢复到以前,贸易量大大减少,让英法联军十分头痛,在有这两县的不合作,更是助长了百姓的对抗情绪。 于是能不能保住这些告密者,这些跟英法联军合作的中国人,就成了一个象征。 占领委员会先是给两县衙门下达命令,让他们放人,但是两县根本就不肯接受。 巴夏礼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他决定亲自动手。 几百个士兵先后包围只有几个衙役的两个县衙,接着宣称“凡向占领委员会报告过某些外国人俘虏的去向的中国犯人,现已受到外国保护”的名义,强行从南海县监狱中提走6名中国犯人,又从番禺县监狱中提走21名犯人,甚至连对抗的典史也被带走了。 英法联军显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树立自己的威信,同时打击中国本土官府的威信,让广州人知道谁现在才是真正的主人。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 巴夏礼在战前就是广州领事,对广州的道路十分熟悉,他带领大家抄近路赶回广州巡抚衙门。 这需要穿过衙门旁边一条巷子。可是谁知道巷子口的门竟然关了。 这种巷门是用来防盗的,一到晚上净街鼓一响,广州大大小小的这种巷子都会关上门,只有正街无法阻断,但只有正街能走的话,晚上小偷之类的犯罪就被大大的限制了,因为风险太大了。 由于是衙门附近,生意不错,所以巷子中有不少店铺。 巴夏礼确实很熟悉中国国情,他知道这种巷门都是有巷口的店铺来负责的,倒不是官府这么规定,只是巡街的衙役图省事,将这种工作摊牌给这些商人罢了。 巴夏礼想都没想,就走进商铺的侧门,要求店主开门。 此时旁边一个商店的店主走了出来,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大喊“不开门”。 巴夏礼很生气,直接就冲进那小店铺,挽住那人的辫子把他直接拖到街上,店主稍微抵抗,赫德竟然也上前帮忙。 此时这里有无数士兵,犯不着赫德一个文员动手,朱敬伦朝他脸上看去,以为他只是向上司巴夏礼谄媚,却看到赫德脸上洋溢着笑意,显然他很享受这种抓中国人辫子的乐趣。 看着赫德抓住店主的辫子,绕在手腕上牵着往衙门里走,就好像无数外国人用来讽刺中国的漫画一样,朱敬伦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是一位绅士,请不要这样做。” 朱敬伦开口阻止道。 赫德耸了耸肩膀,这时候在洋人的威逼下,巷口的店主不敢反抗,乖乖的取出了钥匙,打开了巷门,赫德则抓着隔壁店铺的店主,施施然从巷口走过,对面就是巡抚衙门。 旁边还有许多商店的店主在围观,有的是打开一条门缝偷看,有的则大胆的走出来想那个被抓着辫子倒拖着走的店主吆喝,有喝彩的,有讥讽的,有幸灾乐祸的,但是没有出面阻止的。 而那个被抓走的店主,家里老小坐在门口的地上嚎啕大哭,大哭倒了家里的顶梁柱了,一个黄脸婆还哭着抱怨老不死的不该招惹洋鬼子。 朱敬伦走过巷口的时候,感觉自己心中压了沉沉的一颗秤砣,如斯国民! 他一夜未眠,最后做了一个决定,要把洋人赶出广州城! ... ------------ 第十一节 谋城 这个想法朱敬伦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这个想法怎么看都太匪夷所思了。 朱敬伦是一个理性的人,所以他从来不考虑将广州城夺回来。 但是昨天的一幕,让他感觉到他的想法竟然跟满清统治者们的想法如出一辙,那就是坐等英法联军自己撤走。 朱敬伦甚至比满清统治者更清楚的知道,英法联军没有统治广州的意思,等条约签订之后,他们最后会撤兵。 所以朱敬伦从来没想过,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夺回属于自己的领土。 但昨天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麻木的国人,看到了优越感十足的侵略者。 这是什么? 愚昧与文明之间强烈的对比吗? 换做以前的朱敬伦绝对会这么认为,每个人摸着良心问自己,是不是认为满清时代的国人是愚昧的,而西方人是文明的?起码朱敬伦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这正是他这一夜未眠的根本原因。 这让他冷汗直冒。 西方人在这个时代真的是文明的吗?在全世界烧杀抢掠,竟然会是文明的。人类世界的文明准则何以被如此颠倒? 人类世界的认知竟然如此的残酷。没错,他们是文明的,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强大,他们控制了世界经济,控制了世界舆论,也控制了世界的思想。所以他们的烧杀抢掠是文明的,而广州人的消极抵制是愚昧的,是不懂得跟文明合作。 在西方文明为主的世界观中,19世纪就只有西欧,最多加上一个美国是文明的世界,而其他的诸如中国人,日本人,印度人,Arab人,奥斯曼人,甚至连俄国人都是野蛮人。但恰恰是他们文明人侵略了中国,侵略了日本,侵略了印度,侵略了Arab,侵略了奥斯曼帝国,恰恰是这些文明人,将大烟,战争和死亡带给了这些愚昧的国家和民族。 世界何以如此,何以如此荒谬,因为他们控制了舆论,翻天覆地的各种洗脑。 朱敬伦曾经看到过一个机构做的调查,在全世界的非黑人种族间进行测试,其中中国人的测试中,拿出厚厚一本图册,分别挑出白人和黑人两种肤色的美女模特,结果有八成的中国人认为同等身价的白人模特更漂亮! 朱敬伦当时只觉得不过是西方影视产业带来的副作用,因为白人美女总是女主角,而黑人总是各种不堪的形象,所以造成了其他种族审美偏向白人。 朱敬伦也曾听到过一些其他的问题,曾经有一个白人朋友到中国出短差,结果短短十天在酒吧邂逅了十五个中国美女,回来后告诉朱敬伦说,中国女人真好上手,还疑惑为什么报纸总认为中国人很保守。 这件事让朱敬伦十分尴尬,因为他知道,中国尚有无数苦逼的单身狗渴求一个妹子能让自己疼爱一生是多么奢望,但就是有一大群美女,仅仅是看到了白人的皮囊就迈不动腿。 但这能苛责女人吗,骂他们崇洋媚外?这没有意义。因为男人同样不堪,有多少中国的成功男人,会在朋友面前炫耀他上过几个白人美女云云。 中国某些女人爱外国男人,中国某些男人其实也是。 根植于他们内心的其实恰恰是一种歧视,一种下意识将西方人当成油等民族的潜意识。 种族歧视最可怕的往往不是别人其实你,相反自己歧视自己才最为可怕,事实上最歧视中国人的就是中国人自己。 这种现象让朱敬伦不寒而栗,他一直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知道昨天他才明白。 那是中国人的民族自信心,文化自豪感一步一步被击落到深渊。加上西方人天然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慢,这种高人一等的傲慢,不断的通过各种文化传媒向中国渗透。白种人总是主角,是英雄,是救世主,黑人总是地痞流氓,黄种人甚至得去演一头狼犬。久而久之,白种人树立了高人一等的形象。 可是为什么全世界其他文化就无法抵御呢? 真的是西方文化就比其他文化高人一等吗? 文化这东西你要说他有势能高差,他就有,要说他没有,他也就没有,有时候是一种非常唯心的东西。高势能的文化总会摧毁低势能的文化,事实真是这样吗? 首先文化是什么?连专家都很难定论。 穿衣吃饭是文化,喝酒打牌是文化,坑蒙拐骗是文化,礼义廉耻也是文化。 文化到底是什么?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文化。 归纳起来可以分为两种,怎么做和怎么想。 你怎么吃,怎么穿,怎么住,怎么走,这都是文化,但跟你如何思考,你怎么想相比,后者更为重要,后者才是决定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人的根本因素。 此时的西方人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是上帝的选民,充满了优越感,有一种向全世界传播福音的使命感。文化底蕴不够深厚的国家,真的很难抵挡这种冲击,后世的菲律宾和韩国两个人口数千万的国家,先后成为基督国家,韩国的教堂数量比欧洲国家还多。 中国和印度靠着身后的文化底蕴才抵御住了西方文化的入侵,印度依然很印度,中国也依然是中国。但是却在民族文化中根植了西方优越的病毒,这种病毒悄然无声,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两国的文化。 不过在现在,印度已经成了英国的殖民地,而大清国的国民还依然保持着文化自豪感,英国人来了,法国人来了,他们打不过英国人,打不过法国人,可是心中就是认定对方是野蛮人,对方是蛮夷。 这是数千年文化优势奠定的优越感,后世自卑的中国人讲这种优越感称作盲目的自信,称作是坐井观天的无知,对祖先大加嘲讽。但真的是盲目的吗,数千年来大半时间中国人都是胜利者,即便短短几百年时间沦陷了,可依然将入侵的游牧势力同化,这种长达数千年的文化优势,最终奠定了这种优越感,真的是盲目的吗? 当然这种优越感的对立面则是对其他种族的歧视,因为数千年来中国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接近自己的国家,所以中国人毫无愧色的说出来,“非我华夏即为蛮夷”。 同时这种观念深深的影响到了周边国家,朝鲜、日本、越南甚至连小国琉球,都曾经偷偷的僭越,偷偷的称自己为中华或者小中华,这正是他们发自内心对中华或者华夏两个字的认同,就好像后世中国人会认为白人比黑人更漂亮一样,没有任何道理,就是这么觉得。 就像中国曾经跟周边国家说的中华是文明,他们是蛮夷一样,周边国家偷偷称自己是中华,是华夏,这一次欧洲人来了,他们说他们是优秀民族,中国人劣等民族,虽然他们没有成功让中国人承认这一点,但让中国人内心深处产生了深深的自卑,再也没有那种“非我华夏即为蛮夷”的气魄,而且对喊这个口号的人还嗤之以鼻,甚为鄙视。 昨日,朱敬伦看到了,看到的是一次西方人对中国人文化优越感的一次打击,或许不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但这种打击多了,中国的文化底蕴不管多么深厚,也总有一天要丧失的。 这是为什么? 绝不是说西方人讲的自由平等博爱就比中国人说的仁义礼智信更高明,就好像长袍马褂的满洲服饰未必就比宽袍大袖的汉人服饰更漂亮更舒适,原因之时西方人拿着刀来说的,只不过比留发不留头更柔和一些,对,他们说这是文明。 西方人一次一次用武力打击了中国,所以他们一次又一次证明他们的优越。 但这只能证明他们的军事文化上更强势一些,可军事文化恰好在中国的末世最为脆弱,所以中国一次又一次战败,一次又一次被欺辱,专家学者也许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可一般人分辨不出来,他们只看到一次又一次西方人趾高气扬的踩在中国人的头上,本能的认为西方人更强大,本能的想要学习和模仿,于是本能的就接受了西方人的灌输,慢慢的觉得西方人是优等民族,仅此而已。 当然军事文化是十分重要的文化,这一点无可否认,中国曾经也强大过,兵家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是一门专业的学术派系。可是自从进入了火器时代,西方人的军事变革几十年就进行一次,于是当他们来到中国的时候,就以更强大的军事文化战胜了中国,同时以此为理论说服中国人他们更优越。 只是这种进程才刚刚开始,二十年前的一鸦战争是一次,但是规模太小,对中国人的影响太小。这次二鸦战争,规模也并不算大,但却是第二次,一次可以说偶然,两次就有些牵强了,所以这次对中国人的打击是相当大的。 而这正是朱敬伦要夺回广州城的原因所在,因为没有夺回自己的领土,无论如何无法让国人信服自己胜利了,就好像抗日战争日本始终不愿意承认是被中国打败的,相当多的中国人也抱着这种态度,就是因为日本战败的时候,还占领着中国大半国土。 朱敬伦希望能阻断西方人通过武力为后盾,用文化来侵略中国人的思想,他觉得广州城就不能让洋人自己让出来,而是要通过自己的手夺回来。 但这真的很难,二十年前或许有机会,那时候英军还只是前现代军队,前膛步枪对强弓硬弩的优势并不大,对火绳枪的优势也不大,战争中甚至出现英军总是依靠刺刀拼杀取得胜利的情况。 可现在的英法联军,五年前二十五万英军,四十万法军刚刚跟俄国进行了长达一年多的克里米亚战争,这场战争中他们动用了铁路、电报,建立了军事医疗制度,用线膛枪取代了滑膛枪,最重要的是通过这场战争,英法都完善了他们的军事体系,拥有了动员数十万军队长期作战的经验,这在他们的历史上是未曾有过的。 反观中国,在军事制度上,可能跟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前没什么革命性改变。 用这种军队来跟英法联军抗衡,还想要从他们手里夺回广州,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朱敬伦却没有考虑这些,他只是认为夺回广州是必须的,那就得做。至于其中的困难,总有解决的办法。 ... ------------ 第十二节 机会 朱敬伦认定了自己要努力做这件事,但是他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容易做,不但事在人为,还要天时地利人和凑在一快,简单来讲,就是必须要有一个好机会。 机会有时候是等来的,有时候是创造出来的,有能力的人未必不能创造机会,朱敬伦不是一个没能力的,可他现在手里没有资源,能力根本施展不出来。所以他只能一边慢慢的等,一边小心翼翼的继续工作,增强自己的人脉力量,这些将来都会是自己手里的资源。 在英法联军中工作的中国人团队越来越壮大,从刚开始就朱敬伦一个,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壮大到了一百多人。 其中绝大多数是从香港招募过来的,还有部分是从澳门招募的,本地的竟然一个没有。 这么多人大多都挤在衙门里,即便巡抚衙门如何壮观,也相当拥挤。朱敬伦不得不跟四个人记在一间书房之中,其中三个来自香港,一个来自澳门。 来自香港的三人背景相同,都是从香港的教会学校中毕业,然后在教会中工作,被占领委员会借调过来。澳门的则是一个商人家庭出身,鬼头精怪的,对翻译工作不是那么热衷,朱敬伦也摸不透他打的什么主意。 但他跟这几人关系相处的都还算不错。他比这些人来的早,这几个人都把他当前辈看,朱敬伦也不拿前辈的架子,工作中也常帮助他们,帮他们度过初来乍到的困难时期后,感情自然增进了不少。 不过即便有这么庞大的中国人幕僚团队帮忙,英法联军依然无法彻底掌控广州城,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了。倒不是说这俩人像南海和番禺县令那样明着跟占领委员会对抗,他们只是夹在中间,试图做到不偏不倚。 首先柏贵还是一封一封的向外发布占领委员会让他发布的告示,盖着巡抚大印的告示,贴遍了广州城。比如什么“中外一家业经和好百姓不得再滋事端”,“以后不许呼伊为鬼子,遇洋人下乡要以礼款待”,“殴打洋人及擅敢借词团练等情,定照叛逆治罪”等等安民外加警告的告示,全都是占领委员会授意,现在的文官之首柏贵撰写的。 英法联军确实占领了广州城,但是却没有消灭中国抵抗力量,因为此时的抵抗力量,已经从城内的八旗、绿营兵,变成了城外乡下一个个团练组织。 英法联军现在有五千多人,控制广州城,并且依托城池防御不成问题,但是要散开到乡下抓捕团练和乡勇,就完全做不到了,去的少了容易被吃掉,去的多了,还得担心城池的防御问题。 英国人和法国人此时也刚刚走入现代,一个个被他们后来称作现代文明的行为准则还在初级阶段,他们身上还没有脱去中世纪的野蛮性情,因此根本就没有什么耐心。 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城的目的,一方面是想给清政府一个教训,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得到一个口岸方便他们补给物资,可是广州一直稳定不下来,让他们的局面很被动。 如果是中国那些文官,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采用怀柔,用软刀子杀人。可是英法没有这种中庸的哲学,他们信奉武力和强硬手段,他们认为广州至今无法安定下来,是因为柏贵等汉奸官员行为不力,因此不断的给柏贵他们施压。 占领委员会已经暂时搬离了拥挤的巡抚衙门,但是柏贵不但没有获得自由,反而被软禁了起来,他与几个家丁被安置在巡抚衙门最内层,并且层层守以洋兵,任何需要见巡抚的官员,都会被严格盘查。 堂堂巡抚,竟然被软禁,即便是柏贵和穆克德讷这样的傀儡,也不可能心甘情愿,所以慢慢的开始暗中做起了手段。 这些情况朱敬伦都暗暗记在自己脑中,越来越感觉到机会即将到来了。 朱敬伦还惊异的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凡是看到的情报都能一字不漏的记在脑中,他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身体中一直有三百万个外星机械部件在活动,这些外星文明的产物,此时运行在从大脑到血液,从骨髓到内脏的各个身体结构中,并且能够跟生命体完美结合,利用朱敬伦身体的能量来维持运转,但朱敬伦的身体也只能支撑这些机械体以最低的功率运行罢了。 不过这最低功率,也拥有极其强大的功能,比如辅助朱敬伦的记忆,完全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朱敬伦不但记下了一份份自己目前能够看到的情报,而且还不露痕迹的记住了联军绘制的广州地图,以及看过一份不知道过期没过期的布防图。 混乱的三四月份过去了,英法联军尝试着向城外进军过几回,但都没有什么收获,他们完全无法找到藏匿在广大乡村中的乡勇和团练的踪迹,又担心后路问题,不敢过于深入,所以始终无法解决广州周边的安全问题。 周边不宁,广州这个贸易口岸就无法正常运转,时至今日英法联军依然在从其他地方调运物资,最大的后勤基地是南洋和菲律宾,占领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是法国的盟友,英国则在新加坡等地建立了殖民地,可是这些地方还是很难长时间维持五千多英法联军的给养,英法联军想方设法,也只能从一些做惯了地下买卖的胥民手里得到一些物资,想通过正常渠道,大规模的采购物资,还只能是一个幻想。 武力无法解决,就不断的给柏贵等广州傀儡官员施压,因为此时,城外那些乡勇名义上还是归柏贵等人节制,英法联军认为法理上广州政府应该为城外的反抗力量负责,既然穆克德讷带领清军投降了,城外的乡勇也应该向英法联军投降。 无论柏贵如何申辩,占领委员会也不接受,一个劲的压迫柏贵派人去给城外的反抗军传达命令,让他们放下武器。 柏贵左右为难,成为的反抗军此时已经渐渐形成了组织,南海和番禺知县逃出了城外,从商贾和大小地主哪里募捐,积极在紧靠广州城的花县编练团练武装,公开打出要收复广州的旗号。 英法联军对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一个劲的给柏贵巡抚施压,可柏贵很清楚,城外组织团练的文官此时占据了道义,如果他此时敢完全站在英法联军一边,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他就死定了。 所以柏贵左右为难,只能不断的和稀泥,就好像在他之前,叶名琛做的那样,可是这种官场手段,用到蛮横不讲理的洋人身上,真的不好使。 柏贵品尝到了当汉奸的苦味,日渐焦虑起来。 到了四月,城外的团练不但没有被英法联军的武力消灭,反而茁壮成长起来,成了大气候,英法联军甚至连广州城都不能完全控制,往往一夜之间,城里就贴满了城外乡勇的告示,告诫城内的官员,让他们尽快出城,以免被洋人继续挟制。 城内人心惶惶,市面一日坏过一日。 英法联军对此也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加大对广州傀儡官员门的压力。 “你们现在就砍了我的脑袋,现在就砍了我的脑袋!” 四月末,巡抚衙门中突然嘈杂起来,朱敬伦正在翻译一份公文,立刻被吸引住了。 出门一看,只见几个洋兵压着几个广州官员,往巡抚衙门后宅走去。 “怎么回事?” 恰好负责给洋人做翻译的是一个来自香港的文员,朱敬伦借机问道。 “巴夏礼少将认为这几位大人跟巡抚大人都住在巡抚衙门中一起办公,会更方便一些,所以让人请他们过来。” 被抓过来的这几人,一个是粤海关监督恒祺,一个是署理广东按察使蔡振武,还有两个人则是商人伍崇曜和俞文诏,伍崇曜和俞文诏正是广州口岸过去上百年间负责与外国人沟通的十三行行商身份,伍崇曜家族就是赫赫有名的怡和行的主人,被美国人评价为这个时代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大名鼎鼎的伍秉鉴正是他爹。 商人在中国没地位,但是洋人尚不是很清楚这件事,世界首富头衔的十三行行首伍家,在洋人看来看来还是很有身份的,俞文诏则是一名官商,本是四川一个道员,被革职后,在广州做了茶商,生意做的极大,官商的身份,也让跟洋人关系紧张后,叶名琛倚重他做中间人。 因为很长时间都是这些人在跟洋人接触,这些商人为了自抬身价,往往刻意在洋人面前展现出一副他们对政府很有影响力的架势,让洋人产生了错觉。 于是巴夏礼为了给广州官府施压,就将他们跟柏贵一起都监禁起来。 但是巴夏礼的施压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柏贵等人产生了对抗情绪。 就在四人被关押到柏贵府中后,柏贵突然给皇帝上了一封奏折,声称自己有病,托病告假三个月。 广州这些官员彻底不配合洋人后,广州的局势更为混乱,朱敬伦觉得自己的机会更近了一步,但他还在静观其变。 眼看着广州局势无法收拾,洋人做出了北上的打算,英王对话全权公使额尔金率领英法联军主力乘船北上,打算直接攻打天津,逼迫清政府尽快与他们签订新的条约。 朱敬伦知道他等待的机会又近了一步,但他还在静观其变。 又过了十余日,突然巴夏礼怒气冲冲闯入巡抚衙门,跟柏贵大吵了一架,后来有人暗中传言,巴夏礼直接打了柏贵一个耳光。 原因是因为青天白日,一个印度兵竟然被从广州城掳走,而掳走这个印度兵的正是一直跟英法联军做对的林福祥水勇。 这时候朱敬伦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他终于结束了蛰伏,准备行动,第一步,他打算回张千总家一趟。 ... ------------ 第十三节 行动 1 朱敬伦之所以觉得机会到了,第一是因为青天白日广州城外的乡勇都能潜入城中不说,还能俘虏一个印度兵成功逃离广州城,这说明英法联军对广州的控制已经濒临崩溃,第二则是因为掳走这个印度兵的军队是林福祥的勇营,朱敬伦此前的身份,恰好是林福祥勇营中的一个普通小兵,当乡勇前还在林福祥家里做过一年的长工,他跟林福祥本就认识。 巴夏礼闯入巡抚衙门跟柏贵大吵一架,原因也是这个林福祥,如果是别的军队将城中印度兵掳走,他还没有这么生气,可偏偏又是这个林福祥,这个林福祥是英法联军最痛恨的人,当初林勇逃离广州之后,林福祥并没有放弃抵抗,收拢溃兵在城北的石井一带出没,让英法联军小股部队根本不敢出城。 巴夏礼曾经要求柏贵派人跟英法联军一起出城剿灭勇营,可是柏贵始终不同意,不是柏贵不肯配合,实在是不能配合。 柏贵也在压力之下,曾经打算派下属出城劝说林福祥等勇营放弃针对洋人,可结果他手下的那些文官,平时对他恭恭敬敬阿谀奉承,这时候竟然表现出了难得的风骨,纷纷表示:“剿贼阵亡,可对君父,可博忠称。若带外人剿百姓,被炮击毙亦含羞地下,谁肯任此?” 这次巴夏礼来找柏贵,也是希望做最后一次努力,未必就是纯粹因为一个印度兵,可是柏贵依然使着中国式的推诿功夫,借口他已经辞职,大印也已经送出城去,根本不在身边,无法发告示,这让巴夏礼勃然大怒,才打了他一个耳光。 朱敬伦此时无心关注巴夏礼和柏贵之间的争执,他只知道他的机会来了,机会不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但既然等到了就一定要抓住。 他立刻回到了张府,他想问问那四个英国兵的情况。 老管家告诉朱敬伦,四个英国兵虽然饿的皮包骨头,但都还活着。这几个英国兵度过最初的恐惧之后,一开始还很听话,可是天天关在不见天日的菜窖中,精神已经兵临崩溃,他们抗争过,绝食是唯一的手段,但耐不住老管家带人强往他们嘴里灌。 现在看守这几个英国兵的,已经不再是张家的普通家丁,老管家告诉朱敬伦,是老爷从军中派回来的心腹手下。 这张千总倒也有意思,收到儿子小妾翠云派人送去的信后,当即决定要这几个英国兵活着,哪怕会因此冒很大的风险也不在乎,还从军中悄悄派心腹乔装回来,显然这个千总有自己的打算。 张千总的算计朱敬伦心中能猜个大概,但是他并不关心,因为这跟他的计划并不冲突。 朱敬伦告诉老管家,他打算把这四个人带走,算是完成他当初的承诺。 老管家倒是很愿意,可是表示得请示一下少奶奶。 老管家还没回来,张家大小姐却跑了进来,瞪着朱敬伦片刻,然后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转身就走了。 朱敬伦纳闷了片刻,这大小姐,自己的救命恩人,跑进来就为了瞪自己一眼,吐口痰? 他当然知道原因,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可没有史书上描绘的那么愚昧,只是世界观跟西方完全不同罢了,大是大非他们可分的清楚,广州城中的柏贵等官员,背地里已经被称作汉奸了。 朱敬伦给英国人服务,做了一个翻译,显然这张家大小姐心中不满,如果是旁人她不会在意,顶多在心中骂骂,可是朱敬伦是她救活的,她心中自然而然的觉得跟朱敬伦有某种不一样的联系,而这种联系让她觉得她应该有所表示,让她觉得她有权利表示,那日问清缘由之后她本来是打算劝说的,但第二日朱敬伦就去了巡抚衙门,一晃几个月都没有回来。 于是大小姐张柔的心情从最开始的劝说,变成了愤恨,最后她决定有机会一定狠狠骂朱敬伦一顿,她这次来就是骂人的,可当她跑了进来,看到坐在太师椅上品茶的朱敬伦的时候,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骂了,只能瞪着他,最后吐口唾沫恨恨离开。 老管家带回消息,少奶奶同意把这几个洋兵交给朱敬伦,但是要求朱敬伦不能直接从张家带人走。至于交人地点,少奶奶表示,先让朱敬伦定好时间,张家会通知朱敬伦地点的。 朱敬伦当然知道那个妇人的顾虑,笑道:“老管家放心,此事自然不会牵连到张家。” 朱敬伦时间很紧急,辞别老管家,立刻出城,方才他已经告假,他有三天时间。这三天内他要完成部署,然后再次回到巡抚衙门,再次潜伏到英国人身边,伺机而动。 朱敬伦出城,正是要去找林福祥的,但林福祥在哪里,他真的不知道。 从英法联军哪里得到的情报,也只知道林福祥勇营出没于广州城北的石井、花县一带,行踪诡秘,直接找肯定是找不到的。 贸然去碰运气,别说这三天时间能不能找到,即便找到了,没准见不到林福祥,反而被当成奸细给砍了脑袋也说不定。朱敬伦相信,既然林福祥的人能从广州城里掳走一个印度兵,那么对广州城的情况也绝对非常了解,弄不好就知道自己在英法联军中当通译,以林福祥的性格,恐怕不会听自己解释,直接砍杀了祭旗的。 所以朱敬伦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联系渠道,林福祥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林家朱敬伦可知道地方。 林福祥祖籍香山县,却是生长在澳门,因为他家在澳门有有生意,所以对洋人相当的了解,知道这是一群贪婪无度的强盗,一向主张对洋人强硬。 广州到香山县超过两百里地,换做一般人可是得赶几天时间,路上又不太平,就是走半个月也不是不可能。但朱敬伦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他日夜不停,一小时走出将近二十里,幸亏他体内有超乎常理的科技系统辅助,到时脸不红心不跳,傍晚出发,五更天就到了香山县城外。 林家的田宅大都在城外,可在城里也有房产,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大灾避野小灾避城,林福祥肯定不放心将家里放在城外,更何况他可是英法联军的眼中钉,更要小心为上,朱敬伦断定,此时林家老小一定在城里,甚至在澳门的亲属都搬回了老家,因为林福祥不可能放心澳门的葡萄牙人,葡萄牙人自从拿破仑战争之后,可就是英国人的小弟了,这点林福祥就算不知道,也不会冒险。 城门比平时晚开了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升高,守卫才打开城门,进出城的盘查也格外的严格。 朱敬伦很明智的给卫兵塞了一锭五两的银子,士兵看他又是一个秀才样,于是他非常容易的进了城,而且保住了身上其他的盘缠。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直奔林福祥府中,这里他只来过一次,去年报名当兵的时候。 很幸运,林家果然有人! 朱敬伦算是送了一口气,立刻上前敲门。 ... ------------ 第十四节 行动 2 因为是战乱时期,老爷又是带兵之人,林家人格外的谨慎。 许久才有人来开门,朱敬伦想见林家主事的但是门子死活不让进,他不敢硬闯,张千总都知道派心腹回家守着,林福祥没准也早在家中埋伏了心腹死士。 其实还是互不信任,朱敬伦说自己是林福祥手下的兵,打散了,现在有重要情报报告林大人,门子则要求朱敬伦先告诉他什么情报,他才考虑放不放朱敬伦进去。 朱敬伦也不是没使过歪招,但给门子塞钱,门子都不敢要。 可朱敬伦所图甚大,他真的不敢轻易把情况告诉一个门子。 “你说你是林大人手下的兵,可有凭证?” 这时候突然门后闪出一个壮汉,穿着青衣长衫,但是宽大的长衫也遮挡不住他魁伟的身材,显然这是一个练家子,怕就是林福祥安排在家中的心腹。 但朱敬伦哪里有什么凭证,只说了一些当日被打散后他跟两个弟兄逃出广州,后来三人走散了,他至今才安全回到香山。 “你是跟马老三和侯进走散的?” 真是庆幸,这个人竟然还认识马老三和侯进,朱敬伦跟马老三侯进同乡,当兵后在一个队中,三人关系莫逆。 “正是马老三和侯进,当日马老三还被洋人的子弹打在了肩膀上,就是这个肩膀。” 朱敬伦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绘声绘色的讲述,希望打消此人的疑虑,来人点了点头。 朱敬伦一看有希望,继续道:“在下真有要事要传给林大人,还请大人通融,让在下进府与主人相商。” 那壮汉哼了一声:“你说你认识就认识啊。你等着,我让马老三来见见你。” 朱敬伦一喜,没想到马老三竟然也在这里,那就更好办了。 但奇怪的是说让马老三来认人,壮汉却带了一个朱敬伦完全不认识的汉子。 “这就是马老三,你说他认识你?” 朱敬伦心中不由一冷,许多个思绪飘起,最担心的是此人是借故打发他走。 朱敬伦立刻冷冷道:“大人,我真有要事,要事耽误了大事,怕是你担待不起。这人根本就不是马老三,大人何故来试探我?” 试探,朱敬伦希望这是试探,而不是想打发自己走。 壮汉笑了笑:“哦,是吗。那是我认错了。你,去喊马老三过来。” 朱敬伦松了口气,果然是试探他的,心想此人倒也心细,难怪林福祥让他在家中,不过看来此人地位颇高,有相当大的权力,但奇怪的是,自己在军中竟然从为见过此人。 “老三!” 一个身材高大,但脊背有些弯曲,显得颇为寒酸的家伙不是马老三还是谁,朱敬伦老远就喊了出来。 马老三一到门前,也非常的高兴:“朱二,你回来了?好好。侯进说我的病还是你瞧好的,我可欠了你一条命啊。” 俩人闲扯一番,朱敬伦心中装着大事,看向壮汉。 “大人,现在我可以进府了吧?” 那人点点头:“你过来。” 说着走向一遍,朱敬伦跟了上去。 只是进到了林家的大门,就在照壁下站住,却没有半分让朱敬伦进府的意思。 “大人这是何意?” 朱敬伦冷笑道,到现在此人还不肯信任他,让他不由有些不满。 壮汉道:“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 朱敬伦道:“在下必须见主事人。” 壮汉摇头:“跟我说就可以了,府中尽是一些女眷,不好惊扰。” 朱敬伦道:“你是谁?” 壮汉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姓林就行了。” 姓林?林福祥也姓林,莫非是林家亲族?那样倒也值得信任,也只能信任他了。 但从事外交工作多年的朱敬伦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眼光撇向了马老三。 壮汉倒也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喊了一声:“马老三,你过来。” 马老三跟几个家丁一直在大门旁边,听人叫唤,立刻小跑了过来。 “二爷,您叫我?” 到得跟前,马老三点头哈腰。 二爷?林福祥的弟弟? 朱敬伦知道林福祥有个弟弟,一直没有见过。 “你是林家二爷?林福勇?” 马老三好奇的看了朱二一眼,奇怪朱二怎么敢直呼林家二爷的名号,他这一瞥,让朱敬伦立刻就放心了,确定眼前此人就是林家二爷。 林福勇不动声色,只对马老三道:“你回去吧,好好守门。” 马老三唉了一声又小跑走了,临走又奇怪的看了一眼朱二,心里好生奇怪,几天没见,这个小兄弟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林福勇这才对朱敬伦说话,口气中有一种上位者的优越感。 朱敬伦也不在意,他的气势也不弱:“二爷,话我只说一遍,请你一定给林大人带到。他如果想要拿下广州城,就派人去城里跟朱二联系,告诉他我在巡抚衙门,现在给洋人做通译。” “给洋人当通译?” 林福勇眼神一冷,狠狠的盯着朱敬伦。 朱敬伦毫不相让,盯着他的眼睛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道理二爷该懂得!” 俩人对视许久,就像两头狭路相逢的猛兽,最后二爷冷笑了起来。 “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朱敬伦哼道:“要不要信我,那就看林大人想不想要广州城了。再会!” 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走。 “别忘了你老娘还在香山。” 背后传来林福勇冰冷的声音,朱敬伦的脚步顿了顿。 这是一个狠角色,朱敬伦心中一冷,同时不由浮现出一个老人的模样,朱敬伦这个身份唯一的亲人就是那个老娘了,本来朱敬伦还有一个哥哥,所以他才叫朱二,但哥哥在十八岁那年就病死了,老爹更是没见过,所以老娘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朱敬伦对这个老娘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有一些让人感到哀伤的记忆,但是也很难接受别人利用老娘来威胁他。 这个林福勇用他娘威胁他,诚然是一个狠角色,但是也很下作,朱敬伦心中顿时生出了不齿之感。 他没有理会林福勇,径直走向大门,在马老三身边停下来。 “老三,我这里有十两银子,烦劳你带回去给我娘。告诉我娘,我有大事要做,等做完了就回去看她老人家。” 朱敬伦身上带着二十多两银子,五两给了门卫,还剩下十多两。 马老三却不收,摆手道:“你娘不要钱,你要有时间,就赶快回去看看你娘吧。你娘说你死了!” ... ... ------------ 第十五节 行动 3 原来是这样的。 当日朱敬伦和侯进、马老三在城外破庙分别,朱敬伦将张家大小姐给的五两盘缠直接就给了马老三二人。 这年头的人还是比较诚信的,尤其是本乡本土的,那是相当帮忙,全国各地的同乡会,老乡死了大家凑钱都会把尸体抬回老家安葬,别说中国了,就是去美洲淘金的,去澳大利亚淘金的死了,往往都能把骨灰带回家安葬,这年头的乡情还是相当可靠的东西。 侯进和马老三俩人也很可靠,他们回乡后第一时间就去了朱敬伦家,但是当他们拿出银子,说是朱敬伦托他们捎回来的,结果老母亲没有要银子,而是再三逼问他们,是不是她儿子已经死了。 尽管侯进和马老三再三保证朱二没有死,可老太太就是不信,认定他儿子已经死了,坚决不肯要那钱,说是那是卖命的钱,她受用不起。反而恳求马老三和侯进想办法把她儿子的尸首带回来,这些钱就当是脚程,如果不够她老婆子想办法再凑。反正不能让儿子死了,还当孤魂野鬼。 马老三和侯进俩人死活说不动老人,但坚持告诉老人朱二还活着。 之后马老三回家养伤,他本是林家长工,他爹也是林家长工,他家住的房子都是林家的,所以很快就联系上了林家人,等他伤好后,就跟着林家二爷到了县城,暂时帮着看家护院。 “侯进呢?” 朱敬伦不由问道。 侯进在林家也打过短工,但却不是地地道道的长工,他算是一个流民,常年游荡在街头巷尾,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干。 “别提他了,二爷让他到府里吃口饭,他不落人管,身上又有几个钱,跑去河上赌钱了,不然你快去找他,我怕你上回给的钱都被他输光了。” 朱敬伦哪有时间耽搁,叮嘱马老三道:“三哥,劳烦你一下,找一找侯进,告诉他到广州城找我。到巡抚衙门,就说找朱通译。” 侯进这个人虽说有很多臭毛病,但是却也有些手段,最重要的是讲点江湖义气,但更关键的是,朱敬伦现在手里没有可用之人,如果这次他手里有人的话,也就不会亲自跑一趟,广州城的局势随时都会变化,他更想一直待在广州静观其变。 如今广州城中的英法联军兵力单薄,是最有机会拿下的,一旦他们攻破了北京,或者他们的援军到达,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机会稍纵即逝。朱敬伦在英法联军哪里虽然没有看到明确的情报,但是不时能听到不安的军官和士兵谈论,英国政府派出了一只八千士兵的军队,正在赶来增援。 如果这八千人赶到广州,恐怕什么机会也都没有了。 但是夺回广州后又如何呢,这八千人一旦登陆,势必引起更大规模的战斗,能不能守住广州还是两说,其他地方就更顾及不到了,比如这香山县,香山县靠近香港,英法联军如果兵力充足,没准也会打这里。 想到自己老娘在城外,这处境就很危险了,虽然城里也不是绝对安全,但只要英法联军不屠城,那么活下来的概率就比城外大,毕竟城外还要面对溃兵和盗贼的威胁。 想到这里,朱敬伦突然转身向林福勇道:“在下此去广州,家中老母无人奉养,怕是要劳烦二爷帮着照看了。” 林福勇一愣,当即应承下来:“你放心,令堂我马上就派人接过来,一定当自己老母一样安心奉养。” 朱敬伦这才一拱手:“再会!” 他这次真的走了。 却不知林福勇看向他背影的目光充满了鄙夷,林福勇知道自己用朱敬伦的老母威胁朱敬伦很下作,但是他大哥干的是杀头的买卖,洋人想方设法都想要林福祥的项上人头,他不敢冒险,一个曾经在林家当过长工的小乡勇,就凭几句话凭什么让林家相信? 可是当朱敬伦说让自己照看他老母的时候,林福勇心中那丝愧疚顿时荡然无存,反而对朱敬伦这个人充满了鄙夷,因为他理解为朱敬伦是在拿自己母亲做人质,来博取林家信任,林福勇见过太多穷疯了的亡命徒了,但连自己父母都能出卖的家伙,还真不多见。 刚才朱敬伦觉得林福勇是个狠角色,但是却很下作,有些心生不齿;这次林福勇则是先觉得朱敬伦是一个卑鄙之徒,接着也觉得朱敬伦是一个狠角色了,一个连亲生母亲都能出卖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不知不觉间,俩人对对方都有些误读。 朱敬伦很快赶回广州,他虽然冒险出城,做了一番布局,但是局势依然不在他控制之中,他现在能做的,只能等,等林二爷派人联系上林福祥,等林福祥派人来找他。 但是跟以前不一样的是,朱敬伦借口衙门里的事情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忙碌,所以他晚上开始每天回张千总家睡觉了,这并不引人注意,因为在洋人的卷宗上,朱敬伦是张家的亲戚。 只是洋人不知道的是,朱敬伦这时候天天回张家,不过是想将自己一半时间放在洋人控制之外,方便自由行动。 一直过了十日,朱敬伦每天天亮上工,天黑回家。 回张家有条近路,就是当初朱敬伦他们躲避洋人追击逃入的那条巷子,巷子白天都黑,晚上更黑,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天朱敬伦刚刚走入巷中,突然听得有人喊了一句“朱通译。” 他刚答应了一声,突然头顶一黑,一个袋子就把自己套了进去。 朱敬伦一路沉默,不挣扎也不闹腾,因为他猜测有八成可能,这些人是林福祥派来的。 他一路在麻袋中,被人抬着走动,感觉到绕了很多路,也许是为了躲避街上的巡逻兵,也许是为了混淆朱敬伦的感觉,总之是为了安全起见。 很快停了下来,接着感觉到轻轻摇晃,伴着哗哗的水声,显然朱敬伦被带到了一条河上,置身于一条小船。 许久,终于靠岸,朱敬伦被抬到了一个地方,当头上的麻袋被摘下来的时候。 朱敬伦立刻就看清楚,自己又来到了当初跟侯进和马老三分别的庙里。 还没仔细观察,突然旁边就有声音响起,从那不似中国人的神像后面,走出了一个人。 “朱二,你还认得我吗?” 一个被洋人最为忌惮的反抗军头领,却以洋人最想想不到的装扮出现,一个穿着青衫的读书人模样。 朱敬伦立刻行礼: “小人朱二,见过林大人!” 来人不是林福祥还能是谁? ... ... ------------ 第十六节 行动 4 林福祥与其说是一个将军,不如说是一个书生,一个中年书生,甚至有些大腹便便。 嘴唇上,下巴上都留着胡须,此时正抚须看着朱敬伦。 “朱二,本官问你,为何卖祖求荣,投靠洋夷?。” 朱敬伦刚刚起身,林福祥突然一声断喝。 林福祥显然是在向朱敬伦施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文人的御人之道,无非恩威并举两样,都是从书里读的。 朱敬伦不徐不疾:“大人明鉴,小人非是真心投靠洋人。那日小人转身进城,本是想寻机杀几个洋兵,给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不想碰到洋人在招通译,小人心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能打入洋人内部,岂非更好做事。” 林福祥再哼道:“你为何会说夷语?” 朱敬伦道:“小人幼年时,镇上来了一个洋和尚,小人年少不懂事,贪那洋和尚手里的糖豆,与一群孩童整日间听那洋和尚念经,那和尚也有心,教了我们多日,是以能说几句洋话。但也说不利索,不想洋人缺通译的紧,竟真的招纳了小人。” 朱敬伦一番话说的天衣无缝,因为他早就想过该如何跟林福祥解释了,虽然没有想到林福祥竟然亲自来了,但是那一套说辞依然可以拿来直接用,说完之后,林福祥也确实听不出什么破绽。 林福祥哼道:“好。你做洋夷通译一事,本官暂且给你按下,你且说说你要如何帮助本官夺回广州?若真能立功,本官就绕了你,若敢诓骗本官,朗朗乾坤本官定会拿你问罪。” 一听这话,朱敬伦明白,林福祥至少有五成接受了自己的说辞,但要说完全相信,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林福祥愿意试一试,从他能在庙宇中跟朱敬伦见面,其实就已经说明,他什么机会都不愿意错过了。 当然,林福祥的出现,确实让朱敬伦有些意外,没想到林福祥竟然冒险潜入离城这么近的地方,要知道这庙就在码头边上,而码头不远处,就是英法联军的海军营房。 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林福祥确实非常想要广州城,尤其是把广州城从洋人手里夺回来。是为了升迁攀爬的功绩,还是为了读书人的一股抱负,亦或者只因为胸中一口不平之气,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很想要广州城。 所以朱敬伦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欣喜,林福祥有多渴望广州城,那就敢冒多大的风险,自己就更有机会实现计划。 不过现在他得先抓住机会让林福祥信任自己,这样林福祥才会配合自己,否则凭什么让林福祥去攻打广州城?就凭给林福祥当了两年兵,或者曾在林家当过长工?而且现在还在给洋人做翻译,就更难让林福祥信任自己了。 朱敬伦道:“大人容禀,小人找大人,是想向大人要一个人。” 林福祥抚须道:“什么人?” 朱敬伦道:“小人想要被大人抓走的那个洋兵!” 那个印度兵,不过这年头的中国人,未必能分辨印度人跟洋人的区别来,一概都认作夷人了。 不想林福祥抚须的手突然甩了下来,怒喝一声:“你果然是给洋人做事的!” 此时庙里可不止林福祥和朱敬伦俩人,即便俩人谈话的时候,林福祥身边也站着侍卫,显然到距离英兵这么近的地方,林福祥也不敢大意。不但他身边站着人,四处还伏着暗桩,随时观察着远近的动向。 此时听到林福祥的断喝,林福祥身边的几个人立刻打起了精神,眼睛都盯上了朱敬伦,大有一副一声令下就要就地拿下朱敬伦的架势。 朱敬伦依然不徐不疾:“大人明鉴,小人讨要这洋兵乃是为了取信洋人,方便大人夺城。不过口说无凭,小人也不白要,小人跟大人换人。” 林福祥不动声色,显然他刚才依然在装腔作势,但也说明他确实还不信任朱敬伦。 “换人?你拿什么换?” 朱敬伦道:“当然是以人换人,小人用四个红毛洋兵,换大人手里那个白头兵。” 红毛是从明朝开始,中国给对西方白种人的叫法了,白头兵则是印度兵的称呼,因为很多印度士兵都缠着白头巾。 林福祥顿了顿,或许一般人分不清印度兵跟英国白人士兵的区别,但是林福祥生在在澳门,却知道印度,也就是古书中的天竺,已经被英国红毛鬼子给占了。虽然他的世界观还不能完全理解西方人的宗主国跟殖民地制度关系,但是却不妨他用中国的制度来对比。林福祥认为那红毛洋兵就相当于八旗兵,而白头印度兵就类似于绿营,八旗自然比绿营金贵。而且还是一换四,所以这笔买卖很划算。 可问题是朱敬伦凭什么给自己弄来四个红毛兵呢? 朱敬伦不等他问紧接着就解释起来:“大人有所不知,小人那日进城只为报仇,是以暗中偷袭过几个洋兵。现有四人被小人擒获,藏于城中一个朋友家中。小人愿意将这四人交与大人,还望大人能够信任小人。” 换人,这是朱敬伦早就想到的计划,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平白从林福祥手里得到那个印度兵。一开始听到林福祥从广州城掳走一个印度兵的时候,朱敬伦还颇为吃惊,甚至感到不解,因为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后来他就分析出了道理,林福祥这么做,大概有三个动机,第一是向洋人示威,洋人不能出城,他林福祥却能进城抓走洋人的士兵;第二则是提振自己手下的士气,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广州一战中是吃了败仗的,被洋人从广州城赶了出来。 但林福祥恐怕还有更现实的打算,那就是激怒洋人,激洋人出城攻打他们。林福祥跟洋人早在二十年前就交过手,很清楚洋人的军队的厉害,正面作战他没什么胜算,所以要诱使洋人出城,然后偷袭得手。 所以冒险从城中掳走一个印度兵,其实是有很深的筹划的,虽然洋人没有上当,但光是鼓舞军心的作用,林福祥就不可能轻易把人交给朱敬伦。 因此从一开始,朱敬伦就没打算过让林福祥凭空把人交给自己,而是打算换人,用张家菜窖中那四个英国兵换。所以他在得知林福祥掳走一个印度兵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往张家,他先跟张家确定好了之后,才出城去香山县联系林福祥。 沉默了片刻,林福祥才再次开口,不过口气坚决: “好,本官就信你。怎么个换发,时间地点我们来定!” 林福祥依然留有余地。 但朱敬伦却没有答应:“大人赎罪,此时事关重大,小人也要冒很大风险。所以时间地点由我来定。” 林福祥果然面露猜疑,读书人带兵都有疑心重的毛病。 不等林福祥考虑清楚,朱敬伦再次道:“不过小人可以先交人,小人先将红毛兵送与大人,如何?” 其实朱敬伦也是不得不这么较真,因为张家绝对不会配合的,张家人担心牵扯进来,绝对不肯按照林福祥的方法来换人,因此朱敬伦需要一个主动权。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主动为之,尽管他很希望林福祥能配合他,但事实上是现在他跟林福祥的身份不对等,林福祥始终以上位者的心态对待朱敬伦的话,配合不可能太顺畅。朱敬伦就得让林福祥知道,自己手里有他没有的资源,自己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 为了获取对手的合作,往往就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本钱,这种谈判的技巧,朱敬伦还是很娴熟的。 所以此时此刻,林福祥突然就感觉到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过去的手下了,对方信誓旦旦手里有四个英国兵,而且要先交给自己,如果自己还不敢答应,岂不是让人笑话。 于是沉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做!不过要是你敢欺瞒本官,本官定不会放过你。” 至此林福祥依然有怀疑朱敬伦的理由,比如他派去换人的手下,突然被朱敬伦带着洋兵拿下,那就是朱敬伦在帮洋人赚他林福祥。可是林福祥也有信任朱敬伦的道理,原因只有一个,也很简单,因为现在朱敬伦的母亲就在林福祥家里。所以一开始林福祥其实就是抱着信任的态度来的,否则他绝对不会亲自来跟朱敬伦见面,顶多会找人传话罢了。 朱敬伦倒是没有想过老娘的事情,因为他从来没想过把老娘送到林家是去做人质的,只是林家兄弟自己这么认为,尤其是林勇是这么想的,他的想法又影响到了他的兄长林福祥。 “小人不敢!” 朱敬伦适时的示弱一下。 虽然林福祥也多次威胁或者说吓唬过他,但他并不在意,至少林福祥没有用老娘来威胁他,这就比他那个弟弟强多了,到底是读书人,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谈到这里事情就算定下了,朱敬伦没必要耽误: “既如此,小人这就告退。” 朱敬伦率先提出告辞。 林福祥突然道:“且慢。你现在可进不了城。” 然后突然对他身边一个年轻的汉子说道:“林庄,你带人送朱兄弟进城。然后你就暂且留在朱兄弟身边,好好保护他!” 保护还是监视? 朱敬伦笑了笑,也没有拒绝,看来林福祥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啊。 ... ... ------------ 第十七节 取信 1 对于林福祥并不轻信于人这一点,朱敬伦并不意外,从第一次大烟战争到现在,虽然他一直都算不上什么大官,但是能混迹二十年而不倒,手上始终掌握着一只相比八旗、绿营堪称精锐的乡勇,就算原本是一个愣头青,现在也混的油滑了。 官场是一个大染缸,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 朱敬伦也没指望一席谈话就能说服他,他求的只是合作罢了。如果对方完全相信自己,那就不是合作了,那是委托。现在林福祥至少愿意跟自己合作,那就够了。 有了林福祥的合作,朱敬伦接下来的打算是让洋人也跟自己合作。 这很有意思,他的目的是让中国人夺回广州城,堂堂正正的获得一次保卫自己国土的胜利,但却要得到侵略者的信任。就好像是让棋盘上的黑白子都听自己的,那样岂不是胜负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然而事情不会那么容易,林福祥都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更何况是洋人呢。 所以他求的,也不过是洋人的合作,至少让洋人对自己的信任,能达到合作的程度。 之前朱敬伦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过对洋人有任何不满,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可这远远不够,因为其他的中国翻译同样是这样做的,洋人绝对不会因为你敬业的为他们办事就把信任给你,因为你身上始终披着一张中国人的皮囊。 但现在不一样了,朱敬伦手里至少有一张可用的牌,正是那个印度兵。 印度兵的命不值钱,对林福祥和英国人来讲都是这样,可是就像林福祥不可能轻易把印度兵交出来一样,英国人就很想把那个印度兵给找回来,原因很简单,不是印度兵重要,而是那个印度兵身上的意义很重要。 因为现在印度兵代表着英军,所以对双方都有象征意义,林福祥从广州城掳走一个印度兵,那是切切实实侮辱了英国的尊严,想方设法把这个印度兵救回来,那就是英国人在给自己找回面子。所以巴夏礼才会气势汹汹的去找柏贵,谈判不顺的时候,甚至发怒打了柏贵一个耳光,原因就在这里。 当然这又不是一张太重要的牌,英国人找不回这个印度兵,无非是丢点面子而已。 但如果朱敬伦能帮他们找回来,却足以让他们开始跟朱敬伦合作,这个印度兵只是朱敬伦用来打开跟英国人合作的引子罢了。 不过这个引子却要下的巧妙,下的足够自然,否则阴谋的味道太过于明显,就是老鼠都不会吃放在洞口的饵料,更何况是正朝着世界霸主买进的英国人呢。 计划朱敬伦早就有了,自从听到林福祥掳走印度兵的那一刻起,他远超一般人的大脑就把这一切计划的清清楚楚,到现在一直在顺利进行。 “大人,到了!” 一个声音响起,朱敬伦头上套着的黑布被掀开,他已经身在广州城了。 林福祥既然还没有完全信任朱敬伦,那就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完全暴露给朱敬伦。 所以出城的时候,朱敬伦被套着麻袋,进城的时候,待遇稍微好了些,可依然套着黑布。 但这一切根本瞒不过朱敬伦,因为身体中的外星机械,他的五感极为敏锐,即便套住了他的脑袋,他依然能够分清基本的方向,出去的时候走的水路,朱敬伦甚至能够清晰的定位路径,知道他们是从一个隐蔽的水门出城的,显然兵力太少让英国人已经无法完全掌控广州城这座几十里的大城市的角角落落,有些地方,哪怕是进出城的门路,都要靠投降的清兵来进行把手,而林福祥大概买通了守门的清兵,所以夜里进出自由。 但是回来的时候,他们走的不是水路,但却钻了某种地道一样的密道。这也不奇怪,一提到下水道,后世的人往往能想到西方,说到古代下水道,他们也只会想到古罗马。但他们却不知道中国古代城市,也早就发展出了极为发达的下水道设施。 宋代是一个巅峰,宋代水利专家在赣州修建的福寿沟,千年时间让这座城市很少被水淹,宋代开封的下水道,更是庞大到俨然一个地下世界,有罪犯常年带着女人居住其中,陆游曾经回忆说“京师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盗者匿妇人,又为之鬼樊楼”。拿下水道跟开封城最大的酒楼樊楼相比,虽说是罪犯的自娱自乐,但也说明了下水道的规模。往往开封府要捉拿藏匿其中的要饭,甚至要上奏皇帝,把所有的下水道入口都封堵起来。 但宋代这个中国科技的巅峰过后,明代始终没有达到宋代巅峰时期的水平,清朝又比之明朝又有退步,因此科技在中国大地上是呈下降趋势的,就连赣州的福寿沟,到了晚清,也已经破败不堪,经常内涝,直到同治八年,地方官魏瀛才推动修复了宋代的福寿沟,结果这套系统一直用到21世纪北京被水淹的时候,依然保护着赣州完好无损。 赣州这样的小城都有排水沟,开封的更是无与伦比,广州在宋代时候也依然是大都市,显然不可能没有排水沟。虽然未必能让罪犯常年居住其中的程度,但是偶尔作为密道使用,还是相当容易的。这些排水沟明清两代虽有清理,但维护不善,大多情况不好,淤积了很多污秽之物,老百姓是不去的,英法联军又不可能弄清楚广州城的沟沟坎坎,有疏漏的地方也在所难免,所以才能被林福祥的人偷偷进入广州,还悄无声息的掳走一个印度兵。 所以睁开眼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里,方才又能感觉到自己走过一段难走的密道,朱敬伦已经猜了个**不离十,敢肯定林福祥他们掌握了几条不被洋人注意的地下通道,很可能就是废弃的,或者还在利用的古城排水沟渠。 想到这里,朱敬伦对林福祥的实力更加放心的,有不止一条进出渠道,显然林福祥只要愿意,随时都能调遣一小股精锐进出广州城,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会给朱敬伦带来非常大的帮助。 或许这也是林福祥在向朱敬伦传达的信息,在向朱敬伦展现自己的实力,也或者只是出于安全才不走同一条路,朱敬伦暂时还摸不清。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朱敬伦看到几个人匆匆钻入不知名的小巷,然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还有一个人留了下来,正是林福祥嘱咐让保护朱敬伦的林庄。 “你叫林庄?” 这个人长得不算魁梧,但能看出比较结实,应该是练过武艺的。 “回大人,小人是叫林庄。” 此人答问之间口气谦卑,而且进城后,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显然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这或许就是林福祥让他在朱敬伦身边的原因,这种人更能应对复杂的变化。 朱敬伦点点头:“你姓林,林大人也姓林,敢问你跟林大人可有亲?” 林庄倒也不避讳:“林大人乃是族叔!” 嗯,林福祥的军队是乡勇,性质上其实是私兵,私兵中重用自己的族亲,这是有传统的,曹操的军队中就有很多曹氏和夏侯氏的将领。朱元璋那样的草根起兵,虽然没有一个大家族的支持,但他几个儿子也各个是好手。 林庄作为林福祥的族亲被带到军中也不奇怪,现在被交代跟着朱敬伦,干的是图谋广州城的大事,显然这个林庄也是类似朱棣那样的狠角色,不能被他谦卑的态度所迷惑。 朱敬伦不多言,点点头:“你先跟我找地方安身。” 之后俩人穿街过巷,一路小心谨慎,整个广州城的布局图现在都装在朱敬伦的脑子里,这个林庄对广州的大街小巷竟然也极为熟悉,倒是让人意外。因此俩人轻松的躲过了城里的洋人和中国巡捕,从容的回到了张家的小巷。 值得一提的是,洋人军队中现在不止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有印度人,令人尴尬的是也出现了中国人。早在第一次大烟战争的时候,就有中国人跟洋人合作,但大都是广州最为穷苦的胥民,那是一群生活在水上的群落,终生生活在船上。因为穷,所以什么都肯干,也什么都敢干。他们是第一批为英法联军提供补给的中国人,到现在他们已经是洋人最大的物资供应商了。还有大量穷苦的胥民直接加入洋人的队伍,前些日子,英法联军主力北上,就有上千的壮丁跟着他们,负责帮他们做一些杂役。 说到底还是穷惹的货,他们也只是没有立场,不但帮洋人,也帮中国人,林福祥的勇营中也不少这种穷的不怕死的人,侯进过去是一个流浪汉,朱敬伦知道,他过去其实也是住在船上的胥民,只是他不太喜欢说出来罢了,显然作为胥民,还有种自卑,而岸上的普通百姓对胥民也是不理解和歧视的。 不过此时还只有这些贫苦无依,比如胥民这样的团体,才积极跟洋人合作。等到了八国联军那时候,大批大批的被裁撤的绿营兵都大批加入英军,成为华勇直接进攻北京城呢。 让朱敬伦不齿的是,此时广州城中,已经出现了一批这样的军队。占领委员会城里后,建立了一只警察部队,其中有100个英国人,50个法国人,剩下的则是更多的中国人,这些人可不是受雇于洋人的胥民,而是地地道道的八旗兵和绿营和过去的衙役,他们分成六个区域整日巡逻不断。 而这些人中,除了衙役之外,剩下的八旗和绿营,都是归广州将军穆克德讷指挥的,可以说现在广州城最大的汉奸是柏贵这个代理两广总督,但最铁杆的汉奸,则非穆克德讷这个八旗权贵莫属了。 可笑的是他死后皇帝还给他谥号“勤毅”二字。 闲话不说,朱敬伦把林庄带到张家,是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他也知道此举会惹的张家很不高兴。 果然管家张勇非常愤怒,本着骂不还口的态度,让张勇出够了气后,才建议张勇还是先给当家人报告一声。 张勇气冲冲的离开。 朱敬伦才尴尬的笑了笑,看到林庄依然一副神色淡然的样子,他心里不由的对他更多了几分好评,此人方才在被张勇怒斥的时候,也依然是一副平淡的样子,这份养气的功夫,说不好比朱敬伦还强。 张勇回来虽然态度依然很不好,一副气冲冲的样子,但也只能让林庄留下。显然他们家那个二少奶奶答应了。 不答应也不行,朱敬伦刚才就说了,林庄是来接那四个洋兵的,张勇发怒也是因为双方说好了不要把张家扯进来,现在却直接把人带到家里来了,他有足够的理由发怒。但事已至此,主事的二少奶奶只能表示先让人住下,然后尽快让他们把洋兵带走。还表示,希望洋人弄走之后,朱敬伦自己也不要在住在张家了。 显然朱敬伦不按套路出牌,让张家少奶奶有些担忧了。 朱敬伦满口答应。 晚上跟林庄住一间屋子,当夜就说了,让林庄尽快安排,尽快把四个洋兵弄走。 林庄表示他明日就去联系,最快明日夜里就可以动手。 ... ... ------------ 第十八节 取信 2 林庄第二日就大方从城门出城,尽管林福祥的人都能掳走一个印度兵了,可是英法联军也没发采取好的措施,不是不想办,而是办不到,如果他们能像后来的日本人一样给每个人颁发一个良民证,林庄怕就没这么容易自由出入了,可惜他们没有对数以十万计的广州人进行精确管理的人才储备,说不好听点,就那么一千多军队,就是全部做文员,也未必管的过来,更何况英法联军此时的军队中,文盲率也至少有一半,怎么管? 林庄出城之后,上午就赶到了石井,跟林福祥见了面。 向林福祥汇报了昨夜的情况,但是更多的情况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早间稍微打听了一下,他知道昨夜他是住在一家千总家中,这情况不由让林福祥心思多了起来,因为他发现朱敬伦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清军的千总,他立刻决定得好好探听一下这个千总的背景了。 但是更多的情报现在根本没有,林福祥也只能让林庄继续盯紧朱敬伦,同时按照计划开始行动,部署将几个洋人带出广州城的事宜。 朱敬伦这边则继续去衙门但却没有马上行动,他很耐心的一步一步走着。 晚上张家这边又出现了一点情况,张家不同意朱敬伦直接带人来家里接人,依然坚持时间地点他们来定。朱敬伦并没有拒绝,转身回到房中通知林庄,让他带人在云桂桥下接人。 子时。 云桂石桥下,一直潜伏着几个人,他们等了半夜,已经焦躁不安。 而等的人还没有影子,石桥两边的小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朱敬伦并不在这里,林庄也不在这里。 朱敬伦并不愿亲力亲为,林庄则认为自己跟在朱敬伦身边更加重要,所以此时此刻,两边都是完全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 所以接人的林家亲信还是相当紧张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没人都带了短兵刃,随时准备着搏杀。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见到人,甚至开始商议是否要放弃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哗哗的水声,原来对方并没有走陆路,而是走水路。一行人手已经摸到了隐藏在衣内的刀柄上,很快看到了一艘乌篷船,缓慢的顺着流水慢慢飘过来。 船上却没有一个水手,黑暗中突然一个领头的下令,一个壮汉麻利的跳下河水,三两下游到船边,翻身上了船,手里已经握着一把刀子,闪动之间,不时有明晃晃的刀光映出来。 很快船上响起声音。 “货到手了!” 船上确实没人,只有四个麻袋,捆得结结实实。 领头的见状,事不宜迟,立刻带所有人都上了船,打算就顺着水路走,他们这次来可是计划了三条路,无论那一条路都有人接应,万无一失,此时有船,干脆就走水路,也省的周章。 见船开走,距离小桥不远的一个偏僻巷子中,也有声音响起。 有人报告说:“货送到了。” 双方这次接头,竟然连面都没见,做的着实隐秘。 没有人知道广州城昨夜间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城里少了四个洋人,四个已经从英法联军记录中打了勾的士兵。 但是第二天一早,广州将军府就知道了一件事,昨天夜里又有林福祥的人进城了,不过这次他们没有掳人,而是送来了一封信,一封勒索信。林福祥开口管英法联军要五万两银子和一万担大米,然后就放了那个印度兵,否则他们就撕票。 这封勒索信让已经迁到了广州衙门的占领委员会立刻产生了分歧,因为信是公开贴在衙门大门上的,而且上面还盖着林福祥的水营管带大印,最可恨的是,这封******竟然是用中英法三国文字书写的,这让英国人就算想要遮掩都遮掩不过去。 首先他们就很难让军队中那些印度兵情绪平静下来,这些印度兵可不是普通的印度人组成的,而是印度人中的一个特殊群体――锡克族。 这个民族很有特点,他们主要聚集在旁遮普,缘由上他们其实算不上一个民族,因为他们的种族基因和血缘跟普通印度人别无二致。主要区别在他们的宗教上,他们信仰锡克教,本是印度教的一个分支,16世纪才**出来,因此锡克人基本上也是那时候形成的,可以说是一个形成时间很短的民族。 他们的民族性格可以从他们的装束上看出来,他们习惯包头巾。但个习俗来源于占领统治印度的游牧民族,但却不是游牧民族强加给他们的,恰恰相反,当年占领印度的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自身有包头巾的习俗,为了体现自己的优越感,统治者不允许普通印度人包头巾,而锡克人偏偏要包,以包头巾作为一种反抗的象征。这跟中国满清入关的剃发易服恰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路径。 从头巾上就可以看出来,锡克人是一个比较有反抗精神的民族。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英国占领印度后,发现普通印度人太过于柔和,不适合当兵,只有锡克人性情比较刚烈,所以征召士兵主要征兆锡克人。 现在广州城中的一千多英法联军,法军只有500人,英军倒是有1000人,可是其中700多都是锡克人。同时锡克人因为宗教关系才形成了一个民族,非常的团结,类似中国的回人。即便是在军中,他们受到英国人管理的同时,也拥有自己的首领,宗教首领。 团结就是力量,就让锡克人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于是在告示内容被他们知晓后,立刻就开始向英军现在的首领巴夏礼提出要求,要求立刻行动把他们的兄弟救出来。 这让巴夏礼十分恼火,可是现在偏偏他们还离不开这些印度人,这些锡克教首领表示,如果联军不采取措施保护、解救他们的兄弟,他们就拒绝执行自己的义务。一旦这些印度人不配合,一现在广州的兵力,就更难以控制广州城了。 可是真的拿出五万两银子和五万担大米交给林福祥,这丢人就丢到姥姥家了,巴夏礼可丢不起这个人。看看法国人的态度就很清楚,他们坚持对这种土匪行径,必须要予以镇压,他们强调应该给中国人大炮和步枪,而不是银子和大米。 朱敬伦一直在巡抚衙门当差,哪怕占领委员会搬去了广州将军府他依然在这里,平时就负责翻译一些给柏贵的公文,但是随着柏贵向皇帝请辞,不再旅行他的职责后,送给柏贵的公文是越来越少了。 但柏贵这个人依然不可或缺,起码在英国人眼中不可或缺,否则他们就不会一直把柏贵囚禁在衙门里了,果然,到了下午,焦头烂额的巴夏礼就脸色阴沉的跑到了巡抚衙门,再次跟柏贵会面。 俩人会面的结局显然并不顺利,巴夏礼走的时候脸更黑了,如果没有意外,俩人估计又吵了一架。显然柏贵已经打定主意不夹在城外的反抗势力和城内的洋人中间当孙子了,他是打定主意要撇开自己。 朱敬伦本来也没有多少公务,加上有心,所以一直等在门边,当看到巴夏礼走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走了出来。 巴夏礼直接从朱敬伦身边走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这是一副纯正英国贵族的****,那就是不会看比自己第一等的仆人半眼的。朱敬伦也没有找巴夏礼,而是叫住了巴夏礼身后跟着的赫德。 巴夏礼这家伙,他是懂中国话的,可是偏偏要带着翻译,而他带的翻译,自然得是赫德这样的英国翻译,而不会找一个从香港或澳门来的中国翻译,这是很常见的,后世多少外国政要其实本身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但同样会带着翻译,这是代表身份的问题,关乎的是国际礼仪和体面问题。 赫德看到朱敬伦喊自己,停下脚步走到一遍。 “朱,好久不见。” 朱敬伦也打了招呼。 接着假装不经意的打探:“我听说城外的乡勇昨夜…” 朱敬伦也不刻意假装自己不知情,老实说就算现在有人说这一切都是朱敬伦筹划的,估计赫德也不会信,没必要那么刻意,太刻意了,反而太假。 “唉,现在印度人要我们一定要救人,可是您知道,如果真的给了那中国人银子和大米,我们的政府不会答应的。法国人也会嘲笑我们的。” 朱敬伦假意沉思片刻,然后说道:“赫德先生,请恕我直言,你们大概还不太了解中国人的做事风格和谈判风格。我们有一句话叫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些银子和大米不是不可以商量的。我倒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城外的乡勇在向我们传达他们愿意谈判的信息,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水火不容!” “好消息吗?” 赫德也沉思起来,他是真的在思考。 是啊,以前无论是林福祥的乡勇,还是其他官员、乡绅编练的乡勇,全都不接受跟英法联军谈判,现在他们送来了一封信,不就是隐含着可以谈判的信息吗。 赫德没有任何表示,随意笑了笑,径直去追已经渐渐走远的巴夏礼了。 赫德是什么人? 那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是一直憋着干一番事业心思的年轻人,既然他领悟到这点,如果不尝试去说服巴夏礼,那就怪了。 只要赫德能够说服巴夏礼派人到城外去跟林福祥谈判,朱敬伦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因为他很确信,如果巴夏礼要派人去,如果他不打算亲自出面,那么赫德就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人,一旦赫德参与其中,那么就一定会找上朱敬伦。 因为朱敬伦对自己非常有自信,他相信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是让英国人和赫德都很满意的,他相信赫德会认为把自己带去谈判,会得到更理想的结果。 朱敬伦都没有猜错,果然第二天一早,广州将军衙门就派人来请他,说是赫德大人有事情要跟他商议。 ... ... ------------ 第十九节 取信 3 前往城外谈判的团队有三人,赫德是唯一的洋人,在十多个广州将军府八旗兵的保护下,前往石井跟林福祥谈判。 石井位于广州城北,后世属于白云区下辖的一个镇,此时叫做石井圩,因为一口石砌水井而得名。后世这里已经算是城市了,但现在还是纯粹的乡村。 这里民风彪悍,宗族势力庞大,英法联军占领广州之后,这里就成了乡勇的势力范围,巴夏礼多次带人来围剿,但一次一次都失败了,倒不是打不过,而是这里的地形限制,他们无法剿灭乡勇,不是被对方跑了,就是给对方袭击,烦不胜烦。 要跟这样的乡勇接触,是相当冒险的,巴夏礼是无论如何不能来的,赫德想拼前程,是他主动轻盈代表洋人前来,所以除了他一个人洋人之外,剩下俩人都是中国人,其中一个是朱敬伦,另一个则是伍崇曜。 伍崇曜这种商人,是广州城跟洋人接触最频繁的,而且他们跟官员不一样,他们跟洋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更愿意透露一些中国官员的态度和底线,因此更受洋人信任,所以这一次巴夏礼才将伍崇曜从广州衙门释放出来,让他作为谈判的一员来跟乡勇接触。 出了三人之外,还有一个带一封信的家丁,信柏贵写的信,家丁是柏贵的家丁,目的是为了跟当地乡勇取得联系,并告诉当地的乡勇,这些人是来谈判的,希望不要伤害这些人。 事实上,早在三月的时候,由于石井一带的乡勇活动频繁,巴夏礼带人多次清剿也没有成功,就威胁柏贵派人去开导过这些乡勇的,当时是让南海知县华庭杰手持他的书信前往,不过华庭杰只是敷衍了事,回来说“开导不从”,不久之后华庭杰更是自己逃出广州城去花县操练团练了。 这说明一个道理,柏贵从始至终都跟广州城外的乡勇有联系,他并不是一个完全死心塌地跟洋人的汉奸,当然他依然是一个汉奸,但却不能排除他心中的纠结,他不过是为了在夹缝中求活而已。 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不得不给洋人合作而已,是典型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文人,两面三刀是他们的本质,从来不会把后路堵死,是他们的做派。甚至连巴夏礼都很清楚这一点,经常抱怨就是柏贵暗中怂恿乡勇和村民们跟他做对,才让他无法控制局面。而柏贵在上奏给皇帝的奏折中多次汇报了当地乡勇的情况,很多情况相当详细,显然他对外面的乡勇情况是比较了解的。 果然柏贵的心腹家丁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普通农民,将信交给他后,不久就有乡勇装扮的一对士兵出现了,他们拒绝了八旗兵进村,让他们立刻回城,这些八旗兵巴不得呢。结果就只有三人进了村子,还被蒙上眼睛,最后带到了一个普通的石房子中谈判。 谈判的人朱敬伦并不认识,谈判的过程中他也甚少讲话,而是以赫德为主。 但是赫德的谈判方式太过于正式,让对方很不耐烦。 谈到傍晚也没有结果,晚上三人都住在一间房子中。 赫德非常焦虑,他是冒险前来博取功劳的,显然能解决这件事,会让他在广州领事巴夏礼这样的大人物面前露一把脸,但是如果不成功的话,这个风险就白冒了。谈判破裂的后果也是他不想吃下的,这种人为了功名而来,敢冒险,但却更珍惜自己。同时他深知中国人的某些行为确实很不文明,虽然也有西方文明中的使者豁免权观念,但是并不会严格遵守,中国人也讲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是动辄也会说“斩使祭旗”这样的话,显然不斩来使并不是一件原则性的东西,或者说中国人的原则性很不强,原则性的东西也说改就改。 因此赫德极其焦虑。 “赫德先生,也许我们可以跟他们私下接触一下,了解他们真正想要什么。您今天也表明了,我们是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和大米的,我相信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也许他们别有所图也说不定。” 房子中就三个人,赫德焦虑的奏折,刚刚被从监禁中释放的伍崇曜此时十分谨慎小心,他知道这些底层人民组成的乡勇都骂他是汉奸,所以他根本不说话,说话的只能是朱敬伦。 对朱敬伦的建议,赫德向来都愿意听,他此时也是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了。 “朱,您有什么办法能跟他们接触吗?” 朱敬伦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直接找他们了。” 赫德点了点头:“我也同意这一点,但是今天的谈判你也看到了,他们对我十分的抵触,任何有用的信息都不愿意透露。” 朱敬伦叹道:“赫德先生,因为您是一个外国人。” 赫德点头道:“所以,我的意思是,也许您出面会更合适。” 朱敬伦道:“在下也正有此意。” 说着走向破房门边,外面就有看守他们的乡勇。 “告诉你们的头,我想跟他谈谈!” 那乡勇喝骂了几句,看似很不情不愿的去通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出奇的顺利,很快他们就派人把朱敬伦带走。 之后赫德更为焦虑,他期盼朱敬伦能带回来好消息,但同时又告诫自己不要太过乐观,以免到时候失望。他在房中反复的转悠,没有半分睡意。接到这个苦差事的伍崇曜也是毫无睡意,没人知道他出城前,甚至给家人交代了后事。 两个焦虑的人哪里知道,此时朱敬伦只是在跟林福祥派人的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当喝的醉醺醺的朱敬伦晃晃悠悠,唱着小曲回到破房子中的时候,赫德一下子就迎了上来,伍崇曜也竖起耳朵来听。 但是此时朱敬伦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进房后就躺倒在了床上,在赫德的多次催问下,才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他们想要一个人”,接着就昏睡过去,任由赫德摇晃也醒不过来。 ... ... ------------ 第二十节 取信 4 第二天的谈判依然很不顺利,但却有了结果,因为一开始乡勇这边就一口咬定,拿人换人,其他什么条件都没有,这相当于通牒,根本就不是谈判。而且要洋人先单方面放人,然后这边再放人。 至于赫德提出的其他任何方案,这边根本就没有谈的意思。 结果下午谈判团队就被请出了石井圩,赫德一副失望的表情,倒是伍崇曜松了一口气,他总算安全了。 平安回到城里,巴夏礼第一时间接见了谈判团队,赫德将情况如实报告后大家都沉默了起来。 中国人的态度让他们感觉到了深深的不信任,就连赫德也觉得对方根本就没有诚意。 “你们都出去吧。赫德留下!” 朱敬伦知道巴夏礼要跟赫德商议一下对策。 第二天他们就行动了,巴夏礼亲自带队,率领300英军出发,去石井一带清剿乡勇。 但跟过去无数次一样,这次他们依然铩羽而归,被乡勇引到了山里,不但没有抓到一个乡勇,还三死六伤。当然乡勇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有近十人伤亡。 巴夏礼曾经多次去城外清剿乡勇,每一次都没有结果,这一次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但是他需要给印度人一个交代,甚至出兵的那三百人除了军官都是印度人,其实就是在堵印度人的嘴,证明他们已经付出了努力。 但朱敬伦显然不会让他的图谋得逞,当夜广州城就贴遍了告示,城外乡勇严正斥责英国人的无耻,在告示中表示,他们已经答应跟英国人以人换人,谁知道英国人竟然出尔反尔,带兵来攻。同时在告示中向英国人最后通牒,要他们三天之内把人送出城外,否则他们就要砍了那个印度人的脑袋,悬挂在广州城上。 此时印度人急了,他们并不知道英国人的计划,巴夏礼告诉他们,已经派人去谈了,但是对方不答应放人,所以他决定派兵清剿,清剿的时候,印度兵还是很卖命的,可是现在告示告诉印度兵,乡勇答应放人,可是英国人骗了乡勇。 这让印度土兵们感觉到被英国人深深的欺骗了,这时候巴夏礼又出来解释说,乡勇并没有答应放人,只是威胁英军放人,根本就没有诚意,但这时印度兵已经不再信任巴夏礼了,封死了军营,所有士兵都拒绝出勤。 城外又传出来发现有乡勇向广州城靠近的情报,一时间让广州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巴夏礼更是焦头烂额。 “大人,你说夷人会放人吗?” 对于朱敬伦让乡勇们做的事,林庄一直看不懂,他觉得如果朱敬伦真的想要洋人放人,大可以双方约定地点,互相交换,可是偏偏要让洋人先放人,就是换做乡勇,也不会答应。 “他们会的!” 朱敬伦一口笃定。 林庄疑惑:“大人这么肯定?” 朱敬伦笑笑:“你知道印度吗?” 林庄想了想:“天竺?那里不是被英夷占了吗?” 林福祥生长在澳门,他的亲族相当多都在澳门,林庄是一个有心的,他对洋人的了解还是相当深入的,虽然未必清楚英国统治印度的方式,但不妨他拿满洲人统治中国相对比。 朱敬伦点头:“没错,天竺。哪里的土兵造反了!” 印度大起义,到现在英国人还封锁着消息,广州的印度兵根本不知道家乡发生的事情,显然英国人在防范着他们。 这说明英国人很忌惮,恐怕心中现在已经把那七八百印度兵当成火药桶了,防没有兵力去防,打又不可能去打,城外还有上万中国乡勇虎视眈眈,英国人此时绝对是如坐针毡。 林庄一听印度土兵造反,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对比一下,如果中国的绿营都造反,恐怕八旗兵也会很慌乱,第一个要做的,绝对是安抚,不惜一切代价的安抚,别说让放人,就是真的要他们五万两银子和五万担大米他们也得给。 但林庄此时心中却想着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跟的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让他一点都看不懂了。他已经多次拔高朱敬伦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依然发现,他还是大大低估了这个人。 这让他有些恐慌,林福祥让他跟在朱敬伦身边盯着,可是他寸步不离的跟着,却依然无法弄清楚这个人心中在想什么,这让他如何不恐慌,越发觉得朱敬伦神秘,越是觉得他神秘,心中的恐慌就越深重。 而且他深深的疑惑,朱敬伦闹出这么大阵仗,就只为了让洋人放一个人? “大人,那肖阿巧到底是什么人?” 朱敬伦笑了笑:“那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对你们是这样,对洋人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无足轻重!” 肖阿巧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确实如此,一个很可怜的人。他因为袭击洋人,上个月被逮捕了。他的老婆女儿因为被洋人侮辱,肖阿巧一怒之下去袭击街角的洋兵,然后被捕,他的妻女则在他被捕后双双上吊,这真的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庆幸的是,洋人想要立威,还想要借助广州官府的权威来吓唬广州人,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于是希望柏贵出面,来审判肖阿巧,但是柏贵正在跟洋人闹别扭,或者说善于权谋的柏贵正在努力撇开跟洋人和乡勇这双方的关系,为此不惜向皇帝请辞,所以拒绝出面审判。洋人最后决定以占领委员会的名义来审判,但还没有行刑,就遇到了广州最近发生的印度兵被掳走的事情。 “既然无足轻重,大人为何要救他?” 林庄依然不解,或者说在借故打探朱敬伦的想法。 朱敬伦并不隐瞒他,知道告诉他的事情,肯定会传到林福祥的耳中,但此时朱敬伦手里没什么资源,让林福祥明白他的能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能够坚定林福祥跟他合作下去的信心。 朱敬伦如实说道:“肖阿巧对任何人都不重要,但是对广州城的百姓却很重要。” 林庄还是不明白,但朱敬伦已经不打算在说了,适当的保持神秘感,会让林福祥更加重视他。 到了晚上,英国人就做出了决定,单方面先释放肖阿巧! ―――――――――――― 合同已经弄好,急需大家的推荐票了,相信该收藏的都顺手收藏了,就不多说了。新书期,需要支持~~~ ... ... ------------ 第二十一节 取信 5 就像朱敬伦说的,肖阿巧真的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对乡勇如此,对洋人也是如此。 但肖阿巧对广州人却很重要,因为大家都关注着他,而广州人对洋人和乡勇都很重要,谁都要争取广州人的态度。 洋人希望通过肖阿巧立威,让广州人再也不敢对抗洋人的权威。而朱敬伦要做的,就是让广州人都生出反抗的心思,让洋人寝食难安,让他们还得防备着城内的反抗,让他们的兵力更加捉襟见肘。 另外一个想法则是,通过逼洋人释放肖阿巧,借机打击洋人在广州人心中建立的威严,就好像之前巴夏礼强行从广州各大衙门中提走帮助过他们的汉奸一样,巴夏礼通过这种方法打击广州衙门的权威,朱敬伦也需要通过肖阿巧来打击洋人的权威。 所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洋人是绝对不愿意释放肖阿巧的,这等于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但是巴夏礼别无选择,他跟赫德密议的时候,向赫德摊牌了。 告诉赫德,他不得不让步,因为他们的兵力此时无法承受印度人不履行职责,他们需要这些印度人配合。 赫德又问援兵的事情,因为援兵已经说了很久,按时间早该到了,八千英军一到,别说镇压广州的乡勇了,打到北京去也易如反掌,赫德对大英帝国的军队有绝对的信心。 巴夏礼告诉赫德,援兵不会有了,八千英军不会到中国来了,全部开到了印度,甚至有可能的情况下,要尽快跟中国签订条约,从中国撤兵,援助印度。 赫德这时候才知道印度大起义的绝密情报。同时他明白,他们真的没有选择了,必须放人。不但是需要这些印度兵帮他们维持广州城的秩序,通过还要要安抚他们不要像印度的同胞那样造反。 至于中国乡勇会不会放人,那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中国人放人自然好,中国人不放人那更好,中国人要是杀了那个印度人,就更更好了,直接就激起印度人的仇恨了。 但问题是,肖阿巧让谁送出去,如果不能直接送到乡勇手上,乡勇大可表示他们没见到人,所以他们必须当面送到乡勇手上,然后对方放不放人,英国人都给印度兵一个交代了。 只是这种事太危险,上次大家出去谈判,都战战兢兢,而且乡勇的态度,实在是让人看不到任何诚意,谁敢保证这次派出去的人是安全的。 最后还是赫德,他真是为了成功不要命,另外还有朱敬伦,赫德来找的朱敬伦,他是真的觉得朱敬伦能帮到他。另外还有几个印度兵首领,巴夏礼需要他们见证,证明他们真的释放了中国犯人,他们该做的都做了,中国人就是不放人,也怪不到英国人头上。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赫德和朱敬伦,以及三个包头巾的印度锡克教士兵,在上次几个八旗兵的保护下,另外依然带着柏贵家的家丁。只是广州富商伍崇曜已经不在队伍中了,他先是被英国人囚禁,接着被派去城外谈判,那日回到广州城,第二天他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广州,谁也不知道他躲去了哪里。 八旗压着肖阿巧往城外走去,一路上并不平静。 一开始只有个别人认了出来,大喊了一声肖阿巧,紧接着越来越多围了上来。 他们倒不是要干什么,就是看个稀罕,就好像啊Q看杀头一样,虽然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认识肖阿巧,但是爱热闹的人可都听过肖阿巧的名字,肖阿巧袭击洋人,那可是上过告示的。 只不过当大多数人看清肖阿巧憔悴颓废的样子的时候,不免有些许失望,或许肖阿巧长得三头六臂他们才会蛮夷,才会符合他们心目中的好汉形象。 反倒是肖阿巧突然来了精神,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他甚至以为这次被带出来,就是拉去菜市场砍头的。他本来什么都不关心了,但没想到当有人朝他欢呼的时候,他的心中竟然莫名有些自得,他觉得自己这怎么也算得上英雄了吧。 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跟着一行八旗兵向前走着,八旗兵们则各个昂首挺胸,摆出一副大爷样来,颇有一番趾高气扬的样子。 见到这种情况,朱敬伦都不知道该感叹民心可用,还是敢哀伤人民麻木了。 赫德的心情则是战战兢兢,他生怕此行中国人会杀了他,或者扣押他。但是这次出来,却绝对是解巴夏礼的燃眉之急,如果能成功,一定会给巴夏礼留下深深的印象,也许他之后就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领事馆二等翻译了,也许会成为参赞,日后会成为领事,最后是大使,几年后回到英国,女王会给他授勋,他就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英国贵族了。 可这一切都是在中国人守信的前提下,哪怕他们不释放印度兵,至少也不能扣押他,更不能杀了他。 朱敬伦也不安慰赫德,因为在这件事情中,他做了太多,那就要尽可能的少说,甚至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主动给英国人接触,从来都是赫德来找他,多言多失,一句话说错,就会前功尽弃。 所幸过程依然顺利,老百姓虽有相当多跟随的,但是大多跟到门口也就没了兴趣,因为他们以为肖阿巧是被拉到热闹的街区砍头的,到时候他们喊几声采,日后也有个跟朋友吹嘘的资本,可是他们竟然出城了,去什么地方鬼知道,大家都还要生活呢,就没人凑这个热闹了。 带着肖阿巧来到石井圩,他们成功的找到了乡勇,而且直接在谈判的房间中见到了那个印度兵,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印度兵不但不显得憔悴,反而看起来比过去胖了一圈,而且精神奕奕的连嘀咕带比划的跟几个中国人在交流,这让赫德等人困惑不已。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印度兵这段时间受到了贵客的待遇,整天吃的好,谁的好不说,还有向导陪着,游遍了周边的山山水水,还去山上古刹中,让庙里精通梵语的老和尚给念了好多经文。 锡克教脱胎于印度教,印度教跟佛教则都源于婆罗门教,他们的研读的经文有相当多都是通用的,虽然印度人也已经丢失了梵语,可是念经的声调还是听的出来的,这让印度兵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唯一失望的大概就是中国人没找几个小姑娘来陪他。 同时中国人还不断的向他灌输这样一种概念,那就是天竺跟中国是古老的朋友,有上千年的友谊,甚至不吝赞美的说,印度在古代一直都是中国的老师,中国僧人曾经多次到印度取经。还说中国人天然对印度人抱有好感,他们乡勇也不想跟印度人打仗,如果印度兵不打乡勇,乡勇也绝对不会向印度兵开一枪。 显然这是在做战俘工作,中国人的战俘工作,连经年的老鬼子都能感化,更不用说一个涉世未深的印度土兵了,当然林福祥的人工作做的还很生疏,如果是朱敬伦的话,或许这个印度兵直接投诚都不一定。 但林福祥他们显然也用心了,看看跟着谈判团队一起离开的印度兵,一路上不断的跟他们的首领讲述中国人的热情好客,还有一些道听途说的唐僧取经的故事就知道了,显然印度兵此时对自己国家的文化充满了自豪感。 赫德对此有些郁闷,但是印度兵在用旁遮普方言讲话,他也听不懂。但他的心情总体是不差的,因为通过这件事,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但朱敬伦觉得,赫德得到的还不够,因为通过这一次算是患难与共的行动,朱敬伦知道赫德对自己的信任已经更深了一层,合作肯定是够了,大概以后跟中国人的沟通,赫德肯定会愿意听取自己的意见。不够的是赫德只是一个翻译,没有多大的权力,而朱敬伦需要赫德能掌握实权,至少让赫德对英国人产生重大的影响力。 所以朱敬伦必须助推赫德一步,让他的影响力能跟巴夏礼比肩,而巴夏礼的权力一半是因为他的地位,另一半则因为他是一个中国通。巴夏礼是占领委员会三委员中唯一会说中国话的,一般情况下,他的意见都会被采纳。而赫德对中国的了解,还要在巴夏礼之上,影响他权力的只有地位。 一时半会朱敬伦不可能推赫德成为驻华大使,但是他却能让赫德的影响力大增,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干掉巴夏礼,让赫德成为现在英法联军中唯一一个最了解中国人的官员! ―――――――――――― 合同已经弄好,急需大家的推荐票了,相信该收藏的都顺手收藏了,就不多说了。新书期,需要支持~~~下星期开始,每日早晚两更! ... ... ------------ 第二十二节 月香楼 朱敬伦的计划一环套一环,每一步他都做的极其仔细,因为这件事太难,必须谨慎。 而且每一步的情报工作他都做的十分细致,绝对不能容许出一点差池,他早就在计划除掉巴夏礼,那么他肯定早就开始暗暗查找巴夏礼的动向。 他知道巴夏礼是一个相当张扬的人,十分傲慢的人,尤其是在中国,毫不掩饰的展现一个英国贵族的傲慢,当然现在他还不是贵族,但不妨他心中已经将自己当作了英国贵族。 他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藐视所有中国人,但在真正的英国贵族跟前,却往往能保持一副前辈的姿态,所以中国人和英国人对他的评价极为极端,甚至法国人都认为巴夏礼是一个彬彬有礼,工作认真很有干劲,对英法联军维持广州极为重要的一个人人物。而中国人则人为巴夏礼是一个粗暴不堪的强盗,能做出抓商人辫子倒拖的事情,这种人肯定不能称为文明。 这些朱敬伦并不关心,他细心的发现了巴夏礼的一个动静,经常出入广州最大的青楼,东堤的月香楼。 在小东门沿街的一个茶楼上做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巴夏礼,看来今天巴夏礼又要去城外找姑娘了。 朱敬伦立刻跟随了下去。 东堤沿江一带,从小东门直到大沙头,停泊了数千艘花船,是广州最富特色的红灯区,不过从道光年间开始,一些花船也开始在陆地上建馆营业。而且越是体面的青楼,就越要在岸上有馆舍。 月香楼就是如此,年轻的鸨母赵月香十年前才搬上岸,但是却发展极快,短短十年间大浪淘沙,她已经成了广州城外最大的青楼了。 巴夏礼一人身在万里之外,找女人是平常事,就连大清的官员都经常来这地方玩,更何况更开放的洋人了。 前段时间朱敬伦忙着其他事物,也只是知道巴夏礼市场来青楼,但是却不知道更多的情形,眼见其他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就盯上了巴夏礼。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尾随巴夏礼出城了,朱敬伦也不担心巴夏礼看到自己,真的照面了,他甚至敢打个招呼上去。没看到广州地方官员,逛青楼的时候,甚至是顶戴花翎吗?大清律中可是明言禁止官员来这种地方的,律法规定是杖责六十,可是那些条文早就成了空文。制定条文,执行条文和逛青楼的都是这些文官,谁会认真执行? 官员都逛,朱敬伦逛青楼那就更正常了,反正都是下班时间,谁管得着谁啊。当然这些都是瞎担心,就算照了面,巴夏礼也绝对不会看朱敬伦一眼,他眼中没有任何中国人。所以朱敬伦更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大大方方的尾随巴夏礼。 当然如果真有一个放心的人,朱敬伦也不至于亲自动手,可惜他不能完全放心林庄,这时候他就更想念侯进了,如果侯进在这里,做这种事情也许比自己更合适。 青楼是污秽之地,不是说这里有多脏,而是这里的人情复杂。从古至今,青楼与官场,都是最污秽的地方,古今中外没有例外。 因此这地方聚集的人,也是三教九流,这地方向来就是江湖。 月香楼门前就有许多闲杂的江湖人,比如大门左侧不远有一个摆着测字招牌的算命先生,穿着破旧的黄色道袍,假装道士。 朱敬伦眼里并没有这种人物,他刚才看见巴夏礼走进了月香楼,只等片刻他也会进去,然后试探一下巴夏礼跟哪个姑娘接触,每日都干了什么。但却被算命先生突然拦住了,也好,朱敬伦正想做的自然一些,就跟算命先生攀谈起来。 “我观先生非常人!眉宇间有英气。他日必能一飞冲天。敢请先生赐字一观。” 算命先生照常的开场白。 朱敬伦笑了笑,提笔写下了一个朱字。 算命先生道:“先生要测什么?” 朱敬伦想了想道:“测姻缘!” 在青楼门前测姻缘,颇有一番趣味,他本就是玩的。 算命先生也笑了笑,妆模作样一番。 “朱字头为人,偏一个未字,先生家中确实缺了一人,尚未婚配啊。” 朱敬伦并不意外算命先生能看出自己未结婚这件事,这种人可太懂得察言观色了。 但他还是抬杠道:“先生怎知我未曾婚配,在下来此,不过是相中了楼中一姑娘,想讨一方室人。” 荆人是正方,室人指代小妾,西门庆埋葬李瓶儿的时候,本想写荆妇,被人劝阻后,才写了室人,但依然按照正妻之礼安葬。 算命先生道:“先生说笑了,先生并未娶妻。” 朱敬伦撇着他的眼睛打趣道:“你真的能从字面上看到我未娶妻?” 算命先生也不露怯:“此乃天机!” 俩人对视一番,朱敬伦哈哈笑起来:“你能不能看出来我不知道,但我能看出来,今天你要再不开张,你的肚子就要挨饿了。” 算命先生脸色瘦长,而且皮肤发黄,最关键的是朱敬伦体内的机械体对生命气息极其敏感,让朱敬伦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算命先生极其营养不良。 时间也差不多了,朱敬伦随手扔出一块碎银,一两不足的样子。 “拿去吃饭吧。在下要去看姑娘了。” 说完甩袖走进青楼,说不出的洒脱。 他却不知道那算命先生在背后盯了他许久。 青楼的规矩可不少,越是高档的青楼越是如此,古今亦然。 进门先有那穿着锦衣玉服,但却一副贱样,点头哈腰,把贱字写在脸上的归公招呼着。 想在月香楼这样的高档青楼中见到头牌姑娘,那真得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首先你得一步一步来,分别分为“前门”、“升阶”、“登堂”、“进轩”、“落座”和“定情”,这些步骤一步都不能少的。只要肯花钱,也能尽快见到姑娘,但红牌姑娘就不能省,这是身份。 这“前门”也就是归公迎进来,然后跟你磨叽,跟你介绍楼里的姑娘和好处,你得先把这些归公打理好了,他们才会带你进一步;打理归公这一道手续,北方叫做打茶围,南派青楼也叫打水围,意思是给归公几个茶钱。下一步升阶,一般指的是上楼,月香楼是真有楼的,没有楼的则是另一番安排。上了楼你还进不得大堂,依然得打点,打点好了能进一些隔间,这就是登堂,大堂中可以听一般的姑娘弹琴唱曲,打发时间。 进轩可就是真正进入红姑娘的闺房了,这时候姑娘会请你坐下,或者弹琴唱曲,或者谈诗谈情,谈的差不多了。你也相中中意的姑娘了,称之为定情,这时候姑娘会给你斟茶,可别以为这是让你喝的,你得在茶盘上放银子,称为盘子钱。 这一套程序走下来,红姑娘没个十几两银子拿不下来,至于头牌姑娘,怕是百两都未必能请的动,相比这个时代的物价和这个时代的百姓收入来说,这里真的是高消费,古人说消金窟诚不欺我。 朱敬伦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不是他舍不得花钱,恰恰相反,他已经扔出去三两银子了,这点钱不算什么,但只是在大堂,听归公讲“前门”故事的话,那可是相当慷慨了。他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他此时还不合适去找姑娘,一旦到了姑娘面前,那你是睡还是不睡,你是过夜还是不过夜。你既不睡姑娘,也不过夜,偏偏问东问西,别人不怀疑才怪,青楼里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又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保不准消息就走漏了。 所以朱敬伦是耐着心让归公把青楼的规矩和故事给他好好讲了一遍,有在大堂里听那纱帐后的姑娘唱了一回曲,喝了几碗茶。 但前两次把该听的故事,该喝的茶都喝了,这次如果还这样,那可就不太正常了。别以为青楼中人多眼杂,没人认识朱敬伦,这里的人精着呢,见过面的保不住就记住了,更何况朱敬伦已经来了两次。所以演戏演足,这一次朱敬伦少不得得走到最后一步去,见一见月香楼的红姑娘。 归公这次倒是没认出朱敬伦,还热情的拉着他,要给他介绍一下月香楼的姑娘,也就是想让朱敬伦打茶围。 “三跳子,有没有眼力劲?” 归公没认出朱敬伦,朱敬伦反倒是指出来。 三跳子不是什么好名,归公也不会起什么好名,所谓三跳,是一弹三跳的意思。 三跳子愣了一愣,忙一拍脑门:“哎呦呦,爷,爷您别见怪,我这猪脑子竟瞎忙活了,倒把真贵客给忘了。该罚,该罚!” 说着他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两个嘴巴子。 朱敬伦是来过的,是打过茶围的,照规矩他该往下一趟招呼,除非朱敬伦自己不愿意。 “不碍事,今天我能见到姑娘们了吧?” 朱敬伦笑道。 三跳子道:“朱公子您说哪里话,您可是贵客,就算没空,小的也得给您张罗圆满喽。” 刚才还在叫爷,一晃改口朱公子,短短时间这归公就想起朱敬伦是谁了,果然是人精,在青楼中练就的这一双眼睛确实不赖,这也是朱敬伦谨慎的原因。 三跳子又道:“不知道朱公子是相见哪一位姑娘?四红四翠八位姑娘今日可都等着伺候您呢!” 四红四翠是月香楼的八大头牌姑娘,身价极高! 朱敬伦却是不急,佯装思考了一阵,摇着头拿不定主意。 接着才好似不经意的一问:“我方才见到那衙门里的洋人也来这里了,不知道这洋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您是说那巴鬼吧?” 归公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 连青楼的归公此时都瞧不起洋人。广州城认识巴夏礼的人,叫他巴鬼的不在少数,就连柏贵写给朋友的书信中,也以巴鬼称呼巴夏礼。这时代还是一个中国人装着“非我华夏即为蛮夷”的傲慢时代。 朱敬伦笑道:“没错正是衙门里那巴鬼子!你竟也认得他?” 朱敬伦有意从归公嘴里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只见归公道:“那巴鬼啊,没什么见识,喜欢老姑娘!这会啊,正在墨琴姑娘的房里。” ... ... ------------ 第二十三节 墨琴 听到三跳子的说法,朱敬伦不由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打算顺着话头,表示一点好奇,借故去见见巴夏礼碰过的姑娘,好试探到一些情报,但却是个老姑娘。 不是他对老姑娘有什么偏见,而是这时代确实有些腐朽的东西,而且是负气沉沉。 文人们主导的文化从宋代之后就越来越柔弱,那些文人自己柔弱,就希望女人更加柔弱,于是青楼中的红姑娘的年纪越来越甚至幼龄女子反而更受欢迎。 虽然朱敬伦知道这很变态,但如果他表现的太过异于常人,生怕暴露些什么,不得不说他现在实在是太小心了,心里的弦绷得太紧,一丝一毫都不敢大意。 所以他反而顺着归公的话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去悄悄那洋人看上的姑娘是什么成色呢,不想竟然是个老姑娘,蛮夷到底是蛮夷啊!” 三跳子略一犹豫,试探般道:“小人不骗公子,若真论伺候人用心,论床第上的功夫,其实还是老姑娘有味道。” 说道这里三跳子停下来,看似不经意,实则极其仔细的看着朱敬伦的表情。 朱敬伦此时故作犹豫,轻轻点头。 “要说这姑娘啊,本公子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了,这老姑娘倒是见的少。正所谓老马识途,老姑娘的手段当然是那些小娘子不能比的。” 看朱敬伦来了兴趣,三跳子立刻顺着话头,赞道:“听您这么一说,倒也是这个理啊,朱公子果然是见多识广,小人受教,受教了。” 三跳子不经意间好像就引导了一个客人的思路,不是自己硬推荐的,而是客人自己这么想的,玩的不爽了,也不能怪他不是,玩的爽了,那可不得给他赏钱?楼里的红姑娘们自然是不愁顾客光顾的,但是那些稍微上了些年纪的姑娘,却一个个得独守空闺。但是月香楼的台面在这里,就是这些老姑娘的身价也不低,可是来这地方的客人,那都是就高不就低,一个个的都盯着那几个最红的姑娘,所以这里的姑娘但凡有一点过气,那生意就一落千丈。一旦自己介绍成了,这些老姑娘可不得紧巴着谢他,另外鸨母也得夸她会办事。 但前提是让客人满意,所以如果不是客人露出一些兴趣,三跳子也不会没事找事硬给客人介绍那些老姑娘。 “只是――” 朱敬伦突然犹豫起来。 三跳子以为他主导了朱敬伦的思路,岂不知一切反而是朱敬伦在顺水推舟,论察言观色,看人说话的功夫,朱敬伦可一点不比三跳子差。 “只是那巴鬼不正在墨琴姑娘房中?” 朱敬伦说完摇了摇头。 三跳子笑道:“公子莫急,那巴鬼每次来,不过一时三刻,从不过夜。” 朱敬伦依然装模作样:“只是那鬼子碰过的女人――” 朱敬伦表现出一副厌弃洋人的态度。 三跳子立刻会意,哀叹一声::“唉,墨琴姑娘也不想让夷人碰的,只可惜得罪不起这些蛮夷啊。那巴鬼每每还带着几个夷兵,赵惹不起啊。” 巴夏礼极为谨慎,此地已经出了城,所以身边绝不能缺少卫兵,鬼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他呢。 朱敬伦点了点头:“也罢,本公子也就图个新鲜,就等一等他罢!” 三跳子连忙应承,同时招呼朱敬伦:“那朱公子暂时歇息片刻,小的给您找俩丫头伺候着!” 说完引朱敬伦上楼,楼上有不少隔间,大小不一。都是供客人暂歇用的,里面备着茶水果盘,还有小丫头伺候,若是肯花钱的花,也有姑娘来唱曲弹琴。青楼是雅地方,还真不是楼下大堂,二楼站满一圈姑娘摇着手绢招揽生意那种地方,相反处处琴音雅韵,是文人雅士汇聚之所。 朱敬伦很快就进了一个隔间,一张小桌子,大圈椅,他舍得花钱,一直扮演着一个花花公子的角色,所以让三跳子叫来一个唱曲的姑娘,又喊来两个丫头伺候着。唱曲的姑娘的长得并不漂亮,他们是青楼中陪客打发时间的,也就不用计较。 朱敬伦一副瘫子模样躺倒在圈椅上:“唱吧!” 琵琶声响起,女子阴柔的嗓音,娓娓唱来。 一个姑娘则在旁边抬起朱敬伦的腿,放在前面刚搬过来的一张圆凳上,自己则跪在旁边小心的捶腿,另一个丫头则站在旁边,不时的拿起桌上的水果点心喂到朱敬伦嘴边。 其实朱敬伦很清楚,这里的姑娘也是可以碰的,虽然长的不行,但是许多客人还是愿意过过手隐。不过朱敬伦没有这个兴致,始终闭着眼,张嘴就有吃食。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三跳子巴巴跑来唤朱敬伦,说那巴鬼走了,墨琴姑娘可等着伺候朱敬伦呢。 朱敬伦不由感叹,还有无数人文歌颂古时青楼的雅趣,雅个屁,还不是跟后世的夜总会一个模样,都是卖肉的地方,不过一个披着一层纱卖罢了。 朱敬伦一副慵懒,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随手往桌上扔了几块碎银子,加起来得有三两的样子,直接就走,也不管几个姑娘如何分。 三跳子极为殷勤,因为朱敬伦几次来都让他印象深刻,出手极为大方。只是此时他又有些后悔了,不该贪图老姑娘的谢礼就把朱敬伦引去墨琴哪里,若是朱敬伦玩的不满意,日后不来的话,他可就吃了大亏了。 说话间,三两脚几人就到了地方,进了一个香闺,里面格局颇为不俗。有大堂,有茶室,有琴台,有浴桶,还有卧房。进了这里,不用走出去,就能享受到一条龙服务。 被三跳子领进门,就有一个姑娘迎上来,屈膝万福。 “这就是老姑娘?” 朱敬伦微微差异,因为眼前的姑娘,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绝不超过三十。 可是在这时代的青楼中,却是十足的老姑娘了,这时代的文人审美,真够变态的。 朱敬伦再一次感慨道。 三跳子早就识相的悄悄退了出去,并且合上了门。 “公子请!” 墨琴起身,然后做手势,邀请朱敬伦进去内室。 朱敬伦一边走,一边观察了下房子的格局,因为要除掉巴夏礼,这里很可能就是现场。 近内室前,朱敬伦已经发现,这个屋子竟然还是靠外的,窗户就对着江面,扫了一眼可以看到江面上的帆船。 进了内室,扫了一眼内室的物件,朱敬伦装作老手模样,对这些并没有表现出兴趣。 直接就对墨琴说道:“墨琴姑娘,我听说那巴鬼与你想好,在下也不过是好奇那洋人都喜欢什么花样,还请姑娘不吝赐教啊!” 朱敬伦流气的话刚说完,就从墨琴眼角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丝表情,似厌恶,似不悦,只是一闪而逝,紧接着就又是一副笑颜: “公子莫急吗!” 其实朱敬伦也是在演戏,从内心来讲,他此时并没有寻花问柳的心思,心里装着大事,他处处小心,此时对女人完全没有任何生理兴趣,但是却不得不逢场作戏,他已经做好了奉陪到底的打算,尽管一想到要跟这个刚刚与巴夏礼颠鸾倒凤的女人在床上ML他有些恶心,但他能忍得下。 但内心的恶感还是让他找机会调整了一下,围着木桶转了转,手在木桶边缘划着,做工很仔细的浴桶,质地坚实,应该是柳木一类。 “本公子不急,姑娘不妨先给本公子讲讲那洋人是如何做的?” 墨琴不由娇嗔:“公子,这让奴如何说啊!” 朱敬伦也觉得自己说的恶心了,呵呵一笑。 “既如此,姑娘还是先给在下弹一曲吧。” 这才是墨琴熟悉的方式,点了下头,转身去拿墙上的琵琶。 朱敬伦突然道:“不过不是这里,去外面吧,本公子想赏江景!” 说完走到外屋,不徐不疾的走到窗边,月香楼附近的景象尽收眼底。 面前两百米外就是粤江(珠江),右手边一百多米是天字号码头,码头上此时停靠着四艘军舰,甚至能看到穿着军服的英国海军在擦洗甲板,左前方能看到东炮台,右前方远远也能看到海珠炮台,江对面的河南(后世海珠区)的街道也隐隐可以瞧见。 看不见的右后方,还有广州协镇的大营,里面此时驻扎着英军。 可以说这个地方虽然在城外,可是却是英军汇聚之地,这也是为什么巴夏礼敢大胆在这里活动的原因。同时也让朱敬伦明白,想在这个地方对巴夏礼动手,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能从广州掳走印度兵的林福祥,没道理会不对巴夏礼动手。 看了片刻,墨琴竟然搬出一个椅子来。窗户不高,坐在椅子上同样可以赏景。 朱敬伦没有客气,大咧咧躺下,双脚他直接搭在了窗沿上,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想竟就此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墨琴竟然还在一旁伺候着。 这时墨琴突然问了一句话,竟然将朱敬伦惊出了一身冷汗: “公子是吃公门饭的吧?” 朱敬伦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这个青楼根本就知道自己衙门里做事,在给洋人当翻译。 这也是太太谨慎了,即便他们知道了又如何,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自己刻意隐瞒之下,他们都能知道自己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联想到更多,要知道这里的人一个个可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 不过朱敬伦倒也镇静,反问了一句:“姑娘,何以见得?” ... ... ------------ 第二十四节 跟班 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墨琴说她看到朱敬伦睡着的时候依然眉头紧锁,似是有什么难言之事。 墨琴说,她曾经见过一个官人,那官人说,这世上最难吃的两口饭,一口是皮肉饭,一口就是公门饭。墨琴说他觉得朱敬伦身上有一股公门气,所以觉得朱敬伦应该是吃公门饭的。 气质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它又确确实实存在着。 朱敬伦前生混迹官场半生,身上确实有一些公门的气质,至于说21世纪的官场,跟清朝的官场有多少不一样,说真的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所以那些气质也很相似,结果被墨琴给觉察了出来。 虽然墨琴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但朱敬伦也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敏感。 “姑娘好眼力!在下确实在衙门里办差。” 既然对方不是打探到自己的身份,同时没有察觉到更多的东西,朱敬伦反倒不用隐瞒,他的明面身份并不需要隐藏起来。 墨琴笑道:“既是在衙门里办差,想必公子来找奴家,也是为了巴大人吧?” 巴大人就是巴夏礼,有人称他巴鬼,有人称他巴大人。 朱敬伦一愣,这墨琴竟然细微处就能猜到这些,他真的有些吃惊了。 墨琴接着道:“看来奴是猜对了。只是公子见谅,奴家不能给公子引荐巴大人。非是奴家不愿,只是巴大人不许。” 朱敬伦立刻明白,看来想通过墨琴跟巴夏礼牵上关系的人还不少,至少有商人,或者一些渴望前程的读书人,第一次大烟战争的时候,就有书生给洋人写信,希望得到洋人资助,让他去考科举,表示将来做了官会如何如何报答云云。古代读书人的节操诡异莫测,有文天祥那样的忠贞之士,也有洪承畴那样的变节之辈。这不值得奇怪。 此时朱敬伦却松了一口气,看来墨琴误以为自己也是想通过她来走后门的,既然对方这么认为,他反而不用隐藏了,大胆询问起来: “不知那巴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有何喜好?” 墨琴沉默了片刻,似乎用了很大勇气才道:“他,其实是一个好人。” 好人?! 朱敬伦没想到是这种评价,他心中不由触动,当日巴夏礼在大街上抓中国人辫子的样子,让他实在无法将巴夏礼跟一个好人联系到一起,同时巴夏礼对中国人的作为可不止那一桩,虽为亲眼所见,但道听途说也不少,这是一个在中国人印象中及其粗暴的人,动辄采取暴力对待中国人,包括亲自带兵清剿乡勇。 但或许就跟他在其他洋人面前表现的如同一个绅士一样,在青楼的姑娘面前,他或许也展现了他的英国绅士风度,所以对墨琴而言,巴夏礼就是一个好人。可是对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广州人来说,巴夏礼就是一个恶棍,就是一个蛮夷。 之后朱敬伦又试探了一番,可惜全无所获,墨琴显然是一个很会讲话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拿捏的极好。朱敬伦甚至连巴夏礼到青楼的规律都没有试探出来。或许巴夏礼来青楼本就没什么规律,如果太规律了,恐怕在就横尸街头了。 连续三次尾随巴夏礼,朱敬伦也是在他必经之地上等着,看到他的身影后才能确认他确实出城了,几次之间相隔有时一两天,有时三五天,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规律。 墨琴很会说话,自然能消磨时光,不知不觉竟到了天微亮的时候,朱敬伦借故说自己饿了,墨琴立刻去张罗吃食。竟然还要亲自去办,看来过气的老姑娘确实艰难,要是那些红姑娘,肯定有小丫头前后伺候,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做什么事情。 吃完饭,天已亮。 朱敬伦遗憾的表示时间过的真快,然后告辞离开。 没探听到更多的情报,他并不遗憾,因为他至少观察到了地形,这件事记不得,他有的是耐心。 出了月香楼,刚到大街上,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昨日给他测过字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这次没有带幌子,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大街上,也没有说话,直接鞠躬到底。 “哦,先生可是又要给在下测字?” 朱敬伦笑道。 算命先生神情严肃,起身道:“在下不打算再测字了。” 朱敬伦道:“多好的营生,弃之可惜。” 算命先生笑了笑道:“在下找了一个更好的营生。” 朱敬伦道:“那就恭喜先生了。” 算命先生又道:“也恭喜公子了。” 朱敬伦疑道:“恭喜我?” 算命先生道:“没错,在下打算向公子毛遂自荐!” 朱敬伦明白了,这算命先生说的更好的营生,就是跟着自己混口饭吃,但是他凭什么,凭什么敢笃定自己会收他? “先生说笑了。” 朱敬伦拱手一拜,不打算跟他多做纠缠。 算命先生却张开手臂,拦住朱敬伦。 接着语气飞快道:“如果在下算的没错,公子是在做一件大事。” 朱敬伦哈哈笑道:“先生说什么胡话,在下还有要事,如果先生又是腹中饥饿,在下愿助先生一两顿酒钱。就此别过。” 算命先生很坚决:“先生是要对付洋人!” 朱敬伦心中已经不冷静了,这是他最谨慎的地方,却一而再的生出警兆,连一个算命先生都随口说了出来,这让他生出一种很强烈的不安来,秘密工作做的多了,人就有些草木皆兵的条件反射。 “先生可不要乱说,莫非你想讹诈我?” 朱敬伦语气冰冷起来。 算命先生道:“公子莫怪,在下情急,在下是一番赤诚。恳请公子收留,赏碗饭吃!” 想做朱敬伦的跟班,或者叫做长随,或者叫做幕僚,都一个意思,是帮闲的。 朱敬伦道:“你且说说,留你的好处?” 算命先生道:“在下能帮公子对付洋人!” 朱敬伦继续摇头:“先生说笑了,我并没有对付洋人的意思,说不好听点,在下现在也是靠着洋人吃饭哩。” 算命先生摇头道:“公子莫要欺瞒,公子三次尾随巴鬼,这绝非巧合。” 朱敬伦心中一叹,这又是一个人精,这两天在青楼这里碰见的人精,竟比自己之前几个月碰到的加起来还多。 朱敬伦做的已经足够隐蔽,但是只怕有心人,他三次尾随巴夏礼,希望找出巴夏礼行为的规律,却不想这蛛丝马迹却被青楼门口一个算命先生给注意到了。现在这个算命先生毛遂自荐,希望跟着自己。 朱敬伦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收了这个人,赌一把他的忠心,要么任由这个人成为一个炸点,随时可能炸自己一下。危险的东西,要么除掉,要么干脆死死绑在身边,一个不变的原则是,绝对不能让风险失控。 但他此时并没有安置此人的地方。 于是顺手从怀中逃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这里有一些银子,不多,二三十两也有了。你拿着先去找一个安身的地方,三天后我还会在这里。” 然后朱敬伦随即离开,这种态度就很有意思了。 朱敬伦既不告诉测字先生自己叫什么,也不告诉对方自己住在什么地方,甚至都没有问对方的名字,只扔下了一包银子,这是毫不在意对方的样子。 直接回衙门,不止是去工作,因为现在朱敬伦又开始常住衙门了,上次带着林庄夜宿张府,就被张家少奶奶下了逐客令,之后他就又搬到了衙门里,而林庄自然有自己的路子,在广州城找一个安身的地方,对林福祥势力来说并不算难。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朱敬伦的计划已经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开始运作了,他必须全力以赴,衙门更方便他第一时间得到各种消息,随时做出调整和应对。 刚到衙门口,朱敬伦就被一个人喊住了。 街角走出一个人。 “侯进!” 朱敬伦叫了出来。 他这几天还在感叹,如果有人帮自己,也不用自己一切都亲力亲为了,但他又不可能什么人都敢用,所以不时的会想一下侯进和马老三俩人,但是两个月前就让马老三给侯进传话,却一直没见到侯进来找自己,今天终于见到了,还有些意外。 “唉!” 侯进答应了一声,却连朱二的名字都没敢喊。 朱敬伦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明显的感觉到侯进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没有了过去的自然。 他看到侯进穿着一身破衣服,相当的拘谨,身子不自然的微微曲着。 对比一下自己,一身上号的绸缎长衫,头上还带着瓜皮帽,脚上是官靴,一身打扮相当的体面,朱敬伦明白,大概是侯进心中有心事了。 不由的上前,格外亲热的拍了一下侯进的肩膀: “我说猴子,你怎么才来啊,老三没有带到话?” 大概是朱敬伦的热情让侯进的不适少了一些,讪笑了起来: “话是带到了,只是一时有事耽搁了。” 朱敬伦也不追究这话中的真假,大咧咧道: “来了就好了,正好兄弟现在忙的很,还得靠侯哥帮衬着。” 说完这话,侯进脸上又有些拘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过去的一起的穷苦兄弟,现在他却要来给兄弟做事,地位上的差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消的。 朱敬伦也没有办法,他知道侯进是一个心思很多的人,此时也没时间开导他,而是让他先等一下,自己大踏步走回衙门。 ... ... ------------ 第二十五节 大红包 衙门口的门子见到朱敬伦进来,老早就出来等着,笑嘻嘻的将几个小包交给朱敬伦。 朱敬伦也不避嫌,一起接了。 包里有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所以朱敬伦顺手打开一个小点的不包,里面有十两纹银,直接就给了门子,但布包他得收着,因为里面是礼单,他得知道什么人给他送了礼。 没错这些都是别人送的礼,按照门子的说法,这叫做孝敬。 往衙门里送礼,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甚至形成了一个产业链,有的是各种掮客帮忙在官员和商人之间拉关系的,后世这叫做寻租。不过之间大家往往都不会直接见面,一方是通过门路广泛的掮客,一方则主要是通过门子或者亲随。 比如曾国藩在北京做翰林的时候,突然得到道光皇帝的赏识,短短一年之内连升三级,结果为了体面,从寄宿的驿馆租房单住,座师穆彰阿介绍了自己一个亲戚给曾国藩做门子,做的就是这种收受之类的勾当,只可惜那门子仗着自己是八旗子弟,胆子太大,收到的银子在经过曾国藩同意之前,他就敢私自花销,结果被曾国藩给开除了。之后曾国藩虽然单住,但依然劳烦了驿馆的门子为他招呼了一段时间。 朱敬伦没有亲随,所以一些勾当,就是巡抚衙门的门子代劳了。这门子做这种事已经经年了,很懂得其中的规矩,来衙门送礼的人也如过江之鲫,他十分仔细的把每人的红包都分门别类的很好,从来没有出过差池。 朱敬伦倒也大方,从来不吝赏赐,多少都会打赏给门子一些,所以门子做起来格外用心。 而门子也是一个非常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他在朱敬伦面前相当恭谨,倒不是完全因为朱敬伦大方,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朱敬伦这个人不简单,别的不说,衙门里十几个通译,凭什么独独给朱敬伦送礼的最多呢? 朱敬伦回到房中,也没有清点,只从大大小小的银包中拿出了一个看起来最大的,取出其中的拜帖和名刺,径直就又出了衙门,将银子立刻交给侯进。 “侯哥,这里有三十两银子。” 侯进还扭扭捏捏:“这怎么好,我有钱,不用。” 朱敬伦笑道:“侯哥你还跟我客气。这么说吧,这钱也不是白给你的。你拿这些钱,先去弄一身衣裳,然后去永清门外的月香楼。” 侯进可不是省油的灯,战前他们在广州城带过有一阵子,月香楼这种地方,他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却听过,知道是什么地方。 不由疑惑:“去月香楼做什么?” 朱敬伦道:“帮我盯着一个人!” 侯进这才收了银子,跟朱敬伦询问了一番,径自走了。 朱敬伦再次回到衙门,随着占领委员会搬到将军府,加上柏贵的去职,巡抚衙门这边的公事是越来越少了,朱敬伦也相对清闲了一些。 人清闲了,并不意味着权力变而只要手中有权力,就不会愁钱。 朱敬伦手上的权力,基础是因为他是巡抚衙门的翻译,但更重要的是他玩的好,所谓弄权是也,你得会弄,权才是权,否则就只是一个象征。 之前朱敬伦还之时巡抚衙门这边一个普通的翻译,跟其他大大小小的翻译没有两样,甚至英国人更信任那些从香港教会借调过来的翻译,可是那时候朱敬伦可以收到的红包,就比其他人多得多。 而现在吗,朱敬伦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翻译了,自从上次陪着赫德把印度兵辛格交换回来之后,占领委员会给他安了一个助理翻译的头衔,现在广州巡抚衙门这边十八个翻译都归他管理。 也就是说,朱敬伦现在已经是这里的翻译团队头领了,地位提高后,收礼就更多了,其中多数并不是要求他办事,仅仅是为了维持关系,以庆贺升官的名义送来的礼物。不过对于一些商人的饭局,朱敬伦是一概拒绝,他从不去应酬别人。 朱敬伦都不去应酬那些商人,可是为什么还有人一如既往的来送礼呢,那是因为他真的能办事,懂办事。 别人给钱,自己办事,这显然是一个贪官污吏的行迹,朱敬伦是这样的人吗? 他现在需要钱,这段时间颇为奢靡的花销,都是靠这些商贾的贿赂来支持的。但这不是他收受贿赂的理由,至少不是唯一的理由,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拆开一封封礼包,那里面一封封礼单,以及拜帖,在朱敬伦看来,那就是一条条关系,拼起来就是一张关系网。一时半会未必用的到,但迟早会用到。 朱敬伦不断的拆着一封封礼包,大都是用绸布做的锦包,大小不一,都显得鼓鼓囊囊,多的有二三十两银子的,少的也有五两的,有碎银子的,也有大洋,当然不是袁大头大洋,而是墨西哥鹰洋。西班牙殖民地时代铸造的墨西哥银币流通极光,不止大量输入中国,就连美国都在大量流通,堪称一个时代的国际货币。 突然朱敬伦拆开一封礼包,用红纸包起来的三包银币,数了数竟然多达一千枚,折合白银可有七百多两,当真是大手笔了。 朱敬伦收过五两、十两的,也收过三十两、五十两的,但超过百两的大礼都没有,更何况这一千个鹰洋的厚礼,不由对此产生了疑惑。虽说他已经算是能办事,也肯办事的,但这么大份礼依然太过罕见,送礼的人所求必然不小。 带着疑惑朱敬伦打开了对方的名刺,署名是陈启信,朱敬伦更纳闷了,因为这个人他认识,是从澳门来的那个翻译,曾经跟他住过一个房间,后来占领委员会搬走后,他也跟着走了。 跟朱敬伦不一样的是,陈启信是法语翻译,朱敬伦则是为英国人服务的,俩人之间少有交集,此人为何会给自己送上这么大一份厚礼呢? 又翻看了一遍礼包,里面再无其他物件,也没有求助办事的信件,又没有请客的请柬,就只有一份名刺,上面简单写了恭喜朱敬伦荣升助理通译。 这更让朱敬伦疑惑了,但是对方不找自己,自己也绝不会找上门去。 ... ... ------------ 第二十六节 方山 不是朱敬伦对这个澳门人不感兴趣,而是他不想太过于主动,让对方觉得能吃住自己,就好像对那个算命先生一样,明明是自己没有选择必须收下对方,但却要表现的对对方丝毫不感兴趣一样。 陈启信这个人跟自己住过几天,没有什么冲突,但也没有什么交集,回忆起来出了感觉此人对翻译工作不太上心,反而对人情交往极为热衷之外,就没有什么太多的记忆了。 但此时朱敬伦突然发现,这个人对自己或许有用,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个法语翻译。 朱敬伦一直在为英国人服务,因此跟法国人接触较少,而那个陈启信却一直在法国人那边当翻译。现在城中的力量对比,英国人看起来比法国人强一些,拥有上千兵力,可是其中大半都是印度兵,所以真的打起仗来,法国人的作战意志或许会更坚决一些。 现在还不知道陈启信对法国人的影响力有多大,如果能有朱敬伦在英国人这边的影响力,虽然也不算大,但就足够了,关键时刻只要能影响到对方的决断就行了。 三天时间,朱敬伦没有去找陈启信,陈启信也没来找朱敬伦。 朱敬伦不急,他继续稳妥的处理着自己这边的计划,第三天下班之后,他再次出门,这一次他不用考虑巴夏礼的行踪,不用在城门口的茶馆等待,径直走出了城外。 从番禺县衙对面的番禺直街一直往南,出了小南门,继续往永兴门走去,到红庙前,往西拐过两个街口,就到了月香楼下。 朱敬伦没有进楼,因为有一个人在等他,就在大街中间等他,正是那天他们分别的地方,朱敬伦告诉他,三天后自己会来这里找他,那他就在这里等着。 他叫方山。 方山是一个阴阳先生,也是一个摸金校尉,他自称是一个道人,他真的在一个道观中修行过,只是没有道士度牒。 对方山来说,当道士只是为了活下去的手段,跟农民种地,商人经商一样。因为他家有一个当道士的叔叔,所以他顺理成章也去当了道士。 但那只是一座小山,一座小庙,并没有多少香火,靠着种几亩地过活,可是乱世纷扰,盗寇横行,一伙强人上了山,占了他们的庙,夺了他们的庙产,他叔叔跟他一起不得不下山讨生活。 乡下也已经是一片残垣,可以依靠的亲族都没了,他们流落江湖,很是干过几年昧良心的买卖。靠山吃山,山倒了,艺还在,就只能吃手艺,道士也是有手艺的,看相,算命,瞧风水都是看家本领。所以他们的手艺就是给人找龙穴,找风水宝地,这是乱世,朝不保夕,没法的时候,他们也用手艺找一些古人的墓穴,出家人的忌讳要少一些,他们不怕晦气,而且每次都会给人家好好超度一番,心理负担更少一些。 只可惜他叔叔是个迂腐的人,只在饿狠了的时候,才会向死人借粮,不然方山也不至于窘迫到现在这样。后来叔叔死了,方山只是一个半吊子,他自己找了几回墓,但都失败了,还险些被人打死,吃了一段时间牢饭,幸而反贼破城,他才得以活命。 之后他不再混迹于山野,来到了广州城,给人算命测字为生,但依然过的惨淡。 他不想这么下去,他见过太多的众生相,见过在山野中被野狗豺狼啃噬了半截的弃尸,也见到过死后还锦衣玉裘,奢华无比的贵人。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天生的,人命由天定这种话他叔叔信,他不信,所以他是半吊子。 但是作为一个野道士,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改变这一切,每日算命、测字,运气好的时候,也顶多吃一顿饱饭,经常是三餐不继,那一日见到朱敬伦的时候,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上一顿饭了。甚至前夜他还去扒了酒楼后的垃圾,先是被一条野狗咬伤,后被几个乞丐打了一顿。 第二天朱敬伦给了他一顿饱饭,他吃的很饱,但心里很苦。 于是第二天他找上了朱敬伦,他要跟着朱敬伦,因为他想吃饱饭。 方山一大早就在这里等候了,他不知道朱敬伦什么时候来,虽然他知道每次朱敬伦都是午后才来,闭城门前离开,但他真的不想错过。于是他就在这里等了一天。 脸上微凉,天上下起了丝丝细雨,已经下了有一阵子了,这雨让方山有些担心,担心朱敬伦会失约,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不徐不疾的走来,方山心中没来由一种委屈,几欲痛哭! “公子!” 他一揖到底。 “先生是守信之人啊!” 朱敬伦笑着走上前去,将躬身到底的测字先生扶起来。 “公子也是守信之人。” 方山恭谨道。 朱敬伦道:“走吧,先避避雨吧。先生可还想去月香楼?” 方山摇摇头:“就在一旁就好。” 俩人来到旁边的屋檐下,外面的月越来越大,这种淅淅沥沥的雨往往会下很久。 空中的凉气浸入心肺,在这八月的天里其实是相当舒服的。 “先生来广州几年了?” 朱敬伦甩了甩衣袖,不经意的问道。 方山道:“那年洪兵围城就留下了。” 洪兵可不是洪秀全的兵马,而是广州的洪门起义。 朱敬伦道:“那有四五年了啊。先生为什么要跟我?” 方山道:“我瞧公子身上有富贵气,跟着您不受穷。” 富贵气? 朱敬伦呵呵笑了起来,他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但是在他的职场生涯中,养出了一身从容不迫的气度却是有的。 朱敬伦道:“方外之人也怕穷吗?” 方山讪笑:“是人都怕穷。” 朱敬伦道:“好!我能保你富贵,你能给我什么?” 方山看着朱敬伦的眼睛,十分认真、执着道:“我的命。” 穷人只有命,只有命能拿来交换。 朱敬伦却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这个!” 说完他指了指方山的胸口,他要他的心,一颗忠心。 ... ... ------------ 第二十七节 侯进 方山是有心人,他很快就递上了一个册子,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名姓、祖籍,以及一些立誓的话。同时还夹了一张字条,上面记录着一些时间,以及一些名字。时间是巴夏礼进出月香楼的时间,名字是巴夏礼碰过的月香楼中的姑娘。 以方山能清晰说出朱敬伦三次进入月香楼的眼力,他记住巴夏礼一些动向也并不意外,从那些姑娘名单中可以看出,巴夏礼最近两个月,独独喜欢墨琴姑娘。 据方山解释,主要是因为墨琴姑娘是一个老姑娘,伺候的更加周到,而其他姑娘见到洋人不是害怕就是有些厌恶,不经意间总会让巴夏礼生气。 这个解释也说的通,这是一个青楼女子都鄙夷洋人的时代,这种情绪跟后世有些外国商店鄙夷中国顾客是一个道理,至于什么大声说话之类的,法国人、意大利人嗓门也喜欢公开场合大声说话,有哪家奢侈品店敢拒绝法国人? 一队印度兵经过,俩人停止了交谈,目送这些士兵走过。 从城门到码头,一直是洋人重点把守的要地,他们需要广州的贸易,这不仅仅是利益,更是安全,没有南来北往的商船,他们连基本的物资补给都会中断。不仅是永兴门这里,永清门哪里的巡逻士兵也不少。所以在城门与码头之间的月香楼极为安全,巴夏礼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全。 对朱敬伦来说,要动巴夏礼,最佳的时机或许只有他跟墨琴单独相处的那一两个小时。 “走吧,去月香楼。” 路上动手难度太大,这是朱敬伦早就注意到的事情,不提来往不断的巡逻士兵,巴夏礼身边随时都会带着卫兵,否则林福祥等人或许早就动手了,能抓英国公使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不会只抓一个印度兵。 去月香楼,朱敬伦还得见一见侯进,他希望侯进能给他带来一些好消息。 侯进此时躺在一个姑娘的怀里,旁边还有小丫头不断的送上水果,过的好不惬意。 但他却很烦闷。 这一切都是他兄弟给的,而且是一个过去跟他一样苦哈哈的兄弟给的,这让他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他知道这种情绪要不得,这是嫉妒,但他忍不住。 他出身在一条船上,他爹,他爷爷也都是出身在船上,他是一个胥民,他们从出生到死亡都应该在船上生活。但是他们过的太苦了。 有人说胥民被人歧视,这是对的,有人说胥民不能上岸,否则会被当地百姓排斥,这却是假的。中国的任何民族都没有这种感情,普通百姓其实胥民,只因为胥民太穷。因为穷,所以作奸犯科,所以大家更歧视他们,歧视他们,就又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越发的歧视他们,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但最终连胥民自己都歧视自己,别人的歧视不可怕,自己对自己的歧视才让人绝望。 那一年,穷的揭不开锅,当他父亲亲手把年仅八岁的妹妹卖给一个肥胖的牙婆的时候,侯进跑了,他站在岸上,冲着那卑微的父亲大喊,他再也不当胥民了。他跑上了岸,但他父亲没有追他,他恨他父亲,他越是过的艰辛,他就越恨他的父亲。 可他父亲死了,他连恨的人都没有了,他一无所有,他才知道,原来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他什么事都干过,偷盗、抢劫、伤人,他还当了兵,不是为讨口饭吃,而是他想得到更多,但是他们败了,败的那么惨,败的让他生不起一丁点的勇气,他又一次没有希望了,又一次一无所有了。 那天他从一艘花船上下来,输光了所有的钱财,包括打仗期间林福祥发的赏格,甚至还有朱敬伦送给老娘的棺材本。这时候马老三找到了他,告诉他,朱敬伦让他去广州,他当然不敢去,他无法给兄弟交代。 最后他实在是混不下去,他打算来了,他做好了被兄弟斥责的准备,丢脸而已,又不是没经过。但他没有丢脸,朱敬伦根本就没提那五两银子的事情,反而又给了他更多的银子,原来兄弟发达了,想让他帮着做事。 帮兄弟做事,侯进不含糊,只是心中有根刺,或许在他心中,他更希望是他发达了,然后去照顾其他兄弟。就像他当年上岸,心里憋了一股劲,发誓要赚很多钱,然后找到妹妹,但他没赚到钱,也没有找到妹妹。 无论怎么不痛快,侯进也没有拒绝,他没有拒绝的本钱,这是让他更痛苦的事情。 他拿着钱,先去了一个成衣铺,找最好的衣服给自己来了一身。当他看到店主看他的眼神从鄙夷变为恭敬的时候,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他来到月香楼,他找各形各色的姑娘,折腾她们,玩弄她们。但他感觉到不到一丁点的爽快,可他偏偏又要更变本加厉的折腾她们,玩弄她们。 不过正事他也并没有落下,朱敬伦让他盯住一个人,他的眼睛就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人的身上,他发现这个人玩世不恭,十分聪明,能逗引的楼里的姑娘们笑的喘不过气,而且绝对不是装的。他发现这个人非常受欢迎,短短几天就如同在楼里待了几年一般,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都十分和谐,十分融洽,好像就是生在这里一样。 不过这没什么,如果朱敬伦想要这种人的命,他举手之间就能给办了,但是刚刚他震惊了,因为从他所在的这个位置,透过窗口他就能看到那个方先生。 他刚才看到方先生跟他兄弟朱敬伦站在一起,站了足足有一刻钟之久。 朱敬伦让他盯着这个人,而朱敬伦自己却又和这人站在一起,这让他突然觉得,事情好像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兄弟似乎在做一件不一般的事情,这么想之后,他并没有埋怨朱敬伦隐瞒他,心中反而突然间有了一些悸动,他对这件事来了兴趣! ―――――― 本书中巴夏礼当街抓商人小辫子,赫德帮手以及林福祥抓走印度兵的事情,均属于事实。参考赫德日记。 求票,求收藏啊。 ... ... ------------ 第二十八节 意外 对朱敬伦来说,侯进突然来到广州是一个意外,他虽然很想让侯进来广州帮他,但是侯进迟迟不来,他的计划中原本已经没有了侯进。 但是侯进来了,所以他适时的修改了计划,如果侯进不来,他打算亲自做某些事情,既然侯进来了,他就打算让侯进做一些事情,他知道有些事情侯进做起来比自己更合适。 在朱敬伦的印象中,侯进是一个人渣,心狠手辣,但是内心脆弱,他记忆中侯进曾经生生的把一个英国兵的心挖了出来,那是在战场上,他是在通过这种残忍来证明自己不脆弱,事实却反而暴露了他内心的卑微。 这种人什么事都敢做! 但他来到月香楼并没有看到侯进,他也不知道侯进在什么地方,也许在某个姑娘的闺房中逍遥快活。 他不着急,他打算在去墨琴房中看看。 墨琴的房间跟几天前相比,又有了一些不同,作为一个老姑娘,除了没有丫头伺候,她的房间显得过于奢华了一些,可以看到梳妆台上不止一个的首饰盒子,看到崭新的古琴,以及换了一遍的纱帐铺褥。 朱敬伦现在已经知道,这些都是别人送的,却不是巴夏礼送的,但一切都跟巴夏礼有关系,那些希望能巴结上巴夏礼的人希望巴夏礼能够爱屋及乌,感受到他们的善意。不过月香楼里的鸨母似乎不为所动,竟然没有给墨琴派姑娘来伺候,让探听这一切的方山都很奇怪。 朱敬伦没有在墨琴房中久留,他不是来会姑娘的,既然墨琴已经把他当成跟其他商人、甚至官员一样试图通过她巴结巴夏礼的人,他所幸装到底,他送给墨琴一副别人送的古画,然后隐晦的表达了一下希望墨琴能在巴夏礼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然后就走了出来。 之后他让三跳子给他找了一个雅间,找姑娘来弹琴听曲。他是一个人,方山被他打发走了,并且在进楼前就交代了,让方山装作不认识自己。老实说,他不是不信任方山,也不是怕方山跟洋人有关系。只是他要做的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不可能让他随便托付给一个刚刚认识的人。 听了片刻的琴曲,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侯进。他不意外,因为他就是在这里等侯进的。他知道侯进就在某个角落等着他,会自己找上来的。 “公子,这人太无理了,非要闯进来!” 三跳子跟了进来,跟朱敬伦道歉。 侯进直接对朱敬伦笑道:“果然是朱兄,方才看到像你,来这一看果然是你啊。” 朱敬伦也笑了:“是侯兄啊,多日不见风采依旧,不想在这里见到了。” 侯进这时候瞪了刚才一直阻挡自己的三跳子:“看到没有,还在这里戳着干什么?” 三跳子装作为难的看向朱敬伦:“这,这,公子你看?” 朱敬伦道:“好了,你出去吧,这是我朋友,碰到了刚好说点事。” 三跳子这才离开。 接着朱敬伦又摆手示意弹琴的姑娘出去,顺手给了二两碎银子。 房间中只剩下侯进和自己后,朱敬伦才开口说道: “侯哥,这里的情况你都清楚了吗?” 侯进道:“差不多了。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朱敬伦一点都不隐瞒:“我要你帮我办一个人。” 侯进问道:“那个方先生?” 朱敬伦遥遥头:“不是他,办个洋人!” “洋人?”侯进一顿,马上道:“巴鬼?” 巴夏礼在月香楼出入,这种事他自然知道,朱敬伦让他在这里待了三天,让他盯一个人,却又不打算办那个人,又说是办一个洋人,侯进马上就反映过来,朱敬伦要对洋人动手。 朱敬伦点点头:“没错,就是巴鬼!” 侯进直接问道:“要活的,要死的?” 他说的痛快,对广州城中有绝对影响力的一个大人物,好像伸手提一只鸡一样。 朱敬伦可没那么轻松,郑重强调道:“要活的。你可别太大意。巴鬼身边随时都有卫兵,这附近少说也有五百士兵不断活动。如果抓不到活的,弄死也没关系,但是得让人知道巴鬼活着。” 侯进道:“你放心,肯定给你弄个活的。你就说什么时候动手?” 朱敬伦道:“越快越好。” 他等不了了,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感觉到不踏实,尤其是最近变故太多了,首先是被那墨琴察觉到自己对巴夏礼有兴趣,还被一个算命先生察觉到自己在跟踪巴夏礼,鬼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被多少有心人注意到了。 俩人随后又商议了一番计划细节,足足谈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把所有的细节都推敲的差不多了,这才分别。 刚走出月香楼,朱敬伦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一个熟人,张家的管家张勇。 本不想多事,装作没看见,偏偏那管家看到了自己,只能随便拱了拱手。 但那管家却走了过来。 “可巧了,竟碰到先生!” 张勇走到跟前拜见道。 朱敬伦叹道:“是巧了。” 俩人都说巧,但说的意思却不同。 张勇道:“还说明日去给下生下帖子呢,不想今日竟碰到先生。” “下帖子?” 所谓下帖子,一般都是请人。 果然张勇道:“我家老爷回来了,想做一局请先生一会。今日在下是来请少爷回去的。” 张家的少爷张磐常年躲在青楼中,朱敬伦也曾听说过,不想竟然就是这月香楼。至于张家的老爷张千山,那是在南雄驻军,防备太平军从江西过梅岭的,竟然这个时候回广州了。而且竟然要下帖请自己赴会,朱敬伦心中不由算计起来,这又是一个意外,那张千山此时回来就很奇怪,请自己更奇怪。 朱敬伦有心试探,却也不直接问,先从张家少爷问起:“你家少爷就在这楼中?” 张勇叹道:“可不是吗。我家少爷在这里借铺,老爷好容易回家,所以专门来唤。” 所谓借铺是文雅的话,其实就是长眠青楼,借铺还有干湿之分,借干铺是只光过夜,不睡姑娘,湿铺则是让姑娘陪过夜。在姑娘房间中连续数月常住的,还称为“专迂台”,这张家少爷显然就属于后者。 朱敬伦顺着话锋叹道:“是啊,你家老爷回来了,少爷自然该回家的。不过在下所知,张老爷不是在南雄领兵吗,怎的现在回来了?” 张千山是清军千总,由于广州城被占,柏贵曾以代理两广总督的名义下令,没有调动两广军队,此时广东的军队跟英法联军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既不打也不和。同时英法联军已经北上,法理上三国还在交战状态,虽然清军不太懂得国际法,可是也该知道此时是一个微妙的时刻,作为武官此时回广州绝对不合适。 张勇是一个老实人,疑惑的表情说道:“是啊,这也是怪了,老爷可从没回过家。自从置了广州这宅子,老爷就没回来过。不想昨天竟然回来了。” 朱敬伦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千总几年都没回来,显然并没有把广州这里当成家,此时回来还要宴请自己,绝对有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 “对了先生,既然巧遇,小人也就不烦劳了。不知先生明日可有空,移步鄙府,让我家老爷尽一尽地主之谊。” 朱敬伦真的不想此时把张千山扯进来,这个武官此时回广州,还要宴请自己,要么是察觉到了什么,要么就是想要自己牵线,跟洋人或者广州府牵上关系,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此时此刻朱敬伦都不想搀和。 所以他婉拒道:“张老爷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公事颇多,等过了这阵,再上门叨扰。” 张千山是一个武官,据说手里还有一些亲信人马,不是一个普通的武官,这样的人迟早是能借上力的,朱敬伦给对方面子,但不是这几天,得让他办完这些事后在说不迟。 张勇倒也没纠缠,只说了些闲话,俩人各自离开。 朱敬伦没想到,麻烦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第二日一早,门子就来传话,说衙门口有一男一女求见朱敬伦,送来的帖子是张家的,以张千山的名义邀请朱敬伦今夜赴会。 张千山的口气十分和气,但是朱敬伦此时真的不想惹麻烦,就让门子回门外的男女,告诉他们自己最近都很忙碌,过些日子必然登门赔罪。 可是门子回来说,门外的男女不见到朱敬伦死活也不肯走。 门子肯来回这么奔走,按照惯例也是吃了门包的。口气中不仅流露出希望朱敬伦见一见的情绪,看来张家的门包相当大方。 也罢,只能出门说一说了,反正他死活是不想这时候见张千山的。 出了门,不由惊疑,男人自然是张勇,可是那女人一开口朱敬伦立刻就听出来,他记得清楚,正是那张家少奶奶翠云的声音,当日在张家大小姐闺房外曾经说过话,朱敬伦的的记忆力今非昔比,入耳不忘,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 顿时心中暗道麻烦。 ... ... ------------ 第二十九节 想分一杯羹 这一次见朱敬伦,张勇极为前辈,老远就打躬作揖的。那妇人也一脸歉笑,道了万福。 “朱先生好。” 到了跟前,张勇道好,脸上神情极为尴尬,明摆着一副我是来求人的样子。 但朱敬伦真的不想去。 解释道:“老管家十分抱歉,在下近日着实忙碌,分不开身。还请老管家代为转达,请张大人勿怪。待日后定当登门赔罪。” 张勇表情难看,都快哭了的感觉:“哎呀,先生万勿如此。小人知错了,昨日小人偶遇先生,偷了个懒,失了礼数。今日小人特来赔罪,恳请先生千万到府一聚!” 朱敬伦稍微错愕,顿时明白张勇的意思,正常的礼数,他该下帖子来请朱敬伦的,但是他昨日见了朱敬伦,加上本来就没把朱敬伦太当回事,嘴上说了说就算,现在看来,张千山那个千总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甚至骂过他了。 朱敬伦叹道:“老管家说笑了,在下不是小气之人,怎会见怪。当真是公务缠身!” 这时候那妇人竟突然哭了起来,老管家是快哭,她是真哭,眼泪哗哗往下掉。 边哭边道:“先生不怪管家,那就是怪奴家了!奴家万死,当日不该请公子出府,只是奴家惧怕,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奴家只是一介妇孺,见识短浅,怠慢了先生。恳请先生万万赏脸来府上一聚奴家定当亲自赔罪,若先生着实生气,那就打奴家一顿!” 张家少奶奶翠云姿态放的极低,她是青楼出身,拉的下脸面。他说朱敬伦怪罪,那又是另一桩故事了,那夜朱敬伦带林庄到张家,结果让翠云觉得不安,当天就通知朱敬伦,带走洋人后,让他尽快离开张家。 这一主一仆,一个哭丧着脸,一个真的哀哭,在巡抚衙门口很快就惹来了旁人的注意,朱敬伦不由头大,他绝对不相信翠云这女子真的以为得罪了自己,但是她偏生如此说,只能说明张千山给她下了死命令,很可能发了很严重的威胁,逼的她不得不如此,用这妇人的不讲理手段。这算是不顾脸面了,就算拉的下脸,就算是青楼出身,也绝对不舒服。 朱敬伦思忖,那千总看来非得今日见自己一面,到底是为什么? 朱敬伦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些疑惑,按说张家人不可能猜到自己在图谋广州城,可如果他们猜不到,为何会非得见自己,张千山作为清朝武官,不惜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回广州城,然后要见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自己也疑惑,加上不能任由张家主仆一直闹下去,朱敬伦只能答应下来。 “好吧,你们且先回去,在下完了公差立刻就去。” 俩人这才欢颜离开,朱敬伦却挺不痛快的,本就不想在这个时候多事,却反而被人强行邀请赴宴,心里能痛快才怪,就看那个千总想要做什么。 一天无事,下了差立刻赶往张府。 管家老早就在大门口迎接,态度比以前不知道恭敬了多少倍,也不知道张千总是如何教育他的。 到了张家客厅,那个千总也早就在门口迎接,穿着一身便装,但依然能看出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脸上还有数道伤疤,怎么看都是一个凶悍的好勇斗狠之人。 张家的情况,朱敬伦是不怎么了解的,大都是上回赫德查访之前,张勇跟他介绍的。 知道这个千总过去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练得一身武艺,但是家道中落,张家少爷和小姐甚至流落江湖长达八年之久,后来张千总靠军功翻了身,一番查访才在广州找到两兄妹,置了宅子给他们安身。 最为奇怪的是,张千总嫁女儿之后,张家少爷就常住青楼,放荡不羁,其中的原因,老管家却讳莫如深,而他们是新搬来广州的住户,左邻右舍也不太清楚,朱敬伦也没有用心探听,所以对张家真的还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一番客套俩人进入客厅。 落座之后,张千总就感叹起来:“在下请先生来,乃是为感激先生为张家解忧。当日得知府中闯入四个洋兵,在下寝食难安,日夜都想回府料理。怎耐军务繁忙,无法抽身。多亏先生仗义出手,特备下薄酒,向公子道谢!” 朱敬伦稍囧,明明是因为张家小姐救了自己,才招惹来了洋人,张千山不提原委,只说感谢。 朱敬伦却不能装糊涂:“小人汗颜,实乃小姐为救小人,才招惹的灾祸。小人怎能置身事外,料理那几个洋人,乃小人分内之事,要说感谢该是小人感谢贵府才对。” 张千山道:“在先生面前不敢称大人,你我就以平辈论交如何?” 朱敬伦道:“岂敢岂敢。” 张千山也不执拗,反而转身向一旁伺候的管家发话:“小姐怎么还没来?” 张勇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小姐说身子不适!” 张千山冷哼一声:“朱先生对张家有救命之恩,这灾祸都是她闯下的,先生上门,她不来敬一杯酒这成何体统。你去叫她,绑也给我绑过来!” 在这个千总面前,张勇显得极其怯懦,连忙应是,跑了出去。 张千山立马和颜悦色请朱敬伦吃菜喝酒,又说了一些军伍之事,有意无意透露出他手里有精兵强将,同时对洋人霸占广州显得极为痛恨。 朱敬伦不知他的用意,但听得出他是在试探自己,所以一直附和,绝不表露任何态度。 张大小姐这次过来了,尽管脸上带着不高兴,还是乖乖的行礼,然后在张千山的威逼下,乖乖的敬了朱敬伦一杯酒。张千山这才让她回去。走的时候,张小姐还狠狠的瞪了朱敬伦一眼,显然迁怒于人了。 “朱先生,小女自幼失散,没有礼数,先生勿怪。在下日后定当好好管教一番。” 张千山为女儿的无理道歉。 朱敬伦道:“张大人言重了,小姐实乃小人的救命恩人,再说小姐并无失礼之处,何谈怪罪!” 俩人又开始说一些云里雾里的话,张千山依然是在试探,朱敬伦说话则滴水不漏,绝不透露任何信息。 见实在探听不出什么,张千山突然开门见山起来。 “听说先生以前是林福祥大人的勇兵?” 原来是因为林福祥,听到这里,朱敬伦反而舒了一口气,如果对方直接从自己身上联想到什么,那就严重了,意味着朱敬伦早就暴露了,至少被人掌握了蛛丝马迹。 朱敬伦道:“不敢相瞒,在下确实曾在林大人勇营中效力。” 张千山道:“在下是个粗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敢问先生,如今是否还在为林大人效力?” 这话就问的太无理了,朱敬伦现在明明是为洋人做事,张千山却直接问他是不是还在为林福祥做事,等于直接点出朱敬伦是不是林福祥安插的间谍了。 但朱敬伦也不着急。心里稍微分析,渐渐有了一些头绪,自己的表现确实有些离奇。他是勇兵这件事,张千山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张小姐当时救自己的时候,朱敬伦就穿着勇服,而且他也从来没有隐晦过。后来又去了衙门做事,给洋人做翻译,可是偏偏帮忙料理了四个洋兵,加上本身跟那四个洋兵就有瓜葛,怎么看也不太可能真心给洋人办事。至于张千山猜到朱敬伦依然在为林福祥做事,是因为林庄暴露,还是仅仅是猜测,这就不知道了。 这个张千山突然点名自己跟林福祥的关系,不知道有什么用意,也许是好的。因为在朱敬伦看来,张千山怎么都不可能跟洋人合作,他是南雄的武官,跟广州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承认:“林大人对小人有知遇之恩。奈何当日洋兵攻城,在下与大人走散,至今没有大人下落。” 张千山叹道:“可惜。在下听说前些日子林大人抓了一个洋兵,真乃大快人心。在下岁是一介武夫,得知林大人此举,心向往之,奈何无缘一见。在下还得知林大人驻兵城外,日夜练兵,大有收复广州之意,在下更是佩服,若林大人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当仁不让。” 张千山这等于是表明心迹了,原来他是想参与夺回广州,好立下一个大功。此人的千总职位听说都是靠一刀一枪拼杀来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只是朱敬伦是受过谍报训练的,口风丝毫不漏:“大人真乃忠勇之士。” 张千山叹道:“奈何在下不识林大人啊。” 说完看着朱敬伦。 朱敬伦笑而不语,端起酒杯敬了张千山一杯,连说天色已晚,借口告辞。张千山则不断挽留,让朱敬伦就住在张府,说就把张府当自己家里,住衙门里哪里有住家里自在。朱敬伦则以最近公务繁忙为由,婉拒了。 朱敬伦走后,张千山心思沉重,朱敬伦小看他了,虽然朱敬伦说话极其小心,但是张千山依然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看来他们就要动手了啊!” 张千山暗道,因为朱敬伦再三表示最近公务繁忙,什么公务?在张千山看来,所谓公务就是图谋广州。 洋人占领广州,然后乡勇收复,这是多么大的一件功绩,他张千山必须分一杯羹。 ... ------------ 第三十节 愿与你结拜 走出张府的时候,朱敬伦心思沉重,虽然他口风很严,但是很显然,张千山心中认定朱敬伦是林福祥安插在广州城中的一个探子。 连在南雄的张千山都察觉到了,谁知道还有多少人察觉出来了。至于张千山是如何察觉的,朱敬伦觉得大概对方是猜测的,从自己过去跟过林福祥猜测的,那么城里知道自己曾经是林福祥乡勇的人还有多少,这真的不好说,因为之前他作为乡勇,可是在广州城待了半年之久的,难保街上没有一个人见过自己的人留心到了。 如果被洋人知道自己跟林福祥有过瓜葛,鬼知道洋人会怎么想。 因此朱敬伦离开张府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衙门,而是拐了几条街道,来到一户不大的宅院前,敲响了门,这里是林庄的落脚点。 其实还是朱敬伦想的太多了。广州城虽然被占,但是有一批官员从来没有放弃过收复,比如广东布政使江国霖、按察使周起滨、南海县知县华廷杰和番禺县知县李福泰等人,已经出城组织团练乡勇,目的就是图谋恢复,旗号鲜明。连在北京城的咸丰在得知广州被英法联军占领的消息后,都立刻委任了钦差大臣黄宗汉前来广州处理夷务,诏广东在籍户部侍郎罗惇衍、前太常寺少卿龙元僖和前工科给事中苏廷魁三人筹办团练事宜力图克服广州城。 这些人得到了皇帝的旨意,办理团练更为用心,上谕在手,又有黄宗汉这样的钦差大人出面,将石井各乡团练、南海九十六乡团勇、香山绅士林福祥所带水勇、新安县陈桂籍率领的乡勇,以及东莞一带的乡勇聚合起来,人数已经近万人。分驻城外紧要地方,日夜练兵。 但是为防止消息走漏,咸丰的诏谕寄甚至间接通过湖南送达,没有经过广州衙门的手,所以洋人都不知情。洋人不知情的情况,朱敬伦当然也不知情。 可是有心的张千山却对这些事情比较清楚,第一他本就是广州本地武官,跟广州官场某些官员有关系,在团练内部有自己的关系,所以知道的情况反倒比朱敬伦多,而朱敬伦因为是洋人翻译的关系,林福祥为求安稳,并没有将城外的一些情况完完整整的告诉朱敬伦。 导致朱敬伦的判断发生了错误,所以以为张千山能猜到情况,完全是因为自己有可能暴露了某些踪迹。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张千山只是知道城外团练势力在筹划夺城,但他却无法光明正大的参与进来,因为随着广州城上万八旗和绿营的投降,朝廷上下早就对陈腐的八旗和绿营失去了信心,并不打算调动广州其他地方的绿营。张千山有心分一些功劳,却无从下手。 但他着实想要这份功劳,有这功劳在手,他稳妥的会再升一级,成为游击,没准就能统领整个南雄协。但朝廷和城外办团练的文官高层对绿营失望透顶,打太平军打不过,打洋人也打不过,让他们怎么信任绿营。 巧合的是,张千山通过家人的信得知了朱敬伦这么一个人。知道他是林福祥的收下,跟洋人绝对不对付,却偏偏跑去给洋人当了通译,这几种身份联系起来,张千山判断朱敬伦肯定是林福祥安插在广州的钉子。 于是又让广州衙门里的一些朋友帮忙打听了一番,结果得知朱敬伦曾跟赫德一起,带肖阿巧换回了印度兵,现在很受洋人的信赖,跟占领委员会中最重要的翻译赫德关系密切,这一切信息让张千山判断朱敬伦绝对不是一个小卒,而是一个重要的间谍。 所以他才想通过朱敬伦表明自己的心迹,但朱敬伦口风很严,却让张千山更确信,朱敬伦是一个重要人物。 朱敬伦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的行迹最近越来越被人关注,所以他要加快速度,尽快完成计划。 门开了,朱敬伦被人小心的带了进去,这里是林庄的落脚处,也是林福祥在广州城中的一处秘密联络点。 朱敬伦来这里找林庄,他要管林庄要一个人。 “三天之内,我要你们安全的把一个洋人送到月香楼!当然我不会白要,这次还是换人,用一个洋人,换巴夏礼,不知道这笔买卖林大人做不做?” 朱敬伦没对林庄隐瞒,虽然知道林福祥对他隐瞒了不少情况,比如至今都不肯告诉自己城外到底有多少乡勇,到底有没有能力攻城,可是自己却对林福祥开诚布公,就好像张千山对自己表明心迹,而自己却对张千山隐瞒颇多一样,这是地位不对等的结果,现在是朱敬伦求着林福祥,不是林福祥求着朱敬伦。 但他又不能表露的太弱势,因此直接抛出巴夏礼来。 林庄一听不由一惊,他们自然知道巴夏礼是广州英军的头目之一,甚至有人用巴酋称呼巴夏礼,以为巴夏礼是英军最高统帅。可见他们对巴夏礼是极为重视的,如果没有猜错,他们甚至肯定动过巴夏礼的念头,只可惜巴夏礼身边从来不缺少护卫,加上总是在洋人控制的区域活动。让林福祥不好下手。 现在朱敬伦说要用巴夏礼跟林福祥交换一个洋人,林庄当然知道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林福祥绝对不会拒绝。 所以他都不用请示,直接答应下来:“大人放心,只要能把巴鬼弄来,别说一个洋兵,就是大人把四个洋兵都要走,林大人也绝对不会拒绝。” 朱敬伦道:“那就好,不过必须要快,三天之内就要办成。还有,挑一个黄毛的洋人,我记得好像有一个洋兵是黑头发来着。” 被擒住的四个洋兵,三个是金发,一个是黑发,这年代英国人的血统还很纯粹,巴夏礼同样是金发。 林庄虽然答应下来,但是并不能做主,连夜出城,将此事汇报给林福祥知道。 第二天林庄秘见朱敬伦,带来了林福祥的态度,把朱敬伦都惊了一跳。 “林大人说了,如果大人您真能把巴鬼擒住,林大人愿意与大人行八拜之礼,结为异性兄弟!” 朱敬伦没想到林福祥竟然如此在乎巴夏礼这样的洋人头目。 ... ------------ 第三十一节 攻城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从林福祥对巴夏礼的重视来看,他们果然能认识到这个人的重要性。 朱敬伦在城里当然知道,占领委员会是现在的实际统治者,而作为占领委员会的三巨头中唯一懂得中文的巴夏礼,对占领委员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巴夏礼能够左右占领委员会的决策,是至关重要的任务,擒贼先擒王,抓住巴夏礼,必然能够引出联军,方便城外的乡勇伏击他们。 没错,朱敬伦一开始的图谋就是这样,从洋人出城交换印度兵的时候,他就开始策划,巴夏礼的地位当然比印度兵重要多了,为救那个印度兵巴夏礼都不得不做出带兵去城外清剿一番的行为,那么英法联军,至少是英军为了解救巴夏礼,也绝对会出重兵,那时候就是城外乡勇的机会,是趁机攻城也好,是伏击英军也罢,会给他们带去最大的主动。 “林大人打算在哪里伏击洋人?” 朱敬伦多嘴了一句。 结果林庄还颇为诧异。 这让朱敬伦异常不解:“难道你们不打算用巴夏礼引洋人出城吗?” 林庄迷惑道:“林大人说,抓住巴鬼,逼他给英夷下令,让他们投降!” 听到这个回答,朱敬伦不由愣了下,难以置信,时代的局限啊,林福祥这是把巴夏礼当成柏贵和穆克德讷那样的货色了,当然倒不是说巴夏礼就比柏贵等人高明到哪里去,只是英军的制度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统帅被抓就会接受投降,如果是英王在这里还差不多。 只可惜林福祥到底是一个中国的读书人,只知道擒贼先擒王,以为抓了巴夏礼,就能逼迫英军投降,就像英国人抓了叶名琛、柏贵等人之后,广州城的八旗和绿营就接受长官命令投降一样。 如果巴夏礼是中国式的官员的话,他们这样理解倒也没错,因为清政府的管理方式,还是比较粗放的线性组织结构,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总督就能管得到下面所有人,可英国人的组织结构已经发展到了混合式组织结构,除了有线性结构外,还带有职能组织结构,专业化分工明确,真正管理军队的是军官。 但此时给林庄他们讲解英军的组织模式,短时间内很难说明白,满脑子都是中国式管理方法的林福祥也未必会接受和相信。 朱敬伦叹了口气,提醒道:“告诉林大人,让他不要那么乐观,做好战斗的准备,想要广州城就得自己堂堂正正拿回来,这天下没有一寸土地不是用血换来的!” 分别后很长时间,朱敬伦都有些恍惚,实在是想不到林福祥他们竟然抱着这种挂念。 他们对洋人也实在是太不了解了,这不由让他深深的担心,靠着这样的官员带领的游击队一样的乡勇,真的能够收复广州城吗? 可能最大的希望就是他们能用好巴夏礼这张牌吧。 现在就谈这张牌还为时过早,因为牌还没有抓在手里。 计划继续进行,林福祥很重视,因此速度很快,他们第二天就安排妥当,将一个洋兵送到了月香楼附近隐藏起来,随时等待朱敬伦的信号,并且还派了十个好手直接参与。尽管朱敬伦的计划中,并不打算倚重于林福祥的力量,潜意识中大概就跟方山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能帮朱敬伦对付洋人一样,想要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从而在弱势地位上获取跟对方平等谈判的资格。 但现在林福祥对此极为重视,他并不放心朱敬伦单独来做这件事,尽管最后同意一切都让朱敬伦在暗中运作,但他的人也必须参与进来。 这点小摩擦不算什么,关键是巴夏礼突然变得老实了起来,一天十余天都没有出城,别说去月香楼了,连将军衙门都很少出来。 因为进入七月后,城外的乡勇活动越发的频繁起来,大概是因为六月钦差大臣黄宗汉赶到了广东,将团练凝聚起来的缘故。不但城内外到处都出现反洋人告示,威胁洋人撤出广州,同时警告中国人不要跟洋人合作,还有比过去更多的乡勇开始乔装入城,每夜还有乡勇数百人分路至附城处呐喊放火箭,城内军队大为惊扰。白天,英法联军带队前去搜查时又不见乡勇踪迹,英法联军侦查到的情况表明,有3000余人乡勇就出没于广州城附近的榕树头,有的住在庙宇和宗祠内有的住在帐篷里。 这一切迹象都让巴夏礼身为不安,没有了去逛青楼的兴致。 此时巴夏礼极为焦虑,后来朱敬伦才知道,巴夏礼曾给他姐夫雒魏林写过一封信,信中对广州的情况极为悲观: “广州的情况已经不平静,人们变得烦躁不安,流言满天飞。人们非常大胆地谈论着要发动袭击,他们相信只有这样做才可以解决现状。还有很多所谓的乡勇会不顾一切地聚集起来,我们的海军力量现在被削弱了,不少船只被派往了北方,陆军力量仍然很强,但是要保卫城墙6英里范围内的要点还不够。如果受到重压我们只能将力量集中于越秀山和我们的大本营了。” 连防守广州城墙的兵力都不够,加上城内外的反抗情绪日益激增,巴夏礼这时候如果还有心思去青楼,那他也不可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了。 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巴夏礼终于得到了支援,朱敬伦偶然间跟赫德谈论广州局势的时候,从赫德口中探听到了一个消息。 英军打算从香港抽调一个团士兵到广州驻扎,这个团是来自英国非洲殖民地,其中大多数都是黑人士兵,因此香港本地人把这个团叫做黑人团,这个团到达香港也没多久,现在广州的形势吃紧,经过讨论,香港总督决定先支援广州。 收到这个消息后,朱敬伦不敢耽误,第一时间通知了林福祥。 乡勇这段时间之所以只是造声势,夜间骚扰却不敢采取实质性的进攻行动,主要就是以为你英法联军陆军力量还比较强大,在拥有火炮和火枪优势下,他们拒城而守,城外乌合之众一般的乡勇,单靠勇气是很难攻占广州这样的大城市的。 此时一听英国人又要增兵广州,他们做了一个决定,攻城! 7月15日夜,他们向广州城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击。 五千最精锐的乡勇,从北东西三个方向,向广州城发起了进攻,甚至攻占了西北面的城墙,但是他们还是失败了,在拥有火器优势的英法联军面前,他们被阻挡在城墙附近难以寸进,坚持到清晨,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后,不得不选择了撤退。 他们的失败朱敬伦早有预料,一点都不失望,恰恰相反,他充满了希望,因为他看到乡勇是有一定进攻能力的,最重要的是有进攻的勇气,而不是只敢骚扰,只敢虚张声势。只要敢打,那就有希望。 至于失败,在所难免,因为他们的劣势实在是太明显了,不止是武器装备不如人,训练水平不如人,甚至连地利都不如人。 此时的广州城,分为两个部分,北边的一部分大得多称为旧城,南边的部分称为新城,此次乡勇攻击范围都在北边的旧城。南边的城墙接近江边,距离水面只有十几个桅杆长度。北边的城墙则直接依托山颠而筑,蜿蜒盘绕,城基就建在山丘的最高点上,高出江面60米。而且城墙用石和砖砌成,城墙的墙基用粗糙坚硬的沙岩砌筑,墙体几乎是垂直地笔立,高度有七八米,厚度则有六米以上。 当初英法联军攻占广州城的时候,是率先攻占了观音山等高地,然后用大炮对城内清军形成压制。 可是现在乡勇则几乎是佯攻坚城,还要攻占这样的城墙,真的非常困难,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至于他们选择从北、东、西三面进攻,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城南新城面积小,英法联军容易控制,又因为城南有港口,所以始终都是英法联军重点防御的地方,江面上还有炮台和英军军舰,让他们无从下手,只能从其他三个方向发起进攻。 一切不利因素加起来,造成这次攻击的失败,这都不足为奇。 刚刚打完仗不久,又有一个对朱敬伦来说不太好的消息,英法联军五月多攻占了天津,然后跟清廷签订了新的条约,《天津条约》,巴夏礼收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在广州全城张贴,告诉广州百姓,他们已经跟大清朝廷签订了条约,希望减少乡勇和百姓的敌意。 这对朱敬伦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好消息,主要是因为,他太了解广州这些官员了,他们每个人都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条约签了,条约中关于广州问题也有所交代,赔款完英法联军就撤走军队,那么就不用费劲去攻城了。 起码广州城里的大多数文官抱着这种态度,至于城外那些训练团练的文官是什么心思,朱敬伦根本不知道。 这些坏运气过去后,终于有了好消息,在打败乡勇进攻的第五天后,7月21日,巴夏礼终于再次出城了。 ―――――――――――― 关于乡勇攻城,是真正的史料。不过原本的历史上,是7月21日才发动的。这个时空由于主角提供的情报,导致乡勇提前发起了进攻。 ... ------------ 第三十二节 擒王 1 巴夏礼心情很不错,他就靠手里那点兵力,击退了中国人气势汹汹的夜袭,他自认就算是威灵顿那样的名将也不过如此。 他打败乡勇之后,这几天城外一直很安静,他觉得那些中国人吃到了教训,应该不敢在对广州城有什么想法了。 于是他又有了心情,也憋闷了许久,该去城外放松放松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还没出将军府,城外一张针对他的大网已经展开了。 月香楼隔壁的粮店,因为客户送来的大米中掺了太多的沙子,拒绝接受,跟客户吵了起来,客户一怒之下将所有的米袋都卸了下来,对方在粮店和月香楼之间的墙根下,一个老汉气哼哼的坐在麻袋上抽着烟斗。 月香楼对面的客栈中四个大汉抬出了一个精致的大木箱,避过巡街的兵丁脚步轻快的将箱子抬进了月香楼,接着跟月香楼的归公吵了起来,因为一个富商说要见墨琴,箱子里装的是给墨琴的礼物。可是今天早上巴夏礼那边已经按照中国人的规矩送来了帖子,所以墨琴今天不能接客。 永兴门里不断的有车马开向护城河对面的红庙,车上拉着一些货物,说是要为几天后的庙市备货。小东门外一艘花船慢慢的从三角市那边划过来,静静的停靠在河边。 巴夏礼依然带了四个卫兵施施然出城,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城南一带从大的方面来说,东炮台覆盖了所有的地面,足以抵挡任何攻击。从小的方面来说,这里的巡逻兵有几百人,各个街角都还有巡防的卫兵把守,小偷小摸都不容易,他还带着四个卫兵,谁能动他。 一切都很正常,他顺利的走进了月香楼,一路上没有任何打扰,见到他的中国人不是躲着他,就是低着头匆匆而过,把害怕都写在脸上,一群没有血性的奴隶而已。 之后在热情的归公迎接下,巴夏礼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来到最靠边的一间房子,墨琴的闺房。他喜欢这个女人,热情、活泼,仿佛能把人融化在她的身体里,他不知道的是,只因为别的姑娘对他有抵触,才没有在他身上展现自己的本事,墨琴是个老姑娘,尽管真正的年纪并不大,但中国人喜欢幼龄,因此墨琴难得遇到一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因此才对他尽心伺候,加上技巧确实娴熟,让巴夏礼受用不尽。 巴夏礼进了墨琴的房子,一切看起来照旧,月香楼中依然人头鼎沸,并没有因为一个洋人的到来而改变,该逍遥快活的文人公子富商依然在寻欢作乐,该忙碌的归公丫头依然在忙碌,怎么看都是平常的一天。 但是一个人却心情很坏。 方山先生。 他已经在这座青楼中潜伏了一个月了,可是上次之后朱敬伦在也没跟他联系过。 可是方山先生认定,朱敬伦是有一个大计划,对付洋人的大计划,他一开始还不甚肯定,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诈一下朱敬伦,如果诈对了,就能跟着朱敬伦做事,不用在过朝不保夕的生活,如果诈错了,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但是对方接受了他,可却一直没让他做事,这让他一时间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有心对付洋人,或者是自己猜错了,而且之后朱敬伦再也没有来过月香楼,也许那几次跟巴夏礼前后脚来到月香楼不过是巧合,或者有其他什么目的,尤其是当他自己在月香楼中待久了,知道很多衙门里的人,商人,还有一些其他抱着各种目的的人,都在接近墨琴,朱敬伦没准也是其中之一。 直到今天,方山才再一次确信,有人要对付巴夏礼了。 他看到有人抬着大箱子给墨琴送礼,然后不多时巴夏礼就来了,也许是巧合,但方山有一种直觉,他感觉到今天要出事,他是算命的,他自己不信那一套,可是他的直觉很准,比如上次他就觉得朱敬伦是个人物,感觉朱敬伦是他的贵人,跟着朱敬伦做事一定能富贵。 事后证明,朱敬伦确实是一个好主子,虽然对他不搭不理,可是出手大方阔绰,几十两银子随手就扔了出来。 但是方山自己却恐慌起来,主子是好主子,但是手下是好手下吗,或者说主子看得上他吗?他不知道,他很忐忑,因为朱敬伦没让他做过任何事。久而久之,这种忐忑变得异常的折磨人,甚至远远超过当初对未来的恐慌。以前只想着一日三餐能够温饱,现在却是焦虑的期望着自己能有些事做,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方山在一个隔间不断的喝酒,时不时的瞅瞅外面,那巴鬼已经进去许久,墨琴房中的琴声停了,显然他们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按照他的观察,再有半个时辰,巴鬼就会完事,然后带着手下离开。 巴鬼的四个手下两个在墨琴的房门口,两个在楼梯口,阻挡任何人接近墨琴的房子。如果今天他们要对巴鬼下手,这种情况下可不太好动手,方山是这么想的。但是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悸动,冥冥中认定今天肯定有人要对巴鬼动手。而且他越发的肯定动手的人一定是朱敬伦,至少朱敬伦是其中之一。 他这种人,装神弄鬼多了,不但会骗别人,也会骗自己。 加上酒喝多了,他越来越认定心中所想,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朱敬伦在做这样的大事,却根本不让自己参与,难道自己真的一无是处,真的没有一点用吗? 不,他是有用的,他是能帮上忙的。 方山这么想着,又猛灌了几口酒,接着竟然一摇一晃的朝着墨琴的房间走去。 刚刚走到楼梯口就被卫兵挡住了,连房门都无法接近。 两个英国兵挡住他,嘴里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方山则不管不顾的要往那边去,一来二去双方推搡了起来,连门口两个卫兵也吸引到了,大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突然房中传来了一个呼声:“help!” ... ------------ 第三十三节 擒王 2 话分两头,且说房中出了什么事。 巴夏礼跟墨琴正进入最后关头,俩人都很投入,喉咙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声,就在即将迈上巅峰的时候,巴夏礼突然感到头上一痛,接着不省人事,趴在了墨琴身上,墨琴还假意的娇嗔两声,正要推开巴夏礼,突然脖子上也挨了一下,昏厥过去。 俩人太过于投入,浑然不觉有人从外面敲开了临街的窗户,一个劲装男人悄然间进入了他们的领地,并且偷偷潜入他们的床边,手里一根短棍很有技巧的在头上某个部位轻轻一敲就弄昏了巴夏礼,接着只用手掌就让墨琴也昏了过去。 接着这汉子轻手轻脚的跑到一旁的隔间,竟然用钥匙打开了一个大箱子。 这个箱子正是今天才送来的一个箱子,是一个富商送来的,跟归公吵了好久,答应放下礼物就走后才得以抬入墨琴的房间,但是走的太过匆忙,竟然忘了将钥匙交给墨琴,墨琴也没有在意,她忙着准备接待巴夏礼呢。因此将这事就放在了一边,不想此时这个劲装汉子竟然手持钥匙。 箱子里有一些衣服,还有一个麻袋,汉子将麻袋拎了出来,从他的动作看,这麻袋很沉。 打开麻袋,里面竟然是一个人,一个长着跟巴夏礼别无二致的金色头发的洋人。只是这洋人身上却没有穿衣服,手脚被绑着,嘴巴也被破布堵着,但看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哪怕劲装汉子将不知道从哪里哪来的衣服往他身上套的时候,这洋人也没有反抗。 很快洋人被汉子拖了出去,带到窗边,此时他眼中已经露出惊恐,因为他刚才看到了他的老上级巴夏礼,这一切意外情况让他感到极为震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那人又撕开了他嘴里的破布,喊了一声: “叫!” “help!” 洋人没命的叫了起来,不是因为听话,而是他感觉到他此时不是被关押着,而是带到了广州城,因为他看到窗外熟悉的大街,甚至能看到江边停靠的英军军舰。 门外的方山先生也听到了里面的叫声。 虽然他听不懂洋文,不知道是有人在喊救命,但是他听得出口气,那是急切中带着惊慌的口气,他满意了,因为果然有人在对付巴鬼。 四个洋兵当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门边两个洋兵立刻开始推门,但门在里面被反锁起来。 跟方山纠缠的两个洋兵神态紧张了起来,想要抛下方山过去帮忙,但是此时方山却借机要往里边冲去,让两个洋兵一时无法脱身,其中一个急了,一枪托砸晕了方山。 门到底被撞开了,四个洋兵几乎一拥而入,但是他们只看到一个影子,从正面打开的窗户跳了下去,他们跑到窗边,只看到一个人早就跳到了楼下一堆麻袋上,正扛着一个金发的洋人扔上了一辆马车,那金发洋人身上穿着他们的长官巴夏礼的衣服,口里还喊着救命,只可惜那洋人被人身子朝下放着,楼上的洋兵不但看不清楚他的脸,连声音都听不真切。 但是这一切都不妨碍此时四个洋兵心中升起一个共同的念头:他们的长官被劫持了! 眼看着一个中国人跳上了马车,马车开始开动,四个洋兵大喊大叫,让对方站住。一个焦急的甚至把枪伸出了窗口,但却被另一个士兵给拦住了。 “小心伤了巴夏礼先生!” 月香楼不算高楼,但是二楼距离地面也有四五米,四个洋兵着急之下管不了那么多,其中一个已经爬上了窗台,就在马车刚刚起步的时候,他也跳了下去,跳到了一个麻袋上,但是随即就一歪倒地大声呼痛,他的腿折断了。 其他几个洋兵不敢冒险,眼看着马车已经开出了十几步,他们除了大喊大叫一阵外,终于清醒过来,一个洋兵大概是军官,立刻吩咐起来,在他的指挥下,三人立刻冲出了房子。 两个立马冲出月香楼,一个则抓着还昏倒在一边的方山,同样往月香楼外走去。 跑出大门后,看到马车已经冲出了上百米,而且还在加速疯狂的在大街上狂奔。 马车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引起了一队巡逻的士兵的注意,但是他们看到马车疾驰,只是嘴里骂了几句,并没有追上去。 两个洋兵则紧追不舍,路上碰到的同伴,不管是街头巡逻的士兵,还是街口站岗的士兵,都招呼起来,同时还派人回城搬救兵,一时间以月香楼为中心,场面混乱不堪,鸡飞狗跳,到处是奔跑的洋人士兵,还有躲避不及的路人。 月香楼里也是一片混乱,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归公急急的跑去墨琴房中,只看到墨琴叉开着双腿,床上一片狼藉,墨琴本人则尚未褪去脸上的红晕,带着一脸满足的在睡觉。 除此之外房中再无其他人,就连那个箱子都依然完好的锁着。 窗户是打开的,窗户下面就是那一堆麻袋,是隔壁米铺不肯收的掺沙大米,此时散落一地,也没有人看着,一群破衣烂衫的穷人正在争抢这些大米,有的直接扛起来就走,争抢之间,有的米袋撕烂了,撒出一地白花花的米粒。也有一些米袋撕烂后,里面装着的并不是大米,而是满满的稻秸。 月香楼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个洋兵愤怒的押着一个中国人离开了月香楼,此时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人也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匆匆离开月香楼。 只有一个人好整以暇的查看了一番,然后才从容不迫的离开月香楼,计划成功了,他可以去向朱敬伦复命了。 他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队洋兵包围了月香楼,接着楼里就更热闹了,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啼,不管男女最后都被洋人士兵给抓进了广州城的监狱,白天还热闹非凡的月香楼,到了晚上竟然就成了一座鬼楼,人去楼空,门上还贴了封条。 ... ------------ 第三十四节 蛇无头 所有的衙门公差都进入了应急状态,包括朱敬伦在内的巡抚衙门里的翻译,也都被紧急命令连夜工作,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所有城门,包括南门都紧急关闭,大街上到处都是急匆匆调动的军队,甚至比几天前城外乡勇攻城还要忙碌。 可以说英法联军的应急能力还是不错的,这种管理水平确实远高于清政府,但依然有不足之处,比之现代管理的应急能力,还不够完善,或者说不够细致。到目前为止,尽管朱敬伦他们都已经得到了连夜待命的命令,可是他依然在巡抚衙门无所事事,而将军府那边的翻译们却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这显然是巨大的人力浪费,可以说英法联军并没有制定过具体的应急方案,这一切都只是临时措施。 朱敬伦被困在巡抚衙门了,他甚至无法跟侯进联系,就更谈不上联系城外的林福祥了,这种情况他虽然没有预料到,但是却是有计划的,老实说他的应急准备可比英法联军充分多了,早就考虑过自己无法脱身的情况下,该怎么办。 虽然被困在巡抚衙门,外面派来了上百个英军士兵把守,但是依然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不安,嘈杂声从各个方向而来,不止是士兵的调动,更有老百姓的慌乱,城门关闭之后,许多城里人恐慌,试图逃出城去。 英法联军则尽全力维持治安,而他们此时最担心的是城外的乡勇趁机攻城,大部分兵力都调到各处要地防守,维持治安的兵力根本不够,紧靠五百个中外警察根本不够,因此城里的局势一时之间根本就压制不住。 不但有本分的老百姓因为恐慌而举措失当,更有一些无业游民趁机抢劫偷盗。对于这些偷盗抢劫,甚至放火的犯罪分子,英法联军根本就无从分辨,他们甚至怀疑这些人是城外乡勇事前派进来捣乱的,于是到处镇压,枪声不断的响起。 整座城市都乱了。 广州城的权力机构,占领委员会,虽然已经全力运转,但是依然显得有心无力,原本的委员会是由三大委员决策,分别是英国领事巴夏礼,英军上校托马斯贺罗威和法国上尉马蒂内德舍内。由于只有一个巴夏礼懂中文,而且是一个中国通,因此此前的决策他的意见十分重要。包括法国上尉战后都回忆说巴夏礼在他们占领广州期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可是他们并不觉得巴夏礼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直到巴夏礼突然被人劫持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么一个中国通对他们有多重要,或者说他们此前有多么依赖这个人。由于有这个人的存在,他们几乎将所有跟中国人沟通的工作交由巴夏礼负责,导致他们自己并没有任何跟中国人打交到的经验。 他们并没有兴趣去了解中国人,于是在巴夏礼被劫持之后,他们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行动,比如英军上校和法国上尉都怀疑巴夏礼被劫持是中国人又一次攻击的前兆,所以他们第一时间选择封锁城门,派兵上城墙和炮台进行待命,结果反而引起了城内秩序的混乱,造成了难以控制的局面。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巴夏礼过去的工作有多么困难,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跟一群陌生的,对他们充满抵触的民族交流有多么艰难。但他们缺少相应的经验,依然按照他们的方式行动,那就是镇压,哪里有暴动,就去哪里镇压,但兵力却难以应付,只能这边的火扑灭了,那边的火又起来了。 也有愤怒的老百姓不时的跟英法联军发生冲突,大规模的军队他们不敢动手,但是三两个脱单的士兵,很有可能钻入某个巷子就突然失踪了。 这得归因于这段时间英法联军粗暴的统治,尤其是这两个月以来,城外联军在钦差大臣黄宗汉的统合下越来越有组织性,一到晚上就骚扰广州城,也许是黄宗汉这个文人借用了孙子兵法的疲敌之策,每每到了晚上,就有乡勇悄悄接近广州城,“至附城处呐喊放火箭入城就为惊扰城内军队”,又不间断的派人潜入城中张贴制造混乱。 英法联军的对应之策则是,夜间有乡勇活动之处,他们白天就拆房子烧屋子。 英法联军的应对可以说是愚蠢至极,因为这就是城外乡勇想要看到的,按照黄宗汉等官员的说法是“团勇的主旨是使联军昕夕不安,疲于奔命”。 前些日子,英法联军抓捕到了一些潜入城中的乡勇,缴获了一些情报,赫德亲自翻译,这才发现“乡勇杀外国人、向城内发射火箭,英国人就会去扒房子,这样城内百姓就会被逼出城,乡勇便能在不伤害自己人的基础上进攻联军”。 发觉城外乡勇图谋之后,英法联军立刻发出告示,声明不再扒房,希望百姓留在城内。 双方斗智斗勇,谁说清军的官员愚蠢了,小聪明一点不差。 而他们确实成功了,尽管英法联军张贴了告示,但已经拆了太多的房子了。英法联军不但派苦力队拆除了城门附近、以及任何有碍视线的房屋,“新城大新街一带及内城附近观音山一带房屋拆毁殆尽”,还将被袭击地点附近的民舍尽行焚毁,作为一种报复。 虽然英法联军拆除的房屋只占一小部分,但是这些居民世代居住在广州城,城里沾亲带故的亲戚无比庞杂,连带的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人平时惹不起洋人隐忍不发,但只要有机会,总是有人想报仇又敢报仇的。 种种混乱让占领委员会头痛不已,召开紧急会议探讨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头绪。 如朱敬伦所想,赫德的地位果然抬升,他此前由于表现出色,已经被巴夏礼任命为副手,这次巴夏礼被劫持,赫德被占领委员会另外两大巨头邀请参与军事讨论,商讨如何应对。 赫德在中国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论对中国人的了解,他比巴夏礼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他真的提出了有建设性的意见,那就是跟此时必须跟广州城的中国官员合作! 无奈之下,占领委员会的军事长官同意了。 ... ------------ 第三十五节 见柏贵 要跟中国官员合作,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广州巡抚柏贵这个人的,所以刚刚结束会议,赫德第一个就来到了巡抚衙门,但他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柏贵,而是朱敬伦。 倒不是他真的把朱敬伦当回事,而是朱敬伦拦住了他的去路。 朱敬伦一副惊慌的神色就在巡抚衙门的前院向赫德请辞: “在下近来身体不适,实感无力应付这份差事,希望赫德先生准许在下离职!” 朱敬伦要辞职! 赫德没想到,但也不意外,他太了解中国人了,许多人遇事就躲,没有任何担当,只是没想到朱敬伦也是这种人,心中不由对朱敬伦产生了某些鄙夷。 但现在人心惶惶,正是用人之时,赫德耐心劝道:“朱先生放心,城外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乡勇,以为挟持了巴夏礼先生就能让我们屈服,这是痴心妄想。你可安心在这里做事,如果有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至于请辞的事情,先过了这几天,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在谈谈。” 朱敬伦一副为难的叹了口气。 赫德见到朱敬伦犹豫,以为自己暂时稳住了朱敬伦,故作亲切的拍了拍朱敬伦的肩膀。 “朱,先不要想那么多,跟我去见见你们的巡抚大人吧,也许他会听听你的意见。” 让朱敬伦跟自己一起去见柏贵,这只是赫德的临时起意,因为他觉得这是对朱敬伦的抬举,中国人有时候挺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抬举的,而且还会为此感恩,叫做什么士为知己者死,而他的行为用中国话来说叫做礼贤下士。 突然他又感觉自己想错了。 因为朱敬伦依然忧虑的问他:“赫德先生,听说南城那边也出现乡勇了?广州城给乡勇包围了吗?” 巴夏礼被抓走的消息没有封锁,也无法封锁,当时引起的混乱让消息飞速传播,月香楼又是一个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本就是消息聚散的地方,因此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广州城都传遍了。 赫德否认道:“这都是谣言,乡勇那些土匪怎么可能攻打新城南城,不过是用卑鄙手段抓走了巴夏礼先生而已。” 城里到处都是谣言,不然也不能这么混乱。 赫德又道:“这一定是那些匪徒造的谣言,朱先生怎么会信这个。” 看到朱敬伦依然一副神色犹豫,赫德知道让这个人打消疑虑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无法否认的是,巴夏礼大白天竟然就在城南被人掳走,之后英法联军关闭了城门,无论怎么解释也没人会相信,除非此时他们敢大开城门,但这个主他赫德做不了,那是联军中两个军事主官下达的命令。 通过刚才的会议,赫德虽然接过了许多巴夏礼过去的职务,但那只是职务的提高,地位上他依然只是一个翻译,最多现在隐隐有中占领委员会顾问的感觉,但却没有任何正式的任命。 “联军关闭城门只是出于安全起见。不瞒你说,香港哪里这两天就会有一个团的士兵,增援广州,我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赫德随口就将一个军事情报说了出来。 朱敬伦心中略微担心,香港的黑鬼兵要来广州的消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迟迟没有开到,没想到巴夏礼事件加速了军事调动。 朱敬伦脸上却一副松口气的样子。 赫德笑笑,说了句“跟我来”,俩人一起走进后院,门口两个卫兵还敬了一个礼。 赫德这次来的目的跟以往巴夏礼来的目的没有二致,但所处的境遇却差了太多,以往巴夏礼来的时候,起码英法联军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可这次是英法联军在城内混乱的情况下,不得不来寻求柏贵合作的,虽然说来求柏贵有些过头,但至少让柏贵有了讨价还价的底气。 所以结果不出意料。巴夏礼在的柏贵都在拼命摘清自己跟洋人的关系,现在就更不可能上杆子往上赶了,他虽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可是也听得到外面的枪声。 赫德异常失望,不是他口才不够好,不是他态度不够诚恳,但是柏贵一口咬定他已经卸任,目前是赋闲之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方便插手广州的政事。 朱敬伦一直站在赫德后面半个身位的地方,在这两个人面前,他连做的地方都没有。 眼睛则一直紧紧盯着柏贵,可是柏贵始终没有看他,直到偶然的一抬头,瞥了朱敬伦一眼。 朱敬伦抓住机会向他眨了两下眼睛,接着以微不可查的动作轻轻点了下头。 不知道是不是柏贵领会到了,态度有所缓和。 “目前这局面,本官是管不着,但打来打去都是百姓遭殃,本官又实为不忍。这样吧,赫德先生,你且回去,待本官思虑一二。” 柏贵都这样说了,赫德只能告退,脸上无所得也无所失,他知道这就是中国官员做事的风格,如果是巴夏礼还会为没有得到这些官员直接的答复而动怒,赫德却很了解,想让中国官员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态度,那才是最难的。现在柏贵这么说,至少能听出他考虑的意思,或者说观望的态度。那么只要英法联军能稳定住广州的局面,柏贵也许愿意跟联军合作。 赫德刚刚起身,柏贵突然喊住: “赫德先生,你们是否该把门口的兵撤了,这堂堂巡抚衙门,总有洋兵看着不太合适吧。知道的明白这是贵方在保护衙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洋人的衙门呢?” 柏贵的意思很明白,让洋人撤兵,历史上,直到条约签订,柏贵重新复职,洋人才撤走了巡抚衙门的卫兵,那时候已经是1859年了。但这时候柏贵大概觉得自己有了底牌,提前提出了这个要求。 赫德不愧是中国通,他含糊其辞:“这城内治安混乱,在下不放心大人的安危。不过若是大人能开一封告示晓谕百姓,想必广州居民一定会踏实下来的。在下才能放心撤走这些忠诚的卫兵。” 赫德也开出了条件,你写告示安民,我们就撤兵。 这俩人都没有表态,但又都互相了解了对方的态度,这说话的艺术当真不俗。 会晤结束,临走朱敬伦又看了柏贵一眼,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文人模样,身材清瘦,留着胡须,一点都没有印象中蒙古八旗的模样。 柏贵也看了朱敬伦一眼,神色平静,没有任何的感情表露。 但是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找上了朱敬伦。 ... ------------ 第三十六节 巡抚拉拢 找上门的是一个商人,之前朱敬伦正在跟衙门里两个刚刚换岗的印度兵聊天。 这两个印度兵并不是锡克人,信仰的是普通的印度人,他们是正宗的兴都斯坦人,也称印度斯坦人。事实上英军中的锡克人并没有朱敬伦想象中那么多,在他之前的印象中,英国殖民军中锡克人非常多。但那是在印度大起义之后,英国人发现印度兵靠不住,又发明了一种勇敢民族理论,把锡克人等少数族群称为勇敢民族,对外宣传这些民族更适合当兵,于是才大力征召锡克人等少数族裔入伍。 实际上就是用少数人制衡多数人,占人口九成的印度斯坦人让英国人不放心而已,更让他们不放心的是,此时在印度的殖民雇佣兵中,印度人达到二十万。这二十万印度土兵,也正是这次大起义的主力。 通过这些天跟不时换岗的印度兵聊天,朱敬伦摸清了广州印度兵的一些情况,在广州的锡克人依然占主要部分,因为印度大起义,让英国人不放心的印度兵反而被他们更多的带去了北京,留守后方的锡克人更多,去北京的锡克人只有一个骑兵团。 不断换防的印度人也有一些天分,比如不少人竟然会说好几种语言,从他们身上朱敬伦学到了印地语、乌尔都语、泰米尔语、孟加拉语等印度最流行的几种语言。脑子里的外星机械体让朱敬伦几乎成了一个超人,学习能力超强,可以说听过一遍就能学会。让他已经可以跟这些印度人沟通无障碍了。 跟印度兵保持关系当然重要,因为印度人此时是广州城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想要图谋广州城,就必须要跟他们打交道。 今天从几个印度兵口中得知,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国内的印度人正在跟英国人打仗,但他们对此的态度十分无所谓,因为他们的长官向他们承诺,他们的特权不会被剥夺,而印度土兵之所以起义,最重要的原因是东印度公司要接触富裕他们的一些军事特权,比如封建采邑包税权等,至于用涂有牛油的子弹,那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因为之后印度兵起义照样用涂有牛油的子弹在打仗,也不见他们放弃火枪改用长矛。 这表明,英国人已经稳定住了广州的这些印度兵,但朱敬伦也探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印度人普遍不太愿意继续打仗了,很多人抱怨出来的太久,非常想回家。思乡之情可不止中国人才有啊,亚历山大大帝当年之所以没有完全占领印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收下士兵们不愿继续打仗,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多次险些有船员反叛,他不得不一次一次的忽悠船员在走几天。现在的印度兵在长时间看不到战争结束的迹象后,生出想要回家的心情,这非常让人理解。 但如何利用这种心情,朱敬伦也没有太好的主意。 正谈话间,就有人找来了,当然不是直接进了巡抚衙门,即便没有几十个洋兵把守,这里也不是随便能进来的,而是门子送来一张帖子,邀请朱敬伦去酒楼赴宴的。 这样的邀请朱敬伦一般是不会去的,但是与这张帖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包银子,银子并不算多,顶多百两上下,可是那门子却笑着对朱敬伦说“如此厚礼,就是巡抚老爷也应该赏脸的”,说完还向朱敬伦特别古怪的点了点头。 这么明显的暗示朱敬伦立刻就明白这张帖子里有古怪。 同时也明白了帖子背后的人是谁,正是自己昨夜见过的广州巡抚柏贵,因为门子说话的时候,“巡抚老爷”四个字咬的很重。 朱敬伦默不作声收下帖子,心中却明白昨天他给柏贵发去的信息,柏贵收到了。 他需要柏贵,因为这么一个大员说出来的话,显然比他一个小翻译有用的多。 比如说,他希望城外的乡勇配合,说广州城人心惶惶,让城外继续施压,然后广州的英法联军有可能投降,城外的钦差大臣会听他的才怪,可是如果是柏贵写一封信的话,黄宗汉有可能真的会考虑。 昨天的紧张气氛已经消散了一些,因为乡勇并没有趁机攻城,这让洋人送了一口气,当发现乡勇都没有向广州城靠拢的意思的时候,洋人决定为了城内的治安考虑,接触封锁,打开了南城的城门,只有北城的城门依然关闭,甚至许多城门已经封死了。 朱敬伦也可以自由活动了,不需要一直在衙门里待命,于是下午工作结束之后,他就来到了广州府衙对面的大马站与西湖书院门前的西湖街拐角一家酒楼。 拿出请帖交给小二,很快就被带到了楼上一个包间,广州的风气开放,酒楼经营非常灵活,早早就开设了包间,不但可以喝酒吃饭,还能过夜,甚至还跟城里的青楼院挂钩,写张局票就能请姑娘应局陪客。 不过进到包间,朱敬伦并没有见到姑娘,显然主人并不是来请他喝花酒的。但却也没有见到主人,这让朱敬伦暗自猜疑起来,他本来想着应该早有人在这里等着,因为他怀疑背后是巡抚柏贵,那么对方请自己来肯定是为了目前广州的局势,这么重大的事情,可以说朱敬伦都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对方如此大意,显然让他感到不放心。至于说是为了体现广州巡抚的威严,此时的柏贵还有个屁的威严。 很快朱敬伦就明白误会了对方,原来对方并不是没有等着朱敬伦,而是在另一个房间中等待,显然是出于谨慎,这才像是做密谋的样子。 来人是一个中年人,打扮的如同一个普通商人,略有些大腹便便的样子。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 见到朱敬伦拱手道:“朱先生好!” 朱敬伦拱手:“不敢,请教?” 来人介绍道:“在下富礼,不瞒先生,是奉巡抚大人的差遣来的。” 这个富礼倒是干脆,不像林福祥那些人什么事都不太愿意跟朱敬伦明说,让朱敬伦感觉比较舒服。 之后双双入席,桌上早就摆好了一桌凉菜,也有酒。 即便对方要谈的事情很重要,可是大概是见惯了场面,也不急着说事,东拉西扯一番,最后还问朱敬伦要不要找两个姑娘。 朱敬伦说正事要紧,对方又夸赞朱敬伦做事严谨。 见对方迟迟不肯开口,朱敬伦采取主动,他没时间跟这个巡抚的手下瞎扯。 “不知道巡抚大人找在下有何事?” 富礼依然不急,哈哈笑道:“巡抚大人说了,似朱先生这样精通夷务之人,数遍整个广州城也找不到几个。大人十分欣赏先生,大人交代,若先生有事,大人能办的,一定会帮先生一把。” “大人还说,巡抚衙门就少一个像大人这样懂夷语,通夷务之人。这洋人迟早是要走的,但夷务却总得办,所以让小人多跟先生这样的英才走动走动。” “大人还说,若非先生目下在夷人处当差,大人此刻也身有不便,否则倒向举荐先生入巡抚衙门办差呢。” 拉拢,露骨的拉拢。 朱敬伦嘴上不说,心里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广州巡抚柏贵此时确实感到自危,而且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不惜拉拢自己这样的无名小辈,看来柏贵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 由于跟洋人合作,城外的抵抗派官员对柏贵已经产生了不满,而现在抵抗派好像占据了优势,钦差大臣黄宗汉也在城外,一旦战争结束,柏贵的结局会是什么,恐怕不会太乐观。 所以柏贵现在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救,包括之前不惜辞职,跟洋人撇清关系,目的无非是想求一个自保。 但是突然如此拉拢朱敬伦,还是让朱敬伦颇为诧异,柏贵虽然窘迫,还不到自己给他使了一个颜色,他就跑来拉拢的地步,那样也太小看一个在清朝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官僚了。这些人或许世界观有些守旧,或许不懂得国际大势,但是人情文章却是极为精通,做事圆滑的不得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可能这么随便。 此时还不明白柏贵的态度,朱敬伦打哈哈道:“巡抚大人抬举了,在下何德何能?” 富礼道:“朱先生谦虚了。” 然后神秘的笑道:“先生甘冒奇险潜入广州,这份胆识就让在下十分敬佩。” 朱敬伦连忙否认:“富兄这话,在下不明白。” 富礼笑了笑:“朱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先生在为林福祥做事,我在为巡抚大人做事,都是在为皇上效忠,大家都是为了对付洋人。应该同心同力,先生您说是吗?” 朱敬伦又诧异,对方能猜到自己是城外的探子,这朱敬伦还能接受,毕竟自己昨天给柏贵使了个颜色,柏贵乱猜的话最多能联想到朱敬伦是城外派进来的间谍,可是直接说出自己是给林福祥做事的,这就让人不解了。 除非林福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柏贵,这就让朱敬伦非常不满了,因为自己的处境极度危险,林福祥应该高度保密猜对,柏贵明显是被洋人挟持的,完全有理由怀疑柏贵是一个汉奸,已经投靠了洋人,这种情况下,林福祥还能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那就太不把朱敬伦的命当回事了。 他不由有些生气,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语气冰冷道:“不知道富兄是如何得知在下的身份的,如果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如果城外那些“大人”真的荒唐到这种地步,朱敬伦觉得自己有必要明哲保身,赶紧从广州城这滩浑水中抽身了,跟一群把你的命不当回事的人合作,实在是太让他难以接受了。 见朱敬伦摆明了态度,不给个说法对方就要决裂,富礼连忙说出了原委。 “先生勿怪,是这样的,今日一早,在下去了一趟张府” ... ------------ 第三十七节 不得不扯进来 听完富礼所说,朱敬伦终于明白,并不是林福祥暴露了自己,而是为求自保的巡抚柏贵积极打探到的。 富礼是柏贵的亲信,而且是柏贵的亲戚,这是绝对的“身边人”。当柏贵接受了朱敬伦给他的暗示之后,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巡抚衙门的洋人士兵还没有撤走,俩人直接见面不容易,而且柏贵这种文官,在摸清楚朱敬伦的底细之前,也绝对不会贸然见面。 所以他就让自己的手下去打探一番,柏贵虽然被监禁,但是并没有断绝跟外界的联系,甚至跟城外的乡勇都有联系,这也是英法联军没有太认真,一定程度上英法联军也认为柏贵跟城外有联系,对他们也有一些帮助,比如五月多的时候,林福祥调两百多勇营士兵偷偷入城就是柏贵暴露给英法联军的情报。另一方面,巴夏礼也清楚柏贵同样在出卖着英法联军的情报给城外,比如他就公开的抱怨说城外的抵抗就是就是这个广州巡抚怂恿的结果。 柏贵是想左右逢源,这种小聪明只会落得一个左右不讨好,城外的文官早就参劾他了,柏贵还给皇帝解释过,告诉皇帝说,他向洋人出卖一点无关痛痒的情报,不过是麻痹洋人,是为了大局,“勿使该夷疑我同谋也”。 富礼显然就是柏贵跟外界沟通的渠道,至少也是渠道之一。所以昨夜看到朱敬伦的颜色,天亮之后富礼就收到了柏贵的消息,开始打探朱敬伦的背景。朱敬伦公开的背景并不难打探到,洋人哪里登记的是张家的亲戚。富礼就又顺藤摸瓜找上了张家,接着巡抚的余威,一番恐吓威胁,张家的管家是个没有主意的,主事的少奶奶虽然不缺小聪明,但却是妇道人家,缺乏胆量,从他当时见到朱敬伦把林庄带进张家,就担心张家会受到牵扯把朱敬伦赶出去就知道这到底是一个没胆子的。 这俩人经不住富礼的威胁,很快就把朱敬伦的事情交代了一个清清楚楚。 富礼于是得知朱敬伦在林福祥勇营中当过兵,城破之后转眼间就成了洋人的翻译官,富礼也只打探到这点简单的消息,关于洋人的事情张家是一个字都没说,这点简单的信息,本来不足以让一个谨慎的人确定朱敬伦是林福祥的密探,但足以引起聪明人的猜疑。 柏贵毫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他立刻就怀疑到了林福祥的头上,按照他谨慎的性子,平时是绝对不会立刻联系朱敬伦的,可谁让他现在的处境极为艰难,当黄宗汉到来之后,城外的官员就开始跟他保持距离。 显然城外练兵的文官集团对他已经不信任了,或者说已经在抛弃他了,就像几个月前广东官僚集团集体抛弃叶名琛一样,叶名琛被英法联军俘虏之后,绝大多数官员都上疏弹劾叶名琛,将广州失陷的责任一股脑推到了叶名琛身上。 而现在,城外的乡勇已经成了气候,黄宗汉也已经接过了两广总督的职务,如果真的需要一个替罪羊的话,非柏贵莫属了,柏贵可以想象,战后一旦天子要追究责任,广东那些官员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这个巡抚抛出去,到时候恐怕什么污秽的罪名都会往他身上加,至少一个汉奸是跑不掉了。 就算这场仗打赢了,乡勇收复了广州城,柏贵觉得自己的境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第一依然有人需要为广州城被占领的事情负责,如果一个叶名琛不够,他柏贵也得陷进去,第二他这个巡抚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他倒台了,有的是人上来,恐怕很多人巴不得他死呢,尤其是那些在收复广州城立功的文官,更有可能希望他倒台,到时候那些人仗着复土之功,集体弹劾他的话,柏贵就死定了。 所以柏贵这段时间以来,急切的希望能得到城外文官的接纳,但城外对他的抵触却越来越深,不但三个在野乡绅对他毫无尊重,连过去一起共事过的南海、番禺两个知县都开始对他避之惟恐不及,根据柏贵在城外的眼线回报,柏贵有理由认为城外已经出现了一个反柏贵集团。 当得知皇帝派了钦差大人来的时候,柏贵甚至跟洋人密谈过一次,告诉洋人他需要出城一趟,抢先见一见这个钦差大人,他怕钦差大人先见了这些编练乡勇的文官集团,从而对他不利。结果洋人不信柏贵,没有放柏贵出城。 因此柏贵虽然谨慎,却也不得不冒险,仅仅凭借一个猜测,立刻就派人来联系朱敬伦,这一点上,他比林福祥还不如,是因为他的处境实在是比林福祥坏了太多。 这一切朱敬伦多少是了解的,是从林庄口中不时刺探出一些城外乡勇集团对柏贵的不满,可是朱敬伦却又犹豫起来,他拉拢柏贵是觉得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帮忙,也许会对城外的文官集团产生大的影响力,可是现在看来柏贵如此急迫,恐怕跟城外的文官集团关系太恶劣,那么他出面的话,弄不好会适得其反啊。 但也只是犹豫,总之柏贵这种角色,即便在落魄,也比自己手里掌握的资源要大的多,总有用得着的地方,沉寂拉拢一下,也是自己手里的人脉和力量。 于是笑着举杯:“巡抚大人抬爱,若大人有所吩咐,在下也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富礼又打探道:“不知道林大人和黄大人他们打算何时攻城?” 朱敬伦摇头道:“大人们的事情,在下并不知晓。” 这句话很合理,至于柏贵会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也许他会觉得朱敬伦还不相信他。 富礼也是明白人,否则做不了这种密谋的事情,点到即止,不再多问,不停劝酒,又叫了一桌子好菜,俩人饕餮一番不提。 跟富礼告别后,朱敬伦心中有一个隐忧,张千山家似乎牵扯到自己的事情中太深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自己一出现,就是出现在张家,根本无法隐瞒过张家。而张千山上次宴请自己,也已经表露出有非常浓厚的兴趣参与收复广州城的事情。这次自己行迹暴露,又是因为张家,这是自己的一个死穴,朱敬伦不由得开始考虑一下如何把这个死穴抹掉。 要堵住张家的口,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就是让张家得到满足,弄不好真的得把张家扯进来,让张千山分到一杯羹,这点朱敬伦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安全,所以之前不太愿意让张千山这个人参与进来,但现在看来,张家已经扯进来了。弄不好还真的再次跟张千山好好谈谈了。 但之前他还得去处理一下其他事情,紧迫的事,必须先跟侯进和林庄俩人见一面,他必须尽快得知一些其他的情况,巴夏礼被抓后,他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 ------------ 第三十八节 救人 想什么来什么,自己才刚考虑到张家,张家就来人请自己了。 或者说是来求自己的。 他们家少爷被洋人抓了。 而他们家老爷已经走了,张勇本就没什么大智慧,有点小聪明的小妾翠云此时六神无主,甚至还不如张勇呢。所以张勇只能找到了朱敬伦,在他看来,朱敬伦是他认识的,唯一能在洋人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朱敬伦又向张勇打探了一下他家老爷的事情,张勇这才说他家老爷临走的时候交代,如果朱敬伦要找他,随时都可以。张千山留在家中的亲信,随时可以去南雄给他送信。 对于张家少爷,朱敬伦完全不关心,因为在他看来,那个张磐不过是一个浪荡子弟,已经完全废了。这次他之所以被洋人抓,倒不是有种去袭击洋人,仅仅是因为月香楼出事的时候,他依然待在月香楼,后来楼里的男女被洋人一锅端全都抓到了衙门去了。现在都作为嫌疑犯一个个审讯呢。 朱敬伦胡乱应付过张勇,就去了跟林庄秘密的接头地点,结果林庄并不在这里,留在这里的人也不清楚情况,只表示说自从洋人戒严之后,林庄就没有回城了,但是表示如果朱敬伦需要,他们随时都可以去传话。 从这些密探的态度看来,朱敬伦感觉自己现在对于林福祥集团已经非常重要了,以前这些人可没有这么恭敬,显然不可能是因为巴夏礼之事,因为从他们的口气中可以判断,他们甚至都还不太肯定巴夏礼被抓是林福祥做的,显然这么重大的事情,林福祥做的十分隐秘。 林庄之所以不在,大概是因为当日挟持巴夏礼的主要参与者就是林庄,那个潜入墨琴房中,打混巴夏礼,然后驾驶马车狂奔出逃的人就是他。他身手好,人也精明,又是林福祥的亲族,这种最危险又最关键的事情,林福祥找他做再合适不过。 交代了密探,让他们尽快通知林庄自己要和他见一面后,朱敬伦立刻赶往另一个地点,他跟侯进约好的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位于广府学宫和关帝庙附近,距离大南门不远,而大南门外就是广州协镇的军营,英法联军的大本营。 来见侯进第一是从他这里听一些消息,最重要的是询问一下他策反敌人的计划进度。 没错朱敬伦给侯进安排的任务中,除了让他在月香楼盯着,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则是拉拢英法联军势力内部的叛徒,甚至第二个任务随着林福祥插手月香楼后,已经成了侯进的主要任务。 至于如何拉拢,这一点侯进是有优势的,因为侯进本身是一个胥民,恰好英法联军雇佣了大量的胥民。 所谓胥民就是一群生活在水上的穷苦人家,广州城外的珠江上密密麻麻有许多民船,绝大多数胥民就生活在这些船上,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纽约时报曾做过报道,他们的记者推算这些民船有8万艘,每艘船上住5个人,认为广州胥民群体有40万人。至于中国官府对胥民的管辖非常无力,基本上没有什么相应的统计。 当然就好像此时城内的法国传教士n估计广州城有100万人口一样,胥民有40万人或许太夸大了,但是一二十万还是有的。加上胥民确实很困窘,男子从事非法生意,女子从事花船皮肉生意者非常之多。早在第一次大烟战争之前,他们就是中国本地走私大烟的主力,跟洋人很早就建立了关系,战争中又借助熟悉本地民情,帮助洋人打探消息获利,也做一些帮洋人运货补给物资的买卖,他们的行为算不算汉奸不重要,重要的是洋人要从这么多穷苦的胥民中招募一些亡命之徒并不算难。 此时英法联军能动用的兵力,据朱敬伦从印度兵口中探听到的情况,“有一个欧洲军团共1080人、两个当地的军团共2000人、还有一支500人的警察部队,另有法军300人”,这个欧洲军队就包括那些接受了欧洲军事训练,由英国人指挥的印度兵。 朱敬伦要拉拢的正是印度兵口中的“两个当地人军团”,也就是2000人左右的汉奸部队,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胥民,这方便侯进利用身份优势跟他们进行接触。 这些人都是为了钱才跟英国人走的,所以为了钱在反叛也很正常。英国人心里也清楚,因此一开始只把这些人当作苦力,手里没有武器只有扁担,但是自从英法联军主力北上之后,广州城兵力吃紧,这些人很多都被编入了警察部队,长期在城里有600人,在郊外巡逻的还有700人,手里则下发了交火的清军的单刀和长矛。 唯一需要对付的,则是这苦力军团中的英国人军官,朱敬伦就是要收买一些亡命徒把这批军官刺杀了,那么这两千人哪怕自己拉拢不过来,也会变得群龙无首,在想些办法制造点混乱,就能大大削弱英法联军防御广州的兵力。 但是侯进表示,他已经联系到了几个胥民头目,对方愿意反水,但是开价很高。 “二十万两银子确实太高了,他们不怕有命拿没命花吗?” 侯进联系上了四个胥民头目,他们在苦力队中有自己的小团体,就好像锡克人在军队中有自己的组织一样,苦力队中也有自己的小团体,不过不是宗教,而是胥民中流行的帮会,那四个人号称龙头,手下有近百磕过头拜过关公的兄弟,他们表示愿意帮忙在苦力军团中收买奸细,在关键时刻把所有的洋人军官刺杀掉。 但是开口就要20万两,确实有些狠了。 朱敬伦回了一句:“告诉他们,五万两,多一个子都没有。他们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等着拉到。对了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配合,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找他们算账的,你大可以打一下朝廷的旗号。” 朱敬伦相信做这种威逼利诱的事情,侯进很拿手,胥民是不好管,官府也不太乐意管,很大的因素是因为他们在水上生活,另外也比较团结,就好像后世的政府不太乐意管西北的民族一样。 但是不是不能管,住在水上又不是住在天上,船虽然比房子灵活,真要下本钱,总是能找到的。 这时候侯进却犹豫起来,他是很想做成这件事,然后借此飞黄腾达,但是他有些良心不安,因为他不想朱敬伦因为这件事丢了命。 思绪良久他还是决定放弃:“朱二,这事你别管了,你还是跑吧。林大人应该不会怪你的。” 侯进一直以为朱敬伦依然在给林福祥做事,当然朱敬伦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一点都不怀疑。 看到侯进的表情和口气,朱敬伦也不由疑惑: “怎么了?” 侯进这才道出原委:“你让我盯的那个方先生被抓了!” 方山被抓了?这跟朱敬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洋人有可能从方山身上找到一些朱敬伦的疑点,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谁知道洋人会怎么做呢。 这个消息让朱敬伦也不由得感到危险了,因为他很清楚,洋人心里很明白,城外的广州官员在他们广州城内安插了许多暗探,甚至他们都怀疑那些中国翻译中也有一些城外的间谍,否则他们也不会始终在人手上捉襟见肘,因为最重要,最隐秘的事情始终都是交给那些人数极少的洋人翻译来做的,否则的话,洋人能从广州城中招揽到大批不得志的文人帮他们做事。 洋人本就怀疑,甚至确信自己身边有中国人的密探,只是不知道是谁,如果那个方山乱说的话,很可能把朱敬伦供出来。至于真凭实据方山当然拿不出来,可是他只要告诉洋人在巴夏礼被劫持之前,朱敬伦有三次跟踪巴夏礼到月香楼的情况,洋人就算不能肯定,但也绝对会怀疑到朱敬伦身上。他们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谁知道会不会矫枉过正,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朱敬伦倒是不担心洋人会杀了自己,只是如果洋人此时怀疑自己的话,恐怕后面自己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了。 不过侯进能跟自己说这些话,朱敬伦心里还是有些感触,侯进这个人虽然很渣,但是讲义气这一条始终没变。 拍了拍侯进的肩膀:“放心吧,我没事。这里你也别住了,换一个地方,然后想办法告诉我。” 说完又跟侯进交代了一些情况,然后匆匆离开酒楼,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侯进反馈的情况让朱敬伦不得不再次修改一些计划,因为那个方山又是一个雷,张家之外的另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雷。刚好两个雷此时还撞到一块去了,一想到早上张家的管家找自己的事情,朱敬伦明白,自己不得介入一件麻烦事了,他必须想办法救人了。 ... ------------ 第三十九节 嫌疑人 关于救人这件事,朱敬伦没有绕弯子,直接找上了赫德。 他不怕暴露什么,因为他有一个过硬的理由,那就是他是张家的亲戚,这件事还是当初赫德亲自去确认过的。 因为是张家的亲戚,所以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想赫德讨一个人情,让英法联军先放了张家的少爷。 但他的目的却不是这个废柴少爷,而是要救方山那个算命先生。 赵家少爷不过是他的一个切入点罢了,他要想办法介入占领委员会的司法审判,好弄清楚他们从方山哪里得到了多少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赫德先生,我向你保证,我表兄张磐就是一个浪荡子,他怎么可能跟城外的匪勇有关系,他在月香楼都住了五六年了,怎么可能跟巴夏礼先生被劫持案有关呢?” 赫德今天刚刚上班,朱敬伦就找上门来了。 听完朱敬伦的请求后,赫德叹口气道:“朱先生,你的要求请恕我做不到,我没有权力干涉司法程序。目前的案件由英军军法官负责审理,我没有权力,更没有理由加以干涉。” 朱敬伦道:“赫德先生,那让我见一见表兄总可以吧,他家里人担心着呢。我见一面也好给亲戚一个交代。” 赫德依然摇头:“您这个要求,我也办不到,因为现在张磐是重大的嫌疑犯。” “这不可能!” 这个理由真的让朱敬伦诧异了,张磐那货会有重大嫌疑?这怎么可能!朱敬伦当然知道监牢中关押的人跟巴夏礼案都没有关系,因为这根本就是朱敬伦自己做的,可是洋人不知道啊,洋人只能一个个审讯,从这些嫌疑犯中找出线索。可洋人觉得张磐有重大嫌疑,这不是搞笑吗,就那个浪荡子弟,几年都不回家常住青楼的货色,能做出劫持洋人首脑的举动?真不知道英国人是怎么想的。 朱敬伦耐心解释道:“赫德先生,您随便打听一下就该知道张磐的品行。他怎么可能牵扯进这种案件呢,您觉得一个长眠花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可以随便就挟持有卫兵保护的巴夏礼先生吗?您不认为这是一个笑话吗?” 赫德也疑惑起来:“抱歉,朱先生。我并不了解您这位亲属,不过据我得到的反馈看来,他是目前唯一一个亲口承认自己参与劫持了巴夏礼先生的嫌疑犯。所以被军法官列为最大嫌疑,以最高级别关押,任何人不得探视。” 朱敬伦这次不止是诧异了,感觉到有些匪夷所思,张磐那货自己承认了? 这还真是搞笑啊,这纨绔子弟到底要干什么? 朱敬伦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继续坚持:“赫德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我的表兄出于何种缘由会主动承认这种跟自己无关的案件。但是我向您保证,他绝对没有任何动机和能力做出这种事。具体情况您可以去打探,我可以为他做出担保。” 赫德叹道:“但是在司法程序上,他确实有重大嫌疑。” 一个广州城中的最高权力机构的委员之一,在广州城代表英国国家身份的公使巴夏礼被人青天白日的给劫持了,这件事英国人急于要一个交代,此时张磐自己承认,所以他们紧紧的抓住这条线索,把他列为重大嫌疑是注重证据的西方人必然的选择。 要说服赫德还真不容易,朱敬伦只能出奇招:“赫德先生,请恕我直言,贵国目前是要找出劫持巴夏礼先生的凶手,还是为了司法程序的合理?如果仅仅是出于司法程序,而不在乎真相的话,那算我没来过。如果您们真的想找到真凶,我觉得让我去跟表兄见一面,或许对你们有帮助,也许我可以帮你们问出他真实的想法,我保证无论他是否参与此事,我都会如实向你们反馈信息的。” 赫德开始犹豫了:“您真的能保证您的表兄是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从来跟城外的乡勇有关系吗?” 朱敬伦笑道:“赫德先生,您觉得一个至少五年时间都泡在青楼里的富家公子,会与城外的一些亡命徒有瓜葛吗?您认为他有时间,有条件跟那些人接触吗?” 赫德道:“你保证他五年来一步都没有离开过那座青楼?” 如果那个张磐真的如朱敬伦所言那么不堪的话,赫德也觉得他们抓了这种人,还把他当成重要嫌犯实在是太侮辱大英帝国的司法了。 朱敬伦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月香楼中任何一个姑娘都认识他,你们不是也把那些姑娘都逮捕了吗,你们大可以去核实一下。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的表兄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我相信这种人您在中国没少见过。我想给您一个忠告,如果你们把时间都浪费到他的身上,最后导致没有查明真相的话,这会是一个巨大的国际玩笑,会被耻笑很长时间的。” 赫德注重自己的名声,因为他还想在仕途上攀爬,他很怕在东方闹一个笑话,那样他在英国的前途也就毁了。 他认真的考虑起来:“如果您所说都属实的话,我愿意帮您神情一张探视令,当然我也希望您在必要的情况下,能够运用您的智慧帮我判别真相。” 朱敬伦道:“非常乐意配合。” 赫德然后让朱敬伦稍等,自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占领委员会大多数官员都在将军府办公,因此赫德很容易就找到了司法部门,跟客串法官的军法官进行了细致的沟通,加上核实一番,两个小时后赫德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此时朱敬伦茶壶中的红茶已经换过六次了。 幸好赫德做事细致,他直接带回了探视令,省的朱敬伦继续等待。 他交代了朱敬伦一番,要求朱敬伦询问他的表兄张磐为什么要承认这件事跟他有关,弄清楚张磐是否跟巴夏礼案有关系,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知道什么情报。 朱敬伦满口答应一定配合,接着拿着探视令,在两个英国兵的带领下,直奔番禺县衙。 月香楼当日被抓的男人都关在番禺县的大牢,女人则关在南海县的大牢。 将军府门前一条大街,叫做惠爱街,因街口有一座牌坊叫做惠爱牌坊而得名。这条大街从正东的大东门直到正西门,横穿整个广州城,是东西主干道,广州城所有的官衙,包括将军府、巡抚衙门、布政司、副都统衙门等都位于这条大街上,因此这条街是当之无愧的广州第一街。 番禺县衙也在这条大街上,不过将军府在城西,番禺县在城东,因此要穿过大半个广州城才能到达县衙。 好在赫德派了一辆马车,因此两刻钟之后就到了番禺县衙,有占领委员会的卫兵带领,出示了探视令之后,很快就被允许进去。 一个县城的监牢不算大,里面十分肮脏,此时挤满了同样肮脏的犯人,味道十分刺鼻,如同正在腐朽的墓穴一般。 每一座监房中都挤满了犯人,多则数十人,少则十余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因为偷袭英法联军被关进来的,身份上算是战犯。但每一个人都有一副近似的表情,那就是沉默,有些人也许会将这种沉默看作是麻木,这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些人很多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就像当初的肖阿巧,但是却能沉静的面对这一切,这难道不是麻木吗。但是也有人会觉得这些人是视死如归,浑然不惧英法侵略者的淫威,视死亡如儿戏。这不是认知问题,这是立场问题,两种看法都对,都有道理。 朱敬伦没心思揣摩世界观的问题,他此时有一个担忧,能不能看到方山,能不能跟他说话。他觉得希望不大,数十座监房,而他不可能一一查看,卫兵紧跟着他,会把他带去关押张磐的监房,除非碰巧张磐就跟方山关在一座监牢,否则朱敬伦很可能一无所获,根本就见不到方山。 朱敬伦向来不相信运气,或许是他的运气真的不算好的缘故,可是这次就是逆天了,他还真的见到了方山,因为逆天的是,方山真的跟张磐关在一起,而且是俩人单独关押在一座监房中。 张磐作为最大嫌疑犯,受到特殊待遇,获得单间也不奇怪,方山竟然跟张磐关在一起,朱敬伦庆幸自己运气的同时,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感觉俩人关在一起也不是多让人惊奇,而是理应如此。 因为方山怎么看,也都是一个重大嫌疑犯。谁叫他那日喝醉酒后强闯墨琴房间,偏偏同时巴夏礼就被抓走了,如此巧合的事情,如果不被英国人当成嫌疑,他们的军法官也就太业余了。 所以张磐有重大嫌疑,方山也有重大嫌疑,加上监牢中确实监房紧张,把他们俩人关押在一起,也就合情合理了,当然如果英国人有多余的房子,更愿意给每人一间监房,省的俩人串供。 朱敬伦走进监房,看到两个英国兵带着朱敬伦到来,方山旁边的陌生人立刻跳了起来。 指着洋兵的鼻子大骂:“孙子,就是爷弄死了你们的贼酋,快给爷一个痛快,爷皱一下眉头,就是丫头养的” 这人当然就是朱敬伦第一次见到,也是他冒认做所谓“表哥”许久的方山了,听到这街头无赖一般的狂言,朱敬伦总算明白这货为什么会承认他跟巴夏礼案有关系了,这家伙是想用生命来出风头啊,学名曰“装逼”! 倒是方山在一旁甚为安静,哪怕看到了朱敬伦也没有任何举动,仿佛根本不认识朱敬伦一样。 ... ------------ 第四十节 真假巴夏礼 进到房中,朱敬伦也没有理会方山,也好像不认识方山一样。 径直走到依然骂骂不休,而且似乎越骂越兴奋的张磐身前,拱了拱手。 喊了一声:“表兄。” 这货顿时愣住了,他看到一个中国人跟洋兵一起走进来,但是他根本就不想打理,他就想骂洋人,如果要问他为什么骂洋人,他绝对会回答“爷喜欢”。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懒得搭理的同胞会突然走到自己跟前喊自己一声表兄。 朱敬伦不想露怯,连忙低声道:“我是韶关来的,翠云的表兄朱敬伦。” 这货又愣了一下,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这二货真的信了,因为翠云真的是韶关人,鬼知道有没有一个表兄。朱敬伦要冒充张家二少奶奶的表兄,功课当然要做足了,编造自己是韶关人,正是要跟翠云的身份对上号。当时冒认翠云的亲戚也是有原因的,翠云是被卖到青楼的,这种身份一般都是穷苦人家,亲戚不会太多,而且跟家里早就断了联系。陡然冒出来一个表兄更容易解释,大不了就说是后来相认的。最后英国人既没有条件,也没有仔细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此时却是真的蒙住了张磐。 但是他显然对自己小妾的亲戚不是很感冒:“你来干什么?” 朱敬伦道:“二少奶奶托小弟前来探视。闻听表兄冒认大罪,实属不智啊。” 张磐一副高傲的样子:“哼,那事就是爷做的!” 他高傲的表情,如果配上一副猥琐的模样,确实让人反胃,可惜张磐长得不但不猥琐,说起来还是相貌堂堂,身材颇为魁梧,这大概也是他冒认之后,英国人会当真的原因吧,这种大汉在东西方看来,都是能做出那种绿林行为的潜在分子。 朱敬伦笑道:“不知表兄做了什么?” 张磐哼道:“爷当然是宰了那巴酋。” 朱敬伦顺着他的话说:“表兄可是与那巴酋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将他斩落马下吗?” 张磐愣了一下,接着大言不惭道:“正是!” 朱敬伦突然喝道:“胡说!巴酋明明是被人抓走的,有洋兵亲眼所见,当日一个好汉,劫持巴酋从墨琴窗口跳下,驾一辆飞车疾驰远遁,端的是一条好汉!怎么可能是你?” 张磐其实根本就不清楚情况,英国人显然没有耐心给他解释巴夏礼是如何被人掳走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张磐还在某个姑娘房中作乐呢,因此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所以朱敬伦诈他一下。 张磐果然不知道情况,气结了一下,脸色憋得有些红晕,还强词夺理道: “哼哼,我,我当然知道。那好汉正是某的义兄,张,张” 他一时编不出一个名字。 朱敬伦给他编了一个,大喝一声:“可是燕人张翼德?” 张磐两次被抢白脑子有些迷糊连忙应道:“对对,就是张翼德!” 说完他就知道坏菜了,脸色憋得更红,还对朱敬伦怒目而视。 朱敬伦摇头笑了,特意回头朝赫德苦笑道:“赫德先生,您觉得他会是凶手吗?” 赫德是个中国通,三国演义他还是知道的,在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嘴里都说烂了,见到张磐是这种反应,他也不由苦笑起来,因为他确认张磐也是一种他见的多的那种街头无赖了,当然官宦人家的公子哥有时候跟街头无赖的做派是别无二致的,赫德太了解了。 赫德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倾向于认定张磐根本就是一个胡闹的,但他不想干涉司法审理,他回去会写一份报告跟军法官解释一些中国的特色情况,但绝对不会直接表态。 赫德转换话题:“那么朱先生以为,这位方先生有没有嫌疑呢?” 说着他看向了一直靠墙坐在一边沉默的方山。 朱敬伦摇了摇头道:“这位方先生我并不了解,在下也不懂得司法审判,所以无从判别。” 朱敬伦的目的是把方山捞出去,却反而要装作对方山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赫德也就是随口一问,现在就这两个人嫌疑最大,朱敬伦说的十分合理,他关心张磐,因为张磐是他的表兄,他不认识这个方山,让他来分辨确实有些为难了。 朱敬伦此时也真的不打算在赫德面前,直接跟方山有什么沟通,他之所以想方设法来这里,不过是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让方山看到自己。只要方山看到自己,就能让方山明白,他才刚刚被抓进来,朱敬伦就有能力进到他的牢房,而且是在英国人的陪同下。按照中国人的逻辑,方山应该能领会到朱敬伦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此时出现在他面前,无异于在向他警告。中国惯例,如果方山能扛得住,朱敬伦会想方设法搭救他,如果方山想反水,就得考虑一下是不是能搬到朱敬伦,扳不倒就等于害死自己。 因此朱敬伦觉得只要自己出现在牢房中,方山自己会领会到一些意思,就不会胡乱开口咬人了。 所以朱敬伦打算就此打住,正要跟赫德商议就此离开的时候。 可是那个方山突然不安静了,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不用审了,这件事是我做的。” 赫德正打算离开,突然神色凝重:“你说什么?” 他走上前去。 赫德是一个细致的人,一个有上进心的,一个很努力的人,他亲自来监房,就是想做些实事,捞些功绩,而收获自己摆了上来。 方山依然淡淡道:“我说这件事是我做的。” 赫德已经顾不上其他,一把抓起方山的辫子,把他提了起来: “说!巴夏礼先生在哪里?” 辫子被抓,方山疼的皱起眉头,但神色坚定: “想让我说可以,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不要杀我。” 朱敬伦此时也装作关切走上前来,听到方山的话,他用询问的口气对赫德道: “赫德先生,您看?” 西方法律概念中虽然没有戴罪立功,将功补过这些概念,但是也有类似的污点证人的概念,犯人只要配合,能够帮助司法取证,也是可以换取免受刑事追诉或减轻、从轻指控的待遇。 但赫德不是法官。 他只是突然发觉一个立功的机会放在眼前,太过于急切了。 朱敬伦再次提醒:“赫德先生,是不是通知军法官先生?” 赫德这才反应过来,他越权了。点了点头。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眼前的机会:“我只想知道巴夏礼先生在哪里?” 他依然死死抓着方山的辫子,似乎不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是不会罢手了。 朱敬伦也猜到了赫德的心思,如果他一来立刻就得到了有用的情报,在军法官面前也是大大露了一把脸。 想要让赫德离开,就得让他满足一下。 朱敬伦微不可查的向方山做了一个暗示:“赫德大人问你话呢,还不说?” 方山哼了一声:“好,我说。我只是奉命行事,有上峰通知我,说那日见到一个箱子抬如墨琴房中,让我借酒醉强闯,吸引洋夷注意,好方便其他人行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朱敬伦喝问道:“什么箱子?” 方山道:“一个大箱子!” 他继续引导道:“有多大?” 方山道:“把人都能装进去!” 赫德猛然间好像抓到了什么,不由的松开了手。 嘴里呢喃道:“大箱子?能装人!” 接着看了朱敬伦一眼,见朱敬伦尚在迷茫中,他嘴角略微抽动,但是没有笑出来。 “巴夏礼先生还在那家青楼!” 显然赫德被方山和朱敬伦一唱一和给误导了,他并不笨,但聪明人有时候也容易自作聪明,反而误入陷阱,上当受骗的人往往都是有些小聪明,以为自己占便宜了的人。 赫德脑海中已经联想到了一副这样的情景,几个中国间谍,将一个能装着人的箱子送入了巴夏礼所在的房间,然后打晕巴夏礼,将巴夏礼塞入那个箱子,接着跳上马车,然后驾驶马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可实际上巴夏礼却被藏在了月香楼的那个箱子里,等待时机在带走。 朱敬伦故作不知道:“赫德先生,您说什么?” 赫德压抑着得意道:“这种阴谋诡计,骗不了我。自从巴夏礼先生被劫持,我们已经封锁了月香楼,而且一直派兵把守,如果他们把巴夏礼先生藏在月香楼中,那么巴夏礼先生现在还在哪里,他们带不走。” 朱敬伦继续卖傻道:“我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德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中国人说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这些土匪果然非常狡猾。他们密谋已久,就是要抓走巴夏礼先生,怎么会冒险直接把巴夏礼先生带走。所以他们是先把巴夏礼先生藏起来,然后等我们松懈的时候,他们在偷偷带走。我说的对吗?方先生。” 赫德狠狠的瞪着方山,这时候得意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了。这显然很不合适,巴夏礼是他的上司,被抓走了,他还得意,太不像话。但他实在是太得意了,实在忍不住了。 朱敬伦莫名其妙道:“可是我听人说,当日真的有一个洋人被匪徒用马车带走了啊。” 赫德道:“别忘了那个可以装人的箱子,他们抬箱子进月香楼的时候,里面就藏了一个人,一个跟巴夏礼先生一样的金发的英国人。然后用这个人冒充,引走我们的士兵,而将巴夏礼先生藏在月香楼。” 说完,赫德又看了朱敬伦一眼:“朱先生还不知道,我们的人追那辆马车的时候,在红庙哪里被一些人用车马堵了一阵,后来我们的人就跟丢了。但是那辆马车我们却找到了,之时巴夏礼先生不知去向。就在昨天下午,有人从附近的河里打捞上来了一具洋人尸体,但是经过我们辨认那并不是巴夏礼先生。可是却穿着巴夏礼先生的衣服。当时我们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那就是匪徒用来迷惑我们的替身。真正的巴夏礼先生,被匪徒藏了起来。” 这些情况,朱敬伦确实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林福祥还安排人在红庙一带用车马和杂货堵过洋人士兵好为架势马车的林庄争取逃跑时间,更不知道林庄驾驶马车到达东门护城河的时候,就有花船接应。至于那个假的巴夏礼,则会被他们吊上石头扔进护城河。 只是没想到,那具尸体竟然意外的被人捞了起来,这算是一个小小的破绽。 林福祥始终不完全放心朱敬伦,或者说不愿意把朱敬伦当回事,因此这些机密的事情,并不完全告诉朱敬伦。此时赫德得意之下的卖弄,才让朱敬伦了解了一个大概。 听完赫德分析,朱敬伦装作思索一阵,接着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外加极为佩服的神色。 “赫德先生所言极有道理!那我们现在?” 朱敬伦询问道。 赫德语气坚定:“事不宜迟,你跟我一起马上去月香楼。已经三天了,希望巴夏礼先生不会出事!” 闷在一个箱子里三天,鬼知道会不会活着,如果活着,这对赫德来说,无异于是一份惊天的大礼,被救之后的巴夏礼会如何感激赫德?如果死了,对赫德来说也只是有些遗憾,他同样向其他英国官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会得到其他人更多的尊重。 所以他立刻离开番禺县监牢,吩咐一个士兵回将军府通报军法官,让军法官提审一下方山,同时立刻跟看守衙门的军官借了几个士兵,急匆匆赶往月香楼。 月香楼果然被一个排的英国士兵保护起来,这里是案发地点。 赫德费了一番口舌,好在军官认识他,又听了他一番鬼扯之后,勉为其难的放他进去。 一路上直奔早就被锁起来的墨琴闺房,接着找到了那个箱子。 但是箱子打开之后,让赫德好一番失望,因为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之外,空空如也! 赫德愣在了原地,他刚才的分析鞭辟入里,严丝合缝,极有逻辑,加上又有巨大的利益,导致他对此坚信不移,可事实完全脱离了他的想象后,那种打击是巨大的,就如同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彩票中奖了,可是兑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彩票是上一期的,那种失落感,让赫德脑子当即就蒙了。 呆呆的站在原地,他闹了一个大笑话! 但是赫德猜的也不算全错,真的巴夏礼确实没有被林庄那天直接带走,他们不会冒那种风险,真的巴夏礼到底在哪里?确实就在这附近,只是赫德他们绝对找不到而已。 大章,当两更! ... ------------ 第四十一节 大计划 1 英国人的应急速度和反应是林福祥没料到的,他本以为巴夏礼被擒拿后,英国人应该惊慌失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辆“劫持”了巴夏礼的马车上。 一开始也确实如此,一队队巡逻兵不断的汇聚,追击马车的英国士兵队伍不断的壮大,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英国人竟然封锁了港口,让他们事先准备的一艘船无法接应,于是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幸好执行者中有一个地位颇高的人物,懂得随机应变,而且又掌握了一定的资源,否则这次意外很可能成为他们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赫德站在墨琴房间的窗口,看着地下依然散落的一些米包,他的脑子如同英国人幻想出来的福尔摩斯一样飞速转动着。 “人在米行!” 赫德突然喊道,又带着人匆匆赶往米行去检查米行的仓库。 朱敬伦叹口气,赫德为了立功确实是动了脑筋的,可是他想的太过于戏剧,而戏剧往往跟现实是截然相反的。 赫德想的没错,地上的米包确实是林福祥安排的道具,当时林庄带着假的巴夏礼从窗口跳下没有受伤,就是这些米包立的功,随后跳下窗户的英国人跳下去却崴伤了腿,也是这些米包的缘故,因为林庄跳下去的那几个米包恰恰是事先准备的填充稻草的麻袋,而英国人跳上坚硬的米包,不崴脚才怪,水上漂的轻功就算有,也不是英国人会的。 而真的巴夏礼,当然也是一个米包。 林庄把巴夏礼打昏之后,当然没有像赫德幻想的那样藏在木箱中,那样危险的事情,林福祥才不会考虑,林庄直接把巴夏礼塞进一个麻袋,第一个就推下了窗户,掉落在填充稻米的麻袋上,然后他才把另一个洋人带到窗口,并且要洋人发出呼救的声音,让门卫闯进来的英国兵亲眼看到。 等林庄带着假的巴夏礼在马车上疾驰的时候,英国兵确实以为巴夏礼在马车上,一时之间都没顾得上查看地面上麻袋的古怪。而这些麻袋很快就被附近的乡民一抢而空,那些扛着麻袋四散的乡民,相认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当其中一个“乡民”扛着巴夏礼赶往码头的时候,见到城外混乱英国海军自行封锁了码头,英国人能纵横四海,靠的就是这些海军,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当前最好的军队,因此他们的反应让林福祥没有想到。 那个扛着麻袋的“乡民”见状,并没有去码头,而是径直转向了一个秘密联络点,暂时将巴夏礼藏在了里面。 赫德失望的看到空无一人的米铺,这里的人也作为嫌疑人被抓进了监牢,只可惜他们没有审出任何结果,只知道掌柜的小儿子那日被人绑架了,显然掌柜的参与了这件事,但是掌柜的只是被胁迫,根本就不知道具体情况。 米仓中的每一个米袋都被搜查过,都是真正的大米,赫德好生失望,而且相当尴尬,他知道他闹出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心情低落无比。 朱敬伦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赫德这段时间太顺了,自从冒险从城外换回了印度兵,他就在自己的努力和朱敬伦的暗中帮助下,一步一步前进,成了巴夏礼的副手,越来越得到尊重,在顺风顺水中,人的心境也会改变,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好像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充满了一种虚幻的自信。 当这种虚幻的自信被打破之后,短时间内又有可能极度的缺乏自信,朱敬伦看的出来,眼前的赫德正处在从极度自信到极度不自信转换的阶段。 赫德失望的回城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离开的同时,他寻找的巴夏礼就近在咫尺,就在两个借口之外的一座庙宇之中。 红庙。 这不是一个正规的名字,全国各地都有叫做红庙的地方,但大多数都不是正规名字,因为没有一个神灵叫做红神。 比如北京的红庙中供奉的要么是关帝,要么是土地,也有供奉城隍的,之所以叫红庙,一般都是因为庙宇的墙壁被涂城了红色,老百姓图方便就喊顺嘴了。 广州的这座红庙,就坐落在码头边上,后墙对着广州城,正门望着流淌的珠江,这座庙里供奉的是妈祖,是一位海神。 当日由于在红庙后面的街面上,出现无赖阻挡英军追击林庄马车的事情,红庙后来也被英军搜查过,当然他们一无所获,又出于不愿招惹中国人的信仰的态度,英国人之后也没有查封红庙。 这就给了艺高人胆大的乡勇头目一个机会,林福勇认为被火烧过的草地更安全,于是他昨夜悄悄的将巴夏礼从附近的一家院落转移到了红庙。 林福勇是林福祥的弟弟,为了这次秘密的行动,林福祥特意把他从南海县招了过来,让他直接参与这次劫持任务。他作为林福祥的弟弟,拥有相当大的权力,比如动用红庙这个潜藏的暗桩的权力。 林福勇把巴夏礼转移到红庙的第二个原因则是红庙门前不远就是一个码头,出于安抚人心和维持贸易的考虑,英国人昨天就开放了贸易,对来往商船不再一一检查,这是林福勇将巴夏礼带到红庙的最重要的原因。 巴夏礼还没死,但他依然在麻袋里,每天会有两次被放出来吃饭,然后嘴里塞上破布,身上捆上绳索继续塞进麻袋。 林福勇他们没兴趣提前审讯巴夏礼这样的家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巴夏礼活着送到林福祥处。 一艘再寻常不过的乌篷船悄悄的停靠在了码头上,在日落之前,装满了他需要的货物,然后静静的开船离开了广州码头。 带着几个林家心腹死士,林福勇一直静静的看着小船离开,这才放心下来。 但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因为他并不赞成这件事,他一直都是一个反对者。 他始终不相信潜伏在城里的朱敬伦,因为对他而言,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能出卖的家伙,是不值得任何人信任的。可是当他大哥林福祥一听到那个家伙说会把巴夏礼给他们送来的时候,就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甚至表示如果对方能帮他绑架了巴夏礼会跟对方结拜为兄弟。 在这个乱世,尽管拥有一身武艺,也饱读诗书,但是林福勇最大的愿望却是能够保的一家安身,所以他屡次拒绝他大哥保举他进入军中的意见。但他却并不反对他大哥的拼搏,那怎么也是光大林家的好事。 但他始终不太接受大哥信任朱敬伦,他多次告诫林福祥,把朱敬伦这种人当一个密探可以,但是过于信赖就不行。可他大哥不听,还是卷入了朱敬伦掀起的阴谋之中,这次的事情太大了,林福勇虽然暂时抛下跟大哥的分歧,亲自来广州主持。但却更加的忧虑起来,他觉得他大哥的升官进取已经走火入魔,加上又跟朱敬伦这种人合作,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挡,擒拿一个洋夷的酋首,即便不能逼迫洋夷投降,那也是一件顶天的功劳,他知道他大哥是绝对不会拒绝了。 现在劫持巴夏礼果然成功了,林福勇却高兴不起来,依然无法相信那个朱敬伦,甚至比以往更加的担忧起来,这次事件的安排,虽然从上到下都是林家人在负责,可是大的行动方向却是那个朱敬伦制定的,这让林福勇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跟这种人合作太危险了,但是林福勇知道他大哥绝对不会拒绝,而且会越陷越深,到最后无法自拔。但是他自己绝对不会再参与到这件事中了。 所以看着那艘乌篷船离去之后,林福勇登上了同样一艘小船,举手向着岸上几个林家子弟告别,他不打算去跟林福祥汇合,他会直接回南海县,然后继续努力保护一家老小,平稳度过这个乱世。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当夜就停靠在了两百里外的一个地方,一个麻袋被扛进了一个森严的大堂之中,巴夏礼被放麻袋中放出来的时候,神色是一种惊慌过后的样子,既不是最惊慌,也不是太恐惧,反而却刻意保持着一份风度,挺着胸膛一言不发,显然他已经适应了自己被劫持的事实。 面对着林福祥的审讯,巴夏礼一直挺了一夜。 林福祥的审讯手段谈不上文明,刑讯逼供这种事他丝毫不觉得不妥,但是他没有从巴夏礼口中得到任何他想要的,而且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于是第二天,林福祥决定启动另一个计划,一个大计划! 林福祥作为一个读书人,又带兵打仗多年之后,心中其实早就没有了那么多三国演义中常有的惊险谋略,他很清楚那种刺激的桥段只适合作为故事,但是朱敬伦异想天开的劫持巴夏礼计划,让林福祥再次升起了军事冒险主义情怀,就好像多年前在整个国家一片战败阴影之下,他却天真的向上司请求收复香港一样,他本质上是一个读书人,是读书人就有一种浪漫主义情节。 只是当他激动的等来了巴夏礼之后,心中对潜伏在城里的朱敬伦更加认可,他潜意识的认为这件事应该跟朱敬伦商量一下,联系朱敬伦的任务,当然得交给他的亲族林庄负责。 于是林庄第二天傍晚,跟朱敬伦在一座小茶馆会面的时候,就带来了林福祥大计划的设想。 ------------ 第四十二节 大计划 2 林福祥的大计划其实朱敬伦早就给他提过了,这也是来他找朱敬伦商谈的原因之一。 大计划就是诱敌,早在劫持巴夏礼之前,朱敬伦就通过林庄向林福祥提议过,他早就提醒林福祥指望通过巴夏礼让广州的洋人投降不现实。朱敬伦既然能够帮林福祥真的劫持了巴夏礼,那么朱敬伦提出过的诱敌出城伏击的建议,似乎也就很值得考虑了。 另外,除此之外巴夏礼好像也没有其他价值了,起码林福祥看不到一个不肯投降的贼酋还能有什么价值。 这个计划很诱人,但是也很危险。 “你们有多少人?” 朱敬伦问道。要伏击英法联军,至少是伏击英军,没有强大的实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林大人手下有一千五百人,敢战的精卒也有五百余人。” 林福祥的水勇是十几年前组建的,第一次大烟战争时期,他授命从香山、顺德等地招募五百七十二人,组成平海营。所谓敢战的精卒,大概就是这些老兵吧。 可是五百人就打算伏击英军,这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朱敬伦摇摇头:“钦差黄大人哪里怎么说?” 城外的乡勇中,林福祥的兵勇是最积极主战的,但是实力最雄厚的,还是三乡绅和地方官主持的团练,这些人都听命于钦差黄宗汉,如果黄宗汉能出面主持大局,伏击英军也就有了可能。 林庄却摇了摇头:“此事黄大人尚不知情。” “什么!” 朱敬伦不但惊讶,甚至有些愤怒,他理解为林福祥想要贪求功劳,竟然打算凭借自己手里那点兵力蛮干。 林庄叹道:“如果黄大人知道了,黄大人不会同意的。” 朱敬伦疑惑:“莫非黄大人收到了圣旨?” 朱敬伦知道,此时英法联军恐怕已经跟清政府签订了天津条约,皇帝如果不打算继续打仗了,很有可能会给广东地方官下命令让他们不要在招惹洋人。 林庄摇头:“还未有却旨,但已有传言。陛下旨意,若无必胜把握,不可攻城。” 其实朱敬伦这一点倒是误会满清皇帝了,6月26日清政府和英法联军在天津签订条约,但是7月5日咸丰还给黄宗汉下旨,不是让他不做军事准备,而是让他稳妥形式,如果没有必胜把握不要攻城。 这主要是咸丰并不是完全相信洋人,就好像皇帝也没打算好好遵守条约一样,一切都是权宜之计,他并不相信洋人会按照条约乖乖让出广州城,只想用一份条约把洋人打发走,让洋人赖在天津皇帝确实有些睡不安稳。 可是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了广州,这让黄宗汉等一干文官有了心思,攻打广州城,胜了确实是功劳,可如果败了呢,中国的文官向来是宁可不做事也不肯做错事的,能稀里糊涂蒙混过去的事情,他就绝对不愿意大张旗鼓的真枪实干。 所以黄宗汉这些人就有了一些龟缩之意。可林福祥一向主战,而且他确实需要功劳来加官进爵,黄宗汉已经是两广总督,没有上升的空间了,可他林福祥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带,他很渴望通过这次战争染红自己的顶戴。 手里又有巴夏礼这样的奇货,他就有了冒险的本钱。 “我家大人说了,洋兵也不可能全军出城,如果来个两三百人我们还是有的打的。” 林庄解释道。 朱敬伦点点头,伏击两三百个洋兵,确实有可能打赢,虽然全歼是困难了些,但只要打退了,那也不失为一场三元里一样的胜利,可大可小就看怎么渲染了,如果朝中有人,就能夸耀一番,足以让林福祥再升上一级。 但朱敬伦还是觉得冒险:“若是能说服黄大人就更好了,即便黄大人不会派兵伏击,只要能派兵逼近广州城,就能牵制洋人,让洋人不敢空城而出,林大人的机会就更大了。” 林庄道:“若是黄大人知道了,怕是巴酋就得送往黄大人哪里了。” “无论如何,黄大人必须得知道巴夏礼已经被我们擒住了!否则林大人日后不好交代。” 朱敬伦想了想,必须有黄宗汉的参与,否则根本无法调动城外所有的军事力量。 林庄道:“我家大人并没有打算隐瞒黄大人,只想告知黄大人前,在立新功。若是巴酋交给了黄大人,我家大人怕就无法诱敌了。” 劫持巴夏礼的事情,连广州城的人都知道,黄宗汉哪里肯定也清清楚楚,只是暂时还不知道是林福祥干的,林福祥也不可能永远瞒住,他只是需要在把巴夏礼这个奇货交出去之前,在最后利用一把而已。 朱敬伦在未多说什么,他心里已经知道,林福祥这个主战派成不了事。 不是因为他以小贪大,而是因为擒拿巴夏礼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都敢瞒着黄宗汉。 林福祥的想法很明显,他想占有更多的功劳,甚至独吞这笔功劳,可是这不是他能吞下的,这说明林福祥这个人真的很不会做官,难怪二十年前他是一个小小的水营管带,二十年后他依然是一个小小的水营管带。 林福祥其实应该在巴夏礼成功被劫持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给黄宗汉报功,而不是把巴夏礼捏在手里,想在立其他功劳,立功只是做官的一部分,真正能够升官发财的,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真正的功绩,而是人情做的好。 但林福祥想打仗这一点,朱敬伦是赞成的,不打仗怎么把洋人赶出去,听到黄宗汉等一批文官开始观望,朱敬伦已经有些危机感了。 如果不能尽快的鼓动城外的乡勇攻城,怕是条约签订的消息传来,他们就更没有勇气了,尤其是当英法联军进入北京的时候,鬼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但是林福祥显然已经很难帮上大忙了,朱敬伦迫切的需要黄宗汉那一级的配合。 可是林福祥在伏击洋人之前,显然不可能把巴夏礼交出去,那么黄宗汉哪里就不可能有所行动,朱敬伦觉得他有必要帮一下忙,而且他觉得他似乎能够帮得上忙,他决定请柏贵出面再次说服黄宗汉向广州进兵。 ... ------------ 第四十三节 实话 与富礼见面的地点还是上次那间酒楼。 富礼依然热情,自从知道了巴夏礼都被乡勇劫持的消息后,柏贵早就急了,显然在他看来,连巴夏礼都能劫持,广州的洋人形势岌岌可危,他的观念自然还是老一套,对比的是叶名琛等官员被俘就等于广州城战败一样。 虽然巴夏礼被俘后,广州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柏贵的心思已经动了,他已经越来越不看好洋人了。那么他就要抓紧时间站好队伍,否则他将来的下场估计比叶名琛更惨,至少叶名琛没有给洋人当过傀儡。 只是朱敬伦的要求还是吓到了富礼,接着又通过富礼之口吓到了柏贵。 朱敬伦要求柏贵给城外的黄宗汉写一封信,请求黄宗汉这次大张旗鼓的围城,只要黄宗汉能围城一个月,柏贵保证能让城里的洋人投降。 这种许诺也太大言不惭了,连柏贵自己都不相信,所以他很震惊。但是震惊之余,他心中有深深的疑惑。 他发觉自己开始弄不明白朱敬伦这个密探了。 柏贵一开始以为朱敬伦只是林福祥手里的一个密探而已,一个密探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显然极不正常。如果朱敬伦只是一个密探,听命于林福祥也好,听命于黄宗汉也好,都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他应该听命行事。 而且一个林福祥派进城的密探,竟然要请柏贵帮忙写信给黄宗汉,而不是通过他的上级林福祥,这其中大有蹊跷。 柏贵不敢轻易做决定,因为这件事里透着诡异,让他看不明白,他现在的处境,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已经岌岌可危了,在出错那就是跌入万丈深渊,就是长了翅膀也在劫难逃。 “我要见这个人!” 柏贵暗下决心。他虽然联系了朱敬伦,但是却没有亲自联系,而是通过富礼,还是不想太明目张胆了,不是做不到,而是出于小心,可是现在的朱敬伦让他觉得有必要亲自见一见了,因为他觉得朱敬伦这个人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密探那么简单,他并不是一个棋子,或者说不甘心只当一个棋子。 广州巡抚衙门的洋人士兵已经撤走了,这是柏贵和赫德交涉的结果,他出具了安民告示,城内的局势也稳定了,赫德如约撤走了士兵,这座深深的府衙现在又掌握在柏贵手里了。 所以当夜,朱敬伦就被柏贵秘密邀请到了自己的书房。 “小人朱敬伦拜见巡抚大人!” 朱敬伦规规矩矩的就要下拜。 柏贵却抢先一步扶起了朱敬伦,显得十分的热情。 “小兄弟不要多礼,老夫已经去职,不再是巡抚了。” 朱敬伦也不客气,还大方的随着柏贵的谦让坐在椅子上,柏贵却没有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而是开始忙碌起来。 他在泡茶。 因为是密议,所以此时没有任何人,门外也只有柏贵两个心腹在把门。 “怎敢劳烦大人!” 朱敬伦假意要上手,却被柏贵谢绝:“老夫向来敬重英雄,小兄弟孤身犯险,老夫当为英雄敬茶。” 说完捧上一杯盖碗茶,朱敬伦赶紧接过。 嘴上客气道:“折煞小人了,折煞小人了。” 然后朱敬伦默默喝茶,柏贵默默的看着朱敬伦。 三两口过后,柏贵终于发话:“小兄弟让老夫代写书信一事,不知是何缘故?” 柏贵倒是直接。 朱敬伦也很直接:“巴酋授首,城内洋人已成惊弓之鸟,此时若大兵压境,不愁他们不降。” 柏贵点了点头,沉默了起来。 片刻才道:“小兄弟让老夫写这封书信,老夫倒也不是不能写,但老夫心里得知道,小兄弟为何如此笃定,到底有何依持?贸然修书一封,事若不成,岂非成了笑话。老夫痴长小兄弟几年,若小兄弟有何想法何不告知老夫,老夫也好为你参详一二。” 朱敬伦明白,柏贵是不放心,如果朱敬伦不把自己手里的本钱亮一亮,是不可能让他轻易下套的。 朱敬伦知道,柏贵现在需要赌一把,赌赢了才有可能落一个好结果,否则他会死的很惨,这种人很愿意赌一把,朱敬伦何尝不是在赌,但他已经明白,赌注押在林福祥身上,最后很可能会输得很惨。 所以他必须亮底牌了:“巴夏礼是我擒获的!” 柏贵眼睛一亮,他听到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他并没有纠正,继续听着。 “我已经在洋人的鬼兵团中安插了探子,随时可以反戈一击。” 鬼兵指的是那些投靠了洋人的华人,大多数是苦力,但现在也都发了武器。这样的人在广州城有两千多,柏贵十分清晰。这让柏贵还是有些惊讶的,但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那些鬼兵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有钱就能收买。 “我还跟几个印度兵的首领关系不错。一旦我大军攻城,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说服他们两部相帮。” 柏贵这次就感到很意外了,收买华人士兵不算难,但是能跟英国人手中的印度兵勾搭上,就不由得让他对眼前这个小密探刮目相看了。 “所以只要我大军强攻广州,夷人真正能用之兵,不过只有真正的夷兵不足千人!” 柏贵真的动心了,但依然疑惑的看了朱敬伦一眼,神色中的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密探手里竟然掌握了这么大的资本,而且他已经认定这个人绝不甘心当一个密探。 琢磨了许久,柏贵才开口:“如果老夫猜的没错,这些事情林福祥也不知情吧?” 朱敬伦老实的点了点头:“林大人并不信任小人,所以小人未敢贸然上报。” 果然跟他猜的一样,这个小密探心思深重,野心很大。 “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老夫呢?难道你觉得老夫会轻信于人?老夫想听真话!” 朱敬伦呵呵笑道:“小人之所以告诉大人,是因为小人觉得,大人比林大人能给小人的更多!” 柏贵笑了,这果然是实话。 ------------ 第四十四节 逃亡 1 柏贵认为的真正的实话绝对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朱敬伦之所以把最大的底气都交代给柏贵,最大的原因只是因为柏贵是最佳的合作伙伴而已,柏贵虽然现在受人排挤,但他本身的品级在哪里,他的人脉在哪里,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身处险境,可以说没有后路,只有这样的人才真正愿意跟朱敬伦合作,因为他没有选择。 林福祥有选择,所以他不会完全配合朱敬伦,而且林福祥手里的牌不多,没有多少力量,黄宗汉更有选择,更不会配合朱敬伦,因此朱敬伦只能找柏贵。 向柏贵透露了自己的底后,也换取了柏贵的信任,柏贵答应写信,但却没有答应朱敬伦调遣全广东之兵收复广州城的计划,柏贵的借口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代理两广总督了,没有那个权力,黄宗汉才是现在的两广总督。 不过柏贵许可朱敬伦如果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暂时不请示他而借用他的名义行事。 有这个许可就够了,当然柏贵事后是可以不承认的,但如果成功了,他绝对非常乐意为朱敬伦背书。 不过朱敬伦发现,柏贵这个已经辞职的巡抚名义,还真的不可能忽悠到人,一些主动贴上来的另算。 张千山绝对算的上是一个主动贴上来的,所以他也只找到了张家,让张家家丁去给张千山送一个口信,告诉他,如果他打算立功,就把他手里能动用的精锐全都派到广州来,朱敬伦用的当然是巡抚柏贵的名义。 当然这显然是在骗人,柏贵绝对不会承认,也不会写书信,但朱敬伦此时恨不能把所有能用的力量都用上,他不止一次的感觉到手里没有自己的力量的不便,如果他此时手里有一万可以动用的兵马,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像现在这么大费周章。 去了张家一趟,出了安排这些事外,不出所料的又被张家少奶奶哭求一番,希望朱敬伦能把他们加的少爷给救出来。 朱敬伦正好有机会在去牢房一趟,还是找赫德帮忙办理的探视令。 拎着张家准备的丰盛的事物,卫兵稍微检查一番,就放朱敬伦进去了,但始终有两个英国兵跟在朱敬伦身边。 张磐大口的吃着一只烧鸡,一手握着酒瓶,在这地方还能喝上酒,好不快活。 方山依然龟缩在一旁的墙角,身上不但脏兮兮的,还粘着血污,显然他吃过苦头了。 他能不吃苦头吗,承认了自己参与挟持巴夏礼后,就成了最大的要犯,被英军军法官连夜提审,甚至不惜动用了他们一直反对的酷刑,但是方山骨头硬,竟然硬撑着没有交代更多的东西,到让朱敬伦刮目相看,否则的话,朱敬伦就不会再次出现在这个牢房,而是要想办法跑路了。 两个英国兵紧紧盯着,他们的责任是犯人逃跑,所以探视期间,他们就紧紧站在监房外。 朱敬伦很小心,他不确信两个英国兵不懂中文,这让朱敬伦根本没办法跟方山说话。 但是他递给方山一张饼子:“看你可怜兮兮的,拿去吃吧,饼子硬,小心嗝了牙!” 方山一听,回道:“老子留着宵夜。” 说完把饼子揣进自己怀里,继续窝在一边睡觉了。 被英国人关押的方山至少还有一个饼子吃,被中国人关押的巴夏礼就得饿肚子了。 跟方山一样,巴夏礼现在也是一身血污,他也被大刑伺候了。 但是跟只知道蜷缩在墙角的方山不一样,巴夏礼骄傲的如同一个国王,他已经没有力气只能躺在地上,但是依然用傲慢的眼神看别人,心中越是恐惧,越是耻辱他就越显得骄傲。 他被关押在一个简单的牢房中,中国人用木头钉起来的简单牢笼。 牢笼靠在墙角。墙是三堵墙,另外一堵墙则跟这三堵墙不连续,跟两边的墙壁都有三尺宽的空隙,显然两边都有过道能通到前边去,至于前边是什么,巴夏礼就不知道了。 那面两边连着过道的墙壁前,还有一张桌子,四个狱卒坐在桌子旁喝酒。这四个狱卒每天都要喝酒,喝到很晚。 跟巴夏礼关在一起的,还有三个洋人,巴夏礼知道这三个是在广州城被人俘虏,然后关押了很久才带到这里的。 跟巴夏礼不同,这三个人就平静多了,似乎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很平静,很少说话,眼神也有些发呆,显然精神有些不好。要知道他们之前可是在菜窖中被关了好几个月的,没有疯掉已经不错了。 “玛德,兄弟们都去广州了,就留我们几个在这鬼地方看着这几个鬼人,真他玛晦气!” 一个正在喝酒吃肉的狱卒恨恨的骂着,回头狠狠的瞪了巴夏礼等人一眼,狠狠吐了一口痰。 巴夏礼听进了耳中,也就他能听得懂中文,广东的粤语更不在话下。 外面的人很快喝的大醉,一个个的都趴在了桌上,许久才有一个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似乎打算出去,可是很快就改了主意,径直走向牢笼边,逃出他那恶心吧唧的东西,冲着牢笼撒了一泡腥臊十足的黄汤。 巴夏礼感到很恶心,因为黄汤溅到他的脸上。 “玛德,都怪你们几个狗才,害的老子不能去广州发财,迟早刮了你们!” 狱卒撒完尿,提上裤子,还不忘抱怨。 巴夏礼突然脑子一动,小声叫了一句:“你想挣钱吗?” 狱卒停了下来,身子还有些摇晃,显然还没有醒酒。 “鬼佬,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挣钱吗?” “你他玛说什么呢,傻子才不想挣钱。” 狱卒骂骂咧咧的,然后转身。 “放了我们,给你一万两!” 巴夏礼急促的喊道。 狱卒突然转过身,似乎酒也醒了一些:“你说什么?” 巴夏礼道:“放了我们,给你一万两。” 狱卒朝巴夏礼吐了一口痰:“你他玛骗谁呢?你身上一根毛都没有,那点银子早就被人搜干净了。你有毛吗?一根都没有!” 说完有些不耐烦的又要转身。 ------------ 第四十五节 逃亡 2 “送我们离开,到广州就有一万两。我们是洋人,你去过广州的对吧,你知道洋人的有钱,洋人的钱也好挣。我绝对不骗你!” “真的给一万两?” 狱卒好像真的动心了。 与此同时,在广州番禺县的监牢中,夜深人静,方山拿出白天朱敬伦给他的那块饼子,小心的咬了一口,里面果然有东西,当然这东西不会咯牙,这是一张纸条,小心的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方山一口将纸条连同粗粝的玉米饼一起吞下了肚子,他旁边的富家公子张磐早就睡的香甜,只是手不时的抓一抓身上,太多的虱子了。 看到张磐翻了一个身再次打起呼噜,方山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喊了起来。 “来人啊,老子要交代,老子有事要交代!” 狱卒终于没有抵受住一万两银子的诱惑,带着醉醺醺的模样,逼着巴夏礼以各路神佛,包括观世音菩萨,马祖娘娘,玉皇大帝等无数的神灵都发了誓,甚至还包括巴夏礼的爹娘,等等狱卒能想到的东西发了毒誓,独没提到巴夏礼的上帝,让巴夏礼保证一到广州巴夏礼就给他一万两银子。 然后狱卒才蹑手蹑脚的偷过桌子上的钥匙,悄悄的替巴夏礼他们打开了牢笼的门。 巴夏礼紧张到了极点,也得意到了极点,中国人果然只要有钱就能收买,没有一个中国人在银子面前还能保持荣誉,这果然是一群低等人,劣等民族! 巴夏礼第一个被解开了困在身上的绳子,接着是第二个,去帮忙解第三个人的时候,狱卒一起身不小心把钥匙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谁啊!” 钥匙响后,巴夏礼就听到外面一个声音,只看到趴在桌上的一个人抬起了头,俩人的目光对在了一块。 巴夏礼的心猛的跳了一下,而对方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 巴夏礼大叫一声就冲出了牢笼,顾不上另外两个人了,巴夏礼的一个同伴反应同样迅速,几乎同时跳出了牢笼的大门,俩人径直向对面的过道冲去。但是那个释放他们的狱卒比他们的速度更快,第一时间就抢出了牢笼,跑到了外面。 冲过了过道,发现前面是一个大堂,背着那堵墙的是一尊神像,只是此时没人会注意这是一尊什么神像。 狱卒们的反应不慢,巴夏礼还没有冲出大堂,就被一个狱卒扑了上来,他两天没吃饭,又挨了一顿毒打,早就没有了力气,根本就跑不动,但是他的同伴比他好一些,这些天虽然也吃不饱,但也不运动,倒是积攒了一些体能。 见到同伴似乎有回来救自己的迹象,巴夏礼大喊: “,nr!n!” 他大喊着让同伴跑,同伴脚步不停跑出了大堂,在他同伴之前,那个中国狱卒更早的跑了出去,在他们身后则有两个狱卒在追。 巴夏礼被抓回了牢笼,他这才发现,有两个狱卒拿着刀子把他两个同伴直接堵在了牢笼中,而且还在拼命的毒打他的同伴。 此时的巴夏礼一脸惨白,连那副高傲的嘴脸都摆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狱卒都十分生气,他不知道接下里他会遇到什么。 他很快就知道了,遇到了一顿毒打,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一个小时之后,另外两个狱卒独自回来,一副沮丧的样子,告诉其他人没追上,被夷人和那个叛徒跑了。 这让巴夏礼生出了一些希望,如果亨利能跑掉,也许能请来救兵解救他们,但前提是这些狱卒没有把他们转移走。 之后他听到狱卒紧张的讨论着该怎么处理,有人说跑了要饭他们一定会被林大人责罚,有的说要赶紧禀报大人,有的说得找人去搜捕逃跑的要犯。 巴夏礼觉得他可以在笼络一下这几个惊慌的士兵:“你们想发财吗?” 番禺县衙,英军军法官夜审方山。 “我愿意合作,我知道他们他们会把人藏在哪里,但是老子现在要肉,老子还要女人。” 方山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肉自然不是问题,女人也是现成的,月香楼的姑娘也被英国人关押着,随便带两个来就满足了方山的胃口。 “我们约好在一些地方汇合,这是我们的据点,但是我不敢说你们的人确定关在哪里,你们可以自己去找。一个地方在石井的祠堂,一个地方在庙头村的波罗庙,还有一个地方在南海县,一个在顺德” 洋人对方山交代出来的这些地方显然不太满意,因为所有的地方都不在洋人的控制范围内,但却又很合理,敌人不可能把自己的人质放在洋人控制区中。可是这样的情报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用处,难道他们还能派兵去搜查乡勇控制的乡下?他们要是真有这种能力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守孤城了。 英**法官康纳利不满意,但是英国士兵亨利却十分满意,对他雇员的服务感到满意。 方才释放他们的中国狱卒不但放了他,而且一路上带他逃了出来,刚刚跑出那座关押他们的庙的时候,他一个劲的猛跑,中国狱卒在前面,他在后面,身后还远远有两个家伙追着他们。 就在亨利感觉到自己实在跑不动的时候,前面的中国狱卒停了下来,把他拉进了旁边一个树丛里,他眼睁睁看着两个追他们的狱卒从身边跑了过去,一丝声音都没敢发出来。 等对方又沮丧的回去了,他们才出了树丛,然后在中国狱卒的指路下,他们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他们来到了水边,亨利不知道到底是河边还是海边。 亨利很紧张,他们等了很久,等的越久,他们就越有可能被抓回去,直到天都要亮的时候,他们看到水面上有一艘小船,狱卒大声呼喊,那艘小船靠岸了,是一艘渔船,狱卒跟船夫激烈的说着什么,亨利猜测是在讨价还价。 很快他们就上了船,朝着亨利分不出的方向前进,亨利不懂中国话,他希望狱卒和船夫能把他带回到广州去。 他们没有到广州,因为才到半中午,亨利就看到和尚一艘悬挂着英国国旗的西洋帆船,这次大声呼喊的人换成了亨利。 ... ------------ 第四十六节 营救 亨利坐在船甲板上嚎啕痛哭,他感觉这些日子他简直身在地狱,他在中国人的牢笼中的时候,尚且能保持平静,可现在却完全无法压抑内心中的情绪,惊喜有之,兴奋有之,一切该有的情绪都有,但最后竟然柔和成了一种巨大的委屈。 那艘中国渔民的小船儿匆匆原理洋人的大船,上面一个渔夫,一个中国兵勇。 亨利看到有水手拿出步枪正在瞄准,他阻止了那个人,如果没有那个中国船夫和中国兵勇,他到不了这里。他对水手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放过那两个可怜人吧。 水手还有些不高兴,因为刚才他们还跟中国兵勇吵了一架,原因是那个中国人要他们拿出一百两银子,否则就不让亨利登上洋人的商船。最后大家一起凑了一百多个银元,中国兵勇才允许小船靠近商船。 洋人的商船可比渔船快多了,因为这艘船是最新式的蒸汽机加帆船设计,顺风的时候用帆,逆风的时候就用蒸汽螺旋桨驱动,而且船型的流水设计已经是后帆船时代的巅峰,应用一切工业文明以来的新技术,造成的结果就是中午十分他们就到了广州城。 亨利回到广州城的消息,震动相当大,他失踪了大半年时间,军官甚至已经将他的名字写上了阵亡通知书发回国内了,谁知道他竟然活着出现了,尽管骨瘦如柴,形容惨淡,但他究竟是活着回来了,这就是一个传奇。 普通士兵纷纷围观,热衷的讨论,军官对此也非常重视,紧急接见亨利,询问亨利身上发生的一切,他们对亨利之前在广州城的遭遇表示同情,并且表示会着手调查,但是他们更关心的是亨利口中的中国乡勇的据点。 下午,亨利的遭遇就在整个广州的英军中传开了,普通士兵十分的气愤,坚持主张要替亨利讨回公道。 朱敬伦也十分气愤,他知道林福祥打算用巴夏礼来诱敌,但是林福祥的具体计划却从来都不会告诉他,如果他早知道,他绝对不会接受林福祥放一个洋人士兵回广州城的计划的。 “你们要害死我吗?” 长期以来跟林福祥合作中积攒的怒气爆发了,朱敬伦大声斥责着林庄。 林庄解释道:“我们多次盘问过,那个士兵早就不记得在广州城的情况了。您冷静一下,他们刚刚进城的时候就被您擒获了,当时根本就不熟悉广州城,又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不可能记得张府在哪里了!” 林庄的解释还是有道理的,亨利等几个英国兵在进城的第一天就被张家大小姐给抓住了,之后一直关押了近百年,之后被送出了广州城,对广州城的了解并不多,就是把他们放在广州城,也很难从广州的六百条街道中找到张家所在的位置。 朱敬伦冷笑道:“这不是记得不记得的问题,问题是你们根本就没把我的命放在眼里,那个英国兵交代的情况,很有可能暴露了张家,暴露了张家,就暴露了我。” 林庄也有些恼怒了:“干大事哪能不死人,你的命,我的命,值几个钱?” 是啊,小兵的命值几个钱,广州城被抓捕的密探就没少过,可林福祥也好,黄宗汉也好,依然不断的送人秘密进城,只为了张贴一张告示,有时候就会有三五个人被人抓住,这些人的命哪里会在那些大人的眼里。 要说值钱的话,那得是能染红林福祥等人的红顶子才值钱,否则真的一钱不值。 文人士大夫的眼里,几千年来何曾装下过小民,就算顶尖的那一批士大夫,他们眼里也只有国家,只有江山社稷,只有天下,所谓“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亘古不变。 朱敬伦知道自己有暴露的风险,甚至有可能被那个英国兵认出来,他第一时间不是跑,而是去了张家,告诉张家老少,赶紧想办法搬家,出城投靠亲戚也好,去避难也好,就是不能待在城里,告诉他们在张家被抓的一个洋兵逃回来了。 管家张勇立刻就慌了,二少奶奶也惊慌不已,这时候倒是那个一直吃斋念佛的大少奶奶很有主意,他表示得等少爷回来。 提到张家少爷,朱敬伦决定再次去找一找赫德,但是此时他连赫德的面都见不到,将军府外出现了不少英国士兵,他们一个个异常的生气,聚在一起哄哄闹闹,隐隐有点兵变的味道,朱敬伦随便听了几句,就知道这些人在为士兵亨利的遭遇不满,强烈要求长官下命令让他们出城报复乡勇。 已经不止是乡勇了,这些人此时看到中国人就有股子怒气,朱敬伦感觉到不止一个英国兵在怒视着自己。 等待了片刻,甚至找到了几个熟悉的翻译,他们告诉朱敬伦,赫德一直在开会。 亨利回城,让英军上下都紧张了起来,赫德正在几个军官紧急商讨,正在开军事会议,根本就无暇见朱敬伦。 见到这种情况,朱敬伦明白,英国人出城作战已经不可避免了,虽然过程跟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主要目的不是去救巴夏礼,更大的原因是亨利讲出他们四个英国士兵被劫持,迫害的故事,引起了整个英军的愤怒,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屈辱。当然英军上层军官也许更看重巴夏礼的地位,但士兵们的愤怒已经到了必须给出一个交代的时候了。 面对愤怒的英国兵,恐怕不是林福祥一个人能接下来的,朱敬伦立刻找到林庄。 “英国人发怒了,林大人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带着巴夏礼躲起来,第二就是全力以赴跟英军死战。还有,我强烈建议你们,立刻找黄大人支援,集城外全部军力伏击英军,否则不会有太大的成算。另外我警告你们,日后有什么计划,最好不要隐瞒我。” 林庄叹道:“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黄大人绝对不会同意全军冒险伏击洋夷的。不过大人放心,我家大人有成算。” 朱敬伦鄙视着林庄:“有什么成算?” 他必须让林福祥给他交一个底,总被他们瞒着自己太被动了。 林庄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们,因为我们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赫德的紧急会议终于开完了,一开始的议题确实是关于巴夏礼的,军官们普遍更关心巴夏礼,不仅仅是因为巴夏礼这个人更重要一些,而是因为巴夏礼的身份,巴夏礼是广州公使,在广州这里,他就代表着英国。 结果这个英国的代表竟然被中国人可耻的劫持了,这是对大英帝国的羞辱,现在知道了巴夏礼在哪里之后,他们必须有所行动。 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城之后,之所以选择烧毁圆明园,后世的中国官方口径是说英法联军是强盗,目的是为了抢劫,英法两过则解释说是当时的指挥官看到被中国人扣押的换约公使被虐待,甚至有的是以零件的形势归还英法联军的,他们感觉中国人扣押公使,虐待公使,侮辱了两国,于是有必要给中国人一个教训,是报复性的焚烧了圆明园。 不管这个解释是否合理,就算清政府没有扣押外国领事,也许他们还是会抢劫。但是这两个强盗国家之所以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正说明外交官在他们的观念中的意义很重大,所以知道了巴夏礼的位置后,他们是必须有所行动的。 只是这时候法国人不支持他们,法国人的理由很现实,如果抽调广州的兵力去解救巴夏礼,一旦中国人趁机攻城,根本就没有防守的兵力。 广州城的防守兵力主要还是英军,即便排除英国人雇佣的苦力,排除印度兵外,英国人依然有五百多,数量上并不输给法国。一旦英国人全力以赴的去解救巴夏礼,光靠法国的兵力根本就无法防守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但是广州的利益可不完全都是英国的,法国也想在这里开拓利益,所以他们单方面反对英国人出兵解救他们的公使或者平息士兵的愤怒。 双方爆发了英法联军组成以来最大的分歧。 在高级军官们争论不休的时候,英军参谋和一些中层军官并没有闲着,他们积极的制定作战计划。 根据他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加上一艘英国商船的情报作为参考,他们很快就确认了巴夏礼被囚禁的位置,根据商船上的日志记在,对比地图他们发现,在当时的位置,附近只有一座庙宇,那就是黄浦码头附近,庙头村的波罗庙。 根据他们掌握的情报来看,该地附近并没有成规模的中国乡勇活动,最大的军事力量是当地的村民自保的壮丁,以及附近地主家中的护院家丁。 英军参谋认为,如果能出动五百正规军队,一天时间足以扫荡这里,加上来往路程以及准备时间,作战时间最多需要两天。 这边的作战计划顺利制定完成,那边的高层也终于讨论出了结果,互相都做了让步,法国人坚决不同意撤出城中的防守力量,英国人妥协了,法国人则同意排除他们的海军参与英军的行动。 显然双方认定,只要广州城不失,他们的海军拥有绝对的制海权,广州一带的水面上,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他们海军的力量,他们可以来去自由,因此出动海军是相对安全的。 时间紧迫,军事会议结束之后,英法联军立刻行动,一个小时之后,四艘英军军舰,两艘法军军舰生火起锚,连夜开往波罗庙。 ... ------------ 第四十七节 请缨 朱敬伦不喜欢被动,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不断的陷入被动之中。 出发前,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柏贵告诉他黄宗汉决定确认消息之后,才会采取行动。 黄宗汉从柏贵这里得知,巴夏礼是被林福祥掳走的,但是黄宗汉本人没有收到林福祥的回报,他需要确认,内部的不团结,让朱敬伦越发对清军不看好起来。 朱敬伦一开始就认定,英国人不可能对巴夏礼不管不顾,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巴夏礼的死活对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做出反应,哪怕是打一场不成功的救援战,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就好像巴夏礼当时为了印度兵会去打柏贵的耳光,会带着人出城徒劳的扫荡一圈,现在巴夏礼被囚禁的消息传出来,英军也必然要有所行动,法国人可以无动于衷,但是如果英军高层也无动于衷的话,回国后就会成为一个笑话,政治正确这种东西,有时候让人没有选择。 朱敬伦之所以希望黄宗汉出兵威胁,就是防止英法联军调动太多兵力前往,可是黄宗汉没有配合,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超出了朱敬伦的预料。 英国海军毋庸置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海军,海军士兵在训练水平上并不比精锐陆军差半分,但是在荣誉感和战斗意志上,却远超英国陆军,因此四艘军舰,两百海军本身就是一股强悍的力量,就更不用说法国人的参与了,法国的两艘军舰一百个海军士兵,虽然海战未必胜过英军,但是登陆作战的话,绝对不会差。 一共三百个英法联军海军士兵,这股力量不是林福祥五百来个水营老兵能对付得了的,朱敬伦认为,即便是伏击,要歼灭洋人,清军也至少需要准备五倍的优势兵力,否则很难一口吃下对手。 现在英法联军出动了三百人,林福祥的乡勇就算全部设伏,也拿不下这股力量。 如果当时黄宗汉愿意配合的话,朱敬伦相信,英法联军绝对不敢拿出三百个欧洲士兵,参与到这次任务中,最多也就是几百个印度兵凑凑数而已。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看林福祥的阴谋诡计能不能得逞了,不过朱敬伦对此不报太大希望,除非英法联军是蠢猪,毫无战斗经验可言的菜鸟,否则三百联军海军不可能一下子被林福祥埋下的**一锅端。 船只在颠簸中前行,朱敬伦默默的挤在船舱的一角,他本来可以不去的,赫德来找他的时候,征求他的意见,并没有强求,鬼使神差的朱敬伦答应了,尽管他看不到希望,似乎自己的参与能够提高林福祥的胜算一般。 周围还有几个翻译,一个个都略带慌张,他们跟朱敬伦不一样,他们大都是随军翻译,所以英军的行动他们是必须参加的,同样他们的薪水也比朱敬伦丰厚的多。即便如此,他依然只能跟朱敬伦一起记在最下等的船舱里,只是等级森严的中国社会成长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统治者永远是高贵的,不管他是文官集团,满洲人还是英国人。 舰队全速前进,蒸汽机和船帆一起用力,只用了两个小时,就顺流而下到达了黄埔港码头,每艘船上留下了大概十个士兵守船,其他士兵纷纷登岸,不管他们是海军士兵还是陆战队员,全都拿起了火枪,并且带着一门门火炮,朝着目的地前进。 由于时间紧迫,英法联军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向导,但是他们有比较详细的地图,尽管也精确不到哪里去,可是波罗庙这种标志性建筑赫然在目,他们能通过地图找到这个巴夏礼就藏在这个庙,也就能通过地图找到这个庙。 朱敬伦是最后一批下船的人,作为中国翻译虽然没什么地位,却也不用去做搬运火炮和炮弹那样的工作。 赫德是翻译团队的首领,其实他本人也不一定非要过来,但是巴夏礼在的时候,每每都要亲自领兵清剿,赫德又有什么理由推诿这次任务呢,另外他本人也有强烈的意愿参与,联军指挥官也非常乐意有一个中国通帮助他们完成这次紧急任务。 联军很认真,他们的团队配置相当高,以英军在广州的最高级军官托马斯贺罗威上校为总指挥,参谋、翻译团队,步兵、炮兵部队,如此完整的配置。 显然这绝对不是冲着几个看押巴夏礼的狱卒去的,这是冲着异常有规模的战斗准备的,这说明英法联军并没有林福祥想象中那么弱智,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巴夏礼仅仅是被几个狱卒看押着,他们或许早就猜到了巴夏礼不过是哪来引他们上当的幌子。这种想法,更加让朱敬伦为林福祥的计划感到担心。 翻译团队拖在最后,跟后勤兵,也就是两百多个中国苦力一起行动。 翻译存在的意义在于,如果英法联军包围了中国人之后用来劝降的。 赫德是翻译团队的首领,但他并没有跟着翻译们一起行动,而是直接在指挥部,跟高级军官们一起工作。显然尽管受到上次寻找巴夏礼一事的影响,赫德这个中国通对英法联军的价值并没有降低。 身边一队队驮马拉着的火炮还在不断的通过,前方就听到了枪声,竟然距离码头不远就接上了火。 “竟然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朱敬伦跟在翻译团队中,异常低调,兵荒马乱的,还是不要太出格的好。突如其来的枪声让他有些意外,林庄告诉他林福祥的伏击阵地在波罗庙周围,从没听过那座庙宇,那座宫殿动不动被水淹,因为这些宗教或者皇家建筑往往地势比较高,波罗庙也不例外,在哪里设伏,能让林福祥的部队占据地理优势。 交火稀稀拉拉,军队始终持续进发,显然林福祥的阻击连英法联军前进的步伐都无法耽误一下,这说明他们连对方的前锋都挡不住。 一直走了两三里,波罗庙已经近在眼前,但枪声依然断断续续没有停止过。 英法联军开始分散。 这座庙宇很大,后世是中国四大海神庙之一。不过波罗庙供奉的却不是中国的海神妈祖或者龙王之类的神灵,供奉的是一个叫做波罗的国家。 传说在唐朝一个叫做波罗国的国家,派遣船队远渡重洋,最终抵达波罗庙外的江面上,登岸惨败了岸上的海神。有一位使者名叫达奚,在海神庙的两旁种了一棵波罗树。结果达奚的同伴忘记了种树的达奚,当达奚种完树后,同伴已经扬帆起航了。达奚被遗留在了这里,他经常站在山坡上远望,希望看到故乡的商船,久而久之化作了一个石人。后来附近的人觉得此事神异,就给达奚塑像,称为波罗神。 显然这种神话色彩太浓厚,最后可能的是某一个海外小国按照自己国家的习俗在这里建造的寺庙,至于寺庙叫波罗庙,有可能是翻译的误会,反正朱敬伦没听过有个波罗国的国家,印度历史上到时有个波罗奈国,喜马拉雅山南侧有一个泥婆罗国。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座寺庙确实是唐代时候受到外来影响建立的寺庙,算是一种文化融合的产物,唐代有外国来经商,如今也有外国人来经商,那时候是和平的交往,现在却被别人拿着洋枪洋炮打上门来,是唐代的外国人更文明吗?不,只是唐代的中国人更强悍而已。 人弱被人欺,如此而已! 波罗庙很大,英法联军就无法完全包围,他们只能选择重点区域进攻。联军指挥部安放在码头附近,但是很快就开始转移,朱敬伦他们跟着转移。 这说明英法联军的攻势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滞,这附和所有人的预期,团队的翻译们也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们并没有立场,或者立场并不在中国人一方。 果然这次大家靠近到庙宇很近的位置才停下脚步,枪声持续了半个小时之后,赫德匆匆赶来,进入翻译们所在的帐篷中。 “中国匪徒们被包围了,他们插翅难逃,我们打算劝降他们,谁愿意做使者?” 赫德很兴奋,可是他为什么自己不去,他都不去,在做的翻译一个个都不是傻瓜,谁会去? 没人回答,沉默了片刻,朱敬伦站了出来。 “赫德先生,您能详细说说现在的情况吗?” 赫德很欣慰,每每关键时刻,朱敬伦总能做点什么。 他详细的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英法联军两百人已经攻入了波罗庙,所有进出山门,高墙,都已经被英法联军攻占,敌人现在躲进了一间大堂之中苟延残喘,不是英法联军打不进那座大堂,而是根据被俘虏的几个中国乡勇交代,巴夏礼就在那座大堂之中,因此英法联军希望能劝降那些人,从而保护巴夏礼的安全。 已经释放了俘虏去转达英法联军的态度,对方提出要这边排除使者面对面谈判。 显然包括赫德在内的洋人都不相信乡勇的诚意,他们敢抓赫德,就敢抓任何人,所以他们希望派一个翻译过去跟乡勇谈判。 朱敬伦也沉默了,他不能太积极,别人是怕,他是怕被怀疑。 许久,见没人应声,赫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还是看向了朱敬伦。 朱敬伦这才叹息一声:“既然没人去,就让我去吧。” 所有人都看向他。 朱敬伦苦笑一声,给所有人拱手。 又对赫德道:“在下家中有一老娘,如果在下回不来了,恳请诸位帮扶。” 说完径直走出帐篷,在别人严重说不出的潇洒和落寞。 ... ------------ 第四十八节 舍身 对朱敬伦来说,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在最后决战前跟乡勇沟通的好机会。 赫德一路陪着朱敬伦,不断的交代他一些问题,告诉他要注意乡勇的情报,包括人数多寡,防御工事,至于巴夏礼和另外两个英国兵的情况,反倒是最后问的,果然他们并不关心巴夏礼等人的死活,只在乎这个人代表的意义,林福祥抓了一个英国公使,乡勇虐待了几个英国兵,英法联军扫荡了林福祥的据点,这就足够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 英法联军的指挥部已经扎在了庙门前,所有的重点地区都被他们占领,庙门口也是安全的了。 走进山门,前面是一个大院,大院后几座大殿,大殿两侧可通后面,一路往上攀登。 朱敬伦看到,亭台下,大门旁,都有三五个士兵驻守,子弹上膛,刺刀明亮,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庙宇是三进式,如同住过传统的大院,但却比大院大了太多。 一步步走爬山,脚下都有拾级而上的石板路,一直到最后一进的大殿前。 这座大殿周围四堵高墙,有四门,有成排的树木,松柏香樟,隐隐还能看到几株菩提。 这座院落中的洋人士兵格外的多,出入大门,墙壁下,大殿两侧,潜伏着许多士兵,甚至还有几门步兵炮已经就位,攻击的准备已经十分稳妥,随时都能轰开这座大殿。 另外朱敬伦还看到大院的墙角边堆放了许多的竹竿、幕僚和茅草,朱敬伦知道这些竹木草下有的还藏着火药等物,不过大殿之中的火药更多,正面三间大殿才是真正的决战之地。 林福祥当初的计划就是,把洋人全都引入这座大殿之中后,他们的死士点燃火药,至于死士则有密道通往庙外,林福祥不但借着重修庙宇的幌子,给这里送来了足够多的竹木,也早就挖掘了一条密道。 但是如果洋人只有一百人左右的话,还有可能都进入大殿之中,现在洋人有三百人,看洋人的作战方式,也不像是喜欢蜂拥的作风,即便攻打大殿,他们也只会排除少数士兵,大多数士兵恐怕都会在大殿之外策应。 说不好听点,林福祥是看过中国传承几千年的无数兵书,但是英法联军却是近百年间始终在战斗的军队,单说这几年,英国人前年打波斯,去年打阿富汗,今年打中国和印度,更不用说数不清的殖民地战争,人家的战斗经验远比清朝军队强了不知道多少。 赫德将朱敬伦送到大院之前,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目送朱敬伦进去,突然有些不忍。 “朱先生!” 朱敬伦回头。 赫德道:“保重。” 朱敬伦微微点头,脸上一脸的决然。 其实赫德也不知道朱敬伦为什么要主动请缨,但是当他去翻译营帐的时候,冥冥中他就感觉到朱敬伦一定会站出来,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奇怪,因为理智上他丝毫找不到朱敬伦会去冒险的动机。 这种摸不清楚的第六感,让他不是很舒服,甚至有些不安心。 目送着朱敬伦已经走上了大殿的台阶,最后在大门前桥了起来,朝着里面喊着什么。 赫德心中又说了一句:“保重!愿上帝保佑你!” 大殿的门开了,朱敬伦走了进去。 “我是朱敬伦,有认识我的吗?” 朱敬伦走进去,立刻就表明了身份,他怕不表明身份,会糊里糊涂被这几个乡勇揍了,弄不好他们真的有心思骗人进来杀,因为这些人都是林福祥口中的死士,他们的作用就是将敌人引入这座大殿,如果逃不掉就要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是朱先生啊!” 一个声音惊喜道,果然是死士,决战在前竟然还能流露出惊喜的情绪来,但这声音稍显稚嫩,或许是不知者无畏。 “你是?” 眼睛适应了大门紧闭的大殿中昏暗的光线,看到眼前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朱敬伦感觉到很陌生。其他人也都跟这个少年一样,年纪都不打,连一个有胡须的都没有。 少年说:“我叫林瓜,上次跟林大哥进城见过先生一面。” 朱敬伦完全没有印象,林瓜这名字一听,就有可能是林福祥的亲族,但这名字一听,也不是什么文化人起的名字,很可能只是一个穷苦的远亲。 朱敬伦点点头:“见过我就好。听我说,洋人来了三百,有两百人就在外面的院子里,我们最多能把这两百人引入这里。你们的火药都准备好了吗?” 朱敬伦一边问着,一边四处查看,眼前这些都很年轻少年乡勇完全没有防范意识,见到林瓜认识朱敬伦,他们丝毫不阻止朱敬伦四处查看,瞬间就将朱敬伦当成了自己人,恐怕他们真的之时林福祥手里的炮灰吧。 大殿正中有一座神像,黑乎乎的脸膛朱敬伦很熟悉,那跟侯进、马老三分别的庙宇正是这间庙堂只是那时候的庙宇显得很残破,许多院墙不是倒塌就是被摧毁,现在院墙都修复好了,大殿中好像也重新装饰过,改由的布幕帷帐一应俱全,木质的梁柱上甚至还刷了新漆。显然这些恐怕也是林福祥特意做的,漆料本身就是很好的易燃物。 “洋人呢?” 朱敬伦又问,他没看到巴夏礼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被林福祥早就转移走了。 林瓜指了指神像后面:“在那里边呢。” 朱敬伦知道神像背后的那面墙后面,还有一个小间,往往是庙祝们休息的地方。 他没兴趣去看巴夏礼,只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林瓜的肩膀。 对这些少年说道:“能打就打,不能打尽快走,你们有密道的吧?” “在神像后边!” 林瓜说完就走到后面打开了一个盖子,一个完全用厚木板盖住的洞口,洞口还比较新,显然挖掘出来没多久。看到在米道口朱敬伦就放心了,他担心林福祥的心黑了,根本没给这些人留活路。 赫德一直等到朱敬伦走了出来,远远的就看到朱敬伦摇了摇头。 “对方不肯投降,他们要求他们撤兵。” “对方有多少人?” “人数不到一百。武器主要是大刀、长矛和弓箭。没有火枪。” “巴夏礼先生他们呢?” “不太好,但都或者,看的出来他们遭受了不人道的对待。” 大致情况清楚了,赫德没有在问什么,急匆匆返回指挥部向总指挥复命。 朱敬伦反而停下了脚步,他就站在院门口,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许这就是他留在这里的原因。 很快有士兵匆匆跑来,跑进了院子,对几个军官模样的英国兵交代了一番,很快枪声再次响了起来,英法联军看来打算强攻了。 他们没有用大炮,炸塌了大殿,巴夏礼也死定了。 子弹从四面八方想着大殿的大门射击,朱敬伦心中真的有些担心那几个孩子。 当大殿的正门被打的千疮百孔之后,英法联军士兵停止了设计,一队十几个人弓着腰端着刺刀慢慢的从两侧向大门摸了过去,当他们踹开大门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立刻吆喝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士兵闯了进去,但大多数士兵依然在外面戒备。 朱敬伦此时也跟了过去,慌乱中没有士兵阻拦他,他也走进了大殿。 此时大殿中刚刚有十多个人,都叫嚷着询问敌人呢,也有士兵开始搜查,朱敬伦怕被他们发现埋藏的火药,大喊了一声: “巴夏礼先生在后面,都去后面看看!” 这时候后面也适时的有声音传出来:“p!” 声音引起了英国兵的注意,一个个冲到后面去了,立刻有欢呼声响起来,暂时忘记了失踪的敌人。 见掩饰过去后,朱敬伦心中一松,随即不由好笑起来,人都跑了,洋人也没进来,这些埋藏的火药已经失去了意义,自己遮掩有个屁用。 尽管没有炸到洋人,朱敬伦还是很欣慰,起码那几个年轻勇兵逃了出去,就算了炸了,他们也炸不到几个敌人,弄不好还把自己炸了,至于地道,朱敬伦不认为那种简单的地道能抵挡住**的威力,恐怕进去后也是被炸塌活埋的命运,反倒不如不炸。 心中刚刚送了一口气,感觉这次任务就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外面炮声大作。 朱敬伦不由奇怪,方才攻打大殿的时候洋人都没有用炮,怎么现在反倒用上了大炮,这太不合理了。这绝对不是庆祝胜利的礼炮,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又跟林福祥的勇营交上火了。 朱敬伦不但奇怪,对林福祥又有些不满起来,看来林福祥重新发动了攻势,而计划中并没有,或者说他们并没有告诉朱敬伦,显然林庄依然骗了朱敬伦。 走到大门边,看到洋人不断的退守最后的院子的时候,朱敬伦明白,林福祥竟然在外围发起了攻势。不依靠庙宇的建筑抗敌,反而将庙宇拱手相让,在外面包围攻打洋人,这是什么战术? 这座庙越往后越高,朱敬伦站在大殿的高台上,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外面的情况,他看到洋人不断的往最后的庙宇收缩兵力,四面八方都有中国兵勇冲杀,还见到了骑兵的影子,倒不是洋人打不过中国乡勇,而是他们有意的收缩回防,显然打算聚拢兵力,占据最佳位置对地,最佳位置当然是位于最高处的大殿和周围的院子。 越来越多的洋人士兵收缩过来,院子中的士兵也接到命令,建立新的阵地和防线,大炮就推到了院墙山门,排成一排,步兵则在后面准备,任何人想要冲击这个高处的大院,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法国兵来了。 指挥部也搬了进来。 中国兵勇则攻打到了第二个大院。 面对英法联军的步枪,他们推着无数的小车,小车上对着沙袋一样的东西,缓慢的前进。这东西满洲人的老祖宗就用来对付过明军的火枪,没想到这时候还是用上了,但是这东西当铅丹可以,用来挡大炮就差了太多。 朱敬伦看到一辆辆小车被大炮炸成碎片,还能听到炮兵们的嘲讽声,实在不明白乡勇把要地交给敌人,自己却强攻的计划。 但沙袋小车义无反顾的前进,一步一步推进,主要战场就在不到两百米长度的第二座大院之中。他们是佯攻,每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只在石阶上前进了几十米,却已经付出了上百具尸体以及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小车残骸。 英法联军则完全龟缩进了最后的大院,指挥部更是直接搬进了大殿之中,朱敬伦不避矢石的站在门外,始终看不明白,知道他偶然看到周围院墙上探出几个脑袋的时候,心中疑惑顿解。 他看到那些爬上院墙的人,突然拿出了一个火把,然后扔到了墙根下,墙根下则有一堆堆竹竿,木头椽子,或者稻草,这些东西本身就易燃,里面有的还藏有火药,甚至浸泡过各种油料。 单独的火堆先烧起来,接着引燃附近的竹木,当一圈松柏都烧起来的时候,四面院墙已经成了一道圈起敌人的火炉。 朱敬伦明白了,林福祥是打算把敌人压迫到这座院子中,然后用火攻啊。 至于自己也身犯险境,朱敬伦反倒不在乎了,他之所以冲林庄发火,不是他怕死,只是因为林福祥并没有把他的生命当回事,他骨子里就不喜欢被人当成可有可无的棋子对待,说是有傲骨也好,说是太自以为是也好,总之他天生就是这么个人。 但现在根本牵扯不到这些,因为林福祥根本不可能算计到朱敬伦也会在这个院子里,所以朱敬伦反而为林福祥的计策叫好。 当看到英法联军士兵终于混乱的时候,朱敬伦知道,林福祥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到处都是呼喊的联军士兵,指挥部也慌乱的想要搬出大殿,可是看到外面的火势,又有些犹豫。命令也乱了,在门口的阵地上,联军士兵的枪炮依然在响着,但是也已经受到了影响,因为他们附近也在燃烧,有的炮兵在试图转移大炮,有的打算往外突围。还有一些士兵似乎接到了救火的命令,脱下了军装朝着火堆猛打。 转眼间大院中的三百英法联军成了瓮中之鳖,如果继续下去,弄不好会成为熟鳖。 突然朱敬伦看到前院的炮声,林福祥的大炮也到了,清军的大炮无论铸造水平,还是杀伤距离,都跟英法联军有很大的差距,但是在狭小的院子中,这种差距被无限的缩小了,英军打的到他们,他们照样打的到英军。 而英法联军的炮兵尚处在慌乱中,炮战竟然一时间是林福祥勇营占优。 指挥部看到这种情况,又评估了一下,认为院墙周边的大火似乎距离大殿还有段距离,竟然决定继续在大殿中运行。大院中的士兵经历过短暂的慌乱之后,也放弃了突围出去的举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救火。 有的挖掘沟壕建立防火带,有的则发现了大殿外那一排排防火的水缸,不断的打水往火上浇,发现火势根本压不下去之后,他们又在火线前的地面上不断的泼水,还有人开始不断的在殿后的水井中打水,补充水缸。 此时真正在第一线对抗乡勇的军队只在百人左右,大多数联军士兵反倒在大院中忙碌,朱敬伦此时警觉的发现,大院中的士兵越来越靠近大殿了,毕竟越靠近院墙则越热,越是不舒服。 三间大殿则已经被联军指挥部占用,高级军官都在大殿之中,包括刚才关押洋人的正中的那间大殿也被法国人占用了。 朱敬伦突然觉得,这时候自己似乎可以做点什么了,好像那些埋藏起来的火药,洋人至今都没有发现。 大殿中是忙碌的法国士兵和军官,有进进出出传命令的,有铺开地图研究对策的,有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况的,没有一个人往地上看一眼,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四处悬挂的布满,没有人关心散落在砖缝之中的那些干燥的木渣,更没有人关心神像背后有一大块地毯,而地毯下面则有一个地洞。 朱敬伦的进入反而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甚至有些人突然有些紧张,毕竟朱敬伦是一个中国人。 “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法**官用法语问道。 朱敬伦回答:“我是英国翻译,巴夏礼先生刚才就关在这里是吗?” 法国人的手刚才都放在了腰间的军刀上,这时候脸上还有一些狐疑,但已经放开了手。 说了一句:“我们根本就没见过巴夏礼先生,他刚才也不在这里。” “我是刚才进来谈判的使者,我刚才见到他就在后面的牢笼里关着。” 朱敬伦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 法国人有些不耐烦了:“里面的英国兵已经被你们带走了,根本就没有巴夏礼,你们英国人是怎么回事,是谁派你来的?” 法国人的口气有些怀疑了。 朱敬伦不得不停下脚步,此时他已经走到了神像旁边,前面就是通往后堂的过道,他耸了耸肩膀。 “这是什么?” 朱敬伦转移视线,俯身掀开了地面上的毯子,露出了一块大木板,法国人被吸引了。 被吸引的法国人都没注意到朱敬伦小心的从神像前的香炉中拿起了一根正在燃烧的香。朱敬伦猛地拉开木板,露出了一个洞,法国人的眼光瞬间就被那个洞吸引住了。 朱敬伦却毫不犹豫的一脚跳下了那个打洞,一手突然捏着那根香,倒着插进了砖缝中的火药上,滋滋的声音伴着白烟,法国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大喊了一声,仓啷拔出了军刀。 朱敬伦却顺手盖上了木板。 地洞太小了,只容一个人爬行,显然他们挖的太匆忙,朱敬伦刚才一个念头涌起就打算这么做了,他不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但也不认为自己会安然无恙,不过即便他死了,他也不后悔,这是他第一次有了牺牲精神,在之前他始终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因为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林福祥他们获胜的希望。 火药没给朱敬伦多少时间,滋滋的白烟带着火焰,引燃了在砖缝中的干燥木渣中混合的其他火药,只有几个呼吸间,就钻进了神像地下,一声巨响,神像轰然倒塌,此时拿着刀的法军军官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一个动作。 神像倒塌的同时,火药还继续沿着砖缝向四面八方延展,速度非常的快,根本就不容法国人有任何的反应,当那个拿刀的法**官大喊一声的时候,火药燃烧到了四面墙壁下,巨大的爆响,天摇地动,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敬伦只爬了两步,就听到了爆炸声,还来不及爬第三步的时候,就听到了更多的爆炸声,他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起浪涌了进来,剧烈的爆炸燃气的大火不是一块木板能够阻挡的,更惨的是地道如他所料那般垮塌了,巨大的震动,土木崩塌的压力,已经爆炸瞬间抽干氧气的窒息,还有能烤熟生肉的温度,让朱敬伦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 ------------ 第四十九节 胜利 此时一群人站在附近的一个丘陵上,这丘陵叫做章丘,位于庙西,是附近唯一的高点,上面建有一座亭子,名曰浴日亭,站在亭子中整座神庙的情况一览无余。 在这群人看来,此时波罗庙如同一个囚笼,将三百个英法联军士兵困死在了里面,周围是燃烧的火墙,即便他们想冲出火墙逃往墙外,也是死路一条,因为林福祥自信他准备的那些燃料足够燃烧到把洋人烤熟。 英法联军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从正门往外突围,但在这个方向林福祥摆开了一百多门大炮。 “大人你看!” 林庄指着突然爆炸的大殿兴奋的对一旁的林福祥道。 林福祥也听到了爆炸声,接着看到大殿夹带着建筑物的碎片,向四周喷出汹涌的火焰,接着大殿缓缓的倒塌了。 林福祥的眼睛从望远镜上就没有拿开,通过他的眼睛他看到,那座大殿的倒塌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优势。 事实上,炸毁大殿,已经不在他的计划中了。因为他没办法让大殿在合适的时候爆炸,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敌军全部进入大殿的时候引爆**,即便他诱敌的死士坚持到敌人攻进大殿,也不可能让所有敌人进入,甚至连半数都做不到,最多有一队前锋就了不得了,那能炸死多少人? 真正让他下决心改变计划的,还是昨夜跟钦差黄宗汉的一番沟通。准确的说是黄宗汉狠狠的骂了他一顿。黄宗汉从柏贵哪里得知劫走巴夏礼的人竟然是林福祥,而之前黄宗汉一直在查访到底是哪路人马劫走了巴夏礼,这么重大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多日,他一个钦差大臣竟然根本不知道是谁劫走了巴夏礼,让他极为被动。 最后反而要从城内的柏贵口中得知是自己的手下劫走了巴夏礼,黄宗汉怎么能不恼怒,同时他也很清楚林福祥的想法,根本就没有听林福祥的解释,也根本不信林福祥是为了确保把巴夏礼带到安稳的地方之后才打算上报的说辞。他最后告诉林福祥,该是他的就是他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争也争不到。 斥责了林福祥一顿,最后黄宗汉还是展现了他的大局观,告诉林福祥,一个公使被抓,洋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大动干戈,靠林福祥那点人马根本就成不了事,但是城外各处兵马调动不易,所以黄宗汉只将他手下的最有威力的炮手和大炮借给了林福祥。 正是这些炮让林福祥突然改了主意,他也知道之前所谓的炸楼,火攻,是十分冒险的,相比较而言,一百门大炮和熟练的炮手更为可靠,于是他稍微改了一下计划,想尽办法将洋兵赶进大殿那座高地之后,然后用炮兵猛轰对方,辅之以火烧压迫,争取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样做要比原先的炸殿艰难许多,尤其是需要牵制和逼迫敌人,好给炮手提供时间,让他们将大炮推进到合适的位置,在没有办法跟对方火枪相抗衡的情况下,这需要付出大量的伤亡。 那些木推车不断的往前挤压,事实上就是在为炮兵的前进做准备,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们将英法联军逼上了山头,同时保护炮兵推进到了距离英军最近的距离内,在这样的距离上,让洋人火炮的技术优势发挥不出来,而他们的火炮却可以通过数量优势来压制对方,最终他们跟洋人进行了一场势均力敌的炮战。 不过即便这样,林福祥也依然内心忐忑,跟洋人打交道了快二十年,他知道这些洋鬼子的战斗力很强,即便炮战打赢了,也未必能全歼对方,弄不好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手损失一定的兵力后成功突围出去。 知道最后的大殿爆炸,这才给了洋人致命一击。 林福祥看到洋人乱了,大楼爆炸的火焰腾空而起,制造的碎片杀伤了无数人,烟尘覆盖了整片洋人的阵地,即便有竹木和松柏燃烧的火光,此时也看不清对方的情况了,林福祥这才收起了单筒望远镜。 林庄看到自己叔叔手背负在背后,神色一片平静,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揭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林庄则更多的兴奋,天色越来越暗了,洋人是黄昏时分发动的攻击,太阳落下地平线前就攻上了大殿,现在太阳已经完全消失,月色刚刚抬头,黑夜悄然来临。只能通过燃烧的大火看到洋人的影子,而洋人对山下的情况却一无所知,这对他们太有利了。 黑暗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如果不是这黑暗,他们如何将军队藏在庙南的南湖中而不被对手察觉。 更有利的是,林庄看到己方的炮兵越来越占据上峰,这些炮兵是这几个月来城外乡勇想方设法积攒起来的最强大的火力,精细的线膛步枪打死中国的工匠这时候也造不出来,但是铸造大炮的技术早就推广开来了,龚振林发明的铁模铸炮法通过官方颁布的铸炮铁模图说早就分发到了沿海各个地区。 这种铁模铸炮在技术上虽然比不上英国人的铸铁整体钻心法质量更好,可是生产速度上犹有过之,而且铸造的火炮规格统一,给培养炮兵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这几个月来,乡勇们铸造了数百门大炮,现在这一百门是其中质量最好的,五百名炮手也通过这许多天夜里不断偷摸向广州城放炮练出了水平,十天前更是夜间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让这些炮手掌握了实战经验,已经是熟练的炮兵了。 不过在林庄看来,炮战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炮手并不占优,洋人说到底更擅长用炮,他们虽然只有二十多门大炮,可是炮兵异常优秀,一时间竟然打了个平分秋色,直到不知道为什么大殿突然自己爆炸,自己这边的炮手才渐渐压制住了洋人的炮兵。 具体原因鬼才知道,也许是老天保佑,也许是洋人的火烛不小心引燃了火药也不一定,反正火药爆炸了,洋人的炮兵都开始混乱,大局已定了。 林庄突然想到了一个朋友,林庄出城前收到了朱敬伦留下的消息,原来朱敬伦也跟着洋人一起出兵了,这让林庄不由的担心起来。 “大人,朱先生现在怕是也在里面!” 林福祥盯着燃烧的火焰,火焰已经不如方才那么旺盛,似乎被倒塌的大殿压住了声势,火头至少降低了一半,再有一刻钟的样子大概就会熄灭了。 突然听到侄子说起朱敬伦,林福祥也想起这个人来,他觉得林福祥在抓捕巴夏礼的过程中起到了一些作用,但却不认为朱敬伦起的作用有多大,最大的作用也许是给了林福祥一个启发,林福祥相信,如果他一开始也想着要劫持巴夏礼,即便巴夏礼不出城,一直躲在城里,他也能找到办法把他绑了,不过朱敬伦的主意更好一些,在城外动手更方便。 除此之外,他不认为朱敬伦有多么重要,不过一个打入洋人内部的探子罢了。 “明日如果他没死,老夫保举他做官,如果他死了,就让他娘在林家安度晚年吧。” 林福祥说着,一副上位者的口吻,仿佛是在施恩一般。 林庄点点头。 虽然已经奠定胜局,林福祥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传令下去,让各部扎紧篱笆,一个洋夷都不要放走,谁放走了洋夷,老夫就砍谁的脑袋。” 林福祥在这一带至少活动了两个月,他的手下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每一条道路,每一个渡口,每一座山梁都清清楚楚,他都放置了兵马,给洋人上演一区十面埋伏,他不相信洋人能够逃脱罗网。 见林庄就要走,林福祥突然又想起了一些事得确认一下:“附近各乡都传到了?” 林庄道:“远近十八乡的乡老都打过招呼了,若有零散洋兵潜逃,各处就地擒拿,擒获者有赏,走脱者受罚,隐匿着连坐。” 林福祥点了点头,各乡各村虽然没有什么受过巡逻的兵勇,但是各村各寨的壮丁招呼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当年三元里抗英,林福祥不但是其中的参与者也是呼应着,当时就是103个乡的老百姓,拿着斧头、锄头跟英国人拼命的。这一次他们不需要拼命,只需要把溃逃到他们地头的漏网之鱼抓获,一个洋人就有一百两的赏银,相信他们会很积极的。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透了,后半夜就该让水鬼们炸船了!” 这一次林福祥不但要把洋人的步兵留下,洋人的战船他也要留下。 两个时辰之后,波罗庙这边的炮声渐渐平息,不管是中国乡勇还是英法联军,似乎都有意识的减缓了炮击,一座宏大的海神庙已经一片废墟,最大的废墟是倒塌的正殿,但仪门、头门也被炮弹夷为平地,连那些碑亭、复廊都倒塌了,当真是可惜了那些文人骚客留下的碑文。 这时候两里之外的河边码头上,突然又响起了轰隆隆的爆炸声。 原本停靠在附近的一艘艘渔船,子时一到,这些安静的渔船却都悄悄的开动起来,慢慢的朝着码头正中那几艘洋人大船靠了过去。洋人虽然提前发现了他们,也鸣枪示警,但是在黑夜中开炮却几乎不可能打中这些小船,连山上交战的炮兵都知道晚上的炮战没什么意义,这些以炮战为看家本领的海军怎么会不知道。 加上他们此时每艘船上只有十个人左右的士兵负责看守战船,就算想要用炮,也开不动几门,结果在鸣枪无果之后,被渔船靠了上来,等到一艘艘渔船竟然会爆炸的时候,英法联军海军终于开始自行其是打算开船撤走,但此时已经晚了,他们看不太清楚的渔船,一艘接一艘的撞击上来,爆炸、燃烧了起来,最后引燃了两国的战舰,他们不得不弃船了。 林福祥一夜未眠,人在痛苦的时候时间过的很慢,但是在等待胜利的时候,时间竟然更加的缓慢。林福祥苦熬了一夜,就是为了在晨曦中看他胜利的结果,他看到了,他很满意。 英法联军二十多门步兵跑只剩下不到十门还能用,正面面对乡勇的仪门全部垮塌,大殿倒塌的瓦砾几乎覆盖了整个大院,此时依然有燃烧的袅袅白烟在院子上空荡漾,但洋人士兵早就没了精神,活着的藏在瓦砾之间躲避炮火的轰击,死了的躺了一地也没人为他们收尸,最可怜的是那些半死不活的,很多已经在地上哀号了一夜。 “不用打了,派人打白旗过去,去让他们投降!” 林福祥突然觉得洋人也不是那么可恨,当然前提是自己能打败他们的时候。 ... ------------ 第五十节 被挖出来了 当一个中国乡勇,在互相默契停火的阵地之间,打着一杆白旗,迎着朝霞缓缓走上了大殿前的阶梯的时候,英法联军残部就已经决定投降了。 因为此时的他们,还能用的大炮就只剩下了八门,最关键的是火药几乎告罄。 他们是来扫荡的,所以只带了二十门步兵炮,谁能想到中国人竟然也搬出了他们那堪称老古董的大炮,而且在这个狭窄的区域,跟他们进行了一夜的炮战。 这场炮战极为血腥,双方在不到百米的距离,摆开大炮互相对射,肢体横飞,血光四溅,残酷无比,中国人那边不知道,英法联军的炮兵伤亡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 但真正让他们彻底丧失战斗信心的,还是昨夜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论猛烈,那场爆炸程度的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可是那场爆炸太巧了,当时四面起火,许多士兵下意识的靠近了正中的大殿,爆炸的时候首当其冲,大殿爆炸的冲击波击碎了大殿四周的窗格等木结构,光是那些碎木片一瞬间就给四周联军士兵造成了超过一百人的伤亡。 最倒霉的是当时英法联军的指挥部是设在大殿中的,联军指挥部占了中央大殿,后勤兵据了左边两间,翻译和后勤以及医疗人员则在右边两间,正中大殿爆炸,最倒霉的自然是那些军官门,几乎所有的高级军官第一时间就被炸成了碎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整座大殿建筑集体倒塌,波及到后勤和医疗兵,这些辅助部门集体几乎被全歼,造成的影响是致命的。 当爆炸结束之后,英法联军的战斗意志其实就已经被摧毁了,上面没有指挥,伤兵无人治疗,也没有苦力来回运送带药补给,就剩下那些在门口第一线的士兵自行其是的战斗,仅有的一些基层军官既没有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也完全没有相应的知识经验,要不是他们实在是太恐惧被中国人俘虏的遭遇的话,很有可能会主动打出白旗投降。 所以当中国人打着白旗来劝降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是一个个精疲力尽的联军士兵,或躺着,或坐着,无精打采的在阵地后方,只有极个别军官还保持着军容。 中国人保证投降士兵的安全后,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接受了投降。 如果朱敬伦看到此情此景,已经会为感到自己的冒险很值,知道此后接近一个世纪中国陷入的黑暗的他,绝对无法想象在这个时候,会有一个中国士兵打着白旗,从容的走向列强的军队阵地,喝令对方投降的场景。 英法联军士兵排成一排,高举双手,将武器举过头顶,头却低着缓缓走向他们的阵地。 一夜未睡的林庄异常的感慨,看着遍地瓦砾的神庙,感觉也不那么伤感了。 一轮红日已经升起,投降的士兵被中国士兵缴械,然后捆绑了起来。 林庄接下来的任务是清理废墟,他不由头大起来,第三进大殿完全被摧毁,这得清理到什么时候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座大殿会突然爆炸,接着整体垮塌下来。因为他们这些乡勇根本就没有一点工程力学的知识,他们当时在大殿的墙壁下埋了太多的火药,将他们能找到的五百多斤火药全都埋了下去,爆炸的威力自不用说,中国式建筑就靠那些承重墙和柱子支撑,结果承重墙垮塌,整栋建筑不垮塌才怪。 就这样误打误撞的给联军来了一次毕生难忘的爆破。 投降的洋兵被绳子串成一串带走后,林庄立刻就找人来清理,乡勇们战斗了一夜已经很累了,他们只是收拢了战友的尸体,足足有一百多人,全都是被英法联军的大炮炸死的,绝大多数都是死在最开始推盾车逼迫英法联军的时候,这些人都是跟随林福祥最久的亲信。 英法联军的大炮太毒了,他们的大炮已经应用了变装药技术,不同标准的发射药包,让他们的射程更灵活,炮弹则有实心弹和开花弹两种,攻城的时候使用实心弹,杀伤步兵的时候则使用开花弹,昨夜的战斗中,即便是用开花弹,也不是那些盾车能够抵挡的,所以一开始伤亡很大。 除了一百多具死尸外,还有两百多个伤兵,早在战斗中就转移到了后方,这些伤兵中大多数还是推盾车的时候受伤,少数则是跟英法联军炮战的炮手。 转移自己人的遗体和伤员后,林庄让兵勇们撤了下去,此时替代这些勇兵的是来自四里八乡的老百姓,这些老百姓异常积极,不用督促也非常卖力的清理起来,不但是因为他们看到自己人打了胜仗后心情舒畅,还有赏金的原因。 早在黄宗汉还没来的时候,城外主持练兵的三大下野乡绅就把告示贴的广州城内外都是,悬赏曰“获一敌人头赏百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早在几个月前,广州城附近就出现了经常有三五人“预伏城内要路敌兵出入之处,或清早开城,因突起杀之”的现象。 居住在广州城附近的“勇夫”们自然多有偷袭开城时候的英法联军士兵,但是城外的老百姓也基本上知道了这些赏金,一百两一颗人头,但凡有机会谁不想杀人领赏啊。 当然现在他们清理废墟,是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赏金的,打了胜仗心情愉悦的林福祥也之时答应,找到一个人,给十两银子,这也是天大的好事,老百姓怎么可能不动心。 重金之下,大量的砖石瓦砾被小推车不断的转移到一边,断裂的大梁也被拖到了一旁,很快就有一个又一个的英法联军官兵尸体被清理了出来,在各乡乡老、族长的带领下,收放起来,还好这些人都是有宗族组织的,否则还真的有可能因为争抢打起来。 等林庄实在熬不住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他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不同了,方才还杂乱的废墟,几乎都被搬空了,一群白须白发的老头子正围着书记在争吵,因为书记不肯将一些打烂的英法联军尸体算进去,让他们很不满。 废墟上依然有人在清理,都快清理到地基了,清理出来的尸体越来越少,但是还是有人不肯放弃。 林庄不管书记和乡老们的争吵,径自走上前去,一一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朱敬伦,林庄很确信朱敬伦随军来了,那么意味着朱敬伦要么还没被挖出来,要么就直接炸烂了,就跟旁边这些一堆烂肉一般。 林庄不希望是后者,跟林福祥兄弟不一样,林福勇认定朱敬伦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林福祥则认为朱敬伦是有一些用处的棋子,但也起不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林庄就是单纯的觉得朱敬伦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鬼使神差的林庄走向了废墟,他已经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地面,所有的建筑废物都对方在了墙根底下,堆起来都要超过院墙了,中间一览无余,只剩下极少数地方还覆盖着一些难以搬动的梁木和土石,能藏人的地方很少了。 林庄叹息一声,心想朱敬伦大概真的被炸成了烂肉,颇为不忍,就想离开。 这时候几个村民合力搬起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依稀能看出这是神像的半截身子,用滚木移动石块准备挪到外面,结果有人突然喊了起来。 几块碎裂成大小四五块的焦黑木板夹杂着泥土,但是明显有一个凹坑,这情形吸引了林庄,他静静的看着村民用各种工具扒开了那些泥土和木板,有人兴奋的叫了一声,他们捉住了一条腿。 这个人被粗暴的拖了出来,林庄带着希望走过去,俯下身去。 此人是趴着的,就像他在地下的样子,林庄想要翻转他,手放在他的背上用力,却滑脱了,他发现这个人的衣服竟然变得松脆,稍微用力就撕成了碎片,抓着布片,林庄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到布片上沾染的皮肉。 从撕裂的裸露处可以看到,这个人的背部通红一片,林庄怀疑是不是给烤熟了,方才发现的尸体中,烧焦的还少吗。 身体还是被翻转了过来,当林庄看到这张熏黑的脸的时候,马上一顿,手已经放在了他的口鼻处,没有呼吸,但是入手的感觉还算柔软,尤其是那一丝温热的温度,让林庄心中抱有一丝幻想。 朝着阶梯下面的人群大声喊道:“去叫一个大夫来!” 林庄一直站在这个人旁边,那虽然熏黑,但熟悉的脸庞不是朱敬伦还能是谁。 一个年轻的大夫小跑着上来,林庄交代了两句,大夫立刻趴在朱敬伦旁边,先生把脉,摇了摇头,尝试着掐了下人中。 “没救了!” 大夫断言道,脸上也没有多少的遗憾,不就是死人吗,这里的死人还少吗,眼前这个人还算不上最惨的,起码还落了一个全尸。 林庄也不遗憾,他已经尽力了,打仗吗,哪有不死人的,就像他跟朱敬伦说过的那样,他们的命算什么,根本就不值钱。 就在林庄招呼了两个村民,用一张门板将朱敬伦的“遗体”放上去,打算抬到山下埋葬的时候,突然一声长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条,两个刚要抬起门板的壮汉,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只见躺在门板上的朱敬伦圆瞪着两只眼睛,眼珠子大的如同牛眼,似乎要撑破眼眶,嘴里发出呜的一声,长长的一口气进入了他的胸腹,接着胸膛急促的起伏起来,他竟然活了。 但是他此时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林庄大声在他耳边的呼唤都听不到,脑中只有一个机械般的声音不断的重复: “能量耗尽,即将进入休眠状态,能力耗尽,即将进入休眠状态” ... ------------ 第五十一节 封港 广东花县大怖乡,这里是洪秀全的家乡,此时却是钦差大臣黄宗汉的临时驻锡地。 一家乡绅的宅子里,一个身穿着总督官府的大员,坐的堂堂正正,身前两个来自东莞和新安的县吏正口若悬河的向他回报着情况。 “自行封港之法以来,绝其贸易接济,凡吗呫做港口贸易的商人,敢私买卖者,拿获治罪。为夷人服役所谓沙门者,及代为驾火轮船划艇者,限十日回家,不准逗留。违者,缉获治罪,并罪及本家亲戚,三代不准应试。” “我东莞、新安两县,吗呫、沙门、水手人等,传观告示颇惧,自香港逃回者,几于十之七八。便是省城内外,商民也已迁徙一空,西关白昼无人迹。” 所谓行封港之法,其实就是黄宗汉以钦差大臣、两广总督的名义,张贴告示吓唬老百姓不让与外国人做生意,要断绝洋人的贸易和物资补给。 效果当然是有的,老实听话怕事的商人愿意息事宁人,关闭生意逃到乡下暂避祸乱。但是正经商人不跟洋人做生意了,那些走私的,反而“私往贸易者获重利”。在香港给洋人打工的沙门、水手等人也确实有逃回来的,但是绝对不像县吏汇报的那样十之七八都逃回来了,在洋人高薪厚利之下,也只有少部分人选择回家罢了。 这些情况黄宗汉心里都很清楚,官场上的事情流于表面,十分的事情只能当三分来听。但他确信,自己的封港之法,用重罪,用禁止科举的办法,确实对一些一心希望通过科举正途光耀门楣的家族有震慑作用。香港等地洋人的物资供应已经出现短缺情况,物价长了了近一倍。 打发了两个来自地方属县的县吏之后,已经日近中午,派出去的细作也回来了。 “大人,夷人把除永清、永兴两座城门外的所有城门都关了。城外洋兵巡逻盘查甚紧,进出城门者,稍有嫌疑者,即减辫驱赶。无故逗留者,轻则打骂,重则拘锁!” 听完探子汇报的广州城情况,黄宗汉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林福祥他们得手了啊!” 黄宗汉心中思忖,但又有些忧虑起来,这次林福祥的举动,让他极不放心。 他还是从柏贵哪里才得知林福祥劫走了巴夏礼,他担心林福祥并不是立功心切昏了头,而是根本就是受柏贵授命的。柏贵在广东为官多年,历任普宁、龙门、东莞等县知县,南雄直隶州知州,在广东根深蒂固。林福祥本是广东人,练兵已有近二十载,俩人熟识不奇怪,可要是这林福祥跟柏贵背地里有勾结的话,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黄宗汉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还不是因为官场上那些猫腻,柏贵已经臭了,尽管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给自己写信,不乏一些肉麻的奉承,可黄宗汉看的清清楚楚,这次仗打完后,不管谁赢谁输,只要广东还是大清的天下,柏贵就完蛋了。 对这样一个同僚,黄宗汉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一直以来都只是虚应了事,他不想将来柏贵倒霉的时候牵扯到自己。 可是现在似乎有些变数,如果林福祥一直就是柏贵的人,那么自己就小看了这个巡抚,既然林福祥是他的人,那么南海县知县华廷杰呢,番禺县知县李福泰呢?黄宗汉可知道这两个县令出城练兵之前,可是跟柏贵密议过的。 还有练兵的三个乡绅又是什么态度呢。 这些人一直在鼓动他攻城,尤其是那三个乡绅,本是朝廷命官,因故革职下野,这次圣上临时启用他们帮办团练,被这几人当作起复的稻草紧紧抓在手里,不但跟自己聒噪,还越级上书皇上请命,再三称颂“民心甚为踊跃”。 这些人根本就摸不清皇上的心思,难怪他们被革职呢。皇上此时不但顾虑洋人,对那些民心踊跃的百姓,同样也是顾虑重重。已经明发上谕“只可先行慑以虚声,再筹办法”,可这些人就是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呢,还是另有隐情,还是他们是在替柏贵奔走? 黄宗汉作为钦差大臣是很明白皇帝的心思的,对广东百姓抗击洋人的热情,是既喜又忧,下明令“绅士团练,非经官司谕令不敢举行,必俟新任总督到粤为之主持”,派他这个钦差大臣早早赶过来,目的不是让他办团练,而是来主持的。 皇上也怕办团练办成了民变。 所以一直以来黄宗汉对城外的团练是即支持,又控制的,所谓支持,也只是给他们一个官方的名义,却不调拨任何官银,不像曾国藩的湘军,各省总督都会用官银给予协饷。广东这些乡绅和地方官,此时完全是靠着自己地方上的影响力,筹饷支应的。 比如前太常寺少卿龙元僖自身就是顺德望族,办团练之初,他自己就拿出一万两,又从顺德乡绅手中募集到了十万两,短短几个月就拉起了一只万人的军队,这种号召力即让人感其心可用,又让人不得不防,不得不惧广东地方势力的根深蒂固。 地方势力本来就强,如果在有一个柏贵在背后支持,形成的力量让黄宗汉颇为不安,如果这些广东地方手里拧成一股绳,让他这个钦差大臣和两广总督如何自处? 只是这次林福祥做的实在是太出彩了,让他想压制也不能够,生擒英酋巴夏礼不说,看来他们的伏击也大胜了,虽然还不知道是大胜还是小胜,但这份功劳却无法磨灭,若是让柏贵抓住了这份功劳,保不准柏贵能借此逃过一劫。 说黄宗汉是海瑞那样的清官倒不至于,但他自我认为算得上是一个直臣,他在御史任上就不畏权贵,以弹劾云贵总督桂良而为人所知。后来也在广东做过督粮道,当时就看不惯广东官场上的沆瀣一气。 广东是唯一的口岸,人事极其驳杂,又天高皇帝远,早在林则徐禁烟之前,他就上疏把该省大臣和弊政批评了个遍。 已经官至封疆大吏的黄宗汉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意气用事,但是却多了几分城府,虽然怕广东地方势力勾连,却不会正面冲突。 他觉得,要防止广东地方势力以柏贵为首形成一股排外的力量的话,那就不能让柏贵沾到半分功劳,黄宗汉打算把这次的功劳全都算到林福祥头上。 ... ------------ 第五十二节 回城 朱敬伦身在一家农户的院子里。 周围的伤兵很多,足足两百多人,其中光是跟洋人炮战受伤的炮手就有八十多个。四五个跌打大夫正在给这些人处理伤口,小伤口擦擦药酒包起来,骨断筋折的还要正骨,然后拿竹片固定起来。 这里的气氛却并不显得悲伤,甚至能听到不少笑声。说中国人是天生的乐天派也不对,说中国人对同伴的遭遇漠不关心也不对,只因为中国人是一个对痛苦承受能力极强的民族。 朱敬伦曾经听过一个日本的企业家说过,他最佩服的是中国工人,虽然有些马虎大意,可是中国员工是他见到的唯一一个在自己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加班到深夜的时候,还能在办公室中笑出声的员工。 朱敬伦在广州城的时候,听过有洋人谈论过中国人,有一个英国士兵感慨当初攻城的时候,苦力队的中国人冒着城头的炮火也箭矢给洋人运送军火,那士兵说他看到一颗炮弹就打在了苦力队之中,其中一个苦力的头直接就被打掉了。 结果中国人不但没有像他们在非洲、印度等殖民地见到的那样逃散,反而只是慌张了一阵后,立刻又开始工作,而且还能笑话那个被打掉了脑袋的苦力是个倒霉鬼。 洋人士兵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感慨的是中国人对死亡的漠视,他觉得如果中国人能把这种精神放在跟他们作战上,他们不可能打进广州城,可事实上当他们攻城的时候,城里的士兵根本就没有怎么抵抗。 苦力队的故事除了说明那些贫苦的苦力的乐观精神外,其实还有洋人根本就不知道的隐情。 洋人士兵绝对不会知道中国苦力之所以冒着刀枪剑雨前进,哪怕同伴被打碎了脑袋也没有逃跑,只因为洋人自己没有逃跑。中国人的从众心理极强,有些人说中国人的性情如同草原上的食草动物,跟游牧民族的狼性截然相反,这有一定的道理,起码在社会性上,中国人的纪律性非常像那些始终愿意与集体保持一致的野马、黄羊,头领去哪里,哪怕前面是火焰山,后面的也会紧跟不舍。 中国人的这种群体性甚至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所以每当有勇敢的将领能冲锋在前的时候,中国的军队就是最好的军队,只要战场上军官没有逃亡,士兵们就更跟着打到最后一兵一卒,所以无数的历史上记在中国的军队在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也不投降,这是西方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而广州城的守军,那些养尊处优的八旗权贵率领的军队,军官比士兵跑的还快,怎么能指望士兵老老实实的抵抗呢。 林福祥的军队则不一样,他的军队一直都不是正规军,而且颇有家族武装的味道,军中的军官许多都是来自林氏宗族,战斗的时候,这些亲族带头死战,所以也带动了士兵们力战不退,昨夜的战斗就是这样,林家子弟一步不退,因此最后就连借来的那些炮手,都能坚持跟洋人炮战了一夜。 此时正是他们享受胜利的时候,哪怕付出重大胜利,自己身负重伤,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朱敬伦也在享受胜利,他也身受重伤,趴在那个破门板上,一口一口的吸溜着一大碗热粥。 他确实是饿了,胃仿佛被像毛巾那样拧过一样,也像干毛巾对水一样,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这已经是第三碗了,明明胃已经很撑了,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很想吃饭。 朱敬伦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身体储存的能量耗尽的缘故,身体本能的对能量充满渴望,急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 他的身体就好像一根干柴火棒一样,几乎没有一丝脂肪储存,因为所有的脂肪都在昨夜被身体内的外星机械体给燃烧光了。昨夜那场爆炸本来不该有幸存者,如果不是有这些外星生命体,朱敬伦即便没有被烤焦,爆炸导致的窒息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当时外星机械体开始运转,大部分能量用来对抗炙热对朱敬伦身体造成的伤害,不断的修复一个一个被杀死的细胞,同时还要制造氧气维持朱敬伦身体的技能,而外星机械体本就没有多少储能,到这个世界后,一直依靠朱敬伦身体的化学能维持最低功率运转,可昨夜被迫开启救护功能后,不但自己的储能大量消耗,也不得不从朱敬伦的身体汲取更多的能量。 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几乎将朱敬伦体内积存的糖分、脂肪完全耗空,机械体的储能了终于耗尽,进入了休眠状态。 机械体休眠之后,朱敬伦还颇为可惜,虽然这个机械体并没有让自己变得无所不能,可帮助还是很大的,有机械体运行的时候,朱敬伦几乎是过目不忘,思维也极其活跃,等于给大脑中植入了一个超级计算机,但现在机械体休眠了,朱敬伦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跟之前不一样了,他再也无法看一遍书就能背诵,也不能将听过的信息瞬间储存起来,这让他感到颇不适应。 “九十五个!” 这时候旁边响起一个含糊的声音。 一个啃着红薯的士兵在朱敬伦旁边说道。 朱敬伦反问:“上次不是九十八吗?” “刚才也是九十五!” 士兵坚持道。 他数了好几遍了,朱敬伦身上的水泡,就是九十五个,一个都不会错。 朱敬伦也不敢确认,说记忆不行,还真是不行,本来不应该这么差,有机械体的时候,太过于依赖机械体的储存能力,导致自身的记忆能力长时间不用,有些不习惯了。 朱敬伦点点头:“阿巧,待会你跟我一起回城吧,就跟着我做事吧。” 这个瘦不拉几的士兵,正是那个肖阿巧,当初被朱敬伦用来交换了印度兵的那个家伙。 肖阿巧很瘦,身高还不到一米六,瘦长的脸怎么看怎么憨厚,这样的人会攻击洋人,完全是被逼急了。如果不是朱敬伦,他早就被洋人枪毙了,所以他将朱敬伦当作自己的恩人,这回是来给朱敬伦磕头的。 肖阿巧也不识字,但却识数,因为他是一个菜贩子,做小买卖的人当然要懂得算数了。 肖阿巧沉默了。 朱敬伦笑道:“你刚才还说要为我赴汤蹈火的,怎么眨眼就不算数了?” 肖阿巧点头:“那我跟林大人说一声。” 答应的倒也干脆,之时眼中有浓浓的不舍,他已经习惯了当兵,甚至享受这种感觉。在广州的时候,他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小贩,买菜的婶子大妈骂他几句,有钱人家的下人也动辄喝斥,他早就习惯了。但到了城外,当了乡勇,他突然变成了一个英雄,因为他广州城里最早袭击洋人的人,大家都把他当成一个好汉,他很享受被人恭维的感觉。 现在朱敬伦让他一起回城,他是真的不太愿意回去了,如果有的选择,他愿意一辈子跟着林福祥。 可是出城后他才知道,救他的是朱先生,所以他按照一个好汉的做法,来给朱敬伦磕头谢恩,但朱敬伦却让他一起回广州,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答应,他的世界观就是这么的简单,或者说纯粹。 “算了!” 就在肖阿巧就要出去的时候被朱敬伦叫住了,他如释重负的站住了脚。 又听朱敬伦道:“城里认识你的人不少,你现在回城不方便。你还是留在林大人身边,不过你记住了,你的命是我救的,得听我的!” “小人明白!” 肖阿巧赶紧道,他是真的不想回去,在广州他是买菜的肖阿巧,在城外他是杀洋人的好汉。 “好了,你先去吧,把林庄给叫过来。” 手里实在是没人啊,肖阿巧这种能识数的,在朱敬伦这里也算是人才了。 林庄打着哈欠走进院子,他还在补觉中呢。 但他的叔叔却早就离开了,林福祥要亲自前往花县向黄宗汉报功。 “送我回广州吧。” 朱敬伦趴着对林庄道。 林庄疑惑:“你还敢回去?” 林庄已经知道大殿之所以会爆炸,是朱敬伦点的火。把这些事情告诉林庄,不是朱敬伦为了表功,只是希望林福祥知道自己是拼了命的,朱敬伦觉得林福祥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问题,他有必要让林福祥知道自己的立场,希望林福祥能更信任自己一些,不要什么都瞒着自己。 朱敬伦回道:“我怎么不敢回去,洋人又不知道情况。” 林庄犹豫道:“你一个人回去,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朱敬伦道:“你能想到这点很好,所以我要你放几个人跟我一起回去。” 林庄皱起眉头,他们这次抓了上百的俘虏,但每一个林福祥都不想放,那些俘虏都是功绩,送到北京向皇帝献俘是很出彩的事情。 朱敬伦道:“我留在广州还有用,所以你必须放我回去,要让洋人不起疑,我就不能一个人回去。你们不是俘虏了一些翻译吗,那些人没什么大用,放他们跟我一起回去。我记得还有一个洋翻译,反正受重伤了,还不一定活呢,也一块放了吧。” 那洋翻译自然是赫德,他运气很好,竟然没有被炸死。 ... ------------ 第五十三节 必有重赏 林福祥赶去花县了,这里主事的人是林福祥一个堂弟,辈分上是林庄的族叔,林庄死活说服了他,答应释放五个受伤不轻的翻译,加上朱敬伦一共六个人,安排了一艘小船,晃晃荡荡的送往广州。 朱敬伦依然趴在那块破门板上,衣服已经剪开了,露出了整个后背和大腿,九十五个水泡相当扎眼,其余的皮肤也都是红色的,显然受了严重的烧伤。 朱敬伦也不住的snn,好像随时要死一样,让几个逃过一劫的翻译同情不已,事实上他们才要被同情。 看似严重的朱敬伦屁事都不会有。外星机械体休眠之前,已经做了稳妥的处理,现在看起来朱敬伦烧伤严重,但却不会发炎,那些发红的皮肤下,已经有皮肤新生了,要不是机械体能量不够,这些水泡都会完全处理掉。 倒是这些翻译,当时大殿爆炸的时候,他们身在偏殿,大殿虽然倒塌,但也不是一瞬间就能塌的,他们这些人很幸运的逃了出去,只是倒塌中的大殿落下的砖瓦木梁等避无可避,因此大多都受了伤。 赫德就是被几根椽子砸伤的,左腿骨头断成了三截,脸也被砸的面目全非,肿的跟猪头一样,即便将来消肿了,估计也会留下伤疤。这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还有两个华人翻译被砸断了脊椎,虽然还没死,但一个终生瘫痪是跑不了了。 依靠风力的帆船跟蒸汽轮船的速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哪怕是顺风,两百里水路朱敬伦一行也走了十个小时,早上披着朝霞出发,晚上沐浴晚霞才到了广州城下。守城的士兵确认他们都是占领委员会的翻译之后,放他们进了城。 洋人其实已经得到了战败的消息,昨夜一艘法军军舰,虽然受了重创,但是成功突围,带回了他们遭受伏击的消息。因此今日一早,英法联军就开始在广州戒严了。当这几个翻译被中国人释放后,他们确信昨天派出去的军队算是全军覆没了。 联军的军医们开始给翻译们治疗,朱敬伦算是最轻的,军医将他北上的水泡挑破,用酒精消了毒,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将他裹得跟个木乃伊一样。在朱敬伦的坚持下,军医允许他回巡抚衙门,但是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到将军府来换药。其他翻译也都得到了救治,最严重的是赫德,他顶着猪头一般的脑袋,依然昏迷不醒。 巡抚衙门已经是柏贵的天下了,洋人完全撤走,对他已经不再监视。 因此行动自由的柏贵可以到朱敬伦房间中来,而他真的来了。 柏贵态度和善,颇有一番礼贤下士的风度,说他是来探望朱敬伦的伤势的。 但实际上是在打探林福祥跟英法联军的战况,柏贵在城外的耳目只传回了林福祥打了一个胜仗的消息,具体打成了什么样子,柏贵就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了,朱敬伦是这场仗的亲历者,从他嘴里肯定能得到实情。 朱敬伦一五一十的将整个战斗过程描述了一遍,甚至连自己冒死点燃火药炸他波罗庙大殿的情况也告诉了柏贵,同样不是邀功,而是表明态度。他现在跟柏贵是合作的关系,起码他自己认为俩人之间是相互合作的关系,那么就要坦诚,起码让对方认为自己很坦诚,他已经将情况告诉了林福祥,迟早柏贵会从其他渠道知道情况,如果此时隐瞒他,造成合作伙伴之间的不信任,那不是朱敬伦想看到的。 当然柏贵因此赞叹他大智大勇,朱敬伦听听也就是了,柏贵这种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说的话,还是不要当真才好。 但是柏贵的神情却相当认真,听完朱敬伦描述的战场情况后,交代了朱敬伦安心养伤之类的话后,就匆匆离开了。 朱敬伦不知道的是,柏贵匆匆离开后,立刻就写了一封奏折,交给一个亲信,叮嘱他要日夜不停,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北京,尽快将奏折送回家中交给主母,剩下的事情,他的妻子自然会想办法将奏折递送到皇帝的手中,哪怕现在柏贵已经请辞了,但是在官场多年打拼,还是有关系通过复杂的人际网络将自己的奏疏送到皇帝手里的,即便没有这些关系,他还是一个旗人,娘家也有点背景,通过八旗中的人脉照样能跟皇帝搭上话。 唯一的问题是速度,他要快,要赶在黄宗汉之前向皇帝报功,皇帝一高兴没准会改变对他的态度。柏贵可是知道,自从他跟洋人合作之后,朝中的清流不知道弹劾过他多少回了,皇帝对他的态度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广州城还在洋人手里,没准他早就被下大狱了,谁知道黄宗汉这个钦差的身上,有没有装着皇帝给他的密旨。 当然上奏折的目的,不仅仅是给皇帝报功,他还要尽力将林福祥拼命立下的这份功劳往他身上靠那么几分,让这份军功尽可能成为他的护身符。除此之外,他还向皇帝请求让他复职,这不是要官,而是想皇帝表明他负责人的态度。 原本的历史上,柏贵就是在洋人解除巡抚衙门的监视,撤走守卫之后,向皇帝上书复职的。 只是想从林福祥手里分走几分功劳不是那么容易的,柏贵是一个文官,文官往往只能扯上运筹帷幄的功劳,但是他身处洋人占领的广州城中,说他运筹帷幄指挥林福祥,实在是说不过去,能得这个运筹帷幄之功的,只能是黄宗汉,而不是他柏贵。 但柏贵还是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只不过这个切入点需要朱敬伦配合,所以很快柏贵的心腹富礼也来看望朱敬伦了。 富礼让朱敬伦承认,朱敬伦一直是巡抚柏贵安插在洋人身边的探子。 这样一来,朱敬伦参与的劫持巴夏礼,参与伏击英法海军,就成了柏贵在背后谋划的结果,柏贵当然就能分到一份功劳。 而朱敬伦得到的好处是,柏贵承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 ------------ 第五十四节 买断烟土 来看望朱敬伦的人很多,富礼只给了一个柏贵重赏的承诺,但别人是真的拿着真金白银来的。 大多是一些维持关系的富商,礼单有门子转过来就行了,但是有两个人是不能不见的。 其中一个是张家派来的一个年轻人,名字叫做张龙,带着南雄千总张千山的亲笔信。 张千山大概也知道他的管家张勇是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家伙,所以这次派了一个机灵的年轻人,因为这次要做的事情就不是笨蛋能办的。 朱敬伦也很想跟张家的人取得联系,询问了一番张千山的近况,得知张千山已经带人到了广州附近,在清远一带驻扎,随时能够增援广州城。 张龙来广州面见朱敬伦的目的是,询问巡抚柏贵对他们的安排。此时张千山都不知道让他带兵回广州,并不是柏贵的意见,而是朱敬伦假托柏贵的命令。 这就造成了一个不太好的局面,那就是张千人把兵带回来了,但是却得不到任何补给,当地官府根本不给他们提供任何支持,而且还跟他们发生了冲突,清远县令甚至把官司打到了黄宗汉哪里。 张千山来此,就是寻求巡抚的支持的。 朱敬伦觉得有必要安抚一下张千山,让张龙转告张千山,巡抚大人暂时没有行动,让他们稍安勿躁,一旦有情况,会随时通知他们。 张龙走后,朱敬伦觉得,张千山是自己诓骗回来的,尽管用的是柏贵的名义,但这依然能算是自己手里能借用的力量,一定程度上,积极向上的张千山,比林福祥更好用。起码张千山不会将朱敬伦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密探,有用的时候就夸赞几分,没用的时候,连面都不见。 不过朱敬伦觉得,此时还得让柏贵知道,不然影响了跟柏贵的关系,得不偿失。 另一个必见的人则是来自澳门的法语翻译陈启信,这家伙多半个月前给朱敬伦送了一千块大洋后,就在没找过朱敬伦,如果说那一千块只是投石问路,而不是有求于朱敬伦,那么他们也太豪气了。 不过朱敬伦要见陈启信,并不是因为他又送了两百块大洋,而是因为此人在法军中颇有能量,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朱敬伦也是前几天才彻底的打探出陈家的情况,他是南海县人,并不算名门望族,不过族中有人在澳门、越南经商,陈启信从小就跟族兄学做生意,跟法国人有生意往来,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 朱敬伦跟陈启信都在巡抚衙门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不太热衷于翻译事业,事实上,陈启信来做翻译,并不是为了挣那一份薪水,而是看重了商机,这段时间他通过跟法军军需官等高层建立的关系,几乎包揽了法军的粮食供应。 欧洲人习惯吃面包,需要面粉,可是广州附近沿海地区,直到越南、新加坡都是产米的地方,这给英法联军的补给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可是陈家有办法,他们在云南采购小麦,然后通过水路运往越南,转一圈运到广州,磨成面粉卖给法军。 像陈家这样的商人给朱敬伦送礼,大多数都是跟生意有关系,送的少的是不希望朱敬伦这个翻译找麻烦,也就是花钱买平安,送的多的那肯定是希望朱敬伦能帮他们开拓生意了。 陈家已经包揽了法军的面粉供应,听说还有其他一些军需供应的生意,朱敬伦能帮到他什么,让陈家也给英军供应物资?朱敬伦自认自己还没有这个能力。要知道英军跟法军不一样,法军是初来乍道,英军那是有根基的,他们在香港经营了快二十年,在中国人中有庞大的关系网,所以他们的供应商大都是一些老关系,要么是香港的华商,要么是广州附近的胥民,尽管这些华商供货价格稍高,广州的胥民更是以高价向英军走私物资。 但英国人做的可不止是一门生意,还有他们跟胥民的关系,要知道他们的苦力队中超过一半都是胥民,就冲这点,他们就必须继续跟胥民中的那些大头目把走私生意继续下去。 所以陈启信如果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朱敬伦还真的没有办法。 俩人是熟人了,最初住在一个房间的,陈启信也是一个自来熟。 朱敬伦非常干脆的告诉陈启信,如果是为了生意的事情,自己恐怕帮不上忙。并且解释了英军跟胥民的关系特殊,此时是相互依靠的关系,他们之间不止是生意,还有潜在的同盟味道,因此朱敬伦不可能让英军向陈家采购面粉。 陈启信笑道:“朱兄,谁说我陈家只能做粮食买卖啊?我听说英军的烟土不多了,我手里正好有一批。” “英国人没有烟土了?” 朱敬伦诧异,英军军营中常备大烟这不是什么秘密,倒不是英国人自己用,大都是给那些苦力准备的,说来怪异,英军招募这批苦力,是不给钱的,不是给不起,而是怕给了钱,这些人就没有动力了,会逃走。 英国人这是把中国人当成他们在非洲见到的苦力,在印度见到的流浪汉了,那些人确实是寅吃卯粮,没有计划性,不知道攒钱,手里有了钱,就不肯好好干活了。 所以英国人在中国招募苦力的时候,也不是按月发钱,而是许诺打完仗一起发,而且承诺的是高薪,一个月是五两银子。可是拿不到现钱,如何让能留住这些苦力呢,英国人有办法,那就是大烟,在英军军营中,烟土是是管够的。 因此英军无一例外,招募的都是一群大烟鬼,真正老实本分的百姓,其实也不太敢给英国人干活。 “他们运大烟的船翻了!” 陈启信说道,十分自信,一副吃定英国人的样子。 朱敬伦笑道:“广州城大大小小的烟馆数百家,就算翻了船,英国人也能买到烟土。” 陈启信笑道:“怕没那么容易,仗打到现在,广州城里的人,十有六七都逃了出去。烟馆本就生意冷清,没有多少备货,最近更是缺货得厉害,大半烟馆都关了门。英国人要买大批烟土,不怕他不高兴,只能从我手里买。” 朱敬伦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有用的消息。 故作疑惑道:“既如此,陈兄直接找英国人,也怕他们不买啊。何必找我呢,还那么破费!” 陈启信叹道:“这一来,我跟英国人不熟,二来啊,英国人嫌我要价高,一边从烟馆拿一些劣等散伙支应,一边给那些苦力减了供应,我可是听说现在苦力干活都没劲了。” 朱敬伦明白了,英国人不小气,绝对是陈启信这家伙太黑。要知道英国人在中国可是颇有土豪印象的,向来出手大方,相比中国人更喜欢跟英国人做生意,对比法国人就觉得有些抠抠搜搜的。 “不知在下能帮什么?” 朱敬伦问道。 陈启信道:“英国人这边在下人头生,朱兄则不然,该认识几个苦力队中的人吧。” 朱敬伦道:“倒是认识那么几个。” 陈启信道:“如果苦力们知道他们英国人现在限制给他们供应烟土,是因为快没有存货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朱敬伦明白了,这家伙是想通过朱敬伦在苦力队里造谣,让苦力们闹起来,那些大烟鬼一旦烟瘾犯了,杀人的心都有。只是这种事陈启信肯定自己都能做,收买两个苦力散布谣言而已,废不了多大的事情。可偏偏给自己送上大礼,让自己办这件事,这就蹊跷了。 朱敬伦笑道:“这只是小事。陈兄该不会就这么点事吧?” 陈启信道:“知道瞒不过你,在下还有后手,不知陈兄可有办法烧了英国人烟土?” 听完这家伙的计划,饶是朱敬伦也不由惊叹,果然在暴利面前,商人是胆子最大的一群人啊。烧英国人的烟土,这被抓住了绝对死定了,不过真的烧了英国人的烟土,那英国人也就只能去求着买陈启信的烟土了,否则就等着那帮子苦力闹事吧。 但这却给了朱敬伦一个灵感,他摇了摇头:“这事在下做不了,不过如果陈兄想卖烟土的话,在下到时有兴趣接手,不知道陈兄手里有多少货,价值几何?” 这回轮到陈启信惊讶了:“朱兄你打算接手?” 朱敬伦笑道:“在下也想挣点钱啊。” 陈启信不疑有他,钱谁不想挣啊,他来做翻译就是为了做生意的,现在看来朱敬伦怕也是这个目的,不由将朱敬伦看成跟自己一样的人了。 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是为了钱,跟英国人扯皮有日子了,英国人始终不松口,所以才给朱敬伦送上厚礼,希望能打开一个突破口。能想出烧英国人库存烟土的主意,也是被逼急了,要知道为了囤那批烟土,陈启信可压了不少银子在上面,如果不能高价卖给英国人,他可就亏死了。 既然朱敬伦愿意接手,他刚好脱身,老实说他已经有些忐忑了,时间过的越久,英国人就越是有可能从印度运来新的烟土。 所以陈启信十分干脆:“既然是朱兄想做这笔买卖,在下也不跟你见外,我手里有五十担烟土,英国人出五万两在下都没有卖。既然是陈兄要,那给四万两拿走!” 平常一担烟土价格在500两左右,陈启信要价四万两,不到一倍利润,也不算黑。 朱敬伦点点头道:“好,就四万两,陈兄的货我要了。” 陈启信拱拱手:“朱兄真是痛快人!” 说实话,陈启信这笔买卖还真没怎么挣钱,他之所以囤积烟土,赌的是仗打起来物价会涨,谁知道粮食价格倒是涨了快三倍了,可烟土的价格竟然连一倍都没涨起来,因为城里的有钱人都跑了,剩下的穷鬼有几个抽得起大烟? 所以他最后才把主意打在了英国人头上,很幸运的从一个香港的朋友那里得知东印度公司的pn船翻了,陈启信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于是不但继续囤积,还抽出大笔资金在广州城大肆收购烟土,将十几家烟馆的存货都一网打尽,让那些烟馆都无烟可卖暂时关门了。 囤积大烟和扫货,可占了陈启信大笔资金,平均下来他拿货一担都超快有600两了,五十担花了他三万两,要朱敬伦四万两,也就挣个辛苦钱。但却安全,最近的消息,让陈启信有些不安了,乡勇伏击了英法联军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他还知道乡勇大军逼近,法国人哪里的紧张情绪,让他觉得法国人有可能会放弃广州城。 陈启信不想那些东西打了水漂,所以今天立刻就来找朱敬伦,上次送的那一千个大洋,他觉得足够让朱敬伦帮他做一件事了。谁知道朱敬伦没答应火烧英国人的烟土,倒是答应把他手里的烟土都买过去。 跟陈启信确定交易方式后,朱敬伦知道,自己得亲自找一找柏贵了,不然这四万两银子自己可拿不出来。 ... ------------ 第五十五节 围三阙一 柏贵肯定有四万两,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可不是夸张,尤其是在广州这种繁华的口岸做巡抚,柏贵搜刮十万银子不算难。 至于柏贵愿不愿意掏这笔钱,那就要看朱敬伦让柏贵觉得这笔钱花的值不值了,朱敬伦丝毫不担心,因为无论怎么算,四万两银子,买柏贵一条命,那都太划算了。 朱敬伦连夜求见柏贵,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朱敬伦先是告诉柏贵英国人手里的大烟不多了,他们的大烟船翻了,一时半会运不过来,而那些苦力都是大烟鬼。 “所以,谁手里有烟土,那些苦力就听谁的!” 柏贵立刻就明白了,开始考虑起来。 柏贵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林福祥那些军功他能不能分润到还不一定,即便能分到功劳,也未必能保得住他的性命,他还需要更多的功劳来保命,只是那些苦力有没有用,他就不敢确定了。 “那些苦力有什么能耐?值得花钱拉拢吗。” 柏贵疑问道。 朱敬伦道:“英夷做事颇有章法,即便是苦力他们也时常训练。这些人本就是一些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夷人许以重利,早前攻城的时候,这些人拿着扁担都敢冲锋在前,颇为悍勇。如今夷人给他们发了刀枪,更是倚重他们守城。” 朱敬伦倒不是说瞎话,西方军队进行过改革之后,已经相当的专业化,尤其是英国人,有一种工业社会的仔细,即便是招募的苦力,他们也会进行系统的训练,由一个英军上尉专门训练,为此那个英军上尉腾普尔还被戏称为“苦力之王”。 早在英法联军攻城的时候,这些苦力虽然主要负责跟在军队后面背运军火,但关键的时候也曾参加过战斗,英法联军主力北上天津之后,驻守兵力捉襟见肘,就给这些苦力发了武器,他们更多的参与到巡逻和守城的工作中来。 因此非常值得拉拢。 “本官给你五万两,你把这件事给本官办成了,多的算是你的赏钱!” 既然这笔钱花的值,柏贵也是痛快人,十分果断就答应了,而且给的比朱敬伦要的还多。 朱敬伦忙道:“谢大人赏赐!” 柏贵摆摆手:“别忙着谢,你得答应本官一个条件。” 朱敬伦道:“大人请说。” 柏贵道:“如今的局面你恐怕还不太清楚。今日钦差大人已经部署勇兵逼近广州城了,东西北三面包围,你知道钦差大人的意思吗?” 朱敬伦疑惑起来:“为何不围城南,如今英法两国海军尽灭,唯有两座炮台不好对付,黄大人手里兵勇上万,若是猛攻炮台,也不难拿下。若能四面合围,广州夷人不过千余人,强攻也要,迫降也罢,不算难事。黄大人为何留出南城,不怕夷人逃走吗?” 柏贵叹口气道:“兵法有云围城必缺,黄大人之谋倒也暗合兵法。至于夷人会不会逃走,黄大人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收复广州,就是泼天的功劳。你恐怕还不知道,朝廷在天津又打了败仗,迫不得已跟夷人签了条约。若是此时黄大人能收复广州,不管有没有消灭洋人,那都是大功一件。” 钦差黄宗汉有绝对的理由稳妥应对,洋人跑就跑了,收回广州才是正经,复土之功铁定是他的,广州丢失跟黄宗汉没有关系,要是广州城能在他手里收回来,确实是大功一件。 但柏贵不一样,虽说广东官僚都把责任往叶名琛的头上推,可是如果皇帝要追究,柏贵也跑不了干系,如果柏贵能在收复广州城上立下功劳,怎么都是戴罪立功了,那时候就算黄宗汉拿了大头,柏贵也能保住性命。 只是他现在是一个辞官下野之人,想要从黄宗汉这个正印两广总督手里沾到功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从其他方面下功夫,比如歼灭那些洋人。 “可是若能围城,不怕夷人不降。若能逼降夷人,才是全功啊!” 朱敬伦不由叹道,心里对黄宗汉那个文官稳妥的处置方法实在是颇为可惜,但却知道这就是满清官场的做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让洋人离开,就没必要冒险打仗,所以这段时间黄宗汉在城里贴的告示,都是警告洋人撤离广州,从来没有说让洋人投降的。 柏贵叹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本官让你做的,就是拿这个全功!” 拿全功,就要歼灭英法联军,统统消灭也好,逼他们投降也罢,都算成功,这就是柏贵给朱敬伦开的条件,只有这件功劳,才值得柏贵掏那五万两银子。 但是朱敬伦却觉得不够了,他一直让侯进帮忙收买苦力队中的胥民小头目,那些胥民狮子大开口曾经开价二十万两,朱敬伦只答应他们五万两。柏贵给五万两,朱敬伦是用来买烟土的,用这些烟土能让苦力跟洋人闹事,但却无法让苦力听命于自己。 只是为了说服柏贵掏钱,朱敬伦刚才可是大胆的断言,谁有烟土,苦力就给谁卖命了,在用苦力这个借口来说服柏贵,怕是会让对方不满。不过朱敬伦有一个更好的借口,那就是他曾经跟柏贵吹过牛的,他能收买英军中的印度兵。 佯作为难道:“不瞒大人,如果能让两千苦力给我们卖命,确实能给夷人重创,但要全歼他们却太难了。若是能收买印度兵,这件事就有十成的把握了。” 柏贵一直就在广州,英军的情况他也没少下功夫,自然知道英军中大半都是印度兵,英军大多是海军,而他们的海军已经被林福祥歼灭,一旦能收买印度兵,这意味着英军将无兵可用,到时候法军独木难支。 但有一个问题,要让洋人投降,那必须让他们陷入绝境,可是黄宗汉围三阙一,洋人始终有一条后路,随时都能从城南撤离,否则就是收买了所有英军,法军照样随时都能逃走。 因此柏贵犹豫道:“城南大开,怕是夷人不肯投降了。莫非你能收买鬼兵夺了炮台?” 收买苦力不难,但柏贵很怀疑那些鬼兵会出死力,收买印度兵就更难让他们直接跟洋人作战了,顶多是一个两不相帮的局面,柏贵可是知道印度都已经是英国人的天下了,他也是将英国人作为旗人,把印度人看作汉人的,让印度兵打英军,无异于让绿营打八旗,恐怕不可能。 手里没有自己的兵,柏贵也觉得困难重重。 朱敬伦却十分乐观:“这就是小人要跟大人说的另一件事了。小人前几日以大人的名义,从南雄召回了千总张千山,未来得及禀告,还请大人赎罪。” 上次柏贵答应朱敬伦在紧急时刻,可以用他的名义,那只是一个口头承诺,柏贵是不会用印的,但没想到朱敬伦真的用他的名义调动了军队,有两广总督黄宗汉在城外,柏贵自信就是他亲自出面,都无法调动军队,没想到朱敬伦竟然调动了。 柏贵竟然有种天降馅饼的意外惊喜,哪里还会怪罪朱敬伦。 不由赞道:“朱先生真乃我之福将!不知那张千总带回多少兵?可堪大用?” 朱敬伦道:“带来了四百,皆是马兵,人人能战,个个敢死,都是跟长矛、洪兵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好汉子!” “好!” 柏贵赞了一声。 接着道:“你去转告那张千总,若他能打下炮台,围死夷人。事成之后,本官保他升任南雄游击。” 说完之后,柏贵觉得有些不妥。 又对朱敬伦道:“此事你也有大功,你放心大胆去做,事成之后,本官也保举你做一个知县!” 朱敬伦立刻跪谢,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小人谢大人栽培,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敢不为大人效死!” 柏贵很满意朱敬伦的表现,抚须微微笑了。 接着亲自将朱敬伦扶起来,一副礼贤下士,十分亲切道:“你是个聪明人,跟着本官,当然比跟着林福祥要强。” 朱敬伦回道:“大人说的是。全靠大人提拔。” 说完朱敬伦又露出疑虑:“只是收买印度兵那边?” 柏贵摆摆手:“本官再给你五万两银子,你大胆去做。不过本官提醒你,什么银子该拿,什么银子不该拿,你心里得清楚。本官丑话说在前头,本官不是舍不得银子,但是事儿你得给本官办成了,不然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啊。” 柏贵的态度很清楚,不怕朱敬伦从中谋取私利,但是朱敬伦必须得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转手十万两银子到手,当然不可能直接放在朱敬伦手上,柏贵让朱敬伦跟富礼联系。 要钱的事儿,朱敬伦倒是不及,不管是陈启信那边,还是侯进那边,都能容他几天。 最急的是,要马上通知张千山,得让张千山立马行动,而且必须让张千山拼命,英国人把守的炮台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攻下来的。 ... ------------ 第五十六节 惹一身骚 张千山绝对不是傻子,一个在乱世中靠军功爬起来的家伙,如果脑子傻早就死过八百回了。 因此仅仅是一个南雄游击的口头承诺怕是不可能让他拼命,不是这个承诺不够吸引人,而是区区一个承诺,张千山未必会相信。 朱敬伦跟张千山只吃过一次饭,但就能肯定张千山是那种野心勃勃之人,这种人对钱看的未必太重,对功名利禄却很看重。 因此朱敬伦得让张千山相信,他去打炮台,肯定就能升官。 如何让张千山相信,朱敬伦选择给钱。 事情就是这么诡异,张千山积极的往朱敬伦身边挤,目的就是为了分收复广州的功劳,要功劳当然是要升官,可只口头承诺他,却难以让他相信,那么给他不看重的钱,就能让他相信了? 是的。 朱敬伦打算以柏贵的名义,给张千山送一万两银子去,告诉他这是巡抚大人的赏钱。 张千山不爱钱,可如果柏贵在他还没有开打前,就给他这么一大笔赏钱,张千山会怎么想,他肯定会感觉到巡抚柏贵对攻打炮台这件事很重视,会觉得攻打炮台这件事很重要,那么他就会相信打了炮台,就能升官了。 因此这一万两,其实是让张千山感受一下柏贵的诚意。 第二天一大早,朱敬伦就去了张家,告诉张家的联络人张龙。 “你快去告诉你家大人,钦差黄大人已经调遣三路大军包围广州,东西北三面已经扎下重兵,只有城南无兵可派。前日伏击夷人海军的林福祥大人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战,这是你家大人的机会。巡抚大人举荐你家大人攻打城南炮台,若是成功,巡抚大人说了,保举你加大人做游击!” 张龙一听事不宜迟,立刻就出发。他加带人在清远过的可不好,清远知县对他莫名其妙的跑来清远很不满,黄宗汉也对张千山没有调令突然带兵来到广州附近非常震怒,斥责了张千山一顿,责令他立刻带兵返回南雄。 可是张千山实在不愿意放弃收复广州的功劳,因此暂时先拖着,一边自己筹粮,一直等朱敬伦的消息。 张龙赶到清远的时候,正遇到张千山大发雷霆的时候,营帐里一个个骄兵悍卒此时战战兢兢,都知道他们千总的脾气。 张龙赶忙向张千山汇报了朱敬伦的意见。 张千山并没有像张龙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冷哼一声:“吗的,上了贼船了!” 朱敬伦并不知道张千山已经被黄宗汉叫过去斥责了一顿,他还以为张千山并没有跟黄宗汉有联系呢。不然他就不会骗张千山了。 其实早在清远知县跟自己叫板的时候,张千山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按说自己是巡抚大人调过来的,清远知县应该给自己筹措粮草的,结果反倒对他的到来十分不满。 接着官司打到黄宗汉哪里的时候,张千山就知道自己被人给玩了。 当他从黄宗汉哪里回来的时候,明白情况比自己想象的更复杂。 张千山是武官,而且并不是太大的武官,上头没什么人,跟文官更是两个圈子。因此他根本就不知道黄宗汉和柏贵之间的猫腻,他只是凭借一个武官的触觉,察觉到广州的文官们在准备收复广州。他一直以为柏贵跟黄宗汉这两个文官肯定是一路的,觉得黄宗汉跟柏贵打算里应外合。 所以他才拼命的跟朱敬伦套近乎,想要挤入这场收复广州的盛宴中来,只要能加入进来,哪怕最后失败了,张千山也知道那些文官有本事捞到功劳,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所以当朱敬伦假借柏贵的名义,让他来广州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快马加鞭的赶来,把马都累趴下了,连续吃了三天精粮才缓过来。他之所以不怀疑,就是因为他一直相信柏贵和黄宗汉两个文官是一起的。想当然认为柏贵让他过来,是得到黄宗汉这个钦差大臣首肯的。虽然只是柏贵口头的命令,不太符合调兵的程序,急于立功的张千山也没有怀疑,只以为是出于保密或者有所不便的缘故。 现在想想,他就是一个蠢猪,柏贵身在广州不方便,黄宗汉可方便的很。 柏贵一个巡抚根本就没有调兵权,自己一听柏贵调遣,屁颠屁颠就跑来了,结果还被黄宗汉骂了一顿,自己搬出了柏贵,说是巡抚下的命令,反而被黄宗汉骂的更惨,斥责他连调兵的章程都不清楚,问他这个千总是怎么混上去的,威胁他立刻回南雄,否则就要参他。 刚刚回来,手下心腹就跑来告诉自己,柏贵又给他下命令了。 而且这个命令又跟黄宗汉的命令抵触,黄宗汉东西北三面包围,张千山这个武官怎么能不清楚这是黄宗汉的围三阙一战术,目的就是逼迫敌人逃跑,根本就没打算跟洋人死战。而巡抚的命令是让他攻打炮台,阻断敌人的后路,这俩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一个让敌人跑,好收城,一个不让敌人跑,要狙击。 去告诉张千山,是因为黄宗汉没人可用,所以城南需要一只能打的精兵。 此时张千山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他就真的是一头蠢猪了。 “老子麻烦大了!” 张千山喝骂一声,他知道自己卷入了一个他扛不住的漩涡之中,卷入了广州巡抚和两广总督之间的权力争斗中。 柏贵跟黄宗汉显然不是一路人,而且还很可能是水火不容,现在的情况是,黄宗汉打黄宗汉的,柏贵则要打柏贵的。 那么他帮谁? “大人怎么回事?” 张龙一听张千山说麻烦大了,他还没想明白呢。 张龙是心腹,而且不是普通心腹那么简单,张千山是把张龙当儿子的,所以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的麻烦说了出来。 听完后,张龙皱着眉头问道:“大人,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回南雄吗?” 张千山冷哼一声:“已经惹了一身骚了,现在回南雄也洗不干净了。” 张千山知道,自己肯定已经让黄宗汉不高兴了,柏贵一个命令自己立刻带兵来广州,只要黄宗汉还是两广总督大概都不会高兴,如果最后黄宗汉斗败了柏贵,他张千山不穿小鞋才怪。 张龙探问:“那大人我们怎么办?” 张千山哼道:“还能怎么办,去广州。” 张龙道:“真的打炮台吗?” 张千山冷笑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先去边上待着,看看情况再定!” 他已经惹了一身骚了,不能白来一趟,现在这情况明显乡勇这边有优势,去广州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 至于这便宜是什么,如果乡勇攻城,他浑水摸鱼跟着冲进去,如果洋人逃跑,他就打洋人一个伏击,那就赚翻了。立下大功,钦差也不会难为他。当然,如果真没有便宜可占,就乖乖回南雄,也算是听了黄宗汉的命令。 无论怎么看,张千山都不会吃大亏,所以去一趟广州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能瞒着黄宗汉更好,就让人去禀告黄宗汉,说自己拔营回南雄了。 而实际上,张千山反而带着人马,悄悄绕道广州。 这一绕,就绕道了珠江边,距离广州城十里的地方。 张千山此时下定决心,没有便宜可占,自己就绝不动手。 于是让手下们悄悄潜伏起来,一边派出探子查看广州城的情况,要他们注意黄宗汉的乡勇有没有攻城,洋人有没有逃跑,一边派心腹潜入广州,跟朱敬伦再次联系,看看朱敬伦还有什么说的,朱敬伦不给他一个交代,这件事没完。 ... ------------ 第五十七节 该拼命时要拼命 张龙潜回广州城,很快就见到了朱敬伦,广州巡抚衙门的洋兵撤走之后,朱敬伦的行动也方便多了。 “交代?当然会给长大人一个交代了!” 面对张龙兴师问罪一般的态度,朱敬伦满口答应着,心里却暗叹一声,明白张千山发现了问题,不那么好骗了。 朱敬伦接着问清楚张千山的位置,他给的交代就是,富礼安排人带着成箱的银子,亲自送到了张千山面前。 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张千山觉得这个交代也不算坏。 但是富礼接下来的话,就让他觉得这些钱根本就不算钱了。 “这些是巡抚大人的赏钱。打下炮台,另有重赏。巡抚大人让在下告诉千总一句,该糊涂的时候还是糊涂一些的好。” “这是什么意思?” 张千山不太明白。 富礼笑道:“大人不用明白,大人只需要知道,如果有人这时候占了炮台,那城里的洋人就一个都走不脱。要么乖乖投降,要么等着受死。这夺城之功,是黄大人的,可是力阻洋兵,尽灭夷狄的功劳,我家大人还想要一份。不知道张大人是不是也想要呢?” 张千山心动了。 虽然他还是不太清楚柏贵为什么跟黄宗汉不和,因为他根本就不太清楚柏贵的处境,不是他不懂官场,只是文武殊途,他得到的信息,跟这些文官得到的信息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根本就无法感受到柏贵危如累卵的处境。 按照他的理解,他觉得柏贵跟黄宗汉不和,大概是出于权力斗争,目前来看,恐怕俩人在收复广州一事上,意见不统一,所以才你干你的,我n我的,至于他们争斗的结果是什么,张千山不知道,张千山只知道,只要打下炮台,怎么都是大功一件。 阻断残敌退路,全歼夷人,这份功劳不管是落到黄宗汉头上也好,还是被柏贵分到也罢,这跟他们张千山有什么关系,他是武将,靠的是流血立功,只要堵住了洋人,那就是他的功劳,无论是黄宗汉还是柏贵,都得承认这一点。 至于说他们不肯认,想赖他张千山的功劳,也没那么容易,张千山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深刻的印象。 “我想张千总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富礼冷冷撂下一句话,然后就拱手拜别,此时已经到了午后,艳阳高照,张千山的血也仿佛热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 张龙疑问道。 张千山道:“还能怎么办?打!” 张龙叹道:“那炮台可不好打,关键是不在岸上,而在河里,四面都是水。我们又没有船,只能游过去。这样我们的马队可就用不上了。” 张千山哼道:“该糊涂时就要糊涂。该拼命的时候就要拼命!” 张千山也知道水战的话,对他的马队不利,他这次带来的四百人,都是他的心腹,要知道他手里可不止这点人,但是这四百人才是他的心腹,是他这些年来一点一滴攒下来的本钱,本想着用马队来对付洋人,总能占到一些便宜,谁想到还要打水战,反而派不上用场了。 但是机不可失,骑马过不了河,那就游过去! 话说的糙,可实际上张千山是一个很细致的人,这细致大多在打仗上。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换了破衣服,带领十来个手下大大方方的来到广州码头,他们吃的了苦,装做苦力硬是在码头上扛了一天活。 第二天又包了一艘花船,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夜里就停靠在附近的码头上,一直在观察着炮台。 命是要拼的,可这命却不好拼。 炮台的防御在张千山眼里,算的不得什么,起码比不上攻城,以东炮台为例,四面有围墙,但并不算高,他们手下的好手,要翻过去不难,洋人的士兵数量不多,只有几十个人,洋人的防备也算不上严密,只有几个岗哨而已,后半夜他们摸进去,不难的手。难得是炮台不是一座,而是有两座。 两座炮台无论他们动哪一座,另一座就会察觉,打草惊蛇之下,再想偷袭得手就难了,这就是为什么军事上总将就犄角阵势排列,防御偷袭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两座炮台也各有特点,海珠炮台靠近江心,不过靠近陆地的北岸,滩涂已经快要跟陆地相连,游过去也不难。东炮台就更简单了,跟江岸之间,只有一条窄窄的濠涌。 这三天以来,朱敬伦也没有闲着,他已经将两座炮台的情况摸清楚了,具体情况是柏贵探听的,过去东炮台安炮三十六位,以千总一员带兵三十名驻守,海珠炮台则有大炮五十门,军队不超过五十之数。至于洋人占领这里后进行的改动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洋人或许会加固炮台,或许会更换火炮,但是绝对没有增加兵力,甚至略有减少,因为他们的兵力实在是不足。 这些情况也都送到了张千山手中。 根绝这些情况,在第三天深夜,张千山终于行动了。 务求一击得手,杀鸡也要用牛刀,四百人齐齐出动。 其中一百最可靠的手下前往海珠炮台,由他的干儿子张龙和张虎负责带领,剩下三百人都负责攻打东炮台,由张千山亲自指挥。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海珠炮台距离海岸更远,一旦失手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人去多了根本没用,相对来说突击效果就更重要了,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张千山决定等确定海珠炮台那边动手之后,他这边在动手。 一旦那边进入海珠炮台,举火为号,至于这火光会不会暴露了攻打东炮台的行动,就管不了了,如果暴露,东炮台这边就必须强攻,所以才给这边配备更多的人马,同时这边距离河岸更近,大不了强攻,因此可以多配属人缘。 三更已过,四更未至,两边同时行动起来。 张千山亲率五十个好手,人人身上帮着竹筒,悄悄摸到距离东炮台不到两百米的河边,一个个下水,慢慢摸了过去。他们运气很好,或者说洋人的岗哨到了后半夜有所松懈,结果他成功的摸到了围墙下,一个个躲在围墙的死角,眼睛紧紧的盯着西方海珠炮台的方向。 等了一刻钟多些,张千山终于看到对面有火把晃了几下,然后熄灭了,跟手下确认都看到了,然后一声令下,马上搭起人梯,一个汉子身轻如燕的就跳过了围墙,接连十多个人爬过了围墙后,突然就听到了海珠炮台那边传来了枪声,那边交上火了! 运气不好不坏,张千山也没指望悄无声息就把洋人都干掉,那也太容易,太容易得来的功劳不值钱,这是张千山这么多年摸到的道理,那些文官就是怂,总想着投机取巧,想搞点小诡计就能取大功,大多数是把自己搭进去。 枪声接二连三响起来,东炮台这边已经打草惊蛇了,守卫大声呼喝,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张千山等人全部都过了围墙,顺着围墙不着急往里面打,而是冲着大门冲了过去,他们的速度够快,大门前的守卫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们放倒了,等他们打开大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一百多人游过了濠涌,一股脑冲进了炮台。 到了丑时,两座炮台再次陷入了寂静,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上百条生命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此时在广州城中,朱敬伦并没有睡觉,柏贵也没有睡觉,俩人都紧张不已。 他们在等待消息,等待两个消息,一个是张千山强攻炮台的消息,另一个则是黄宗汉那边的消息。 柏贵手里没有人,即便张千山夺下了炮台,如果明天洋人反攻,他们也不可能守得住。 没有炮台在手里,说封锁广州城南,就是一个笑话。 夜深人静,让步枪的声音可以传的很远,刚刚结束的枪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洋人在码头上部署的军队开始反攻了。 朱敬伦和柏贵听到枪声更着急了,他们希望听到的不是枪声,而是炮声。 法国人手里还有一艘残破的战舰,经过紧急修理后,还能够参战,俩人想要听到的炮声当然不是法军的舰炮,他们希望听到炮台上的岸防炮响起。 要让炮台的大炮响起,那就必须有炮手,可柏贵手里连一个炮兵都没有,广州的驻防八旗中到时有一百来个炮兵,可是跟其他八旗兵一起,都在军营里关着呢,别说柏贵了,穆克德讷都放不出来。 所以要动这些炮,就只能靠黄宗汉炼出来的那批炮手,可黄宗汉跟柏贵不和,黄宗汉岂会帮助柏贵。 看着柏贵焦急的模样,朱敬伦安抚他道: “大人莫急,黄大人一定会派人的,他知道大局为重。” 柏贵却叹道:“他怎会帮我,他怎会帮我啊!他就不想打炮台,他又是清拆大臣,又怎会听我的?” 柏贵是巡抚,黄宗汉才是两广总督,又是全权负责广东事务的钦差大臣,确实没有必要听柏贵的安排。 但是既然攻打炮台已经是既成事实,此时合作才是大义,有大义在手,黄宗汉不帮忙就是理亏。可是柏贵根本命令不了黄宗汉,黄宗汉帮不帮忙好像只能看对方乐意不乐意了。 既然柏贵命令不了黄宗汉,那就找个能命令黄宗汉的。 朱敬伦突然有了主意:“大人,小人有一计,何不将此时写一封奏章,抄录一册派人去送与黄大人呢?” 柏贵一愣,接着眼睛一亮,没错,黄宗汉跟自己不对付,未必会帮自己,可现在自己做的是对的,只要拿下炮台,就封死了城南,城内夷人插翅难逃,黄宗汉如果不肯帮自己,官司打到皇帝哪里自己也占理,只要发了这封奏折,就算打输了,也可以把责任推给黄宗汉,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真是急糊涂了,不由得对朱敬伦有些刮目相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很难得! 当即起草一份奏疏,抄了副本,命人连夜从密道出城交给黄宗汉。 但是奏折副本才刚刚送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城外的炮声就密集起来。 柏贵看了朱敬伦一眼,心中暗叹一声,糟了,这回是彻底得罪黄宗汉了。 ... ------------ 第五十八节 内斗之势 枪声一直没有中断,这说明洋人一直在攻打炮台,既然洋人的步兵在攻打炮台,他们的大炮此时就不太可能轰击炮台,否则容易误伤自己人。 但是密集的炮声响起来,听起来数量足足有十几门甚至几十门之多,这只能是炮台上的大炮。炮台为什么要开炮,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不但张千山成功的攻下了炮台,而且黄宗汉派去的炮兵已经接手了炮台,正在用大炮轰击岸上的目标。 时间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丑时才刚过,显然不可能是黄宗汉受到柏贵的信后才派兵,那来不及,只能说明黄宗汉早就派兵了,正好此时赶到而已。 人家钦差大人已经早早派了兵,柏贵还写了那么一封威胁的奏疏副本给黄宗汉看,这不是威胁吗。 但他也恼恨,冷哼一声,默不作声,不住的喝茶。 既然黄宗汉早就派兵了,就不能提前通知自己一声吗,逼的自己不得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那封奏疏当然不能真的发出去,那只是威胁黄宗汉的手段,是警告黄宗汉如果他不派兵自己就要上书,让皇帝评评理,但现在黄宗汉已经派兵了,那封奏疏也就不用上书了,但却白白的再次招惹了一下黄宗汉。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柏贵已经明白,他跟黄宗汉之间,已经不可能有和好的余地,黄宗汉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想当初一听说黄宗汉要来广东,柏贵就打算第一时间去见一见黄宗汉,将黄宗汉拦在半路,可是洋人不让他们出城,结果黄宗汉就去了花县,跟练兵的那些官员在一起,也就不可能说柏贵的好话了。 但是俩人之间一直通信,尽管黄宗汉始终三缄其口,没有表示支持柏贵,但也从来没有撕破脸,顶多是一个暗斗,可现在这封威胁的奏疏递给黄宗汉,这就演变成明争了,俩人之间在没有缓和的余地,只能咬牙斗下去了,但争斗的话,柏贵是巡抚,人家是总督,还有钦差身份,一开始斗,不管怎么说,自己就要先落一个藐视上官的名声,官大一级压死人,柏贵天然处于下风。 朱敬伦已经看出柏贵跟黄宗汉之间似乎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还是弄不懂满清的官场,尽管后世朱敬伦也是混迹官场的,但一来外交部门相对来说是非少一些,二来后世的官场说不好听的,远没有满清的官场复杂,满清的官场里不但有后世中国那种派系关系,还有师生关系,老乡关系,以及旗人、汉人的关系,各种不同的利益关系,势必引起更复杂的权力争斗,地方跟中央的斗争,旗人和汉人的斗争,皇权和官僚集团的斗争,以及权贵集团跟平民官僚之间的争斗,这些都比后世复杂了太多。 加上朱敬伦还真的没有功夫研究满清官场,他还不算是其中的一员,也无法置身处地的去感受,去了解,所以根本就不可能理解柏贵跟黄宗汉之间到底能有什么利益冲突,也就不会了解到俩人目前明争暗斗的原因。 此时城外的黄宗汉也没有睡觉,尤其是收到柏贵那封奏疏副本之后,他就更睡不着了,生了一肚子气,大骂柏贵跋扈!竟敢如此胁迫他,藐视上官,他黄宗汉现在还是钦差大臣,藐视他就代表藐视皇帝。黄宗汉直言要上书弹劾柏贵。 骂归骂,发脾气归发脾气,但内心的担心却更深一步。 林福祥隐瞒劫持巴夏礼,擅自诱敌伏击一事,让黄宗汉怀疑林福祥跟柏贵之间有默契,甚至怀疑城外这些主持团练的官员,都有可能跟柏贵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个南雄的千总带兵回来,就更是让黄宗汉警惕起来,连广东地方的军队都能调动,这柏贵在广东到底有多少潜在势力,真让人忧虑。 当黄宗汉得知那个南雄的千总,被自己骂了一顿后,不但没有回南雄,还瞒着自己擅自去了广州,黄宗汉第一时间认定,这肯定是柏贵主使的,不然一个小小的千总,如何胆敢违抗一个总督和钦差的命令。 柏贵虽然在自行其是,虽然让黄宗汉忧虑,可黄宗汉还是忍了一步,他不想公报私仇,柏贵如果真能打下炮台,对目前的局势来说,也是相当有利的,所以黄宗汉依然派炮兵前往支援,只是这样一步一步被柏贵牵着走的情况,让他非常的不满,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回复柏贵,结果不明所以的柏贵竟然给他发了一封威胁奏本。 柏贵的跋扈,又进一步让黄宗汉确认了柏贵在广东地区树大根深,恐怕有超乎他想象的力量。 地方官结党营私本就让人担忧,柏贵的行为让黄宗汉更加担忧,因为柏贵在被洋人俘虏之后,选择了跟洋人合作,无论他如何向外界辩解,给皇帝上书解释,朝中骂他的依然远多于给他说好话的。 手里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势力,又跟蛮夷合作,这弄不好是会酿出大祸的,石敬瑭那个儿皇帝不就是这样吗,为了让契丹人帮他打仗,做了契丹皇帝的干儿子,出卖了幽云十六州结果导致宋朝两百多年都没有缓过劲来,始终被辽国压制着,知道灭国也没能收回长城以内的边地。 如果柏贵也想依靠洋人挟制朝廷,他能做出的危害,未必会比石敬瑭小。 当然这种情况是最极端的情况,黄宗汉也不认为柏贵会彻底出卖朝廷,毕竟柏贵还是一个旗人。而且即便是城外练兵的广东三大下野乡绅是柏贵在背后支持的,他们主要还是反对洋人的,这说明柏贵并没有完全投靠洋人,至少是见风使舵。可当年石敬瑭肯定也是打着这个主意,想要利用契丹人,结果没利用好,把自己利用成了一个千古罪人。 所以黄宗汉也不得不防,防止出现最坏的情况。如果把柏贵逼急了,谁能保证他不会做出把广东出卖给洋人,就像石敬瑭那样出卖疆土的事情。现在的情况,柏贵确实很危险,朝廷随时都有可能拿他问罪。 因此黄宗汉既要防着柏贵,又必须把他控制住。 仔细思虑了一番之后,本打算烧了柏贵奏疏的黄宗汉,反而将那封奏疏副本保留下来。 而且立刻召见了负责围城的几个官员,这一次黄宗汉真正打算攻城了,因为他决定一定要控制住局势,那么自己就必须尽快拿下广州,然后进城。 天已经亮了,柏贵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敬伦啊,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柏贵亲切的问起朱敬伦身上的伤来。 自从朱敬伦跟富礼达成协议后,朱敬伦的身份就变成了柏贵安插在洋人身边的密探,也就绑在柏贵身上了,柏贵对待朱敬伦的口气都变了,从一开始的朱先生,到小兄弟,现在直呼大名了。 但现在柏贵的关心,却不是为了关心,朱敬伦很清楚。 回道:“谢大人关心,不碍事了,不会耽误了大事。” 柏贵点点头:“那就好,你这边也要尽快动手了。” 朱敬伦道:“大人放心,就在今天了。在下正好去洋人哪里换药,就先告辞了。” 城门到现在还没有打开,老百姓听了一夜的枪声,没人敢开门,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偶尔能看到一群匆匆的士兵。 将军府戒备森严,士兵军官进进出出,脸上多有疲态,洋人也奋战了一夜。 朱敬伦的伤势恢复的很好,机械体休眠前做好了基本的救护,伤势看着严重,但没有发炎,而且还让身体处在最佳的恢复状态,因此英国人包扎之后,伤势长的很好。 联军军医看过后表示很神奇,又给朱敬伦换了一遍药之后,让他不用担心了。 赫德醒过来了,受了那么重的伤势,他竟然还能醒过来,看来他的上帝真的保佑他了,但是形象却惨不忍睹,左腿彻底残废了,这神仙也就不好,此时打着夹板,拄着拐杖走路,容貌就更不能看了,一张脸依然肿的跟猪头一样,一条三寸长的伤疤彻底毁掉了右半边脸,只差半寸眼睛就保不住。 朱敬伦去探望赫德,赫德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睛不时看向窗外,还在关心这外面的战况,但是从他眼神中的表情来看,接连的失败对他的打击相当沉重。 将军府中正在召开军事会议,这一次是正式的会议,紧急会议昨夜就开过了,白天弄清楚了情况之后,英法双方开始商讨正式的对策,他们知道珠江上的炮台被占领了,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应对接下来中国乡勇的全面进攻了。 洋人绝对想不到中国人围城的军队,和攻打炮台的军队根本就不是一伙人,所以他们想当然认为,攻打炮台只是中国人军事计划中的一部分,是跟东西北三面包围上来的军事行动一致的。 面对目前的情况,军官们讨论的很激烈,甚至出现了一半人主张立刻进行突围的建议,他们认为此时以他们的兵力,已经完全没有守卫广州的能力了。 ... ------------ 第五十九节 收缩防守 城外的炮声、枪声突然密集了起来,而且不是来自一个方向,好像四面八方都在战斗,乱糟糟一片。 朱敬伦心中一动,赫德也眼神一动,俩人都知道,中国人的总攻开始了。 半个多月前的夜里,乡勇已经攻打过一次广州,那次也成功攻上了城墙,打进了城,这一次不一样,大白天就开始攻城,显然他们有了经验后,更有信心,或者说更果断了。 赫德终于说话了,没有消肿的脸颊影响了他的口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朱,条约已经签了,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还要攻城?” 天津条约的情况,现在双方都已经清楚了,虽然正式文本还没有定下来,也没有完成换约,但是按照洋人的习惯,双方已经进入停战状态了。 朱敬伦道:“条约已经签订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撤军?” 天津条约中规定,在完成赔款之后,英法两国会各自撤出广东,主要就是撤出广州城。 赫德道:“赔款没拿到之前,我们有不撤军的理由。” 朱敬伦道:“或许我们的朝廷认为,你们不撤军之前,我们也有攻城的理由。” 赫德再次沉默了,到处响起的枪炮声更加密集了,而且听起来声音更近了一些。 此时小市街附近的广州协镇西军营中,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兵丁意见很大,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抱怨不已。 “他玛的,老子在城上站了一夜,吃了一晚上冷风,就给两个烟炮,够他么干啥?” 一个刚刚放下烟枪,还张着口,打着哈欠,显然没有过瘾的大烟鬼冲旁边依然在吞云吐雾的伙伴说道。 “吗的,你别看我,老子也才俩!” 正在抽烟的家伙骂道,生怕同伴抢自己的烟泡。 这是一座营房,但被苦力们改造城了烟馆一般,人人都躺在卧榻上吞云吐雾。 大都无精打采,但是在一角有十来个家伙,却显得精神奕奕。 一个懒洋洋躺在床铺上,旁边还有人伺候着,说不出的招人恨,但却没人敢恨,因为他是苦力队中的一个龙头,手下有二十多个兄弟,平时连洋人也不招惹他。 “大哥,腾鬼刚刚回来,把洋人都叫去开会了。” 一个十来岁模样,黑眼圈极重,但是眼睛乌黑的苦力点头哈腰的在龙头耳边悄悄说道。 龙头笑了:“还是你这机灵鬼会办事。” 说完,打开旁边的小箱子,他那箱子,好像总有抽不完的烟炮,不但比洋人发的烟泡多的多,也有劲的多。 机灵鬼一眼不眨的看着龙头伸手摸出了一把烟泡,足有四五个,不由咽了口唾沫。 见龙头往他身边一扔:“拿去抽!” 烟泡撒了一地,机灵鬼不但不生气,反而露出狂喜和感恩的神情,趴在地上忙捡起来,生怕捡的慢了,被人抢走,烟瘾犯了,也顾不上,眼泪鼻涕不住滴答。 旁边一圈不怀好意的眼光扫射过来。 龙头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袒露着胸膛,露出黝黑的肌肉,还有上面狰狞的龙头纹身。 “这是老子赏的,你们谁敢打主意,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冷冷几句话,所有人就转移了自己的眼神,不敢看向龙头那一边。 机灵鬼忙感恩戴德:“谢谢龙头大哥,谢谢龙头大哥。” 龙头冷冷扫了一圈,这才看向机灵鬼:“滚回去抽的你烟,跟老子做事,不会亏待了你。” 机灵鬼应是,一溜烟跑回自己那在角落中,最潮湿的床铺去了。 接着龙头抖了抖肩膀,立刻就有手下给他披上了衣服,穿戴起来。 穿戴完毕,龙头又扫向众人:“你们想好了,等到了今儿晚上,老子就不等你们了。” 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一旁众人紧跟着。 英军军官都在开会,一共三十来个人,他们的首领腾普尔上尉,刚刚从将军府开完会回来,上面给他们分配了军事任务,让他们带兵苦力登城作战,他们必须尽快的分配好任务。 这是一个好机会,龙头大哥一直在等的机会,他径直往仓库走去,不是粮仓,不是武器库,而是储存烟土的仓库,守卫的也是苦力,但这群苦力已经被他收买了,他们径直走进了烟库。 军营中很快就响起了呼喊声,大家喊着:“走水了!” 苦力队有两千来人,分为三十二个队,每队有一个英军军官指挥,他们此时都聚在一起开会,听到军营中的声音,暂时中断会议走了出来,却看到烟库那边冒起浓烟,苦力们没有指挥乱糟糟一团乱跑,狂呼。 军官们立刻开始行动起来,组织苦力们救火,火灭了,但是看到烟库中的烟泡,他们知道这次起火是有预谋的,因为所有的烟泡都被人从烟箱中倒了出来,放上了柴火烧过了,剩下了一些残渣也不能用了。 调查不难,一个苦力队造反了,但是人已经不见了。 人早就到了五仙门旁边一家客栈中,距离军营并不算远,但谁都知道,英国人没有兵力全城搜捕。 此时刚刚还威风八面的龙头老大,却像那个机灵鬼一样,点头哈腰的站在另一个人身边一脸的谄媚。 “侯哥,事情都办好了。您看您这里还有什么吩咐?” 龙头旁边坐着喝茶的正是侯进,短短几日不见,身上的精气神早已经焕然一新,俨然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办的好,跟我做事,你该清楚,有功必赏。这里有一千两银子,拿去跟你的兄弟们分了吧。” 侯进说着,眼神扫了扫桌子上一个布包,布包鼓鼓囊囊,轮廓表明是一锭锭银子。 龙头老大却没有动那银子,谄笑道:“在下跟侯哥做事,可不是贪图银子的。” 侯进看都没看他一眼:“那你要什么?” 龙头老大笑道:“不敢跟侯哥张嘴。只是这烟瘾着实挠人,鬼子给的烟土都他玛掺假,根本不顶用,兄弟们都没劲干活了。” 侯进冷笑一声:“没出息!喏,老子早给你们准备好了。” 眼睛瞥了一眼窗子底下,一个标准的烟箱就放在哪里,一看就是洋人船上专门装烟土的那种箱子,封条都没打开过的样子。 龙头老大不由面露喜色。 侯进却站起来了:“大烟留着,银子也拿着。侯哥从不白使唤人。” 龙头老大奉承道:“侯哥客气了,兄弟们都知道侯哥是个讲究人。” 侯进说着走出了房门,龙头老大亦步亦趋的小步跟着,就差侯进半步,一点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侯进继续道:“这客栈的后院老子都包下来了,你们就暂时住着。皇帝还不差饿兵,待会去黑牙家里找些粉头来,也该让你手下的弟兄快活,就说是老子叫的,黑牙哪里说好了。” 广州的皮肉行当,层次分明,最低等的没有专门称呼,就叫做“家”,讲究些的叫做“室”,只有那些最高档的青楼才有专门的名字,比如什么阁了,什么楼了之类的。黑牙家是五仙门附近最大的一个皮肉行当,养着几十个粉头,价钱便宜,即便是附近的扛活的苦力,也常去哪里消费。 龙头老大一听还有女人,马屁又接二连三的拍起来。 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侯进心里那个爽啊,有钱真好! 可笑自己刚刚找上那些龙头的时候,一个个还眼高过顶不把自己当回事,这才几天,就扛不住了。这个黑狗是懂事的,第一个反应过来抱他的大腿,所以就银子有了,大烟也有了。至于其他那些龙头,侯进知道他们会来求自己的。 军营那边,苦力们本就对最近的烟土供应不满,即给的少,也没劲头,跟洋人干活,一时半会拿不到钱,大家不久冲着一个大烟管够吗,现在倒好了,烟也没有了,于是一个个闹将起来,吵吵着要洋人发工钱。 洋人军官一个头两个大,腾普尔带着人,带着钱满城的找烟馆,扫了一遍也没找到多少烟土,可是发钱的话,又怕在这个紧要时刻,这些苦力拿了钱就逃了,两面为难。 朱敬伦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但是却看到更多的洋人士兵往南走,感情他们打算放弃老城,龟缩在四面城墙包围的南城新城了。这算是一个明智之举,他们没有兵力防守整个广州城,要知道广州城墙长十五里,他们的士兵撒在城墙上,手拉手都连不起来,所以只能收缩防守,才有可能守得住。 只是将军府这里属于重点,竟然也要放弃了,显然情况比朱敬伦预想的还坏,洋人收缩的比朱敬伦想的还要坚决。 将军府跟巡抚衙门都在一条大街上,是广州东西方向的轴线慧爱大街,将军府都放弃了,那么巡抚衙门大概也属于要放弃的地方,赫德让朱敬伦收拾一下跟随洋人撤往新城,朱敬伦借故赶回巡抚衙门。 柏贵知道的情况,比朱敬伦还要多,反而是他告诉朱敬伦,乡勇已经攻进了北城,洋人放弃了除镇海楼一带之外的整个老城。 柏贵异常的焦躁,反复思量之下,他打算跑! ... ------------ 第六十节 中间人 柏贵之所以要跑,不是担心城外士兵打进来伤害自己,而是因为洋人通知他一起往新城撤离,柏贵不打算在跟洋人混在一起了,但是两个洋兵已经到了衙门口,柏贵需要立刻逃,等会乡勇进城后,他立刻就跟乡勇汇合,哪怕黄宗汉不待见他,也好过继续被洋人控制。 朱敬伦决定跟柏贵一起跑,几个衙役在前面忽悠着几个洋兵,俩人从后窗跳了出去。 早有富礼带着几个老仆在后门伺候,柏贵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进入衙门后面的巷子,三拐两拐,进了一家小院,小院空无一人,野草杂乱的长着,门窗上都有一层**的尘土,显然很长时间没人住了。此时的广州城都快成鬼城了,早在开战前还留在广州城的人就不到一半了,这两天又往城外逃了许多,大概都不到过去三分之一的百姓还留在城里了。这些人是那些最底层,最穷困,最无处可去的人。 两个洋人士兵回到了将军府,跟他的长官复命,对于柏贵不愿跟他们离开的事情,根本没人重视,此时他们能想到广州城中还有一个此前跟他们合作过的巡抚,就已经很难得了,能派两个士兵去通知他一下已经算是够意思了,至于那巡抚愿不愿意跟他们走,谁管他呢。 连赫德都不太在乎,他在一个士兵的帮助下,一瘸一拐的往难走,找不到马车了,行礼也扔了。一群群士兵,沿着四牌楼大街往南,进入南城后,关闭了归德门,整个南城就自成一体,跟北城彻底割裂开来了。 但是南城这里也说不上安稳。 城外珠江上两座炮台依然在中国人手里,而且就在今天早上,两座炮台上的大炮将那艘伤痕累累的法军军舰打沉在珠江中。此时英法联军在靖海门、五仙门和永清门上的大炮还在跟炮台上的大炮对射着,可是这些步兵跑根本就压制不住炮台上的要塞炮。 谁都看的出来,形势岌岌可危,幸好中国人的军队战斗力太差,如果碰到任何一只欧洲军队,他们现在的情况,都会选择投降,连突围的念头都没有,更不用说军官们还打算在城南这里死守待援了。 至于援兵,赫德知道也可能靠不住,法国人已经非常生气了,上个月中旬英军就表示他们会从香港抽调一只军队过来,也就是那只“黑鬼团”,一千个印度兵组成的军团,可是谁能想到中国人竟然在那时候突然向香港移动,在东莞和新安县都出现了大规模集中的中国乡勇军队,这让香港总督担心香港的安稳,他认为香港此时比广州重要,于是暂时扣下了这只准备支援广州的军队,留在香港防守中国人有可能的攻击。 如果真的有援军,那么这三天时间,足够从香港赶过来了。此时不止法国人不高兴了,连英军一些军官都对上面那些官僚不满了,英军军官认为,哪怕没有陆军,至少应该派遣海军过来帮助他们夺回炮台,这样让他们至少有一个退路。 可是哪里还有军舰,香港只有两艘正规军舰,香港总督也绝对不会派过来,剩下一些武装商船,就算派来了广州,大概也是给炮台击沉的货,根本就没用。主力都跟着去天津了,现在还没有回来,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他们已经跟中国人签订了条约,最早的一封信告诉广州英军,联军主力已经到了上海。 所以英国人告诉法国人,只要在坚持很短一段时间,他们就有援军了。 英国人在炮台上储备了充足的弹药,中国人的那些古董大炮他们看不上,也全都换成了阿姆斯特朗的岸防炮,虽然不是阿姆斯特朗最先进的后装线膛炮,但依然比中国的大炮先进了许多,这些新式大炮让中国炮手们用的很爽。 他们上回跟英法联军在波罗庙炮战一夜,现在想来还战战兢兢,当时也就是靠着一腔血勇之气,但这回不一样了,有炮台保护,他们跟城墙上的洋人步兵跑对射,完全占据了上峰,尽管他们的操作还不行,但使用英军的标准药包,用目视瞄准,也基本上能送到城墙上,炮手管带现在一心要把广州城墙轰塌,没有任何特殊的军事目的,就是纯粹的好玩。 张千山也在炮台里,躲在工事背后,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还有一些忐忑。 炮台他攻下来了,炮手他也放进来了,基本上就没他什么事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两个炮台,等这场仗打完。但是他还想去城里看看,乡勇们进城了,广州城啊,那得有多大的油水,他动不动心不重要,他手下们可是按捺不住了,都是当了多年兵的老油子,老兄弟了,谁不知道攻城掠地是发财的正道。 英法联军之间有矛盾,乡勇跟乡勇之间更有矛盾,说白了都是利益闹的。 朱敬伦跟柏贵已经走出了院子,柏贵的家丁联系上了乡勇头目,尽管有嫌隙,但黄宗汉还是派人来接他们。 大街上到处是乡勇,他们踹开一家家的门户,有人的多少还收敛点,要是家里没人,他们可就发财了。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哪怕人走了,总有一些东西留下来,即便家具都搬走的,聪明的乡勇往往还能从他们的院子里挖出一点东西,甚至有人挖出过一个银窖,一下子就发了横财了。 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控制不住的乡勇会将这种偷窃变成明目张胆的劫掠,劫掠不果的时候,弄不好还会杀人,杀人之后起了性子,闹不好就会放火,人杀红眼了,眼里只有钱的时候,什么行为做不出来。 但也有例外的,茶巷口一个大院被几个乡勇闯了进去,结果被蛮横的家丁一通乱揍打了出来,告诉他们千总家里他们也赶来,找死。灰溜溜的乡勇狼狈的逃了出去,脸上的不满不知道会引发什么。 朱敬伦不由担忧起来,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用一根小撬棒不断的撬动,事情绝对发展不到眼前这样子,虽然他从不后悔让广州承受更大的危害来换取后世的尊严,但是他心里也解不开一个情节,那就是觉得这一切他是负有责任的。 朱敬伦不断的跟柏贵说着,希望柏贵能够想办法约束一下乡勇们的行为,但是一路上柏贵似乎心不在焉,就要去见黄宗汉了,他还没想好说什么。 黄宗汉的大帐,此时设置在大东门外的报国寺,柏贵和朱敬伦走了许久才到了地方。 气象森严,上千的军兵在这里保护着这些大人。 柏贵很快就进去了,朱敬伦却被留在了这里。 许久,柏贵出来了,心情很不好。 “黄大人让老夫负责劝降夷人,还逼老夫立下了军令状!” 朱敬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显然黄宗汉利用柏贵擅自封锁南门,让英法联军变成困兽,困兽犹斗,更不好对付,柏贵恐怕在用全歼来解释,但是黄宗汉显然不打算强攻了,鬼知道用乡勇攻打广州城让他承受了多大的损失。 加上之前柏贵一直坚持要全歼洋人,还扬言只要四面包围,洋人必然投降云云,结果被黄宗汉利用,逼他立下军令状,招降洋人的事情,就落到了柏贵一人身上。 看着柏贵看向自己的目光,朱敬伦知道,这件事被柏贵推到了自己身上。 当即拱手:“大人,小人请命前往夷人处招抚夷人!” 柏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事成之后,本官给你请功!” “谢大人栽培。” 朱敬伦让人找来一匹白布,找了根棍子,当作白旗,又有几个乡勇跟着,这就算是使节团了,一行径自往南城走去。 此时洋人已经封锁了南城所有进出城门,小心的防御,乡勇反而根本就没有攻城的打算,普通士兵忙着抢劫,文官们则在高谈阔论,不断的扯皮,一时间根本就没心思跟洋人决战。 乃至城里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从番禺直街来到小南门前,手里高高举着白旗,洋人没有攻击,到城门前说明了来意,此时城门已经在里面堵死了,根本无法打开,一条绳索将朱敬伦拉上城墙。 很快就见到了英法联军的军官,此时联军中地位最高的成了法国人,过去的占领委员会三巨头就剩下了一个巨头,短短十来天,三巨头中的两个英国人先后被中国人掳走或打死,巴夏礼是被绑架了,贺罗威上校上次带兵攻打波罗庙,直接就给炸死了。 所以联军中现在地位最高的是法国马蒂内上尉,经过讨论,他暂时代理联军总指挥。 当然英军也有军官在列,赫德作为临时总顾问,依然受到重视,毕竟他现在可是唯一的中国通啊。 向英法联军传达了中国乡勇的态度,得到联军坚决的否定之后,朱敬伦拒绝联军让他出城去向中国人转达他们的态度的要求,让联军诧异不已。 ... ------------ 第六十三节 跟法国人做朋友 印度人辛格最近非常忙,因为总有人询问他曾经被中国人抓走的事情,问他中国人凶不凶,问他中国人是不是吃人,问印度人辛格最近非常忙,因为总有人询问他曾经被中国人抓走的事情,问他中国人凶不凶,问他中国人是不是吃人,问他中国人打不打人。 辛格就是那个用肖阿巧换回来的印度兵,他在中国人那边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因此他不介意经常给同伴们讲这个故事,但是当一天要讲几十上百遍的时候,多好的故事他也懒得张嘴了。 但那些长老问的话,他就是在懒得讲这个故事,也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将他在中国人哪里的遭遇讲一遍。讲中国人给他吃很多从没吃过的东西,给他看了很多有神像的寺庙,给他听画着花脸的人唱戏。给他讲唐僧取经的故事。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最近印度兵军营中出现的传单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天都有新鲜内容的传单出现,那些英国人军官倒是试图阻止印度人这些传单,但是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印度兵得到传单之后已经学会了秘密藏起来。 英国人也尝试着不让传单进入军营,但也很难做到。因为传单抵到印度人手里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有时候印度兵在街上巡逻,突然一个人从巷子里扔出一个包袱里面装满了各种传单,印度人会捡起来带回去。 有时候甚至有小孩子看到印度人跑过来,往他们怀里塞一堆传单,然后很快跑开了。这种事你根本就禁绝不住。 这些传单的内容分门别类,告诉他们印度大起义的消息,这些消息其实长老们也多少听到了一些,从香港来的商船上从来都不缺印度水手,这些印度水手把家乡的消息零零散散的传到了这些长老们的耳中。 他们知道他们的家乡旁遮普、德里的士兵都在跟英国人打仗,巴哈杜尔沙被推举为全印度的皇帝等等消息。但是身在异乡,他们这些印度兵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跟英国人做对,他们还需要靠着英国人才能生活,才能得到各种物资。加上印度人本身国家观念就不够强,所以他们也没有太强大的造反愿望。不满也是有的,因为有谣传他们用的子弹,都是用牛油浸泡过去的,锡克人才不在乎这些,他们牛羊肉都吃,但是普通的印度兵就很不满意了,军官再三保证那些都不是牛油,但他们依然很不放心。 来自家乡的消息,只能让他们知道原来造反也是一条路,但没人去选择。但是来自中国人的威胁和拉拢他们多少还是比较关心的,中国人告诉他们,中国和印度的友谊源远流长,大家都是东方人,印度人跟英国人一起来打中国这是不对的,中国人不想跟印度人打仗,只要印度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人也不打印度人,希望印度人不要给英军作战云云。 不给英军打仗,这显然也不可能,拒绝作战就等于是造反了。但内心中已经埋下种子,印度人作战已经没那么积极了。不是他们意识到了跟中国长久的友谊,而是各种小道消息让他们不得不考虑战败的后果,他们需要知道一旦他们战败,中国人俘虏他们后会不会虐待。 相比本身战斗意志就一般的印度雇佣兵,此时城中最强大的一股战斗力,非法军莫属,他们有完完整整的一个步兵团,五百人的战斗人员,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不过五百法军是分为两部分的,在南城有三百人,在最北边的镇海楼炮台上还有两百人,这两百人控制了观音山上的高地,乡勇们根本就打不下来。 这些情况朱敬伦已经掌握了,这让他看不到英法联军投降的希望,城外两艘军舰虽然被炮台上的大炮打跑了,可是英军军舰的出现,就已经让英法联军高层看到了希望,两艘军舰传达的是一个信息,一个英国人始终关注着广州的信息,让他们知道他们并没有被抛弃。 英国人此时手里只有印度兵和苦力,苦力已经闹起来了,印度兵也不那么可靠,所以法国人就成了最可靠的军队,分化瓦解法国人的行动朱敬伦也一直在做着,但是效果不大,也只是散步了一些法国人单独跟城外的中国人接触的谣言罢了,普通士兵会传,高层根本就不可能相信。 必须派人实质性的跟法国人接触。 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朱敬伦立刻让侯进给柏贵传过去一个消息,让柏贵尽快配合他做一些事情。 消息已经很难传递出去了,因为城中谣言四起,英法联军都加大了对城区的封锁,先后堵死了好几个暗道,城门也都紧闭的情况下,真的很难相互沟通。 但法国人还是收到了一封信,是法国一个翻译收到的,他早上刚刚起来,就在他的被窝里发现了一封信,这让他惊诧莫名,很快法国人来到宿舍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也没有其他收获。 法国上尉看过了那封信,那封信上表示,他们可以跟法国人谈判,并且释放所有的法国人出城,但是他们不能放过英国人,信上说英国人跟中国是世仇,割让了中国的香港,不归还国土的情况下,中国人跟英国人是死敌,但是中国人跟法国人没有仇恨,不希望法国人留在城里送死。 马蒂内上尉倒是很光明正大,看完信后,立刻还拿给英国人看。同时借此提出了一个建议,是不是能够趁机整体突围出去,他们困守在这块狭小的地方,迟早会被中国人攻进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是英国人拒绝了,表示即便出了城,如果中国人是骗人的,城外那无边无沿的中国人或许更危险,英国人警告法国人,让他们想一想巴夏礼等人的遭遇。中国人连劫持人质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根本就是不名誉的,是不讲信用的,谁敢说这封信是不是在中国人的骗术呢。赫德也站出来为自己一方说话,告诉法国人中国人善于使用欺骗的手段,而且把用欺骗赢得战争看作是一种荣耀而不是耻辱。中国的军事家孙子说战争就是使诈兵者诡道也。 马蒂内上尉糊里糊涂的就被一群英国人忽悠走了,但是他挺不痛快的,他一直坚持要突围,是英国人一直说他们的援军会来,到了现在只派了两艘武装商船做做样子就走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马蒂内认为都是英国人的固执造成的。 中午时分,突然一声巨响,城墙一角垮塌下来,一直跟城外进行炮战的五仙门垮塌了,这里面临这海珠炮台和东炮台两面夹击,到现在才垮塌已经说明中国人的炮术烂了。城墙倒塌,英国人驱使苦力去修城墙,又是一番忙碌。 下午的时候,突然北边镇海楼那边炮声隆隆,而且一响就没个停,听声音中国人有很多大炮,而且大炮的声响怎么听都像是洋人的大炮。炮轰了一整天,到了傍晚,镇海楼竟然也倒塌了,不知道中国人能不能攻陷镇海楼,哪里可是有两百法国兵的。 夜里马蒂内又通过另一种方式得到了中国人的消息,中国人宣称,已经向镇海楼发起了最后的反攻,如果法国人不投降,他们不保证哪里法国士兵的安全。如果法国人愿意合作,他们愿意先跟镇海楼的法国士兵谈判,放那里的法国兵先行离开。并且允许法国人派人去镇海楼跟哪里的法军沟通消息。 跟北边的士兵沟通,这一点马蒂内一点都不排斥,立刻派人打着白旗,带着翻译,趴下城墙,路上中国乡勇没有攻击他们,只是跟随着他们一直到城墙最北边的观音山下,目送他们上了山。 从镇海楼回来的军官表示,哪里的情况很不乐观,中国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许多性能很好的火炮,数量足足有几十门之多,而且口径也很大,比观音山炮台上的要塞炮都不差,因此轰塌了镇海楼不说,还压制住了炮台上的大炮。 观音山上的炮台也经过英法联军的改造,火炮也换上了英国的要塞炮,但是数量并不算多,只有十几门而已,因为这里相对没有珠江上的海珠炮台和东炮台重要,该死的英国人始终认为制海权更重要,因此对珠江上的炮台更重视。 中国人的火炮完全压制了观音山炮台,这让法国人判断,他们已经无力坚守观音山这个据点了。可是观音山跟城南现在被中国人分割开来,让那批士兵穿过整个广州老城突围,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马蒂内想到了中国人说的,允许观音山上的法国人先行离开,他觉得有必要考虑一下。 于是马蒂内认真派遣一个军官,带着翻译陈启信出城跟中国人商量,此举引起了英国人的不满,要马蒂内解释为什么要私下跟中国人沟通。马蒂内表示是为了观音山上两百法军的安全考虑,英国人却表示希望法国人继续坚守据点。 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另一边法国代表却得到了中国乡勇比较友好的接待,告诉他们中国人很愿意跟法国人做朋友。 中国人几乎答应了法国人所有的条件。 观音山上两百法军甚至带走了他们的武器,迈着争气的步伐,从观音山上下来,然后出小北门,最后在中国士兵的引到下到了广州城外东北放的北校场,住进了过去中国士兵留下的营房。 接着这股法军立刻在中国人的要求下派出代表来到城南,向马蒂内报告了他们的情况,他们说中国人给他们安排了营房,并且没有在周围放置军队,并且保证只要他们不靠近城墙并且进攻中国人,中国人就不进攻他们。 中国人保证,如果城南的法军也愿意撤出来,他们很愿意让两只法军汇合,绝对不会攻击他们。 ... ------------ 第六十一节 十万百姓十万兵 漏发了两张,不好意思。一块发出来,今天四更啊。 ―――――――――――― 面对马蒂内上尉的诧异,朱敬伦表示他就不是正经的代表,他本是英军翻译,被乡勇抓住了,这才被派来,现在乡勇在城里到处抢劫,旧城太不安全了,他不想回去,如果洋人想跟乡勇沟通,让他们另外派人去吧。 这点赫德可以证明,老实说赫德也很诧异,当他看到朱敬伦举着白旗作为中国人代表出现的时候,有一霎那,他异常愤怒,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朱敬伦竟然是中国人那边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刚刚投降的,还是他一直都是在中国人安插的密探。 如果是后者,赫德就会感到异常的悲哀,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赫德已经很相信朱敬伦了,甚至可以说朱敬伦是他在广州城最信任的人。如果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中国人的间谍,虽然并没有从他这里得到多少重要情报,但英国人绝对闹出了大大的一个笑话,而他赫德很可能是这笑话中的背景人物。 直到朱敬伦解释说他并不是正规代表,只是被逼着过来传话的,赫德眼睛中才露出轻松的神色,不是他多么看重朱敬伦,而是他难以接受再一次的背叛,他现在已经深感耻辱,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正在崩溃的边缘。 如果朱敬伦是被迫的,他就好受多了,赫德第一时间就接受了朱敬伦的解释,因为他知道朱敬伦是跟他们一起出城,一起被中国人的火药炸伤过的,现在身上还缠着一圈绷带,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密探能做出来的事情。 于是赫德站了出来,亲自向马蒂内上尉解释,告诉马蒂内上尉朱敬伦一向工作认真,是英军中很有能力的翻译。 马蒂内上尉接受了赫德的解释,但是派谁跟中国人去沟通呢,老实说他们也打算继续跟中国人交涉,他并不想打这场仗,不是怕,而是因为现在情况对他们很不利,如果英法联军主力从北方回来了,他们绝对不会拒绝打一仗。 所以很有必要派人去跟中国人谈谈,告诉他们条约已经签订了,让他们遵守条约,如果中国人以没收到条约信息为由,法国人会很乐意详细解释,会让他们派人去跟他们的皇帝确认一下,法国人不着急,至少在法军主力回来之前,他们一点都不着急。 至于中国人不顾条约,突然向他们发起攻击的事情,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马蒂内上尉不打算计较,要算账也得等葛罗(法国全权代表)带着法兰西大军回来之后再算,他相信葛罗会让中国人知道背约的后果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守阵地,等待援兵,能守住就是胜利。 那么派谁去跟中国人交涉呢,眼前这个中国人一脸惊恐,对方还拉开了自己的衣服,表明自己有伤在身,看样子打死都不想去了,而且还是个英军翻译,他也不好调动,那么就只能排除法军的翻译了,法军的翻译中他到时对一个很有印象,那是一个很识相的人,起码他是这么觉得的,因为此时从来没有少给他送礼,中国人管这叫做孝敬,腐朽的法兰西军队中这种事也早就非常常见了。 于是马蒂内没有坚持让朱敬伦出城,而是派了一个法军翻译,大投机商陈启信出门了。 朱敬伦之所以不愿意出城,他觉得他留在英法联军内部,更有用处一些,临走的时候,他已经告诉柏贵情况了,并且表示他会里应外合,希望必要的时候,柏贵能帮他,柏贵当然不会拒绝,吩咐他小心行事,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冒险了,说话的时候无比的认真,完全看不出有半分假意。 跟赫德打了声招呼,告诉赫德自己还得找军医治疗一下,表示觉得背上疼的厉害,大概是伤口被中国乡勇给弄破了,赫德还有事情要做,就没有留他,嘱咐他办完事来找自己,他给朱敬伦安排地方住下。 朱敬伦没有找军医,而是直接去了五仙门旁的客栈,侯进暂时就住在哪里。 侯进表示,苦力中他已经收买到了上百人,有这些人在,随时可以杀了英军军官,带苦力造反。但没那么容易,朱敬伦没有让他冒险,因为苦力们因为大烟瘾的事情,此时已经完全不再配合英军了,哪怕英国人杀了几个闹事的,还是无法调动苦力行动,反而引起了苦力的不满。迫不得已之下,他们给每人都发了一笔饷银,结果当夜就有人逃了。苦力现在就是一个炸弹,英国人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还派了近百人驻守苦力营,防备着苦力的造反。 朱敬伦觉得,即便这些苦力造反,也未必打得过一百个英国兵,反倒不如让他们就那样闹着,还能牵制这一百个英国士兵呢,让洋人的兵力更加的捉襟见肘。 至于侯进手里的人,现在已经有不少了,城门一带三教九流的人多的很,只要给钱什么事情都肯干,也敢干。 朱敬伦吩咐了一下,当夜就有几十份传单在城中散步开来,这些传单是写给印度兵看的,告诉印度兵,印度兵不打中国人,中国人不打印度兵。至于能起到多大的效果,那就不知道了,要知道英国人对印度兵的控制,可比苦力要严格多了。 跟侯进分别后,朱敬伦才找了一个英军军医帮自己随便看了看,对方表示没问题,伤口长的很好。 赫德安排朱敬伦在海关衙门旁边一家民房中住下,大多数翻译都住在这里,包括法军的翻译也在这里,因为现在海关衙门暂时作为英法联军的总部,所以翻译在这里,白天上班很方便。 朱敬伦以担忧的情况,跟法军翻译陈启信沟通了一番,陈启信从乡勇出回来后心情就很不好,他告诉朱敬伦广州城怕是守不住了,乡勇上万人,实力强大,洋人不可能打的过。 又从陈启信这里得知法国人对英国人很不满,不仅仅是英国人承诺的援兵一直不到,还因为上次英国人冒险去救巴夏礼,结果全军覆没,折损了近百个法国兵,法国人认为,完全是英国人的一意孤行不顾大局,才造成了目前的局面。如果当时他们不派海军去救巴夏礼,英法联军海军在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让中国人占了炮台,让他们的后路断绝。 同时法国人也希望趁现在中国人还没有包围死广州城,他们应该集中兵力突围,还是英国人要继续坚守,等待援兵。 英法联军有意见分歧很正常,兄弟之间还会打架呢,更何况两个强盗乎。这种合伙抢劫的盗匪,顺利的时候当然你好我好,不利的时候,相互推卸责任很正常。如果不是城外遍布乡勇,谁知道他们自己会不会分道扬镳。 朱敬伦觉得很有必要利用一下英法联军的矛盾,但同时也必须在给他们施加一些压力,让法国人觉得在不跑就跑不掉了,从而加剧他们之间的分歧。 连夜写了一封信,让侯进秘密送出城去交给柏贵。 报国寺一间香客们住过的厢房中小豆孤灯,柏贵看过了朱敬伦的信件,立刻就烧掉了。 “富礼啊,你马上出城,联络十里八乡的祖宗乡绅……” 命令下的痛快,但是心情更加复杂了。 跟黄宗汉的矛盾太深了。 到现在为止,黄宗汉只是安排他住下,一应军事行动都不让他参与,完全把他排斥在外,让柏贵越发的心里不安。 朱敬伦给他出的主意是,发动广州城外面的老百姓造造声势,如果那些大宗族愿意配合的话,招呼十万人不在话下。 可是啸聚十万老百姓这不是一个小时,太平时节,朝廷对百姓聚众这种事情就异常的防备,更何况现在是乱时,恐怕聚起来容易,在散开就难了。 所以柏贵最后叮嘱富礼道:“他们要钱就给钱,一定不能说是我让他们做的,就说是黄大人要的。” 这件事不能沾,因为这不但不是功劳,还是祸事。他柏贵扛不起,就让黄宗汉去抗吧。 富礼第二天天亮才行动,晚上行动,弄不好会被人当贼给抓起来。 他身上带着钱,骑着马,就找距离广州城最近的那些乡村,有宗族的找族长,没宗族的找地主豪强,找乡绅,告诉这些人,组织人手去广州城,告诉他们广州城已经被黄大人包围了,让他们去给黄大人壮壮声势,不用他们打仗,只要在后面鼓噪,把家伙事都带齐了,动静闹的越大越好,给每一家留下一二百两银子,说是给他们准备的伙食费。 一天时间绕城转了一圈,至于多少人愿意配合,富礼就管不着了。天黑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河南。 广州的河南,可不是一个省,而是珠江南岸一小块地方,靠近珠江发展城了一个繁华的市镇。英法联军曾经占领过这里,现在已经放弃了,没有兵在这里驻守。 当白天的时候,河南地附近陆续出现了一些乡民,他们拿着锣鼓徘徊在镇外闹腾着。 还有人打着各色旗帜,也不知道是把谁家的被面绑在了锄头上,花花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他们的出现吓到了洋人,也吓到了黄宗汉。 ------------ 第六十二节 炮声就是信号 先是零零散散的百姓在一些颇富正义感的乡绅的带领下,打着报效朝廷的伟大精神来到城外,黄宗汉第一时间是选择派人阻挠,责令他们回去,但谁知那些乡绅众口一词是黄宗汉让他们来的,还给了盘缠银子。 黄宗汉知道,自己又被人算计了,他没有证据,但是他知道是柏贵干的。他找了几个乡绅问了一下,都收到了一二百两的银子,真是大手笔啊,看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怕是花了上万两银子了。 人就不能聚集,一旦开始聚集,就如同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后面的看到前面的去了,没发生什么坏事,也乐的凑个热闹,当然他们知道是去给朝廷大军壮声势的,又没什么危险,不去白不去,真要让他们攻城,怕就会一哄而散了。 黄宗汉只是头大,一开始没用强力驱散这些百姓,结果人聚集起来了,再想驱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不得已只能放任自流,不过派人去警告了那些乡绅和宗族首领,让他们约束好他们的精壮,不得滋事。 何止精壮,没有黄宗汉的乡勇据守的河南地才更热闹,这里跟广州城隔了一条珠江,大家觉得更加安全,因此看热闹的人就更多,敲锣打鼓的,演社火的,舞龙舞狮的,压抑了这么久的热情似乎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城头上的洋人看不清楚,只看到大批大批的中国人在河南地聚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中国人要来攻城了,中国的大军来了。 中午时分,南城中就已经开始流传朝廷派了十万大军来攻打广州城的消息,不但中国老百姓在流传这些谣言,洋人士兵中也在传中国人派了大军来,惶恐的情绪在蔓延,本就因为退守南城而士气低落的士兵们更没有士气了,全靠着军纪以及一些对中国人战斗力的鄙视才能维持着不崩溃。 谣言爆发出来就不可遏止,等到了晚上,就有人流传法国人在单独跟中国人接触,说的有板有眼,说是法国翻译都去见过中国人的总督了,也许法国人会自己跟中国人媾合,把英国盟友出卖掉的。 法国人没解释,英军甚至都没有去核实,因为对高层军官来说,这完全就是谣言,根本不值得相信,而且认定这是中国人的把戏,所以双方各自不约而同的下达军令,告诉士兵们这些都是谣传。 谣言这种东西之所以有人信,有时候是因为人们愿意相信,对法国士兵来说,如果真能跟中国人合作,让他们获得安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种好事就更有人信了,因此谣言不但没有因为军官的澄清而停止,反而越来越传的厉害,越来越匪夷所思。 城外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聪明人,都离得城墙远远的,在安全距离表现着他们的勇敢,敲锣打鼓大声谩骂,骂声洋人听不到,但是锣鼓喧天他们还是听得到的,朱敬伦说让柏贵掀起十万百姓,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十万,串联之下还有大胆的百姓从远方赶过来。 尽管这些百姓没有攻城,但绝对让英法联军深深感到城外不安全,法国人想要突围的呼声也低了许多,无形中倒是帮了英国人一把。 已经三天了,眼看这么下去,英法联军反而更加凝聚了。 乡勇那边动静一直不大,他们是攻下了广州城老城,可也立不住脚。原因很简单,广州就这么大点,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方形,长度十四里,从城中心往任何方向去最多也就二三里的样子,观音山(越秀山)最高处的镇海楼本就是一座炮台,洋人占住哪里,居高临下炮火几乎能覆盖全城。 因此乡勇能占据的地方,也仅仅是一些炮台覆盖不了的死角,所以老城中大部分反倒处于真空,成了盗匪的天下,不过乡勇已经渐渐退出了为非作歹的行列,黄宗汉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官员,来广东之前,在浙江担任巡抚,跟太平天国打过交道,他看到乡勇劫掠的苗头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镇压,杀了几十个人终于遏止住了这股风气。 但是他对英法联军盘踞的南城也没办法,这里是新城,四面城墙一围,就是一个独立区域,黄宗汉第二天选择性的进攻了一番,但是他的炮兵根本就打不过英法联军的步兵炮,装备最精良的一批装备火枪的乡勇,也没能接近城墙就被英法联军击溃了。 不能忽略的事实是,清军之所以败给洋人,跟勇不勇敢关系都不大,训练、管理全方面的落后才是根源,清军不行,乡勇也不行,乡勇比清军强也只是强在勇气上,训练方法、管理方法甚至还不如一些绿营呢。 因此强攻肯定是不行的。 祸不单行,黄宗汉试探进攻第二天,城外老百姓围城第三天,洋人败退城南第四天,广州城外开来了两艘军舰,冒着隆隆的黑烟,汽笛声震天响,城墙上的英法联军大肆欢呼,一时间都盖过了城外炮台上零散的炮声。 半天之后他们就欢呼不出来了,两艘军舰只是武装商船,上面的大炮甚至还比不上英法联军城头上的步兵炮,炮台上却有着先进的要塞炮,一个小时的炮战之后,一艘受伤,一艘识相的逃了。 看着一前一后仓皇逃离的军舰,这次该炮台上的中国炮手欢呼了。 朱敬伦没有欢呼的心思,他深深的担忧起来,他知道六月英法联军在天津跟清廷签订条约,然后开始撤军,在香港休整了一番后,主力就南下香港。这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按照时间,随时都有可能到达香港,联军主力一旦到达香港,那么肯定会支援广州。不需要多少人,只要一两千人过来,广州城又会再次落到洋人手里。 这两艘军舰,也许不是英法联军主力的军舰,但是很可能是打前站的,这说明香港那边已经对广州采取行动了。 因此这炮声在朱敬伦看来,更像是催他行动的信号。 必须发动最后的攻势了。 ------------ 第六十四节 发动总攻 对于柏贵能说服黄宗汉对观音山发动一次总共来配合自己,朱敬伦感到相当欣慰,因为如果乡勇们真的一点战斗力都不表现出来的话,他真的很难说服法国人合作,不但很难将法军这只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置身战场之外,更不可能将英法联军分化瓦解。 朱敬伦不知道柏贵其实也很难,说服黄宗汉发动进攻观音山的行动,可真的费了老大的劲了。 来到报国寺之后,柏贵也没有闲着,黄宗汉不见他,但是华庭杰那些人却不好不见他,南海知县华庭杰和番禺知县李福泰却不好不见他,这两人过去都是柏贵的手下,不但大家都住在一座城中,衙门距离都不算远,不见太不近人情了,很容易让人认为他们势力。 在籍的户部侍郎罗惇衍、前太常寺少卿龙元僖和前工科给事中苏廷魁这三个乡绅也不好不见柏贵,毕竟他们都是广东人,柏贵在广东做官久已,从道光十五年起,柏贵先后担任广东普宁县知县、广东龙门县知县、东莞县知县、广东南雄直隶州知州、广东督粮道、广东按察使、广东布政使、广东巡抚等职,他三十年官宦生涯中,有二十四年是在广东做官,跟广东乡绅关系不错,而且这么大的人情在里面,三大乡绅也不好得罪。 柏贵费尽力气向这些过去的部下和朋友解释自己的苦衷,并且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在洋人哪里不过是潜伏,而且在洋人内部安插了相当多的密探,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在忍辱负重的报效朝廷,报效皇帝的。 解释多了倒也能骗的一些同情,毕竟都是同朝为官,华庭杰等人过去也没什么冲突,此时也不想赶尽杀绝,尤其是当柏贵给他们一封封城南英法联军的情报后,他们也认为柏贵说的有些东西在理。 当柏贵费劲心机说服这些练兵的文官向黄宗汉进言说先打观音山,拔出背后的威胁,然后再图谋南城后,黄宗汉也没什么道理拒绝。 所以将手里能拿出来的那些炮全拿了出来,那些炮哪里来的,一部分是乡勇自己铸的,一部分是英国人送的,是那些沉在波罗庙附近的英军军舰上的舰炮。 林福祥上次炮战后就喜欢上了大炮,乃至他都没有参加这次围城的战斗,一直带人将那些大炮统统捞了上来,打磨干净之后,才带到了这里,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 中国人自己铸的大炮其实只能吓唬一下法国人,真正发挥力量的还是英军的舰炮,用这些大炮最后吓到了法军,这才逼的法国人撤出了观音山,也算是一个小胜利。 收复观音山之后,整个北城才算真正被乡勇控制,他们在不用担心在城里走着,突然就有炮弹从山上打下来了。 但是英国人对法国人的不满却更严重的,一开会总要以吵架收场,而且法国人根本不服,巴夏礼等英国高级军官都不在的情况下,马蒂内上尉觉得自己的地位最高,因此也不时的摆摆谱,英国人却根本不认账。 这些都是小事情,鸡毛蒜皮一般的小事,能为这些小事双方都不满的时候,证明关系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 面向老城的文明门旁边一段城墙上,有一些头戴小斗笠,身穿深色棉布衣服,配白色挎肩斜带,上面用中英两文书写着一些编号的士兵,这些士兵正式苦力营的苦力。人数不过百人的样子,这段时间也就只有这一百来人还继续配合英军了,其他苦力被大烟瘾折磨的死去活来,没有造反算他们意志坚定了。 这一百多人为什么不闹事,因为的头目总能拿出一些大烟给他们解馋,英军军官很好奇他们的大烟是哪里来的,但这些人就是不说,只说他们有一些存货,英军希望能够高价购买,他们表示这不是钱的事,没烟连命都没了,这时候谁会卖。 英国人也不好逼迫,能有这一百多个听话的就不错了,逼急了一个人都没的用了。 英法联军占领的南城,也有十二座城门,城门往往都是跟主要街道连接的,因此都是防守的要地,仅仅是十二座城门,英法联军防守起来都很费力,平均下来他们的兵力也只能在一座城门上放置一百来个士兵罢了。 因此这一百多个苦力也被分配上了城墙,只是并不完全信任他们,所以直接面对城外的小东门、永兴门这些城门还是英军自己把守,面对老城番禺直街的小南门都不让他们过去,只把他们分配在文明门一带,对面不是什么大街道,而是广州府的学宫。 深夜,一队士兵巡逻到此,无人注意的时候,一个苦力士兵摘下背后的弓箭,箭头上绑着一封信,小心的向广府学宫射过去,然后立马收起弓箭,继续去巡逻。 消息就是这么传递过去的,很快就有人影从广府学宫的围墙上爬了出去,一封信一刻钟之后就摆在了黄宗汉的案头,信里有一份城南夷人布防图。 并且详细说明了城内的情况,告诉黄宗汉英军中的印度兵人心惶惶,缺乏战心,如果主攻英军把守的小南门一带,应该很容易得手,信中探子表示,他已经稳住了法国人,只要不去打法国人把守的归德门,大南门,法国兵就不会去增援英国人。 黄宗汉沉默的看完信,如果是一个人能做决定的话,他根本就不会考虑,反而会说这是敌人的阴谋,但是这封信是华庭杰他们一起送来的,请他定夺。黄宗汉就很难做决定了,如果他一意孤行不采纳,这些带兵的家伙会怎么看他。到时候有人参他的时候,他怎么解释,反正仗到现在已经是必须打了,信中的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从小南门一带发起进攻,确实是有利的。 不得不说上次在观音山问题上的妥协是一个巨大的失败,这让华庭杰等人开始相信柏贵在城中的密探在洋人中相当有能力,不但能不断的送出情报,甚至还能左右洋人的决定,跟法国人达成的协议就是证明。 所以这次密探再次把信送到柏贵手里,柏贵轻易就说服了华庭杰等人,华庭杰等人不疑有他,立刻拿着信来找黄宗汉。其实华庭杰等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们间接的帮助了柏贵给黄宗汉施压。也不知不觉间,更加坐实了黄宗汉以为他们是柏贵的人的猜想。 马蒂内也在看一封信,他看了好几遍,这次他终于没有拿给英国人看,而是直接烧掉,这封信告诉他,中国士兵将主攻英军阵地,如果法军不帮忙,他们就不会攻打法军把守的地方,如果法军参战,他们将把法军当作敌人,将会不留情面的消灭。 信中透露出一种中国人目前并不把法国人看作敌人的态度,尽管这种态度马蒂内根本不信,但是他得留一条后路。城里就只有一千多军队,怎么可能跟数以万计的中国人对抗,根据目前的情况,中国人手里不但有西式步枪,连大炮都比他们多,这仗根本就打不赢。 法国人天性浪漫,鼓起勇气就能横扫欧洲,一旦泄气了,也容易妥协,甚至投降。这是他们的天性,而英国人则比较倔强,性情顽强。所以法国人擅长搞艺术,英国人擅长冒险。所以二战英国人坚持了四年,法国人只坚持了四十天。 马蒂内心中顾虑,如果法军坚持作战,那么中国人将法军当作敌人,他们留在城里的还好说,城外北校场那两百个只有轻武器,且没有城墙阵地掩护的法军怎么办,那些法军从观音山上撤走后,目前根据与中国人的协议,他们暂时离开了这场战争,但是他们的性命依然在中国人手里捏着。 马蒂内觉得他有必要为那些同胞的姓名安全考虑,所以在这时候不去主动触怒中国人,是一种高尚的行为,至于英国人哪里,只要马蒂内带领的法军还在城内,就算履行着跟英国人的同盟义务,也不算背信。 他是这样想着的,所以第二天当中国乡勇发起攻击的时候,马蒂内命令法军坚守自己的阵地,一步都不得离开。 这场战斗有总共的味道,中国人在番禺直街上摆开了十几门大口径大炮,不断的轰击小南门。从城外还向小东门发起进攻,东炮台炮轰永兴门,海珠炮台炮轰残破的五仙门,攻势很猛烈,但是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在南城的东半部,西边法国人把守的地方一颗炮弹多没有打过去。 南城北墙上,法国人防守归德门,南墙上则防守靖海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英军在北墙上的小南门、文明门和大南门,南墙上的小东门、永兴门和五仙门都收到了攻击,英国人又不是傻子,很快就回过味来,结合城中始终不散的法国人跟中国人有密约的谣言,英国人很快就找上了法军。 他们希望法军支援他们。 但是马蒂内表示,他们的防守任务也很重,根本就抽不开兵力。 最后又是一次无谓的争吵,双方关系更加恶化了。 ------------ 第六十五节 底线 战争中的谣言总是千奇百怪,有些根本看似天方夜谭,但总有人相信,比如英国士兵们现在都听说了一个故事,那就是英法联军的主力在上海卷入了跟太平天国的战斗。 天平天国在英法联军中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而且很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因为这个天国号称是信仰上帝的,随军牧师则说这就是一个邪教,他们的首领自称上帝的二儿子,是耶稣的二弟,当然够邪门。 连上帝的二儿子都敢说,这种人物身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奇怪,有人传言说,英法联军在上海逗留休整的时候,太平天国偷袭了他们,十几万军队包围联军,目前战斗还没有结束,甚至有人说英军统帅格兰特和全权公使额尔金都被打死了。 谣言这种东西,成本很低,要撇清却代价高昂,尽管没人相信额尔金被打死,但是他们潜意识中已经相信英法联军确实在上海遇到了麻烦,也就是说,他们暂时盼不到援兵了。 同时中国人发起了总共,五六个城门外都出现了中国乡勇的影子,白天在老城正面进攻,晚上偷摸到南边放火箭,一刻都不安宁。 第三天中国人终于攻进了城里,不是从任何一道把守严密的大门打进来的,而是从城墙一角进来的。南城东北角紧靠一片建筑,那是中国人的贡院,中国人从贡院中挖了一条隧道通到城墙下,埋了许多火药,炸塌了城墙,数以百计的中国人连夜冲进了南城。 从小东门到小南门画一条线,整个东北角区域,都被中国人占领了。印度兵倒是发起了几次反攻,但是他们随便放了几枪后,也没打死几个躲在建筑物后面的中国人,对方稍一反击就后撤,军官根本就阻止不住。 这仗没法打了。 一个白天都没能把中国人赶出城去,英军知道,夜里完全是中国人的时间,而且鬼都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发动攻击,除了正面,他们会从任何一个英军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放冷枪冷箭,一点都不名誉。 仗打了这么多天,他们已经相当疲惫,印度兵多次抱怨,法国兵不肯支援,苦力们整天嗷嗷叫着要钱要大烟,城外的消息断绝,江面上连个船影子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灰暗,英军军官的承受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们甚至也开始相信联军主力在上海遇到了麻烦,否则怎么还不来支援,难道额尔金先生,格兰特将军他们不知道广州城岌岌可危吗,还是他们已经放弃了广州,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上帝抛弃了他们。 “赫德先生,这仗打不下去了。” 朱敬伦适当的出现开始向赫德抱怨。 赫德的脸已经消肿,但是面颊上留下了一到狰狞的疤痕,加上瘸了一条腿,这辈子都别想获得女人的青睐了。 “朱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援军随时都回来。” 经过多次打击之后,赫德依然能够平静的工作,此人的心理素质非同一般。 朱敬伦叹道:“可是我听人说联军主力陷在上海了,还有人说额尔金先生都被,嗯,我知道这肯定是谣言,但是他们如果被缠在上海,什么时候能来救援我们?我们还能坚持几天,十天还是二十天?” 赫德道:“联军主力在上海的消息也不确定。即便如此,我们还有三个多月的存量,弹药储备也很充足,一定能够坚持到援军到来的。” 英军的物资储备一向很充沛,为此他们建立了一条从印度、南非到中国的供应线,一路上修建了打量的仓储设施,可以说英国人在打这一仗之前做的准备工作,是满清朝廷完全想象不到的,他们输的一点都不怨。 朱敬伦叹了口气:“可是他们不会给我们几个月时间的。他们有无数的军队,数以万计的军队,完全不怕伤亡。可是我们呢,就只有一千多人,城内也不安稳。今天我听说一个苦力杀了一个军官逃走了,就为了抢他身上那点钱。如果在这么下去,城里还不知道要爆发多少袭击事件呢,毕竟老百姓家里可没有三个月的存粮。” 仗打到现在,城内治安确实已经崩溃了,老百姓是最惨的,这些没有离开广州的老百姓本就是无依无靠,没处安身的人,都是穷人,平时也没有存粮的习惯和能力,战斗打响后,粮价一天比一天高,就这样粮铺依然每天限量供应,不能敞开了卖。苦力袭击洋人,老百姓也伺机抢劫,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这些情况都让朱敬伦有些心里愧疚,所以他提前来劝说赫德了,本来按照他的想法,得等乡勇们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以真正的力量压迫英军投降,这才能最大限度的提振广州的民心,可是为了民心把民弄没了,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提前来劝说赫德,希望通过赫德说服英军妥协,哪怕换取一个有条件的投降,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你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投降吗?” 赫德认真的问道。 朱敬伦一副惋惜:“我觉得没有必要坚持下去了,如果对方能体面的对待我们,或许投降也不是一个不能考虑的问题。” 赫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朱敬伦都看到英军坚持不住了,他何尝不知道,如果中国人持续这么攻打下来,他们真的坚持不住了,印度兵的战斗意志已经到了瓦解的边缘,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苦力现在不但靠不住,每天还得用一百多个印度兵看着,防止他们造反,他们把守的五座城门处处战火,敌人又已经攻进了城,这仗怎么打? 他们专业的军官也表达了悲观的态度,认为他们最多还能坚持十天,十天之内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他们会被消灭。 抵抗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投降也未必不是一种选择,可是中国人能给他们体面吗? 赫德苦笑道:“你认为中国人会怎么对待我们,他们可反复提了上一次战争,他们可从来没说会像对待法国人那样对待我们。” 朱敬伦叹道:“我也只是一说,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拖延时间也好啊。” 看到朱敬伦那种悲观的神态,赫德也受到了影响,能拖延时间也确实不错啊。 突然赫德露出决绝的神态:“朱先生,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找中国人谈判吗,如果有你这个中国人出面的话,或许更容易达成协议也说不定。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私下跟中国的官员谈谈,我们可以出一笔钱。” 朱敬伦愕然:“您的意思是贿赂他们?” 这太奇葩了,中国人贪婪的印象到底给英国人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啊,这是闹什么,正打仗呢,贿赂就能得到优待?朱敬伦不由沮丧,事实不就是如此吗,跟法国人签订的天津条约中,法国人甚至明文写下了中国海关人缘“不得向船主及代办商人等需索”等字样,中国人贪腐的印象真是深入人心了啊。 朱敬伦心里叹息一声,表面上也只能附和:“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这一夜确实处处烽烟,零散的中国士兵从一条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来去自如,当然战绩并不显眼,夜里只偷袭杀死了三个印度兵,但是制造的恐慌却让英军士兵无法入睡,已经坚持战斗数天的他们,实在是太疲惫了。 第二天赫德派人打着白旗约见中国官员谈判。 对方答应了,双方暂时停火。 赫德为谈判代表,朱敬伦为书记官,在报国寺跟一群中国官员谈了一天。 赫德提出,英军可以放弃广州城,将防区交还大清军队接防,但是他不承认战败,他认为这场战斗就是无谓的战斗,双方已经签订了条约,这场战斗完全是无意义的,所以赫德说的是换防而不是投降。 但是这次中国官员难得的硬气,坚持要英军投降,交出所有武器,等待大清官府处理。 赫德退而求其次要求取得法军的待遇,他们愿意带着武器离开广州城,在城外找一处合适的地点暂时驻扎,大清官员们也不同意,坚持英国人已经打败了,老老实实的投降,他们保证不会伤害英国士兵的性命。 双方扯皮了一天没有结果。 夜里按照赫德授命,朱敬伦开始私下接触大清官员去了。 朱敬伦第一个当然是去找柏贵的,别的官员也不会搭理他,没准翻个白眼骂一声汉奸。 柏贵焦躁不安,他生怕黄宗汉会答应放英国人离开,那样这场仗就白打了,不抓一批俘虏,怎么证明柏贵的作用。 “大人稍安勿躁,小人有一条险计,不知大人可敢犯险!” 当朱敬伦的计划说完后,柏贵脸色都变得通红,险确实是险,给任何人看都很危险,但对柏贵来说,却并不太担心,连说是妙计。 朱敬伦回到南城后,将自己跟中国官员的交涉告诉了赫德,赫德犹豫起来。 “赫德先生,您怕的无非是大清官员不讲信用,会伤害英国士兵。他们愿意派一个大员跟我们在一起,这其实就算作人质了,我觉的这很能说明他们的诚意。我觉得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线!您觉得呢?” ------------ 第六十六节 单骑降夷 赫德连夜开会,向英军军官转达中国人的态度,那就是交出武器,留在军营。 就好像他们让八旗和绿营做的那样,到现在为之,八旗和绿营还关在永清门附近的协镇大营里呢,那些八旗和绿营,每天有足量的物资供应,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白天则聚在一起赌的天昏地暗,似乎很享受这种生活,除了不能出军营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英军如此对待过大清国的俘虏,那么对方向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让他们也不太好辩驳↑官们只是担心中国人的信用问题,他们答应了投降的清军,那些清军交出了武器,他们就按照约定一直向他们供应食物。可如果他们交出了武器,如何防止中国人不守信用屠杀他们呢?毕竟这次攻城,本就是条约签订后的停战期,中国人已经不守信用了,怎么还能相信他们。 赫德表示,中国人愿意派出一名大官来作保,这位大官将会一直跟英军宗一起,这都派了人质了,英军军官们觉得也可以冒险试一试,只是提出这个官员的品级不能低,他们希望中国的钦差黄宗汉能亲自来。赫德表示,这恐怕做不到,告诉军官们,钦差是代表皇帝的,绝对不可能来做人质。 讨论到了后半夜才得出结论,洋人觉得柏贵是一个不错的疡,因为赫德表示说,在广东这里,除了黄宗汉,就是柏贵这个巡割大,另外就是广州将军,不过广州将军一直都被英军控制着,一开始在广州将军府,英军撤退后也带到了城南。 当赫德将英军的要求告诉朱敬伦的时候,朱敬伦心中不由暗叫巧合,他本就打算让柏贵来做这个人质的,没想到英军自己也挑中了柏贵,那就更好了,变数会更少。 第二天一早,出城的就朱敬伦一个人,原因很简单,他昨天都告诉了赫德,派人质这种事,对于大清朝廷来说太不体面,所以需要保密,而且要暗中进行,告诉赫德说,这是大清官员私下的保证,一定不能声张。 英军不会声张,又是朱敬伦一个人出面,那么怎么说还不由他来说吗,这算是朱敬伦这个双面间谍当到现在,最得意的时刻了。 朱敬伦以英军代表的身份,自然而然的有资格跟黄宗汉见面,这一次又是一大批官员,华庭杰他们那些带兵的倒是没有出现,广东布政使江国霖、按察使周起滨都在座。 朱敬伦就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英军提出要黄宗汉亲自到城内去谈判表示诚意,否则英军拒绝继续谈判。如果赫德此时听到朱敬伦会这么说的话,恐怕得吐血,这不是逼着黄宗汉兵攻城吗。 黄宗汉还没什么表示,周起滨已经拍案而起,大喝英夷大胆,竟然出此拙劣伎俩谋赫差-国霖更是恳请黄宗汉杀了朱敬伦以壮军威,然后点起大军,灭此朝食。 真真吓哭了朱敬伦,连忙表示他只是个传话的,洋人的事情跟自己无关,都是被逼的。 黄宗汉摆摆手,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让人送朱敬伦出帐。 接着黄宗汉又请来华庭杰等人商议,大家众口一词,那就是钦差大人绝不能轻易犯险,这肯定是洋夷穷极之下的诈术。 黄宗汉自己当然也不想去,但是他还是要找人来商议,让别人劝他不去,而不是自己决定不去,这样省的落下一个自己胆新事的口实,表明自己绝对不是一个担心个人安危而不敢冒险为国牺牲的人。 现在大家都说这是英夷的诈术,那么就跟自己关系不大了,自己明明是在众人苦劝下才不去的。 众人离开还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争吵声。 “让我见钦差大人,我要见黄大人!” 黄宗汉皱起眉头,听出声音是柏贵的,柏贵好歹是一个文人,还高居巡抚之职,竟然如此不顾体面大呼行。 他虽然跟柏贵不和,不见柏贵,但是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的,于是喊了一声,侍卫放柏贵进来了。 柏贵一进来就道:“黄大人,听说洋夷要大人亲自去谈判?” 黄宗汉马上就不痛快了,自己这边刚刚开完会,转身柏贵就知道了,看来柏贵的势力自己还是低估了。而且柏贵闯进来,莫不是逼自己去英夷哪里谈判的? “英夷是这样说的过列位大人都以为是英夷的穷寇奸计,柏贵大人不必理会!” 柏贵道:“果有此事!大人自然不能轻身犯险如让在下去吧。” 黄宗汉没想到柏贵是来请缨的,不由的诧异了一下。 但还是曳否定:“柏贵大人已经去职,去英夷措法不和。” 柏贵却笑道:“正是因为在下已经去职,反倒最合适去。本官去职,夷人却并不清楚。况且本官已经去职,即便是洋人翻脸扣押在下,大人旧大胆攻城,不过损柏贵一人之身。若能说的洋人投降,则能救千百士卒性命。” “不行,本官绝不答应!” 黄宗汉坚持道。他一直在跟柏贵撇清关系,好在柏贵倒台的时候置身事外,所以他不能让柏贵去,因为只要柏贵去,别人都会认为柏贵是替自己去的,毕竟洋人可是要求他这个钦差大人亲自去谈判的。他没去柏贵以巡抚身份去了,这不是代替他,还能怎么解释? 如果这时候他允许柏贵去洋人哪里谈判,别人都会认为柏贵帮他做过如此危险的事情,柏贵有难的时候,他却袖手旁观,会被人认为太无情。那以后在官场上,谁还会跟他黄宗汉亲近? 柏贵却道:“黄大人,下官既然已经去职,怕是不需黄大人答应吧?” 黄宗汉一愣,柏贵态度竟然如此坚决。 他马上就想说即便柏贵去职了,那么就是民,黄宗汉是官,柏贵依然得听他的。但是如果柏贵是民的话,似乎该归父母官管,是华庭杰还是李福泰来管?或者柏贵是旗人,得让八旗来管? 话未出口,柏贵马上告辞:“既然黄大人不肯答应,为了三军性命,在下也只得自行其是了,放心在下绝对不会连累大人。此去,都是在下一人所为,在下一定会禀明圣上。” 柏贵说完转身就走,黄宗汉气的浑身抖,很想让人拿下柏贵,但还是忍住了,柏贵能做到广东巡抚一级,背后不是没有人的,加上柏贵又是八旗子弟,汉官跟旗人官员起冲突,没什么好结果,尤其是他们这样高的身份,弄不好能撤出旗汉冲突来,那时候不管对错,皇帝肯定是各打三十大板,他黄宗汉可不想跟柏贵这个待死之人玩命。 “给本官更衣!” 回到自己房中,柏贵心情大好,大声喊道。 下人很快就伺候他穿上了官服,广东巡抚的官服。 然后柏贵穿着官服,一脸严肃的写起了奏章,跟黄宗汉这一架不白吵,吵过之后,就有充足的理由把功劳都记在自己头上,刚才告诉黄宗汉说,一切都跟黄宗汉无关,那么功劳自然也跟黄宗汉无关了。 一想到能从黄宗汉手里把收复城池的大估过来一大块,柏贵就异常的兴奋,这不仅是命保住了,以他的眼光,知道这还是大功一件。 “奴才决意孤身入城,定以大义迫英夷缴兵卸刃。若成,避免刀兵,不废一兵一卒。若败,不过老奴一人之身,不足道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叩!” 一封声情并茂的奏折写完,立马交给一个小人。 “老夫走后,立马把这封折子送出去。” 说完甩手走出房间,外面一个老仆已经准备好了一头瘦驴。 之所以准备骑驴,是因为柏贵记得他度过一些野史笔记中,很多老文官都是骑着一头毛驴,孤身一人入山,就劝得一个山寨的土匪从良,觉得这样很高雅,能为自己的悲壮行为壮壮声色。 于是一人,一仆,一匹瘦驴,就出了。 要是柏贵不穿他的官服,改成破旧的布衣,那就更完美了。 当然他没忘记大呼一声,“把洋夷的使者带过来,带老夫入城”。 于是一人,一仆,一匹瘦驴,又加上了一个朱敬伦。 在千万乡勇,官员的注视下,几人慢慢的从正东门走入广州城。 沿着惠爱大街走到番禺直街往南,大大方方的走向邢门,一路上柏贵还不住的向隐蔽在各个角落中的乡勇表明身份,告诉他们自己是去说降洋人的,如果成了,大家就不用去拼命了,听完的乡勇谁不叫一声好。 柏贵在乡勇们的赞颂下来到邢门城门下,向洋人士兵高呼“拉老夫上去。” 他不走已经被乡勇占领的贡院那边,偏偏走洋人重兵把守的城门,目的还是为了装出一副悲壮色彩,在“装”的情况下,文人向来比武人还要有“胆气”。 人可以拉上去,驴子就没办法了,老仆牵着驴,原路返回。 反正已经停火了,番禺直街上的乡勇们也不时大胆的探出头站在街上看着城门,看到巡抚大人等人登上了洋人把守的城楼。 然后一盏茶功夫之后,洋人宣布投降了。 整座城市欢声雷动,只有黄宗汉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摔碎了三个茶杯,还喊着石敬瑭云云。 ------------ 第六十七节 发大财了 老实说,当刚才柏贵入城的时候,黄宗汉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忍心。文 因为他以为柏贵是去谈判的,洋人是让他们这个钦差大人去的,柏贵硬是表示自己以巡抚的身份去,没准能唬左人。 柏贵为什么要这么做,还跟自己吵了一架,黄宗汉一时以为是柏贵被逼急了,要知道他去了有可能被洋人扣押,柏贵去了同样有可能被扣押。如果不是逼急了,怎么会冒这个险。 所以他还有些不忍,觉得柏贵如此冒险,也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如果不是自己把柏贵逼的太狠,让柏贵感觉到危机重重,也许不会这么冒险。把一个同僚逼成这样,黄宗汉确实很不忍心。 但是当知道柏贵进去才一盏茶功夫,洋人就派人来说他们愿意投降后,黄宗汉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八成是柏贵早就跟洋人说好了。柏贵跟洋人竟然有如此深的瓜葛,洋人卖这么大一个功劳给柏贵,柏贵曾经到底出卖了多少利益给洋人,这还不是石敬瑭? 可是怒归怒,也只能怒在心里,因为黄宗汉知道,这件事说给谁听都没人信,皇帝也不会信。反而自己会落一个构陷同僚的名声。 怒已经变成了恨,他恨自己心软了,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派人扣下柏贵,刚才明明可以不让他出去,是迸幸灾乐祸的心理想看这个老同僚碰壁,才没有阻止他,还是顾虑柏贵跟自己鱼死网破,顾显身才袖手旁观? 不论什么原因,黄宗汉都懊悔不已。 英军投降了,法军就尴尬了。这几天来,英法联军至少在城南这一虚狭窄的区域中,已经关系破裂,大家谁都不管谁了,联合军事会议也不再开了。都各行其是,各自防守各自的区域。 现在英国人连投降这种事情都不通知法国人,还是让马蒂内上尉愤怒不已。 当他怒气冲冲找上英国人的时候,在英军处的柏贵告诉马蒂内,大清开给法国人的待遇不变,许法国人带着武器安全出城,是去北型他们的人汇合,还是从南门坐船离开广州都悉听尊便。 法国人还能说什么,也派人去黄宗汉哪里联系出城事宜了。 愤怒中的黄宗汉很想拒绝法国人的要求,跟法国人打一仗,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无法做出反对的决定,那样倒霉的就不是柏贵,而是他黄宗汉了。 柏贵虽说在英国人这里的说法是人质,但在清军那边的说法则是谈判使者,英军派使者去投降,让乡勇进城接防的时候,柏贵还写了一封信给城外的官员,告诉他们,为了安抚洋人之心,他决定在洋人投降期间,就宗洋人的军营中,以免对方不安生出祸乱。 他这种做法,别人都弄不清楚,根本就没人猜到柏贵会是洋人的人质。 当然他的待遇也确实不像一个人质。 他还是相当自由的,起码在英军军营中很自由。 他第一时间去拜访了真正被扣押的广州将军穆克德讷。 跟柏贵相比,穆克德讷更像是一个汉奸,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这货还是满洲权贵,瓜尔佳氏,根正苗红的满洲镶白旗人,皇帝亲领的上三旗,正宗满洲八旗,可以说是爱新觉罗家的亲奴才。 但是在被俘期间,他比柏贵配合洋人配合的更彻底,他手下的一万八旗和绿营兵,就在他的带领下,乖乖在军营里待了八个多月,整天赌钱,没有一点想要造反的想法。穆克德讷本人当然比小兵待遇要好很多,一开始他是宗自己的将军府的,英法联军占了将军府的前面,穆克德讷和他的家属依然宗后宅,从没人惊扰他们。 不像柏贵还想着在乡勇和洋人中间两面维系,穆克德讷却是安心的当他的俘虏人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穆克德讷比柏贵有底气多了。柏贵始终清楚,一旦皇帝秋后算账他被拿出来问罪太容易了,可穆克德讷相信,将来皇帝肯定不会杀他。说到底人家满洲人才是这个朝廷的主子,一旦有人敢弹劾他,会有无数人保他的,那些王爷级别的权贵都会站出来给他求情。人这才是真正的主人翁精神,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淡定从容。 柏贵找穆克德讷的原因,就是跟穆克德讷结盟,俩人有相同的经历,一定程度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柏贵需要穆克德讷跟他共同写一封奏折给皇帝,向皇帝原原本本解释他们这段时间在广州的作为,让穆克德讷这个八旗权贵背书,告诉皇帝他柏贵这段时间确确实实没有帮洋人做事,之所以留在广州城,而没有像华庭杰他们一样弃城出走去城外练兵,完全是为了大局考虑,冒险留在城里,是为了告诉百姓,广州还是朝廷的,不是洋人的。要是柏贵当时也不顾一切,整个广州城都交给洋人,谁知道会生什么。至于之后柏贵说的安插密探之类的,柏贵之前就已经向皇帝禀告过了,奏折没准已经放在了皇帝的桌子上。 见柏贵说完来意,穆克德讷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并且信誓旦旦他留在城里,也确实是准备着里应外合,帮助朝廷收复城池的,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仿佛真的如此一般。对穆克德讷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虽说他即便将来回到北京城,又八旗兄弟们保着,能留下一条命,皇帝不追究他,恐怕也不会大用他了。现在倒好,柏贵把一桩功劳放到他头上,傻子才会不要呢。 有满洲权贵背书,柏贵觉得自己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不但保住了这条命,连荣华富贵和官职都能保住了。 所以穆克德讷不但同意跟柏贵联名上书,还保证等八旗绿营兵放出来后,愿意带人配合柏贵行事。 一转眼柏贵手里还有了一万兵可用,这抄身仗打的漂亮,柏贵觉得自己都有些醉了。 黄宗汉心里不痛快,但事情还得做,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柏贵那张脸,于是将负责接收城池,收押英军的事情一股脑交给了华庭杰等人负责,他表示他还要抚民,根本不打算去南城了。 广州协镇军营中的八旗和绿营兵释放出来了,一转身洋人关进去了,跟他们一样,交出了武器。华庭杰怕这些八旗报复洋人,还专门派自己手下的乡勇看押,调八旗兵去城北。 朱敬伦也没有闲着,他也在招降纳叛,面前跪了十几个苦力头目。 他们纷纷表示他们都是被洋人逼的,一个个痛哭流涕,原来他们不是不明事理,不是不知道帮洋人跟官府做对是造反的大罪,认为这些人没有国家观念,那是迂腐文人的想当然,事实上这些人清楚的很,他们就是为了钱,为了大烟,但同样心中也清楚做的事情不地道,起码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在官府眼中是重罪。 “都起来吧!” 朱敬伦摆摆手,但是却没人敢起来。 “吗的,我家大人让你们起来,都不识抬举是不是?” 旁边的侯进大喝一声,那些头目一个个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喊他们来的时候,侯进问过他们怕不怕千刀万剐,这些人清楚,如果朝廷定他们一个谋反的话,那就是凌迟处死。 所以一个个都吓惨了,求着侯进帮他们说清,侯进告诉他们,要是他们的大人愿意收留他们,他们就无罪了,这才有这些人一个个跪在朱敬伦面前的情况。 看到这些头目起来后,朱敬伦立马下命令: “你们都知道洋人的军火库在哪里吧,现在把你们的人都点齐,跟着侯大人去收缴洋人的武器!” 抄家啊,这是好事,这群人嗷嗷叫着就行动了,还有自以为聪明的悄悄告诉朱敬伦他知道洋人的银库在哪里。 银子那东西,朱敬伦也想要,但是扎手,现在他还没本钱分赃。 他知道里面肯定会有猫腻,到时候是扯不清的官司,他可不想沾染进去。太平天国覆灭之后,太平天国的宝藏让曾国藩那样的权臣,都惹了一身骚,自己现在能沾染的起? 所以趁着华庭杰刚刚进城,才刚刚跟英国人接触,先下手为强,把英国人的武器弄来一批才是正经。 这些大烟鬼苦力虽然不堪,但却是自己目前唯一能揽到怀里的势力,而且也是唯一可以调动的力量。 跟在一群叫叫嚷嚷的苦力身后,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英国人的军火库,守卫军火库的是一群尤兵,军官则是英国人。 对方当然不肯交出武器。 朱敬伦问军官,他们是否知道英军已经投降了。 军官说已经接到了通知,等候清军来交接军火。 朱敬伦说他们就是来接收军火库的清军。 军官说这些都是苦力不是清军。 朱敬伦说他们投降了,已经被清军收编,现在是大清军队。 军官说朱敬伦没有接收文件。 朱敬伦逼视着他,问他能不能承担起再次挑起英国和大清战争的责任,或者对方想用这么点人跟自己火并。 两千苦力乌压压一片,打是打不过的,于是军官在朱敬伦的逼视下疡了退让,反正都是要交出去的东西,他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这样朱敬伦抢了英军的军火库,还真别说,真是一笔大财,五千支崭新的1853式恩菲尔德步枪。 ------------ 第六十八节 援兵来了 没想到英国人竟然储存了这么多武器,这当然不是为这一千多英军准备的,八成是英法联军主力北上的时候留下来的,也许是英国人储备的军火太多,联军主力带走了足够的军火后还剩下这么多,也许是忘记了,谁知道呢。 ? 反正现在朱敬伦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也就不在乎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先把这些军火弄走才是正经,华庭杰那些人迟早会来接收,得在他们动手前把东西藏起来。 苦力就是苦力,两千人一趟就把这些东西搬走了,平均下来一人背两把步枪,俩人抬一箱弹药,轻轻松松的搬到了侯进包下来的客栈。 华庭杰他们到了下午才找到军火库,看到空空如也的军火库华庭杰和负责移交的英国人都目瞪口呆。 朱敬伦也没有得以多久,谁能想到那个看守军火库的英军军官竟然认识朱敬伦,朱敬伦是一个翻译,经常进出英军各处,但翻译多了,谁能想到对方记得自己呢。 于是官司就打了起来。 苦力们都藏到了客栈中,正美美的吸大烟呢,但是朱敬伦不难找,他就在英军军营中,正想着能不能把英军的大炮也弄几门的时候,柏贵派人来叫他。 柏贵一张口就问朱敬伦要那么多步枪干什么。 朱敬伦这才知道事情败露了。 倒也不否认:“哪里是我要的,这明明是小人替大人要的。” 柏贵皱眉道:“我要那么多火墙作甚,本官手里有没有一个兵。” 朱敬伦提醒道:“大人您忘记了,您明明让小人去招降了两千英国苦力的吗?” 柏贵一愣道:“没错,是有此事。本官让你招降苦力,扰乱英夷后方,这才逼得英夷尾不得兼顾,不得已才投降的,这事本官早已禀明圣上,此时倒是忘记了,真是糊涂了。” 柏贵是个聪明人,招降苦力这件事,必须是在他的领导下完成的。 但步枪的事情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柏贵继续道:“华县令告你私分军火图谋不轨,这你得给本官一个解释。” 朱敬伦叹道:“这洋枪是个好东西啊,小人看着都眼馋。去年洋人打来的时候,城内上万八旗绿营和乡勇都不堪一击,这回黄大人派兵攻城,竟打破了城墙,虽说有大人指使小人在城内里应外合,但小人看那乡勇手里添置的那一批洋枪也是功不可没啊。” 乡勇手里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洋枪,这却是真事,别说广东了,就是在上海,做军火生意的洋人都多了去了,别说广东的乡勇可以买到,太平天国装备的洋枪都有很多。 柏贵点点头,他明白了朱敬伦为什么要抢这些枪了。 但仍然不满意:“老夫让你招降了两千苦力,你拿两千支枪也够了,怎的全都拿走,惹的那华庭杰在老夫耳边聒噪不休。回头清点一番,多的就给了他吧。” 朱敬伦却是一支步枪都不想交出去,虽说乡勇也装备了这些线膛步枪,可是完全挥不出威力,没有正规的训练步枪也就是一根烧火棍。更何况朱敬伦深刻的体会到,抓在自己手里的实力才是本钱,多一分都不多,五千支步枪还远远不能满足朱敬伦的胃口呢,还想让他交出去,门都没有。 于是道:“大人,我听说华知县可派人去抄了夷人的银库,凭什么他能抄银库,我们就不能抄兵械库。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听华庭杰抄了银库,这事柏贵更感兴趣,前些日子为了保命,他前前后后撒出去十几万两银子,这些年的搜刮一大半都没了,回想起来很是心痛。 就问道:“此事当真?” 朱敬伦道:“千真万确,小人是从两个洋人口里听到的,据说为了抄银库,华知县的人和李知县的人还差点打起来了,洋人说起此事是好一番讥讽。” 柏贵哼了一声:“丢丑!” 朱敬伦赶紧在添一把火:“况且小人要这些枪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过几日洋人打回来,我们也好有一个傍身的家伙。” 柏贵刚刚还在想银子,一听洋人,险些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说洋人还会打回来?” 柏贵算是怕了洋人了,他这辈子差点就栽在洋人头上。 朱敬伦道:“那是自然。这些日子,城里的夷人就等着北上的夷兵主力回援呢,小人派人造谣说夷人在上海跟太平天国的逆打起来了,英夷看不到救援的希望,这才答应投降,但这都是小人造谣,算算日子,英夷主力差不多该到香港了,没准援兵现在就在路上。” 柏贵彻底坐不住了:“这如何是好。” 他是真慌了,洋人要是再一次占了广州城,他都不想折腾下去了,在折腾一回,他这条老命就受不住了。 朱敬伦道:“所以我们得早点准备,洋人来的时候,手里有硬家伙,才好应对,就算在出城招募乡勇,我们手里有枪,也能抓一只自己的队伍,不会像这回这么被动。” 柏贵脑子已经有些乱了,回想自己这大半年来过的日子,真是想要流泪,华庭杰他们在城外练兵到时逍遥了,自己夹在洋人和乡勇中间,真是里外不是人啊。如果这次洋人打来,他一定第一时间疡逃出城去,也像华庭杰他们那样,招募乡勇跟洋人对抗,这么说来手里有这些军火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好好,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跟华知县解释的。” 其实华庭杰也就是那么一说,事实上银库的事情已经让他惹上麻烦了。 因为根本就对不上账目,几个官员已经吵了起来。 先是黄宗汉,他来之前得到广州官员给他交代的一些账目,告诉他广州府库中一百多万两银子都被洋人给抄走了。但是这笔钱现在不翼而飞,洋人表示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这些钱,洋人还说他们的银子都清清楚楚有账目为证,全都移交给了大清军队。 然后是布政使等人对不上账目,就算按照洋人的账目明细依然对不上,洋人银库中有四十万银元,可是现在仓库中连一半都没有,那一半银元跑去了哪里,不管是华庭杰还是李福泰都说不清楚,但银库是他们的人查抄的。 乡勇入城,抄了银库,如果没有中饱私囊的才怪,冲着那群乡勇刚进老城就忙着抢劫的作风,能给他们留下一小半,已经不错了。 这官司打了两天,就不得不中断了,因为珠江江面上出现了四艘洋人的军舰,冒着滚滚黑烟,拉着呜呜的汽笛,在距离炮台三里外停了下来,虎视眈眈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可把一杆广州官员吓到了。 ------------ 第六十九节 对你很失望 这两天朱敬伦根本就没在南城,北城还有一些他要处理的事情。 ? 比如他需要关心一下过去关在番禺县地牢中的算命先生方山,这个算命先生真不白给,竟然给他招纳了一百多个亡命徒。 那日乡勇攻城,洋人退守南城,那时候连柏贵这样的重要人物都管不了了,更何况关押在地牢中的要犯。所以洋人一走,这些犯人就没人管了,他们自己想办法砸开了牢房大门,于是自由了。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冤案,被关进监牢的人,多少都不是什么好人,至于是不是被逼无奈值得同情,那属于另一个范畴,总之肯定是犯了事才会被关押。 但是这一批犯人还真的不一样,英法联军人少,广州的治安问题一直很严重,但是普通的治安,比如偷窃之类的,他们根本管不过来,能被他们关押的,绝大多数都是一个罪名,那就是偷袭洋人。 因此关在监牢中这批人,大多数都是因为偷袭洋人,或者图谋袭击洋人才被抓进来的。 这些人中,有的是受命攻击洋人的,比如城外派进来的密探,林福祥能偷袭抓走一个尤兵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大多数突袭都是失败的,那只是偶尔一次成功,只是因为成功更让人关心罢了,而那些失败的,许多就被洋人抓了起来,没有审判的,没有墙壁的,都关在了监牢中。 由于偷袭的人数之多,导致监牢都塞得满满当当,朱敬伦曾经去探视过两次,很清楚里面关押的犯人的数量。 等这批人自由之后,其中那批奉命在城中潜伏的,自然去找他们的组织去了,但是有一批像肖阿巧那样自的偷袭者,还是无处可去。这些人有一百来号人,其中有像肖阿巧那样绝望之下不想活了的报复者,像肖阿巧是妻女被侮辱,这里就有一大批因为洋人派苦力拆了他们家房子,愤怒之下报复洋人的。也有一些江湖好汉情节犯了,就想打个洋人出出风头,结果失误了,被抓了的。还有一些是真正图谋钱财,听说洋人有钱的铤而走险的。 总之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有,被逼急了报复的是最多的,大概占了一大半。 以这时代的文人的说法,这些人都属于那种匹夫一怒血溅七步的莽汉,以后世理性聪明人的说法,这些人属于那种做事不经过大脑的,头脑一热什么事都敢干的中二青年。 但知耻而后勇,依然是好的,五十步笑百步总比都大踏步走要好的多。 这些人自由后,一时无处可去,当时张千山家的二世祖张磐大喝一声,大家都是打洋人的英雄好汉,他要请大家喝酒吃肉,于是乎一呼百应。 张磐一直跟方山关在一个牢房里,方山是一个八面玲珑的江湖人,朱敬伦两次以表兄的身份去看望张磐,他心里很清楚朱敬伦跟张磐绝对有关系,所以有些刻意拉拢。 在张磐眼中,一开始对方山相当敬重甚至是崇拜,因为方山交代是他参与劫持了巴夏礼,在张磐眼中,这是难得的英雄好汉啊,但是后来方山又向洋人招出了城外乡勇的据点,这就让张磐看不起了。 方山保密了几日后,觉得事情差不多了,直到最后洋兵撤走,犯人们都在想办法砸开牢房的时候,方山才告诉张磐,自己上演的是一出反间计,告诉洋人那些地方,是自家大人想要打洋人的埋伏。 张磐是半信半疑,当他们出了监牢,现乡勇已经把洋人打到了北城去,城里根本就找不到一家馆子让他们喝酒,这群乌合之众就散了一些,但仍然有上百人,找一些空房子窝在一起,张磐派人回家要了一些粮食,暂时解决了这些人的口粮问题。 一直到大局已定,洋人投降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后,方山才告诉张磐,他是听命于朱敬伦的,也就是那个用表兄身份看望过张磐两次的人。 张磐这时候异常的震撼,等到朱敬伦的身份传开之后,他对方山已经异常的崇拜了,不提方山之前做的劫持巴夏礼等事情,光是在监牢中还能配合朱敬伦设计伏击洋人这一点,方山觉得就能写进传奇演义中,编成评书到处讲的。 虽然对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表兄”也相当好奇,但是因为跟方山深处一个地牢,他对方山处变若惊还能智计百出的风度异常的崇拜,直夸有古大将之风,拉着方山要结拜兄弟,方山马上就婉拒了,他拉拢张磐开始是因为张磐跟朱敬伦是表兄弟关系,他跟张磐结拜了,岂不等于也是朱敬伦的兄弟了,这不符合上下尊卑的身份。 张磐还要拉着那些一同坐牢的‘好汉’一起结拜的事情,方山也劝阻了,悄悄告诉他,这些人虽然也是好汉,但还算不得真英雄,告诉张磐如果跟这些人结拜,是降了自家身份,张磐既然跟朱敬伦那样的真英雄是表兄弟,就不方便与这些人结拜。 事实上方山担心的是惹麻烦,大清律明确禁止结拜异性兄弟,对那些歃血为盟的帮会,惩罚的力度很大,哪怕仅仅是异性结拜,也是禁止的,明文有“止序齿结拜弟兄众至四十人以上。为者拟绞监候。”张磐要结拜一百号人,都够砍两次头还多。 当然法律条文是一回事,具体执行上,中国的文官向来都是难得糊涂,所以条文早就沦为一纸空文了。但如果被人揪出来,总是麻烦事情,如果他们是江湖人物,倒也不在乎,可是方山以为朱敬伦是官府中人,所以还是不想给朱敬伦惹上这样的麻烦。 张磐想了想也有道理,就熄了那结拜的心思,但是继续跟这些人聚在一起,整天厮混,城里很混乱,倒是方便了他们这批乌合之众行事,要是能在一些废墟中找到一些酒,那就更美了。 可方山却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他们这帮子乌合之众迟早会给官府给剿灭了,即便没有打家劫舍的事情,光是一群自诩为英雄好汉的家伙聚集在一起,就足够官府有理由收拾他们了,最后为者自然是绞刑,从众则一概配云贵了事。 所以当洋人投降之后,方山就一直在寻找朱敬伦,朱敬伦也在找他们,最后是通过胥民头目才联系上了双方。 当双方见面的时候,张磐见到朱敬伦竟然古怪的扭捏起来,即崇拜,又自卑,方山则询问能不能收下这些人,告诉朱敬伦这些人都是敢打洋人的好汉。 朱敬伦连那些苦力都要,更不要说这些人了,在怎么差这些人也总比那些大烟鬼强些,只是张磐竟然也要跟着朱敬伦。 朱敬伦可不想要这种纨绔子弟,告诉他他爹张千山就在城外守炮台,可惜张磐竟然死活都不去,非要跟着朱敬伦。 尽管打心里看不上这种纨绔子弟,但是一想张千山这次立了大功,帮了自己大忙,这种人物值得继续拉拢,就表示暂时收下,不过得跟张大人说明一下,警告张磐,如果他爹反对,自己是不敢收的。 把这些人收下,安排他们在南城找空房子茁,把他们放在乡勇把持的北城,朱敬伦担心他们跟乡勇起冲突。 之后朱敬伦跟方山好好谈了一下。 “我对你很失望!” 朱敬伦第一句话就把方山吓的脸都白了,低着头不言语。 “好了,别装了。” 第二句话让方山尴尬起来,这种老江湖,还不至于这么不堪。 “你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第三句话才是重点。 方山直接跪在地上:“小人自行其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他也很干脆,不提自己在牢中也帮朱敬伦做事了,直接把自己的过失说出来。 朱敬伦还是比较满意的,此人算是自己拉拢到的难得的聪明人。 “你知道自己错了,这就还有救。” 方山那次喝酒强闯墨琴房间,巴夏礼被抓后,他被当作嫌疑犯关进了大牢中,让朱敬伦很是担心了一些,幸好此人没有出卖自己,不然就坏了大事。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他的忠心,起码能经受严刑拷打而不卖主求荣。但如果有的选,朱敬伦更喜欢那些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的聪明人。 方山还跪在地上,一副等待落的架势。 朱敬伦叹道:“要是真心跟着我,以后把酒戒了吧。” 方山心中认为自己那天冲击洋人,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喝醉酒,而是想要帮朱敬伦,但是他也没有还嘴。 只说:“小人今后一定滴酒不沾。” “好了,起来吧。先给你安排件事,在城里找些布,给这些人做一身勇服。今后他们就是我手下的民勇了。” 这群乌合之众穿着破衣烂衫的,在城里出没容易被当成盗匪给剿了。 至于民勇,朱敬伦现在还没有编练民勇的差事,不过他知道会有的,先把人收下再说。 ------------ 第七十节 帮办团练 处理完张磐聚拢的这批乌合之众后,当夜张千山就请朱敬伦赴宴。? ? 城南的英军投降,法军出城之后,守卫炮台的张千山就调防了,炮袒给了林福祥来把守,张千山的部队调进城内,暂时听候两广总督钦差大人调遣,他自己当然也要回家了。 朱敬伦本来想拉着张磐一起去他家的,但是张磐这个纨绔竟然死活不回去,也不知道张家这对父子之间到底生过什么事情,竟导致如此的隔阂。最怪异的是,张千山是一个强势的武官,竟然能容忍儿子的行为。 朱敬伦弄不明白,也没兴趣搞明白。 城里还不太平,官府刚刚收回整个广州城,虽然张贴了安民告示,但是空屋太多,给一些不法之徒提供了藏匿的地点,一时间还难以肃清,朱敬伦带着四个壮汉保护才来到张家。 这四个人正是胥民头目黑狗和他的三个兄弟,尽管作为胥民,在过去的官府眼中,是犯罪的潜在怀疑对象,平时对他们不管不顾,一旦出事往往还容易联想到他们,可是黑狗对跟官方人物交往却有浓厚的兴趣,是求着侯进帮他引荐朱敬伦的,见面后就跪在朱敬伦面前,要给朱敬伦当跟班。 要不是无人可用,朱敬伦绝对不会要这种人,大烟鬼烟瘾犯了,那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根本谈不上什么忠诚可言,染上那种东西,即便有坚定信仰的革命战士都有些扛不住,更不用说这些帮会分子了。 张千山的宴席也不怎么样,几样素菜,肉食只有猪肉,但是目前这样的席面,已经十分难得了。 “朱先生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啊!” 落席后张千山开始恭维起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朱敬伦的名声就传开了,这倒不是他有意为之。一开始只是亮明了身份,在赫德和英军军官错愕的神色中,朱敬伦坦白他一直是一个密探,接着大家就知道他是一个间谍的故事。 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真相也越挖越深,人肉这种东西,看来不止后世有,清朝也很流行了。连官面上都知道了有朱敬伦这一号人物,就有些不太正常了,后来才知道,是柏贵在帮他扬名。当然柏贵所说的,肯定是他安排朱敬伦做这样一些事情的。 同时城外乡勇哪里也守不住秘密,朱敬伦可是向林福祥和林庄承认过,是自己点火炸了波罗庙的大殿的,乡勇同样知道劫持巴夏礼的事情,朱敬伦参与极深。 短短几天时间,朱敬伦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当然也让他更深的跟柏贵联系到了一起,现在演变的风声,一开始还有人说朱敬伦是林福祥的密探,但是很快就被柏贵安插在英夷身边的死间的身份取代,显然这是有柏贵在后面推波助澜的结果。 跟柏贵嵌越深,当然越能得到柏贵的提拔,可现在柏贵之所以如此卖力的宣传,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他自身的危机还没有接触,皇帝的旨意传到广东之前,柏贵自己都不敢确定还能不能在广东待下去。 而跟柏贵关系越深,就跟两广总督的关系越恶劣,朱敬伦心中明白,但是却没办法改变身上打上浓厚的柏贵标签。 “张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在后方听命行事,哪里有张大人出生入死让人敬重啊。” 朱敬伦客气道,老实说对于张千山能拿下炮台,他真是刮目相看,当时就是在赌,赌张千山敢拼命,朱敬伦心中始终清楚,英军的战斗力依然远英军。 张千山摆摆手:“这年月的事儿啊,还就是文官提起笔武官累死马的事情。我们这些卖命的人,命不值钱,不值一提。” 后世说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这事古来有之。 朱敬伦笑道:“张大人谦虚了。若是没有张大人冒死攻炮台,英夷哪里会投降啊,说句犯上的话,没有你张大人,就是十个巡抚大人单骑入城,怕也无法让英夷缴械。巡抚大人能成事,那都是因为有张大人你这样的武将站在他后面啊。”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菜,还算客气。 可是张千山突然话锋一转,变得有些锋利起来:“本官也不虚套,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我四百弟兄来广州,还能蹦达的,就剩下了三百。朱先生你说,如果有人想让他们白死,我能答应吗?” 朱敬伦听出味道来了,这些人的命,就是张千山上进的本钱,这些人不白死,也就是张千山升官财,如果张千山没能升官财,这些人就白死了,听张千山的口气,是有人想要昧他的功劳。 朱敬伦接话道:“张大人答不答应在下不知道,但是天都不会答应啊。” 张千山笑道:“朱先生说的对,天公地道啊。可这世上偏偏就是有人总跟天过不去,还记得当年老子杀了十几个匪头∠子也是明白人,给长官送了大礼,但最后硬是被人夺了老子的功劳。” 朱敬伦点着头继续听着。 张千山笑道:“你知道最后怎么了吗?” 朱敬伦曳。 张千山道:“这也是奇了。那收本官前的提督家的老管家,竟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城里的阴沟呢,所以扳天公还是地道的。” 朱敬伦笑了两声,总算是知道这个张千山手里有那么强的兵马,四百个生死兄弟在手,不至于只做区区一个擒,感情这是不太会做官啊。此时竟然就开始威胁起朱敬伦来了,要是他这次还不能升官,怕是天公也会让朱敬伦躺在阴沟里了。 朱敬伦只笑了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张勇那个老家伙进来了,在张千山耳边耳语几句。 张千山一愣:“女儿家家的,不好好待在闺房,要见什么客?” 但不知怎么想的,张千山看向朱敬伦说: “朱先生也不是外人,见见也是无妨的。” 张勇马上就出去了,不等张勇再进来,一个女孩儿自己就跑了进来,就站在门口,看着朱敬伦,似乎想说什么,脸都憋红了,没说出来,嗤嗤一笑,回头跑了。 莫名其妙。 这女孩儿自然是张家大秀,算是对朱敬伦有救命之恩,当然这个救命之恩仅限于把他带进张家没有抛弃在外面,真正的自救还是朱敬伦身体里的机械体,可外人不知道啊,因此张柔就是朱敬伦的救命恩人无疑。 只是这清代的女孩儿,朱敬伦还是真的摸不透,上次这个女孩也是突然跑进来,好像想跟朱敬伦说话,但最后脸憋得通红,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跑了,这次没有吐唾沫,却嗤嗤一笑,傻不拉唧的。 张千山也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起来。 向朱敬伦敬酒赔罪:“挟顽劣,自幼疏于管教,失礼之处先生勿怪。” 朱敬伦道:“岂敢岂敢。” 女孩的心思难猜。 朱敬伦哪里知道,张柔本来是想跟他道歉的。 上次张柔本打算骂朱敬伦一顿,因为他当时以为朱敬伦是投靠了洋人的汉奸,当时没有骂出来,可是她心里恨了,后来当得知朱敬伦不是汉奸,而是一个冒死潜伏的死间的时候,她竟没来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委屈了朱敬伦,所以就想道歉。 可是上次没能骂出来,这次又没有道歉出来,让她十分的不高兴,觉得自己很没用。 回了闺房就开始生闷气。 孟子说,“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这是一个奇怪的道理,没有内忧外患本应是好事,却可能亡国,但孟子这句话还真挺对。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两千多年前的中国是这样,两千年后还是这样。 原因说起来丢脸,一切都源于中国人热衷于内斗的性子,至于原因是什么不用深究,这确实是一个现象。 只不过在有外患的时候,中国人有时候反而会在外部压力面前团结一致,例子太多了,不用多举,国共那种生死仇敌都能合作,就很说明问题了。丢人的是,一旦这种外患解除,内斗立马又会重新开始。 广州这两天就极好的诠释了这个情况,当大家都想攻打广州城的时候,反而能有限度的合作,洋人投降了,马上就开始各种内斗,华庭杰和李福泰都惹上了麻烦,他们俩人因为接收银库的事情,现在让布政使和按察使两个闲散大员揪住不放。 柏贵跟黄宗汉的权廉争更加的激烈,柏贵求见黄宗汉,想给一些人请功,这其中就包括朱敬伦,对于柏贵要辟朱敬伦帮办团练一事,黄宗汉严词拒绝,而且态度强硬,表示广州的乡勇已经够多了,根本就没有粮饷养活。 皇帝想要限制乡勇这倒不是假的,当然粮饷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皇帝不放心这些乡勇→史上,后来的北京条约签订后,广州乡勇就裁撤了一半,尽管三大乡绅等人并不乐意裁撤手中的兵力,但是还是无奈将其裁撤。 ------------ 第七十一节 敌国外患者 在对乡勇问题的看法上,柏贵是能理解皇帝的心思的,所以他不愿意把举荐朱敬伦跟裁撤乡勇一事画上等号,只说朱敬伦能力出众,应该为国举荐人才。 当然黄宗汉就偏要把朱敬伦跟乡勇混为一谈,认为此时举荐朱敬伦帮办团练,等于扩大了乡勇的势力。 朱敬伦的事情,只是黄宗汉和柏贵俩人权力争斗的一部分,这躇斗还牵连到了张千山的功绩,张千山是朱敬伦假借柏贵的名义招来的,因为后来攻占炮台立下大功,柏贵是乐意事后背书的,乐意承认是在他的安排下招张千山入援广州的。同样,黄宗汉依然要反对,坚决拒绝承认张千山的功劳,不是完全否认,而是认为张千山入援广州不合调兵章程,如果给他请功,就是乱了朝廷的法度,相比一个小的擒立下的功劳,维护朝廷法度更重要。 双方都打着各种大义的旗号,其实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权力增加筹码,权力这种东西,虽然有明确的制度分化,可是事在人为,有的地方巡抚就是做的比总督牛,因为制度给你的权力,会用跟不会用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柏贵跟黄宗汉争的好像是两个人的功劳问题,可实际上争的是他们自身的权势,试问如果一个官员总是无法照顾到给他们做事的人,那么谁还会用心给他们办事呢,谁还会跟随他们的步伐呢,官场上也是有信体的。 事实上,柏贵和黄宗汉俩人恐怕都不会太在乎朱敬伦和张千山这样的人物的功劳,可是俩人就是不能让步,尤其是柏贵,他现在心里已经比过去踏实多了,前几天还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但是有招降洋人的功绩在手,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跟黄宗汉的关系问题。 巡抚理论上是必须要听总督的,但如果总督对巡抚不利,巡抚也不可能坐以待毙,那还是要斗上一斗的,如果将来要斗,柏贵手里就要有帮他做事的人,所以他现在强势的要给张千山和朱敬伦请功,不过是在给将来铺路,让大家看看跟着柏贵巡个事巡抚是会力挺的,这样会让依附柏贵的人更紧密的拴在他的身上,而不至于随时背叛。 越是弱势的人,越表现的强势,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退路,柏贵现在就是这样,他没有退路了,与其将来要被黄宗汉在广东逼的走投无路,不如现在寸步不让,至于斗争的代价,大不了皇帝调自己离开广东罢了,那样也许更好。 斗的结果就是,双方谁也无法让对方妥协,黄宗汉的报功奏章上不会出现柏贵的人,柏贵就自己写奏疏向皇帝陈情,当然他的奏疏是得不到黄宗汉的副署,至于皇帝会怎么定,那就看皇帝的心情和权衡了。 如果按照正常状态,这俩人的内斗就如同两条蛐蛐一样,在被主人分开之前,他们一定会一直咬下去,直到一个把另一个咬死,主人何时分开他们,同样要看主人的心情,如果主人觉得有趣,没准就让他们一直斗下去。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正常状态,英国人如同另一个争夺蛐蛐的顽劣孩童一般,强行挤了进来,也想伸出草秆撩拨两只蛐蛐。 但是蛐蛐不乐意了,蛐蛐是有节操的,除非英国这个孩童能把整个蛐蛐罐都抢过去,他们才会继续为英国顽童咬下去,在没抢走之前,他们决定联合起来跟英国顽童伸进来的草秆撕咬。 那草秆就是出现在珠江上的四艘英国战舰。 当那四艘英军战舰出现之后,一切的争吵似乎都戛然而止,文官们突然明白,他们这是在打仗啊! 黄宗汉甚至破例邀请了柏贵参加会议商讨对敌之策,他心里其实已经明白,柏贵倒不了了,那么干脆就让柏贵也参加进来,反正如果这次出事,多一个顶缸的人也好,黄宗汉很清楚,他们能从洋人手里夺下广州城,其中有多少是讨巧的,如果没有一系列机缘巧合的话,这座城池会一直拒绝他们,直到洋人主动让出来。 四艘英国战船让他们认识到,他们打了洋人,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英法联军北上天津的事情,他们多少是知情的,也知道英法联军主力高达数千人,二十年前英国一个国家,就从广州一直打到了南京,一路攻城略地,没有一合之将。现在英法两个国家,根据他们这段时间收集到的信息,那法国在欧6可是能跟英国一较长短的强国,而且比英国6军更强,极其善于6战,乃是欧6第一6军强国。 一国都挡不住,况乎两国? 他们收复广州城,还有一个朱敬伦通风报信,连布防图都能给他们抄出来,还一直搅的英法联军内部不和,英军主力的尤兵也被骚扰的无心恋战,尽管一直不承认朱敬伦起到的作用,但黄宗汉很清楚,这屑然因素少了任何一个,他们遇到的麻烦就会增大很多。 可现在人家又来了,很明显是带着主力来了,那四艘船不算什么,但那是一个宣言。 怎么办? 没有人说话。 这时候谁说话谁就要担干系,谁敢说打,打败了绝对要担责任,谁要说和,这苦差事也会推到他头上去⊥算和谈成了,还要有人挑毛病,出卖了利益就骂他卖国,没有出卖利益也会说他有辱国体,不该跟洋人妥协,说是长了洋人的志气,壮夷之威,使夷人轻我云云。战后这些大话连篇的人,那时候绝不会记起当初让出主意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敢说话的。 柏贵更是根本没来,表示他已经去职了,而且还继续宗英军军营,扬言安抚英夷。 黄宗汉叹了口气,还得他来负责啊,说到底他是两广总督。 黄宗汉说静观其变。 黄宗汉说话了,别人也就敢说话了,这时候就有人提建议了,还算好,这一批广东官员中有几个肯办事的,华庭杰认为应该加固炮台,增加驻守炮台的兵力,还要增添火炮,操练炮手。 尽管不解决大问题,但这毕竟是建设性的意见,于是纷纷说好,就说华县令颇能任事,此事宜交由华县令负责,其中就属布政使和按察使两个老官吏支持力度最大,浑然忘记了就在昨日他们还慷慨激昂的在黄宗汉面前状告华庭杰,一副与这个贪赃县令势不两立的模样。 城外的炮声中断了会议,黄宗汉让大家各司其职,让华庭杰主持炮台防务去。 炮战持续了两个斜才结束,四艘英军战舰,其实都是小船,是英军中的炮艇,每艘炮艇上只有四门炮,这四门炮跟东炮台对射了两个斜,竟然毫无伤,因为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远,距离三里之外呢。 炮台上的大炮最大射程号称能打九里,但有效射程其实就三里,再远的话,就没什么准头了,瞄天打地的概率。 炮台上的炮手打跑了英国战船,一片的欢呼声,他们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暴露了多少信息,英国人几艘炮艇过来,就试探出了中国守军使用炮台的能力,包括瞄准的能力和射的频率。 至于那些大炮的性能,英国人知道的清清楚楚,那些根本就是他们安装上去的。 摸清楚中国炮手的水平后,他们就能根据这些资料,制定相应的战术,接下来才是动真格的。 朱敬伦是一眼就看清楚英军的意图,但他也不可能去点破这个真相,就让那汹手以为是他们打退了英军军舰吧,增强点信心也好过知道现实后的绝望,哪怕这信心是盲目的,总好过绝望之下不战而逃的好。 当然能不打自然更好,所以朱敬伦去找了柏贵,向柏贵建议,这一回应该跟洋人谈判,柏贵却说他见识浅薄,那洋人气势汹汹而来,岂会答应和谈,即便是要和谈,怕是又要割地赔款,这得皇帝做主,他一个去职的广东巡抚可做不了主。 这时候柏贵又想起来自己已经去职了。 柏贵宗关押英军战俘的广州协镇军营,朱敬伦就宗不远的海关衙门里。 回到住处,朱敬伦就拿出纸笔开始写外交方案写下来不行了,自从机械体休眠之后,朱敬伦就现自己的脑力开始不够用了,过去一个方案在脑子里转一圈就拟定了,而且绝对不会忘记或者出现疏漏,但现在不行了,不记下来,总出问题。 打是打不过的,这谁都清楚,尽管谁都不敢明说。既然不能说,就只能被动应付,这一仗恐怕还得打一打,那些官员只有挨揍了才会主动一点,就像一头驴,不拿鞭子抽他们,他们就不动。 当然他们比驴聪明多了,如果不打一下就妄自谈判,当年的琦善就是例子,不想跟英夷打仗,擅自签订了一个穿鼻草约,结果被皇帝“革职锁拿,查抄家产”,要知道琦善可是世袭一等侯的正经的满洲权贵,都落得这样的待遇,他们这些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没人敢擅自说和谈,但是打一惩好了,可以向皇帝证明不是俺们不想报君恩,实在是能列限,打不过啊。打败了之后谈,那就是亡羊补牢,为皇帝保全疆土了。 大一统皇权统治之下,这种荒谬的故事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生。 所以朱敬伦知道,那些文官是靠不住的,不是他们没能力,只是有时候他们为了明哲保身,在明知道错的情况下,还是要装糊涂错下去。 可让他们打一场败仗,还不如不打,那样收复广州的作用不但没有,再次失去的时候对民族自尊心的影响恐怕更大。 朱敬伦一时感觉到一种想要做事却无法做事的两难处境。 ------------ 第七十二节 广东是个好地方 “还是没权啊!” 朱敬伦不由叹息一声,如果自己手里有权,也就能疡按照自己的思路应对了,当然应对之后恐怕结果也不会太好,就好像李鸿章,谈判签条约的时候,慈禧太后就把他抬出来做事,签完之后就把他撸下来平民愤。 作为外交人员,其实大多数都是比较肯定李鸿章这种人的,外交官签条约是自己的工作,完全不应该受到指责。真正该受到指责的是背后的掌权者,这就好比一个公司的老总让员工去干某个项目一样,项目亏损了大家一致骂那个员工,而没人敢说是老总决策失误,柿子总捡软的捏,没人敢骂慈禧,但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不骂还不行,骂是政治正确,那就骂李鸿章吧。 如果能保住广州城,朱敬伦宁可挨骂,宁可承担责任,但可惜他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权力让他施展,让他用自己的办法保住广州城。 他之前一直通过柏贵,借用柏贵的身份,可现在柏贵也不支持了,让他彻底的感觉到无从下手,无能为力。 提起笔来却不知道怎么落下,心中气闷的厉害,真想长啸一声,扔了笔走出了院子。 已经是八月中旬了,天气还是那么的闷热。 今天那四艘跑船的出现,意味着很可能英法联军主力已经南下到了香港。 算一算已经很晚了。 6月18日天津条约签订,如果英法联军即刻南下,七月就该回到天津。 只不过他们在上海盘桓时日,第一是进行休整,第二是清廷要他们在上海谈判通商章程善后事宜,也就是详细的通商细则。额尔金等人认为,在上海敝兵力,然后跟中国官员谈判会对谈判进展有所帮助,天津条约不就是因为他们的兵力雄厚中国皇帝怕了吗。 加上在天津的英法联军是一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军队数量多达4ooo多人,军舰数量几十艘,光是炮艇就有11艘。加上运输补给物资的运输船,后勤医疗船,调动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他们是6续从天津撤退的,当然英法联军并不是很着急,因为他们以为条约草签之后,中国人应该就不会主动起攻击了,广州没那么危险,不着急回援。 所以整个7月,英法联军基本上在一直从天津往上悍军,并且在上海这个更方便得到物资补给的港口休整。直到8月初他们才收到香港来的求援信息,要他们立刻南下支援,告诉额尔金等人,广州清军包围的广州,随时有可能动强攻。 额尔金一边向跟他谈判的桂良进行抗议,说清军违反了天津条约中的规定,擅自动攻击,一切后果由清廷负责,一边调集一部分兵力急南下支援,可当到达香港后才知道,广州已经被清军占领。 负责带兵回援的是英军狐司令西马糜各厘和6军司令格兰特,俩人得知情况之后,立刻开会讨论,俩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必须抱负中国人的背信弃义,一定要给中国人留下一个深刻的芋。 好吧,他们是军人,哪有军人不喜欢打仗的。 所以四艘炮舰第一时间就派来试探一番,现中国人的炮术厦,他们认为只要派出两艘三等战列舰,配合四艘炮艇,外加5oo6军,就足以夺下炮台。控制炮台之后,就可以从容派遣6军登6攻打广州城了,整个作战计划时间为5天,总兵力投入2ooo人,至于法国人,主力还留在上海呢。 朱敬伦对英法联军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摸不透,这也是他感觉无处下笔的一个重要原因,医生看补要把脉呢,自己这完全是凭空制定政策,根本就无处着力。 正焦躁中,富礼的圆脸却出现在了门口,笑呵呵的走进海关衙门院子。 “朱兄,恭喜了!” 富礼笑呵呵的拱手作揖。 “何喜之有?” 朱敬伦疑惑道,他可是知道柏贵给自己请功的事情,黄宗汉那边拒绝了,不过柏贵随即就直接给皇帝上了奏疏,讲明了原委,说皇帝一定会不会亏待功臣的。这些同样也是富礼转告朱敬伦的,柏贵为朱敬伦做了事情,自然要让朱敬伦知道的。 对于自己的名字竟然会直达满清皇帝的耳中,朱敬伦有些意外,按照正常情况,他这样的小人物是不可能接触到权列心的,要是换做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估计会欣喜若狂,但是朱敬伦并不因此欣喜,因为满清皇帝在他心中的权威性并不大,他不认为皇帝能够代表天,皇帝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神圣性,老实说当中国强大起来后,朱敬伦作为外交官也没少和国外的皇室打交道,那些国王也好女王也罢,都对中国外交人员极为客气。 甚至朱敬伦还隐隐有些担忧,如果柏贵把自己夸的太厉害,万一咸丰觉得他有用,比如皇帝认可了他的外交能力的话,把他调到北京,派他当某个洋务大臣的翻译,过两年总理衙门成立了直接塞里面任职的话,那不是朱敬伦愿意接受的。 他在广东如此费灸机,除了让中国人靠自己的力量夺回广州,好得到一个在洋人面前可以说自己胜利的强有力的理由外,也是在给自己夯实根基,他打算扎根在广东,这是一片热土,足够自己辗转腾挪。 广东面向外洋,是天然的对外窗口,而且一直都没有中断跟西方的沟通,这里有最了解西方的人才,有跟洋人打交道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商人家族,这些商人其实早就融入了世界商业网络,十三行的伍氏家族在美国都有投资,要引进西方的科学技术,广东这里无疑是最合适的。 而且清政府显然已经烂到根子里了,绣掌大国的现实,注定他们最大的利益是防止汉人做大,而不是抵抗外辱,因此注定这个政权很难适应即将到来的激烈的国际竞争,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洋务运动、戊戌变法,汉臣们努力了,但是失败了。 朱敬伦不打算在试一次,而且他如果跟着满清混,可能连试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手上没有丁点权力,按照正常的程序,他也能玩,比如科举做官,二十年内他能爬到巡抚的位置上就算快了,非正常一点,买官的话,虽然满清始终有捐官的制度,但是捐官想做到高位真的很难,最有名的无非是李卫,用了十年做到浙江总督↓此之外,捐官甚至很少有能做到巡抚一级的。 另外一个捷径则是靠军功,太平天国让许多的汉人官员脱颖而出,李鸿章、曾国藩、左宗棠等人自不用说,其他的比如做到台湾巡抚的刘铭传也都是靠军功为基蠢上去的。 这些靠军功崛起的汉官,大多数都成了跟随李鸿章、张之洞的洋务派,李鸿章、张之洞算做的不错的了,起码建立了一些洋务企业,但依然受到掣肘太多,没办法放开手脚,朱敬伦也不想落得一个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所以唯有最后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变革,撇开满清进行变革,朱敬伦有两个疡,第一是通过太平天国那样的武装造反,立起炉灶,自己掌握权力,另一个是在满清的体制内进行变革,时机合适的时候,朱敬伦更倾向于前一种,但无论哪一种,广东都是最为合适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但拥有最了解西方的人才,更重要的是这里天高皇帝远,让北京那个权烈心触手莫及,距离就是最好的保障。 所以富礼一说道喜,朱敬伦第一反应是皇帝那边有消息,可是很快就明白不可能,从广东到北京没有个把月到不了的,一来一回两个月就出去了,毕竟现在兵荒马乱的,说两个月已经算是快的了。 那到底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富礼没有卖关子:“你手下那些苦力,现在编入南海县县勇了,组一个火枪营,你暂任帮办一职。” 这倒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朱敬伦招降的那两千苦力,现在多宗客栈抽鸦片赌钱,柏贵一开始就想让这些人自成一营,也算是他手里的力量,但是黄宗汉不同意,认为这些人都是投靠过洋人的乱臣贼子,不捉拿治罪已经是皇恩浩荡,怎么能招揽这些人。 两广总督是有这个权力的,当年林福祥组建平海营,就是他的老师,给时任两广总督的祁贡做幕僚的黄培芳推荐的,祁贡才任命林福祥招募人手编练乡勇。 黄宗汉不同意,柏贵又已经去职,连大蛹不再身边,所以真的是没有办法安排朱敬伦招降的那些苦力,可如果放弃手头现有的这一点力量,柏贵又不甘心。自从朱敬伦告诉他洋人肯定还会打过来后,他就更不敢放弃这些人手了。 没说服黄宗汉,反倒是说服了南海县令华庭杰,让朱敬伦带这些人编入南海县县勇中,县令作为地方官,也是有权力临时调动乡勇的,华庭杰早在东莞当县令的时候就组建过乡勇镇压小刀会起义,这次出城编练乡勇,他也是最早的一个。 只是华庭杰不可能不知道柏贵跟黄宗汉之间的关系,黄宗汉不同意收编这些苦力,华庭杰反倒招揽这些苦力进入自己的麾下,岂不是得罪了黄宗汉。 这只有一个解释,要么柏贵成功拉拢到了华庭杰,要么华庭杰从始至终就是柏贵的人。 ------------ 第七十三节 找几个教官 朱敬伦还是写了柏贵,虽然华庭杰等人也不是对柏贵马是瞻的人,但是这些人在柏贵和黄宗汉之间,确实现在倾向于支持柏贵。 除了在广东经营三十年,圆滑的柏贵在广东官瞅来人缘不错,而黄宗汉在广东只当了一任督粮道就因为得罪人太多被调走;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华庭杰等人出城编练乡勇的时候,其实都是请示过柏贵的。 纵观晚清时期的地方官,太平天国攻陷了那么多城池,除了少有地方官投降的之外,也极少有地方官弃城而逃的,而明末时期,地方官扔下驻地逃跑的情况比比皆是。是明朝的文官比满清的文官更没有骨气吗?当然不是,明清时期的文官半斤八两,都没什么气节。原因很直接,那就是满清对于弃城而逃的文官非郴讲情面,逃跑的几乎都是一个死字。所以城破后,被太平军杀掉的有,上吊自杀的有,逃跑的就非常少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逃走的,只是相对来说要少的多。 所以当初洋人攻占了广州城,华庭杰和李福泰两个县令在城中还是待了一些日子,就是担心落一个弃城而逃的罪名,因此在他们出城前,都秘密拜会过柏贵,希望柏贵跟他们一起出城。柏贵如果出城了,这个弃城的罪名,当然由他这个最大的巡抚承担,可是柏贵没出去,却支持华庭杰他们出去。 柏贵当时肯了他们出城编练乡勇的举动,并且为此向皇帝解释过,所以华庭杰他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不存在弃城而逃的担忧,因此他们心里是感激柏贵的。 同时黄宗汉此次来广东,虽然有督导整合广东乡勇的任务,最重要的还是在洋人攻占广州的情况下,旧能的帮皇帝稳定广东地方,所以黄宗汉的使命让他无法坐视乡勇做大,这就跟华庭杰这些编练乡勇图谋收复广州城的地方官产生了一些意见上的冲突。 可以说黄宗汉之所以在拉拢广东地方官的斗争中慢慢败北,最大的原因还是利益不同,柏贵跟这些人的利益相同,而黄宗汉反而有限制这些人权利的意图,加上柏贵的为人处事的能力,并不输给黄宗汉,所以一来二去,柏贵也就慢慢占了上峰。 这些事情朱敬伦不可能完全琢磨清楚,他只知道柏贵慢慢赢了,起码在广东地方实力派中,柏贵站稳了脚跟,这就够了。这就表明朱敬伦在柏贵身上的投资没有白费,相比之下这才是一个好消息。 朱敬伦点点头:“呵呵,那感情好,不知道在下是否现在去华大人哪里去听候差遣?” 富礼曳道:“那倒是不急。华大人正在忙着炮台布防,你手里不是有一批火枪吗,留下自己用的,剩下的都派人送去给华大人吧。相信有这份大礼,华大人会照拂你的。” 朱敬伦明白了,自己手里那批军火,大概也是柏贵拉拢华庭杰的一个大筹码,华庭杰现在负责炮台防御,对手里的力量不自信,所以是能加强力量的东西他都想要。弄不好这批军火才是让他在黄宗汉和柏贵斗争的要紧时刻,公然站在黄宗汉对立面的一个原因吧。 朱敬伦想了想:“也罢。我手下只有两千多人,就给华大人两千支枪又何妨?” 富礼点了点头,看来朱敬伦拿出来的东西,能够满足华庭杰的胃口。 富礼又道:“巡抚大人说了,枪可以给华庭杰,人我们可得抓牢了。” 朱敬伦道:“巡抚大人可以放心,这个在下自然明白。” 富礼走后,朱敬伦立刻让黑狗去客栈里喊人,五仙门客栈现在整个都被朱敬伦包下了,反正兵荒马乱的也没人住,前后院子几十间房,硬是挤下了两千多人,这些人只要有大烟,也不讲究,打地铺都愿意,倒也没人喊委屈。 很快侯进就跟着黑狗来了。 “朱――嘿嘿。” 侯进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朱敬伦了,以前都是直呼其名,喊朱二。但现在他自己都觉得这有些不合适了。 黑狗很懂得察言观色,小声提醒:“大人现在是火枪营管带了。” 侯进一喜,连尴尬都忘了:“兄弟你做官了?” 朱敬伦笑道:“不是什么官职,临时的差遣罢了,你带人搬两千条枪去炮台哪里,都交给华县令,态度要好一些,别冲撞了南海县的人。我去一趟军营,一会就赶过去。” 侯进唉了一声,就招呼人干活去了。 朱敬伦匆匆离开衙门,赶往不远处的协镇大营,柏贵和洋人都在这里,洋人是作为战俘,柏贵则是作为洋人的人质。 只是现在还没人知道,反正洋人没有说,外人也就不能确定。当初大家掩饰的好,朱敬伦叮嘱过,柏贵宗这里,对外不能说是人质,否则就是丢了大清朝的体面。那些洋人中也只有少数军官得知,他们现在都成了俘虏了,自然不会乱说。 而柏贵对外则宣称自己是为了安抚英夷,怕因为误会导致这些俘虏闹事,其实对黄宗汉他们的解释是怕看押这些俘虏的乡勇擅自报复洋人,引起更大的麻烦,因此在皇上决定如何疵这些洋人之前,柏贵不希望有什么意外。 利用洋人和黄宗汉等官员的信息不对等,柏贵成功瞒住了他是以人质的身份,才让这些洋人放下武器的。等仗打完了,到时候就算说出去,谁还会信呢。那时候柏贵躲过一劫,依然是广东巡抚,就更没人触霉头乱说了。 而且现在洋人已经城了俘虏,其实就算柏贵想要出去,他们还敢拦着不成?只是突然洋人又打来了,在看清楚势头之前,柏贵觉得关押洋人的军营,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让他可以躲避风头,不用担心城破的责任落到自己头上。这一次该担责任的是黄宗汉。 朱敬伦来到军营中,可不是来看柏贵的,当然第一时间得拜见柏贵,这是人情。 柏贵的待遇还不错,一个人住单间,尽管条件还是比较简陋,但比其他人强多了,那些英国俘虏此时就算是军官,也只能挤在一起。 很巧,竟然在柏贵房中碰到了赫德。 赫德看朱敬伦的眼神怪异到了极点,有鄙夷,有惊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赫德是打死都不能接受朱敬伦竟然真的是一个密探,就在他身边潜伏了那么久,而朱敬伦身上的烧伤,并不是他想象的被清军的火药炸伤,而是那爆炸的火药根本就是朱敬伦点燃的。 看到朱敬伦进来,赫德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站起来向柏贵告辞。 “这夷人想出城。” 不等朱敬伦开口,柏贵倒先说话了。 赫德来见柏贵,竟然是希望柏贵允许他出城,目的是什么,朱敬伦也猜得到。 果然柏贵说了起来:“这夷人说,他愿意出城跟城外的英夷交涉,他说能说服外面的夷人不打广州城,这夷人可信吗?” 赫德当然可信,赫德当然不想英军继续攻打广州城了,第一城里有上千的英军俘虏,虽然大多数是尤兵,但是英军军官也有近百人,第二赫德是个外交人员,外交人员一般都不希望战争,因为一旦走向战争,就意味着外交的失败。 朱敬伦很理解赫德这种心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自己是赫德,也不愿意在广州这块地方再打下去了,因为完全没有意义,就算洋人打下了广州又如何?上次打下了广州,却无法控制广州周围,贸易也无法恢复,所以才去了北京。现在条约都签订了,中国人没有按照条约规定停战,反而攻陷了广州城,洋人会怎么办?直接开打,那是将军愿意的事情。 “如果他说不想打仗,这倒是可信的。” 朱敬伦老实回答。 柏贵叹了口气:“可惜老夫做不得主。” 柏贵说了不算,但是赫德不知道,他只知道柏贵是广东的二号人物,以为柏贵说了能算数。 “对了,你来做什么,可别说是来看老夫的。” 柏贵看起来心情不错,跟朱敬伦说话的口气很随意,一点都不像一个地方大员。 或者是有意在朱敬伦面前展示亲近。 朱敬伦笑道:“真是瞒不过大人啊。小人这次来是找几个教头。” 柏贵疑惑道:“找教头?你要找洋人帮忙练兵?” 这个想法还是很让人惊讶的,在李鸿章之前,清廷上下还真没哪个官员敢这么想。而且现在李鸿章的淮军和洋枪队也还没有组建呢,可以说完全没有先例。 朱敬伦道:“正有此意。” 柏贵吸了口气,端起杯子慢慢喝起茶来,其实是在思考,他在考量这件事会不会引出什么不该有的变故。 朱敬伦也知道这有些匪夷所思,但却并没有觉出有其他味道来。 柏贵大概想明白了,问道:“你觉得,洋人会帮忙吗?” 比李鸿章更离谱的是,李鸿章好歹是雇佣洋人打太平军,朱敬伦这是这是直接要请洋人帮忙练兵转头又去打洋人。 但柏贵问的很认真,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他会讥笑对方异想天开,但是这话是朱敬伦说的,柏贵就要认真考虑了,因为柏贵自认为自己很懂洋人,但是朱敬伦比他更懂洋人。 朱敬伦笑道:“英夷当然不肯。但是那些尤兵却无所谓。他们本就是雇佣兵,谁给钱就给谁办事!” ------------ 第七十四节 想要改变种姓吗? 从柏贵房间出来的时候,朱敬伦已经说服了柏贵,只需要给柏贵讲一讲尤的情况,柏贵就认为是一个好主意,虽然柏贵的气节不怎么样,能做到广东巡抚这样的大员,他的智商绝对不低。 甚至柏贵主动表示,他会帮忙向华庭杰那边说的,让朱敬伦放心大胆去做,甚至柏贵还大胆的设想,能不能把那些尤兵招纳了。 这确实太大胆了,这些尤人的家眷也都在尤,不可能不顾及家人的安危,能招募到几个教官就不错了,指望他们全部投靠清廷那是不可能的,即便为了钱答应了,也绝对不会真心战斗,他们给英国人战斗的时候最后都受到影响挥不出战斗力,更何况为清廷跟英军打仗了,如果他们是从尤跑过来的起义军还有可能,但是在这里的雇佣兵,基本不可能。 出了门,还没去找尤人呢,第一个先看到赫德。 刚才赫德对朱敬伦不假辞色,换成任何一个人,估计都不可能心平气和,赫德没有当着朱敬伦的面骂他,就算很有涵养了。 看到赫德在门外徘徊,一瘸一拐的样子,朱敬伦还颇为不忍,算起来赫德的腿可是自己炸断的。 朱敬伦感到赫德非常的踌躇,拖着一条断腿依然走的很快,不由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赫德先生!” 赫德转过身,果然脸上带着犹豫,早就没有了他一贯敝的绅士般的自信,显然投降被俘对他的打击很大,当然之前的一系列打击,包括炸断腿都一步步在摧毁着他的自信。 “好久不见。” 朱敬伦笑道。 赫德叹道:“朱先生,好久不见。” 朱敬伦又道:“不知道赫德先生等在下有何见教?” 赫德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在这里等朱敬伦,而且看他的样子,跟朱敬伦待在一起很不自在,朱敬伦也不想折磨他,另外自己请教官的事情也很重要。 赫德道:“如果你们让我出去,也许可以避免一辰争。战争结束了,没必要在打了,不管是谁对谁错,都没必要在打下去了。” 朱敬伦道:“是啊,战争结束了。你们赢了,但我们也没输,起码在广州这里没输。” 洋人打到了天津,逼迫清廷签订了条约,在赫德这个外交官员看来,战争已经结束了。至于输赢的问题,赫德不考虑,只要达到外交成果,那就是赢了。 所以赫德没有辩驳,只是看着朱敬伦,想要一个答案。 朱敬伦笑道:“我会帮你的。但是能不能成,这我说了不算。” “谢谢。” 赫德说道。 “不用客气。” 朱敬伦回道。 然后从赫德身边走开。 赫德在他背后说了一句:“其实原本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朱敬伦笑道:“我们现在依然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赫德却曳:“你是中国历史故事中那种不可能有朋友的人。做的朋友太危险。” 朱敬伦一愣,没说话,径直走向营房。 已经是俘虏了,但尤兵的待遇还是没有英军军官好,英军军官大概十个人一个营房,尤人却要三十个人挤一个同样大的营房。好在这里营房够多,本是五千人的大营,留下一般给了八百看押他们的乡勇后,剩下的也足够这些俘虏使用,算不上拥挤。 “有没有想挣钱,敢帮助我们训练士兵的?我保证你们有丰厚的薪水!” 没有必要客套,朱敬伦先后用印地语、孟加拉语等语言喊起来。 他跟这些人不熟,他的话让正聚集在一起瞎聊的尤人一愣,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没有一个吭声的。 朱敬伦没必要耽误时间,这里有一千尤兵,总能找到特殊的。 去下一间营房,一间间问过去,足足问到第十个营房,才终于有一个感兴趣的年轻士兵。 “你能给我们多少钱?” 朱敬伦笑道:“完全按照英军军官待遇,一天3个先令,战时补贴2个先令。” 英军一个骑兵的日薪是1个先令,2o个先令是1英镑,1英镑又是3两银子,一天3个先令也不过是英军底层军官的水平,但是相对尤兵的待遇,依然要好很多。 但这个尤兵似乎对其他东西更感兴趣:“军官?您是说我们可以做军官!” 朱敬伦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对当军官这么感兴趣,要么是对军队中的英军军官的地位很羡慕,要么就是被军官欺负过,也想体验一下当军官的感觉。在尤军队中,即便是基层军官,也很少有尤人,这是英国人的政策。 既然年轻人更看重军官,那更好了,钱都省了。 笑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在我们的军队中服役的话,我很乐意任命你为军官。当然如果你只愿意作为教官的话,我只能为你提供丰厚的薪水。” 尤人好奇的道:“可是我不是婆罗门,也不是刹帝利,我只是一个吠舍。我也可以做军官吗?” 好吧,朱敬伦明白了,该死的种姓制度,尤文化中的糟粕,把人分为四种等级,当然这种文化仅限于信仰尤教的广大尤人中,那些居于征服者地位的蒙古突厥人,阿富汗人和英国人是不认同这种制度的,但是他们默许了尤人的这种文化。 四个种姓分为,第一等婆罗门,主要是宗教的僧侣和学者,第二等是刹帝利是军事贵族,第三等是吠舍,是自由平民,第四等是陀罗。还有居于四等之下的还有贱民。 这种种姓制度源于雅利安人征服时期,游牧部落雅利安人将被政府的尤人划分为下等民族,形成这种种姓制度,可见白种人的种族歧视是有历史基因的。 但这些在中国行不通,自从陈胜那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雄音出之后,中国人就有了挑战种姓制度的依据,元朝时期蒙古人在中国推行四等人制度,结果蒙古人统治不到百年就被推翻。 现在的尤,即便英国人觉得种姓制度很野蛮,但也无力改变这种几千年形成的文化,甚至他们也在利用这种文化,英军招募的尤兵中,为数不多的尤人军官,全部被婆罗门和刹帝利阶层垄断,吠舍虽然不算最下等的阶层,但也根本不可能染指军官职位,至于贱民,英军要是敢招募进来,所有的尤兵都会抗议。 有形的桎不可怕,那种根植在心中的桎梏,才最可怕。 “当然,在中国你可以做军官,如果你立下的功勋足够多的话,甚至可以改变你的种姓,你可以成为贵族,你的后代将会成为让人尊敬的高种姓!” 中国有个毛的种姓,尽管儒家讲求尊卑有序,却绝对没有尤那种不同种姓之间不通婚甚至不能同桌吃饭的恐怖界限,平民阶层通过努力成为上等人虽然很难,但总留了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果然一听竟然还能改变种姓,这可是福泽后代的,不止这个尤年轻人表示了兴趣,其他尤人也叽叽喳喳问了起来。 朱敬伦没时间在这里跟他们详细解释,自己撒了一个谎,圆谎可是很费劲的。 于是道:“如果你们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你们想成为上等人,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你们只有证明自己的勇敢,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们才会帮助你们。还有我们只需要一百名军官,只需要你们中最优秀的分子。现在疡吧,愿意跟我走的,就到门口集合。” 虽然很诱人,但是最终只有十几个站了出来,不过也不少了,足足占了这个营房中的一半人。 如果是走进军营的时候,这么点人朱敬伦就满意了,但现在看到尤兵的热情,用微不足道的所谓种姓就能忽悠到这么多人,朱敬伦就不能满足与这么点人了。之前只打算让他们帮忙训练士兵,现在就可以毫无愧疚的驱使这些人去跟英国人拼命,那么当然多多益善,多几个卖命的更好。 看到十几个人站成一排,一个个昂挺胸,极力向朱敬伦展示他们的威严。 朱敬伦点点头:“现在给你们一个考验。你们分头去其他营房说服别人加入你们,你们谁说服的人越多,我就任命他越大的官职,就越有可能通过立功改变自己的命运。听明白了没有?” 士兵们高喊明白了。 朱敬伦又道:“好,现在去做事吧,记住了,我只需要一百名军官,如果你们做的不够好的话,我可不会收的。待会等到我吹哨子的时候,我要在这里看到你们V在,解散,去做事吧!” 唰,这些人以百米冲刺的度,向着各个营房冲去。 之后朱敬伦去了柏贵的房间,在这里跟柏贵喝了一下午茶,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朱敬伦胸有成竹的走出了房间。 站在军营正中,吹响了从英军仓库中顺来的一个铜哨。 接着是鸡飞狗跳一般的热闹,从一个个营房中钻出了一群群人。 目视一下,竟然过了两百,有三百多人! ------------ 第七十五节 雇佣兵 一共318个年轻的尤兵,年纪大的英国人也不会要,毕竟尤也不缺人。?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中中大奖的兴奋,好运气就这么砸在他们头上了。 他们的队伍排列的不算太整齐,因为隐隐分成了一个个信体,中间有比较清晰的间隔。 显然每一个信体,就是被某一个人招募来的。 朱敬伦走向其中一个最大的团队前,看向为一人: “这些人都是你说服的吗?” 这人十分兴奋:“是的先生。” 朱敬伦又道:“你能告诉我你说服了多少人吗?” “25个人,25个,先生!” 朱敬伦点点头:“好的,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加拉瓦,先生,我叫加拉瓦!” 加拉瓦很兴奋,说话中带着颤音。 朱敬伦决定让他更兴奋一些:“好的加拉瓦,我要恭喜你,你距离婆罗门种姓又近了一步!” “非常感谢您先生。神会抱有您的。” 看到其他人也热切的看着自己,朱敬伦走到承间,大声的鼓舞他们。 “你们好,现在我是你们的领了。我不但要带领你们作战,更要带领你们走向光荣,这光荣不仅仅得到别人的表扬,还会得到别人的羡慕,因为你们将因此而提升你们的种姓、且改变你们的家人,以及你们子子孙孙的命运。现在你们准备好了吗?” 一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大概在回味呢。 朱敬伦又大声喊道:“你们准备好了吗?回答我!” “准备好了!” “准备――” “好了――” 一开始回答的参差不齐,可是喊着喊着,他们自己就喊的整齐划一。 朱敬伦又喊道:“你们愿意跟随我吗?” “愿意。” “愿意。” “愿意。” 这次整齐多了。 “你们愿意跟着我,为我杀死挡在我面前敌人,用你们的鲜血证明你们的忠诚吗?” “愿意!” 整齐划一,这群年轻人上头了,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心中只有兴奋。 “你们愿意为我战斗,用你们的鲜血洗净他们身上卑贱的血统吗?让神灵为你们感到骄傲吗?” “愿意!” 这些人已经狂热了。 朱敬伦不用在鼓动了,每个人都脸色通红,在鼓舞心脏就要破裂了。 他等了下,等这些人喊完了,才让身边目瞪口呆的黑狗去给自己准备纸笔。 黑狗带人拿来了纸笔,还搬来了一张座椅,朱敬伦坐在桌前,让尤士兵们排成队伍,一个个找他登记。 他登记下每一个人的名字,种姓,身份,以及家人的名字,家庭追。但是并没有告诉这些人原因,此时这些人正兴奋呢,哪里管其他什么。 当然同时朱敬伦也任命了军官,任命的方法十分粗狂,谁找来的人手,就让谁带,谁就是那些人的军官,因此一共分配了16个队,最大的一个队25个人,最小的才11个人。 此时还有很多人在看着军营里生的这一切。 先是柏贵,他都傻眼了,他是跟朱敬伦建议过招募这些黑不溜秋的尤兵,但是只是嘴上一说,他也不太相信朱敬伦真能招募这些人,毕竟以他的理解,尤是可是英国人的江山,英国人如果是旗人的话,尤人就相当于汉人,这些尤兵就是绿营,招募绿营兵去打八旗兵,这让他无法理解。 可是看到朱敬伦鼓舞的尤兵一个个狂热无比,虽然他听不懂朱敬伦在说什么,也听不懂这些尤人在喊什么,可是他很清楚,就冲这些尤兵的士气,就是让他们拿着刀子去冲炮台他们也没有任何犹豫的。 真不知道朱敬伦是怎么做到的。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赫德,他也在另一个房间窗口向外观望着,让他异常的诧异,相对来说赫德更了解这些尤兵,这些信仰尤教的士兵可很少这么激动,即便是拿到军饷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兴奋。 赫德不理解还有什么能比让一个尤兵拿到军饷还要兴奋的事情? 更多的则距离最近的尤兵营房中其他那些尤兵,他们更奇怪这些同伴的状态。这些没有被朱敬伦忽悠的士兵,大多数都迸头巾,留着胡子,他们是锡克士兵,他们是没有种姓制度的,他们的宗教反对种姓,将就人人平等互相关爱,所以那些尤兵的条件,完全无法吸引他们。 对锡克人来说,普通的尤人是懦弱的,他们也很不理解这些尤人怎么突然疯了一样的高呼。 还得找柏贵,虽然柏贵在这里算是人质,但是洋人此时其实已经失去了控制他身份的能力,军营中说了算的是乡勇,而乡勇的头目却丝毫不敢对柏贵不敬,甚至这些人每天还得来伺候柏贵的饮食起居。 朱敬伦找柏贵,是让柏贵出面,让守卫给他安排出一些单独的营房出来,他需要给这些尤兵找到营房茁,他们现在已经是朱敬伦的人了,就不合适在跟其他尤兵宗一起,而且也不再是俘虏身份了。 柏贵有请,守卫管带不敢不来,一脸谦恭讨好的站在柏贵面前听命,但是柏贵说完了要求后,他却犹豫起来,表示营中营房实在是紧张的很,不好调配用柏贵强压,朱敬伦走上前去,拉了下管带的手,那管带立马就改变了主意,连忙说既然是巡抚大人有令,再难他也会想办法办的,说着悄无声息已经将一锭十两的银子揣进了怀里。 腾出来的是联排十间大营房,虽然数量少,但是这十间房面积不小,过去是作为仓库的,每一个都过1o丈长,一间挤1oo人是挤了点,但挤3o个人就太宽裕了。 看到自己的新卓,这些士兵也相当满意,一个个匆匆收拾了自己的被服,搬了过来。 等他们搬完家后,都已经天黑了,朱敬伦让他们先休息一夜,第二天在来找他们,然后忙碌了一天的朱敬伦回到海关衙门休息。 可事情不让他休息,方山早已经等在衙门口了,看到朱敬伦苦着脸就小步跑了上来。 一上来就喊:“大人出事了,张少爷带人跟南海县的人打起来了!” ------------ 第七十六节 英军袭来 朱敬伦一头雾水:“南海县的什么人?” 方山道:“是南海县令的人,是那些南海县勇!” 朱敬伦心头一动,糟糕了,自己才刚刚被华庭杰收编,现在理论上也算是南海县勇,怎么就这时候跟那些老县勇生了冲突,这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赶紧问到底生了什么,问完之后心中暗叹,这个纨绔,竟然又是为了女人! 问清事情之后,朱敬伦不敢耽误,马上交代一声,让方山立马赶回去,看着磐,省的惹出大事,自己则去拜见南海县令华庭杰。 俩人从海关衙门分手,朱敬伦直接往东,沿着西横街、东横街直奔南海县勇驻扎的万寿宫一带,方山则穿过协镇大营由行街上过归德门,直奔南海县衙而去。 方山脚步匆匆,脑子里却在回忆着刚才朱敬伦交代他的事情,老实说出现这种事,让他无比懊恼,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他知道他的机会不多,以他的江湖经验可以看出,朱敬伦不是那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的人,此人的信任是有限度的,如果自己在犯错,恐怕会永远失去此人的信任。 上一次自己自作主张,强行闯入了朱敬伦的大局中,结果被英国人抓到了监狱中,事后朱敬伦虽然非常严肃的表达了他的不满,说“我对你很失望”,可是方山反而不紧张,他更紧张的是朱敬伦会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那意味着疏远,意味着放弃。 方山不想被人放弃,可现在他看到了一个迹象,刚才朱敬伦跟他说话已经很客气了,这让他恐慌。 他不断的回忆着朱敬伦说话的语气,内容和神色,他记得朱敬伦告诉他说,不管张家少爷闹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只有一点,那就是不能出人命。 只要不死人就行! 想着这个底线,方山已经到了县衙前,此时的情况不出他所料,张磐带着一百多个人堵了南海县衙大门,而那些县勇则躲在衙门里,隔着大门跟张磐的人对峙,双方骂骂咧咧,暂时还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就好,没有动手就不会有死人。 可是张磐忍不下这口气,大骂不已不说,还让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人腰粗的房梁。 张磐一声令下众人就要拿房梁撞门,饶是南海县衙的大门再厚重,也经不租样撞的。 这就是方山回到县衙前看到的情况,他当然要制止了,衙门里的县勇是华庭杰派回来看守衙门的,人虽然不多,可他们现在代表的是县衙,是衙门,是官府,如果给张磐带人撞破了南海县衙大门,打死了南海县的人,这件事就闹大了,华庭杰是绝对不可能不闻不问的,作为知县他是一定要找回南海县衙的威严的。 如果华庭杰拿张磐这少爷羔子出气,方山一点都不会可惜,可是偏巧朱敬伦现在隶属南海县下辖,招募的那两千苦力,外加张磐带着的这一百多“好汉”,都算是南海县勇,正归华庭杰管辖。华庭杰收拾张磐无所谓,要是芹了朱敬伦,方山知道他肯定完蛋了,如果没有朱敬伦用他,难道他还要回到过去那种走江湖,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一想到张磐给自己惹了这么大麻烦,方山不由得一股怒气当胸,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 “都字。” 包括怒气冲冲的张磐在内,所有人都暂时停手看向方山。 方山却径自走向门边,冲里面喊道: “里面的各位听着。所谓好鞍配宝马,美女配英雄。既然你们刘公子跟我们张少爷都中意月香姑娘,不妨大家比试比试,手底下见个高低,谁赢了,月香姑娘就归谁?” 里面还没有回音,外头的张磐却来了兴趣,大声喊起来: “刘八斤,敢不敢,吱个声?” 看着张磐主动叫起阵来,方山心中冷笑着,单对单死不了人。一想那刘八斤一身的横肉,能给张磐这个被青楼温柔乡里的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一个教训,方山觉得也算是出了自己一口恶气。 “孙子,是带把的应一声,要是怕了,今后见着老子,乖乖喊爷爷!” 张磐继续叫阵,旁边的“好汉”们,吼吼的起哄。 朱敬伦这边也已经到了万寿宫,方山去县衙是去找一群无赖子弟,朱敬伦来万寿宫却是找正印的知县。 华庭杰这个人还是很负责任的,算得上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官,至于贪不贪朱敬伦不清楚,大概满清的官场上没有不贪的官,但是这个华庭杰的风评到时不错。 他是正经的科举出身,道光二十四年1844)中举,二十五年1845)中进士,之后就到了东莞县任知县,任上也有一些作为,主要是整顿了东莞县讼棍和县吏勾结压迫良民的恶习。另外他还通医术,凡来求治者,立往诊视,从不延误。 但真正让他脱颖而出的,还是镇压东莞暴动,招募乡勇、主动带兵出击,显现了相当干练的风格。靠军功从东莞调任南海县,成为南海这个广东第一县的县令。 离开东莞的时候,东莞民众涕泪烧香跪送,恋恋不舍。还有人为他在县衙旁建立生祠,岁时奉祀。 朱敬伦跟华庭杰不熟,但是他的故事还听过一些,以前还有些猜疑,但是看到他这段时间的作为,认为其中多数传闻还是可信的,至少此人是一个十分干练的人。读书人往往眼高手低,道理一大堆,实干却抓瞎,但也有极少数读书人,偏偏逆反了这个规律,凡事亲磷为,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情十分的接地气。华庭杰显然就属于后者。 或许华庭杰的带兵经验不够丰富,作战指挥不够灵活,但是在用心上却是一等一的。 因为这个原因朱敬伦没有在万寿宫见到华庭杰,因为华庭杰直接去了城外炮台,听说这几天他天天就在炮台上布置防务,吃准在炮台上,晚上都不回军营,带领着民壮,将炮台那里的防御加固了一层又一层。 朱敬伦只得赶往炮台,都不用通传递帖子,因为华庭杰就在工地上,挽着袖子和裤腿,大声呼和着让人加厚炮台四周的围墙。 朱敬伦所幸直接走过去,躬身拜见: “卑职朱敬伦,见过华大人!” 朱敬伦现在也算是华庭杰治下的南海县勇的火枪营管带,这个火枪营跟林福祥的平海营一样,都属于乡勇,这个管带也算是临时差遣,算不得正式的官职,不能称下官,但是称卑职是不会错的。 华庭杰没见过朱敬伦,但是却绝对知道朱敬伦这个人物,不提因为柏贵和林福祥都各有心思让朱敬伦的名声在广州很响,单说朱敬伦送来那两千条英式步枪,就值得华庭杰记嘴敬伦。 “是朱管带啊。” 华庭杰暂停手里的活,虚抬了下手。 朱敬伦平身起来。 “朱管带看看本关注和工事做的可妥帖?” 华庭杰指了指这两天他加班加点指挥民壮修筑的工事说道。 朱敬伦看了看,现华庭杰不但修补了围墙的漏洞,而且在墙后一层一层堆叠了大量的沙袋,尤其是墙基,更是堆了一丈厚的沙袋,显然希望利用这些围墙保护炮台。 但是这恐怕不够,华庭杰还是写了英军的舰炮,这种工事是不可能挡得住32磅的大炮的,因为墙基不深,又是建筑在沙洲上的,如果被炮弹轰击的久了,难免还是要垮塌。 不过华庭杰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换其他官员,未必有他这么认真,也未必有他这么卖力气,所以朱敬伦也不想打击他。 只说道:“这工事倒也够坚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大人也要做夷人派兵强攻的准备,在下认为,若能在四围水面之下,埋设尖木、竹签,定能让英夷兵卒吃吃苦头。” 华庭杰点了点头:“工事只能做成这样子了。洋夷船坚炮利,士卒又悍勇亡命,未必没有派小船强行攻打的打算。你所说到有一番道理,是本官疏忽了。” 说完马上招呼人手,让去城里找木匠,削尖竹木埋设陷阱,同时还要打造拒马,在浅水处阻敌。 看华庭杰吩咐停当,朱敬伦这才又找着空当说话。 “华大人,卑职是来请罪的!” 华庭杰疑惑:“朱管带何罪之有?” 朱敬伦道:“卑职御下不严,冲撞了县尊的亲兵” 朱敬伦原原本本的将自己招收的张磐等“好汉”跟南海县勇刘八斤等人冲突的事情说了一遍。 此时此刻华庭杰根本无暇为这些新分心,大敌当前,他一心都在炮台防御上,随即摆了摆手。 “区区新,朱管带不必放在心上过朱管带招募的那些闲人也着实孟浪,还需多加管教才是!” 看华庭杰不在意此事,朱敬伦也早料到了,只不过华庭杰可以不在意,但是自己不能不赶紧来表达一个态度,如果自己疏忽大意也不在意,那华庭杰可就要在意了,这就是人情,复杂着呢。 华庭杰的效率很高,很快他的人就打造好了大量的拒马,在东炮台围墙外的沙洲上围了一圈,还在拒马外面的水面下,埋设下一根根削尖的椽子,还有尖利的竹片,如果对方步兵进攻,不知道有多少会被扎个透心凉,运气好的也得扎上了脚。 也幸好华庭杰积极督促,就在他刚做完这些,清晨的江面上就出现了英国人庞大的舰队身影。 英军终于攻打过来了! ------------ 第七十七节 初训 在清军士兵看来,气势汹汹而来的是一群庞然大物,大的不像话。 可是在英军看来,这些只是英国舰队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主粱是2艘六等战舰,西马糜各厘称作的旗舰就是两艘主力舰之一cruiser号管对英国人来说,这只是他们最小的战列舰,但对少见西方远洋海船的清军士兵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对英军来说虽然小,但是这两艘船却足够先进,都是1852年才下水的英国最新设计的螺旋桨暗轮船,排水量1千吨,装备有17门32磅炮。 除了两艘主力舰外,余下的作战舰船都是1ing号这样的炮艇,总共也才1o艘,这种炮艇每艘只有4门主力大炮,根本就不能跟主力战舰相提并论。 剩下的非作战舰船还有运兵船,泵煤船,医院船等,总共出动了3o艘军舰。 这样的军力,当然不是英军能拿出来的最大军事力量,只是他们能拿到广州来的大部分力量,原因很简单,不是英军大意,而是因为广州的条件限制,没经过现代化疏浚的珠江,也只能允许一千吨一下的船只进出,能派出两艘千吨级的六等战舰,已经是英军的极限了,要知道后来他们攻打大沽炮台,也只是排除了11艘炮艇进入海河,就是因为内河作战,大型战舰根本开不进去,那些大型战舰是用来控制制海权的,这个时代真正值得英军触动一等主力舰争夺制海权的国家,恐怕也就只有法国一家,满清还赶不上趟。 只需要对付英国狐的内河炮舰,这对防御广州的乡勇来说是幸运的,但是连大沽炮台都挡不租汹舰,显然他们应付起来也绝对不会轻松。 华庭杰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实力差距。 当英军2艘战舰,1o艘炮舰在距离东炮台3里外的水面上成两行纵队排开,侧舷朝向广州方向开炮之后,那种齐射的场面,让没见过正规海战炮战的乡勇们甚至瞬间恍惚起来,就连炮台上的炮手都忘记第一时间反击了。 英军军舰装备的32磅火炮总数量多达74门,而东炮台上的岸防炮不过36门,数量上相差一倍有余,幸亏英军是舰船,在椅的军舰上瞄准,显然要比在稳定的6地上瞄准困难很多。 因此大多数炮弹都落到了附近的江水中,溅起巨大的水柱,也有一些砸在围墙上,让人感到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华庭杰也感到椅,他立刻醒悟过来,当即大声呼喝着,让炮手准备反击。 终于炮台反击了,但是他们的炮术竟然还比不上英国狐,连英军军舰的边都没摸着,甚至大多数都没砸在珠江中,而是砸在了岸上和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不是这些阿姆斯特朗火炮不够先进,也不是英国人设计的炮瞄设备不够先进,只是这汹手不会用,他们只是凭感觉瞄准,然后开炮,在这种情况下,当炮弹飞行三里之后,击中目标的概率大概跟打死一只蚊子没多大区别了。 朱敬伦此时却已经离开了炮台,当看到英军舰队的那一刻,他就向华庭杰告辞了。 告辞的时候,华庭杰的眼神让朱敬伦觉得有些鄙夷他,大概华庭杰误以为朱敬伦是担心自己的危险而不敢留在第一线吧。至于朱敬伦说的要准备作战,绝对被华庭杰当作了借口。 可事实上,朱敬伦是真的打算回城做战斗准备的。 他路过万寿宫,听到里面不断响起的枪声,刚刚到过这里,知道里面是华庭杰的火枪队在训练。得到朱敬伦昨天送来的两千支步枪后,华庭杰就立刻组织人积极训练。对于这些英国步枪,华庭杰的手下并不陌生,因为早前他们就在澳门购买了一批火枪,其中大多数都是英法两国制造的线膛步枪。 不过华庭杰买的很贵,澳门的洋人一支枪要了他1oo两银子,因此财政困难的华庭杰总共也只买了1oo支步枪,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为了银库跟李福泰起冲突,也是为什么当朱敬伦送给他两千支步枪后,他对朱敬伦芋很好的原因,因为在华庭杰的账本中,这两千支步枪就是2o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朱敬伦除了送枪外,每支步枪还给配了1oo米尼弹,这些子弹打光之后,步枪的膛线也差不多磨掉了。 没有停留一路熊往协镇大营跑去,时间太紧了,那些苦力恐怕来不及训练,不经过训练朱敬伦也不想把他们送上战场,所以来之能战的也就只有自己忽悠的那三百来个尤兵,当然最后也未必需要他参战,但有备无患,朱敬伦必须随时准备好,这是他的习惯。 尤兵让朱敬伦有些失望,昨天三百多个希望通过为中国作战改变自己种姓的尤兵,到今天竟然就只剩下两百多了,昨天是一时冲动,被朱敬伦改变种姓的承诺冲昏了头脑,经过一夜的酝酿,很多人就打了退堂鼓,跟自己的主子作战,对尤这个做惯了顺民的民族来说,真的需要勇气,当然一夜时间也让一些尤兵的热情消退,理智恢复,对朱敬伦能否改变他们种姓的也怀疑起来。 清点完人数,只有28o人,就连最积极的加拉瓦手下也少了3个人,看到他一副愧疚的神色,朱敬伦反而安慰他,告诉他那些离开的人,是被神灵放弃的人,他们最终会后悔的。 嘴上是这么说,朱敬伦还是现了,这些留下的人,其实意志也是十分不坚定的,此时派他们上战场,估计逃跑的概率极大,得想办法提高他们的斗志。 尤兵想要什么? 提高地位! 隐含的情绪是什么? 显然是尊严! 一时半会给不了他们,至于抬升种姓,那只是朱敬伦随口胡诌的。 但给他们尊严,朱敬伦还是可以办到的,立刻让人去库房中搬出了一箱箱崭新的军装,英军的军装。英国人物资储备丰富,连步枪都能多余五千支,粮食足够使用三个月以上,军装自然也不会少,军官和士兵的军装他们积压了3ooo多件,刨除那些尤兵的土灰色军装,正宗英军的红色龙虾兵军装也有5oo多件。 给每一个士兵分了崭新的龙虾兵军装,朱敬伦觉这种宗主国士兵的军装,确实让这些士兵的精神上产生了某种变化,尤其是那些头领,一个个都分到了英军军官的军装,加拉瓦更是得到了一件中尉军装,喜形于色。 这种情况表明,这些尤兵在面对正宗英国兵的时候,内心是有自卑感的,所以当他们穿上正规英军军装的时候,会出现某种形态的荣誉感。这种情绪放在后来的中国人身上,叫做崇洋媚外。显然已经做了英国上百年殖民地的尤,他们的人民心中已经埋下了面对白人感觉低人一等的消极情绪。 “亲爱的朋友们,我是不会骗你们的。加拉瓦,好好干,如果你能立下功劳,我保证你会成为真正的军官,你会成为上尉,成为少校,甚至上校。当然我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将军,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趁着这些尤兵刚刚燃起的古怪自豪感,朱敬伦再次鼓动起来。 “现在,还只是给你们军装,但是只要你们表现出你们的忠心来。我相信不久之后,你们就会被真正任命为正式的军官。那样你们至少也是刹帝利了,或许有人能够洗惊液中的低等成分成为一个高贵的婆罗门。或者你们可以跟英国贵族一样,获取我们的皇帝陛下封赐的爵位。” 朱敬伦说话的时候,这些尤兵没有昨天那么激动,但是一个个听的极为认真,他们果然退去了冲动,恢复了理性,如果真能留下这种状态下的他们,对朱敬伦来说,不失为一股助力。 此时黑狗带着一群苦力,膛一箱箱武器进了军营,朱敬伦来忽悠这些尤兵的时候,就让他去取武器了。 “现在,我要给你们武器,我要你们马上进行训练!” 这些尤兵曾经受过英军完整的训练,在英国人统治尤的一百多年中,尤土兵始终是他们维持统治的最有效工具,这些人的作战意志或许比不上为女王二战的英军士兵,但是技术层面上并不欠缺。 领到武器之后,在朱敬伦的命令下,他们很快按照分组列队,朱敬伦没有打散他们的组织,依然以招募他们的人为军官,加拉瓦手下的人最多,少了3个人后依然有23个人。 “加拉瓦我现在临时任命你为步兵团长,从现在起由你负责带领大家训练。英国人过去是怎么训练你们的,现在依然怎么训练。我需要你们眷做好战斗准备,为了我们,也为了你们自己!” 很快军营中的枪声就响了起来,枪声整齐而有规律,这本来就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部队。 ―――――――――――― 最近这段情节需要查很多资料,因此写的会比较慢。希望写出来的情节能够让人满意。同时求一下推荐票!!! ------------ 第七十八节 登陆 城外的炮声,军营里响起的枪声,让宗军营中的柏贵心中不安,立刻让人来请朱敬伦。 文 朱敬伦看到加拉瓦这个临时团长,带着这一个信步兵团的士兵训练的有模有样,似乎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就往柏贵处走了一趟。 柏贵询问的是一些军事问题,最重要的是广州城到底能不能守得住,他虽然是广东巡抚,上次洋人攻打广州城的时候,文官方面有叶名琛领头,武将方面则是广州将军穆克德讷统率,他这个巡抚对当时的防务是不怎么清楚的。 朱敬伦如实回答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不知道英军出动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法军的动向,目前的情况来看,江面上没有出现悬挂法国旗帜的军舰,所以法军应该没有跟英军一起行动,但是北较场上还有五百法军,那些法军也是威胁,如果他们跟英军共同行动的话,会很麻烦。但关键还是看英军,如果英军全军出动,广州城要守得住并不乐观。 这些情况柏贵也知道,叫朱敬伦来,是因为之前朱敬伦总能得到一些他得不到的消息,现在看来洋人投降后,朱敬伦的消息渠道也断了。 柏贵摆摆手,让朱敬伦留意消息,有情况随时告诉他。 朱敬伦识相的立刻告辞,表示要去城墙上看一看战况。 城里紧张的不止柏贵一个大员,黄宗汉更紧张,而且也相当的委屈,进攻广州城本就不是他的意思,皇帝也没有强令他收复广州,只是让他来稳定大局的,其实就是稳住广州之外的其他府县,不让乱臣贼子钻了空子,趁机在广东掀起风雨来,要是广东也乱成南京那样,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所以他来是安民的,不是复土的。广州城丢失的责任本就不在他,叶名琛背了所有的责任,他黄宗汉也没必要给叶名琛擦屁股,所以收复不来广州,他没有罪过,可是广州收复了,这本是好事,黄宗汉却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功劳被柏贵分走了太多,可现在洋人又打来了,甚为两广总督,这一次反而要他黄宗汉负最大的责任,收复城池的功劳他占的不多,现在却要为可能再次丢失广州负责,他能不委屈吗。 可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委屈不委屈的问题了,他太知道广州这群官僚的德性了,广州上次失陷后,所有人都把责任往叶名璺上推,弹劾叶名琛的折子当真是义愤填膺,黄宗汉毫不怀疑一旦这次广州再次失陷,这些官僚会再玩一次弹劾,会再一次推诿责任,不过这回弹劾的就是他黄宗汉了。 一旦事情展到那个地步,到时候皇帝怎么办,是维护他黄宗汉把整个广东官臣打一遍,还是用他黄宗汉的脑袋来安抚这些广东地方官,想一想也知道皇帝会怎么疡,黄宗汉不怕失败,不怕担责任,可问题是责任要他担,恐怕还得背负一个臭名声。林则徐那么大的名头,战后还被配到新疆好几年,与其说是为了安抚洋人,不如说是为了平息众怒。林则徐都如此,他黄宗汉又岂能免俗。 所以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的黄宗汉,真正是下了决心要守住广州了,把广州所有的军队能动用的都往城墙上赶。 可这时候,那个八旗权贵穆克德讷,这几天一直在跟黄宗汉争夺广州城中军权的广州将军,却突然退缩了,不但表示一切都听黄宗汉的,而且主动请缨带他的八旗兵和标兵去防守城西一带。 洋人是从城东打来的,他去城西防御个屁,就是去城北防御观音山高地也比防御城西靠谱。黄宗汉可知道,上回洋人攻城的时候,就是抢占了观音山,炮轰广州城才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但黄宗汉能知道,穆克德讷就更知道了,傻子才回去炮台跟洋人硬碰硬呢。 八旗和绿营真的是烂透了,黄宗汉现自己能依靠的还是只有那些乡勇,将最有战斗力的林福祥勇营和华庭杰带领的南海县勇都调去防守炮台;观音山交给李福泰带领番禺县勇防守。其他三面城墙,就只能靠广东本土的三大乡绅带领的乡勇了。 朱敬伦登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嘲,一群群乡勇躲在城墙的垛堞后面观察英军动向。 江面上十几艘英军军舰已经炮轰了东炮台半个多时辰了,如朱敬伦所料,炮台上的围墙根本挡不注军的舰炮,面向东面的围墙已经坍塌了大半,不过炮台是一座环形筑垒工事,厚重的花岗岩砌筑的护垒相当坚固,三十六门大炮目前还在照常反击。但反击的效果很差,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让一艘英军军舰受伤。 大概是这种情况助长了英军的信心,十几艘军舰竟然缓缓向前开动,这是打算缩短距离对炮台实施更大的打击了。 南海县衙门。 外面的炮声丝毫没有影响到一群“好汉”的兴致,他们高声叫着好。 方山万万没想到,张磐这个纨绔子弟竟然将石井村的壮汉刘八斤给打败了。 刘八斤不但身材魁梧,而且动作有模有样,一看就是练过的,本想着能给这个惹祸的纨绔一个深刻的教训,却不想最后的结果是刘八斤躺在地上哀号。 张磐这厮也生的一副好皮囊,身材高大,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头去。但是脸色蜡黄,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谁能想到这孙子东起手来不但狠辣,而且阴毒,招招下九流,不离刘八斤的下三路,缠斗了半个时辰后,瞅准机会撂倒了刘八斤。 但刘八斤败了却不服,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张磐也不生气,不断的抱拳向周围叫好的人群拱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刘八斤紧闭着已经明显肿起来的双眼,两只手捂着胯下,身子缩成虾状。 他突然骂到了那青楼女子,一下子就让张磐变了脸色。 “你这孙子,老子跟你没完。有种改日待爷爷叫齐了兄弟,在跟你较一较高低。今天老子饶了你,明天你还得乖乖把那sao女人给老子送回来就是一个窑子里的biao子嘛。反正老子也睡过了!” “你说什么!” 张磐脸色变冷,目光中出凶气。 方山马上知道要遭,立刻就拦了上去,站在他还地上的刘八斤之间。 四周的“好汉”们见状,也准备起来,和几个刘八斤的手下对峙起来。 “好我的少爷啊,快别闹腾了,听听这声儿,鬼兵又要打回来了。现在可不是闹的时候!” 方山彻底对这种公子哥没办法了,他也看出来张磐是真的动了杀气,眼神凶的可怕。 张磐一手将方山甩开,直接就到了刘八斤身前,一张大脚就踩了上去。 刘八斤还闭着眼睛呢,就感觉脸上遭到了重击,猛的撞向地面。 “老子弄死你!” 张磐声音不高,但刘八斤却听的真真切切,低沉的声音中带有一种野兽般的怒意,他第一次怕了,嘴里的骂声也消失了。 哪里敢让这少爷羔子真的杀了人呢,朱敬伦交代的清清楚楚,闹成什么样都成,只要不出人命,可现在就快要出人命了,还是在自己建议下比武出的人命,方山知道如果那刘八斤真死了,就又是自己自作主张坏了朱敬伦的事情。 一想到失去朱敬伦的信任,想象中的美好前途就要丢失,方山不顾一切的扑向张磐,倒不是要打架,而是拼命的丙。 “字!”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子,施施然从后宅慢慢走向前院。 这不是月香楼的鸨儿赵月香还能是谁? 在月香楼的时候,方山也没见过这女人几回,但他知道长宿月香楼的张磐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可是听说这女人从来没有让张磐得手过。张磐没有得手,也不离开月香楼,就跟其他姑娘厮混,一有机会就去缠那赵月香。 方山以前觉得,这女人好手段,越是不让张磐得手,张磐就越是痴缠,就越要在月香楼里大把的撒银子。可是现在方山觉得,这女人还真的是祸水啊,当然不止是因为她长得非常漂亮。 朱敬伦一直待在城墙上,英军的舰炮一都没有落到城墙上,一方面说明他的火力集中在炮台上,另一方面说明他的炮兵确实比较好,如果对面是驻守炮台的乡勇炮手,谁知道会不会先打到城头上,看看他们现在的表现,多少炮弹都落到了江边的沙滩上,都没有落到江水中,更枉论打到江面上的军舰了。 在清军这种水平的炮术下,英军军舰放心的次第开到了距离炮台一里外的江面上,继续炮轰炮台。因为围墙已经摧毁的差不多了,他们开始使用开花弹,偶有几颗在炮台上炸开的开花弹给清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一时间炮手们都不敢抬头,紧紧躲在护垒后面,反击的炮声一时绝迹。 清军彻底的压制住了炮台,这时候朱敬伦看到英军一个大胆的举动,远在三里外的一些大船上放下一艘艘救生艇一般的桨船,船上称作的士兵登上小船,在远处的江岸上登6了,还有一些轮船直接开动,这些是后勤船,显然不是来送菜的,那么就是准备直接在炮台所在的沙洲登6。 看到那些轮船,直接从不断喷吐炮弹的战舰中间穿过,一直开到距离炮台不到一里处,接着同样放下小船,有士兵跳到船上,接着划桨往炮台方向开过来。岸上的英军也已经列队完毕,沿着江岸朝着广州城方向前进。 这是打算水6并进,两面夹击炮台啊。 而炮台上的守军此时依然被英军的舰炮打的抬不起头,炮台危险了! ------------ 第七十九节 短兵相接 朱敬伦在城墙上观战,东南角的蝎门城楼上,黄宗汉放心不下也在观战。? 看到洋人水6并进,他也知道炮台危险了。 这时候他身边的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幕僚向他报告:“大人,南雄擒张千山请战!” 穆克德讷带领的八旗和绿营避战都来不及,竟然还有请战的。 这个南雄擒黄宗汉是知道的,柏贵为了给他请功跟自己还争执过,虽然知道这是柏贵的人,可是黄宗汉心里还是有些宽慰,说到底柏贵也是读书出身,是正经的科班进士,不是穆克德讷那样的尸位素餐的八旗权贵。 政见不合归政见不合,到了关键时候,还得靠他们这些读圣贤书的读书人。 黄宗汉这么想着,他显然以为张千山请战是柏贵授意的。 但是他拒绝了:“这时候他能干什么?” 城外的情况已经是那样了,炮台被洋人压制住了,炮台孤悬水中,虽然有概跟6地相连,可是洋人水6并进,此时出城去刚好跟岸上前进的洋兵短兵相接,黄宗汉认为,还是把守城池稳妥些,毕竟有城墙可以依持。 幕僚却继续道:“张擒说他可以带着马队冲一下。” 黄宗汉瞬间犹豫了一下,他虽然驳了张千山的功劳,认为张千山带兵进广州不合章程,但也承认这厮是一个悍勇之徒,上次两座炮台就是他一个人攻下来的,要是让他带着马队冲一下,能打退岸上的洋兵,华庭杰和林福祥守卫炮台也容易一些。 但是他很快就收回了这个想法,洋人紧靠江岸,滩涂、沙地太多,骑兵根本施展不开,用马队去冲,怕是要陷进去。 黄宗汉不过是一个文人,战阵一事并不精通,当然他自己未必这么认为,读书出身的文官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军事当然也知道,他们可是读过孙子兵法的。 朱敬伦却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了解的军事知识虽然不少,可是完全没有实战经验,脑子里唯一的战争记忆,也是上次跟着林福祥守卫广州的经验,但那次的经验完全是一次失败的经验,冷兵器对抗洋人的火枪大炮,大败亏输损失惨重的经验。 所以他只是观察着,分析着,却暂时不打算介入战场,第一也没人派自己去,华庭杰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可实际上不管是华庭杰还是黄宗汉都把自己看作是柏贵的人,怕是不会自讨没趣调动自己;第二自己手下那些尤兵现在能不能用,朱敬伦心里也没底,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不想派那些尤兵出去,一旦顺利还好,一旦遇到阻力,这些人恐怕逃的比谁都快,那样不但没好处,反而要坏事。 炮声突然停了,不但是炮台上的大炮停了,英军军舰上的大炮也停了。 原因很简单,炮台是一直被压制着,炮手们自顾自的躲避,无暇炮,军舰停止炮击,则是因为英军登6部队已经到了炮台附近,距离炮台不过两三百米的样子,此时开炮容易误伤自己人。 岸上的英军也行军到了距离炮台不到一里的位置,但是他们却往北移动了一些距离,占领了三界庙一带,在庙前开阔地列队,他们甚至还带了步兵炮,已经摆开了阵势,但是炮口却不是朝向炮台。 朱敬伦明白了,这只英军部队,根本就不是为了进攻炮台的,进攻炮台的是江面上那些划艇上的士兵,这些人根本就是来帮茫制城中援军的。一旦开始进攻炮台,城里派出援军的话,他们就会阻截。至于他们的炮兵,也绝对不会朝炮台开炮,除非他们不顾及攻打炮台的英军的性命。 炮台坐落在一个沙洲之上,叫做竹横沙,英军的划艇靠近了沙洲岸边,他们自信满满,因为去年西马糜各厘率领3艘军舰1o余只划艇就敢进攻虎门炮台。在他们看来,眼前这座炮台还不如虎门炮台呢,而他们派出了15艘划艇,登6兵力3oo人,没有道理拿不下来,最可能的就是他们一登6,中国人就跑光了,就跟他们这次进攻大沽口一样。 所以他们只求度,在最近的地方登6,以最快的度攻向炮台,然后战争就结束了,他们是这样想的,但可惜这一次不是上一次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战斗意志更高的乡勇,面对的是做好了准备的南海县和林福祥勇营。 他们只看到沙洲岸边摆满了中国人的拒马,看不到的是水面下还布满了陷阱,就等他们踩上去的。 沙洲像英国人想的那样搁浅在浅滩,然后一个个士兵以最快的度跳入水中,快朝岸边跑去,眼看就要涉水登岸了,突然一个士兵大喊一声,栽倒在水中,接着喊的更大声了,而且在水中翻滚,翻滚之间一片血红漫了出来。 他的同伴还不知道这个士兵是先踩到了一根竹签,尖利的竹签扎透了他的皮靴,于是他摔倒了,可是身体直接滚在了竹签和尖木上,大大小的伤口加上失血,很快他就不动了。 他的同伴还以为是中了炮台上中国人的子弹了,因为他们冲下小船的时候,由于炮声停了下来,中国人已经开始反击了,他们零星的射着火枪,难免有倒霉蛋中枪。 但是接二连三有人呼痛,终于有人喊了出来水里有陷阱,一个士兵在同伴的搀扶下抬起了自己的脚,看到一根削尖的比拇指略粗的竹尖扎进了士兵的鞋底,他们不知道水下埋了多少这种东西,于是一个个大声呼喊提醒战友。 真被竹尖扎死的英军士兵没几个,扎伤的都不多,可是造成的恐慌却让英军暂时停下了登6,一个个站在浅水中,没有办法,军官们很快就开始组织大家排除陷阱,一个个士兵在浅水中摸索下面的竹尖子。 朱敬伦此时看到了华庭杰的身影,看到他在炮台围墙的废墟后挥舞着手臂,虽然听不到他说什么,但是知道他是在催促他的士兵。他手下可是有一百个火枪兵的,此时一股脑都塞在炮台里,英军的炮击摧毁了围墙,却对一些防御工事没有办法,这些火枪手大都没有受伤,此时被华庭杰驱使着,一个个爬出了坚固的掩体,爬上了围墙的废墟,一下一下的朝着不远闯水中的英军射击。 只可惜他们的枪法实在是不怎么样,而且枪声零零星星,要么是紧张,要么就是不熟练,装填度根本就跟不上,一时间没打死几个英军士兵,反倒是看到英军排除了许多竹尖子。 朱敬伦很快又看到了林福祥的身影,他同样也在招呼他的手下行动,林福祥的平海营人数八百,但在炮台上也就百来人,实在是放不下太多,但这一百来个人,绝对是精锐。只可惜林福祥比华庭杰还穷呢,他的手下大多都是冷兵器,配的是弓箭长矛和单刀。 不过朱敬伦想起林福祥在波罗庙一战中,可是消灭了三百英法联军的,缴获的步枪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不装备,到底是不会用,还是看不上呢。 朱敬伦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空去想,只看到林福祥的人已经冲了上去,他们没兴趣躲在废墟中向英军有一下没一下的射击,竟然要趁着英军立足未稳直接短兵厮杀。 “半渡而击,这林福祥果然深通兵法!” 城楼上的黄宗汉看到此情此景,不由的赞叹一声,目光却紧紧盯着炮台方向,而且还拿着一只望远镜。 只看到林福祥的人前面有二三十个,拿着盾牌和单刀冲在前面,有二三十个拿着长矛跟在后面,在最后则是四五十个拿着弓箭的乡勇,边跑边张弓搭箭,箭羽抛射出去,很快就落到了英军的头上。 英军聚集在滩头,一部分人继续排除陷阱,一部分人则开始反击,只可惜他们前面的陷在泥水中,后面的已经下了划艇,过于拥挤,战列没有排开,步枪子弹可不会拐弯,因此只有最前边的十来个人能够从容的射。 双方都有伤亡,总体来看,还是英军的更大一些,林福祥的跳荡兵死伤了十来个后,长毛手就已经贴近了英军,跨过拒马与英军厮杀在了一起,此时后方英军的火枪无法射,前面英军则来不及装填,挺着刺刀跟长矛对攻。 这可给了弓箭兵好机会,他们有的半跪在地,有的站直身子,不停的弯弓搭箭,向水面上的英军抛射着弓箭,英军不断的倒下。 终于承受不住,有军官命令一一声,迅的回撤,朝着江面上的搁浅的划艇跑过去。 但是搁浅的划艇距离岸边也就是十几米到二三十米,依然在弓箭的射程之内,所以他们并没有脱离危险,到是有英军上了划艇就开始反击,但军官的命令很保守,他们疡了撤退。 射箭是一个体力活,一个人七八之箭射出去,胳膊就会酸,所以不可能跟步枪比耐力,乡勇也是见好就收,炮台上,林福祥旁边一个手下果断的拿起铜锣敲了起来,这些乡勇也识相的后撤了。 船上的英军是边划船边射击,这边也是边射箭边撤退,很快一方回到了炮台,一方远离了射程,激烈的短兵相接结束了。 战果不错,江面上漂了一层红衣英军的尸体,跟红色的江水混在一起,目测有四五十个,乡勇这边只丢下了十来具尸体,大部分都安然无恙的退了回来,这一仗算是打赢了。 ------------ 第八十节 练兵 当然这一长就让英军放弃攻城不现实,但却能告诉英军,炮台不好打。文 上次攻打广州的时候,英军主攻方向是城南一带,先是占领了江面上的炮台,然后从东南、正南和西南三个方向起进攻,最后除了东南角蝎门一带抵抗较为激烈外,其他方向的清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而当时防御蝎门的正是林福祥的勇营,朱敬伦也参加了那辰斗,战斗了半天他们也不得不撤退。至于八旗和绿营,八旗据说战斗开始后没多久,就有军官逃跑,带动了整体的崩溃,旗人大爷们都各回各家保护家人去了。绿营士兵甚至趁机抢夺了城墙附近的一大批商铺。 朱敬伦相信,上次的战术那么成功,这一回英国人没准还会疡同样的战术。 只是炮台不太好打,攻下炮台之后,英国人才会起正面进攻。 攻打炮台的英军登6艇回去了,战舰上的火炮再次轰鸣起来,炮台上的炮手们也被华庭杰严令着回了几炮,之后就现根本打不过,又躲了起来。其实他们炮也没什么大用,打中英军军舰的概率并不大↓非英军能靠近到一两百米的样子,让他们直接目视对准轰击就能打中的情况下,否则让这些没有几何数学知识,甚至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炮手跟英军炮战,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英军打量使用开花弹,但是效果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好了。 学会了躲避的乡勇,伤亡情况大大降低,炮台附近有的是装满河沙的麻袋。这些麻袋挡不注军的实心弹,32磅,甚至24磅的实心弹会将麻袋打的开花,沙子满天飞,但是挡一挡开花弹的弹片,这些潮湿瓷实的河沙沙袋还是做得到的,尽管麻袋被撕破了,可是弹片却无法传统整个麻袋。 因此躲在麻袋和壁垒,甚至躲在围墙废墟后的乡勇都相对安全一些。加上英军的炮弹也不可能每一颗都落到炮台区域,绝大部分其实还是在围墙外炸响,甚至直接打在水面上的也不在少数,所以看似炮火激烈,只是阵势吓人,真正杀死的人并不多。 事实上,直到19世纪末,金属弹壳的现代火炮大规模用之前,战争的主角还是步枪,三年前英法联军打赢了跟俄国人的克里米亚战争,也主要是英法联军的线膛步枪压制住了俄军的滑膛枪。克里米亚战争中,在军中服役的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后来回忆说,“从四面八方传来子弹的呼啸声,有史以来第一次,炮兵在步兵面前失去了安全感”。 单纯用强大的火力解决战斗,那得是二战时候了。至于现在,必要的时候,白刃突击依然能取得巨大的胜利。 一个斜之后,英军又一次尝试从水面上向炮台登6作战,他们再一次失败了,这次他们换了一个方向,距离炮台更远一些,但是他们悲哀的现,水面之下依然埋设着陷阱,守卫炮艇的中国士兵根本就不给他们排除陷阱的机会,一旦他们的划艇靠近,对方就会冲出来跟他们打白刃战。 不过这一次他们给中国士兵造成了更大的伤害,留下了三十多条人命,他们的自己的伤亡则压缩到了十个人一下,因为这次他们吸取了教训,排除陷阱的时候,并没有聚集在一起。 情况变得不利,如果英军在强攻一次,也许他们就能取得胜利了,毕竟守卫炮台的乡勇并不多,无论是林福祥还是华庭杰的手下,也无法承受全军覆没的伤亡率。但是这时候英军突然停止了攻击,因为天快黑了,显然他们不打算夜战。 可如果明天呢,明天英国人再次登6呢,林福祥他们还能不能顶得住。 观战了一天,朱敬伦也想了一天,他觉得他或许能做点什么。起码帮林福祥和华庭杰抵挡一次英军的登6,这还是能做得到的。 但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事前多准备一下,事中才不会慌乱,事后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这是朱敬伦向来信奉的。 所以这一夜军营中都没有安生,不但是那两百多个尤兵,连那两千个苦力都被召集来了。 这些苦力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好,也过的不好,好是不用干活,却有大烟抽,不好是有大烟抽,却总是不够量,总是吊着嗓子差那么一两口,让人浑身不自在。 朱敬伦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打算,也不是舍不得那些烟土,只是出于对瘾君子的反感,希望他们能少抽一些,所以给他们减了量,每人一天只给一个烟膏,而他们的烟瘾,每天两块才够抽,三块才能过瘾。 不过现在就有一些打算了。 直接给每人了一块烟膏,告诉他们过瘾了,有劲了,今夜好好练一练,明天要打仗。 不怕这些人跑,整个广州城现在就朱敬伦手里有大烟,所有的烟馆都关门了,英军军营中倒也查封了一批烟土,但那些烟土朱敬伦都染指不了,更不用说这些苦力了,只要他们还有烟瘾,现在就是打他们,他们都不会离开朱敬伦。 一个个吸了一个烟泡,回味着,不满着,却不敢不听话,乖乖的来到军营中。 协镇大营中突然多了两千个人,屑显得有些狭窄了。 锈头临时用麻袋堆放了一些壁垒,那一头,则密密麻麻的扎了三百多个草人,草人一字排开,整齐划一,如同洋人的进攻队形。 一排排壁垒,足足五道,每道都有3oo米长,挤进去4oo个士兵。两千出头的苦力,就记在这些壁垒后面,而且都伏身猫腰隐藏着身形。 “瞄准!” 突然朱敬伦一声大喝。 只看到苦力们瞬间就爬起来,趴在沙袋上,慌乱的将步枪搭在沙袋上,有模有样的瞄准着那些稻草人。三点一线的瞄准方法并不难学,朱敬伦觉得这些人要比某些影视中描写的那些淳朴的游击队新兵好教的多。 其实也不需要他们瞄的多准,大致方向不错就可以了,朱敬伦一一检查着,只要将步枪放平,敝平直基本上就算过关了。 “蹲下!” 又一声令下。 所有人又连忙慌乱的把枪收起来,蹲在地上,把自己藏起来。 他们根本不知道朱敬伦要干什么,只告诉他们照着练,待会明天每人两个烟膏。为了两个烟膏,他们愿意这样练上一夜,至于这样练有什么用,他们才不会关心呢。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已经反复不知道蹲下瞄准,练习了几百次了。这些人已经有些不耐烦,许多都张着口流着泪,烟瘾都犯了。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撇着旁边打开的一个烟箱,那里边是黑的亮的烟膏,一看就是上等货。 有这烟膏吸引着,他们的动作也越的整齐划一。 朱敬伦觉得差不多了,摆了摆手,紧守着烟箱的黑狗立刻吆喝一声,一群大烟鬼连滚带爬的就扑向烟箱,被黑狗带人用棍子乱打并且锁上烟箱威胁不给了,这才冷静下来。 黑狗很享受这种掌握权力的感觉,同时他也很紧张,守着烟箱,他总觉得有冰冷的眼光扫向他的脊背,他毫不怀疑要不是这里是军营,要不是这些人清楚一旦动手了,要很长时间都没烟抽,他确信这些人会打他的闷棍。 领到烟膏之后,一群瘾君子各自找地方过瘾去了,墙角下三五成群的很快就响起了**的声音。 那些尤兵也没有睡觉,奇怪的看了一夜中国人的训练,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朱敬伦也没给他们解释。 “加拉瓦,让你的士兵帮忙装填这些步枪!” 朱敬伦又给尤兵下了一个奇怪的命令。 他们没有询问原因,英军治下,他们习惯了服从命令,于是麻利的将苦力扔下的步枪一一装填,然后整齐的靠在麻袋后面。 等那些苦力过完瘾后,朱敬伦再次集合他们,拿出一支枪来,向他们师范如何开枪,尤兵连引火药都给他们装好了,他们只需要扣到扳机就可以了,这么简单的动作很容易学会,但还是出现了意外,一个苦力不心扣动了扳机,险些打到同伴,子弹从同伴头上飞过,打在营房上,打碎了一片瓦片。 朱敬伦没有骂他,而是大声提醒道: “都挺好了,我喊瞄准的时候,你们继续瞄准,等我喊开火的时候,才能扳动扳机}明白没有,下一次谁犯错,明天后天的烟膏都没了。” 跟这些人讲道理没用,他们只认烟膏,憋了这么多天,就是银子放在他们面前,都不太乐意捡,但是烟膏放在他们面前,每个人眼睛都会亮。 这威胁很有用,每个人听的都很仔细,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对手里的步枪更紧张了,仿佛拿着一件宝贝似的。 但是紧张归紧张,认真归认真,犯错归犯错。 他们再次回到沙袋后面,好好藏起来,当朱敬伦喊瞄准后,就有好几个人扣动了扳机,太紧张了。 立刻将这几个人拉出来,收了他们手里的枪,让他们在一边看着,明确告诉他们,明后天没烟抽,几个人哭丧着脸,苦苦哀求。 但朱敬伦没有心软,他没有时间,必须用最快的度,让这些人能挥出战斗力,不然明天就不是有没有烟抽,而是有没有命的问题了。 本来已经练了几百次,肌肉记忆已经初步建立,之后顺利多了,只有十来个人犯错。 看到拿着装填好的步枪,也能从容的蹲下,然后起立瞄准之后,朱敬伦觉得差不多了。 终于喊了一声:“开火!” 檄拉的枪声响成一片,惊的柏贵没穿鞋就跑了出来,朱敬伦知道他们还不成,还得继续练。 ------------ 第八十一节 参战 安抚好柏贵,朱敬伦继续训练。 终于连续三枪都没有人犯错,朱敬伦觉得这些人至少有一战之力了。 那些稻草人也打的千疮百孔,但它们还要继续遭受蹂躏。 这一次朱敬伦没有用子弹打,而是让苦力们装上了刺刀。 “冲!” 朱敬伦发令,让苦力们冲出去,队形散乱,他不满意。 这些人受过英国人的队形训练,平常走走齐步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在快速移动中就不够整齐了。 练习,一次一次的练习。 最终他们能勉强的排成五条不太整齐的对线向稻草人冲过去,然后用刺刀狠狠的扎向稻草人的时候,侯进回来了。 侯进是从城外回来的,告诉朱敬伦他要的壕沟挖好了。 他是去城外监工的,华庭杰组织的青壮在修复炮台的同时,答应帮朱敬伦挖五条壕沟。 而朱敬伦则答应华庭杰,明天一定帮他守住炮台。 经过白天的战斗后,华庭杰对于能不能守住炮台已经没有多少信心,林福祥的精锐损失了一小半,已经没什么斗志,这样的精锐,林福祥也就只有这么点,已经明确表示明天恐怕出不了力气。 华庭杰也不想强人所难,知道林福祥已经尽力,可是靠他自己手下那些县勇,他完全没有信心,林福祥的勇营已经经营了十几年,而他手下的县勇才只有几个月而已,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华庭杰很清楚,让他的乡勇冒着洋人的火枪,像林福祥的精锐一样用长矛冲锋根本做不到。 因此当朱敬伦找到他,表示愿意带人帮忙的时候,华庭杰不能不答应。 朱敬伦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带着苦力进行了五轮训练后,黑狗找人做好了夜宵,朱敬伦匆匆吃了一碗馄钝,立刻赶往城外,让黑狗继续组织训练等他的消息。 朱敬伦跟侯进俩人赶往城外炮台。 华庭杰连夜组织劳力修复炮台,围墙是没法修,一天的炮战让他看到围墙几乎没什么用,真正起作用的是炮台的护垒,于是让人加固护垒,用五层麻袋围起来。另外还利用废墟、沙袋布置了许多避弹的工事,有的仅仅是用沙袋和砖石垒砌起来的深坑,足以容纳两三个人就足够了。华庭杰并不知道这东西的专业术语叫做散兵坑。 有这样的工事,朱敬伦相信可以避免很多无谓的死伤,但他更关心的是华庭杰给他挖的壕沟。就在炮台东面,面对江面,成半弧形,一共五道壕沟,每道之间距离只有三尺。 后面是沟,前面是垒,就是用挖掘壕沟的泥沙堆成的土垒,一共五道,每一道比前一道高两三尺。壕沟深四尺,宽三尺,人猫腰躲在里面是没有问题的。 侯进一直紧跟朱敬伦。 “挖这沟可不容易,都是沙地,往下一尺就滋滋渗水。” 这里是沙洲,四面都是河水,地下水当然很浅。 朱敬伦踩了踩脚下,脚下是木板,踩上去发出滋滋的声音,显然木板地下已经渗水了,人站在上面都不是特别稳。 侯进解释道:“渗水渗的厉害,填干土,石子都不好使。最后填了石灰夯实,又铺上一层板子,才这样。” 朱敬伦已经满意了,更高要求的壕沟,一晚上也挖不出来。 “就这样吧。你回去把苦力都喊过来。” 天还很黑,格外的黑,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再过半个时辰,绝对就能看到天光了。 苦力们吃饱喝足,又抽了一个烟泡,根本就没有睡意,一个个都来了。如果能有烟抽,他们可以不睡觉。 朱敬伦站在炮台前,高声告诉他们,说天一亮洋人就会打过来,让大家按照刚才训练的队形都躲进壕沟中,就把壕沟当成刚才的沙袋,同样是等自己的命令行事,喊瞄准就站起来瞄准洋人,让他们把洋人想象成他们瞄准了一晚上的稻草人,喊开火他们就开枪,喊冲他们就冲上去用刺刀扎进洋人的身体。 “记住了!只要站起来,瞄准,放一枪,冲上去扎一下,什么都不用想,做完了就有重赏。每人,五个烟泡!” 最后朱敬伦高声喊道。 刚才还有人听到要打洋人不免低估起来,突然听说五个烟泡后,兴趣就转移了,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朱敬伦叹息一声,用这种手段引诱大烟鬼卖命,他也是别无选择。 继续喊着:“记住了,就三下,瞄准,放枪,扎人。都给念着,瞄准,放枪,扎人!” 盯着每个人,看到他们默念起来,不断的念,念了许多遍后,朱敬伦才放心。 又喊道:“都不要把夷人当人,就当成草人,记住他们是草人。念,他们是草人。” 苦力们又反复念诵了很长时间,知道天色熹微,远方天际出现一条白线,几里外抛锚的英军舰队也能看到影子的时候,朱敬伦才让苦力们一个个钻进了壕沟。 印度兵也带来了,他们依然在帮忙装填子弹,沿着壕沟,给一个个苦力装好子弹,做好一切准备,这些苦力小心的将枪拿好,提前走火可就要两天没烟抽,一会完成任务,可是有五个烟泡的奖赏的。 一边猫腰蹲在狭窄的壕沟里,一边小心的拿着步枪,一边嘴里还要念叨“瞄准,放枪,扎人”,“夷人不是人,夷人是草人”。 印度兵昨夜没有训练,朱敬伦也不打算让他们立刻跟过去的主子短兵相接,就安排他们在炮台里的工事中,让他们自己战斗。 黄宗汉一夜未眠,早早就登上了城头,关注的还是炮台。 他看到了一道道壕沟,他不知道是什么,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他知道今天炮台上多了两千人,但是心里并不感到放心。 此时他已经顾及不到那些人是不是柏贵的手下,昨夜柏贵亲自跟他谈过,给他建议让南海县的火枪营初战。黄宗汉和华庭杰都知道,这个所谓的南海县火枪营管带是朱敬伦,背后站着的其实是柏贵。 当然只是他们这么以为,朱敬伦可从没这么想过。 但黄宗汉别无选择,昨天炮台的激战,城里的军队都知道了,他打算加强炮台防御,华庭杰到时愿意多派自己手下的县勇进入炮台,可是其他人根本就不愿意支援。不管是三乡绅也好,李福泰也好,都借口自己的防区兵力不足,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炮台。 此时柏贵要帮忙,黄宗汉没有道理不答应。甚至他还觉得挺意外,尽管此时守住炮台,柏贵依然会分去功劳。可是时移势易,此时已经不是当初柏贵求他收复广州的时候了,此时防守广州,黄宗汉才是最大的责任人,失败了他负最大的责任。或者说是该他黄宗汉求人帮忙守城的时候了。柏贵没有落井下石他就已经很满意了,竟然还帮忙,倒是让他有些想不通。莫非柏贵有十足的信心守住炮台? 无论多么疑惑不解,黄宗汉都不可能拒绝,但心里对柏贵手下那个朱敬伦如何防守炮台就更感兴趣了。 天色越来越亮,已经可以看到英国轮船上冒起黑烟,他们的轮船动了,战斗即将打响。 不知道是不是英军的作战计划不容更改,或者是他们比较固执,他们继续坚持了昨天的战术,依然排除划艇强行登陆炮台。 当然之前依然是铺天盖地的炮击,看的城墙上的人胆战心惊,包括一些军官,都觉得这时候的炮台就是地狱,完全没有活路,这也是他们不肯支援炮台的原因所在。 就连请战过的张千山也觉得这仗没法打。 他昨天是请战过,但是却不是黄宗汉以为的是柏贵授意的,也不是真心想打。他其实有他的小算盘,买通黄宗汉身边的幕僚,帮他传个话就行了,他是在向黄宗汉表达一个态度,那就是他愿意帮黄大人打仗。 他完全不懂文官之间的那套规则,根本就没想到黄宗汉顽固的将他当成了柏贵党,根本就没有收到他表达的意思。张千山反而觉得自己做的不错,他打听到黄宗汉不肯给自己请功,也摸清了黄宗汉跟柏贵之间有矛盾,黄宗汉才是两广总督,才有权力给自己请功,那么投靠黄宗汉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可没想过,要是柏贵知道了,会对他有什么观感。 张千山有野心,也敢拼命,只是行事作风太过于江湖,也带有浓郁的武官风格,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根本不适合******。 不过张千山挺奇怪,那炮台一看就是死敌,为什么朱敬伦却偏偏要进去。联想到朱敬伦以前的所作所为,不管是智擒巴夏礼,还是冒死点火药,都是玩命的风格,一时间他倒是对朱敬伦有了些佩服,但同时也骂他是个蠢货,因为他知道,战场上这样的人死的最快。 英军军舰停止了炮击,他们今天炮击的时间更长,靠近炮台更近,最近的两艘主力舰,距离炮台的距离还不到三百米,炮台也被炸的更是凄惨,近乎一片废墟,连炮台的护垒都炸塌了好几座,甚至有人看到好几门大炮都被炸的飞了起来。 张千山心中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升起,朱敬伦现在就在炮台哪里,他该不会给炸死了吧? ------------ 第八十二节 双枪队 朱敬伦当然没被炸死,只是狼狈了些。 英军的大炮可没饶了他这里,主要是开花弹,实心弹对这种地面以下的壕沟威胁不大,要么直接从头顶飞走,要么砸在前面的沙垒上,砸个大洞出来。开花弹则主要是爆炸的冲击波,弹片的威胁同样不大,因为不是曲射炮,即便砸在壕沟的边缘,弹片也不容易飞入壕沟之中。 所以由于是沙土地面,弹坑被炸出了许多,可实际上造成的伤亡机器有限,两千人中,死的还不到十人,伤的也不过二三十人。 但问题很大,很多人被四面八方和近在咫尺的爆炸声吓到了,黄的白的流了一地的有,误扣扳机的有,还因此打死了三个人。最大的问题还是精神问题,许多人傻呆呆的缩在壕沟中脸色煞白,朱敬伦旁边一个直接眼神愣,头上、身上的沾满了一层爆炸扬起的沙土也不知道抖一抖。 这种精神状态,让他们冲锋陷阵,只能是一个笑话。 初次上战场的士兵都这样,不能免俗,包括朱敬伦自己此时都有些心颤,心跳比平时快了不少,他承认刚才漫天爆炸的时候,他也有些惊惧。 好在他两世为人,虽然没打过仗,但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心理素质过硬,此时还能够冷静思考。 知道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需要眷的补救。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英军的划艇已经快到岸边了。 “黑狗让大家念我说的那些话。然后给每人一点烟膏。现在就抽。” 黑狗也被吓到了,还有些愣。 朱敬伦踢了他一脚才清醒过来,又交代了一下。 黑狗立刻带着自己的马仔出,没人下懈甲大谢点烟膏,同时交代他们不停的念朱敬伦教给他们的话。 这些人也吓坏了,很多人都哆嗦着接过烟膏,烟枪他们人手一杆,是随身带的。相互借着火折子就吸起来。但朱敬伦交给他们的话,很多人都忘记了过总有记得的,出于恐惧的影响,他们大声念着给自己壮胆,好比走夜路的人大声唱歌一样。 壕沟中很快就响起了“瞄准,放枪,扎人”,“夷人不是人,夷人是草人”“五个烟膏”之类的声音,而且越念声音越大,因为所有人都开始念起来,同时也不时有人出舒服的吐气声,那一点烟膏不足以让他们过瘾,但是足以让他驱散心中的恐惧。 朱敬伦仔细看着江面,英军登6地点自己猜的不错,正是在沙洲的东南方向,虽然稍有误差,不再自己的正前方,也许是英国人看到自己这些壕沟,也感觉到有危险,所以调整了方向,但这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还算在朱敬伦的意料之中,壕沟是半晃,只要英国人不绕道背后,壕沟就有足够的射界,而背后是河岸和河沟,英国人不可能从那边登6。 炮台则在最西边,英国人如果要从那边登6,就要冒着炮台守军的攻击抢滩。所以他们必定在东南方向登6,只是位置比朱敬伦想象的还要偏东,距离昨天更加远离炮台,在炮台东边三百米开外。 不清楚是不是受到自己挖掘的这些壕沟的影响,但是显然英国人打算先攻下壕沟,在攻打炮台。 唯一让朱敬伦没想到的是,英国人已经想到对付水面下的陷阱的办法,那些竹签和木尖子很麻烦,慢慢排除的话,就有可能像昨天那样,被守军贴近厮杀,如果不排除,又会让登6的士兵受伤,所以英国人连夜想了一个办法。 既然无法排除,那干脆就让这些陷阱失去作用,他们想到的办法是在水面上铺设木板。 长长的木板,一头搭在搁浅的划艇上,一头直接打在露出水面的沙地上,这样就绕过了水面下的竹尖子。 这是一个相当绝妙的主意,唯一的不利是这样需要将旧能多的划艇直接贴上沙滩,英军阵形显得松散。如果敌人突然打来的时候,很难眷防御。因此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整理队形,或许这也是他们疡更远的地方登6的原因之一。 朱敬伦看着英军登6,咽了口唾沫,如果自己手里有一批林福祥手下那种敢死队一样的精锐,此时从壕沟这里冲过去,距离不到两百米,足以在英军形成队列之前跟他们搅在一起,没有队形的火枪部队,真的不如大刀队好使。 可惜只能想一想,这些抽大烟的苦力,可没这样的战斗力。 这时候突然炮台那边响起檄拉的枪声,朱敬伦应声看到有洋人士兵不断的倒下,这里距离过三百米,竟然还能打死这么多人,枪法不错,朱敬伦不由怀疑,打枪的恐怕是那些尤兵,他们枪法更准一些。 只是枪声实在太少,朱敬伦不由叹息,两百多个尤兵绝对没有全都开枪,恐怕面对原来的主子,此时很多尤人实在无法作战,他们的心理有多么复杂,谁都无法体会。 英军展现了世界霸主的军事素养,盯着炮台上守军和尤兵的枪声,他们完成了登6,并且不急于还击,快的在沙滩上整队,踩着小鼓点,迈着虚步,形成三条队列。 朱敬伦一直在算计登6士兵的数量,英国人又让他失算了一把,派出的人竟然比昨天多了很多,昨天也就是3oo人,可是今天竟然翻了一倍还多,数量接近8oo人。 朱敬伦不由皱起眉头,昨天他训练苦力的时候,就是按照英军进攻兵力3oo算的,两千支线膛步枪,齐射一次,3oo人估计能报销一大半,然后冲上去踩也踩死了,更何况还训练他们练了半夜刺刀,随便刺杀一下就能结束战斗。 可现在面对的是将近三倍的兵力,一次齐射能让英军这8oo人损失多少呢? 多想无益,事已至此,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英军开始行动了。 三列横队端着步枪,迈着标准排队枪毙队列迈步前进。 西方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死板,严格按照程序,这种排队枪毙的战术其实已经不适合线膛步枪了,但他们硬是用到了一战时期,想象一下英军以这种队形缓慢的向德国人的重机枪阵地前进的情形,就知道他们第一天就阵亡六万人已经是注定的。 朱敬伦刚感觉西方人这种死板有些好笑的时候,突然英军第一列突然开枪,而且竟然是朝着他们壕沟开枪的。 壕沟中有埋伏,英国人不可能猜不到。 许多子弹就打在壕沟边缘,出簌簌的声音,在沙土上钻出一个个枪眼。 但是此时苦力们都猫腰躲的很好,没有伤亡。 朱敬伦回头看了一下,现苦力们现在的神情已经好多了,同时依然在大声念诵着“瞄准,放枪,扎人”,“夷人不是人,夷人是草人”这样的话。 朱敬伦没来由心中一阵宽慰,这种状态下,起码还有的打。 英军第一列开完枪后,立刻停止前进,第二排滚动上前,瞄准壕沟又放了一枪。 然后是第三排,他们就这样滚动着开枪,滚动着前进。 “大人,要不要打?” 看着敌人一步一步逼近,这是一种折磨人的状态,黑狗声音带着颤音问道。 朱敬伦本来打算在1oo米距离时候开枪的,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必须旧能的近,否则他吃不下这8oo英军,吃不下对手就要被对手吃下,必须冒一次险。 “等!” 朱敬伦不喜欢风险,但战耻是最难料的嘲,总是有出乎意料的事情生,那就要随机应变,把风险降到最低,此时他头脑冷静的可怕。 几轮射击之后,英军已经滚动前进了百米,他们果然冲着壕沟来了。 完全不理会不断朝他们放冷枪,时不时打到几个英国士兵的炮台那边,看来他们不占领壕沟是绝对不会向炮跳攻了。 8o米。 5o米了。 突然枪声停了下来。 朱敬伦抬头看了下,现英国人停了下来,又开始整队,队形紧凑了起来,而且士兵们不是停下来装子弹,而是上刺刀了。 这是要冲锋了。 朱敬伦知道机会来了,大喊了一声:“瞄准!” 没有昨夜训练时那么整齐,但是也已经不错了,几个呼吸之间,方才吸了口大烟的士兵们迅的站起来,趴在壕沟壁上,将步枪搭在壕沟上面的沙垒上,专注的瞄准英军。 几乎是心有灵犀一般,英军军官此时竟然也下了命令,上好刺刀的英军集体冲锋起来。 朱敬伦本来还想大喊一声“射击”的,但是紧张的士兵根本没等的及就有人开枪了,有一个开枪,结果就是一片接一片的枪声,此时朱敬伦就算大喊也没人听的到了。 但是效果并不差,5o米距离,2ooo支线膛步枪,近距离错落开枪,短时间两怯弹打过去,英军队列就如同撞上了一堵墙一样,冲锋为之一滞。 枪声刚停,苦力们就听到朱敬伦不断的大吼: “冲!” “冲!” “冲!” 这些人早就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只有昨夜做了几百次后形成的条件反射,以及刚才那一口烟膏提起的亢奋情绪,不排除很多人此时脑子都还不太清楚,依然不是很整齐,但是有人不断的爬出壕沟,也没有任何队列,端着刺刀大声嘶喊着就冲向了狼藉的英军残阵。 朱敬伦不断的喊着,用力的喊着,怒目圆睁,战场的气氛让他也觉得浑身热,紧张夹杂着兴奋,人类原始的兽性本能复苏,恨不能也杀上去。 英军此时其实有点蒙,根据后来幸存下来的俘虏回忆。当他们正要冲锋的时候,突然从各处射过来无数散乱的子弹,那些子弹虽然散乱,却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打过来的,有从左侧打来的,又从右侧打来的,又从前面打来的,让人避无可避。 结果他们8oo人的密集队形,瞬间就给削掉了一层又一层,枪声停止的时候,他们所剩兵力就只有三分之一,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看到不断有人爬出壕沟,出野兽般的嘶喊一个又一个朝他们冲过来。 他们杀掉了前面一些,但是后来的人完全没有感情一般,看上去无穷无尽的朝他们扑来,将他们淹没了。 两千吸过大烟后的士兵拿着刺刀,脑子里只有一个刺杀的念头,嘴上甚至机械的喊着“瞄准,放枪,扎人”,“夷人不是人,夷人是草人”这样的话冲上去的瘾君子,或许在绝大多数战场上都会败的很惨,可是在这个战场上,在面对已经被打蒙的敌人,脑子不太清楚的他们却爆出了极强的战斗力。 看着密密麻麻的苦力大军将英军淹没,朱敬伦不由的想起一些美国电影中无数僵尸将无助的老百姓淹没的嘲。 虽然这样想对这些染上毒瘾的苦力们来说有些不尊重,可他们这种有些迷糊的疯狂状态,让他不由的这样去想。 总之。 赢了。 第一次,朱敬伦觉得这些吸大烟的苦力,也不是那么让人厌恶。 或许在自己的带领下,他们会是一支不一样的双枪队,当然如果有机会,朱敬伦还是想帮他们戒烟。 ------------ 第八十三节 皆惊 激烈的战斗过后,竟然是渗人的寂静,战场上出现这种境况,尤其显得诡异。 广州城南城墙上,黄宗汉一直都在,柏贵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还跟黄宗汉站在一起。 俩人都很沉默,跟所有观战的士兵和将领一起沉默。 许久黄宗汉才放下望远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老实说刚才生的一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想象。 8oo洋夷啊,黄宗汉可是知道十几年前,四千这样的夷人就一路从gd打到了镇江,可现在顷刻间8oo夷兵就被杀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活口。 他不由回想了一下,真的只是瞬息之间,就听到噼里啪啦洋枪乱响,夷人应声就倒下了个七七八八,接着就看到那些苦力不断的爬出壕沟,悍不畏死的冲上前去。第一个士兵被残存的夷人直接刺倒在地。可是那些苦力完全不怕死一样,两个上去了,然后是三个,五个,十个,五十个,洋人乱了,试图逃走,却被嗷嗷叫的苦力兵砍杀殆尽。 想着,黄宗汉不由的神色复杂的看了身旁的柏贵一眼。 悄无声息之间,竟然让柏贵拉拢到了这样一只强兵,他甚至都不由有些相信,柏贵在城中一直在做着策反工作的说法了。这只苦力士兵战力如此强劲,确实有希望在城内夺城的可能。 只见柏贵一脸平静,好似镇定自若,其实他也被吓到了。 昨天朱敬伦说要带着苦力们去守炮台,他起先是反对的,这些苦力可是柏贵唯一能依靠的力量,如果洋人再次攻陷广州,他还指望这些人保护他出逃,最后翻身也要靠这些人呢,可是朱敬伦比较坚决,表示如果不出战,恐怕真的守不住广州,坚请之下,柏贵只能答应,亲自去向黄宗汉建议,算是卖黄宗汉一个人情,可没想到朱敬伦竟然真的守住了炮台,更没想到的是,以这种干净利落让人看着就带劲,看着就提气的方式守住了。 最让柏贵惊讶的是,只看到洋枪响起一片,接着大半洋兵就倒下了。至于之后的冲锋,他倒是不太在意。他完全震撼于洋枪的威力了,心想难怪英夷投降的时候,朱敬伦带人抄了英夷的军械库,感情是清楚这些洋枪的威力啊。怪不得自己最开始建议让朱敬伦让一些洋枪给华庭杰的时候,朱敬伦会像一个土财主一样,拉出华庭杰抄银库的事情。 比黄宗汉和柏贵更震惊的则是林福祥和张千山。 林福祥深知士卒拿着白刃冲锋所需要的勇气,到目前为之,他手下敢于近战的精卒也不过百人,而且伤亡小半,可是朱敬伦带着的这些苦力可是两千之众,竟然每一个都能白刃冲锋,悍不畏死,让他如何不惊。 张千山震惊之外,则更带了一些艳羡,从太平天国起事的时候,他就进入军中厮杀,数年苦心经营,也不过带出了四百生死弟兄,可朱敬伦短短几天时间,手里突然就掌握了两千这样的死士,如何让他不羡慕。 城墙上这些人不管如何震惊,都比不过在炮台上的华庭杰。 因为华庭杰近在咫尺,切身的感受到了战场上的气氛,到现在他都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但近在咫尺的华庭杰,也没有完全看清楚刚才生了什么,远没有在城墙上看的清楚,当局者迷和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更加摸不清事实。 昨天朱敬伦提出让他帮忙挖壕沟的时候,华庭杰起先还不知道朱敬伦要干什么,还以为是用来阻挡夷人的。中国的军事传统中有深挖壕沟的传统,不过一般都只是用来围城,所谓掘长壕以困敌,湘军每次攻城都是这样的办法。 结果天亮之前朱敬伦带人来了,直接进了壕沟,华庭杰这才知道,朱敬伦并不打算随便应付,而是真的在帮自己守炮台。因为壕沟的位置,就在炮台前方,虽然带着一些角度,可夷人如果要打炮台就必须绕过壕沟,也就是说朱敬伦将自己摆在了洋人当其冲的位置。 那时候华庭杰既有些感激,又有些担忧,他怎么也难以相信这简单的壕沟就能挡左人的洋枪大炮,湘军作战,讲究扎营垒、掘长壕,虽然也有壕沟,可真正保护士兵的,是那些营垒而不是壕沟。 因此开战之后,华庭杰始终担忧,因此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战场。他还想着,一旦朱敬伦遇到危险,他是一定会去救援的,人家是来帮自己的,没道理遇到危险,自己却置之不理。 可他不但没有等到朱敬伦的危机,反而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说诡异,也确实诡异。 跟在城墙上不一样,华庭杰就站在炮台位置,跟壕沟哪里是一个水平。 当他看到英军向壕沟进攻的时候,他只能一个劲的催促炮台这里的守军开枪,却很奇怪朱敬伦哪里一枪不放。以为朱敬伦带着的那些苦力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会放枪,让他就更加担忧了。 结果终于等到了苦力放枪,华庭杰只看到了一道道升腾的白烟,是的,是白烟,他什么都没看到。一千多支近两千步枪射,火药燃烧的白烟在壕沟上层形成了一层烟雾,壕沟又在炮台的前面,因此一时间华庭杰的视线就被这些白烟完全遮挡了。 接着他就听到不断响起的嘶喊声,等白烟淡去,看到对面的情况的时候,他就只看到苦力的存在,而不见一个夷人了。这种情况,让华庭杰怎能不感觉到诡异,神秘感带来惊叹,心中只能感叹这只军队的强悍。 朱敬伦并不知道此时别人怎么看他,他自己都还弄不清楚情况呢,看到战斗算是结束了,这才爬出壕沟,目光所及之处已经见不到一个英国士兵的影子,满眼都是嘶喊的苦力。 这些人在刚才英军所在之吹挤作一团,根本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如果单纯从他们出的声音判断,还以为他们在跟英军苦战呢。 朱敬伦匆匆跑了过去,这是在打仗,现在这些苦力显然在鸦爿、杀戮的影响下有些神志不清了。 挤到跟前才勉强能看到里面的苦力们拿刺刀往地上的英军尸体上不断的刺杀,他们为此兴奋,而后面的苦力则试图挤进去也让自己的刺刀染红。 “停手!” 朱敬伦喊着,但是此时这些人根本听不进去,或者根本听不到。 立刻拉过跟过来的黑狗。 “去把他们拉开,赶紧收拾一下,把枪、子弹都搜走,然后回炮台!” 朱敬伦交代下去,黑狗马上带着自己的四个跟班,冲进苦力群中,拉扯、喝骂,脚踢、拳打,终于让这些苦力恢复了秩序过过程还颇有一些惊险,谁也没想到,这些杀红眼的苦力,神志不清、手里却有武器的时候是有多危险。 或许是积威所致,黑狗这个胥民龙头的喝骂让这些苦力慢慢清醒,一个个停下了施暴,散开。这才露出一地红色的尸体,红色的尸体,因为染了血。 黑狗又骂着,终于有人开始打扫战场。 朱敬伦这才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8oo英军,出了周围零散的倒地的一些士兵外,绝大多数都躺在了不足一百米方圆的位置,正是距离壕沟5o米,他们起冲锋的地方。 突然看到远葱英军士兵站了起来,黑狗也看到了,刚才战斗队的时候,他借口保护朱敬伦,一直都没有冲出去,此时到了变现勇气的时候了,立刻拿着自己的步枪,嘴里骂着,就冲了上去。 “留活口!” 那个士兵距离壕沟尚远,距离河滩很近,显然刚刚登6就中弹倒地,但却没有死去,大概是昏倒了。 黑狗听见了,很快就跟几个手下,把那个英国兵给拖了回来。 这是一个年轻的士兵,金蓝眼,苍白的面孔上能看到带着稚嫩的雀斑,不过此时头凌乱,军装上沾满了泥沙,神色惊恐。 “你叫什么名字?” 朱敬伦用英语问他。 “亨利!” 年轻英国兵回答道。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的。但是你得配合我,诚实的回答我问的问题,你明白吗?” 朱敬伦跟亨利约定。 亨利认真的点点头。 “你们来了多少人?” “6战队2ooo人,狐5oo人!” “指挥官是谁?” “西马糜各厘将军。” “你们这次为什么会派8oo多人来进攻?昨日才不到一半。” “将军要求我们一次进攻必须拿下,他担心你们耍花样。” 显然昨天的休阱让英国人谨慎了起来,决定牛刀杀鸡,打算一次攻击就拿下炮台。 朱敬伦点点头:“没有法国人参战吗?” 亨利道:“法军主力还在sh你们没有跟城北的法军联系吗?” “没有先生。我们的长官认为不需要法国人参战。说要让法国人带着耻辱回国。” 看来英国人因为法军不战而撤出广州一事而耿耿于怀。 “你们在香港有多少人?” “大概两千!” 英法联军北上主力一共四千多人,其中法国人有一千,英军三千。这次来攻打广州派来了两千多人,在香港留下了一千,加上香港驻防的那一千黑人团,香港确实应该有两千。 亨利交代的情报,跟朱敬伦掌握的吻合。 “好吧,你现在跟我们回去。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一个俘虏,我们会以绅士的态度对待你,也希望你能像一个绅士一样,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明白吗?” 亨利用力点头。 苦力们扫清了战场,八百个英军的武器和弹药算是不错的收获,至于他们的尸体,暂时没时间处理。然后立刻下令全部回到壕沟,朱敬伦担心英军会随时轰炸这里。 但是等了很久,竟然都没等来想象中的炮击,到时看到一艘英军划艇,四五个士兵,打着白旗,向这边划来。 英国人是来谈判的,但不是停战谈判,而是提出了一个请求。 这个请求让朱敬伦立刻明白了英军没有开炮的原因。 英军希望炮台守军本着文明绅士的风度,允许他们将战死的士兵尸体带回去。 英军之所有没有第一时间开炮,原来是顾及到这些横躺在炮台外围的士兵尸体啊。 但朱敬伦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 第八十四节 撤退 不是朱敬伦没有风度,也不是朱敬伦不文明。? ? 战场上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自然应该坚持。 英国人其实也是这样,他们打着白旗,用文明和绅士的高帽子希望朱敬伦让他们收尸,可背地里英国的主流媒体早就在渲染中国的野蛮,讲中国人称作野蛮人,好为他们的战争寻找正义。 不过朱敬伦并没有表现的像一个野蛮人,而是跟英国人友好的沟通了一下,表示目前还出于战斗之中,所以才不能答英国人提出的要求,不过表示,一旦战斗结束,他会收垄安置这些尸体,并且在战争结束之后,交还英国人。 英国人又划着船,打着白旗走了。 朱敬伦则回到壕沟,这时候现,壕沟中早就躺了一地的苦力。第一次上战场,吸完大烟后带着亢奋去战斗,最终打赢了一辰斗,却也耗光了他们的力量,再加上昨天一夜都在高强度训练,大部分人竟然精疲力尽,此时实在是坚持不庄了过去,这时候就是给他们身旁放上上等的烟膏,也无法让他们睁开眼睛。 黑狗看朱敬伦在看士兵们睡觉,他以为朱敬伦不高兴了,立刻跑到最近一个士兵跟前,踹了两脚,也没有把士兵踹醒。朱敬伦忙喊住了他。 “让大家睡会吧。英国人大概不会在打过来了。” 没错,根据刚才审问的情况,英国总共就派来了2ooo步兵,岸上还留了几百,刚才一战就损失了8oo,他们绝对不会再一次孤注一掷的强攻,甚至在新的援军到来前,恐怕都不会动新的进攻的,他们承受伤亡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在伤亡近半的情况下,继续进攻。 唯一要防备的是他们的炮击,但也有那8oo英军尸体在,让他们有顾虑,这顾虑未必能阻止他们,因此不算保险,但苦力们现在都在壕沟中,还是比较安全的。 英国人果然一直都没有起新的进攻,到时江面上赶来了几艘新的军舰,让朱敬伦不由紧张,担心英军的援军到了。但看到那些军舰上没有走下来士兵,只是将一些补给物资送上军舰,朱敬伦这才放心。 对峙到傍晚,英军不但没有进攻,反而撤走了岸上的6军,接着连夜撤退了。 朱敬伦彻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疑惑起来,英国人为什么要撤军呢? 后来他才知道,英国人的运输船不但带来了物资补给,也带来了以恶搞消息,xa县哪里出事了。 xa县乡绅陈桂籍编练的乡勇早在收复广州之前,就开始展开骚扰香港的行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香港的援兵,那一千黑鬼兵始终没有赶来增援。 但现在条约已经签订,广州这边反攻收复城池,让英国人觉得中国人不遵守条约,所以狐司令西马糜各厘和6军司令格兰特一致同意要给中国人一个教训,带兵前来攻打广州,在其他地方,英国人则打着眷恢复贸易的打算,所以他们派人到xa县张贴告示,可这些张贴告示的人,竟然被xa县乡勇给打死了。 香港本就是xa县下辖的土地,香港割让给英国之后,新安人对洋人的态度极其仇视,尤其是乡绅阶层,因为原本就有一些宗族和地主在香港岛上有土地,可是被割让之后,他们不愿接受英国管辖,将这些土地廉价变卖,心里窝着一口气。而陈桂籍招募的乡勇中,就有一些这种对洋人仇视的勇兵,他们看到有人帮英国人张贴告示,顿时痛斥为汉奸,生了争执后,直接杀之。 之后这些愤怒的乡勇,还闯入xa县那些跟洋人有生意往来的商铺中,打砸抢一气,搞的心安想跟洋人做生意的商人,有的暂时放弃了生意,有的则跑去香港找英国人诉苦。 香港总督更希望先安饵在咫尺的xa县以便能眷展开跟中国大6的贸易,所以立刻严肃对待此事,派人来通知西马糜各厘,希望他能先暂停攻打广州,集中兵力攻打心安,给xa县的乡勇一个教训。 西马糜各厘刚在广州城进攻受阻,而且亲眼看到自己派出去的8oo6战队员,顷刻间就被消灭,也对炮台十分头痛,觉得当初制定的2ooo人夺取广州的计划根本无法实现,正好就借香港总督的请求撤军了。 朱敬伦正思考间,突然被大声的争吵声打扰,看到自己手下的苦力兵跟华庭杰手下一些县勇在壕沟外面的沙地上生争执,几乎有打起来的趋势。 赶紧过去询问,原来那些县勇看到洋人退走了,留下了一地的尸,心中有了心思,一颗洋人头可是一百两银子啊。所以三五相约想要来割这些人头,苦力也不笨,看到这些人的行为,立刻就想起前几个月城里出现的那些告示,这些洋人又是他们杀的,认定这些人头都该是他们的,所以就上来阻止,双方这才争了起来。 朱敬伦黑着脸把双方都骂了一顿。 带着苦力打了一长仗,朱敬伦在在这些苦力心中渐渐树立了威严,让黑狗盯着他们,加上用大烟威胁,一时间还能稳住。但朱敬伦有些担心南海县县勇,所以立刻朝炮台走去,顺便跟华庭杰商议一下防守的问题。 告诉华庭杰,这些洋人的尸还有用,今天洋人之所以没在炮轰炮台,就是因为不想打烂了这些尸体,如果割了这些人的头,洋人不但没有了顾忌,而且很可能心生报复之心,炮轰炮台的话,平白造成伤亡不划算。 华庭杰很认同朱敬伦的说法,同时还对自己手下竟然跑出去抢人头感到有些羞恼,人家打了那么一个漂亮仗,而且是帮自己打的,手下的做法简直就是给自己丢人,羞恼之下将那几个偷偷跑出去的乡勇拉出来狠狠的打了一顿板子,并且下了严令,敢去割人头的,不但没有赏钱,而且还要问罪。 看到县勇们一个个畏惧的神色,就知道这个南海县县太爷在南海县勇面前的威严,可比朱敬伦在苦力哪里大得多。 跟华庭杰商议了一番,既然英军撤走了,朱敬伦就打算带苦力回城。通过这次战斗,让朱敬伦打消了偏见,抽大烟的瘾君子也不是不能打仗啊。但是他们的战斗力还远远不够,心想应该好好训练一番,这样下次英军打来的时候,或许才能真正有战斗力,而不是像这次一样讨巧,用毒品的刺激来调动他们冲锋陷阵。 至于英国人会不会打过来,朱敬伦丝毫不怀疑,他不认为英国人会这么轻易放弃广州,而且他深知战争还远没有结束呢,咸丰君臣们根本就没把TJ条约当回事,之后会因为换约问题,引的英法联军进攻BJ的。 那时候可就不是这几千人了,而是英军的大部队,镇压完尤大起义后的英军,可以腾出数万人来。同时法国人也会增兵东亚,倒不是为了中国,而是法国的皇帝拿破仑三世,联合了西班牙决定殖民越南了,同样也会排除上万人来。 有了充足的兵力,朱敬伦不相信英法联军会放弃广州不打直接北上,既然仗迟早要打,就该好好准备一番。 于是连夜带苦力撤回城内。 黄宗汉和柏贵难得同时犒赏他们,黄宗汉送来了三头肥猪,柏贵则拿出了一万两银子。 白天睡了一天的苦力,竟然弄来了酒,杀了猪,摆起了席面,彻夜狂欢。 朱敬伦没有阻止他们,反而有些欣慰,苦力也是有尊严的,瘾君子也所有荣誉感的吗,胜利了,他们依然会喜悦。 只是朱敬伦来了兴致也想跟他们一起庆祝的时候,这些家伙偏偏更关心朱敬伦什么时候给他们那五个烟泡,让朱敬伦好生扫兴。 正好柏贵有请,就让黑狗负责给他们烟泡,自己去找柏贵去了。 ———————————— 感谢無雙公子之柳叶纷飞、欢乐兄、振振南二、阿萨罗森、见长安、卡哥kg、西楚季、阳虚鸟迹、化学大师、花?行等朋友的打赏。 ------------ 第八十六节 英军也喜欢鸦爿 在黄宗汉哪里就喝了不少酒,柏贵又是一顿酒席,朱敬伦觉得自己似乎喝的有点高了。 已经到了九月,天气闷热无比,他竟然看到一群英国人聚在一起吃鸦爿,难道是幻觉? 这些英国人跟柏贵在一个军营,他们作为俘虏,交出了所有武器,但是日常供应倒是不缺,只是这供有有大烟就奇怪了,他们很享受的吃大烟就更奇怪了。 “你们英国人也有鸦爿瘾?” 朱敬伦不由得问起赫德。他是来找赫德的,刚才跟柏贵说到广州城的危机,朱敬伦建议依然要谈,以暂时的军事胜利为本钱,谈出一个不吃亏的结果也未必不可能。所以才来找赫德,希望赫德当一个中间人去跟英军沟通。却不料看到赫德房中的景象,瞬间以为自己喝酒喝多出现了幻觉。 “怎么没有。大半军官喜欢引用鸦爿过不用你们的那些烟土,他们喜欢纯度更高的土耳其鸦爿。” 赫德回答道,口气平常,似乎并不以为这是奇怪的事情。 其实朱敬伦也是知道英国人有使用大烟的习惯,他曾经跟一些别国外交官争论过鸦爿战争的正义性,两次战争,中国人称为两次鸦爿战争,而英国人则称为贸易战争和英法联军之役,根本就不承认战争是因为鸦爿贸易引起的,他们坚称是为了贸易自由而战。 因为承认为了公然贩毒而对另一个古老国家诉诸武力,在道德上实在是太难看了。而英国人的论据之一就是,鸦爿贸易在当时的英国都是合法的。朱敬伦是不认可这种说法的,难道英国人鸦爿贸易合法,就有权撩武力逼迫中国也放任鸦爿贸易?后世荷兰的毒品是合法的,也没见荷兰人逼迫别国都合法啊。这是典型的强盗逻辑,用武力在全世界推行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糟糕的是很有一批中国学者接受英国人的说法,认为人家英国都不禁止鸦爿贸易,战争的责任就不在英国一边,而在于林则徐野蛮对待那些鸦爿商人。这些学者大概分不清,即便是为了正规贸易,动用武力向另一个国家开战这种行为也是非法的! 朱敬伦是知道英国有进口鸦爿的情况,只是他看到的资料上说,英国主要是作为药用,当然会有一些瘾君子会开鸦爿作为毒品的姑,只是他没想到英国的军队中竟然也这么流行鸦爿,按照赫德说法,他们有大半军官都食用鸦爿的话,这情况比满清军队还要严重啊。 当然,英国人使用鸦爿的方式,跟中国人不一样。中国的瘾君子叫做大烟鬼,因为是采用抽的方式。而英国人则是用另一种方式,他们并不将鸦爿叫做大烟,因为他们的使用方式不是抽,而是喝。 他们把鸦爿溶解在红酒里,做成鸦爿药酒来喝,或者将鸦爿、鸦爿制剂当做阿司匹林、扑热息痛一样的日用药,更有甚者把鸦爿做成婴儿镇静剂,防止他们哭闹,给婴儿都用,他们确实够变态的。 听着赫德描述的英国人使用鸦爿的情况,尤其是他们用这玩意让婴儿停止哭闹,他就对英国人充满了同情,果然是腐国啊,使用鸦爿这种良好的行为,他们竟然是从婴儿做起的。 英王乔治三世就是嗜食鸦爿疯的,继任的乔治四世喜欢用白兰地送服鸦爿酊,还有大量浪漫主义的英国艺术家,也利用服用鸦爿后的幻觉来寻找灵感,1837年登基的维多利亚女王甚至批评英国男人为此失去了阳刚之气。 受到女王和部分精英贵族的观念影响,英国主流社会尽管广泛服用土耳其鸦爿,却对上瘾者充满鄙视,认为他们是“一群自暴自弃的人”。 朱敬伦点点头:“这跟我国何其一致,为什么你们都知道鸦爿的危害,而不禁止呢?” 赫德耸耸肩:“为什么要禁止呢?使用鸦爿是消费者的自由,政府有什么道理干涉呢。而且英国鸦爿贸易数量巨大,每年都在增长。根据我们海关的数据,三十年前每年进口大概9oooo磅鸦爿,这几年都增加到了28oooo磅。这嵌到庞大的税收!” 好吧英国人其实也知道鸦爿不是好东西,但是为了一些税收利益,能够忍受人民腐化。 但朱敬伦很难接受,苦笑不已。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来是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决定释放你。您应该知道,战争不可能是永久的。我相信贸易是符合我们双方利益的,这段时间生的战争,我相信给你我双方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这次战争之前,广州海关的关税一度达到每年3o万两银子,最近的三年中,由于海关衙门的逐渐腐化,每年也能向BJ上交18万两银子。 赫德有些意外:“我听说你们打赢了啊?” 他确实有些意外,他是了解中国人的,尤其是对中国官僚的脉搏摸的很准,知道上至BJ城的皇帝,下到地方官员,对于能不能跟洋人做贸易兴趣不大,除非他们亲自参与其中,至于合作促进贸易的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十几年前他们能跟英国签订贸易条约,那不过是因为打了败仗,可是这几天他可听说中国人打了一个打胜仗,可朱敬伦却告诉自己说想谈判,他相当不理解。 朱敬伦笑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贸易的好处,因为我之前就是一个商人。” 赫德点了点头,这种解释并不令人信服,可是他也想不到更合理的理由。 赫德问:“既然是谈判,那我能知道你们的诉求吗?” 朱敬伦道:“和平。和平是我们的大人们最大的诉求。” 赫德道:“你们打算付出什么?” 既然想要和平,就要付出一些利益。 朱敬伦道:“贸易。允许英国人来广州贸易。” 赫德曳:“这不行,你们必须答应尊重TJ条约。” 朱敬伦不答应:“尊重TJ条约,在把广州城让你们占领?您认为这可能吗?” 赫德叹道:“那么你们的底线呢?就是广州城?” 这就是套话了,赫德在领事馆工作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如果必须把到手的广州城叫出来,中国人就没必要谈判了。他依然这样问,就是想知道中国人为了广州的安全,准备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不谦虚的说,朱敬伦的外交经验比赫德更丰富。 笑道:“赫德先生,您只是一个我们双方沟通的桥梁,您觉得我有可能把我们的底线告诉您吗?” 赫德笑了笑,心思被识破了,也不说话,问了下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走,然后开始收拾行礼了。 朱敬伦则对一旁聚在一起喝着泡了鸦爿酊的红酒的英军军官们关注起来,对于瘾君子来说,只要控制了他们的毒品,连他们的思想都能控制,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英军军官弄不好可以为自己所用,直接让他们帮忙去对付他们的同胞。 ------------ 第八十七节 咸丰阅信 赫德早就想离开战俘营了,在这里虽然他们饿不死,但是也绝对称不上良好,他已经数月没有洗澡了,这绝对算不上什么体面。 但更重要的是,目前发生的这些情况,不符合他的观念。在军事家看来,外交是战争的手段之一,中国人说先礼后兵,外交不过是去通知对方一声的礼貌。可是在外交家眼里,外交不但不是军事的附庸,相反军事也是一种外交方式,而且是极端的外交方式,是外交失衡或者失控时候被迫进行的一种外交手段。因此一旦战争发生,就意味着是外交的失败。 这几天英军攻打广州,就不符合赫德外交理念,在他看来,好不容易跟中国签订了外交条约,就不应该继续战争了,中国乡勇收复广州确实破坏了条约,但是英国人第一时间应该做的不是兴兵攻打,而是应该用外交方式交涉,只要中国人能保证遵守条约其他内容,占不占领广州城其实不是重点。 赫德很清楚,英国采取军事行动来打这一场仗的目的,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打仗,目的不就是为了签订一份体面的条约吗,现在条约签订了,那么任何战争手段都是非必要的。 所以赫德之前已经多次请求让他出城了,这次朱敬伦说服柏贵,终于放他出城,他迫不及待的收拾一番,马上就出去了。 看到赫德在屡经打击之下,依然保持着积极的工作态度,朱敬伦也不由得有些赞叹,难怪能雄霸中国海关半个世纪之久,走的时候被中英双方留念,满清朝廷封他太子太保,英国政府也封他为从男爵。他的成功真的不是侥幸啊! 只是赫德破相的面容,和彻底无法恢复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走出广州的模样,让朱敬伦还真的有些不忍,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 送走赫德,朱敬伦继续回到军营,苦力们已经起来了。朱敬伦给参战的苦力每人如约发了五个烟泡,让所有人都很满足,至于那些之前就被淘汰,没机会去打仗的苦力,烟瘾犯了也没有过不去的坎,他们还能向朋友,向同伴借一些,只是会不会被放高利贷就不知道了。 这一仗也有牺牲,总共死了10个俘虏,包括重伤不治身亡的。另外有30来个受了无法恢复的伤势,也不能继续作战了。为了打消其他人的后顾之忧,朱敬伦命人将那些战死的苦力尸首送回他们家去,每人给了100两的安葬费,有两个实在找不到家人的单身汉,则厚葬了。至于那几个受伤的,包括断了腿和少了两个胳膊的倒霉蛋,朱敬伦也让他们继续在军队中谋生,军饷一点都没有减少,用这点钱就让其他人安心,真的很划算。问题是,柏贵给他的钱,不多了。 召集苦力,这次朱敬伦仔仔细细的开始编练他们,戚继光说选兵先选将,编练的最核心部分,就是建立组织关系,而组织关系的核心正是管理者,军队的管理者当然是各级军官。 这些苦力本就是有组织的,朱敬伦没打算制造混乱,也就不敢打散他们的的组织关系,依然让各个龙头之类的头目作为军官。将整个军队分为20个哨,每个哨人数80到100人,哨长就是那些龙头。哨以下还有队,每队10人,队长让哨长任命。4哨为营,营官让四个哨长自己商量后报上来。 以营、哨、队三级来组建军队,跟八旗和绿营都不同,但是跟湘军如出一辙,湘军又是参照戚继光的方法,因此朱敬伦编练军队的方法也不算出阁,不会惹人非议,要非议先去非议曾国藩去。同时又完善了清军那种混乱的组织,要知道清军甚至是没有基层军官的,最小的军队绿营单位是汛,可是一汛从几个人到几百人都不等。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比如侯进就很失落,他连个营官都没有混上。 朱敬伦没打算掺沙子,他只求这些苦力暂时能够为他所用,所以才不打散他们的组织,至于侯进他也没有安抚,他需要磨一磨侯进的性子,他发现这段时间侯进有些焦躁,处处将自己凌驾于苦力龙头之上,认为自己是朱敬伦的左右手。对黑狗是呼来喝去,可这回黑狗因为自己的龙头身份,拉拢到了另外三个龙头,成了一个营官,侯进却什么都没得到。他顿时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这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的。 有了组织关系,朱敬伦有挑选了十几个印度兵,以这些印度兵充任副哨长,让他们帮忙练兵。 这次回来后,朱敬伦立刻裁撤了印度兵,两百多个印度兵只留下了50个人,裁撤的依据是他们的态度。 当日英军登陆,朱敬伦就发觉不是每个印度兵都反击了英军,回来后清点弹药,发现大部分印度兵竟然都没有朝英军开枪,于是将那些无论是因为没有胆子反击英军的,还是见风使舵的滑头全部剔除出去。 剩下这50个人就死心塌地多了。他们已经向自己的主子开过枪了,以后只能跟着朱敬伦一条道走到黑,他们当时反击英军,也算是一个投名状了。这其中包括有志青年加拉瓦,朱敬伦直接任命他为剩下30个印度兵的哨长,并让他任命下面队长。包括20个副哨长在内,现在这50个印度兵,才算是朱敬伦手里可靠的雇佣兵。 军队编练完成,组织关系也没有打乱,因此造不成什么混乱,让他们按照英军的训练方法开始训练之后,朱敬伦把目光投降了那些英国俘虏。 印度兵虽然勉强能做军官,用手比划着暂时帮苦力军官们训练士兵,但是真正的技术兵种,就很少了。比如炮兵,朱敬伦就没有一个。 跟英军炮战的时候,炮台上的中国炮手水平着实让人担忧,不然英国舰队不敢那么从容的靠近炮台,也不会毫发无伤的离开。 跟一群整天闲来无事喝着鸦爿酊,打着牌的英军官兵聊了一阵子,算是了解了这些人,其中竟然有四成都是出自爱尔兰,当兵的目的也不是追求荣誉,完全是为了金钱。从他们的口气中发现,这些爱尔兰人,对英国政府的认同并不是多么强烈,尤其是有好几个,都有明显的仇视英国的态度,对英军也颇为不满,认为他们在军队中收到了英格兰籍军官的歧视。 有不满就好,只是这不满还不足以让他们有勇气反抗大英帝国,否则爱尔兰人也不会接受英国的统治了,所以朱敬伦得多给他们一些勇气。 要让一些瘾君子有勇气,还有什么让他的瘾犯了有用的?因此朱敬伦希望酌量减少这些人的鸦爿供应。 只是英国人用的鸦爿跟中国人的烟土不太一样。 他们使用的都是经过工业加工过的,叫做鸦爿酊,是一种药剂,装在小玻璃瓶中。当初他们投降的时候,甚至轻易从查封他们资产的乡勇手中保留住了这些东西,因为乡勇以为这些都是药,如果知道这些是纯度更高的鸦爿,谁会给他们。 这件事找方山做很合适,他手里可是有一百多号三教九流的“好汉”呢,本身也是跑江湖的,这种事他熟悉,让他找人悄悄把英国人的鸦爿酊给偷出来,不愁这些英国人不犯瘾。 此时身在BJ的咸丰正在看柏贵递上来的奏疏。 英法联军占领广州期间,柏贵给咸丰的奏疏就没有断过,多是解释他跟洋人之间的情况,以及为别人的弹劾自辩,有时候也汇报GD的情况。 但是这封奏疏却不是这些,而是向咸丰报告他收复广州的计划。 对于收复广州城,咸丰从来没有放弃,哪怕已经跟洋人签订了条约,如果有机会,他也不想放弃。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洋人。他的世界观是完全中国式的,是世俗的,是务实的,明明可以占有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弃呢?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信,因为洋人管他要了几百万两银子,表示银子还完就撤出广州,这不就是赎城费吗,宋朝的童贯不久给过金兵赎城费,才得以得到宋朝渴望了几百年的幽云十六州。 只是咸丰还是有些犹豫,TJ谈判的时候,他下令黄宗汉暂停军事行动,谈判完之后,则给黄宗汉的要求是稳妥行事。 但是咸丰又担心洋人有理由再次进犯沿海,所以耍了一个小聪明,告诉黄宗汉,只能以乡勇的名义行事。 授意黄宗汉:“前因英、佛两夷在TJ要挟。尚有俄、咪两夷说合。谕令黄宗汉将攻打GD省城之事暂缓举行,原恐一经用兵,则沿海地方必有夷船寻仇报复,而与TJ现办情形事出两歧也。……现在TJ虽仍议羁縻,GD则系绅民义愤,与官兵暂缓攻打之意,本不相妨,且使该夷知众怒难犯,而将来官为转圜,亦可使之知畏知感。” 并要求黄宗汉“操必胜之权然后举发”。所以历史上黄宗汉才会在7月21日攻打广州,不过这个时代因为朱敬伦的出现,他们又打了一次广州,而且打赢了。 当然,这个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到咸丰耳中,咸丰看到的还是柏贵战前发出的奏疏。 柏贵写的倒也符合咸丰皇帝的心思,无非是抚剿兼施、用民剿夷、以夷制夷,先发动绅民攻打,再由官员作为第三方出面调停,最后一定能让洋人感恩戴德。 这种古怪的逻辑,实在是后来人不能够理解的。 看完柏贵的奏疏,皇帝跟本没有回复,不过是老调重弹。但是很快他就收到了黄宗汉发来的奏疏,黄宗汉的意思是不想二次打广州,他们已经打了一次,黄宗汉判断广州不好打。 这就有点意思了,两广总督和广州巡抚(去职)的态度不一。 咸丰也留心起来,嘱咐有GD送来的折子,第一时间送给他。 之后不断有折子送来,关于黄宗汉再次攻打广州,黄宗汉和柏贵都表示已经成功攻进广州城,洋人被压缩到了新城,这时候俩人又态度不一。黄宗汉力主长期围困,用封港之法,让洋人作困。而柏贵则主张以兵威压服洋人缴械。 督抚的不同意见让皇帝琢磨出味道了,这俩人不和啊,地方总督和巡抚不和,这对皇帝来说算不得什么,要是总督和巡抚沆瀣一气那才是皇帝要担心的。不过出于维护黄宗汉的总督和钦差身份,咸丰还是写了一封谕令申斥一下柏贵。 这申斥还没发出去,咸丰就又收到了两广的情报,其中有柏贵的绝笔书,告诉皇帝,他打算孤身入城劝降洋人,用仁义感化洋人云云。黄宗汉则解释柏贵是自行其是,并不是自己逼迫云云。 此时皇帝知道,柏贵和黄宗汉之间的关系已成水火,督抚不和不要紧,交战中不和就不太好了,但此时皇帝却无法申斥,柏贵都冒险孤身入城了,还申斥,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尤其是柏贵的奏疏,让他还是颇为感动的,觉得到了要紧时候,还是旗人靠得住,说到底还是奴才们懂得为皇帝分忧,那些汉臣满口仁义道德,一手的锦绣文章,真办事的时候,就畏首畏尾。 皇帝此时心中已经偏向柏贵了。 紧接着皇帝就又收到了柏贵和黄宗汉的后续报告,不由叫了一声好,因为这是柏贵报喜的折子,告诉皇帝他已经说服了洋人,上千英夷交出了武器。当然折子还是有分歧,柏贵跟黄宗汉分别给不同的人报功。 咸丰想了想,立刻下旨,把俩人的要求都同意了,包括柏贵复职的要求,包括俩人请功的内容。但是他还是申斥了柏贵一番,只是斥责的内容不是责他跟黄宗汉不和,而是申斥他不该冒险,若是有所损伤,才是大罪。 可想而知当柏贵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畅快了,他忍不住想要炫耀。 宴席必须开,请黄宗汉,请华庭杰,广州大小官员都请,其中也包括朱敬伦。 不过朱敬伦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英国人似乎是铁了心要占广州城。 ------------ 第八十八节 新安失陷 整个九月,广州无战事。 那次英军攻打炮台之后,没几天就有小船来广州城外转悠,没办法,这条江上的胥民有八万艘船,就是靠水吃饭的,其中最大的生意就是运输,断绝贸易后,光靠打渔是养活不了他们的,更何况他们打渔可不仅仅是吃,绝大多数是拿出来卖的,卖了钱才能买粮食,买布料,买食盐等等必需品。 就这样广州的贸易都慢慢开始恢复了。 但洋人那边始终态度强硬,赫德来往广州和香港三趟,每次都表示英军要求清军按照条约让出广州。 从其他方面,朱敬伦还知道,英国人在SH谈判的额尔金,已经将此事向跟他谈判的钦差大臣桂良和花沙纳提出了抗议,桂良和花沙纳也按照咸丰的方略,告诉额尔金,攻打广州城的并非大清官府的军队,而是民间的乡勇,这些都跟官府无关,如果英国人愿意的话,他们愿意做中间人调停。 额尔金被这种言行弄的莫名其妙,实在是无法理解中国人的思维,他拒绝了,坚决表示要求满清朝廷尊重条约,将广州暂时交给英法联军管理。 桂良和花沙纳怎么敢答应,把收复的城池拱手交给洋人,别说他们了,就是皇帝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后世子孙会骂他昏君的。他们敢肯定,一旦他们同意这个条件,改TC上那些文官会把他们喷死。 于是俩人只跟额尔金谈通商,拒绝谈论广州的事情。 额尔金则指示香港英军,必须想办法尽快攻下广州,同时给法国人施压,要求他们跟英军一起行动。法军主力这段时间一直待在SH用以给花沙纳和桂良施压,毕竟他们也是要跟清政府谈判通商条款的。在额尔金的施压下,法国人终于施施然南下。 如果法国人回到香港,意味着英法联军将有三千多人用来战斗,他们会不会再次攻打广州,这让人很忧虑。 忧虑的同时,朱敬伦就玩命的训练士兵,现在两千苦力,枪法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们本就有不错的步伐训练,三段式射击技术已经有些样子,再有半个月大概就能像英法联军那样打打排枪,可堪一战了。 无论如何广州是不能再次交出去的,满朝上下都不会同意,但是那些文官不同意不要紧,他们大可以坐论史实,大言不惭,谁主和就骂谁,还能表现出忠义,朱敬伦却不行,他是真的要做事的,他必须采用各种办法,包括让人骂的办法,把广州城保住。 柏贵的宴席很热闹,这是庆祝他复职的宴席,黄宗汉等文武官员都参加了。 柏贵跟黄宗汉,穆克德讷等高官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朱敬伦只能坐在最靠外的武官席面上,跟他同坐的有张千山和一些不认识的绿营兵。 张千山频频向朱敬伦敬酒,谁都看得出来,现在朱敬伦可是巡抚大人面前的红人,而巡抚刚刚复职,听说皇帝很赏识,正是隆恩浩荡,此时跟朱敬伦交结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同时张千山还邀请朱敬伦明日去他家喝酒,理由当然有,那就是他升官了。皇帝这次很大方的赏了很多人,张千山荣升南雄左协游击。朱敬伦则得到了一个广州府团练帮办头衔,负责编练火枪营,算是真正有了名分,不用挂靠在南海县勇旗下了。而且朱敬伦还得到了候补知县的职衔,这个倒不是皇帝给的,而是柏贵走正常渠道,通过吏部给朱敬伦捐的官,钱都是柏贵出的,作为巡抚他也要出钱,捐官可是清朝的正规制度,从康熙那时候就有了,当然作为巡抚他能凭关系拿到一个折扣。 即便这样,能让巡抚出钱帮自己买官,所有人都看得出柏贵对朱敬伦的厚爱了。 林福祥也跟朱敬伦坐在一桌,他就有些沉默寡言了,他也得到了一些封赏,但是有些郁闷,因为他总认为自己是读书人,却要跟一群武人坐在一起,尤其是朱敬伦俨然是主角,可是朱敬伦过去只是他手下一个勇兵而已,让他实在抹不开脸拉拢朱敬伦。 朱敬伦心中装着事,也没心情去迎合照顾别人,所以俩人在席上基本上没有交流,要是有心人弄不好还以为俩人有矛盾呢,至少张千山已经多次在俩人脸上反复查看过了。 宴会结束之后,柏贵让人吩咐朱敬伦留下,在巡抚衙门中跟他谈了一下。 柏贵告诉了朱敬伦一个坏消息。 “XA县出事了……” 上个月英军从广州败退之后,不久法军主力回到香港,联军就发起了对XA县的攻势,目的是为了震慑新安人,尤其是新安一带活跃的乡勇。 他们抓住了陈桂籍带领的乡勇的踪迹,将乡勇的驻地摧毁,并且一路追着乡勇到了XA县城。当地县令放乡勇入城拒敌,却没能挡住英法联军,联军攻入XA县城之后,不但杀了很多人,而且烧了县衙,知县王寿仁被烧死在县衙,陈桂籍战死城头,战死乡勇总计超过千人。 朱敬伦不由感叹。他并不知道是他改变了历史。原本的历史上,因为港英政府派人到XA县张贴告示,而与XA县发生冲突,之后确实爆发了战斗,但是只有3000英军,被陈桂籍和以沙井乡勇为主的新安乡勇阻挡。 但是这次由于英军现在广州城外一战失利,所以对乡勇更加重视,另一方面这次有1000法军参与,法国陆军的战斗力相比英军还要强一些,种种原因让他们对攻打XA县更加重视,最后竟然真的打破了XA县城。 “这么说洋人占领了XA县听完之后朱敬伦皱眉问道。 柏贵点点头:“夷人派人传话,如果官府让出广州城,他们愿意立刻交回新安。哼,真是痴人说梦!” 朱敬伦点头,无论哪一个清政府的官员也不会同意那GD省城去换一座县城的。 不过朱敬伦却想到另外的事情,柏贵没道理专门让人把自己留下来,跟自己说这些的。 除非:“大人您留小人的意思是?” 柏贵叹道:“就想问问你的看法,你的兵能不能收回新安?” 朱敬伦想了想道:“兵力有所不逮,即便能打下来也守不住,除非在招募一两千乡勇。” 柏贵点了点头,略微想了想道:“只要能打下来就好,募集乡勇一事,我会去跟总督大人说。你只管做就好。” 朱敬伦又道:“还有就是,饷银有所不济。” 柏贵多次给朱敬伦了十万两,其中四万两买了烟土,两千乡勇一月就是一万,打仗还得发双饷,这两月发下去了三万两,还剩下三万,没有长久的来源,是支持不下去的。 柏贵不由皱眉:“你给这些兵发的也太多了。” 三乡绅招募了一万多乡勇,其实现在也十分愁钱,已经多次上书皇帝,希望改变他们的乡勇为正式的团练,这样就可以吃府库的银钱了。他们总共筹集到了十二万两,可是TJ条约的消息传开后,原本承诺捐款的乡绅立刻不给钱了,导致最后只拿到了六万两。人家养一万多兵,也才用了六万两,朱敬伦养两千兵,短短几个月就花掉了更多的钱,确实太多了。 朱敬伦叹道:“英夷给这些苦力的钱本来就多,若不能许以重金,如何笼络他们。这些人鸦爿成瘾,毫无忠义,若断了银饷,莫说打仗,怕是又会投靠夷人。届时领着夷人打来,怕是要出大祸的。” 柏贵头痛不已,以他看到的情况,觉得这些人确实强悍,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象。但柏贵不知道,所以他相信朱敬伦说的,真让这些人反了才是大麻烦。 但他实在没钱,剩余的家底在他安全之后,也不舍得拿出来。 斟酌了一番道:“此次陈桂籍带沙井乡勇与夷人血战,‘不告于绅,不禀官,自捐自战,誓将与之决生死’,可见新安绅民忠义可嘉,若你能攻下新安,可就食粮饷。” 朱敬伦又问道:“可是准小人就地设局抽厘?” 柏贵道:“抽厘未为不可,但不可太过,不能激起民愤。厘金所出,除用于兵饷,不可用于他出,不可过贪。你慎之!” 柏贵生怕朱敬伦穷刮地皮,到XA县抽厘搜刮太狠。至于中饱私囊一事,柏贵觉得朱敬伦肯定是要干的,当官不为钱,这怎么可能,更何况还是武官,不让他们发财,谁给你卖命啊。 朱敬伦道:“大人放心,小人并非贪婪之人。带兵出战,一来为皇上尽忠,二来为大人出力,也给自己求一个前程。” 这解释合情合理,柏贵赞许的点点头。 接着道:“罢了,既然XA县令为国捐躯,也是机缘巧合。若你能打下XA县本府就为你谋这个缺。” 朱敬伦大喜:“谢大人栽培。” 柏贵又勉励朱敬伦一番,让他回去准备准备,不日出发。 朱敬伦知道,虽然是柏贵跟自己说的,恐怕是黄宗汉提出来,俩人都商议过的,只是朱敬伦是柏贵的人,才由柏贵提出。至于朱敬伦提的那些条件,能得到当然好,得不到,也无所谓,反正不费什么事,会叫的娃儿有奶吃,没事叫叫苦,还是要的。 朱敬伦是真的踌躇满志的回去准备,他已经急不可耐的要去新安了,因为在他看来,哪里真的是一份好基业,因为XA县在后世的名字――叫做深圳! ------------ 第八十九节 先到沙井 后世的深圳能够发展起来,有一个原因是靠近香港,但绝对不仅仅靠近香港的缘故。 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这里的地利环境,别人只会说深圳靠近香港,却很少人提深圳自身就有极其优越的地利条件,这里有非常好的港口水文条件,适合建设深水良港。 至于靠近香港,只是提供了一个投资渠道而已,深圳发迹靠的是出口加工业,资金来源可不仅仅来自香港,台湾的、欧美的投资多了去了。 这是一个好地方,不过想要收复这里,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里太靠近香港了,后世是一个利好条件,现在则完全是利空啊,英军的老巢在哪里,随时都能支援,打下来真的很难守住。 一边吩咐方山操办准备物资,朱敬伦则离开广州城,往城外走去。 月香楼又开起来了。 这月香楼的鸨儿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当然说年轻是以后世的标准,在这个时代那却是十足的老姑娘了。今年快有三十了。 鸨儿叫做赵月香,自幼被父母卖掉,一开始在花船上接客,十八岁那年得了一笔横财,于是离了花船,盖了这月香楼。 能在风月场所混迹多年的人物,绝对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赵月香也是这样,三教九流到达官贵人都有结交。但却依然避不过一场大祸,朱敬伦策划在月香楼中抓了巴夏礼后,英军就将整个月香楼封了,所有的人都抓了,关在南海县的监牢中。 被英军关押期间,她们这些女人倒是没受到什么虐待,英国人这一点上做的还是比较好的,至少比满清的监狱文化要文明不少。 乡勇攻城,英法联军退走之后,跟番禺县的男监牢一样,南海县的女监牢也无人看管,赵月香带着一群姑娘,打碎了牢门,也逃了出来。 当时兵荒马乱,靠她们一群姑娘,是不可能保护自己的。赵月香是聪明人,并不急着离开监牢,派两个大脚丫头赶去城外码头拜会她们这一行的会长蛇爷。蛇爷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在整个广州城都吃得开,也是老前辈了,手下有十多条花船。 江湖人物有江湖人物的规矩,蛇爷作为龙头是很讲规矩的,平时吃这些人的孝敬,真遇到危难了,蛇爷肯帮忙。看到赵月香的帖子,立刻就派人进城,结果碰到了南海县勇,双方争执了一番,甚至大打出手,最终有两个姑娘被人扣下了。 当其他姐妹都安顿好之后,赵月香想尽办法搭救那两个姐妹,但是对方是城外乡下来的野路子,根本就不认广州城的蛇爷。最后开出条件,让大名鼎鼎的赵月香陪他睡一晚。青楼女子本就不在乎这些,赵月香去了,却惹得一直苦追赵月香而不可得的张磐醋意大发,带着人就冲向了南海县。 事情解决之后,赵月香重开了月香楼,该怎么生活还得怎么生活。 朱敬伦来到月香楼的时候,看到这里远没有过去那么热闹,战争对社会的影响是各行各业的,包括风月行业。 他来这里,是因为张千山请他,张千山把酒局摆在了这里,他就来这里,就这么简单。 至于张千山在这里摆酒,是不是因为他儿子常年住在这里,就不得而知了。 酒宴算不上热闹,张千山故作大老粗形象,把朱敬伦连番海夸,朱敬伦也偶尔奉承。 这算是一顿告别酒,张千山也要走了,回南雄履职,他是南雄协绿营,不能久驻广州。 张千山还摆脱朱敬伦照顾他家不成器的公子哥张磐呢,其实朱敬伦也快要去XA县了,不过却没有告诉张千山,朱敬伦的行动目前还保密,并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传到英国人哪里去,他们增兵的话,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军事行动能保密多久,就真的不好说了。 酒足饭饱,张千山把朱敬伦留下,说他找了两个姑娘伺候,让朱敬伦今晚在这里过夜。 朱敬伦坚决推辞,这时代的青楼女子,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审美观,全都是以平胸、缠足为美,真的是很倒人胃口的。 俩人正争执间,月香楼的归公三跳子来找朱敬伦,说是他们家妈妈有请。 赵月香请自己。 朱敬伦去了,借故脱身。 月香楼共三层,一楼二楼开放,三楼却不让客人上去。这里是青楼的保留地,赵月香的闺房,以及培训小丫头,帐房都开在这里。 朱敬伦跟着颇有些紧张的三跳子上了三楼,到了最里面一间屋子前停下,推门让朱敬伦进去。 “奴家见过朱大人,朱大人万福金安!” 门后就站着一个女子,身材玲珑,个头一米五左右。 “姑娘免礼。” 朱敬伦虚扶一下。 女子抬起头一脸精致,五官十分紧凑,这面容确实漂亮,可身材就不符合后世人的审美了。后世人受到西方人的审美观影响,将就的是丰ru肥tun,中国传统文人的审美是内敛,胸太大,臀太翘,都显得太张扬。 朱敬伦虽然并不迷恋那些夸张的爆ru,但也喜欢窈窕些,身材高一些,皮肤白一些,曲线婀娜一些的女子。而这些,出了一个脸蛋精致外,赵月香都不具备。 略微看了一下,朱敬伦就躬身下拜。 “在下给月香楼惹麻烦了,万分抱歉!” 朱敬伦一直都知道,他其实是有愧于这家青楼的,要不是他在这里抓巴夏礼,月香楼绝对不会惹上麻烦。这些女人是青楼女子,但其实多是可怜人,却被朱敬伦牵扯到了男人的阴谋之中。 “大人做的是大事,我们风尘女子岂敢责难大人。” 赵月香虽如此说,口气中难免有些怨气,她们真的是无辜就被牵扯了进来。 朱敬伦叹道:“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请尽管开口,在下能帮的一定帮。” 月香楼重开,恐怕不那么容易。 赵月香摇摇头:“只求一个平安就好,若是大人能够照拂一二,奴家感激不尽。月香楼在经不起折腾了。” 朱敬伦点点头:“义不容辞。” 说完拱拱手:“在下公务在身,告辞了。” 赵月香笑道:“大人不留宿吗?” 朱敬伦道:“你不是从不接客吗?” 赵月香道:“遇到惹不起的人,该接的时候也接。” 朱敬伦道:“那遇到心仪的人呢?” 赵月香摇头:“奴家没有心仪之人。” 说着神色中带有哀伤,却一闪而逝:“不过奴家已经是昨日黄花,比不得那些小丫头。大人若有意,奴家可以安排两个为出阁的丫头伺候您。” 朱敬伦摇头道:“算了。确实有公务在身。日后若有人找麻烦,就报我的名字。” 赵月香道:“奴家谢过大人。” 兵荒马乱的年头,月香楼太需要一个靠得住的靠山了。 朱敬伦离开月香楼回到军营,继续加紧训练军队,并且准确其他物资。 一连三天,工作准备好了,柏贵也发来了命令,让他们即刻出发。 一共三千人,其中两千是原来的苦力,现在是火枪营的勇兵,还有一千人是真正的苦力,负责搬运物资的。这些人其实也是乡勇,不过是三乡绅手下的乡勇。 龙元喜等三大乡绅招募了上万人,一直上书皇帝,希望将他们编练为团练,负责清剿GD的乱匪,这样他们就可以得到官府的拨银了,可是皇帝直接下令让他们跟黄宗汉沟通,皇帝早就给黄宗汉交底了,黄宗汉怎么可能让三乡绅养这么多兵呢。 他们的一万人最多只能保留一半,他们也最多能养得起一半,大半都要裁撤。历史上,这些裁撤的乡勇,大多都加入了乱匪。这些本来就是活不下去的人,不养着他们,他们就要自谋生路。 这次朱敬伦出征,柏贵管三乡绅要了一千人,三人巴不得呢。 这些人将走官道,带着三百多辆牛车、马车,先到东莞,然后转向XA县朱敬伦则坐船,大部队人坐船太危险,虽然英法联军的军舰并没有巡航珠江,但水上始终是他们的天下,GD水师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大部队坐船,容易被人送到水底喂鱼。 一条渔船,五个人。 除了朱敬伦,方山以及一个船夫外,还有两个XA县的人,就是他们往GD送来了XA县被攻占的消息。 从XA县的信使交代的消息看来,XA县哪里的情况也没有坏透,但是他们说的也太乐观了。让人听着倒不像他们打败了,反倒是香港岌岌可危的样子。 XA县的武装力量主要依靠陈桂籍编练的乡勇,而这些乡勇主要出自沙井乡一带。 早在叶名琛主持广州防务的时候,就下令陈桂籍扰乱香港英军后方基地,支援广州防御。陈桂籍在南头县城(XA县城)学宫内的明伦堂召开动员大会,颁布抗英檄文,发动全县士民断绝对香港的一切供应。 从香港撤回全部新安人,让香港店铺关门、交通中断变死港。再次,在新安境内派人搜查和控制通敌的洋教徒,防止军情泄漏。 陈桂籍还悬赏香港英国官员的人头,比如悬赏五万银元和六品官职,购取香港政务司高和尔以及警务处威廉坚两个人的人头。导致香港地面屡遭扰乱。 后来又按照黄宗汉的指示,力行封港之法,断绝香港的供应,在通往香港九龙的陆路交通设卡查检,水路上组织船队对香港全面封锁。每天派出20多条船只日夜监视英夷动向,偷袭英军巡逻队,打击陆上英军小分队。 这些情况朱敬伦也就是那么一听,中国文人容易信口雌黄,三分的本事能吹到十分去,陈桂籍抗英的信念和勇气不用怀疑,人都已经战死了,就足以证明决心了,但是实际起到的作用未必有传说的那么夸张,否则香港现在别说攻打新安,攻打广州了,自保都很难做到,也就不用朱敬伦去收复新安城了。 朱敬伦只求当地乡勇能有他们说的一半威力,对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帮助了。 顺流而下,两天一夜,就走过了八百里水路,在沙井乡天后庙旁的码头登陆。 天后庙是祭祀妈祖的地方,也是沙井乡勇驻兵的一个要地,日夜防备英国人从水上攻来。 乡勇的总部则设在沙井乡街道上的洪圣古庙。 这座古庙坐东向西,依山而筑,前有开阔的大露台,面向大海,两进分前厅和后殿,后殿正中央供奉着洪圣大王爷的菩萨,中央左侧前是风、后是调,右侧前是雨、后是顺,风、调、雨、顺四菩萨相伴洪圣大王爷左右。这几年才刚刚重修,门前的牌匾还是陈桂籍题写的“洪圣古庙”四个大字。 有信使带路,朱敬伦等人,一路通行无阻,通报之后,很快就有几个人匆匆走出庙门,他们头戴白孝,身穿白纱,一身缟素。 “小生陈芝廷见过朱大人!” 来人主动下拜,朱敬伦赶紧扶起来。 “陈兄,节哀顺变!” 此人叫做陈芝廷正是战死还没过三七的陈桂籍的弟弟,现在已经接替了他的哥哥,成了沙井乡勇的领头人。 ------------ 第九十节 探访新安 XA县的情况说不上好,但也没朱敬伦料想的那么悲观。 XA县一战,陈桂籍虽然败了,甚至战死,但是兵力损失并不大,他的手下大多安全逃回沙井,依然有上千之众。 陈桂籍是进士出身,仕途算不上畅通,之前做过的最大的官,不过是在XA县户部做主事,但有一个官身,加上陈家的宗族势力,他就是XA县最大的乡绅之一,在本地很有名望和号召力。 现在他死了,手下这些乡勇一个个对洋人充满仇恨,陈桂籍本就是沙井乡岗头新村人,陈家是沙井乡大族,乡勇中很多都是陈家族人,共拜一个祠堂,这种本乡本土的宗族观念,让沙井乡勇现在依然将英国人当成了仇敌。就好像湘军一样,都是一个村出来的,王二狗被打死了,张老三就会为他报仇,现在沙井乡勇死的可不是王二狗之类的龙套,而是陈桂籍,是他们的族长死了。 所以朱敬伦要打XA县陈芝廷积极请战,要带沙井乡兵打头阵。 朱敬伦相信,在仇恨的支配下,他们是敢跟英国人正面冲锋的。事实上沙井乡这一带的乡民历来彪悍,因为他们是耕渔两栖,农忙耕种,平时打渔,即是传统的乡村,也是渔村,常年在大海上搏击风浪的人,性子中不免就有一些狂野。 但真的跟训练有素的英法联军正面交锋,朱敬伦还真的不看好他们,武器的差距,训练的差距,不是靠悍勇之气就能弥补的。 “陈兄莫急,本官此次前来所为就是收复XA县这仗有的打呢。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摸清敌情,本官初来贵地,这细作哨探之事,怕是还要陈兄多费费心了。” 朱敬伦当务之急是摸清敌情。 陈芝廷道:“大人放心,XA县城虽然被夷人占了,但是城内外都有我们的人。夷人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这倒不是陈芝廷吹牛,洋人占领XA县之后,立刻就陷入了在广州时候一样的窘境,那就是出城就会遭到偷袭,甚至在城门口都有被杀的。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老实说后世的教科书批评清政府不敢发动群众,导致了两次鸦爿战争的失败,这要么是编纂教材的专家不懂,要么就是有意进行的政治宣传。清政府是没有发动过群众,但是也没有刻意压制过,乡土力量自发组织起来,反而更让洋人头痛。 朱敬伦道:“陈兄,我的兵大概要半个月后才能到,这几天劳烦你时刻盯住XA县看看洋人是否增兵。兵员数量,营地位置,我都要。” 陈芝廷道:“大人放心。” 朱敬伦又道:“本官打算亲自去XA县一趟,不知陈兄能否安排可靠之人为向导?” 陈芝廷劝导:“大人怎可亲身犯险。” 朱敬伦摆摆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芝廷赞道:“大人之事,小人也多有耳闻,大人果有一身肝胆。” 朱敬伦笑道:“陈兄谬赞了。” 什么情报都没有亲自看到的真切。 XA县城也城南头古城,新安古城,位于后世深圳NS区正对的是前海湾,历来是海防要塞、海上交通和对外贸易的集散地,因此坐船直接就能在XA县城外的码头登陆。 踏上码头古老的青石板,小船上不断的卸下一筐筐青菜,朱敬伦和方山一人挑起一筐,他们俩人身穿普通村民的衣服,脚上还穿着草鞋,混在七八个菜贩子的队伍里,迎着朝霞想着古拙的南头古城走去。 城外行人匆匆,不乏进出城门之人,守城门的是几个英国兵,金发碧眼的白种人,而不是印度人。他们随意看了看,也没有仔细检查。这条船每天都会进出新安城,洋人早就熟悉了,但却不知道是沙井乡勇的探子。 城里行人不多,街面萧条,很多铺子都关张了。 朱敬伦跟方山分开行动,各有一个人给俩人带路。 挑着菜筐走街窜巷的叫卖,确实是最能掩护密探身份的行为。 朱敬伦不是认真卖菜的,但是给他带路的陈阿大却卖的认真,因为他真是一个菜贩子,探听消息要,做买卖也要。朱敬伦在走马观花之间,陈阿大的叫喊声已经让好几家人打开了门户,有主妇出来跟他讨价还价,非常不满菜价又贵了许多。陈阿大笑说这没办法,洋人不走的话,过几天还要涨价。 新安城是一座古城,建筑的非常完好,城里的街道大都是青石小路,街巷有宽有窄,整座城基本成长方形。几乎绕着城墙根转了一圈,朱敬伦发现,这座城东西约有六七八米,南北五百米的样子。不是一座大城,因此没有瓮城、关城等复杂的结构,可是城墙厚实,超过一丈。城基用黄泥砂土堆筑,如果埋上火药,很容易炸塌,但问题是,城墙外有一圈护城的壕沟,里面还有活水流淌,根本就无法靠近。 这样的小城,如果守城士兵的意志坚定,没有成千上万的人命来填,也是不容易攻下的。朱敬伦知道,自己没有势力强攻这座城池。 不过好消息是,果然如同陈芝廷所说,守城的英军不多,法国兵更是占领新安之后就撤退了,往南去了越南。9月1日,也就是上个月,法国海军上将里戈・德热努亚就率领法国远征军3000人,在14艘战舰的支援下侵占了越南岘港要塞和港口,法越战争已经爆发了。 英军本就不多,法国人又撤了,所以留在新安的英军只有区区800左右,至于英军援军,那得等明年他们准备打beijing时候了,在之前他们还得先把印度大起义镇压下去,那也得是明年了。 所以除非英军准备在跟清廷打一仗,否则他们大概不会派更多军队来香港。 没有援军,香港总共就三千人不到,还有生病的,战死的,真正能作战的士兵,有两千人就不错了,能在XA县放800人已经是极限了,再多,香港的治安都无法维持,要知道可有的是人想拿洋人的人头换钱呢。 但朱敬伦也不打算强攻这座城有800人守卫的城池,依然需要智取。 朱敬伦没有走,而是在城内一家客栈住下,换了衣服,跟方山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情报,没有发现特别的防御漏洞,确实没有取巧的办法。等朱敬伦跟方山再次走出客栈的时候,已经从菜贩子变成了两个商人,他们打算先去城里的烟馆走一趟,联系上卖家,买一批伤好的鸦爿烟土。 ------------ 第九十一节 疲敌战术 XA县也是有烟馆的,虽然没有广州的烟馆那么多,作为最靠近香港这个鸦爿集散地的县城,这里的鸦爿贸易也是相当繁荣的。 虽然这场战争能打起来,鸦爿贸易也算是一个因素,不过作为鸦爿贩子的路易斯却绝对不喜欢这场仗。因为这场仗让他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的生意又变得难做了。中国人很奇怪,乡下打仗往城里跑,城里打仗又往乡下跑,人都跑了,当然没人来买鸦爿了。 烟馆明确表示暂时没有进鸦爿的打算,无论路易斯给多少折扣都不买。 不过今天烟馆的伙计偷偷给他传递了一个消息,给他介绍了一个生意,为此他被那伙计敲诈了十个银元。 只希望能做成一笔买卖吧。 在这个生意萧条的茶馆等到了中午,才见到两个人姗姗来迟,中国人的时间观念也太差了,但是路易斯还不敢不高兴,见到烟馆伙计带着两个人过来,他老早站起来,挤出一脸笑容。 “你们好啊,我的朋友,我叫路易斯。听说你们要买鸦爿,找我就算找对人了。” “你好。我们是要买鸦爿。就是不知道你的货正宗不正宗。” 来人是朱敬伦和方山,一早昨天见过的烟馆伙计就来客栈找他们,管朱敬伦要了十个银元作为中介费,然后才带着他们来这家茶馆。 “不知道你们要买多少?” 路易斯问道。 “如果你的货正宗的话,我们要五十担。” 大生意,绝对的大生意,路易斯笑开了花。 十个银元没有白出。 “我的朋友,你放心吧,在没有谁能比我的货更正宗了。我老路易斯做这行也有年头了,信誉是我最大的财富。全都是直接从东印度公司的船上卸下来的上好烟土,连箱子都没有开过。” “价格呢?” “一担两百两!” 平常时期一担烟土在广州要卖到500两,但这里是新安,香港作为集散地,价格本来就很低,朱敬伦可以拿到一个批发价,但是两百两的价格依然算是很低廉了。 但讲价可是中国人的良好习惯:“一百两。据我所知,烟土在香港都堆成了小山。现在根本卖不出去。” 路易斯皱眉道:“我的朋友,您知道我们的烟土从印度运过来有多不容易吗,一路上会遇到数不清的海盗,还要担心风暴的威胁。一百两根本就不可能,连成本都不够。” 朱敬伦笑道:“一百五十两,一口价,成不成。不成我找别人了。” 就像朱敬伦说的,由于战争,香港的烟土确实已经积压如山,找不到买主。卖不出去,放在库房里也是要交仓储费的。 路易斯沉思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好吧我的朋友,您可真是一个吸血鬼。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要货?” 朱敬伦道:“越快越好。就在城外的码头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路易斯道:“好的好的。最晚后天就能交货。不知道你要把这些货买到哪里去?” 五十担可七千多斤呢,路易斯很清楚XA县是吃不下这些货的,那么这个人肯定有其他的门路。 朱敬伦神秘的笑道:“我的朋友,打探别人发财的方法可不是做生意的好习惯啊。” 路易斯耸耸肩:“我也就是这么一问,纯属好奇而已。对了,以后你要是还要货,可以随时来找我。要多少都有,我可是东印度公司的大客户,在上边有人。” 这货估计来中国时间不短了,连上边有人都能说出来。 朱敬伦笑道:“好的。我会经常办货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路易斯这时候掏出来一张名片:“这是在下的名帖,希望您收好。另外根据我们做生意的原则,这定金是应该先付的。” 路易斯不太相信中国人的信用,觉得这是一个充满了商业欺诈的国家,所以尽管很想做成这单大生意,但他还是希望先支付定金。 朱敬伦道:“当然。不过我们中国人不太习惯。我们以诚信为本。定金吗,就在这里。” 说完拎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路易斯立马清点起来。 朱敬伦则在看路易斯的名片,上面写着路易斯・费舍尔。 “你是一个犹太人?” 朱敬伦不由问道。 路易斯道:“没错,您可以叫我路易斯,或者费舍尔先生。” 朱敬伦道:“你祖籍是德国?” 路易斯摇头:“我祖上是从西班牙迁到伦敦的,不过现在我定居在加尔各答。” “法克!” 路易斯又数错了。 朱敬伦笑了笑:“不用数了,一共一千个大洋。” 全都是用红纸包好的,一共十包,每包是一百个大洋。 路易斯放弃了清点,朱敬伦也不再看路易斯的名片,上面还写着他的职位是东印度公司的懂事,这根本就不可信,东印度公司现在大概都被英王解散了,因为印度大起义就是因为东印度公司的搜刮引起的,从今年开始,印度将正式成为英王领地。以前只是被一家公司殖民,还真够悲催的。 “您真的是怡和洋行的大班?” 路易斯的名片上还有怡和洋行经理的身份,怡和洋行现在在鸦爿行业已经颇有名气了。1832年创办,创办人渣甸正是游说英国对中国开战,打第一次鸦爿战争的罪魁祸首。 路易斯一脸抱歉:“其实我是怡和洋行的代理人之一。不过请您相信我的实力,我个人也正在筹办一家洋行。” 朱敬伦笑道:“好吧。希望下一次我会跟您的洋行做交易,老实说我本人不是很喜欢怡和洋行。” 路易斯笑道:“一定会的。” 生意谈的很顺利,双方看似都很高兴,但是走出茶馆的时候,朱敬伦却暗骂一声该死的犹太人。 往中国贩卖鸦爿的最大商人群体,就要数犹太商人了,这是一个只看重利益的民族,而且极其擅长商业运作,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第三天一大早,越好的地点上,路易斯的商船果然来了。朱敬伦的船也在等着。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路易斯竟然雇了一艘蒸汽船,上面挂了不少彩带,写着费舍尔洋行的名字,也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吧。 朱敬伦的渔船是沙井乡出海用的渔船,也只能勉强装下五十担鸦爿,这可是7吨半呢,朱敬伦也登上渔船,立刻就走。 回到沙井乡,看了沙井乡勇的操练,不过是冷兵器的操练,有枪棒教头带着练武。论战阵演练,他们的专业程度恐怕还比不上绿营,强的是他们的战斗意志。这种本乡本土的乡兵,保卫自己土地的信念是很坚定的。 每一天都有XA县的消息传回来,英军的动静不大,没有增调兵力,也没有增调兵力的迹象。XA县的渔民在香港周围活动,这座小岛上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界,甚至在香港岛上,都有XA县的密探。不过并不都掌握在沙井乡手里,过去很大一部分是在县令手里掌握的,可惜XA县被占领,官府组织被摧毁,很多条线都断掉了。沙井乡勇手里掌握的暗线并不多,因此对香港岛上的情况了解并不深。可是他们传回的消息都表明,香港岛上并不平静,华洋冲突不时爆发。 朱敬伦又去了一趟XA县这次走的是陆路,是为了侦查地形。XA县靠近大海,地形基本算是平坦,境内有山不算高,应该说没有什么天险,即便是打伏击也不容易。引蛇出洞打伏击这一套就不好使了,不然袭击一下XA县城,引他们出动埋伏一下也不错。 在沙井向导的带领下,连续走了三条通往XA县的道路,西北两个方向的道路都走了,南边则是水路方便。 当第三次从XA县回来的时候,朱敬伦的军队来到了沙井乡,三千人一个不落。 此时已经距离他离开广州20天了,时间都到了10月下旬,额尔金在SH都已经跟清廷钦差谈完了贸易条约。 尽管用了20天赶路,但是这些人还是很疲惫了,广州距沙井这里陆路500多里,他们平均每天才走二十多里,可是大军进发,跟普通人赶路不一样,他们这一路还得防备神出鬼没的乡勇民团和土匪,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别以为名叫乡勇就只能保卫家乡,抢劫一下过路的商旅可不是土匪的专利。 知道他们很累了,但朱敬伦依然不打算让他们休息,给黑狗的营每人发了3个烟泡,让他们休息片刻马上出发,在向导的带领下,分四路去往XA县城,不求他们打下县城,只要在城外埋伏,朝洋人开枪,每天都要有子弹打到城墙上才行。 “今天是你,明天换刀疤的人。后天是魁哥的。大后天是卷毛的人。大家轮着来。不过最重要的不是杀几个洋人,是保住兄弟们的命,哪怕一个洋人都不杀,也是大功一件。都听明白了吗?” 朱敬伦给各个营官开会道。 “疲敌之策?” 方山在旁边听着发声。 朱敬伦道:“没错,一天都不能让洋人安生!老子要让他们草木皆兵!” ------------ 第九十二节 全军出击 黑狗的人过了隐,对于立刻出没有多大怨言,老实说这些天他们憋坏了,因为朱敬伦那五十担烟土差不多快用完了,最近这段日子,每人每天也就一个烟泡的量,掌管烟土放的侯进明确告诉他们,只有赶到了地方,才有烟土,所以他们才能用15天赶到沙井乡,不然按照这些烟鬼的体质,没准得晃过2o天去。文 要知道曾国藩训练有素的湘军,每天行军也不过3o里。 对这些火枪营的烟鬼来说,免费的烟土是纯粹的耕,也不好说什么。 黑狗的第一次袭击很顺利,他回来明确说他打死了至少三个城门口的夷人,只是人头带不回来。第二天沙井乡的探子传回来的情报证实黑狗的说法,不过打死的人没有三个,只有一个人。 每天一个营,四个哨轮换着前去骚扰,很快就起到了效果。探子的情报证实,已经很少有进出xa县的路人了,没有人的流动,也就没有生意的流动。xa县确实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恐慌,大白天洋人都紧闭城门。 xa县作为最靠近香港的一个县,香港的许多物资都是这个县供给的,本来因为战争贸易就降低了不少,朱敬伦一开始大规模骚扰,就更是降到了谷底。香港总督不断的给新安占领军施压,让他们维持好治安。 英军倒是主动追击过,可是那些火枪兵就是放了枪就跑,根本就不跟他们作战,英军地形又不熟,还不敢太深入乡村,每一次都无功而返,火气在心中越积越多。 西方人可没有什么耐心,这一点上,他们比那些习惯了不动如山的满清文官差得远。 商人们更是如此,千里迢迢来到中国,没钱赚不说,天天还要赔钱,谁受得了,他们不断的给香港当局施压,香港总督就不断的给军队施压,军队则火气一天比一天大,没几天就心给躁,追击越来越远,但始终都抓不到偷袭者的影子。 黑狗,刀疤,魁哥和卷毛四人已经轮番出击过一次了,全都全身而退,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口气中已经有些轻视英军了。朱敬伦严肃训斥了他们这种态度,继续强调让他们心为上。 对这些人总体还是很放心的,因为他们本就出身底层,大多数都是珠江上的胥民,坑蒙拐骗偷下九流的事情没少干,这种打一枪就跑的行为,丝毫不觉得愧疚,反而有种洋洋自得的样子。 骄兵必败,大意失荆州,凡事就怕一个不认真,终于还是出事了。 轮到刀疤第二次出击的时候,晚上回来的时候,竟然少了十个人。 今天他们碰到洋人的追击,一如既往的逃跑,当现追他们的洋人只有十来个的时候,刀疤有些心思,带着人想打黑枪,确实打死了几个洋人,可这却是一个陷阱,洋人的大部队就在附近藏着呢,杀出来后,他们只能逃跑,逃是逃了,丢下了十个人不知死活,回来的人也有二十多个带伤的。 一个难题摆在了朱敬伦面前。 那十个没回来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如果有活口的话,朱敬伦不相信他们能保守秘密,洋人无论是用威逼还是利诱,都不难从他们口中得知广州派出朱敬伦的大军驻扎在沙井的秘密。沙井村的乡勇洋人可以容忍,但是有这么一只不怀好意,而且天天排除游击队骚扰的军队,洋人能忍下这口气才怪。 他们不是打不过沙井村的乡勇,却一直都没有来进攻,不过是不想把兵力损失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罢了。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扫荡中国的乡村的。可是如果他们现有威胁他们的力量的老巢,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扫荡的。巴夏礼在广州城就没少扫荡过石井村的乡勇。 那么现在朱敬伦就有两个疡,第一是在路上打伏击,第二则是严阵以待就在沙井这里等敌人上门决战。 嘱咐勇兵们立刻休息,朱敬伦马上去跟陈芝廷商议。 俩人计议了一番之后。 朱敬伦决定道:“我带一千人去攻打新an县,留下一千人帮你防守。我那边一旦得手,会眷回援你。” 朱敬伦的作战目标从来不是杀死多少洋人,而是重新夺嚷安城,重点是城,因此商议一番之后,他决定趁着洋人分兵来攻打沙井乡,他去偷洋人的巢穴。 陈芝廷也认同这个计划,但是他不同意朱敬伦的做法:“朱大人,苍鹰搏兔尚且用全力,切不可大意。” 朱敬伦点点头:“你说的在理。我确实不应该留力。那我就带两千人都走,苦力和大炮都给你留下。” 那一千苦力本就是乡勇,训练水平跟沙井乡勇也差不多,都懂得使用冷兵器,也在广州打过仗,其实并不算差,真打起来,绿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大炮呢则是不容易带走。 陈芝廷知道这样是最现实的,点了点头。 “还是那句话,我一旦得手,立马回援你过要是你这里守不住,该带人撤就要撤,不要留恋。” 朱敬伦建议道。 陈芝廷曳道:“沙井练勇都是本村本族,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地的。你们广州人可以不要广州城,沙井人却不能不要祖宗祠堂。” 俩人已经很熟了,陈芝廷说话也直白,这货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举人,但熟悉之后说话间不是还喜欢讽刺人。 朱敬伦也不在意:“我也不是广州人。说真的,该撤就撤,地没了,人在就好。只要有人,就什么都有。” 陈芝廷翻了一个白眼:“说的轻巧,在这里,地比人命值钱。” 朱敬伦无法反驳,因为这话不错,在这里地确实比人命之前。 清末广dong省爆了旷日持久的土客械斗,根源就是为了争地,一打就是几十年,这里的土地是需要流血才能保住的。 回去之后,立刻传令,三更造饭,五更出,天亮之前,全军出动,攻打新安城。 ------------ 第九十三节 伪军守的碉堡更好打 。 “跟上,跟紧了。眼睛不好的,拽住前面的腰带!” 朱敬伦站在路边,这是一条小路,福永到西乡之间的小路,福永和西乡跟沙井一样,都是周边村庄的交通要冲,久而久之形成了集市,起了街道,有一些商人开铺面做生意,这样的小镇,新安人称作墟,所以沙井也叫沙井墟。此时的深圳,就是一个墟市隔着深圳河跟九龙半岛相望,后来发展成为一个超级大都市。 乡间小路因为是连通周边的村子,因此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三万两绕的,好在这条路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走了,前些天他们偷袭新安的时候,也常常是白天偷袭连夜回去,夜路都走过几回,加上有沙井的向导带路,倒也不用担心。 只是大队行军,而且生怕有人走散,五个人就高举一个火把,倒是把路过的村子里的村民吓得够呛,还以为闹山贼的,经过好几个村子,都看到村民们拿着锄头镰刀守在村口,这反应速度,比清军可强多了,都是经常械斗练出来的。 朱敬伦心想等将来立足新安了,在这一带招兵买马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戚继光当年看到东阳人械斗就感到震撼无比,最后偏偏在那一带招兵,而晚清时期的土客械斗可是整个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最血腥,伤亡最多的大械斗,这些兵如果练出来,绝对不比戚家军差。 两千人走在乡间小路上,顺着小路排开一字长蛇,加上几百个火把,远望一条长龙,阵势确实有点大,但是朱敬伦也别无选择,因为很多士兵因为营养问题视力都不好,有轻重不一的夜盲症,朱敬伦提供的饮食已经不错了,不敢说能吃上肉,蔬菜是不缺的,所以完全看不见的士兵不多,但黑夜中看不清路的还有一些,所以不敢大意。加上不点火把,也许能瞒得过人,但是瞒不过村里的狗,如果村民们摸黑冲出来,黑灯瞎火的更容易引起误会。 所以现在虽然吓到了村民,反而相对安全一些,这些天朱敬伦的骚扰战,也都是从这里村庄之间行动,也没少照过面,碰到了解释一下,村民们也就放行了。没人有兴趣跟两千人的队伍开仗。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询问是不是又去打县城,他们也想跟着凑个热闹,问杀了洋人是不是真的能拿到赏钱,陈桂籍的悬赏这一带的村民可都知道。 没敢带这些人,就随便打发走了,他们也就是问问,并不坚持。 就这样一路行来,天光渐明,队伍在一条小河边休息。 小河就在脚下弯曲,被脚下这片高地挡住,河流在此拐弯,形成了连片的六七个水塘,眼前的村子很大,横跨小河两岸。 “这是哪里?” 朱敬伦问道。 “这儿叫甲岸村,过了河,在有四五里就能到新安城了。” 向导陈阿达回答。 朱敬伦点点头:“嗯。方先生让大伙歇一歇吧。不要生火,天亮后也不要惊扰了村民,若有人问好好说话。我们今天这样子容易引起误会。” 方山点了点头,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很不适应,因为他穿着一身龙虾兵的红色军装。 “侯进,黑狗,你们俩跟我走一趟。” 接着朱敬伦又下令道。 俩人应了一声跑过来。 “把一副换了,怕洋人认不出你来吗?” 俩人也穿着军装,印度兵的军装,没办法实在没有全套的英军军装,只能拿一半印度兵军装凑数了,当初在军营仓库里看到这些缴获的军装,总觉得会有用处,不想这会儿派上用场了,穿着英国人的军装,去偷袭英国人把守的城池,没准能收到起效,起码可以冒充英军正大光明的摸到城墙下。 几人到了新安城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顾不得,只能趴在城外一里多地方的一处稻田里,已经农历九月末了,下个月就能收割,稻穗饱满,已经能看到丰年,不过现在却为朱敬伦他们提供了绝好的掩护。 拨开稻苗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城头。 侯进手里也有一个望远镜,都是缴获自英军的,质量相当不错,比清军自己制造的单筒千里镜看的更清楚。但也只有两个,黑狗就没办法,侯进就是不给他看,黑狗也不敢来抢朱敬伦手里的,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有古怪啊!” 看了许久,城门没开,但是城墙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巡逻的士兵。 “咋都是这些汉奸!” 侯进也发现了。 城墙上出现了一群带着斗笠的士兵,这是英军中华人苦力的标准装扮,可就是没有一个洋人的身影。 “我上次来的时候可没见过苦力,你们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 朱敬伦问道。 侯进和黑头都摇摇头:“没见过了,昨天我们见到的还都是洋人。” 朱敬伦皱起眉头,这说明英国人往新安城里增兵了,至少调拨了一批苦力过来。这到让朱敬伦有些措手不及,本想着英国人会急着报复,会抽调新安城的防御兵力,不想对方竟然增加了兵力。 难不成猜到自己要偷袭? 真够谨慎的! 朱静了叹道,心中感叹这次偷袭要失败了。 “有船!” 侯进突然喊了一声。 “你小声点。” 黑狗惊了一跳。 侯进哼道:“怕个鸟,这一里多地呢,鬼子就是狗耳朵他能听见?” 朱敬伦则早就调转望远镜朝着港口方向望去,港口距离县城也一里地的样子,跟稻田这里正好是个三角形,相距比一里多一些,看的也算清楚。 只见一艘艘英军军舰已经来到了码头,并且在码头上靠岸,江水中还有一些大船,因为大而无法进港,暂时停泊在江面上,蒸汽机的烟筒还冒着白烟,显然并没有熄火,没有熄火就是不打算停泊,这是要干什么? 正疑惑,黑头又喊了起来。 “看,看,城门开了。” 他用肉眼也能看到城门那么大的目标。 只见一队队英军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这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黑狗一惊,这几天可没少被英国人追,可是他们藏在甲岸村那里,四周不少树木,又距离四五里,不可能看得到啊。 “别吵吵,是去码头的。” 朱敬伦喝骂一声认真观察。 “侯进,仔细数着!” 朱敬伦又说道,同时他也数了起来。 “!” “800个!” 侯进也数完了,俩人都数出了800,那就错不了。 朱敬伦上回侦查到英军在新安只有800人,这可算是空城而出了,当然如果不算那些苦力的话。 一直看着800个英军上了码头上的兵船,并且离开码头,新安城门又一次关闭。显然新安城都被骚扰怕了,大白天都不开城门了。 “数数他们的兵船!” 朱敬伦又跟侯进开始数了一遍,当最后一艘兵船使过新安城外的江面,俩人核对一下,一共有67艘军舰,这可是庞大的船队啊,香港英军总共也不到百艘军舰,大概能出动的基本上都出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城里多了一些苦力,英军却撤走了。而且从香港调过来规模庞大的舰队。 朱敬伦沉思了片刻。 “糟了!” 不由叹息一声。 “什么糟了?” 侯进不解。 朱敬伦道:“英国人派这么多船来,不可能只拉着新安这里的英军,恐怕他们连香港的军队都出动了。这是空巢而出啊。弄不好得有两千多人,甚至更多。陈芝廷那边能不能顶得住?” “那怎么办,要不咱回去?” 黑狗询问道。 侯进白了他一眼:“回去?你能跑得过洋人的火轮船?” 朱敬伦下决心道:“香港都出兵了,虽然说情况很糟,倒也不是一个机会。香港、新安的英军都出动了,洋人这是下了决心要拿下沙井了。新安城里的军队就不会多,可能只有一些苦力兵,最多少量洋兵。” 朱敬伦这么说,黑狗和侯进俩人都觉得很有道理,不由有些兴奋起来,至于陈芝廷那边他们早就忘了,他们清楚自己是来打新安的,陈芝廷能不能守住他们的村子关自己屁事,就是沙井人死光了,这边拿下新安城就是大功一件,不知不觉之间,就连黑狗这样的人物,心态已经又过去的刁民转变为官兵角色了。 “嘿嘿,一群苦力哪能挡得住爷们?” 尤其是黑狗,他可是营官,手下四个哨,近五百人呢,只是他忘了,几个月前,他也不过是洋人招募的苦力罢了,这时候倒是看不清苦力来了,人果然喜欢自轻,越是跟自己相似的,就越是轻看。 “不要大意!” 朱敬伦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心里也这么认为。 因为伪军守的碉堡更好打,这是一个常识问题。 甚至于,朱敬伦认为,有可能都不需要真的打一仗就能拿下新安。 ... ------------ 第九十四节 全靠演技 1 军舰也走远了,城门也关闭了,在没有什么新发现之后,朱敬伦一行悄悄摸出了稻田,赶回甲岸村。 还好,军队没有跟村民发生冲突,方山的江湖经验丰富,情商很高,已经跟村民打成了一片,甚至让这些村民免费为军队熬了一些稀粥。 稀粥当然吃不饱,这些苦力当兵,一为了鸦片,二为了吃饭,军饷都只能放在第三位,吃不饱当然不高兴,抱怨着走了一夜路,连顿饱饭都没有云云。 就要打仗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又让方山跟村民去交涉,不要舍不得钱。 倒不是方山不肯买,之时村民根本不想卖粮食,秋粮还没下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主家也没余粮,谁肯卖,为了打发这些士兵,才勉为其难愿意为他们熬些热粥,至于粮食是坚决不卖的。 方山回来了,开了一个难以拒绝的价格才打动了村民,果然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只有出不起的价钱。 鸡鸭羊猪,村子里能找到的肉都弄来了,直接花掉了朱敬伦三百两银子,都够平时吃十天干饭的了。 村民在煮饭,士兵在等待,朱敬伦还安排人看着村口,已经告诉了村里的乡绅,仗打完之前村里人都不要出去,借口是怕发生危险,事实上是怕走漏了风声。这年头,谁知道会不会有贪婪的家伙为了赏钱,跑去给洋人报信呢。 “把那两洋鬼子给我叫过来!” 最后朱敬伦才吩咐侯进道。 不一会儿侯进带着两个哼着曲子的洋人过来。 俩人走到朱敬伦跟前,有模有样的敬了一个礼。 朱敬伦问道:“你们俩都是演员吧?” 其中一个洋人道:“当然,我的将军。我们能唱歌剧,表演滑稽戏。其实我们平时主要表演莎翁戏。”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这俩兄弟竟然是两个演员。 上次在广州朱敬伦发现洋人中有一批爱尔兰人对英国政府相当不满后,加上他们还有鸦爿隐,就打起了这批人的主意。任务交给了方山,方山很快找了两个人混入军营,那是两个滥赌鬼很快就跟洋人赌在了一起,摸清洋人的鸦爿酊存放的位置之后,一天夜里那些鸦爿酊就不翼而飞了。 洋人烟瘾犯了,在军营中大闹不已,跟看守的绿营士兵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但这些都没用,救他们出苦海的,还是朱敬伦的鸦爿,派人教会了他们抽大烟。 鸦爿酊和烟土的主要成分其实都是马非,鸦爿酊的马非含量还是烟土的四倍,只不过马非进入人体循环的方式不同,一个是通过燃烧吞云吐雾从肺部渗透进入血液,最后进入大脑麻痹神经产生幻觉,一个是通过胃部,但其效果的成分都是一样的。所以抽大烟对解鸦爿酊的隐也是有效果的。 当这些人依赖上朱敬伦提供的烟土后,就可以跟他们讲条件了,经过精挑细选最终挑出了十八个洋人军官,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炮兵军官,只有这两个演员是例外。 本来不想要这俩兄弟的,因为他们只是单纯的步兵,连军官都不是,朱敬伦觉得他们毫无作用。可是他们硬缠着朱敬伦,用出各种方法。第一是这两兄弟的鸦爿隐更大,他们是演员吗,艺术家,更喜欢那种虚幻的感觉。所以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发誓效忠等等法子都用上了。 最后让朱敬伦改主意的还是这俩人的强烈反英情绪,俩人是爱尔兰岛贝尔法斯特人,是当地一家小剧场的演员,可是他们的剧场后来被一个来自曼特斯特的纺织品商人收购,用来开设了一家收购羊毛的货栈。 俩人由此仇恨英国人,表示愿意帮朱敬伦杀英国人。 虽然俩人是演员,但朱敬伦认为他们骗不过自己,他们仇恨英国人是真的,至于是不是真心帮自己杀英国人,这就不一定了,更多的是鸦爿隐犯了后的失德,瘾犯了让他们杀父母都乐意干更别说英国人了。 两个演员而已,虽然看不到用处,留着也不费什么,朱敬伦也就收了下来。 这次来攻打新安,炮兵军官都留在沙井帮忙防守,这两个步兵留下也没什么用,就带在身边了,现在真的有用处,而且很可能是大有用处。 “你叫怀特是吧?” 朱敬伦对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说道。 “怀特・华莱士!” 对方高傲的昂头,他们坚称自己的姓氏出自一个古老的贵族,西方人的贵族情节真的很重啊。 “好吧,现在我给你们一个表演的机会。我让你扮演一个副官,一个英军将军的副官,我希望你能拿出自己出色的演技来!” 朱敬伦笑道。 “没有问题。您让我扮演副官做什么?” 怀特问道。 朱敬伦神秘的一笑:“让你去给城里的英国人传个话,我希望他们开城迎接我们进去……” 朱敬伦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后,怀特目瞪口呆,眼睛眨了半天,好似不敢相信一样。 最后咽了一口唾沫:“您的计划真的,非常,非常,大胆。不过我喜欢这个主意!” 怀特开始还结结巴巴,说到最后都有些眉飞色舞了。 朱敬伦点点头:“那就好。我让人护送你过去,将军的副官也是有身份的人。” 说完喊过加拉瓦让他带着四个士兵亲自陪着怀特去新安城,加拉瓦还是值得相信的,最重要的是加拉瓦会说英语,交代他如果怀特有任何不适当的举动,立刻杀掉,然后逃回来。 但是怀特似乎对朱敬伦派人跟着他有些意见:“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不用派人跟着我吧。” 朱敬伦笑道:“我这还不是为你考虑,主要是怕你犯傻。你记住你弟弟可在我这里。” 怀特尴尬道:“我是一个绅士,您丝毫不用怀疑我的诚信,用不着用弟弟要挟我吧。” 朱敬伦笑道:“我也是一个绅士,怎么可能要挟你呢。你弟弟也需要配合表演,他将演一个将军!” ------------ 第九十五节 全靠演技 2 “来人,把我刚才穿过的那套衣服拿过来。 ” 朱敬伦刚才穿过的军装,正是一件少将的军装,也是缴获的英军中最高级的一套军装,是军中一个文职军官的,官职是花钱买的,他本人是一个男爵,根本不太会打仗,来中国就是镀金的,因此也没有跟着去BJ而是留在广州混日子,毕竟广州也算得上战场,要是留在香港就不太好捞功劳。 怀特的弟弟船上将军的军装,倒也像那么回事,演员吗,又不干脏活累活,跟贵族一样唇红齿白,加上一点点表演,在远处骗骗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连怀特都说:“考特,如果你在骑上一匹白马,我就真的相信你是将军了。” 朱敬伦道:“我也想给他弄一匹马,可是没地找去。你可以出了怀特先生,证明你演技的时间到了,记足身后有两千个观众哦,好好表演。如果你表演成功了,我会考虑给你一千个银元做演出费的。” 怀特正色道:“表演是一门艺术,请不要跟肮脏的金钱挂上等号。” 朱敬伦表示敬佩:“您的艺术修养真让人钦佩,不过您真的该出了。” “好吧!” 怀特点点头,无奈的转身,在五个尤兵的押送下朝新安城走去。 朱敬伦笑了笑,觉得这俩人托意思,朱敬伦相信他们并不是很看重钱,但绝对不相信他们赚钱会不高兴,因为俩人来中国就是为了钱,不然一个三十多,一个快三十的人,还来这么远的地方玩命,真的很难想像。但他们赚钱却不是为了奢侈,而是有一个梦想,他们想攒钱重开戌场,再次登上舞台表演莎翁剧。 “好的,我的将军大人,您也该动身了。带着我们去支援我们在新安城的战友。” 朱敬伦跟船上将军府正找将军感觉的考克开玩笑道。 接着大声下令:“所有人。集合!” 很快队伍集合,排成四列横队。 “出,打完新安城,回来吃肉!” 朱敬伦高喊着,下令出。 五十个尤人在最全面,他们穿着尤军装,本身就是他们的军装,到时候被城上的英军看到了,也不会怀疑,剩下的中国士兵则是穿着英军军装跟在后面,能蒙蔽一下是一下。 至于将军,他在尤兵之后,中国士兵之前,从远处看大概能营造出一种将军带着英军前进的假象,能不能骗过人,就看怀特的演技了。 此时的怀特带着几个尤兵,已经走近了新安城,城墙上的士兵已经看到了他们,先是巡逻的苦力看到,然后很快就有英军军官出现,在望远镜中先看了他们一阵,然后静静等待他们到来。 当怀特到了城下的时候,城门还没有开,城墙上的英军军官则在喊话询问。 怀特根本不听直接就开骂了:“你叫什么名字混蛋6,约翰是吧?约克郡人。好的,约克郡来的乡下杏,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给你一个明智的建议,立刻,马上,现在就把这该死的城门打开,然后到老子面前敬礼,然后我就会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城上的军官面相比较年轻,也有些不高兴,刚说了几个字,就又被怀特打断。 “我就不想跟你们这些乡下杏啰嗦。我警告你,如果你不马上,立刻,现在就打开城门,我誓你明天就可以收拾背包,回到你那肮脏的乡下放羊去了要怀疑我说的话,如果你知道后面还有一个尊敬的男爵老爷在等着进城的话。你就不该这么啰嗦,聪明的话,就应该马上打开城门,然后带着你城上那些肮脏的中国佬,滚下这该死的城墙,列队欢迎,最好把你们的乐队也带出来。” 约翰顺着怀特手指的方向,现远处正有一队人马从官道上走来,勉强能看到穿着的是尤和英军军服,走着整齐的步伐。 “乐队,什么乐队,你说你们没有乐队。男爵大人已经来了,你竟然还在跟我鬼扯什么乐队,还不赶紧给老子滚下来,立刻,马上,现在!” 怀特的怒吼彻底把屑翰给镇住了,其实他并没有怀疑怀特的身份,或者说没来得及怀疑,接着又看到远处的队伍,当真的看到一个穿着将军军服的军官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脾气了,再被怀疑一吼,把自己的对怀特态度的不满也压了下来,匆匆往城墙下面跑来。 一杏英国士兵走了出来。 可是怀特更生气了:“你别告诉我,你打算让那群******站在城墙上。你是蠢货吗,难道你准备让我们尊敬的男爵大人抬头看他们?你知道男爵大人有多么生气吗。将军刚刚攻占德里,我们本应在尤享受一段美好的时光。可是你们这群愚蠢的中国远征军竟然要我们来支援。刚刚到香港就把我们赶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该死的向导竟然还带我们走错路。你能告诉我一个将军不生气的理由吗?好吧,你没有,你没有乐队,没有欢迎仪式,可是你他么能不能不要让那群该死的******站在将军的头顶!” 约翰上尉被骂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只是一个不得志的悬官,分配带领苦力的军官,本就是没什么后台的普通人,哪里能跟男爵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什么欢迎仪式,乐队,他见都没见过。 但他也不想再挨骂了,这个自称是男爵副官的军官实在是太让他讨厌了,更讨厌的是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忍着。 “好吧,我会让他们下来的。” “并且列队欢迎。” “好的,我会让他们下来,并且在这里列队欢迎,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约翰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怀特耸耸肩:“算你运气好,去做吧!” 约翰上尉转头就将自己的怒火到了身后的士兵身上,大声喝骂他们站着干什么,还不让城上那群蠢猪都赶紧下来,列队欢迎那什么男爵大人来着,至于什么男爵,约翰现他现在竟然还不知道名字,但他也不想去问这个暴躁的副官,闷哼一声,等待着越来越近的男爵大人。 城上所有的士兵都下来了,出城了,在城门两侧列出长长的两列,人还真不少。 ------------ 第九十六节 骗来的城池 一千来人,分成两列,从城门口向外延伸。?文 ? 远处的队伍依然慢慢行进,四列纵队以行进队形前进,为的是那群尤兵。 刚才在城墙上还勉强能看到整个队伍的情况,现在大家都走下了城墙,就只能看到这几个尤兵了。 老实说守卫新安城的最高军官约翰并没有怀疑,尽管疑点重重,甚至他也觉得古怪,但是他依然丝毫没有怀疑这只军队,对方迈着整齐的队列前进,他想当然是以为是英军,如果有人告诉他,这是中国的军队,他都不会相信。 至于疑点,第一这只军队前进,没有军乐队,第二将军竟然也徒步行军,这很不符合稠,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此时他生了一肚子闷气,让他去问那个嚣张跋扈的副官,打死他都做不到。 约翰以前还很羡慕这些贵族,但现在他烦透了这些人的做派,只希望对方赶紧进城,以后谁也别理谁。 另外还有一些程序上的疑问,根据刚才嚣张副官的说法,他们是从尤刚刚调过来的,刚到香港就被赶来支援这里,可是为什么是从6路过来的,好像是说向导带错了路,可这座城池原本就是一座中国人的沿江要塞,在江面上就能看到,怎么会带错路呢。也许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坐船,而是从另一个方向登6,走6路来的,虽然很牵强,但联系到香港的军舰大部分都去攻打沙井这件事,约翰觉得也能解释过去。 唯一需要确认一下的,是程序问题,到现在为止,对方都没有向自己出示过任何文件,嚣张副官说他们是来援助新安的,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收到通知,他们就这么直接来了,也没有出示换防或者接防的命令,那么新安之后到底归谁管? 约翰觉得这个问题必须沟通一下,哪怕副官多么让人讨厌,他也要说话了。 “长官,请您出示一下军事行动的命令!” 如果是清军,是没人会这么问的,这显得不相信长官,弄不好会穿鞋,但是西方人很重视程序,问的人既不会被误会,被问的人也不会生气。 怀特哼了一声:“当然有命令了,我们是授命来这里接防的,等完成接防之后,你和你的手下都归我们将军指挥。” “加拉瓦,去把军令拿过来!” 只是怀特哪里有个鬼的军令,于是对身后的加拉瓦大声说道,这是越好的紧急情况应急方式,当然这之时其一,是最轻的一级,在敌人怀疑的时候采用的。 加拉瓦敬了个礼,然后跑步朝着东边前进,跟正在徐徐赶来的军队相向而行。 约翰皱了下眉头,这是什么玩意儿,竟然没有带军令就过来了。但他依然没有怀疑,打死他都想不到,中国人竟然也能招募到尤雇佣兵,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此时依然以为在那些齐步前进的尤兵身后,穿着英军军服的,其实是一群中国士兵,而不是他以为的英军。 加拉瓦匆匆跟军队汇合的时候,这时候队列已经距离新安不到一里路了,当然凭借肉眼依然无法看清楚面容,可用上望远镜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只不过那样太不礼貌,新安守军的军官一直站着队列在欢迎,没有任何不适当的举动。 但朱敬伦也不敢大意,听完加拉瓦的报告,决定立刻行动。 “全体跑步前进!” 英国人又不是傻子,约翰上尉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在他的位置,也能从侧面看到行进的军队情况。 前面的尤兵没有问题,可是后面的英军就有些古怪了,那个头也太矮了6处看不真切,也没有对比,可是当距离接近到三百米的时候,他就能准确的判断出这是一群不一样的英军。 他脑子里还思索了一下,没现或者听说过,英军组建过一只矮子军啊?虽然说西方人也有矮个的,拿破仑个不高关键能顶炸药包,英军中也有矮个士兵,但没听说过有那一只军队是完全跳出矮子来组成的啊。 两百米了,约翰觉得自己已经能看清楚对方的脸了,一个两个,每一个是英国人的脸,这让他稍微愣了一下神,脑子瞬间蒙了一下。 接着反应过来,对怀特喝问道:“你们是哪个兵团?” 怀特呼了口气:“我们是中国兵团!” 他知道对方现了,当他说出答案的同时,飞快的将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一个呼哨。 约翰的手枪已经拔出来了。 怀特有些紧张,但还是劝说道:“投降吧,你们战败了!” 约翰冷哼道:“你这是叛国!” 朱敬伦这边听到呼哨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开始展开队形,就来不到两百米远的地方,队列迅的展开,四列纵队很快展开成为四排横队,步枪也伸了出来做瞄准状。 当朱敬伦走出队列的时候,看到对方已经控制了怀特,军官不断的喝斥着,华人苦力们慌乱的往城门里涌去。 “加拉瓦去跟对方谈判,让他们投降。” 加拉瓦立刻走出队列。 “都有了。敝队形,齐步前进!” 四排横队端着步枪,一步步压进,脚下的鼓点颇为整齐,这段时间没有白练,这种整齐划一不断向对方逼近的态势,会对敌人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 加拉瓦已经跑到了城门前,对方的士兵挤作一团,跑进城的连一半都没有,包括约翰在内的几十个英军军官都在城外。 “我们是广州火枪营,命令你军立刻投降,否则将对你放进行彻底而坚决的打击。” 加拉瓦隔着护城河,对刚刚压着怀特过了河的约翰等人用英语喊道。 华特虽然被对方挟持,但依然在劝降:“投降吧,如果对方开枪,我们所有人都经受不谆轮打击。这是无谓的抵抗,根本就没有意义。” 约翰上尉有些气急败坏,恼恨的说道:“广州的火枪营,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西马糜各厘上次进攻东炮台,被广州一只装备了西方步枪的军队打败,已经做过军事报告,上面早就提醒过各级军官,要大家注意一只使用西方线膛步枪的清军。没想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就是这只军队。联想到最近的遭遇,约翰有理由相信,一直在突袭他们的,也是这只军队,这只军队根本就不在沙井,他们来新安了! 恼怒归恼怒,但看到那些只装备着冷兵器的苦力,还有被堵在城门外的十几个军官,还有三十多个炮兵,约翰知道他确实败了。 狠狠的呼出一口怨气,他随手把手枪丢在了地上,也不管那些苦力还在往城里挤去。 对其他几个军官喊道:“投降吧,没必要抵抗了。” 朱敬伦险些就要下令开枪了,因为城外的人越来越少,要是给他们逃回城内,组织反抗的话那就麻烦了。他正在下令开枪把加拉瓦连带怀特一起打死,还是等对方的尾巴冲进城门的时候咬上去占领城门两个疡之间犹豫的时候,看到对方扔下了武器,这才松了了一口气。 “黑狗,去缴了他们的枪。让苦力们就地投降!” 黑狗欢快的带自己一哨人马踏上了吊桥。 约翰没有抵抗,任由对方搜遍他的全身,连身上一把匕都搜走了。接着还配合的给苦力下令,让他们投降,很快苦力就老实下来,缩在墙角让开了城门。 黑狗第一个趾高气扬的带兵走进城中,见到大多数人都把武器扔在了地上,甚至有的是刚才就扔了的,长矛、单刀乱糟糟的散落一地,但还有仍旧拿着兵器的,一副傻愣愣的表情根本就不知道生了什么,对这种人,黑狗上去就是一脚,大声喝骂问他是不是想死,不知道他们已经投降了吗。 朱敬伦带着大部队进城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武器放在一边,人站在另一边,还有不少人是跪在地上的。 黑狗一脸激动外加谄媚的躬身等在城门洞口,笑容可掬的迎接朱敬伦。 对于没放一枪一弹就打下了这座城,他异常的欣喜。 西方人对于通过流血牺牲得来的胜利格外珍惜,认为荣耀无比。中国人更喜欢听那些智取生辰纲,火烧藤甲兵之类的不费吹灰之力,光靠智力获取的胜利。这是文人主导的文化,极力的夸大智力的作用,蔑视勇武的荣耀。在这种文化主导之下,三教九流的观念都跟着改变了。 只是朱敬伦还有些遗憾,他这些日子所计划的所有军事行动,都是想激出民族荣誉感来,如果能通过血战一惩赢得胜利,那或许更好,就像东炮台那长利,朱敬伦就觉得十分提气。 不过军事行动,最重要的还是结果,总之现在是胜利了,虽然这座城是骗来的,或许在日后会被洋人说不名誉之类,但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用单纯的中**事学来讲,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最成功的军事行动,用西方人的军事观点来看,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成果,依然是一抄典的战例。 不过没时间感慨,也没时间享受胜利的喜悦,看到陈阿达焦急的神色,朱敬伦知道,自己得赶紧去救援沙井了。 ------------ 第九十七节 围魏救赵 穿着少将军服的考克在城门口拥抱了自己的哥哥,发觉哥哥一身的汗水,连军装都渗透了,但是脸上却异常兴奋,简直跟刚刚嗑了药一样。 满脸潮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考克,我觉得我升华了!” 怀特迷醉般说道。演了十几年戏,他觉得今天演的这一场,是最完美的,是用灵魂去投入的。 同作为演员的考克听哥哥这么说,也替哥哥高兴。 朱敬伦却道:“爽吧,我提供的这个舞台不错吧?” 怀特点了点头。考克则有些羡慕。 大军进城,安排下去,该看守俘虏的看守俘虏,该清点缴获的清点缴获,该招募降兵的招募降兵,任务分配下去,朱敬伦则赶往被烧焦的县衙。 一个小时后。 陈阿达焦急的等在屋外,想要知道屋里能商量出什么来。 他的父母、兄弟、妻儿,可都在沙井啊,洋人去打沙井,他们会不会有事? 但是朱敬伦表示要开会,不让他去听,他只能等待。 进城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士兵们在吃着甲岸村村民送来的肉食,还在庆祝胜利。 洋人俘虏被分开关在了监牢、学宫和关帝庙里,一共一千零五十人,其中洋人只有五十,剩下的都是华人苦力,陈阿达能听出那些苦力的口音,是一群穷疯了的客家人。 香港岛被新an县三面包围,原本香港也属于新安管辖,而新安是一个客家大县,香港开埠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有大批的客家人去讨生活,洋人肯出钱,这些人就肯干活。 看着四处烧焦的痕迹依然历历在目,陈阿达不由的担心洋人会不会也烧了他们村子,烧了他家屋子。 这里是县衙,当时洋人攻入这里的时候,曾经放了一把火,县令就被烧死在这里。大火吞噬了大半座县衙,朱敬伦开会的这间屋子,跟其他房子没有连在一起,看模样是一个小经堂,因此躲过一劫。 朱敬伦在开会,当然是为救援沙井做准备,但先要将新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相比沙井新安显然更重要。 方山刚刚汇报完情况,进城后,朱敬伦让他负责去清点缴获,就他一个识字的,不用他用谁。 缴获的物资没多少,朱敬伦最想要的线膛枪就只有几十只,还是那些洋人军官的配枪,大炮倒是有十门,标准的12磅陆军步兵炮,拿破仑那时候定型的,西方国家通用,因此也被叫做拿破仑炮。古怪的是,洋人把所有步兵都带走了,却留下了三十个炮兵,大概他们认为偷袭骚扰他们的是一群乌合之众,放几炮就能吓走。 刀疤带着他一整个营的士兵在看守俘虏,没有到场,只有黑狗、侯进等人在场。 听完方山的汇报后,朱敬伦才开始说话。 “侯进。这次俘虏了一千个苦力。你去拣选一下,找愿意跟我们干的士兵,编成一个营。不过不能什么人都要,首先不要抽大烟的。” 朱敬伦说道这里顿了顿,黑狗他们和他们的兵可都是大烟鬼,朱敬伦怕这些人不舒服,掩饰了一下道: “我们的烟土不多了,供不起那么多人!”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黑狗等人果然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 “另外我听说他们都是客家人。客家人的宗族观念很强,大半都是宗族子弟,愿意跟我妈干的,让他们宗族来人确认,想吃我的兵饷,我要他们宗族写保书。” 这一招是跟曾国藩学的。 前些天在广州的时候,朱敬伦可是有意打听过曾国藩的湘军情况的,听说过湘军军纪差,杀人放火抢劫的劣迹都听过,但唯独没听过有逃跑开小差的。有人告诉朱敬伦,曾国藩招兵的时候,只要那些宗族子弟,而且要他们的宗族开具保书,这些人要是逃跑了,他们的宗族都容不下他们,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当然就不会跑了。 朱敬伦没法确认真假,但是觉得这一招够狠,真的是绝了士兵的后路,让他们除了听话打仗之外,没有任何选择,所以他打算拿来主义,直接借用过来。 侯进异常欣喜,恨不能马上出去招人,这些兵也跟广州的胥民一样,被英军招募后,经过简单的训练,他觉得如果发了枪,他这些兵不会比黑狗他们的手下差,他终于也能当官带兵了,这段时间憋下的闷气瞬间蒸发掉了,看黑狗他们也稍微顺眼了点。 “怀特,洋人投降的炮兵中有没有爱尔兰人?他们肯不肯投降?” 安排给怀特兄弟的任务,是让他们去劝降几个炮兵。 俩人摇摇头,表示这是一队苏格兰炮兵联队,没有一个爱尔兰人,也不肯投降。 朱敬伦有些后悔没有带一个炮兵来了,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自己有可能缴获大炮啊,留在沙井的那些大炮昨夜要赶夜路拉不动,可是炮兵还是能走的啊,想来还是经验不足啊。 朱敬伦叹道:“算了,反正也是扯虎皮拉大旗,就是有炮兵也干不过香港的炮台。” “香港?我们去打香港?” 几人没想到要去打香港,他们以为是商量回沙井呢。 “好啊!” 纷纷叫好,显然不断的胜利,让他们有些膨胀了,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也不想想香港真有那么好打,陈桂籍为什么从没打过。 黑狗等人激动朱敬伦也能理解,但是怀特兄弟高兴个什么劲啊。 “怀特?” 看两兄弟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朱敬伦不解。 怀特道:“将军大人,也许我们能在演一场戏!” 怀特骗开了新安城,过了把瘾,他弟弟很羡慕,两兄弟竟然还想骗一把香港! 朱敬伦呵呵笑了下。 摇摇头道:“这次本来我们是应该回救沙井的。没想到洋人的反应太激烈了,竟然连香港的驻军都调走了。这不是好事,沙井抵挡起来恐怕更难了。原本他们还有可能等到我们赶到救援,现在等我们走陆路走一天赶回去,大概只能给他们收尸了。不过既然洋人敢玩破釜沉舟,抽空香港的兵力,那我就不介意给他来一个黑虎掏心,直插他的心窝!” 黑狗兴奋的道:“这回让我打头阵吧。” 方山这个算命先生看的明白:“你看不出来吗,这是围魏救赵!” ------------ 第九十八节 虚张声势 。 到时候派人去沙井哪里请求回援也就顺理成章,朱敬伦也就完成了解救沙井的任务。 至于朱敬伦自己:“黑狗做先锋,带你的营赶往九龙城。我跟魁哥为后援,缓缓开进。一路多打旗帜,广造声势。” 任务分配停当,立刻行动起来。 黑狗出发后半个小时,朱敬伦胡乱扯的那些旗帜也做好了,红的、黑的、黄的都有,花花绿绿极为扎眼。还拖拉着十门步兵炮,带这些炮不是为了去打仗的,真打仗,九龙山炮台上的大炮更有用。带这些大炮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去攻打香港的,增加香港的恐慌。一旦真的开战,朱敬伦会毫不犹豫的第一时间丢掉这些大炮,因为无论如何这些大炮,都不可能跟香港岛上的英军炮台对轰,就是九龙城炮台都不行,所以英军才敢放着九龙炮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没有拆毁,因为他们有信心一个火力覆盖就让这个炮台哑火。 出城过沙河,经福田村过深圳河,一路南下,声势很大,还不断的派人跟周边村落联系,告诉大家我们要去打香港了,欢迎各村民壮共襄盛举。一路过元朗、沙头角、大埔等村,各有一些民壮汇合。 九龙半岛这里的村子对香港的洋人并无好感,原因有很多种,在鸦爿战争之前,到还无所谓,英国人占了香港岛之后,九龙半岛上有些地主在香港有土地,租给了一些佃户,结果香港割让之后派人去收租,对方拒绝付租,在洋人法庭打官司也打输了,因此半岛上的士绅阶层对香港异常不满。而这些士绅,也是团练、乡勇和公局等组织的头目,手里都有些兵。 等到傍晚,朱敬伦赶到九龙城寨外的时候,已经汇聚了十几个村子的上千号乡勇,加上自己的士兵,人数两千人,还真有点攻打香港的样子。 这一天,朱敬伦缓慢行军,香港政府则吵成了一锅粥。 负责香港防务的格兰特将军和港督包令意见不一。 格兰特是陆军司令,但在英国陆军向来没有海军地位高,是从属于海军的,所以上次进攻广州东炮台,这次进攻沙井都是由海军司令西马糜各厘指挥,但格兰特的身份摆在哪里,他在香港,香港防务自然应该由他来负责。 俩人的争吵是从收到杨以德转交的那封信后开始的,包令认为香港对英国重要无比,现在还是整个远征军的后方基地,不能有失,主张立刻派人通知西马糜各厘回援,暂时放弃攻打沙井的计划。 而格兰特则认为,岸上的清军不过是虚张声势,但是他同意召回部分英军救援香港,但是不能停止攻打沙井的行动。他认为放任沙井有一只清军军队,十分的危险,长久看来,对香港更为不利。同时格兰特还有额尔金的尚方宝剑,额尔金才是对华全权公使,他们从sh南下前,额尔金可是主张进攻的。所以他们回来后,才第一时间选择发兵广州,给中国人一个教训。 由于有额尔金的支持,在香港的防务问题上,包令、格兰特和西马糜各厘一直都是共同决定,现在包令和格兰特意见不合,西马糜各厘又不在。最后吵到午后,俩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决定写一封信去给西马糜各厘,由西马糜各厘决定是抽调部分兵力回援,还是放弃军事行动全军回援。 对于俩人来说,这个折衷的方案是俩人都能接受的。包令认为,如果西马糜各厘知道香港的重要性,一定会支持自己。格兰特认为,西马糜各厘作为一个军事将领,会根据战场的情况做出自己的决定的。他相信,如果西马糜各厘全军回援,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彻底摧毁了沙井的反抗力量。 当朱敬伦在香港人惊慌之中,带兵声势浩大的进入九龙城的时候,包令和格兰特的信已经送到了西马糜各厘手中。 朱敬伦需要走一天的路,人家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双腿和英国人的火轮船相比,实在是太没优势了。 朱敬伦并不知道港督和格兰特的争吵,也不知道一切决定权都在西马糜各厘手中,更不知道西马糜各厘那边攻打沙井的军事行动进展的如何,他只知道杨以德对他进攻香港的计划十分不看好。 杨以德倒是热情的把朱敬伦迎进了他的巡检司衙门,可是却一个劲的诉苦,强调英国人的兵力强大,香港岛上的炮台如何犀利等。 这家伙明显是在为英军说话,试图打消或者拖延进攻香港的行动,朱敬伦不认为这家伙已经叛变了,只是他的立场明显出了问题。 一来他跟香港有共同利益,而来也是出于清朝官员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外交观念,不太乐意招惹洋人,一旦朱敬伦在这里跟英国人打起来,杨以德敢肯定最后最倒霉的会是自己。 朱敬伦打不过洋人,大不了一走了之,九龙城打烂了,可是他杨以德的损失。朱敬伦如果带种,把英国人打败了,攻占了香港岛,对他杨以德也没什么好处,功劳肯定都被朱敬伦拿走了,以后朱敬伦留在这里,他杨以德如何自处,当惯了土皇帝的他,也不想屈居人下。 反正杨以德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不希望朱敬伦在这里跟英军开战。 朱敬伦认真的听着杨以德的理由,不住的点头,但就是不下决定,他在等一个消息。 而这个消息跟沙井的战况息息相关,只是没人知道,此时的沙井已经岌岌可危了。 ... ------------ 第九十九节 土地和祖宗都不能放弃 才打了半天的仗,陈芝廷觉得仿佛过了很多年一样,已经不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了,简直是度时如年。 他双目血红,看着狼藉的战场,心也在滴血。 倒不是仗打的不好,数一数战场上躺着的那一地尸体,洋人的绝对多过沙井人的。 老实说仗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还多亏了朱敬伦的传授,朱敬伦教会了他们挖掘战壕,不是沙井人不会挖沟,只是他们从没想到用壕沟对抗洋人,如果是他们自己,更愿意建造壁垒,这是一个传统思维定式,就是最喜欢挖沟的湘军,也主要是用壁垒保护自己。 可洋人的战斗方式跟清军和太平军都不一样,能挡住弓箭的壁垒根本挡不住洋人的炮弹,于是他们在沙井墟外面,一连挖掘了五道壕沟。动员了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男女老幼齐上阵,他们挖掘的壕沟比当初东炮台的壕沟更深,还根据朱敬伦的建议,用原木进行了加固,甚至建造了一些坑道,用来躲避对方密集的炮击。 通过这种方式,沙井乡勇在洋人舰炮的密集打击下几乎毫发无伤,迎来英军步兵攻击的时候,他们战斗力毫无损伤。 洋人的步兵排成密集的队列向前挺进的时候,如果是以往,他们只能拿命去拼,向对方发起野蛮冲锋,用人命换取靠近的机会,最后通过贴身肉搏搏杀对方,在广州的时候,沙井乡勇就用这种方式多次打退巴夏礼的扫荡。 但以前总是伤亡巨大,杀敌寥寥。 这次借着壕沟的保护,他们的弓箭都能不断的射杀洋人。反而是洋人冒着箭羽用命来换取距离了。等到洋人终于冲到壕沟前的时候,乡勇们早就通过相连的坑道退到后一道壕沟了。 通过这种方法,以放弃五道壕沟的代价,他们杀伤了英军四五百人,而自己损失极少。本来按照陈芝廷的了解,在损失这么大之后,洋人就会选择撤退了,可是这一次洋人的态度竟然极为坚定,死战不退,继续向沙井墟挺进。 发觉自己失算的陈芝廷命令乡勇跟洋人在最后一道战壕中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惨烈厮杀,最终还是败退了,一战就损失了三百多号人。 乡勇是死不起人的。 就像湘军是死不起人的一样。倒不是这些人死了,抚恤金如何的高。成本完全不是拿金钱来衡量的。曾国藩的湘军作战,按照曾国藩自己来说,叫做“结硬寨打呆仗”,总是一步步用坚固的营垒向前推进,极少冒进突击,更少强攻坚城。后来攻打天京的时候,湘军不惜围困天京城长达半年之久。 因为湘军这种宗族武装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组成往往都是族人,曾国藩手下一个将军带领的士兵都是将军本人招揽来的,都是他们村子里的青壮,如果让军队冒死攻城,一个团伤亡殆尽损失不算大,但是对那个村子来说,很有可能就是全村的青壮断根了。 所以这种绝根式的伤亡,是宗族武装无法承担的,成本无法估量,因为这是道德成本,而不是经济成本,经济账能算得清,道德账是算不清的。 现在陈芝廷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此次洋人围攻沙井,他动员了沙井周边所有的乡勇,上次在新安城他们已经死过一茬人了,所以这次为了带头,陈氏压上了所有的青壮,上次新安城战败,对家族存续无伤,这次这些青壮每死一个,就有可能意味着一房亲属断绝香火。 陈芝廷真的难以忍受这种道德压力。在最后一道壕沟中抛下了三百人后,命令退到沙井墟的街道之中。幸好这时候洪圣庙后山,朱敬伦留下的大炮响了,给了他们时间,所有人安全撤进了沙井墟。 可是之后山头迎来了英军的舰炮覆盖,很快就哑火不说,连带沙井墟也几乎成了地狱,洪圣庙和天后庙都给摧毁了。 之后英军步兵以大炮开道,在沙井墟步步为营,乡勇甚至找不到贴身肉搏的机会,最后被逼退出沙井,一路往东撤退。 他们每退一步,陈芝廷的心中就多流一滴血,每退一步,就有一个村子,就有一片土地被洋人践踏。可是能眼睁睁看着子弟们为了这些土地,把血流干吗,不能,所以只能一次一次的退后。 一直退到了岗头再也不能退了,这里是陈芝廷的村子,不是他舍不得自己的村子被毁,而是因为这里一直都是宗族长房居住之地,长房居住在这里,是为了打理祠堂的,陈氏祠堂就在这里,所以还怎么退。 陈家人不能放弃土地,更不能放弃祖宗,一个是他们生存的根本保障,一个是他们心灵的安乐故乡。 祠堂里有祖宗的排位,当然不能放弃,如果放弃了岗头的祠堂,那么岗头后面的新桥的祖坟还能放弃吗?所以这里就是他们撤退的最后底线。 带着逃到这里不足八百的族人,陈芝廷祭拜了祖先,娶了宋朝理宗皇帝公主的陈梦龙,也是他们这一只陈氏,驸马房陈氏来由的祖先,之后带着残存的族人决心在这里血战,在这里死去,最后埋在这里。 英军追的很紧,装备精良,炮火犀利,岗头村根本挡不住,一座座房子倒塌,一个个子弟战死,但是每当英国人要靠近祠堂的时候,就有陈氏子弟冒死向他们发起冲锋,用血肉智取将他们一次一次逼退。 这一次陈芝廷几乎动员了整个沙井陈氏的青壮,灶下的,周家村的,渡溪的,塔子前的,后亭的,无论远近,无论贫富,能来的宗亲子弟都来了,也可能都要死了。 英军几乎包围了驸马房祠堂,陈芝廷已经在向祖宗告罪,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声密集的铜锣声响,以及远近阵阵的呐喊声。 接着他听到子弟向他报告说:“曾家人来了。” 曾家是新桥大族,曾家的祠堂就在新桥,远亲不如近邻,洋人逼近曾家祠堂,曾家人援手了。 子弟还报道说:“市桥的来了!” 市桥还在东莞,跟沙井靠的近,这也是一只陈氏族人。 很快有人人说:“南山的来了。” 又有说周家,马家,李家来援的。 最后当听到有人说“夷鬼跑了”,陈芝廷在也忍不住痛哭流涕,嘴里不断的念叨祖宗保佑! ------------ 第一百零一节 金融操作 门外的影子是方山,朱敬伦一直在等他,等他给自己发信号。 什么信号,英军撤军的信号,英军撤军了,自己也就该走了,围魏救赵也就成功了。 真在这里跟英军主力决战这种事,朱敬伦从来没有想过。 他心里很清楚,他手里这些大烟鬼现在还没有跟英国龙虾兵玩排队枪毙的能力,就是给他们抽多少大烟都不行。上次能打死那800个英国兵,是各种条件集合在一起的,当面锣对面鼓真刀真枪的干,此时还不行。 “撤,全都撤,马上回新安!” 出门跟方山见面,确认了消息,立刻下令。他既不想跟英军作战,反而还要担心英军会不会趁自己不再抄了新安城呢,自己能偷袭新安城,不敢保证英军不会。 这就是朱敬伦真正的打算,至于杨以德给自己钱,这是意外的收获,不要白不要。 他早就让新安城那边盯着,一旦英军舰队撤退,立刻快马来报。方山一直等着,收到消息后给朱敬伦发信号。收到信号就意味着洋人的军舰已经过了新安,随时都能到达香港,甚至已经回到了香港,要知道洋人的轮船并不比马慢多少。 只是洋人就算回到了香港,整顿军队出击也还需要时间,足以让自己跑远了。 两千多人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跟来的各村青壮还颇为失望,这些人很多都是真心来打香港的。比如九龙半岛上的邓家乡勇,他们可是对洋人恨之入骨。 因为邓家是九龙大家族,在香港也有他们的田地,租给了一些佃户,结果香港割让之后,港英政府进行土地登记,依据是地契,如果没有地契就依据纳税记录,广府的租佃制度,给官府纳粮的都是佃户负责,地主只管收租,结果那些佃户拿着完粮记录,将那些田地登记在了他们名下。 之后邓氏地主如以往那样去港岛收租,结果被对方拒绝了,之后向新安衙门告状,县令派了一个书吏去催租,反被港英政府扣押,告诉县衙他们对香港已经没有管辖权了。之后邓氏又跑去香港的法庭打官司,也失败了。 其实他们并不在意一季的租子,在意的是那些土地的归属,这等于夺了他们的地。邓氏认定洋人就是那些可恶的佃户的帮凶,是洋人包庇佃户夺他们的田产。 尤其是多次告状无果后,甚至已经不是那些土地本身了,而成为一种对不公的愤怒,所以他们恨洋人,恨到了骨子里。 结果朱敬伦大张旗鼓说要来打洋人,却雷声大雨点小,他们怎能不失望。当然他们也没吃亏,来了一趟,至少吃了一顿饱饭。 来的时候,朱敬伦磨磨蹭蹭,旗帜打的老高,声势闹的很大,回去的时候,却异常的低调,但是速度却不慢,一路跑步。 不过回到新安城,也已经是半夜了,洋人没有来打新安,让朱敬伦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有空想一想汇票的事情,只是这事情交给谁办,他就有些犹豫了。 现在朱敬伦急需一笔钱救急,柏贵给的那些钱就剩下一万两了,虽然许可他设卡抽厘,可现在这情况,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到厘金呢,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弄钱。否则下个月都没钱给士兵发饷银了。 算来算去,也只能交给方山,就他识字,可是这个人能放心吗。 财帛动人心,他跟着自己不就是谋一个富贵吗,如果方山是陈家那种大家族,他不担心方山跑了,可方山根本就是一个单身汉,流浪江湖的算命先生,起了贪念,跑了咋办。 说不得要探探方山的心理。 “方山啊,你也跟着我有一段日子了,本官也没发给你弄一个出身。等过了这阵,本官在新安扎下脚跟,帮你捐一个候补如何?” 用官职试探一下,看看此人是不是恋权。 方山果然欣喜,立马跪在地上:“小人谢大人栽培。” 看来这个人更重前途一些,朱敬伦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明白人,而且还算年轻。 但依然要敲打一番:“眼下还有件大事要你去办。办不好没关系,但你要是起了贪念,本官丑话说在前头,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方山叩头:“小人对大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朱敬伦点头:“我相信你。起来吧。看看这东西。” 说着把汇票给了方山。 方山是算命先生,江湖经验丰富,但还真的没见过洋人的汇票,尤其是上面的洋文,更扰乱了他的思路,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洋人的汇票,把钱存在这里,到另一个地方就能取出来。” 朱敬伦给他解释道。 方山哦了一声:“这不就是银票吗。” 北方的SX票号是道光年间开始的,其实广州的钱庄一点都不比票号晚,康熙十四年广州就建立了银行会馆,银行是银号行的简称,其实就是银号行当的同业行会。作为一口通商的口岸,广州的银钱往来,比北方更频繁,钱庄也就应运而生。至于更早的历史,宋代都有钱庄这种形式了,只不过在需要的地方再次兴起,算不得创新,只是没断了传承罢了。广州银号的中心,正是商业最为繁忙的西关一带,一直到解放后,这里都依然存在这地下钱庄。 另外SX的票号,因为茶叶贸易也渗透进了广州,开设有分号。同时广州也有洋人银行,比如总部在印度的丽如银行,只可惜方山这种算命先生对洋人的银行可不了解,真正跟洋人银行来往密切的,还是十三行的行商。 朱敬伦慢慢说道:“跟银票差不多。你拿着这张银票,跑一趟香山县。拿我的帖子见一下伍崇曜,我会给他去一封信,让他借你十万两银子。必须是现银,你拿这些钱先去澳门一趟,无论找谁,就收这些汇票。记住了,低价收购。我听说洋人解散了东印度公司,到时候这汇票恐怕会被人低价贱卖,不管谁卖,只要低于票面七成以下,你就收。” 方山有些不放心:“伍家会借钱吗?” 朱敬伦笑道:“会的。” ------------ 第一百零二节 方山借款 伍崇曜在清朝官员跟前活的跟个狗一样,但是在普通百姓面前,那可是大人物。尤其是方山过去只是一个算命先生,跟这些富豪简直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他拿着朱敬伦给他的名帖和信上路的时候,心里还忐忑不安。 香山县基本上就是后世的中山和珠海,跟深圳隔着珠江对望,而新安就是后世的深圳,因此从新安码头坐船,过了江就到了香山。 伍崇曜并不在香山县城,而是躲到了澳门,澳门现在依然归香山县管辖,小小的葡萄牙还没能力让清政府割让土地,只是在鸦爿战争后,趁机捣毁了澳门的官衙,赶走了满清的官员,但没有正式条约,现在香山县法理上依然对澳门有管辖权。只是葡萄牙已经开始一步步侵蚀了香山县的权力,包括不再给香山缴纳土地租金,实际上已经是殖民地性质了。 所以伍崇曜逃出英国人囚禁之后,第一时间就逃到了澳门,因为这里官府也管不到他,英国人也管不到他。 伍家虽然在广州经营,是赫赫有名的十三行总商,在澳门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因此要找他并不难,更何况方山并不是去他府上求见,而是直接去了XS县丞衙门,这个衙门本设置在澳门,最大的用意就是管理葡萄牙人,但是1849年,趁着鸦爿战争清政府战败的机会,澳门总督拆毁了澳门县丞衙门,清政府不得不把衙门暂时设置在前山寨。 尽管不想惹麻烦,不愿意跟洋人交往,尤其是现在还是跟洋人的战争期间,不过在方山把朱敬伦的写给县丞的信交给县丞张德和,里面的内容是告诉他,自己守卫新安没有钱粮,需要找伍家帮忙筹措一些,香山县丞这才勉为其难的派了两个衙役去澳门找伍崇曜。 因为朱敬伦在信中可是说了,新安直面香港,干系重大,巡抚和总督十分关切,眼下钱粮不足,问香山县能不能借一些,所以如果不找伍家要钱,他香山县就要拿这笔钱了。 张德和也清楚朱敬伦现在很红,广州的官面朋友来信说过这个人,说这人不但在巡抚面前吃的开,连总督也很器重,还单独请他吃饭,给他请功过呢。 作为负责管理澳门的官员,尽管被葡萄牙人赶出来了,但是在澳门的眼线可不少,当然知道伍家藏在澳门,也能找得到地方,伍家可是一大家子人,一个大家族呢,想完全藏起来也是不可能的。 当伍崇曜见到县丞衙门的衙役时,他真的很不想来,因为这时候这些当官的找他,绝对没什么好事情。 但他不敢不来,他家的祠堂和祖坟还在广州呢,他可没有他爹伍秉鉴的魄力,根本不想背井离乡。 临走前,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有不测,让族中几个子弟立刻去美国,他爹伍秉鉴在的时候,就留好了后路,在美国有大量的投资,那些投资现在他们家每年可以分到二十万两的红利,紧急情况下送一些种子去美国,开枝散叶保存香火绝对够了。 另外伍崇曜还猜测官府找他,无非就有两件事,一个是让他跟洋人沟通,一个是要他出钱,从来就是这样。他倒希望这时候官府找他要钱,破财免灾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对方现在一直都没空找他,反倒让他心惊胆战,每夜都无法安眠。历史上,伍崇曜在战争结束之后不久就死了,跟这种焦心有直接的原因。 当到了衙门后才知道,不是官府要找到他,而是朱敬伦要找她。 伍崇曜跟朱敬伦没多大交往,但也算认识,当日伍崇曜还被洋人囚禁在广州巡抚衙门的时候,他就跟朱敬伦一起去找乡勇谈判过一次,谈判结束之后,他就逃了,因为当时主要是怕英国人囚禁他,所以逃到了澳门。 伍家这种行商,现在的名声可不好,很多老百姓认为就是他们把洋人引来的,骂他们是汉奸的人多了去了。就连很多官员,对这些行商都没什么好印象。当然现在已经没有十三行了,鸦爿战争之后就解散了。可是他们的生意还在做,做的内容还是过去的茶叶和鸦爿,因此人们习惯还是叫他们行商。 伍崇曜身在澳门,对广州的情况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官兵收复了广州,其中出力最多的就是这个朱敬伦,一想当初洋人还对朱敬伦很重用,结果没想到朱敬伦竟然是个探子,而以他老道的眼光,当时都完全没有察觉,他就觉得朱敬伦这个人深不可测。 伍崇曜不但知道朱敬伦在广州的名头,更知道朱敬伦现在是巡抚柏贵身边的红人,而自家则是人人喊打,朝不保夕。 就好像第一次鸦爿战争时候,他爹被人跟狗一样带上木枷示众。他大哥更是因为给洋人建了码头,被关进监牢拷打的半死。后来又因为洋船跑到SH侦查地形,被皇帝认为他管理洋人不严,再次关到了监牢。多次拷打后,出来不久就死了,那时候伍崇曜的大哥伍元华才三十三岁,距离他第一次被关进监牢才不到三年。 伍崇曜绝对不想让大哥的命运落到自己头上,但他很清楚,以朱敬伦的能量,绝对能够说动柏贵告他一状,甚至都不用告状,只要他敢露面,柏贵直接就能把他抓起来。 当听完方山的意思后,伍崇曜反倒松了口气,这个朱敬伦不过是要钱啊。他还真的怕这个朱敬伦抓他问罪,要知道当日他可是真的帮洋人做过事的,而朱敬伦精深夷语,又在洋人身边做事,抓到他一些把柄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是要钱的话,那就简单了,伍家别的不多,钱多的是。他爹当年去庙里烧香,一次就给过二十万两。为他们兄弟买官,先后也花掉了一百多万两,鸦爿战争后更是一次性拿出一百多万两给清政府缴纳战争赔款。而怡和行经营百年,总共向官府报效的数量官方统计高达一千六百万两,而没有统计过的,私下给各级官员的孝敬,更是多如牛毛。 “既然朱大人缺军饷,小人自当报效,愿意捐输十万两,助大人抗敌!” 不用方山说,伍崇曜甚至是自告奋勇的主动提出报效。 方山却摇头道:“十万两不够,我家大人说了,弄不好得一百万两!” 伍崇曜愣住了,这孙子开口真狠,心里极为纠结,他心中认定,朱敬伦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怕是真的掌握自己的把柄了,而且是大把柄,可是想要他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也没那么容易。不是谁都能从伍家身上敲到银子的。说不好听的,朱敬伦这样的小官还不够格。 一百万两给朱敬伦能买个平安,但是给另一个更大的官照样可以,逼急了,伍家砸下去一百万两,搬到朱敬伦是轻轻松松,哪怕有柏贵护着也不行。伍崇曜现在是不想惹麻烦,乐的破财消灾,但是这破的也太多了,伤筋动骨啊,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唉,不是崇耀不肯报效大人,只是这些年伍家已经不做行商了,坐吃山空,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伍崇曜也不敢马上撕破脸,而是探着口风,对方要一百万总得给个落地还钱的余地吧,要是能砍到二三十万两银子,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方山道:“伍大人误会了,我家大人并不是向你索要,只是借。我家大人说了,借伍大人的银子做笔买卖,钱息都不差你的。” 伍崇曜一愣,没想到是这口风,但他压根不信。 伍崇曜继续哭穷。 方山腾的就站了起来,朱敬伦告诉他了,让他来借钱,可以横一些,不横点,恐怕还借不到。 “我家大人找你借钱,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实话告诉你,这钱也不白借,钱息你随便说。另外我家大人让我给你带个话,你帮他做这笔买卖,他保你一家太平!” 话音落地,伍崇曜先是一惊,以为对方要翻脸,接着心中一动,能全家太平,一百万两不算贵,他都做好了被抄家的准备,第一次鸦爿战争之后,三十多家行商倒了二十家,十几家都被发配XJ去了,他伍家那一百万两银子就是卖命钱。 这一次大难,若能用这一百万度过难关,他也认了。可是朱敬伦只是一个小官啊,就是柏贵要一百万两,他都要考虑一下,除非是黄宗汉那种钦差,否则谁敢说保他一家太平啊。难道说朱敬伦其实是黄宗汉的人,他确实听人说黄宗汉亲自请过朱敬伦。 “大人您说的当真?” 伍崇曜真的不放心。 方山就知道是这样,冷哼一声:“当不当真你自己个儿思量去。老子只在这里等一天,明日银子准备好了派人来告我一声,我去提银子。没准备好,我明天就回,山高水低,咱以后见。” 说完拂袖离开花厅,把伍崇曜一个人凉在这里。 走出花厅,方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在透着爽快,把这种豪富压在底下,真的是痛快啊。 ------------ 第一百零三节 千年宗族 仗势欺负一个商人,朱敬伦其实也不想,谁叫他太缺钱呢。 现在可是有三千多人要养活呢,两千大烟鬼,一千苦力,都要养不起了,侯进硬是给他又招了八百人。 客家人真的是很穷,当侯进昨天在俘虏的苦力中开始招兵,告诉他们饷银跟洋人一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愿意报名,毕竟他们还是俘虏,战战兢兢不知道官府会怎么发落他们,现在官府招收他们,这就是招安了啊,肯定不会要他们的命,而且还有钱拿,傻子才不做。 可是侯进提了一个很乖的要求,那就是让他们的族长来领人,让他们登记名字,籍贯,好去通知他们的宗族。 这时候这些人犹豫了,他们不想连累宗族了,他们给洋人当苦力,都用的是假名,什么花脖子、猴儿脸之类的,现在官府却要他们说出自己的宗族,难道是要找宗族麻烦? 犹豫了大半天,才在侯进的反复劝说之下,有人决定冒险了。 当附近几个族长来认过人确认无误后,那族长也不想惹事,自己家族子弟因为吃不上饭去给洋人卖命,去做洋人的鬼兵,他们这些族长也是知道的,甚至是主动鼓励他们去的,但这是跟官府做对,跟朝廷做对啊,心中难免忐忑。一听侯进叫他们来,一是认人,二只是想让他们作保,全都答应了下来,写下保书,保证这些人当兵绝不逃走,若逃回宗族,定会擒送官府。 第一批苦力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为家族作保的乡勇,剩下的苦力就积极了起来,纷纷报出自己的宗族,让人去请自家族长。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八百多人报名。最后经过筛选,总共收下了八百人,那些被淘汰的苦力,要么没有宗族,要么是宗族不愿意给他们作保,就只能继续待在监牢中当俘虏。 看到一千苦力中,竟然就能招募到八百人,朱敬伦不由的感叹客家人的宗族势力之大,要是广府人,绝对无法达到这么个比例,就是陈桂籍招募的沙井练勇,其中陈家子弟的比例也没有一半。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八百客家子弟之中,竟然还有30多个识字的,这识字率可真不低,平均下来二十多个人中就有一个识字的,比清朝平均识字率还高一些,但是要知道,这些人可都只是经济条件最差的苦力啊,绝对算不上什么富家子弟。 一问才知道,客家的宗族势力很大,也许不是每一个宗族都很富裕,甚至有的宗族,整族都是某个地主的佃户,可是不少宗族都有坚持教育的传统,他们只要祖上某一代阔过,就乎留下相当多的财产作为不能分配的公产,这些公产也许是田亩,也许是房舍,统称为祭祀产业,在官府进行报备,告诉官府是作为他们家族祭祀宗族的产业,在以孝道治国的时代,这些祭祀产业即便是抄家的时候,官府都会网开一面。红楼梦中就有一段,富豪如贾家,也花费力气置办祭祀产业,以防万一。伍秉鉴给伍家分家的时候,就将他爹伍国莹一生的积蓄,一分一毫毫无保留全都添到祭祀产业中去了,分的只是伍秉鉴时代,伍家新近增添的资产。 这些祭祀产业,往往以祠堂为中心,附带田地,兼有学堂,所以只要某个宗族某一个时代阔过,就很有可能置办一个长久供养宗族子弟读书学习的祠堂和家塾,因此有很多非常穷的人家,竟然也能在宗族家塾中读书。只是光学会读书,想考中科举,那也是十分困难的,不请名师大儒,光凭自学,几代人中也出不来一个秀才,所以朱敬伦手下招募的这几十个读书人,读书水平仅限于识字,按他们的话说,开蒙后就只能出来糊口,没有在上学了。 但这也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在没有谁比朱敬伦更能体会到,在清朝招募到一个读书人的难度了。尽管这些人的水平都不高,仅仅是开蒙,别说秀才了,连个童生都没有一个,可真的有童生身份的人,谁会做苦力? 因此朱敬伦甚至直接将这些人挑选了出来,当作军官的种子培养,不但挑出了几个已经能说几句简单粤语的印度军官训练他们各种军事技能,还专门请了新安城中一个账房先生,教他们算术和记账。 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朱敬伦立刻赶往沙井墟,陈家这次损失太惨重了,尽管陈家人认定这是他们的事情,可是朱敬伦却不能装作无辜,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带兵驻扎在沙井墟,洋人未必会找到哪里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朱敬伦驻兵沙井墟,就是为了吸引洋人,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沙井的牺牲,本就死朱敬伦计划中的一部分,可朱敬伦真的没想到沙井陈家付出的代价有这么大。 一千个陈家子弟,经过新安城和沙井墟两战之后,先后损失加起来超过了500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族中青壮,可以说他们失去了整整一代的年轻人,这对一个封建宗族来说,已经到了灭族的边缘。 朱敬伦赶到陈家的时候,陈芝廷正在组织人安葬亡者,并且在家族祠堂祭祀祖先。 “……勿使各房香火断绝……此后,各房族人,无论远近亲疏,贫穷富贵,皆可入陈家家塾……必使陈家血脉永存,荣辱与共,富贵同心!” 朱敬伦没有打扰,而是静静的听完了陈芝廷带领陈姓族人向祖宗立誓,随同他一起的,都是男丁,上到白发苍苍的老者,下到襁褓之中的婴孩,最后一起磕头,祭酒,摆上三牲。 大概内容朱敬伦听明白了,陈家这次确实打击太大了,五百青壮战死,而伤者更多,很多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以及生育能力,可以说真正可以给他们延续香火的壮年,怕是连三百都没有,这对于一个从南宋就迁居此处繁衍生息了千年的大族来说,如果不采取特殊的措施,虽然整个宗族不会覆灭,但是很多分出去的支系恐怕会就此绝嗣。 而陈家的措施是,但凡没有了子嗣的支系,由宗族做主,在宗族牌位前立下誓言,从其他支系过继一个男丁过去,有能力者过继幼小,抚养长大;没有能力者,过继一个壮劳力,养老送终,延续香火。 还有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允许所有陈姓族人,今后都可以进沙井家塾读书。这可相当难得,要知道沙井陈氏家塾,可是远近闻名的学堂。延续千载未曾断绝不说,关键是这里的教师,都是远近闻名的大儒。即便是放在整个广府,也是相当有水平的。 这么一个千年宗族,积累的底蕴是极其深厚的,他们最为人所知的就是祖上曾娶了宋朝的公主,乃至祠堂都称呼为驸马房,可是宋朝的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娶的,能娶公主本身,就证明之前他们家族已经相当成功。 他们的祖先陈梦龙是驸马,可陈梦龙的爷爷陈俊卿就已经是朝廷重臣,官至宰辅,就连南宋一代名相虞允文都是陈俊卿推荐的。陈俊卿的儿子陈应元没有他爹那么出色,但也官居应天府尹这样的封疆大吏。有父祖两代人的积累,陈梦龙才有了迎娶公主的本钱。 陈梦龙死后,南宋灭亡,他儿子背着他的骸骨迁居岭南,千年开拓,陈家虽然没有出现过宰相一级的高官显贵,但也时常有人中举做官。沙井附近的恩德乡衙边村的陈隽蕙,顺治十八年(1661)赐进士出身,授HN卫辉府汲县知县。在有就是陈桂籍了,进士出身,历任户部主事。 所以虽然不是高官显宦,但在一般的缙绅家族面前,称得上官宦人家;在一般的官宦人家面前,又更有底蕴,可称千年世家。 陈氏家塾出去的人才,虽然没有状元,进士也不算多,可是秀才、举人那是一抓一大把,岭南跟江南相比,在人文上本就差了许多,所以沙井这里的陈氏家塾,可称当地读书人梦寐以求想进入的学堂了。 现在向全部陈氏族人开放,无论贫富贵贱,这倒是给了那些已经落于贫困的族人一个很大的希望。只要一个子弟中举,整个家庭甚至家族都能翻身。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不少陈氏家族崛起。 心中默默计算着陈芝廷这次重立家规的意义,朱敬伦突然发现,这种宗族制度,或许在面对变化莫测的新时代显得不够灵活,但是在危机面前,却有一种特别的韧性,或许就是这种韧性,让他们一次又一次摆脱灭族的危险存续下来。 以前朱敬伦的印象中,这种儒家宗法制度下的封建宗族,是没有任何优点的封建糟粕,但是这次陈氏应对危机的办法,让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在中国持续了数千年的宗族制度,还是有它的可取之处的。 或许自己该重新审视审视传统制度和文化。 正琢磨着,陈芝廷已经祭祀完了祖宗,被子弟请来跟朱敬伦会面。 朱敬伦十分关切:“陈兄,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吗?” 他是真的想帮陈家做点事情,好弥补一下因为自己给陈家造成的伤害。 不料陈芝廷很倔强:“家兄在的时候有言在先,‘不告于绅,不禀于官,自捐自战’。” 朱敬伦拱拱手,陈家打算自己生抗了,当然他并不打算仅仅表示一下佩服。 “你不用跟我争了。别的做不了,我尽量上书广州府,求朝廷豁免了你家来年的粮赋。你们家该缓口气了!” 陈芝廷叹了口气,抱拳行礼,承下这个人情,争强好胜从来不是这种大家族的作风,他们更多的是中庸之道。 朱敬伦还道:“我知道,你们家可能不太愿意接受官府救济,但是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个人十分愿意帮助你们。大概很快我就会是一个有钱人了!” 朱敬伦很不可的说道,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发财了,只要方山那边严格按照自己的方案行事,他就有机会大捞一笔。 ------------ 第一百零四节 朱敬伦的千金马骨 陈芝廷这次没有说客气的话,只是认真的看了看朱敬伦平静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朱敬伦看得出,这次才是陈芝廷真正的感激。 陈家尽管是地方大族,但论起真正的财力,并不是那么雄厚,比起一些大商人虽然也不差,可大都是一些不动产。现在不但是全组人力损耗巨大,许多房屋倒塌,许多族人无家可归,这些都需要尽快修复,但总不能通过变卖田产,因此朱敬伦的援助就显得难能可贵了,相比官府免去明年的钱粮赋税,朱敬伦借钱给他们,显得更有雪中送炭的意味。 但陈芝廷心中可不清楚朱敬伦的想法,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朱敬伦帮他们背后会藏着何等复杂的算计,他们是宗族,是乡绅,朱敬伦是武将,是父母官,即便朱敬伦需要陈家这样的宗族帮忙统治地方,也不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帮忙,能给免去钱粮,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千金买马骨这个典故,陈芝廷这样的举人不可能没读过,但是他绝对不会往这里想。 数千年来,他们这样的地方宗族和乡绅阶层,在各种复杂的博弈和退让之下,尽管早就离开了政治的中心,再也没有了唐代之前的特权,可却在远离皇权的乡下,建立了根深蒂固的基础,形成了一个皇权不下乡的政治潜规则,可以说在最上层是皇权,中间阶层是官僚集团,最下层就是他们这些乡绅阶层。 皇帝,官僚集团和地方乡绅,不敢说三足鼎立,但乡绅阶层至少也成为了平衡中国传统社会的三驾马车,三大基石之一。而且与西方的制衡机制不同,三大权力阶层不是相互制约,而是互相渗透,你中有我的。从皇权为中心出发,官僚集团和乡绅阶层都是皇权统治万民的工具。以官僚集团为中心来看,皇帝是官僚集团这具复杂机器的大脑,是官僚制度最高的权力者,而乡绅阶层则是为官僚集团不断输送人才的后方基地。如果以乡绅阶层为中心来看,官僚集团是他们奋斗的目标,皇权是他们忠诚的对象。 三大基石中,乡绅阶层基于底层,虽然数量最大,起到的作用最广泛,但权力这种东西,越分散就越无力,因此他们面对皇权和官僚集团的时候,往往都处于弱势,官僚集团和皇权在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笼络他们。 只在一种情况下,官僚集团,甚至是皇权,才会下大力气拉拢他们这个阶层,那就是改朝换代的时候。 因此打死陈芝廷都想不到,朱敬伦帮助陈家,其实正是在拉拢他们,拉拢他们的目的,则是做给整个宗族势力和乡绅阶层看的,至少是做给新安这一带的乡绅看的,陈芝廷和陈氏宗族此时被朱敬伦当作了他的千金买骨! 陈芝廷想不到,即便朱敬伦亲口告诉他们,他们都不会相信,因为这太过于匪夷所思,这意味着朱敬伦打算谋朝篡位,这怎么可能,朱敬伦只是一个候补县官,谋的哪门子朝篡的哪门子位? 但朱敬伦自己却很清楚,当他带兵走出广州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新安将是他第一份基业,如果他将来能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那么这里就是这个帝国奠基的地方。 只不过,当此之时,别说陈芝廷这样一个在闭塞乡村中的举人,就是柏贵、黄宗汉那样的封疆大吏,恐怕都无法看透这个时代。看不清这个时代,清王朝的统治是建立在多么不牢靠的基础上的。朱敬伦却很清楚,而且他更清楚的是,柏贵给了自己多么好的条件,当时他手里有两千自己招降的英军苦力,这是手里有兵,柏贵则为了让朱敬伦前往被英军占领的新安城冒险,许诺将帮朱敬伦谋求新安知县的职缺,县官是什么,这是政权。 手里没兵的文官当县令对清王朝没什么威胁,手里只有兵没有治权的武将也无法撬动清王朝的基石,但是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朱敬伦竟然成了一个有兵权又有治权的地方官员,这种地位稍加运作,就能成为一个事实上的军阀,一个土皇帝,一个帝国的雏形。 但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在柏贵看来,新安城这地方,距离香港太近,香港是洋人的巢穴,是一切麻烦的根源,新安知县这个官缺在绝大多数官员看来,简直就是雷区,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因此必须有一个深通洋务的人才坐镇,又需要懂得一些军伍,方便随时应付洋人蛮横的挑衅,至少在柏贵看来,在也没比朱敬伦更合适这个位置的人了。加上他曾经向朱敬伦许诺过帮他谋求县令一职,新安知县这个位置,又没人愿意去做,生怕跟前任一样做了洋人的刀下鬼,或者随时因为洋务问题,被朝廷砍头,运作起来又不费什么,恐怕吏部哪里还会很满意柏贵帮他们找了一个替死鬼。 这是机缘,朱敬伦这种老道的政客,是绝对不会让这种天赐的机缘从自己手里溜走的。但这又有某种必然,如果不是朱敬伦在收复广州期间,潜伏在洋人群众纵横捭阖,怎么让他给别人留下一个深通洋务的印象,即便是黄宗汉都不得不承认朱敬伦对付洋人有两把刷子。如果不是朱敬伦招降了两千苦力,又带领这两千苦力,在城外尽灭英军八百强兵,怎么能让所有人都承认他有不俗的军事能力,连黄宗汉都升起拉拢他的心思。而恰好此时新安城出事了,洋人攻陷了这里,防火烧死了县衙H县令。此时不派朱敬伦来,派谁来?别说有没有文官敢来,就算有一些读书读的脑子发热的家伙愿意来,也要黄宗汉这些人敢保举,吏部那些人敢派遣。 主观和客观上,早就朱敬伦成为最合适,最让人放心,几乎是当仁不让的候选人,这就是势,一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运道。 可是此时还没有人看出这种安排有什么危机,因为没人能预见到几十年后中国会进入军阀割据的时代,可事实上,军阀割据的背景,早在清末时期就已经具有了一切要素,无论是曾国藩还是李鸿章,其实都已经具备了当军阀的一切资本,但他们都没有挑战既有政治秩序,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不知道还可以那么玩,或者预计不到那么玩的代价,再或者是他们心中的儒家道德让他们不愿意那么玩。 可朱敬伦看的非常清楚,只要自己手里有一两万装备着步枪、大炮的现代军队,他就有了立足广府的资本;他早就做好了,甚至是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挑战现有政治秩序,他知道现有政治秩序已经无法新生,迟早要被淘汰;他更知道,在满清统治秩序崩溃之际,完全有条件建立军阀政体,朱敬伦也敢付出这么做的代价,同时他还没有儒家传统道德约束。 就好像新安知县是注定留给朱敬伦的职位一样,让他从新安起家,开基立业似乎也是注定的一般。所以朱敬伦没有丝毫犹豫的要帮助陈家,即便陈芝廷不接受,他甚至都决定了强行帮他们。陈芝廷这个族长不同意,朱敬伦就找一个个村民,买一些砖石给他们盖房子,相信没人会拒绝。 这实在是一个太好的千里马骨,好到朱敬伦根本无法错过。 首先是陈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巨大,翻遍整个新安地区,从南宋时候就搬迁来的家族有,但是在南宋就已经显赫的家族少有,像陈家这种在南宋时代是皇亲国戚的,更是独此一家。他们是当之无愧的新安第一名门,也许不是最大的豪族,但名声和底蕴上无出其右者。 因此拉拢到陈家,能让朱敬伦迅速打开在新安的局面,能最快获得新安地方宗族势力的认同。 其次,陈家这次遭逢大难,一定程度上是因朱敬伦而起。 因此拉拢陈家,不但起到一个千金买骨的效果,让周围宗族看看跟自己这个新的地方官、父母官合作,就算有所损伤,也会得到自己不遗余力的帮助。同时此时对陈家不管不顾,朱敬伦也承担不起造成的负面后果,会让当地宗族和乡绅阶层寒心,历史证明,在新中国之前,凡事得不到地方乡绅和宗族势力支持的政权,都无法取得最终的成功。 “本官做主了,从新安官库中,先调拨一千两银子给兵祸连接的沙井百姓修缮破败的房舍好宗祠。” 陈芝廷默默拜谢,他已经将朱敬伦的好意完全理解为一种文人士大夫内心深处的良知,从没想过陈家现在已经是摆在朱敬伦棋盘上的棋子了。 朱敬伦敏锐的捕捉到了陈芝廷的误判,立刻叹息起来: “唉,国难啊!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大清国运日促,北有太平匪患,南有洋夷侵凌,当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陈家是诗书门第,国家兴亡,责无旁贷,当此之时,虽有家难,也不可忘了为国分忧之心。” 陈芝廷地朱敬伦装模作样的感慨很有同感:“大人教训的是,陈家的事是小事,国事才是大事。在下惭愧!” 他刚刚真的觉得自家对朝廷仁至义尽了,乃至朱敬伦说要奏请免去他家的钱粮,他竟感觉到理应如此,连应有的敬畏和感恩之心都没有,现在被朱敬伦这么一说,他才想起他是一个举人,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种子,不由惭愧。 朱敬伦继续道:“本官军中皆是一些粗人,你家若有一些读过书,又进学无望之人,不如举荐给本官,一来可以为国出力,二来也给他们谋一个前程。” 曾国藩办湘军,多少举人、进士,甚至已经在朝为官,比如李鸿章这样的京官,都想方设法的到他帐下听令,好为自己博取一个出身,但曾国藩本身就是名宿,朱敬伦跟他根本没可比性,所以他也只能收一些差的多的人才,几乎是识字的就要。 当然卖陈芝廷一个人情也是有的,但看陈芝廷已经是一副感恩的神态,就知道他误会的有多深了。陈芝廷大概以为,朱敬伦是出于帮助陈家一样的感情,才这做的。陈家这样的家族,科举做官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一条路太难了,他们千载时间,也不过出了那么几个小官,真正发达的时候,还是南宋时期,是出过宰相的门第。 朱敬伦的提拔,虽然不能对他们的门第有什么好处,但是却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一个家族总有人在地方上关照,就好像陈桂籍在京城做官的时候,陈芝廷一度对自己的科业都有所疏忽,一心在地方上谋算。如果能让几个人攀上朱敬伦这棵小树,日后陈家在地方上的营生也更容易一些。更何况消息灵通的人家,都已经知道朱敬伦算是一个总督和巡抚面前的红人,跟着朱敬伦,将来的前程也不会太差。所以陈芝廷没有拒绝的道理,但他也不会真正将家族中的顶尖人才送到朱敬伦门下,那些人尖子是绝对要用到冲击朝廷科举的正途上的。 朱敬伦不管陈芝廷能给自己推选出什么样的人才,他现在还没有挑选的资格,而且无论什么样的人才,都不可能完全附和朱敬伦的要求,他都必须要重新回炉重塑一番的,有时候那些资质稍显愚钝,读死书读的不好的人,或许更容易重塑。 现在手里有兵,还招募到了陈家以读书子弟,收复了新安城,这算的上是有人有地盘,就差一个粮了,设卡抽厘目前还没有眉目,最有希望的,就是方山去澳门和岘港的买卖了,朱敬伦无比希望能从哪里捞到事业的第一桶金! ―――――――――― 国庆期间,时间有些紧张,更新时间不能保证,尽量满足更新,但是时间无法固定,大家见谅。另外本书也快要进入gaochao剧情了,用了将近三十万字,一步一步夯实基础,这算是我写的书中突进最慢的一本,但我认为这样打下来的根基,才更加坚实。后面就是主角厚积薄发的时候了,大家拭目以待吧。绝对有不一样的精彩!!! ------------ 第一百零五节 种子已经种下 新安城外,几天前老百姓放干了水田里的水开始晒田,现在一片片水稻已经焦黄,很快百姓们就要喜迎丰收了,他们享受不了几天丰收的喜悦,紧接着就要种下下一季的种子,稻作就这样一季一季,周而复始,养活了一辈子又一辈子的百姓。 所以对老百姓来说,播种很重要,甚至与丰收一般重要,一个是播下希望,一个是收获果实。 朱敬伦已经回到了新安城,在印度军官的训练下,侯进招募来的那些士兵一个个进步很快,这些人基础不错,英国人对他们进行了基础训练,现在要补课的不过是武器的运用,主要是线膛步枪的使用。 等完成这一切之后,他们也算不上正规军队,跟英法联军相比,依然有较大的差距,因为他们还无法做到像英法联军那样,跟炮兵和骑兵相配合,只能说是一群拿着步枪的乡勇,但是朱敬伦相信,即便是这样,他们的战斗力也大大强于普通的清军。 朱敬伦还从沙井带回来了他那群炮兵,其中十八个爱尔兰籍军官,加上一些挑选出来的炮手,至于火炮就只有二十门英法步兵炮,这些是黄宗汉的礼物,是硬从华庭杰等人嘴里抠出来的。 炮手则必须自己想办法了,广州一战,炮手损伤不少,活下来的那些炮手,只要归华庭杰、李福泰和林福祥等人支配,一个个都当成宝贝一般,一个都舍不得让出来。 朱敬伦一股脑将从陈家带回来的十来个子弟都送入炮队,让他们跟着爱尔兰军官学习,能学成什么就看他们自己了,爱尔兰人能教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打算干涉,只告诉他们,教出一个合格的炮兵,奖励他们一百两银子,大概的制度定下来,剩下就看他们这些人了,对朱经理来说,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比他自己随意插手更好。 朱敬伦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应该是一个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具体执行的人,他需要负责的就是监督自己制定的规则是不是合适,如果合适就监督让规则良好的运行下去,如果不合适就修改规则,甚至更进一步,制定出能够合理纠正规则的有效机制,那样就只需要维持这套机制良好运行就好。 方山这样的人物,显然就是将来朱敬伦用来维持规则或者机制的人手,但此时朱敬伦还在建立规则阶段,方山他们也就只能处在执行规则的阶段。 方山到澳门已经三天了,他不是一个人,当然他身边没有一个朱敬伦的人,因为朱敬伦没人可以派,方山身边是一群伍家的人。 他不但借到了伍家的钱,连伍家的人都借到了。 这并不是朱敬伦要求的,这是方山自己决定的,因为一百万两银子如果放在他的手里,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穷怕了,苦怕了,但是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有的钱没有那么好拿,有命拿没命花的事情,不是聪明人干的事情。 方山不知道自己受得了受不了一百万两银子的you惑,他也清楚朱敬伦肯定也不敢确定,可是朱敬伦并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就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他负责,方山理解为这依然是一次考验,他不怕考验,尽管考验意味着朱敬伦还不完全信任他,但他能理解,他又不是朱敬伦的亲人,何况即便在亲人面前,也未必放心把一百万两银子所以支配,而朱敬伦给了他这个权力,这意味着,即便这是一次考验,也是一个金子般的考验,这样的考验,没有几个人有资格享有。 为了让自己万无一失的经受住这次考验,方山自作主张,他借了伍家的人,他不打算沾钱,一个铜子都不沾,这是他给自己设置的一道防火墙,防备的是自己的贪婪,保护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荣华富贵。 一百万两,即便对于富可敌国的伍家来说,那也是一笔巨款,伍家也极其认真,他们派出了自家最值得信赖的人,伍家家族出身的几个老掌柜,一群活在伍家,死后也要入伍家祖坟的人。 “今天亏了多少?” 连续三天,钱流水一样的赔出去,这样做买卖的手段,就是几个久经商场的老掌柜,也是心肝儿直打颤,这哪里是做买卖,这根本就是败家。 “亏了三万五千两。” 一个掌柜颇有些胸闷一般的说道。 方山却能轻松自如,他不由得感谢自己的英明决定,如果自己亲自掌管这笔钱,他绝对无法做到如此轻松。 “嗯,明天继续。” 他随意说道,几句话间,就决定了数以十万计的银钱流向,这种气度,这些掌柜的也只在已经死去多年的伍秉鉴身上见识过。 纷纷叹气离开,各自忙碌去了。 他们每天忙碌的这都叫什么事? 暗中花钱将一张张汇票收起来,然后明着急匆匆找那些有实力的大商家兑换,而且是以伍家的名义去兑换,他们这些怡和行的老掌柜,在澳门也是有很有人脉的。 因此他们的行动不可能不引起有心人的疑虑,已经有不少通道问过他们了,伍家只回答说是眼下缺现银,所以不得不将以往积压的一些汇票兑出去。 但伍家的势力太雄厚了,竟然一时没人肯相信,各种流言蜚语已经出来了,有的说是伍家遭了大难,需要泼天一般的银钱救命,有的还信誓旦旦的说伍家打算跑路了,因为有准确消息表明清政府已经打算找伍家算账,要抄家灭族,所以伍家打算变现产业逃到花旗国去。 东印度公司的汇票十分坚定,乃至比价都是一比一的收购,可是卖出去的时候,第一天他们只要九成现银,第二天八成就行,到了第三天更是七成就愿意变现。 伍家经验丰富的掌柜不理解这种买卖方法,方山其实也不理解,不过要是伦敦或者纽约那群投机分子看到,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有人在做空东印度公司的汇票。 又过了三天,价格一直维持在七层出手,但是他们的进价也拉低了,可以用八成票面价格来收了。也就是现在澳门的汇票市场,已经从当初单纯的一个汇兑工具,变成了一个可以买卖并获取差价的金融工具了。 要做金融操纵,没有一个金融市场是做不到的,但是靠着伍家的力量,方山硬生生在短期内打造出了这样一个金融产品的交易市场出来。 再一个三天,依然是以八成进,七成出,亏损一成,但是汇票来源,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澳门了,有不少香港的汇票都涌向澳门,方山在澳门的操作,已经将香港市场扯了进来。 这时候按照朱敬伦的计划,该收手了。 夜晚盘点。 “今天我们亏了十万两!” 伍家老掌柜的心在滴血,尽管这亏的不是他的钱,可也不愿意看到如此败家。 方山点点头,今天他们操作用了一百万两,亏损了一成就是十万两,而这十万两将整个澳门的大小洋行都卷了进来,最近几乎所有的洋行都在讨论伍家变卖汇票的事情,也都知道私下可以收到更便宜的汇票,转手卖给伍家就是一成的利润,这是一笔好买卖啊,尤其是在这个广州不通,沿海跟英国人对峙,另外还有土客械斗对峙的时候,整个东南沿海都没有什么好买卖做的时候,很多洋行甚至将倒卖汇票当成了最大的一项业务,从香港调集汇票过来也是他们经手的。 “我们总共亏损了多少钱?” 方山又问道。 “三十五万又七千八百两。” 老掌柜回答道。 方山点点头:“明天收官吧,不用去兑汇票了,劳烦各位掌柜的,去通知一些相熟的大洋行,告诉他们,收到消息,英国议会解散了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的汇票成了一张废纸,在伦敦市场上,一个铜子都兑不出来。” 方山刚刚说完,这些老掌柜有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显然他们中间反应快的已经明白他们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了,他们这是在做一个汇票的局啊,中国没有成熟的金融市场,但是这些经验丰富的掌柜,谁没有做过囤积居奇这样的盘口啊,囤积过棉花,囤积过茶叶,囤积过丝绸,连鸦爿甚至都囤积过,只是他们没想到汇票这东西竟然也能这么玩,最主要是他们不知道英国竟然解散东印度公司,在他们眼里,东印度公司可是一直跟英国政府一样的,当然精明的则明白,东印度公司就跟他们的十三行一样,是专卖的商行,可那又怎么样,不妨碍他们从来不怀疑这家公司的信用。 现在方山将这个消息一抖出来,他们顿时就明白这是一个盘口啊,扰动汇票的盘口,那么接下来就该杀猪了,即便没有方山在后面指挥,剩下的他们也会做,而且可能做的更好。 方山接下来交代,放出消息乎,开始只收不卖,但是不能全价收,只按照票面价值的七成来收,而且要步步收紧,能有多低,就收多低,直到汇票价格反弹到票面价格为止。 方山的任务告一段落,按照朱敬伦的交代,他回到新安复命。但他登上新安码头的时候,发现远处的农田已经收割,勤劳的农民获得丰收的果实之后,又在希望的田野上播下了新种。他此时还不知道,他其实也已经播下了一颗种子,就等着收获了。 ------------ 第一百零六节 与东印度公司对赌 英国对华全权代表额尔金觉得他也收获到了丰收的果实,他在SH跟清廷钦差谈判,用广州一事作为压力,几乎逼迫清廷答应了他的一切要求,包括鸦爿贸易合法化,进出口关税税率问题,以及由英国人出面帮办大清国关税一事。清廷甚至连解除强行收复广州的两广总督的职务这种事情都答应了。 这是一份令人满意到身心愉悦的善后通商细则,虽然本身只是《天jin条约》的附属,可是真正要获得利益,还的靠这些通商细则。 既然该要的东西到手了,额尔金就该赶紧南下处理另外的事情了,比如广州问题。他之前一直主张的是进攻广州,让西马糜各厘和格兰特两个将军放手去干,并不意味着他本人就好战。 额尔金准确来说,是一个政客,一个官员。他来中国之前,先后在英国多个殖民地任职,最高的职位是加拿大总督。 而且额尔金这个政客,还是一个外交家,不是一般的外交家,而且是一个外交世家。他爹老额尔金就是一个大使,曾经做到过奥斯曼帝国大使这样的要职。老额尔金结婚之时,曾经许诺他的妻子,要给妻子修建一座豪宅,用来自东方的珍贵艺术品装饰。他履行了诺言,在做奥斯曼大使期间,他通过不太光彩的手段,洗劫了希腊的巴特农神庙,劫掠了一大批古希腊艺术珍品。可惜这些珍品运回英国的时候,老额尔金发现,他妻子早就耐不住寂寞,跟别人跑了。最后这些珍品也就没能装点额尔金家的豪宅,而是卖给了大英博物馆。 老额尔金劫掠了希腊雅典卫城的古老神庙,小额尔金后来主持洗劫了满清皇帝的圆明园,如果仅仅用报复清朝皇帝的说法,实在是太过苍白,用家族渊源来解释,或许更能说明这些海盗们的本性。 尽管有这种野蛮的本性,但不可否认的是,额尔金的专业外交素质和外交官的世界观。 既然是专业的外交官,那么他就不太可能喜欢不断的战争,战争的目的无非是攫取利益,既然利益已经攫取到了,就没必要陷入无休止的战争中去,真正喜欢战争的,只有那些纯粹的军人。 之前额尔金支持格兰特和西马糜各厘的强硬态度,那是因为他需要给清政府施压,现在清政府已经屈服了,那就没必要纠缠在广州城的占领问题了。 可是当额尔金刚刚回到香港,就听说了另一个消息,广州自不用说,连新安城都被清军收复了,朱敬伦收复新安的时候,额尔金还在南下的船上,他知道新安被西马糜各厘等人攻下的消息其实也就是南下之前,本来还打算将这座县城取代广州当作清政府支付赔款的抵押呢。 现在手里没有广州不说,连新安也丢失了,这就让额尔金有些头疼了,更头疼的是,格兰特、西马糜各厘和港督包令三人之间争执不下,包令希望尽快恢复和平,恢复贸易,两个将军则希望额尔金从印度请求一批援军,他们继续作战,不但要打下新安,还要打下广州。 这些犯人的问题还没法解决,因此这批军政要员,此时就有些无暇顾及市面上的汇票波动了。 而此时,方山借由伍家放出去的消息,已经对市场造成了冲击,那些一直在跟伍家掌柜的做汇票生意的洋行顿时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伍家没命的变卖汇票,但是他们可不相信东印度公司真的被英国政府解散了,所以还有所观望,但已经开始悄然出手了。 卷入这场风波的不止那些大洋行,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中国商人,这些人对东印度公司更加不了解,他们中的很多之前都没有接触过汇票这东西,根本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倒卖,他们才挤入这桩生意,结果很多人手里都压了不少从渠道收上来的汇票,他们对东印度公司的信用可没有那些英国商人,葡萄牙商人和法国商人迷信,因此他们第一个开始出货。 汇票首先是流入了东印度公司的代办处,很多人要求贴现兑付,东印度公司此时自己都还没收到自己被解散的消息,更没有理由拒绝贴现,所以不断的有白银按照票面价值被兑付出去,可他们哪里撑得住这种海量的白银贴现,要知道此时很多原本没有涉足汇票交易的正经商人手里的汇票也为了安全起见要求贴现,这种恐慌性的挤兑让东印度公司的银库很快就空了。 只能打起停止兑付的牌子,告诉自己的客户,他们将很快从印度调转一批现银过来,最多一个半月,他们就能为客户贴现。 东印度公司的行为更加引起了恐慌,市场自发的贴现率已经下跌到了八成不到,但是距离朱敬伦定下的七成还有距离,所以他们暂时还没办法大规模收购,一切就要看东印度公司这个大庄家能不能从印度尽快调拨一批现银过来了,无形中朱敬伦现在其实是在跟东印度公司对赌。 但是很不幸,东印度公司的银船还没有过来,伦敦的消息传过来了。 1858年8月,英国议会通过法案,撤销东印度公司。 只是这一个消息,在海上传递了三个月,终于在11月中旬,传到了香港。 由于市场上早就开始传东印度公司被解散的真消息,以及公司汇票被废除的假消息,这两个真假消息中虽然只有一个被证实,可另一个自然的被市场相信了,挤兑、抛售的狂风巨浪掀起来了。 这时候就是庄家开始屠杀的时候了,汇票价格一日三变,第一天七成票面价格,第二天就爆跌到了六成,第三天甚至直接就是五成,第四天持续了一天,第五天又一次爆跌,香港市场上的汇票几乎变成了废纸一般,根本就找不到买主,东印度公司直接关闭了分部,尽管有港英政府出面辟谣,可是愤怒的商人将汇票扔到港督办公桌上,港督却没法兑现的时候,也就没人敢冒险持有这些汇票了。 此时一股溪流悄然间在香港和澳门之间形成,精明的商人发现澳门还有出售汇票的渠道,始终有一些人在拿现银收购这些汇票,尽管给的价格很低,但是还是有恐慌的商人不断出手,尤其是那些紧缺现银的,或者持有太多汇票需要避险的。 这样的人都为数不少,因为这段时间很多商人根本无法做生意,因此并没有将现银从东印度公司提出来,手里就挤压了大笔从伦敦汇过来的汇票。也有一些商人是变卖了物资,将现银存入东印度公司的账户,此时也不由得担心回到伦敦后汇票变成了废纸。所有人都在抛售,不管是汇到伦敦的汇单,还是汇到中国的汇票,短期呢剧烈出手的代价就是,第五天之后,价格就跌落到了票面的三成。 但这个价格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澳门市场对汇票的吸纳力度实在太强大了,胃口几乎是无限的,当然前提是价格够低,流入澳门市场的汇票,总司悄无声息的通过各种渠道,一个个中间人,小商铺,牙子,最终变现成为一颗颗银元,或者一锭锭银锭。 朱敬伦不时能从澳门收到一些消息,伍家告诉朱敬伦,已经用低价收购了几十万两的汇票了,而且伍家十分关心汇票是不是真的会废掉,或者是否会被降价回收。朱敬伦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们,英国政府最后一定会全额给这匹汇票担保,让他们放心收购。 方山也很关心澳门的事情,请求朱敬伦让他再去坐镇,他有些不放心伍家的人。 “放心吧,他们最后一定会交给我一份漂亮的账本,你到时候只管查账就是了。” 之前跟朱敬伦对赌的是东印度公司,可是东印度公司被解散的消息,这段时间香港政府官方都承认了,也就是朱敬伦对赌赢了,在方山看来,这就说明朱敬伦这场生意赚了,赔钱生意他没兴趣,但是赚钱这种事,就很让人愉快了,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而不仅仅是试探的问题。他很有兴趣帮朱敬伦赚一大笔钱,哪怕这笔本钱是从伍家借的,可依然不能阻挡他不信任伍家。 “若是伍家做假账呢?” 方山有些担忧的问道。 朱敬伦笑道:“他们不会的,伍家的人懂得做长线生意,你觉得他们会比我赚的少吗?” 方山叹道:“这倒是便宜他们了。” 消息是朱敬伦提供的,方山觉得伍家完全是搭了便车,他也相信,一旦从朱敬伦这里得到可靠的消息,伍家是绝对不会看着朱敬伦吃独食的,肯定也要加进来分一杯羹。一想到伍崇曜借钱的时候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他就来气。他十分不爽的一点是,伍家竟然没有一开始就毫不犹豫的借钱,这让他觉得这些商贾看人太势力。 朱敬伦笑道:“没有伍家,你根本无法在澳门建立这样一个买卖汇票的渠道,没有伍家也没法在市场上释放假消息,可以说伍家这次付出的,不止有银子,还有他们经营的百年信誉。” 信誉这东西极其可怕,尤其是这些商业巨头的信誉,都是用真金白银做的,一旦变现,那真的是金山银山。经营怡和行的伍家当然有这种黄金一般的信用。只是他们不知道如何变现而已。后世的高盛就精于此道,他们可以无数次做市,一般的局都不值得说,单说一个希腊,下来加入欧盟的漂亮财务记录是高盛给做的,但是希腊加入欧盟后,高盛却第一个买了10亿欧元的希腊债务保险,当希腊债务破产的时候,高盛大赚一笔。 方山还要再说,朱敬伦摆摆手。 “澳门你就不必去了,你去一趟香港吧。我听说额尔金回来了!” 此前朱敬伦一直都没有主动跟香港那边联系,不是他想继续打仗,他可是把新安当作基业的,没人愿意在基业还没建成的时候,就把基业打成烂摊子。只是当初香港主事的是一群将军,现在额尔金回来了,朱敬伦觉得可以主动联系一下香港了,因为额尔金是一个外交官,外交官总是更喜欢和平一些。 有事做就好,方山忙问:“让我去找那个什么额尔金?” 朱敬伦摇头:“不,你去找赫德。” ------------ 第一百零七节 经济大收获 方山出发了,伍崇曜来了。 他带着几个老帐房,一大堆账本来了。 朱敬伦猜的很准,每一笔账目伍家都记的很清楚,方山担心他们作假,伍家更担心朱敬伦翻脸。 而且这一次伍崇曜确实被吓到了,朱敬伦提供的消息很准确,伍崇曜第一个反应就是,朱敬伦不但在广州的洋人中有探子,甚至都把探子派到了伦敦去,更让他恐惧的是,朱敬伦竟然还有如此操作汇票的方法,他更觉得这个人可怕了。 所以当汇票盘口一结束,他立刻就赶来了新安。 “收购汇票总计达两百五十万两,动用现银一百万,均价以票面四成价格收购,除去成本一百万两,盈利达一百二十五万两。账本都在这里,不知道大人您是要现银还是汇票?” 伍崇曜极为恭敬,也很懂得官员的做派,没有一一报账,而是做了一个总结。 从伦敦传来英国议会解散东印度公司的消息后,香港市场确实造成了巨大的震动,汇票一度跌至三成以下,之后伍家大笔吃进,最后将价格拉升到了四成的均价,可是这种情况字持续了十天左右,接着就传来伦敦的新消息,英国政府果然宣布,接收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一切财产,同时也接收了东印度公司的一切债务,甚至对汇票也做出了专门的政策,那就是由英国政府给这些汇票担保,保证他们如数兑付。 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信用就已经是黄金一般,大英帝国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他们的信用可以说是用钻石镶嵌的,所以政策出台之后,香港政府立刻发出公告,大英帝国的强大信用立刻就给汇票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汇票价格连番往上涨,两天时间就升到了票面价格的九成,做空套现的时机彻底结束了。 一结束,伍崇曜当即命人整理账册,然后亲自动身,带人来新安向朱敬伦汇报。 朱敬伦笑道:“现银我也没处放去,放家里还落得一个贼惦记。汇票吗,我也不打算去英国做生意,也用不上。另外盈利一百二十五万两,都是仰仗你们伍家了,就给本官一百万两吧,那二十万万两就当作给你们的佣金。” 伍崇曜诚惶诚恐:“大人恕罪,不敢欺瞒大人,借着大人的消息,小人在广州也赚了一点。所以这一百二十五万两,是一分钱都不敢少了大人的。至于说佣金一事,大人休要再提,当真羞煞了小人也。” 伍崇曜倒也老实,同时透露这些消息,也是在向朱敬伦示好,以示自己光明正大,没有隐瞒的意思。 东印度公司的汇票,名义上一般是从广州汇到伦敦,或者从伦敦汇到广州的,因此广州有人持有东印度公司的汇票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受战争影响规模不会太大而已。但这里伍家可以吃独食,也是一笔不小的利钱。 另外在香港和澳门市场上,朱敬伦账本上记录的一百万两,一百万两之外,那就是伍家操作的盈余了,那部分是多少,恐怕除了伍崇曜没人知道。 但朱敬伦态度坚决,似乎真的跟钱过不去一样,坚持道: “伍东家不必客气。本官说句不好听的话,本官一穷二白,也就是做一个空手套白狼的盘子。没有伍家的声誉,放出去的消息没人信,没有伍家的本钱,本官也收不到那么多汇票,更何况伍家前前后后,事情都是你们办的。本官可是讲道理的人,所以这佣金你们收的合理,就该问心无愧的收下。” 伍崇曜又不断推拒。 朱敬伦口气变硬:“伍东家你休要推辞。本官说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多一文钱都不会要你的。不过本官有个要求。不瞒伍东家,本官已经给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禀报过收复新安一事,二位大人以本官稍有微功,已向朝廷推举,举荐本官正式就任新安知县一职。” 刚说到这里,伍崇曜连忙道喜,总督和巡抚联名举荐,可以说这个区区县令十拿九稳,而且还是新安这种靠近洋人巢穴,少不得要和洋人有瓜葛的地方的县令,大概没人会跟朱敬伦来争的,要知道前R县令可是被洋人烧死的,谁知道这些野蛮人以后还不会不会闹出同样的事情来,反正有门路的人要求官,都不会选择这种地方。 朱敬伦摆摆手打断伍崇曜的道喜:“伍东家切莫急着道喜,本官有一个不情之请。本官若就任新安知县,就该为新安百姓谋福。可如今新安因为战乱,百业凋敝,本官想请伍家在这里开一家大商铺,就近跟洋人做买卖。本官的那笔银子,就存在伍家的铺子里,也方便本官随时调用,不用的时候,正好方便伍家用来周转一二。” 伍崇曜愣了愣,没想到朱敬伦是想要自己在新安开设一间商铺,这不是什么大事,伍家的铺子多了,多一间不多,少一间不少,至于跟洋人做生意,伍家一直是跟洋人做生意的,即便十三行的公行取消了,可伍家的关系网还在,依然是最大的出口贸易商。 “方便的时候,怡和行也不是不能重开!” 朱敬伦继续道,本以为伍崇曜会欣喜若狂,他却突然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莫要在让伍家经营公行。 十三行中与伍家齐名的潘家潘有度总商曾有一句话叫做“宁做一条狗,莫做洋行首”,本以为只是一句哭诉的俏皮话,朱敬伦真的不知道工行制度还真的对伍家这种行商有巨大的心理压力。 不提也罢,朱敬伦转变口气: “公行当然是做不了的,本官也没有本事让朝廷重开公行。” 听到这里伍崇曜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听朱敬伦道:“不过怡和行这个招牌还是可以用的吗,令尊用一辈子把这个招牌做成了金字招牌,丢弃了岂不可惜。” 听到这里,伍崇曜更是惶恐,又一次叩头:“大人还是饶了小人,不瞒大人,家父生前宁可破产也想丢了怡和行这个招牌,小人若是在用这招牌,那就是不孝之子啊!” 朱敬伦愣了愣,伍家到底受到多达刺激啊,伍秉鉴竟然要把自己一手打造的金字招牌,当成烫手山芋? 有些情况不在其中就不解其意,十三行的行商在第一次鸦爿战争之前,确实十分风光,但是一旦清政府遇到麻烦,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发生天灾了他们得出钱,发生战争了,他们得出钱,出钱不利索了,没有满足官员的预期,更是有可能被捉拿问罪。 当然清政府的专卖保护,确实让广州十三行的行商们享有巨大的专卖利益,也就是扬州的盐商能跟他们相比。 乾隆年间盐商、行商这些专卖商人的日子还算好过,乾隆朝之后整个清朝就开始走下坡路,这是传统封建王朝的规律,兴衰交替。 根本原因就是人地关系发生了变化,前期人口不断增长,因此生产增加,国家变得富裕。可是人均技术水平并没有提高,当人口增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口就不再是财富,而变成了一种负担。 清末人口达到四亿多,而耕地面积始终没有增加,道光年间的人均耕地只有两亩,而康熙年间超过六亩,土地是无法增加的,这种无法根除的矛盾造成中国总是兴衰更替,一次次治**替。 一旦土地无法养活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民,即便温和如中国人,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到了晚清时期,各种社会问题集中爆发,民乱不断,什么天理教、白莲教不提,太平天国就是其中的代表。 遇到太平天国这种****,按照惯例朝廷也是要管行商要钱的,因为清朝吸取了明朝的经验教训,更喜欢从商人手中搜刮,从底层的穷鬼身上搜刮弄不好要付出王朝倾覆的代价。如果只是太平天国这种自然爆发的农民起义兴致的****,行商掏钱也还能顶得住,不巧的是,晚清赶上了一个世界大变局,正是英法两大帝国掀起全球扩张的时期。因此外患十分严重,内忧加上外患,行商们就有些顶不住了。 早在第一次鸦爿战争之前,广州许多行长就已经变成了空架子,虚有其表,经营所得甚至不如给朝廷孝敬的多,可谓是入不敷出,许多行商那时候就打了退堂鼓,奈何入了公行,想要自由退出,官府也是不答应的。 除了极个别以贿赂官府成功退出工行外,绝大多数都没有办法成功脱身,就是大名鼎鼎的伍秉鉴也被官府逼迫着始终在做十三行总商。 有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伍秉鉴家有2600万银元,合1800多万两银子,伍秉鉴表示愿意交出家产的八成,让伍家离开公行,安享剩余那两成财富,结果官府都没有答应。能让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愿意交出绝大多数财富只希望脱身的行业,绝对称不上什么好行业,起码风险已经超过了这些商人愿意承担的极限。 因为鸦爿战争的战败,在英国的要求下,清政府不得不终止了让洋人不满的公行专卖,伍家这才得以脱身,应该说是极其庆幸的,可朱敬伦竟然又邀请他们重开怡和行,伍崇曜本能的产生了危机感,这一行他打死都不想做了。 看到伍崇曜的表现,朱敬伦知道勉强他是没用的,也知道那些关于十三行的故事或许是真的,行商到了后期,真的是没人愿意干了。 但眼睁睁看着伍家放弃怡和行,朱敬伦就觉得他们好像放弃了一座金矿,他自己心里都无比的可惜。对比一下后来怡和财团的实力,而远比怡和财团更有底蕴的伍家怡和行却放弃经营,朱敬伦觉得这座金矿也许自己可以帮着深挖一下。 在朱敬伦眼中,广州十三行向来都是跟英国东印度公司一个级别的垄断怪物,东印度公司虽然解散了,但是带给了大英帝国一整个印度,可以说千倍万倍的回报了英国,朱敬伦没有那么贪婪,满清经营了上百年的十三行倒闭,他不能从中挖掘出一个帝国遗产,但至少应该让他攫取到工业化的资金。 亲自扶起伍崇曜,朱敬伦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这次跟伍家合作,得到一百万银子只是小钱,得到伍家这样的巨头合伙人才是大收获,但是跟得到十三行倒闭的遗产相比,这些又都不算什么。 ------------ 第一百零八节 军事大欺诈 朱敬伦安抚了伍崇曜,挖到了自己事业的第一桶金,拉拢到伍家在新安设立商铺,就等于将新安融入进伍家的商业网络中,更重要的是朱敬伦发觉了一个深挖十三行废墟金矿的机会。 英国人解散了东印度公司,得到了整个印度的管辖权,朱敬伦相信自己接手满清朝廷放弃的百年公行和伍家这样的行商放弃的十三行招牌,一定也能带给自己一个帝国。 但是来日方长,不是谁都有本钱来攫取这些遗产的,至少在朱敬伦彻底夯实新安之前,而最重要的就是跟英国人达成协议,开放新安和香港之间的贸易。 身负这个重任的方山已经到了香港,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香港早就被港英宣布为自由gang,方山孤身一人雇了一个渔船,身上又没有武器,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找赫德遇到了一些麻烦,因为此时的赫德着实有些不如意,他是被广州的清军释放回来的,带回来的是清军的善意,可当他回到香港的时候,西马糜各厘和格兰特俩人带着额尔金的指示,一心就想着采用武力,根本就不接受清军的示好。 无法在中英之间穿针引线,赫德的地位就不可能太高,在广州的时候,他受到巴夏礼器重,那是因为广州的洋人太少,而赫德确实展现出了自己的才华,这才得以脱颖而出,可香港这里的洋人并不少,他本身的身份,不过是广州海关的一个二等翻译,他这样的人,在香港一抓一大把,因此他从广州带回来的消息没有被重视后,就被抛在了一边,几乎被人给忘了。 好在方山很擅长找人,费了一番功夫,联系上了香港码头的地头蛇,花了一些钱,自然能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后派人送了一封信。 赫德的日子过的并不如意,这段时间尤其苦闷,一个人没有实现自身价值的途径之时,很可能会以为自己没有什么价值,从而意志消沉。赫德也不例外,他也感到意志消沉,天天躲在港英政府给他安排的职员公寓之中,很少出门。但他也没有闲着,他找了许多的中国书籍,继续苦读,一如当年他在宁波不如意的时候,就是读书。 一封信从打扫公寓的一个中年妇人手中交给了他,赫德就着昏黄油灯读完了这封信,赫德顿时燃起了一股澎湃的热情来。 还很粗狂的香港码头上,水兵啤酒馆对面的一家茶馆中,赫德见到了他要找的人。 收到信后,赫德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跟来人匆匆沟通了一刻钟之后,赫德匆匆起身,带起帽子的同时说“我会想办法的”,然后让来人“你等我三天”。 至于为什么要等三天,因为第三天赫德才可以参加一个酒会,他向来不是很热衷酒会这种交际活动,因为在酒会上要么遇到一群无礼的暴发户,这会让他感觉有失身份,要么遇到地位比他更高的人或者真正的豪门贵族,又往往会被人轻视,这两种感觉他都不喜欢,所以他就不喜欢参加酒会了。 这次破例参加酒会,因为这次酒会上会出现一个人,香港目前职位最高的官员额尔金,准确来说,额尔金是在中国的英国人中地位最高的人,他是对华全权代表,甚至可以说,在这里他就代表英国王室,他就代表维多利亚。 香港开埠已经有快二十年了,但是出现在这里的西方人,依然以冒险者、暴发户和逃犯为主,正经西方绅士都很少,更不用说有贵族了,因此额尔金这样的贵族二代一般也很少参加酒会,今天是欢迎伦敦画报的特约画家一行人,额尔金希望画家能将他取得的成就,画成一副油画,好用来展示他的功绩。 这样的酒会规格本不算高,但因为有额尔金出席,因此也成了香港上流社会趋之若鹜的去处,赫德想了不少办法,才拿到了一张酒会的请帖。 在酒会上却始终没有得到跟额尔金单独接触的机会,额尔金这样的大员眼中,不会有赫德的存在。赫德知道自己不能在等下去了,他没有时间。 “和平!” 当额尔金从他身边不经意走过,去找其他人的时候,赫德抢在他耳边说道。 “什么?” 额尔金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赫德,他对赫德没什么印象,但又似乎见过,即便是香港的英国人也不多,他确实不敢确定。 “我说和平,贸易,繁荣!” 赫德补充说道。 额尔金有些好奇为什么赫德要跟他说这些:“请问您是?” 赫德语速很快的说道:“很抱歉。我叫赫德,广州领事馆二等翻译。我想说的是我们需要和平和贸易。” 额尔金很有风度的笑笑:“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然后轻轻点头就要离开。 赫德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我认识他们的官员,我愿意去谈判。” 额尔金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边走边说:“赫德先生,关于和平和贸易,我们会有人处理的。” 显然他对于赫德这样的小角色并不感冒。 赫德在他身后大声说道:“请恕我冒昧,我知道这些事情不该我过问,问题是他们来找我了,他们信任我!” 额尔金停了下,神色依然不太愉快,但是却没有拒绝:“下午两点来我办公室,我给你二十分钟时间说服我。” 午后的阳光很美,赫德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说服了额尔金,答应派人跟GD官员接触一下。 赫德为自己的准备感到骄傲,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出门,一直在读书,可是他也没忘记关心外面的状况,每天的报纸他是必看的,而且自己也做了一些工作,他每天都从自己可以看到港口的窗户统计下了进出港口的船只数量,准确的数据表明进出香港的货船每天都在减少,贸易量显著的下降,另外报纸上也用危言耸听的口气在诉说中国人不断离开的情况,中国人如果离开了香港,会让这里的洋人陷入困境的。 赫德认为,正是自己这些详实有力的数据最终说服了额尔金,让他参与跟中国官方进行初步接触。 赫德不知道的是,额尔金是注定要被说服的,额尔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被别人说服,可惜的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他回到香港之后,屡败之下的军队已经难以忍受跟中国人和平相处了,无论是海军的西马糜各厘还是陆军的格兰特,都强烈要求增派援军,攻打新安和广州。他是英国对华全权代表,可不代表他可以不顾政治原则,完全跟军队拧着干,因此一个香港总督既不是合适的人选,也没有说服军队的足够道理。 赫德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另一种途径,让赫德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冒失鬼去搅合一下,未必不是什么好事。 别人会怎么看,别人会看到酒会上一个冒失鬼拦住了额尔金,出于礼貌额尔金给了他二十分钟,然后他被说服跟GD官方接触一下,这一接触发现双方的分歧并不大,于是和平就顺理成章了。 军队当然会有意见,但会把意见都对准赫德,而不是他额尔金。 当然事情也有可能搞砸,中国的官员在某些方面确实让他无法容忍,如果因此而谈不成的话,那时候还是需要军队出动。 因此额尔金其实是两手准备,在彻底完美的完成这次外交任务之前,他是不会让军队感到不满的。一旦任务完成了,这些军人他都懒得瞧上一眼。所以他很愿意给赫德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一个机会,同时也不拒绝军队参与其中。 从赫德哪里得到的消息很让方山很满意,英国人愿意先到新安一趟,跟朱敬伦做初步接触,双方可以谈一谈恢复贸易的问题,方山知道这就是朱敬伦想要的结果。 方山回新安复命,带给朱敬伦这个消息的同时,还带给了朱敬伦一大堆他能买到的各种报纸。 方山汇报的港英官方反馈好像没有让朱敬伦上心,倒是对他买回来那些往期、不定期的报纸格外关注,方山不知道这些报纸有什么好看的,因为他不认识英文,但他知道这些报纸很多都是从英国和印度运来的,香港本地的也有,但是很少。 “是时候了。通知侯进和黑狗,让大军合操!” 侯进带领的那些客家士兵现在也掌握了基本的步枪使用。 朱敬伦打算让大家合练,然后给客人们一个留一个好印象。 三天之后,当赫德一行人来到新安城的时候,朱敬伦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阅兵式。 近三千穿着新做的服装,手持擦得锃亮的步枪,迈着整齐的正步,整齐划一,喊着号子的方阵,整齐的从城门走进城中,那气势还是相当震撼人心的。最后还有马拉的几十门大炮,让人毫不怀疑这只部队的火力配备。 朱敬伦也很满意步兵方阵的效果,尽管他们只合练了几天而已,大概是国人有天分吧,反正朱敬伦觉得,他们比英国人的步兵阵列走的都好。 最让朱敬伦满意的是他们喊的口号,“精忠报国”、“效忠皇上”、“保卫家园”、“奋战到底”云云,这些口号是朱敬伦临时想出来的,喊效忠和报国都不会犯政治上的错误,同时不会减弱这种四字成语好短语本身短促发声带出来的气势,朱敬伦向来觉得,中国语言中这种整齐甚至带有格律的成语短句跟阅兵简直是绝配,无形中能将军队的气势提升一大截。 阅兵最终在近三千人的方阵列成队列,冲着城外的江面整齐的放了一轮排枪结束,朱敬伦相信,即便是英法联军的正规军官来看,也绝对会认为这只军队是一只意志坚定,气势高昂的精锐部队。 如果这只部队来守城的话,需要多少军队才能攻下?英军即便再骄横,恐怕也不会认为同等数量的军队能攻下这些人防御的阵地吧,而更多数量的军队,目前的香港并不具备。这应该能打消报纸上那些叫嚣战争的激烈言论,给主战派头上浇上一桶凉水,让他们冷静冷静了。 可实际上,朱敬伦这些士兵依然是银样蜡枪头,包括那些马拉的大炮,一大半都是佛山最近仿制的法国步兵炮,质量相当低劣,徒具其型而已,炮车是找新安当地的木匠铁匠临时打造的,事实上拉着大炮跑还可以,一旦开炮,这些炮架极其容易直接震散架。 因此这次阅兵,其实相当程度上是一次军事讹诈,但效果甚至出乎了朱敬伦的预料。 因为秘密来到新安的一些英军军官回去做的报告称,要攻陷新安城守军的防御,至少需要一万军队,而要彻底消灭这只军队,则需要两万人,而且还是保守估计。 朱敬伦到底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英军在沙井时候,对当地乡勇战斗意志留下的深刻印象。 ------------ 第一百零九节 把洋人留在新安 。” 额尔金道:“既然如此,为了女王陛下的荣耀以及英国的利益,我们只能暂时容忍广州(东)政府的挑衅行为,以和平的手段争取尽快取得贸易上的便利。” 总结完毕,额尔金继续道:“包令先生,就由你负责组建谈判团队,尽快赴新安和广州进行谈判,我想中国人应该为我们的忍耐付出更多,至少应该比他们的朝廷答应的更多。” 额尔金的意思很明白,他们可以跟广府保持和平,但作为交换,广府应该给予英国多余tj条约所能给予的优待。 尽管觉得很难让中国官员让步,但包令依然很满意:“是,先生!” 西马糜各厘和格兰特就有些不高兴了。 额尔金早就料到这俩人不会满意,转头对他们说道:“至于西马糜各厘先生和格兰特先生,我需要你们继续保持戒备,随时做好军事行动的准备。我想你们明白,我们跟中国人之间,随时都可能再次爆战争,除非他们能够保持诚信,维护双反的条约,但据我所知,想让中国人保持诚信,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西马糜各厘和格兰特一听,额尔金并没有放弃军事行动的计划,他们也满意了。 这就是精明额的政客,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会直接与人结仇。 包令的度很快,不到三天时间,就组建了一个专业团队,他们拟定了十几条具体条款。 主要有三条,第一广府各级官府必须放弃针对香港的封锁政策,不再针对赴港贸易的商人进行制裁和威胁;第二允许洋人到广府各地贸易,当地官府不许敢于正常贸易,并且保护商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第三不得继续针对洋人进行任何行事的对抗包括军事和非军事的,比如派兵威胁香港,比如派人在香港进行投毒等恐怖行为等等;第四立刻执行tj条约和善后通商章程规定,按照条约规定的税率进行抽税,并且允许洋人帮忙粤海关关税。另外还有一些自由传教之类的要求。 朱敬伦看到这些谈判要求之后,冷笑着对香港来的谈判代表说道: “你们这是希望重开贸易,还是重开战争呢?” 港府高级参赞查尔斯坚持他们是抱着绝对的诚意来的,他们为维护贸易自由是不遗余力的。 朱敬伦摇头:“我从这些条款中看不到你们的诚意。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们带回去给港督和额尔金先生,十天之后你们在来!” 洋人没想打谈判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们只是提交了一个谈判大纲而已,正常程序不应该是对方也提出他们的要求,然后双方就各自的要求先进行初步的磋商,确定那些条款可以谈判后,在进行正式的谈判吗。 可对方一封信就把自己打了。 查尔斯还想要争取一下,却被一声“送客”给撵了出去。 不是朱敬伦不想谈判,他比谁都更想谈判,洋人已经做出了表示,他现在需要广州那些官员给自己表示了。 “方山,你立刻马不停蹄赶往广州,把洋人这些要求交给大人们。请大人定夺。告诉他们,洋人希望能在广州进行谈判。” 洋人提交的谈判要求给了朱敬伦强大的火力,用力吓唬广州官场的火力。这些条款中,大多数广府都不敢答应,比如洋人拥有在广府各地经商的权力,打死那些大人也不会答应,让洋人在整个广府到处流窜,鬼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让洋教横行,也不是黄宗汉等读书出身的官员愿意看到的,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让他们明确答应,白纸黑字,除非是皇帝下令,否则没人敢答应,那可是一世骂名啊。但最让他们恐慌的,恐怕还是朱敬伦让方山口头转告他们的要求,那就是洋人要去广州谈判。 费了多大的劲才把洋人从广州赶走,为此黄宗汉跟柏贵先是斗争,后又合作,现在洋人又想来,恐怕没一个官员愿意沾染洋人。 所以朱敬伦让方山去广州转交洋人这些要求,实际上就是在吓唬广州官场,广州的大官们会怎么做,肯定是下严令,要求朱敬伦将洋人拖在新安。连咸丰皇帝都不肯让洋人进bj换约,让花沙纳和桂良想办法把洋人拖在sh更何况广州这些官员呢。整个官场都是这种避洋人唯恐不及的气氛,朱敬伦很容易就能利用起来。 方山带去的消息,果然引起了广州官场的恐慌,已经复职的柏贵和黄宗汉以及布政使等大员集体磋商,这种事没人敢自己拿主意。 几乎顷刻间他们就达成了一致意见:“不能让洋人进广州!” 方山骑马一天才赶到广州,而广州这些以低效率出名的老爷们,不到半个时辰就达成了一致,将他们的决定告诉方山,让方山连夜回新安,让朱敬伦想办法将洋人留在新安。 一天一夜,一来一回,方山就回来了。 朱敬伦不着急,洋人那边还没有反馈呢,他已经写了一封长信,相信额尔金能看到,他在信中告诉额尔金自己对于维护贸易的诚意,并且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希望香港方面认真考虑。他告诉额尔金,他很想推动广府贸易恢复,但是这十分不容易,如果英国人有诚意,他愿意跟英国人一道大力推动。 并且就英国人提出的那些要求进行了认真回复,告诉英国人,因为英国人的许多不法行为以及冒失的军事行动,让广府乡村百姓对洋人仇视甚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洋人打算深入广府各地进行贸易,广州政府无力保护他们的安全。建议英国人暂时先恢复在新安的贸易,朱敬伦表示愿意通过官府推动中国商人来新安进行贸易,华洋双方暂时都在新安进行贸易的话,会极大程度上保证双方的安全。 至于传教问题,朱敬伦认为应该暂时搁置,等双方恢复贸易和接触之后,同时tj条约完成了换约后,再行商定这个问题不迟。 同时朱敬伦解释了目前的情况,告诉洋人,只在新安,自己才有决定权,才能保证正常的贸易,其他地方的贸易,不再自己职权之内,因此不做讨论。 朱敬伦的回复是相当专业且有建设性的,额尔金果然认真的了这封信,并且专门请来赫德,跟赫德认真打听了一些关于朱敬伦的情况。 听完赫德的报告,额尔金了解到朱敬伦在广州官府中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决定认真对待这次谈判,专门叮嘱包令,下一次去谈判,让赫德作为顾问。 第八天,一匹快马从广州直到新安,带来了一封朱敬伦等待许久的任命,清廷正式任命朱敬伦为新安知县。 这才是他拖住洋人十天的原因,因为算算时间,他的任命该下来了。现在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新安知县的身份跟洋人谈判新安贸易的问题了,而且是在广州官方支持下进行的谈判,而不是私下的谈判。 可以说正式谈判开始前,朱敬伦就给自己扫清了任何障碍,包括来自舆论的和官方的。 ... ------------ 第一百一十节 谈判中止 谈判异常的焦灼。 大问题双方很容易达成一致,比如双方不再对对方进行不友好的军事行动,英军军舰不经过广州官方行动,不得擅自驶入珠江,清军不经过港英方面同意不得在九龙半岛进行部署,不得在香港进行任何破坏性行动,如果今后发生任何投毒、绑架和暗杀类事务,均为民间刑事行为,若发现属广府官方操纵,广府必须承担一切责任。 从香港或西方出发任何商船,均可自由停泊新安港口,双方官方不得已任何理由加以阻挠。任何洋人都可以在新安自由经商,新安官府不得进行任何阻挠。除正常税收之外,新安官员也不得以任何借口勒索商人。新安商人可以自由在香港进行贸易,双方官方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阻挠。除正常税收之外,官员不得以任何借口进行勒索。 简单来说,双方对于和平和贸易很容易达成一致,但是对附属细节则僵持不下。 最焦灼的是英国人不同意朱敬伦在新安设置厘局,不同意任何TJ条约规定之外的税收,厘局只可以对中国商人进行抽厘,英国商人只会缴纳值百抽五的关税,以及关税一半的子口税,英国人认为关税税率一半的子口税已经代替了沿途所有的过口税收,若再抽厘金,等于重复纳税,对英国商人不公平。 老实说这个厘局才是朱敬伦最看重的,他在广州就取得了柏贵的支持,可以在新安设卡,但如果这个厘局只能抽中国商人的税收,无形中是对他财政收入的一大打击。 “你们应该明白,如果新安政府无法得到足够的财政收入,也就无法保证正常贸易的安全,长久来看,这才是双方商人最大的损失。” 谈判桌上,朱敬伦态度坚决的驳斥对方。 查尔斯不以为意略带讥笑道:“请恕我冒昧,我认为我们的商人即便缴纳了更多的税款,这些税款也未必能够用到保护他们贸易安全上来。我对贵国官府的行政效率十分怀疑。” 朱敬伦针锋相对:“我可以这样理解您的意思吗。如果我们能够保证将从贵国商人手中抽取的税款用到维护他们的贸易上来,你们就同意我们进行征税?” 查尔斯愣了下,他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进行补救: “很抱歉,我没有就税率问题谈判的权力,我方认为,既然TJ条约和通商章程已经确定了税率问题,那么我们就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继续谈判的必要和法律依据。” 朱敬伦摇摇头:“既然我们无法达成一致,那么谈判就到这里吧。我们就先将达成的一致签署一份备忘录,并且立刻进行实施。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将单方面许可贵国商人到新安贸易,但是他们来此贸易,必须接受我方的单方面管理,直到他们达成相关意见为止。” 朱敬伦主动终止了谈判。 英国人互相交流着,表达着遗憾和不满。 朱敬伦已经站起来了,又提醒他们:“另外我需要提醒你们一句,新安的谈判暂时中止,如果你们要与整个广府进行贸易谈判,依然要跟我谈。” 查尔斯不同意:“我们不认为您可以代表整个广府官方。” 朱敬伦笑道:“您的顾虑我可以理解,但是您能明确告诉我,贵方要如何才能认可我代表整个广府与你们谈判吗?” 查尔斯不需要思索就能回答:“当然是必要的授权。” 朱敬伦当然知道这种常识问题,可是他需要英国人亲口说出来,同时负责记录的书记官记下来,这样就成了他管广州那些官员要权力的依据了。 朱敬伦还管英国人要了一份授权格式,连同他们的要求,将一起派方山送到广州去。 “既然谈判结束了,本官请各位参加今晚的晚宴。至于白天吗,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怡和行伍家的买卖开张了,本官要去捧捧场,听说也有许多美国人来捧场,好像他们的领事也到了。” 其实伍家的商行早就建好了,是应朱敬伦的要求一直都没有开业,但是却没有停下备货,眼下已经囤积了一万磅的茶叶,装满了茶行的仓库。 茶行,只有一个茶的招幌,除此再无任何招牌,在一个财产权得不到保护,人人自危的时代,越是有钱人就越是胆小,任由朱敬伦说破大天去,伍崇曜也不愿意将怡和行的招牌挂到门面上。 可哪怕只挂着一个“茶”字,但这买卖背后是伍家,就会有人给面子。 伍家新商行并不在西南城内,而是在赤湾,赤湾这地方,地理上跟新安城同属于南头半岛,南头半岛本身也不过是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因此这里距离新安城也不算远,满打满算不超过十里。 但这个地方虽然只是海湾,却一点都不闭塞,得益于珠江航道,这里自古就是一个海贸码头,早在宋代就下年了祭祀妈祖的天后宫,并且以天后宫为中心,形成了颇有规模的市镇,现在的天后宫依然是宋代修建的古庙,不过在明朝郑和时期修复过。 到了清代,广州一口通商期间,这里依然繁荣,许多中国商人都将这里当作物资集散之地,从FJ等地运来的茶叶等商品往往从这里登岸,再转运至广州。 朱敬伦到赤湾码头的时候,新安城大大小小的商人,码头脚行的头目,吃水上饭的船户和胥民,将赤湾天后宫旁边的新商行围了个水泄不通。 天后宫就是赤湾的中心,天后宫前的庙市,就是最大的交易中心。 伍家的新商铺就在天后宫旁边。 当然以伍家的势力,他们不需要新建,直接买下了天后宫两侧十余间店铺和民房,改造成了伍家的仓库和店铺。此时从伍家店铺前,形成了密集的人群,将整个天后庙前广场都围拢的水泄不通。 这可不仅仅只有新安的商人,许多广州大商人也到了这里,甚至有过去一起在十三行中共事过的潘家等大行商也出现了。 新安城一些商人主要是为了捧场,但那些大行商怕是还有观望的心思,他们想看到伍家在赤湾经营的情况,在决定自家是否也加入进来,毕竟广州被封锁已经太长时间了,光靠走私根本无法维持他们的生意。 来人各有心思,其中数一群礼帽燕尾服的美国人最为特殊,他们盘踞了最好的地段,就在伍家掌柜近旁,笑脸如花。 能让他们这么笑的,绝对不是热闹的场面,而是热闹结束后的利益。 人群拥挤,还有舞龙舞狮,敲锣打鼓,但是几声脆响格外引人注目,因为大家看到一群衙役,鸣锣开道,手持水火棍,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 走在中间的一人,身穿崭新的官府,一边走着一边不断的向人群拱手。 来人不是朱敬伦还能是谁。 他不是喜欢张扬的人,但是不这么做他都挤不进来,而且他试过坐轿,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那种摇晃,他今天真的会让人抬官轿前来,同样不是他想摆谱,而是要给伍家捧场。尽管是走来的,但他还是穿上了广州送来没几天的崭新的县令官服,也算给面子了。这应该能够坚定一下伍家,甚至观望的其他豪商的心,因为穿官府前来,已经能够代表官方的态度了。 见到朱敬伦出现,伍崇曜大老远的迎上来,边走边鞠躬,态度谦卑无比。 他内心则是百味杂陈,因为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是不打算这么张扬的,甚至没打算搞这么一个场面,对伍家来说,现在还是危机之中,朝廷签订条约又赔了洋人一大笔银子,按照惯例这些钱还得他们这些行商来出,哪怕他们已经不做行商了,但朝廷照旧能找上来,反正他们没法跟那些官员讲理。 伍崇曜一开始甚至只想派一个掌柜的来操持,自己都不出面的。可是朱敬伦十分坚持,要伍家办的越大越好,越热闹越好。新安城能来这么多商人,几乎所有的商户都出面了,这根本就不是伍家的面子,因为伍家过去作为行商,他们主要靠庞大的资本和垄断挣钱,店铺数量并不算多,他们都是直接从下家拿货的。而新安在过去虽然也能沾SH贸的利益,去算不上重镇。伍家跟这里的商人并没有太多的往来,而这些人却都出现在了这里,那是因为朱敬伦直接以知县的身份,在新安城大街小巷张贴过告示了,不来就是不给县令面子,哪个敢不来? 新安城的商人一来,就注定这个开业不会太平静了,伍家虽然很苦恼,但也只能配合着把这场戏演完。广州城的行商,和洋人就是他们通过自己的方式请来的。行商有潘家、叶家和卢家。 洋人则是从香港请来美国旗昌洋行的人,旗昌洋行可以说是在伍家一手扶持下成长起来的。 ------------ 第一百一十一节 更大的利益 当年美国刚独立的时候,可没什么实力,可是到了广州后,短短几年时间,他们就成长为仅次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第二大贸易势力。就是因为得到了伍秉鉴的大力支持,对内伍秉鉴给他们提供大量的茶叶和丝绸,对外伍秉鉴将他们当作自己海外投资的唯一代理人。 据说旗昌洋行的大股东,十八岁就来到中国的约翰福布斯据说还按照中国习俗,拜了伍秉鉴做干爹。伍秉鉴则通过旗昌洋行在美国购买了数十万两的铁路股份和债券,还时不时借钱给旗昌洋行经营。有伍家在旗昌洋行中甚至有股权的传闻。 双方如此关系旗昌洋行当然不能不给面子,而这个洋行通过数十年在中国的经营,已经成了美国贸易巨头,一定程度上能够左右美国的对外政策,尤其是在中国这里,旗昌董事的态度,往往就代表了美国政府,大使作出决定前,是要咨询旗昌洋行的意见的。 所以旗昌洋行的股东到了,美国驻华公使立威廉从香港赶过来,也就是理所应当了。 不管国外的官方身份有多低,商人身份有多高,官方对官方是永远不会错的。 朱敬伦径直走到茶行门口,站在伍崇曜让出来的主位上,左手边就是美国领事,非常好友的打了声招呼。 “立威廉先生您好。大概您还不知道,我们跟英国人的谈判中止了。” “哦,是吗?那真的很遗憾。” 立威廉这么说着,但是眼睛中充满了好奇,中止不是破裂,意味着双方以后还会继续谈,也意味着分歧还没有到完全无法谈的程度,总有一些共识。 朱敬伦笑道:“不过也是有些成果的,我方将单方面开放新安一县与各国贸易,非常欢迎美国来新安做贸易。就像我们眼前这座茶行,会有无数的货船沿着珠江将整个广府的茶叶都运到这里来,新安的贸易量将持续增长。” 立威廉笑道:“美国商人十分乐于与中国人做贸易。对于贵方的决定,美国非常欢迎。” 朱敬伦点头:“不过有一点,此时还属于我方单方面开放贸易,因此要求各国目前遵照我方的管理。除非有相关谈判章程出台。如果贵国有兴趣,我们也愿意跟贵国进行谈判。” 此时就只有一个英国在跟广府谈判,其他国家,比如法国和美国都在观望,他们打算等实力最强大的英国先谈好之后,他们在进行谈判,他们知道英国谈能谈出更好的结果,而清政府在国权方面异常的慷慨,一旦英国艰难谈好后,他们会轻易将跟英国的协议与各国一致,按照清廷的说法,那叫做恩赏。 后来满清名臣们给这种方式起了一个漂亮的名字,“以夷制夷”,名字很漂亮,道理说起来也很漂亮,用各国在中国的利益冲突来从中协调保证自己。 这个以夷制夷的策略,在后世争议很大,捧的人捧上了天,说要不是李鸿章等人漂亮的执行了这些政策,中国可能会亡国,贬的人贬到了沟里,说这种政策根本就是对国权毫无保护的消极政策。 朱敬伦作为一个专业的外交官,他认可后一种说法,那就是这是一个十分消极的策略,而且愚蠢至极。 所谓以夷制夷,如同放开自己肥硕的身躯,让一群狼敞开了来吃,然后寄希望于各个野狼吃到的肉多少不一,最后打起来。 可国权这东西,让出去一分就少一分,保住一分就多一分,打不过英法给英法就是,葡萄牙、西班牙这种没落的货色也能来分一杯羹,还有比这新奇的吗? 因此朱敬伦不打算执行李鸿章等人的以夷制夷,他有自己的策略,大道理上甚至差不多,只是他不打算全面开放国权,而是尽量保全,实在迫不得已要开放的,他也必须换取到对等的利益。 他这次引入美国,当然不是因为美国比英法更强,而是希望用美国加深英法的紧迫感,逼迫英国人尽快让步。 当然朱敬伦的权限,仅限于在TJ条约换约前,一旦双方完成换约,朱敬伦必须按照条约执行,在时间上最多也就是几个月到一年,所以英国人不着急,但如果他们知道朱敬伦根本就没打算在一年后遵守TJ条约,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了。 英国人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一点,因为朱敬伦一旦不遵守TJ条约,就意味着朱敬伦将不再承认清王朝统治的合法性。也就是说朱敬伦打算反叛,这种事谁能想到呢。 美国人当然也想不到,立威廉不打算改变目前跟随英国的外交方法,所以不打算单独跟朱敬伦进行谈判,反正就只有几个月到一年时间,等完成了换约,以后大家按照条约执行,否则自然有英国人带头去揍中国人的朝廷。现在能暂时先开展贸易,才是美国人最挂心的。 让立威廉有些担忧的是:“不知道贵方对关税细则如何处理?我们希望贵方严格按照相关条约执行。” 旧条约就是鸦爿战争后,清政府跟各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比如《中英南(京)条约》,《中美望厦条约》,甚至和比利时、荷兰、普鲁士等国相继签订内容相似的条约。 打破这些条约,可是会惹来一大群狼的,比利时、荷兰这样的小国,一个国家或许没能力对朱敬伦怎么样,但是如果跟随在英法联军身后,还是很让人头痛的,因此朱敬伦暂时不打算打破这些条约,更何况这些条约相比后来的一系列条约,内容上相对要好一些。 所以朱敬伦道:“当然,我们会遵守合法条约规定的。” 说完后,伍崇曜来请示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开业仪式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等朱敬伦,现在朱敬伦来了,其他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尤其是那些美国商人,更是不住的抱怨。 朱敬伦点点头,伍崇曜立刻吩咐下去,马上噼啪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舞龙舞狮的队伍也冲向借口的牌坊,牌坊上面挂着一个采青,能采到青的狮队,将得到奖励,以伍家的雄厚财力,这奖励不会低,所以各个狮队异常的卖力。 最终一个来自龙岗的狮队赢得了彩青,伍崇曜奖励了他们一百两的大彩头。 一声铜锣响,茶行开业了。 一个个伙计熟练的招呼客人,但目前的客人只有一个,就是美国旗昌洋行。 只见伙计不断的把货物从仓库中搬出来,在美国商人殷切的目光中,搬运到码头,装上了美国商船这些人才放心下来,他们咬了一口肥肉,值得庆贺一下。 中断了数个月的茶叶大宗贸易,让国际市场上的茶价都飙升了不少,而中国产出的茶叶价格却降低了不少,这个空间将由伍家和旗昌洋行一起分享。 这一万磅茶叶还只是第一批,是用来证明伍家实力的一笔买卖,要知道英法联军占领广州期间,一个月的贸易量就有800万磅,这还是在萎缩的情况下,战前的高峰是超过1000万磅的。 现在美国人做成了第一笔生意,别的国家不可能不动心,所以接二连三的就有客户找上门来,有的是伍家的老客户,比如过去的港脚商人,也有一些新客户不一而足。 洋人签订订单,伍家组织船队将广府各地的茶叶通过珠江运输过来,甚至从海路运输FJ的茶叶,进行加工之后,卖给洋人,利润丰厚,很快就在赤湾打开了场面。 在十一月余下的十天时间,伍家茶行的贸易量就奇迹般的突破了一百万两。在外人看来这简直不敢想象,但对于伍家以往的生意来说,也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们往年跟洋人的贸易额都高达数百万两银子。更何况由于广州和GD沿海的封闭,澳门和香港早就聚集了一大群手捧现金而没有货物的商人,光是零星的走私根本就没办法满足他们的胃口,因此这一次交易大爆发可以说是一次长期聚集的能量释放的结果。 可问题是美国商人的能量得到了超额释放,而其他国家的商人却依然没办法大规模采购货物,伍家的买卖一如往昔,优先照顾了他们的美国生意伙伴,旗昌洋行可以优先得到货物。这种情况让其他国家的商人颇为不满,荷兰、比利时这样的小国商人就算不满也就那样了,可是英国商人的不满,那是要出事的。 英国人觉得,之所以在新安他们的贸易量被美国商人超越,是因为他们的主要根基一直都在广州,那是从东印度公司时代奠定的优势,所以在商人施压下,英国人对开放广州贸易的渴望不可阻挡了。 谈判当然还是跟朱敬伦谈判。 朱敬伦料想的不差,方山将上次谈判中,英国人提出的朱敬伦权限问题汇报给广府后,黄宗汉和柏贵一致同意,在朱敬伦交给他们的授权书上,盖上了总督和巡抚的大印,并且再次来信,一再叮嘱让朱敬伦将洋人拦在新安。 只是这一次英国人的态度格外强烈,要求必须开放广州贸易,否则他们不排除派遣军舰前往广州威慑。 面对这种情况,朱敬伦拖延不过去了,事实上这是他有意为之的情况,否则他大可以向伍家施压,让伍家出货不要那么关照美国人,平衡一下,事儿就少多了。 之所以默许了伍家的行为,就是要激怒英国人,让英国人发出威胁,朱敬伦知道,只要英国人威胁了,那么广府那些官员就会慌张,慌张中的他们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的。 这一次朱敬伦打算亲自往广州走一趟,因为他打算从广州哪里得到更大的利益。 ------------ 第一百一十二节 商业大转移 新安城外的农田已经插遍了稻秧,绿油油的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地毯,去年丰收的百姓将新米运到新安交易。 新安城中一片红火,除了赶上丰收后的米市外,各行各业都重新开张了,朱敬伦治下的新安获得了彻底的太平。 海峡地面的香港岛,朱敬伦授意伍家在各个报纸上做的广告,让在香港的各国洋商心痒难耐,报纸上整天都借着伍家的茶叶广告在宣传新安城的贸易政策,可是这些商人去了新安城,也往往无法采购到足够的货物,大宗商品都被伍家和旗昌洋行把持,他们只能在那些中小商人手里扫货,根本就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眼睁睁有钱挣不着,这些人都要急疯了。 朱敬伦也很着急,赤湾的贸易量翻着翻的往上增长,新安各地,甚至珠江对面的香山、顺德等地的商人都赶来贸易,但是真正的巨头却只有伍家一个,做买卖这种事,中小商人目前还只能活跃市场,真正让大宗商品满足市场,那些巨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很多行业,不是中小商人想做就能做的。 以茶叶为例,目前新安的茶叶大多都是广府本地产的,新安产的就占了相当一部分,可是传统茶区中,最好的茶叶并不产自GDFJ在战前才是最大的产业产地,另外徽州的大红袍也是深受洋人喜欢的上品高香红茶。 但要将这些地方的茶叶运到GD传统的商道并不是走海路,比如伍家在FJ就有一大片茶园,他家茶园出产的优质茶叶,要先在武夷山走一段山路,赶到JX河口镇,通过信江、潘阳湖运往南昌,之后朔赣江而上直到南安,之后用挑夫运过梅岭进入GD的南雄,从南雄通过浈江到曲江,从曲江进入北江,换大船一路运到十三行,然后在黄埔港装上洋人的海船,运送到世界各地。 这一段路程,需要过无数的关卡,换十多次不同的交通工具,期间还牵扯到要跟官府、土匪、镖局等各种复杂的关系打交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小商人能够组织起来的,甚至伍家这样的豪商单独组织都很吃力,他们都需要借助一整套商业网络来进行,所以说这些豪商手里最有价值的,并不是他们的资金优势,而是他们手里掌握的商业网络。 单靠一个伍家的商业网络,显然不可能将贸易恢复到战前的程度,因此朱敬伦需要到广州去,邀请更多的巨头到新安∩十三行中,有能力将茶叶从FJ和JX运到广州的豪商至少有还有实力不输给伍家同文行的潘家,以及实力稍差的广利行的卢家。这两家也是鸦爿战争之后,免于破产和抄家的,依然在进行贸易的四个行商之一。 但是鸦爿战争前,十三行行商有三十多家,战后二十家破产,十多家受到牵连,被抄家流放到伊犁,仅剩的这四家,都跟伍家一样,异常的低调,连过去的招牌都不敢打,更别所大张旗鼓跟洋人做贸易了。反正他们也不缺钱,洋人来不了广州,他们索性关了铺子,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当出头鸟,因为都知道这一次大清朝又战败了,朝廷恐怕已经在找替罪羊了。 所以朱敬伦必须亲自走一趟,必须用官方的力量推动这些商业巨头到新安去贸易,否则即使眼睁睁看着新安哪里的巨大利益,他们也会暂时忍耐而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情况稳定之后,这些人太有钱了,所以胆子都太小了。 另外朱敬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广州了,他得会广州官场打点一番,加深一下自己跟柏贵的关系,同时向黄宗汉等官员证明自己的价值。 第一时间拜会柏贵,柏贵的心情很好,因为朝廷那边已经传出了消息,朝廷打散罢免黄宗汉了,这是英国人的要求。原本的历史上,是巴夏礼在广州乡勇手中缴获了一封咸丰的密旨,上面有怂恿乡勇攻打广州城的意思。当时在SH谈判通商善后章程的额尔金利用这个密旨对桂良和花沙纳施压,俩人坚决否认皇帝有这样的密旨。于是最后额尔金要求清廷查办两广总督黄宗汉,认为如果不是皇帝所为,那就一定是黄宗汉本人所谓。 洋人其实只是在立威,通过裁撤一个总督,让广州百姓见识见识洋人的能量,同时他们没一次战后,都会要求清政府释放那些战争中与洋人合作而获罪的中国人,也不是他们关心这些人的死活,而是他们看的更加长远,他们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中国人打消跟他们合作的顾虑。可以说洋人的外交手段格外高明,最终为他们培养出了一大批汉奸帮手,一直到21世纪依然如此。 这个历史中,因为朱敬伦的出现,巴夏礼早早就被绑票了,所以没什么密旨被搜到,但额尔金给花沙纳和桂良施压,并不是为了咸丰的密旨本身,而是为了获得好处,因此他依然向这俩人施压,施压的理由换成了广州清军擅自在条约签订之后进攻广州的英法联军,在满足了商业利益之后,他依然要求清廷查办黄宗汉,依然是要立威,让中国官员看看跟洋人做对的下场。 腐朽的清廷再一次答应了,要撤职查办收复了广州的黄宗汉,就好像他们当年流放禁烟的林则徐一样,他们只在乎眼前的难关,完全不在乎长远的后果,不在乎这样是不是会让自己的官员日后跟洋人打交道的时候心生畏惧,会不会让自己的官员跟洋人打交道的时候,宁可委曲求全也不敢据理力争。 黄宗汉被撤职了,谁会接任呢?原本的历史上是GX巡抚劳崇光,因为更有资格的GD巡抚柏贵敲在1859年因为内外交困而怖,可是这次因为收复了广州城,柏贵早就没有了危机,心情愉悦的他,哪里有半分要死的样子,所以他是不二人选,而柏贵确实从京城收到了消息,说皇帝打算提升他代替黄宗汉出任两广总督。 不但摆脱了危机,而且还一步成就封疆大吏,这让柏贵如何不高兴,而其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朱敬伦,就更得柏贵的器重了。 只是朱敬伦带来的消息很快就让柏贵的心头泼了一瓢凉水。 朱敬伦对柏贵说道:“大人,洋人扬言派军舰来广州贸易,此事干系甚大,下官连夜拍马赶来请示大人!” 听到这个消息,柏贵都失态了,站起来斥责朱敬伦。 “不是让你把洋人拖在新安吗?” 广州官耻否安稳,在这些大人看来,就在于能不能远离洋人,刚刚要升任两广总督的柏贵如果马上就遇到洋人兵船迫近的事情,那就实在是太晦气了。 朱敬伦叹道:“大人见谅,不是下官怠慢,下官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安抚洋人了。目前在新安的贸易,让美夷异常欢迎,可是英夷极为不满。英夷认定,只有在广州贸易,才能让英夷取得大利。英夷认定,在广州做买卖,他们做的更好。” 柏贵也觉得自己言重了,缓和了下道:“本官不是责难你,奈何广州关系甚大,千万不能让洋人来广州啊。” 朱敬伦道:“开放广州贸易,这本是朝廷答应的。下官脱得了一时,脱不了一世啊。一旦来年中英、中法换约,洋人必定要求按照条约来广州贸易。” 柏贵叹道:“若洋人依约而来,那是朝廷的事情,就不干你我干系了。若是换约前让洋人来到广州再惹出事端,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朱敬伦道:“下官受教。可是英夷蛮横,在新安做贸易做不过美夷,就非得来广州,这如何是好?” 柏贵琢磨了片刻道:“那就让他们做好生意啊。宁可吃点亏,也不能出事啊。” 朱敬伦叹道:“这谈何容易。新安贸易初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所有夷人满意,英夷满意了,法夷就未必满意,法夷满意了,美夷也未必满意,要是谁不满意都要来广州,这可如何是好。” 柏贵连连叹息,同时不由奇怪:“以前他们尚能安心买卖,为何如今如此蛮横?莫非他们不是为了贸易而来?” 满清官员最怕的不是洋人来攫取商业利益,而是担心他们有其他方面的野心,比如想要割地,香港虽小,但性质恶劣,被人腹诽的也更多。 朱敬伦解释道:“以往有十三公行,无论英夷、美夷都能买到足够的财货,可如今十三行鞠,新安哪里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商货卖给洋人,是以洋人想要来广州贸易。” 柏贵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来广州,只是因为在新安买不到货?” 朱敬伦肯定道:“洋人远来,所为不过一个利字,利令智昏,他们赚不到钱,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柏贵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也轻松了不少。 “如能让他们买到足够的商货。你可能保证让他们留在新安,而不来广州?” 朱敬伦道:“下官当然能保证,只是十三行公行已废,如今从哪里找来足够的货物卖给洋人?” 柏贵呵呵笑道:“公行是废了,但是那些行商还在。” 虽然明明是自己一步步引到慌乱的柏贵将主意打到广州行商头上,看朱敬伦反而要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不解的问道:“可是据在下所知,十三行行商中尚存的不过四家,他们真能采办足够的商货到新安与洋人交易?” 柏贵笑了笑道:“你有所不知,那些行商中,先以潘家为首,后以伍家为首。伍、潘两家的买卖加起来比其他所有行商加起来还要大,因此只要伍、潘两家在,就能保证洋人想买多少货就有多少货了。另外本官还能在广州城广贴告示,鼓励商贾前往新安贸易,如此一来洋人就能买到足够的货物,而不至总想着来广州了。” 见柏贵打算做的比自己想要的还要多,朱敬伦不由的夸赞道:“大人英明!” 朱敬伦已经可以想象,一旦柏贵这么做了,那么广州府的商人会如何对新安趋之若鹜,一定程度上等于将广州的商业向新安进行大迁移啊。 得到这些,朱敬伦就满意了,他可以认真去跟英国人谈判了。 ------------ 第一百一十三节 厘局弊病 朱敬伦在广州一共盘桓了十天,每日按照官场官吏,拜会各级上司和同僚,按照规矩给上司送礼。 朱敬伦打听过规矩,像他这样的县官,如果不求人办事的情况下,常规的孝敬给总督也就几百两而已。 因此朱敬伦总共也就送出去一千多两银子而已,给总督黄宗汉也不过送了三百两。 他倒是有心多给柏贵一些,直接送了一千两的大礼,结果反而被柏贵斥责,让他不要坏了官场的规矩,最后只收了朱敬伦三百两,跟黄宗汉一样,其实就是暗示朱敬伦,他即将就任总督了。 黄宗汉也收下了朱敬伦的孝敬,虽然上次没有拉拢到朱敬伦,朱敬伦有些不识抬举,但是也犯不上翻脸,官场上的事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般没人轻易得罪人。 而且黄宗汉已经无意GD官场了,更用不着跟朱敬伦过不去。 柏贵能收到消息,黄宗汉也能提前收到消息。他知道自己的两广总督做到头了,但是他并没有因此郁郁不振,第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他丢掉两广总督职位,只是因为朝廷迫于洋人的压力,他们这种读书人,有时候还是讲个问心无愧的,问心无愧的情况下,即便丢官也不会丧气;第二则是因为,黄宗汉并不是被撤职,朝廷上还是有朝廷的规矩的,不能因为他收复了广州,而撤他的职,这样太让人寒心了,林则徐被发配伊犁,主要还是因为他打了败仗。黄宗汉收到消息,皇帝准备平调他到SC做总督。相比两广总督,SC总督更安生,对黄宗汉未必不是好事。做两广总督,他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过过。GD这里就是一个大火药桶,谁做都做不踏实。只是黄宗汉难免还是有那么一些委屈。 第十天,柏贵就迫不及待的催促朱敬伦赶紧回新安了,不是他怕朱敬伦在官场活动,而是因为广州城外来了几艘洋人的军舰。 这些军舰没有停靠广州,只是在距离炮台十里外梭巡,这是shi威,洋人也不想重开战端。 这些天柏贵已经在全城张贴告示,鼓励广州商人去新安贸易,也单独请了潘家、卢家和叶家等十三行的旧行商,请他们去新安跟洋人做生意,柏贵说是请,在这些人看来,就是命令了,没人敢不去。以前是不敢去,现在是不敢不去了。 柏贵的方法还是起到了一些效果的,没想到英国人还是来了,让柏贵颇为哭闹,只能催促朱敬伦回新安再跟他们谈谈,只要在换约前洋人不来广州闹事,让他平稳接任两广总督,这比什么都重要。 朱敬伦临走前还是提了一些要求,比如要求柏贵给他调拨一批佛山工匠,他打算在新安铸造大炮,加固炮台,朱敬伦表示很担心洋人还会闹事,如果一旦稳不住洋人,战端重开的时候,朱敬伦下军令状表示自己一定粉身碎骨也要将洋人的军舰拦在新安,不让洋人大举入侵广州。 对于这个要求柏贵不能不答应,他明明已经鼓励商人去新安跟洋人做生意了,英夷的军舰还要来广州晃悠,这些蛮夷哪里有什么道理好讲,闹到最后,弄不好自己的总督位子,还需要朱敬伦这样的干将来保。 广州到新安的贸易短短一个月已经颇成气候了,首先是伍家开拓出珠江水路来,接下来的潘家、卢家和叶家依样学样,也走这条路,先将自家积压在广州的货物送到新安交易,之后又有一些中小商人紧紧跟随。 广州这里并不缺少船只,洋人曾经统计过,光是常年居住在河上的胥民,就拥有八万艘船,内河航运,大小船只均可,这些胥民生活在水上,除了打渔,跑贸易毫不生疏,很快胥民以及其他船户的船就形成了一条从广州连通到新安的水上桥梁,日夜不息的运送各种货物前往新安与洋人交易。 这样一条水上通道,也方便了朱敬伦,他租了小船,带着几个随从很快就赶回了新安。 在县衙先听户房经承郑同汇报这个月来的收支情况。 主要是厘局的收支,开放了赤湾贸易的同时,朱敬伦就建立了这个厘局,就设在赤湾,办公地点暂时都设在天后宫中。 郑同本是户房一个老吏,洋人焚烧县衙时,县令和几个师爷全部罹难,之后一些本地的县吏仗着熟悉地形逃过一劫。 郑同是秀才出身,可是一直都没有考中举人,只能委身县衙做了一个县吏,年轻时候还曾帮九龙地主到香港讨租,结果被港英政府扣下过。 县衙跟朝堂一样,都有吏、刑、工、户、兵、礼六部之分,区别只有县衙的六部叫做六房,六部的长官叫做尚书,而六房的长官叫做经承而已。 一般情况下,户房这种主管全县征粮纳税事宜的经承,都是县令的亲近之人,BR县令聘请的钱谷师爷,很少能轮到一个当地县吏。 但朱敬伦初来乍到,根本就没有请过师爷,就干脆提拔了幸存下来的当地人郑同,因此他算是对郑同有知遇之恩,郑同整天也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唯他马首是瞻。 郑同已经年有五旬,做了二十年县吏,经验丰富,虽然没有大的本事,但胜在做事认真,尽管偶尔收受一些当地乡绅、商人的礼物,但在朱敬伦严令之下,目前还没有发现有贪墨公款的情况。 郑同告诉朱敬伦,过去一个月,赤湾的贸易增长很快,已经达到了两百多万两,县厘局共抽厘15万两。本应该不止这么点,但是有两个困难,第一英法商人拒绝缴纳新安厘局的厘金,其他外国商人虽然如数缴纳,但也不甚满意,时有抗交情况发生,第二有一些小商人不本分,偷逃税款问题严重,甚至有贿赂小吏逃税的情况发生。 朱敬伦在新安的厘局厘金相比英国人跟清廷的协定关税,可谓是重税了,清廷海关是值百抽五,朱敬伦的厘金规定值百抽十,而且是关税和子口税之外额外的税金,对于这种税率的执行,伍家这种巨头到老实配合,反倒是一些小商人想办法偷逃,洋人更是倾向于暴力抗税。 对此郑同根本就没有好的办法,他现在采用的一套,完全是传统的设卡抽厘的方式,不管是程序上,还是制度上都有很多漏洞,再加上自身能力也并不出色,因此根本没法控制。 “看来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情啊。” 朱敬伦跟郑同会面结束之后,不由感慨起来,他想打了一个人。 赫德。 在中国历史上,一提到海关税务机构,就绕不开赫德这个人,说他是为英国牟取利益的工具也好,说他是满清第一客卿也罢,逃避不过的一个事实就是,这个人在晚清打造了一个唯一高效,清廉的现代部门,清廉程度比大多数发达国家,比如美国都要胜三分,高效程度比之英国任何一个政府部门毫不逊色,被认为是一个奇迹。 无论是要根除贪腐,还是要完善行政制度,朱敬伦觉得找赫德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于是立刻喊来了方山:“方山,听说我的老朋友赫德在香港的日子过的并不好,你去替我请他一趟。另外请陈大人来我这里一趟。” 陈大人是陈芝廷,他是一个举人,一心科举做官,但是陈家宗族的巨大变故,让他放不下心安心读书,加上朱敬伦三番两次的邀请,终于决心放弃科举,到县里就R县丞一职。 这次陈家力拒英军的功劳朱敬伦如实报给了广州,并且通过柏贵很容易就安排了陈芝廷在新安的位置。 XA县衙六房中,吏、户、礼三房居东与同在东边的钱粮库合称东司,东司按照惯例,就是由县丞分管的,兵、刑、工三房居西,与西边的武备库合称西司,一般是由典吏分管,可朱敬伦现在还没有典吏,因此朱敬伦不在的时候,陈芝廷就必须一手抓了。 平时朱敬伦在的时候,具体事务也是陈芝廷在打理,有重大事情的时候,也会找陈芝廷商议决定。 这次喊陈芝廷来呢,是朱敬伦打算重开谈判,其实朱敬伦不在的这十天,英国人已经来过多次了,既然朱敬伦手里有广府总督和巡抚的授权,他们就该跟朱敬伦谈,而且经过密切的接触后,英国人也发现,虽然朱敬伦喜欢事事较真,但却是一个能谈判的,不像很多中国官员完全是不可理喻的,谈判桌上说的话要么让人无法接受,要么就让人无法听懂,云山雾罩的,往往弄的洋人无所适从,所以他更愿意跟朱敬伦谈判。 可是这些天来,陈芝廷总以朱敬伦不在为由,拒绝谈判。这才导致了英国人的军舰开到了广州去shi威。 在广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后,朱敬伦打算跟英国人认真谈判了,所以需要派出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去通知英国人,自己的分量都只是一个县令,而自己又不可能亲自去,所以能拿得出手就只有陈芝廷这个县丞了。 听完朱敬伦的吩咐,陈芝廷立刻准备相应的公文,并亲自前往香港,交给香港总督。 第二轮贸易谈判开始了,谈判的议题朱敬伦定的很大,“关于广府和平善后以及贸易问题总章程”,他要解决自战争以来,GD和洋人之间的所有悬而未决的纠纷,包括洋人关心的贸易问题,以及并不算太关心的印度兵俘虏问题。 英国人也很积极的回应了,包令甚至决定亲自出马。 ------------ 第一百一十四节 与清廷划清界限 谈判的困难程度朱敬伦早有预料,他在广州临走的时候跟柏贵谈过,有珠江上英军军舰的压力,柏贵一五一十什么都答应了。 因此朱敬伦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授权,可以说在新安这里,他能够代表GD巡抚,甚至离任在即的黄宗汉也没有为难柏贵,在授权书上加盖了自己的大印,也就是说,朱敬伦在法理上可以代表两广总督。 这也是包令重视的原因。 包令那边自己亲自带队不说,还组建了人数多达三十人的庞大团队,这些人中有法律专家,有精明的会计师,当然翻译也是不缺的,同时还有一些了解中国的中国通,甚至有一个人还穿着传教士的袍子,可以想象包令是能把香港搜罗到了的精英都带了过来。 朱敬伦这里就寒碜多了,真正谈判的的人只有他一个,陈芝廷在一旁做记录,他不需要翻译,他比英国人那些翻译都更靠谱。 “我们可以释放关押在广州的1000名俘虏,其中包括100英国人,也可以交还800英军战死士兵的遗体。但是我们需要合理的膳食费。” 关于俘虏问题,朱敬伦主动表达善意,这也很附和惯例。 包令没有拒绝,只是强调:“膳食费用必须在合理范围内。” 朱敬伦点头道:“当然,之后会由我们双方共同拟定标准。” 对朱敬伦来说,只要能英国人手里抠出一个铜子,那就是巨大的胜利,有的是办法做文章,当然这份大礼自己现在用不到,可是却能帮柏贵一个大忙,让他在两广总督上任之初,就拿一个政绩。 可是俘虏问题还是有分歧。 “你们必须释放巴夏礼先生。” 英国人可一直都没忘记他们的广州领事。 但朱敬伦真的交不出来:“很抱歉,巴夏礼先生我们已经递解到京城去了,你们的要求在我们的能力之外,我提议大家先搁置巴夏礼先生一事,关于巴夏礼先生的问题,你们最好直接去京城跟我们的朝廷谈。” 巴夏礼是当时广州代表英国的公使,官府一直认为是英军首领,以巴酋称呼他,所以巴夏礼到了林福祥手里后,除了诱敌之外,就被黄宗汉递解到了京城,这可是大功一件。 最后因为这件功劳,林福祥如愿被提拔成了一个文官,到赣州去做同知去了。 可是英国人不满意:“巴夏礼先生是在广州被不名誉的绑架的。那么就应该由广州方面出面释放巴夏礼,即便是沟通,也该是你们跟你们的朝廷沟通。” 吵了一个多小时无法达成一致,朱敬伦建议暂时搁置这个议题,英国人不同意,认为公使代表英国女王,应该第一个谈清楚。 朱敬伦不得已发火,以停止谈判相威胁,才让包令暂时放弃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双方接下来谈判了广州贸易问题。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你们应该清楚,你们跟我们在广州城对峙、互相攻击了一年多时间,广州城内外的老百姓对英国人没有任何好感,任何英国人出现在广州,都有可能遇到危险。我们不能冒险让英国商人进入,这是不负责任的。” “我们不需要贵方负责人,如果出现了危险,我们的领事自然会根据领事裁判权来进行裁决。” “你们何必急于一时,换约完成之后,我们就不会在阻挠。也是给我们一个缓冲期。” “我们需要贸易,我们的商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我们不是来旅游的,每耽误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他们的损失,就是整个英国的损失。” “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促进贸易了,你们应该已经了解到,我们的总督和巡抚都在广州城号召商人来新安进行贸易了。这在以前你们恐怕想都想不到,可是他们做了,你们应该给他们耐心,应该体谅他们的难处。如果因为你们的焦急,而导致他们的努力失败,我保证你们会后悔的。” 英国人拿出了一系列统计数据,告诉朱敬伦,在日益增长的新安贸易中,英国商人的利益并没有得到保证,目前新安的大小商人,都不太乐意跟英国人做生意,让他们损失惨重,所以他们需要到广州去得到补偿。 朱敬伦批驳道:“广州的商人都来新安了,即便他们去了广州,也无法扩大任何贸易,新安商人之所以不愿意跟你们做生意,那是因为就在不久前你们才攻击了他们的同胞。而且还偏激的跑到他们的家乡,跑到乡村去杀人放火。你们应该清楚,我们国家的人,对乡村格外的敏感。你们让他们很生气。” “我们承认事实。但你们也必须承认,由于他们的偏见,已经让我国商人承受了不公平的待遇,战争是军人的事情,这些商人却没有参与其中。我认为由他们来承受后果,这是最不公平的事情。” “如果我们能解决公平问题,是不是你们可以保证暂时不要求去广州,将广州贸易问题留待日后解决?” 朱敬伦一个反问,让英国人讨论了一刻钟,最终对扩大贸易的渴望,超出了进入广州的象征意义。 他们询问如何解决。 “很简单,建立一个允许所有人参与的商品交易所,所有商品采取挂牌竞拍的方式,这样贵国商人一定不会收到趋避对待的。” 英国人觉得这个方法很好,提出由英国负责筹建这个交易所,朱敬伦明确拒绝,英国人又建议双方合作共建,朱敬伦依旧拒绝,表示这种请没有商量的余地,最后妥协之下,允许英国人对交易所账目进行监督。 事实上这个权力最后其他国家也获得了,因为朱敬伦干脆将交易所办成了开放式交易所,凡是在交易所中有登记注册的商人,他就有权力申请查看与自己有关的相关账目。 谈判十分艰难,有时候双方会为了莫名其妙的一个条款争一整天,回头双方又都觉得该条款没有意义,有时候又会在重大问题上迅速到莫名其妙的达成一致,总之谈判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 但是有的问题如同死结一样怎么都解不开。 比如英国人始终坚持不同意朱敬伦设置的厘局对英国商人抽厘。 “我们之前已经谈到,就英国商人厘金用途问题,我们保证厘金将用于改善贸易环境,并且同意贵国进行监督资金流向,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 “既然我们已经跟你们的朝廷签订了相关的征税条约,你们就该无条件执行我不知道你们在这个问题上坚持有什么意义,这完全没有法理依据。” “我提醒你们,目前我们还没完成换约,相关条约还没有生效,我们所谈的,也不过就是半年的临时程序,你们才不应该如此无力的坚持。” 英国人又要继续讨论条约问题,朱敬伦直接站了起来。 “最后一次,我们可以答应,英国纺织品不用抽厘,英国棉花不用抽厘,英国一切商品都不用抽厘,但只有一件商品,鸦爿,必须抽厘。否则我宣布立刻停止谈判。” 鸦爿贸易在英国确实是喝法的,但同样在英国也是不符合道德的,尤其是他们的女王,多次明确自己的态度,甚至称呼英国的瘾君子为不名誉的,让英国上层的瘾君子们都不敢公开自己的乐趣。 英国始终不承认两次战争是为鸦爿而打,坚持他们是为了贸易而来,可是不能否认的一点是鸦爿贸易超过英国其他所有商品的贸易总和,每年高达三千万两的贸易量,可以说有鸦爿贸易和没有鸦爿贸易,中英贸易之间的关系是完全不同的,少了鸦爿贸易,英国对中国贸易就是巨大的逆差,而有了鸦爿贸易甚至可以取得贸易盈余。 而鸦爿贸易的一半,都是出口到广府,所以双方所谈的这个商品,价值上千万两,以目前的厘金税率,朱敬伦每年能抽取上百万两银子。 英国人很纠结,一方面是自己知道鸦爿贸易的不道德,一方面又有巨大的贸易逆差压力,又要面临朱敬伦的威胁,他们讨论了相当长时间,也没有达成一致,不得不建议休会,他们需要回香港进入更大范围的讨论。 英国人这一场讨论讨论了三天,最终他们妥协了,但是他们提出了要求,要朱敬伦必须保证,一旦完成换约,目前所谈的章程立刻终结,被生效的条约取代,并且一定要写入章程之中。 TJ条约善后通商章程中明确规定了鸦爿贸易的合法化,以洋药之名进行抽税,税率依然是值百抽五。 同时英国人重申了他们的权力,那就是有权力监督朱敬伦所抽英商厘金的用途,他们并且提出,这些厘金只能用于扩建新安境内码头等贸易设施,而且这些设施必须对英国商人开放。提出朱敬伦动用这些厘金,必须得到港英政府的同意。 朱敬伦严词拒绝了,表示愿意接受英国人监督英商鸦爿厘金的流向,也保证这些厘金的用途为保障和服务于贸易,但是不同意由英国人决定朱敬伦是否可以动用这些资金。 这其实就是一个解释权的问题,朱敬伦只需要给英国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能将这些钱用到很多地方,比如朱敬伦拿这些钱建造军舰,然后告诉英国人是为了保护贸易,英国人也没办法。可是一旦让英国人掌握资金的批准权,他们很有可能以军舰不属于贸易范畴,而拒绝拨款。 又进行了数天的激烈交锋,双方对条款进行增补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朱敬伦答应,抽取的英商厘金,如果需要采购中国无法生产的物资的话,将优先考虑向英商采购,同时这部分厘金如果用于修建码头,购买港口机械的话,也将优先聘请英国工程公司进行施工。 朱敬伦则获得了这批物资的决定权,大需要在使用之后,向英方解释资金用途。 这时候已经到了12月底,激烈的谈判竟然谈了一个月。 很多地方朱敬伦都做了让步,当然他想得到的,他基本上也都争取到了。 总体来说,朱敬伦对这份章程是认可的。 因为相比而言,他其实更需要这份章程,意义远超章程本身。因为即将到来的明年,第二次鸦爿战争将再一次打响,规模更大的战斗将燃烧到京城。之后咸丰皇帝逃离BJ并且死在承德,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并且跟顾命大臣发生权力之争,发动军事政变除掉了这些人。 总之中国权力中心将有两年时间处于混乱之中,这是朱敬伦攫取GD一省作为基业的最佳时期,所以他需要在这之前,跟满清朝廷撇开干系,好让自己可以在即到来的战争中独善其身,其实他打算效仿的就是义和团时期,洋务派大臣们的东南互保政策,东南互保虽然造成了中国权力的分裂,但却也有效的在战争期间,将东南各省与中央朝廷划清了界限,得以保住这些地方不遭受战火的荼毒。 等到中国权力中心稳定之后,朱敬伦也就不需要遵守他们跟英国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了,朱敬伦那时候打算以du立的姿态,正式跟英国人谈判正规条约。 ------------ 第一百一十五节 纷至踏来 《和平及贸易善后总章程》签订了,关于广東省一直以来的所有悬案全部解决,谈判自始至终都在朱敬伦的引导之下,他当然要获得最大的利益,可以说这份章程的出台,最大的好处是为新安的发展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新安就是后世的深圳,这里的发展潜力毋庸置疑,优良的港口条件,控扼珠江咽喉的地理位置,整个中国比这里地理位置好的地方屈指可数。 只不过这个时代,新安的深水港优势还不明显,因为海船可以直达广州,所以短期内,朱敬伦必须打造其他优势来奠定新安的贸易地位,将广州的贸易接引过来,就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章程签完了,但是关于章程的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这虽然算不上什么条约,但依然是有法律效应的,是应该执行的,朱敬伦可不是满清皇帝,完全把条约当成缓兵之计,所以朱敬伦谈判的时候比满清官员认真,因为他是打算认真执行的。 将签订的章程原本送去广州,这得朱敬伦亲自去送,因为其中有相当敏感的内容,比如那些俘虏问题。一般情况下,抓到那么多俘虏,柏贵这样的官员恨不能全都送去京城邀功,然后皇帝会全部砍了献祭太庙,向祖宗汇报自己的功绩,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朱敬伦确信,洋人的军舰会再一次兵临广州,所以他最紧要的是说服柏贵放弃这个功劳,释放那些俘虏。 以为要颇费一番唇舌,可没想到的是,柏贵并没有多少犹豫就一口答应了,其实朱敬伦还是没有彻底摸透这时代的朝堂,假如柏贵把这些俘虏都给了咸丰,咸丰未必高兴,因为这等于给咸丰出了一道难题,砍了脑袋献祭爱新觉罗的祖先确实提气,可洋人铁定要找麻烦,到时候咸丰也不好办,尽管表面可能还要赏赐,心中却会恼恨柏贵。因此这是两面都不讨好的事情,柏贵绝对不会做,当然放了这些俘虏,又会惹来非议,肯定会被清流弹劾他。 相比皇帝的恼恨,柏贵就不太在乎清流的弹劾了。 接着朱敬伦又详细的向柏贵汇报了章程的主要内容,将专业的个别内容向他解释一番,如引水权这样的专业词汇,柏贵这样的官僚不可能了解。这份章程的总内容柏贵还算满意,尤其是在他刚刚收到朝廷委任之后,朱敬伦就谈成了这样一份怎么看表面上都无损国格的章程,无异于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而且其中有些内容,在柏贵看来,是能大做文章的,比如那个俘虏伙食费的问题,虽然明确说是伙食费,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洋人给大清掏钱,柏贵觉得这很有文章可做。 “好好好,换约之前确保洋人本来广州了?” 最满意的,还是这份章程让洋人明确承诺不来广州了,之时柏贵有些担心洋人的信用。 朱敬伦道:“回制台大人,得做两手准备,广州需得加固城防、炮台。下官请修赤湾、九龙炮台,如能让香山知县重修三娘仙山等处炮台,必能与新安诸炮台合为江口第一屏障。下官再请重修虎门要塞,再铸金锁铜关。” 虎门要塞可不是一座炮台,而是由一个庞大的炮台群组成,沿珠江口两岸密布了十余座炮台,有如老虎的上下颚,扼住珠江口大门,加上江中的上下横档,大虎、小虎诸岛的防御工事以及当年江上还有拦江铁索、木排,号称“金锁铜关”。 有这道金锁铜关,就能将珠江口一带从穿鼻洋西岸的番禺、南沙和东岸的东莞、太平(虎门)一带洋面全部封锁,阻挡敌人沿江而上。 以赤湾、九龙炮台防御新安和赤湾等港口,以三娘仙山炮台防守南海港口,在以虎门要塞封锁珠江口,广州城外诸炮台防御广州城,只要能够防住,即便自此发生战争,就算打不过英国海军,也不至于丢城失地。 柏贵点了点头,没人相信洋人,从皇帝到大臣。 清廷之所以签订天珒条约,那是因为英法联军攻陷了天珒,当时桂良上奏说,“此时英、法两国和约,万不可作为真凭实据,不过假此数纸,暂且退却海口兵船。将来倘欲背盟弃好,只须将奴才等治以办理不善之罪,即可作为废纸。”清廷从来都将这些条约当作缓兵之计,老实说第一次鸦爿战争后签订的南京条约,其实清廷根本就没有认真遵守,比如广州城始终坚持不让洋人进入贸易,为此地方当局鼓动了广州人的反入城运动,这也是英法发动第二次鸦爿战争的最大原因之一。 柏贵同样不相信洋人,他们对洋人的态度向来都是,能打则打,不能打则抚,运用的完全是历代中原王朝对待边塞游牧部落的经验。 柏贵也希望自己能对抗洋人,也知道修复那些炮台有大用,只是虎门要塞先后两次被洋人摧毁,修复等同于重建,所费巨大。 “奈何款从何来?” 柏贵叹息道,这场仗之前,广府虽然也有多次小刀会等会党起义,可毕竟是富庶之地,每年还能向曾国藩协饷百万两,洋人打过来之后,两广就自顾不暇了,他这个新任总督上任之后发现,府库早就空空如也,哪里能抽调银饷重建炮台群啊。 朱敬伦笑道:“下官在新安所设厘局,预计年抽厘可达百万,用来修炮台还算够用。” 柏贵不由惊道:“怎抽如此之多?” 柏贵无论如何难以想象一个厘局就能抽这么多厘金,厘金抽取那都是有定数的,其实抽的很少,曾国藩遍设厘局,光一个HB就设下了近五百处,也不过百万两而已,朱敬伦一个厘局就抽厘这么多,对比湘军被人骂的样子,不知道朱敬伦得惹起多大的天怒人怨啊。 “不可逼索过甚!” 柏贵都有些怕了。 朱敬伦笑道:“下官开征了洋厘。土厘并不算重。” 柏贵这才放心,但又有其他担忧:“那夷人能应允?” 朱敬伦道:“下官有三千洋枪队,不由得他们不允。” 柏贵叹道:“夷人蛮横无理,果然是蛮夷,只认刀子锋利。不过切不可大意,莫要惹来夷患。” 朱敬伦道;“大人放心。夷人有强有弱,英夷强横,故只征英商鸦爿厘金,且只能征到换约前。他者,葡萄牙、西班牙、普鲁士之众,则例征不殆。” 柏贵想了想,点了点头,突然笑了。 “你啊你,就是有些欺软怕硬了。” 朱敬伦道:“大人斥责的是。” 搞外交,还不就是欺软怕硬,真以为那些外交准则有用了,国际间的道德还没进化到那一步呢。 柏贵又道:“不过也只能你这么办夷务才不会惹来麻烦啊。若你在朝中任事,夷务也不会败坏至此。敬伦啊,你可有意去理藩院办差?” 柏贵突然冒出了给理藩院举荐人才的心思,那些人办的事情,连柏贵都看不过眼了。 朱敬伦还真的吓了一跳,但又不能拒绝,还是心里有鬼,不去好似自己贪恋广府一样,给人看出了野心岂非大谬。 “下官听凭大人吩咐。” 柏贵突然又叹息一声,老实说朱敬伦这样懂办事,能办事的人他还真舍不得,尤其是现在看来,忠心也是有的,不然能把到手的百万两银子拿出来给官府修炮台? “罢了。你去了也不会得到重用,还是在本督手下办差吧。亏不了你的前程。” 柏贵即不舍得,也明白京城官场的猫腻,把朱敬伦这种只会办差,没什么根基的人放到京城去,是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的,反而不如在自己手下办事,还能充分发挥朱敬伦的才干。 柏贵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些伯乐的眼光的,这种感觉相当不错,连带的看朱敬伦更顺眼了一些。 “既如此,总办虎门诸炮台一事,就交由你负责了。你心中可有章程?” 柏贵想到这里,既然朱敬伦出钱,新安又地处江口,朱敬伦方便一体办理。真能将虎门要塞打造的铁桶一块,真能打造一个金锁铜关,他柏贵在广州也过的安心不是。 朱敬伦立刻回答:“禀大人,下官有一策,曰聘夷人,用夷炮,以夷制夷!” 接着朱敬伦娓娓道来,诉说夷人强主要强在船坚炮利,每每见仗夷兵未到,夷炮已让官兵丧胆,故屡战屡败。夷强在火器,那就请夷人,买夷炮对抗,曰以夷制夷。 柏贵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能没有道理吗,这道理可是李鸿章那群洋务派人精喊出来的口号。 “好一个以夷制夷,只是切勿轻信夷人,当用人为慎。” 柏贵还是不放心洋人。 朱敬伦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小心,精选可信之夷人为教头,募信勇之勇壮,授以火器巧计。不出一年,定把江口打造成铁桶一般,永不让夷人轻入江关。” 柏贵点了点头:“你放心去做事吧。广州这里你不用关心,一切自有本官支应。前日粤海关监督恒祺多次抱怨,迁广州商户赴新安,致粤关关税日减,请于新安再设一关,本督暂且压下了。” 粤海关监督恒祺是一个很愣的人,当日洋人囚禁的四人中就有恒祺,相比伍崇曜、按察使蔡振武等人战战兢兢,他还能大声嚷嚷让洋人马上砍他的头,大有一种旗人子弟养成的痞气,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勇气,但是闹事的胆子这种人却大的很,是无理也要搅三分的主儿。 显然恒祺是找过柏贵诉苦了,柏贵担心恒祺这些人跑去新安,会给朱敬伦添麻烦,怕朱敬伦应付不了这种人,就给挡下了,此时一说,就是告诉朱敬伦,他柏贵在广州,可给朱敬伦挡下了不少麻烦。 朱敬伦立刻会意:“下官多谢大人照拂。” 柏贵摆摆手:“你也不用在广州这里周转了,安心做事就好,那些虚礼不需讲究,现在就回去吧。” 柏贵见上次朱敬伦在广州耽误许多日子,导致英国人的军舰都开来了,生怕朱敬伦又在广州交际,谁知道还会出什么猫腻,他的总督刚上任,一点麻烦都不想惹。 朱敬伦正有此意,立刻拜别。 这一趟广州没有白来,他得到了一个虎门要塞总办的差事,全面负责重修虎门要塞,当然虎门要塞虽然毁了,可是当时的绿营兵们是逃跑了,又不是被消灭了,他们还在。但朱敬伦不打散让他们回来了,等明年炮台修好,中英再次开战,朱敬伦会带着自己的兵进要塞,这座要塞是自己修的,守也要自己守。 守住了珠江口,就守住了一片基业。 没有耽误直接回到新安,此时已经有一群洋人上门了,他们之前就等着英国人谈判呢,现在英国人谈判完了,他们要来一体均沾了。 其中有法国人,美国人,俄国人,荷兰人,比利时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也有普鲁士人等等。 ------------ 第一百一十六节 求才若渴 朱敬伦非常热情的接见了这些从澳门和香港来的各国领事,但除了跟法国人象征性的谈判了一番,照搬了跟英国人签订的通商章程跟法国人达成了协议,明确规定在换约前停止征收除鸦爿之外的一切进口商品的厘金外,对于其他国家公使的谈判要求都婉拒了。 告诉这些公使,跟英法谈判,是因为此前跟两国之间有些战争遗留问题需要解决,比如这次朱敬伦去广州,最大的目的就是给柏贵汇报一下,让柏贵同意释放那些英军俘虏。 所以朱敬伦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面对朱敬伦这样的态度,其他小国暂时也没有办法。 好在他们暂时也没有什么损失,因为朱敬伦推出的管理办法,其实也是根据跟英国谈判的章程来的,暂时放弃了对绝大多数商品的征税。但是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一个是谈判出来受到国际法保证的,一个则是单方面的管理办法,如果有的选,这些洋人当然愿意用一个条约或者章程来保证他们的利益。 这就好像后世中国和一些大国在南海龃龉不断,一个坚持南海是公海是国际水道,要保证自由通航,中国则申诉南海一些地方为中国的领海,但承诺不会干涉航行自由。看似两者效果一样,但是就是争执不下,就是因为一个是主动的,一个是别人单方面的,随时都能收回去,无法得到根本的保障。 可这些小国也没办法,以前他们面对清廷的时候,那些官员很大方的就将大量需要战争才能掠夺到的特权送给他们,可自从跟朱敬伦接触之后发现,这家伙是一个很难缠的人,或者叫说是一个懂行的行家,他们有些奇怪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不在京城的外交部门工作,反而屈居在广東这地方当了一个小小的县令。 法国人是满意的离开的,但其他国家,包括美国、俄国这样的大国代表都很不满意,当然他们只有不满意的权力,让他们组织几十艘军舰,开到广州来作战,他们真没这个能力。荷兰、比利时这样的国家,甚至连不满意的权力都没有,能暂时先做生意就做着吧,反正也是一个临时条款,怕就怕英法联军换约后,广東这些官员依然这样,那就糟糕了。 英法有实力保障自己的利益,到时候他们可以开打,可他们这些小国被地方势力拒绝,就真的毫无办法,他们甚至希望到时候广東地方政府依然会慷慨的用条约等同的条款单方面管理贸易,总之作为小国,他们很被动,毫无保障,没有安全感。 新安城的状态基本上恢复了战争之前,县城里的治安恢复了,老百姓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做工的做工,战争期间逃走的人又回来了。赤湾甚至比战前都更繁荣一些,毕竟过去只是一个走私为主的港口,现在却承接了广州相当大一部分贸易资源,伍家、潘家、卢家和叶家四大行商的入住,更是将这座港口瞬间打造成了茶叶和丝绸贸易的中心。这两项大宗商品,吸引了十多个国家的商船在这里停泊,中国商人则沿着珠江,将上游的丝绸和茶叶源源不断的送来,可以说这座港口目前是上承接了广州贸易,下抢走了香港和澳门的贸易额。 一切都在正轨上快速前进,但也有不如意的,那就是朱敬伦许诺的商品交易所始终没有开办起来,因为缺少懂得经营的人才。洋人玩这个没有问题,在香港和澳门都找得到相关的人才,可是朱敬伦不信任那些人。他打算请赫德的,可是赫德却拒绝了。 为此已经三次去游说赫德的方山格外的沮丧,眼看着朱敬伦跟陈芝廷等人先后做成了那么多事,他却连这一件事都没有办好,见到朱敬伦都抬不起头来。 朱敬伦到没有苛责方山,只是仔细询问了具体情况。原来赫德不愿意辞去他的公职,表示他是英国驻广州领事馆职员,没有被解职的情况下,他不会主动辞职接受中国的聘任。 朱敬伦印象中,好像历史上的赫德,就是以中国雇员的身份把持中国海关半个世纪的,怎么此次却死咬住他那个小小的二等翻译职务,朱敬伦不由怀疑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反而让赫德变得执拗了起来,非要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 赫德虽然有圆滑的手段,但毫无疑问骨子里是有一种执拗的,一个爱尔兰人,能在中国待大半辈子,还不贪财,说这种人有革命般的精神信仰都不为过,骨子里当然很倔强了。 已经拖延了一个月,朱敬伦知道,是无法说服赫德了。他本来打算是采用私人方式处理,采用雇佣的方式来用赫德这个人,可是赫德竟然死咬官方身份,这样想绕开英国人就不行了,但朱敬伦是真的想用这个人,不说别的,就他能打造一个廉洁的行政部门这一点,就足够朱敬伦想方设法招募他了,因为就是朱敬伦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能够根治贪腐这个中国官场的顽疾。 “带我的公函去香港找英国总督吧,亲手把信交给额尔金,我相信额尔金非常乐意说服赫德接受我们的聘用。” 额尔金跟桂良、花沙纳这次谈判的条约中,就有要聘用英国人帮办中国海关的内容,后世解释说是英国人阴谋控制中国海关,也有的认为英国人只是受不了中国海关的低效和腐敗,但无论那个理由,额尔金都非常愿意让赫德这个英国人加入中国的行政部门,无论怎么看,渗透进入中国的权力部门,对保障英国利益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方山这次很成功,他去了三天,受到英国人的热情接待,回来的时候跟他同行的,就有赫德! 朱敬伦同样十分热情的欢迎了赫德,接着将自己目前遇到的一些困难告知赫德,比如厘局的弊病问题,以及建设商品交易所的困难,然后任命赫德为厘局和商品交易所帮办,让他全权负责解决这些问题。 赫德非常任何的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表示他愿意接手这些工作,但是他提出了一个让人很难接受的要求,他要求在这两个部门,由他全权负责,哪怕是朱敬伦,也不得干涉他的工作,没有他的同意,朱敬伦不能往里面安置任何人手,没有他的同意,朱敬伦不能随意解雇任何一个人。 这两个部门朱敬伦寄予厚望,认为是他的基业中最重要的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基石,但赫德却在他的权力基石上,想分走最重要的权力。 朱敬伦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答应了,但他有要求: “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提醒您,您的身份是我方的雇员,是新安官府的洋帮办。我无法解除你聘请的人,但是我随时可以解除你的职务。我会代表新安官府跟你签订一份协议,这些都会写入协议中。当然你想有的权力,也会写进去。希望今后我们都严格按照协议来办事!” 赫德也觉得这样很好,非常果断的答应:“当然,我也非常乐意看到我们的权利都能得到保障。” 协议是朱敬伦亲自拟定的,他字斟句酌的拿捏了每一句话,每一个条款,确信其中没有可以钻的法律空子之后,转交给赫德仔细看过,双方又讨论了一番,将其中有争议的条款进行了解释,然后备注后,赫德签署了协议。 现在赫德成了新安一个帮办,一个洋人帮办,负责重新改革新安厘局,并且在赤湾尽快成立一个商品交易所。改革和筹办过程中,朱敬伦不能干涉任何事务,即便对赫德的做法有争议,也必须经过赫德的同意,否则不能轻易更改。 这意味着赫德现在掌握着这两个部门的人事和行政大权,而这两项权力无疑是一个现代行政部门中最重要的权力。 这始终让朱敬伦感到担心,担心英国政府会利用赫德手中的权力,但暂时还没有看到,历史上英国政府也始终没有太过明显的滥用对中国海关的控制权,至少在赫德的任期内没有,当赫德卸任后,继任的海关税务司立刻开始截留中国关税,并且以此为要挟,不断的干涉中国内政。而在赫德在的时候,是坚决反对这些的,甚至有时候还会为中国政府在列强面前争取利益。 显然历史上的赫德始终记着他的身份是中国雇员,尽管有意无意的照顾过英国的利益,但终归是在为清廷谋取利益的,这也是他能执掌中国海关半个世纪,还能让朝野上下,和中外四方都满意的一个重要原因。 朱敬伦希望这个历史中,赫德也依然能够谨记他的中国雇员身份,不要做出跟他身份严重背离的事情,这一切靠道德显然不够,所以那份可以随时解雇赫德的协议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 第一百一十七节 茶叶危机 赫德的工作状态雷厉风行。 他上任第二天,就赶去了香港,在香港的报纸上刊登招聘广告,甚至登门至一个个自己看好的人才家中游说。 朱敬伦让方山跟着赫德,名义上是帮助赫德,事实上也是一种监控。 从方山反馈回来的消息中,朱敬伦发现赫德并没有直接跟港英政府联系,而是直接去挖角,挖角的主力是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已经奉英国议会的命令宣布解散,但是那些人还在,有的启程回英国或者印度去了,还有相当多一部分留了下来,一些想要在中国寻找自己的机会,一些则是被港英政府聘用,毕竟港英政府的人才也不够丰富,东印度公司香港分部这些经验丰富,熟悉中国国情的雇员,对港英政府来说,也是非常好的职员。 除了在东印度公司挖人,赫德还在一些洋行中挖人,甚至直接在港英政府管理的港口机构中挖人。 东印度公司留下的那些职员中,赫德招募到了十多个,而各大洋行中也招募了一些,这些洋行在中国经营,也十分乐意在中国地方政府的海关中,能有他们的人,或许能够保障他们的利益,甚至帮他们开拓生意,港英政府的码头上赫德也挖来了两个报关人员。 不到十天时间,赫德招募到了三十个人,这些都是经过赫德亲自面试合格的。 带着这些人回到新安,赫德立刻找朱敬伦,要求接手新安厘局。 新安厘局之前一直都是新安户房在管理,包括抽厘和码头管理,都是郑同带人在管理,现在这些权力都要交给赫德了,郑同不可能没有意见,哭丧着脸在朱敬伦面前长跪不起,直言把厘局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一个洋人很不妥当。 朱敬伦安抚了一下郑同这个老吏,但态度十分坚决的让他移交相关资料。 老实说朱敬伦对郑同的工作并不认同,这段时间就没少出事情,他已经收到了十几个国家公使发来的抗议公函了,大致抗议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新安厘局的县吏勒索各国商人,其中除了英国人没有投诉之外,几乎在新安做生意的国家都投诉了,很显然郑同手下的户F县吏只知道英国人惹不起,对其他国家的商人就没有客气。 朱敬伦没有惩治这些胆大妄为的县吏就已经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们留在厘局中。 赫德招募的人中,基本上都有相关经验,不是在港口码头干活,知道怎么报关,怎么收税,就是曾经给别人报过关,纳过税。但是他们毕竟人数太少,又十分的仔细认真,核对每一笔账务,登记每一艘商船,核查登记的货物,人手根本不够。不过赫德始终在招人,在香港继续刊登广告,还在澳门也刊登广告,甚至委托人到印度去招人。 至于赫德的努力,也初见成果,不到一个月时间,贸易额大幅度增加了两成,这显然不可能是实质的增长,而是清查了打量的虚假和隐匿商品,其中大半是中国商人的出口额,之前他们可以通过贿赂厘局县吏得以走私,现在全都被清查了出来,只能乖乖的登记纳税,少部分是一些不法洋商的走私,主要集中在鸦爿上,这些鸦爿商人跟新安当地的不法分子勾结,由这些不法分子帮他们走私。 但是赫德还是认为依然存在打量的走私情况,因为像鸦爿这种价值高,抽税重的商品,很多都不走赤湾港口,而是偷偷的派小船在附近沙滩上登陆,甚至从九龙那边走陆路运输,避过新安的厘局监管。 赫德为此专门找过朱敬伦,希望厘局组建缉私队,但出于安全考虑,朱敬伦暂时拒绝,理由是没有多余资金,其实是不想看到缉私队这种带有武装性质的队伍,也操持在赫德的手中,但是暂时让侯进带领800训练的已经有模有样的客家勇兵配合赫德缉私。 看到赫德能够如此顺利的推进工作,朱敬伦可不相信他只是临危受命,要知道朱敬伦派方山请赫德已经有两个月了,在其此间赫德一直没有答应,现在看来他也没有闲着,恐怕心中早就盘算过如果他来接手中国的海关会如何如何操作,此时才能如此的得心应手,一个人的成功果然是没有侥幸的。 此时远在京城的咸丰皇帝也收到了广東的消息,两广总督柏贵向皇帝奏报了他跟洋人谈判的结果,把洋人暂时拒之GD门外,同时还从洋人手里收了一笔银子,总计达两万两,柏贵明确说就是看不惯洋人的贪婪样子,才让洋人缴了伙食费。 身边的小太监说这可是咱大清第一回收洋人的银子。 咸丰皇帝则笑骂柏贵真是小家子气,但同时感慨还是柏贵这种奴才可靠。 不仅是因为柏贵的做法,让咸丰心中也感到解气,最让他满意的其实是柏贵平稳的把那些洋人俘虏交还给了洋人,管洋人要银子,这是一招妙棋,这样那些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的清流就不会攻击柏贵向洋人示弱,而是攻击柏贵有辱上国体面了,他们会认为柏贵是贪图洋人的银子才放的人,而不是惧怕洋人放的人。 相比柏贵的巧妙做法,黄宗汉的做法就愚蠢至极,黄宗汉在两广总督任上的时候,擒拿到了巴夏礼,竟然直接把巴夏礼送到了京城,这让咸丰非常难办,整天都有清流吵着要献祭太庙,也有说刮了巴夏礼给洋人以教训的。 但咸丰知道,既不能把巴夏礼砍了献祭太庙,更不能把他刮了招惹洋人,最大的心腹之患还是江南地区的太平军匪逆,匪逆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得安寝。 柏贵体面的应对,让皇帝更加器重柏贵,明面上发了一封诏书斥责,又差遣心腹到广東赏赐柏贵一串御用的朝珠以示恩宠。自此柏贵在两广的地位更加稳固。 柏贵的地位稳固,朱敬伦的地位就稳固,这段时间他们可没少遭到广東官场的苛责。 在柏贵面前说朱敬伦坏话的多了去了。 最大的原因还是一个利字,新安收走了太多的税金,最近关税减少的厉害的恒祺,已经找了洋人很多次麻烦了,他派人到香港催促洋人补交他们占领广州期间的关税,也就是恒祺这种有恃无恐的八旗子弟此时还敢招惹洋人。 而且恒祺还强烈要求要在新安重置海关,甚至要求新安的厘局必须在海关之下,归海关管理。 这些都被柏贵给挡了下来。但是他每挡一次,就要树敌一次,所以终于妥协,同意了恒祺的一个折衷方案,在新安对面的南海前山寨同样成立一个厘局——南海厘局。跟新安厘局展开了竞争。 此举给新安厘局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倒不是南海厘局办的有多好,通关服务有多么出色,恰恰相反,恒祺从广州派来那批海关人员,各种吃拿卡要,可是架不住他们胆子大,敢放行了。 一边是新安厘局在赫德管理下日益走上正规,偷逃税款的行为很难逃脱检查和惩罚,还派出军队大力打击走私。一边是南海厘局随便给几个银子就可以直接入关,大大方方的纵容走私。 无论是管理多么优秀的正规港口,也不可能跟这种走私港相互竞争。 朱敬伦越发的希望商品交易所能够尽快开办起来,赫德的工作也依然很努力,但人手一直是一个问题,直到他招募的人数超过一百之后,才有多余的精力处理交易所的事情,此时已经是1859年1月中旬了。 在此期间,朱敬伦也没有闲着,先后约谈了四大行商,希望他们不要参与到走私中去,四大行商这段时间生意做的畅快,也不希望惹麻烦,所以纷纷表示,他们会一直在新安做生意。有四大行商在,大部分的茶叶和丝绸贸易就会在新安,这是一笔每年千万级的贸易量。 但是鸦爿贸易就没那么顺利了,鸦爿贸易始终伴随着走私,背后早就形成了一整条利益链,现在这个链条一下子找到了最合适的接口,大量通过南海厘局入关,严重影响了朱敬伦的厘金收入,要知道这也是一笔每年上千万的贸易量,造成的厘金损失就是百万级的。 除了约见四大行商稳定茶叶和丝绸贸易外,朱敬伦还多次与各国洋行的大班见面,听取这些洋行关于扩大茶叶、丝织品贸易的建议。尤其是茶叶贸易,朱敬伦真的十分想要扩大,不仅仅是因为这代表着巨大的税收,更是因为随着东印度公司的解体,茶叶贸易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在英国东印度公司持有英王颁发的专利权,能够垄断茶叶贸易的时候,它为了保护自身利益和谋取高额利润,不允许任何公司和个人插足茶叶贸易,同时还竭力阻止在印度试种茶叶的努力。 随着东印度公司的解体,以及港脚商人对茶叶利润的渴望,他们已经将茶树引入了印度,并且已经培植出了最早的茶园,并且会在下半个世纪中,经营印度和锡兰茶园,打败中国的茶叶生产。 这是自中国向外出口茶叶以来,遇到的第一次巨大危机,如果没有外力干涉,任其自由发展的话,中国茶叶贸易的失败,就在眼前。 ------------ 第一百一十八节 巨额订单 曾几何时,丝绸、瓷器和茶叶是中国出口的三驾马车,席卷着全世界的真金白银。 丝绸的华美,瓷器的绚丽,以及饮茶的优雅,更是一张无与伦比的名片,将中国的形象在全世界面前展现的无比高大。 因此直至伏尔泰时代,中国留在西方的印象中也是模范之国,是西方哲人心中的天国。 可惜的是,桑蚕通过丝绸之路先是传到了印度和波斯,继而传到了中东和希腊,最后在意大利、法国形成产业,中国失去了丝绸的垄断地位,赛里斯丝之国的名字也渐渐被淡忘,取而代之的是瓷器之国:a。 大航海时代之后,西方迷上了中国瓷器,中国通过瓷器贸易,向西方世界展示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艺术。但可惜的是中国人没有守住这门技艺,先是朝鲜、RB越南等过学会了制造瓷器的技术。接着西方人的德国和英国先后仿制成功,并且借助工业化的力量,彻底不需要中国瓷器了。 茶叶就成了中国人吸金的最后一样法宝,但也终于遇到了巨大的挑战。 起因还是清王朝的封闭,由于鸦爿贸易打量席卷中国的白银,林则徐等名臣担忧数十年后中国将无银可用,兵无饷可发,因此开始排斥东印度公司。 1833年,东印度公司与清政府订商约期满,清政府拒绝续订,此举甚至引发了东印度公司的破产。同时也让英国政府相当紧张,担心中国完全闭关,禁止将茶叶出口。此时的英国人已经养成了喝下午茶的习惯,每年的茶叶需求量巨大。一旦茶叶来源断绝,第一英国政府将失去每年巨大的茶叶进口关税,第二英国的茶叶价格必将暴涨,这会造成严重的经济问题,继而引发社会问题。 于是此时的印度总督开始下大力气引入茶种,希望能够达到自产,1834年1月就组织了印度茶业委员会,专门研究中国茶树在印度种植的办法。委员会工作成效显著,茶叶首先在阿萨姆省试种成功,1837年制成茶叶样品,1838年就第一次装运茶叶到了伦敦。 但这次运到伦敦的茶叶只有8箱,不但数量少,而且质量差,只能当劣质品来处理。但意义却很严重,这意味着印度也能生产茶叶了,历史上,印度茶叶的产量逐步提高,最终超过了中国。 不过要让印度茶叶超过中国,英国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其中起关键作用的是一个人,英国园艺师福琼。 英国人为了改善印度茶的品质,始终不遗余力,但是他们能得到的中国茶种又少,又没有懂得熟练加工茶叶的技师,严重影响印度茶的品质,为此专门聘请福琼解决这个问题。 1848年,为了获得品种优良的茶树,同时寻找中国的茶农茶工和栽培工具,福琼高价雇佣了一个中国向导,并且船上了清代的长袍马褂,还让向导给他剃了头发留了辫子,偷偷来到福健,在一家小旅店的花园内,他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优良茶树。哄骗店主说“这些树真漂亮,我从海边来,在那里看不到这些树,给我一些种子吧。”善良的店主满足了他的请求。 这一次福健之行,福琼先后从衢州和浙茳其它地区采集了17000粒茶种和23892株小茶树幼苗,他还从宁波、舟山等地采到了大量茶树标本。最后他将和大约带到了印度,并带回了8名中国茶工。 相比东印度公司十几年的努力,福琼的这次偷盗之行才是致命性的,数以万计的茶种和幼苗,足以让中国各个地区的茶树都移植到印度去,同时加上科学的园艺培育,不难培育出适合印度本土的优良茶种。 更要命的是那8名熟练的中国茶工,他们会将茶树的种植技艺,加工方法,原原本本的在印度复制出来。 唯一的利好是茶树一般要在生长十年后才能达到盛产期,加上要培育新茶种的时间,英国人至少还能给中国十年时间,如果这十年中中国没有行动的话,在茶叶生产上被印度赶超就只是注定的命运了。 朱敬伦先后跟英国怡和洋行,美国旗昌洋行和汉堡的礼和洋行都谈过扩大茶叶贸易的问题,展现了自己积极推动贸易发展的态度。 还是为钱最不要命的美国人最积极,当朱敬伦流露出这个态度之后,很快就有一个美国人想尽办法求见朱敬伦,他是一个美国散商,没有特定的主营贸易,因为他找不到一个主打商品,他当然对利润最丰厚的茶叶和鸦爿很感兴趣,可是这两项大宗都掌握在大洋行手中,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他这次是通过旗昌洋行找上朱敬伦的,因为他听说朱敬伦这个中国官员希望扩大茶叶贸易,他觉得这是他的机会,他平时就跟旗昌洋行有些生意往来,算是旗昌洋行一个不起眼的贸易伙伴,他忽悠旗昌洋行说他有办法能帮助旗昌洋行扩大在中国茶叶贸易中的份额。 他见到朱敬伦后,给朱敬伦的建议是允许外国商人直接到中国的产茶区收购茶叶,并且提出考察中国茶区的要求。 朱敬伦不是一个守旧的人,但这是一个守旧的时代,朱敬伦无法估量允许美国人进入内地考察的后果,不但他们自身有危险,引起外交麻烦,单单是许可一个外国人进入中国内地,就足够一大群老夫子把朱敬伦喷死了,引起众怒后,就是柏贵都保不住他。 所以权衡再三后他还是拒绝了。 拒绝了一个为金钱冒险的美国商人,朱敬伦并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美国人实在太多,在澳门和香港多的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商人并不气馁,心中有了主意后,真的敢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没有官府的同意,他竟然私自组织人手闯入了广府的产茶区鹤山,结果卷入了土客械斗,竟然被打死了。 这是后话。 之前朱敬伦一直忙着另一件事,重修虎门要塞的事情。 他已经咨询过几家洋行,目的当然不仅仅是咨询他们,而是放出消息去,方便试探一下英国人的态度,他始终担心英国人会阻止他重建虎门要塞,因为这明显就是防备英国人的。 但没想到态度最积极的就是英国洋行,怡和洋行表示他们英国的大炮是全世界最好的,他们非常乐意向中国炮台提供全部火炮。 当然英国人的积极态度让朱敬伦很满意,这说明英国人并不是很在意虎门要塞重新武装起来,事实上广府沿海很多防御力量都是第一次鸦爿战争后修建的,比如九龙城炮台,那可是直接瞄准香港岛的,在英国人眼皮子底下英国人都不管不顾,更不用说在虎门几座炮台了,当然如果能交给英国商人,英国就更不会反对了。 只是怡和洋行很积极,但是朱敬伦很不放心,他很担心,或者说他很确定真把这笔生意交给了英国,他这炮台就别想建成了,因为最多半年后战争就会再次打响,英军将再次攻击天珒,那时候英国人如何还能暗示交付朱敬伦订购的大炮,鬼都不信。 可如果不交给英国人,英国随时都可能出现阻挠的情况,他们真的阻挠了,凭借在香港的那些军舰,朱敬伦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当然不止英国人感兴趣,比利时人、普鲁士人、美国人都十分感兴趣,因为这可是一笔巨额买卖,朱敬伦放出风声,要在虎门四十个主炮台上安装重型火炮,这种重炮一门动辄就是上万两,李鸿章后来购买的克虏伯巨炮价值十七万,尽管此时的前膛火炮不可能那么贵,但也是一笔百万规模的交易,谁不动心? 朱敬伦一直没有决定,因为他始终不确定英国政府的态度,毕竟怡和洋行还不能代表英国政府,如果是东印度公司的话还差不多,因此始终跟各个洋行交流,商讨,询问他们国家的火炮质量等等。 终于英国人坐不住了,怡和洋行竟然说动了额尔金,邀请朱敬伦和其他洋行的古董参观了一次英国舰船演习,当巨大的战列舰主炮轰鸣之后,朱敬伦立马对英国火炮表示了兴趣,称赞英国火炮威力惊人,开始跟怡和洋行商谈代理采购火炮事宜。 其实是他是通过英国海军的参加,摸清了英国政府的态度,看来英国政府确实没有阻挠朱敬伦修筑珠江口防御工事的意思,从这一点上来看,此时的英国佬可比后世的美国佬要和气多了,远没有美帝那么霸道,当然也说明此时的中国对于英国来说,远没有后世的中国对美帝的威胁大。 很快就跟怡和洋行谈妥了40门100磅主炮的合同,每门大炮开价3万两白银,总计120万两,这笔生意让怡和洋行很满意,利润相当丰厚,唯一不太满意的是朱敬伦坚持货到付款,表示一旦大炮到达新安,他会把钱送到香港亿和银行总部去。 双方还签署了正规的商业合同,明确规定了各自的权力和义务,对于违约要进行惩罚。朱敬伦十分确定,一旦战争打响,这笔买卖就要泡汤,到时候他还能借此找怡和洋行要点赔偿金。 但炮台还是真的要修建的,战争打响后,没有炮台防守珠江,朱敬伦真的不敢保证,英国人会不会再次兵临广州城,再被英国人占领,想要收复就难了,因为那时候的英军兵力将会是现在的十倍,再怎么玩无间道也无法弥补如此巨大的战斗力差距的。 所以朱敬伦其实早就暗中向其他对象下了订单,可供他选择的不多,法国人不考虑,半年后法国人会跟英国人一起并肩作战,同样不会卖炮给他,俄国人的火炮技术不行,否则也不至于在几年前被英法联军胖揍一顿,美国人的火炮技术还差不多,即将爆发的美国南北战争中美国的大炮技术还是不错的,但是美国不可信,第二次鸦爿战争中,明为调停,暗中给英法联军做间谍的事情非常不地道,朱敬伦相信,一旦让美国人帮忙修建炮台,战争打响之后,他转手就会把情报交给英法联军。 技术上要过关,还要可信,尤其是后者尤为重要,可供选择的对象就不多了,最后朱敬伦选择了瑞典。 其实早在朱敬伦跟柏贵确定重建炮台之后不久,订单就交给了瑞典人,那都是去年12月底的事情了。 此时带着朱敬伦订单的瑞典商船估计已经快要回到欧洲了,不久之后就有一艘商船从瑞典带回朱敬伦要的火炮和相关的技术人员。 瑞典的火炮技术还算不错,比英国的或许差点,但是绝对没有时代差距,甚至瑞典火炮在欧洲还小有名气,尤其是在步兵炮中,最流行的火炮直接就以瑞典命名为瑞典式,这个小国家在武器领域很有天赋,不止是现在,即便到了21世纪,他也是欧洲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自己设计生产先进战斗机的国家,他们的战斗机比集合欧盟之力生产的台风和阵风也不差,跟法国的幻影系列飞机齐名。 当然最重要的是信任问题,朱敬伦之所以选择信任瑞典,而不是钢铁和制造工业同样发达的比利时、普鲁士等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瑞典东印度公司跟十三行中的潘家建立的百年友谊。 是这份友谊让瑞典人获得了这份价值百万的大订单,还带走了朱敬伦给他们的定金——包括茶叶和丝绸在内的整整一船中国商品,价值三十万两银子,而给瑞典人作保的,正是潘家目前的代言人潘仕成。 潘仕成愿意为瑞典人的信誉担保,保证瑞典人拿了定金后会完完整整送来货物,不然潘仕成愿意赔偿官府的所有损失。 潘仕成之所以如此慷慨,即跟潘家与瑞典人长达数十年的相互信赖有关,更跟潘仕成目前的处境有关,因为潘仕成的靠山耆英死了! ------------ 第一百一十九节 十三行巨鳄 后世但凡提到十三行,知道的人总能一口报出伍秉鉴,但却不知道十三行中的潘家远比伍家底蕴更深厚。 伍秉鉴更出名,是因为美国一本杂志将他评为那个时代的世界首富,却不知道伍家的财富加起来,根本就无法跟潘家相比。 伍家发迹主要就是三代人,第一代是伍秉鉴的父亲伍国莹,第二代是伍秉鉴的哥哥伍秉钧,等到了第四代掌门伍崇曜的时候,伍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潘家却比伍家从容的多,他们是积累了巨额财富后,主动退出的。 潘家发迹得说伍家之前的十三行总商潘振承,潘振承的父亲是一个普通农民,有一股子中国农民独有的吃苦耐劳精神,玩命干活养活五个儿子不说,还坚持送他们去读书。 潘振承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但受迫于家庭贫困,13岁的时候就给人当船工冒险出海,把货物贩卖到菲律宾,卖给洋人,在与洋人长期的生意往来中,潘振承学会了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和英语。 借助这些优势,潘振承24岁的时候,也就是乾隆三年,在广州加入了一个福健老乡的洋行,同乡挣够了钱后,跟许多中国商人一样,带着钱财回老家买地当地主去了。潘振承此时也积攒了一笔资金,向清政府申请成立了自己的洋行,就是大名鼎鼎的同文行。 潘振承没打算挣一笔快钱就走,所以经营上一直诚实可信,得到了洋人的信赖,称他是“最可信赖的商人”,是“行商中最有信用之惟一人物”,发展到最后经常会预支给他多达十万两以上的预付款,这让潘振承的经营如虎添翼。 十年后同文行就已经成了GD最大的商行,不久乾隆下令关闭了福健、浙茳等其他地方的通商口岸,广州进入了长达八十多年的一口通商时代,也进入了潘振承的时代。 开办同文行第十八个年头,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潘振承被官府选为广州十三行商总,并在之后的39年间一直担任这一职务,不但积累了巨额财富,还在洋人面前保持了显赫的地位,法国商人在根据当时一个与潘启做过生意的法国商人在《法国杂志》上描述,潘家每年消费多达300万法郎,财产比西欧任何一个国王的地产还要多。 就像伍秉鉴有意扶持美国人一样,潘振承也有自己扶持的贸易对象,就是当时实力还很弱小的瑞典东印度公司,原因很简单,这是豪商层次的外交策略,潘振承不可能看到英国人一家独大,他需要给英国东印度公司培养竞争对手,就好像后世的美国苹果等大公司,总是培养不同的供应商,让他们竞争然后自己渔利一样,商场上也将就外交策略,甚至西方的外交方法很可能就是这么发展出来的。 因为这样的关系,潘振承跟瑞典人建立了牢固的信任,甚至还参与了瑞典东印度公司的生意,在其中投入巨资。 瑞典大名鼎鼎的哥德堡号货船,最大的商品供应商就是潘振承,要知道这艘船可是瑞典举国之力打造的,瑞典国王对此寄予厚望。后来潘振承将自己的一副玻璃画像送给瑞典商人。那幅画像之后一直保留在瑞典哥德堡市博物馆里。潘振承还是第一个使用汇票跟洋人做生意的中国商人。 就是大名鼎鼎的伍家,发迹之初,伍秉鉴的父亲伍国莹就是在潘家的商行中当伙计,学会如何跟洋人做生意的。 因此可以说伍家是在潘家的帮助下成长起来的,只是潘振承有一种中国商人在文化上的自卑心态,他发家之后不是培养子孙继续经商,而是一心培养有才能的子孙读书科举做官,他的儿子潘有为在乾隆年间考取进士,官至内阁中书,参与过四库全书的编纂。潘振承以此为荣,同时以自己的商人身份为耻。 潘振承死前还留下遗训,让潘家子孙永世不得担任总商。甚至在他家的族谱中,都没有记载他当过总商的事迹,他的两代接班人潘有度和潘正炜在族谱中甚至都没有记在曾经经商过,为的就是洗清潘家的商人基因,彻底转型成为一个诗书门第。潘有度甚至比他爹更甚,发出宁为一条狗不做行商首的遗言。 在几代人的努力下,潘振承第四代之后,就退出了商界,潘家的同孚行也卖给了伍家。 至于潘仕成,却跟潘振承不是一系,潘仕成的爷爷是潘振联,跟潘振承是兄弟,也是在广州经商发家,不过做的是盐商。但是潘仕成这一支一直想加入行商,潘仕成的父亲潘正威曾经向清政府申请成为洋商,但没有得到批准。但他们暗中借助堂叔以堂叔潘长耀的丽泉行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入行贸易,赚了不少钱。而且每年还能节省给政府的5万两行商税银,等生意交到潘仕成手里的时候,他继承的家业达两千万两。 要知道潘仕成这一支,不过只是潘家的一个分支而已,家产就能跟伍家比肩。还有潘长耀一支也不容小觑,潘长耀的丽泉行在十三行中也是赫赫有名,虽然最后倒闭了,但是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留下过印迹的。 最有名的要数,1814年潘长耀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控告纽约及费城商人,拖欠自己100万两货款的事情。因为满清朝廷根本不会在中国商人跟外国商人的商业纠纷中发声,反而总觉得一旦有冲突,是丢了天chao上国的脸面,潘长耀不得已在美国起诉。 潘长耀为此还在1815年,致信美国总统麦迪逊,要求美国注意监管本国的商人。这封信以葡萄牙文,英文和中文三种文字写成,三封信留存在美国博物馆和美国国家档案馆。可惜潘长耀最后打赢了官司,但是没有讨回钱,直至10年后,丽泉行倒闭,货款仍未拿到。 潘长耀、潘振承和潘仕成这三家,可以说任何一家都不比伍家差半分,但却因为重农抑商的传统观念,让潘家的核心家族潘振承家族选择了退隐,一心转变成耕读传家的传统士绅身份,这才给了伍家崛起的机会,甚至不得不让人怀疑,潘家是有意扶持伍家代替自家的地位,否则担心自己脱不了身,同样的故事后来也发生在伍秉鉴身上,也是为了谋求脱身费尽心机。 可以说跟名头更大的伍家相比,潘家才是隐藏更深,更有底蕴,更有深度的行商巨鳄。 跟潘振承家族不同的是,潘仕成家族这一系,始终坚持经商立身,他爹想尽办法参与行商买卖不说,潘仕成更上一层楼,通过捐官捐来了二品的顶戴,同时找到了大靠山耆英,得以延续潘家的贸易,甚至在鸦爿战争之后,依然做的风生水起。 潘仕成显然走出了胡雪岩之前的官商路径,把在朝廷有一个靠山视作最大的本钱,极力用心去经营。为此每每到了朝廷有难的时候,就会不惜重金的进行政治投资,比如道光二十一年,潘仕成先后捐助五千斤、三千斤、二千斤炮四十尊。第一次鸦爿战争捐助军工海防,捐建战船和水雷,承办军火生产、帮办洋务、建造船厂、火药厂。这两年进行的第二次鸦爿战争中,也没有闲着,一度奉命督办沿海七省战船,并自动捐资加造战船。 可是政治投资的大笔付出,没有换来好的结果,他的大靠山耆英在英法联军刚刚攻占天珒的时候,奉命去谈判,结果英国人认为耆英多次向皇帝隐瞒广州的情况,不相信耆英,将耆英赶回了京城,耆英回去之后,被咸丰皇帝赐死,换了桂良和花沙纳去谈判。 耆英一死,潘仕成就非常担心自己受到牵累,整日忧心忡忡。要知道以往他跟耆英可是盟友关系,他给朝廷出钱,耆英帮他奏请皇帝受赏。他们的关系异常的密切,甚至潘仕成家的潘仕成家的豪宅,海山仙馆园门前的悬匾“海山仙馆”,四字匾额都是时为两广总督的耆英所书。 就在潘仕成担心自家会因为耆英的获罪而受到牵累的时候,柏贵找到了他,柏贵找他的目的则是希望广州的商人能往新安做贸易,好堵住洋人非要到广州的借口,此时柏贵即将接任两广总督的消息,信息灵通的潘仕成早就知晓了。 但是柏贵找的并不是潘仕成,而是潘振承家族,是潘仕成收到消息,主动上门,请求同宗帮忙介绍,并且跟同族达成了协议,已经退出的潘振承家族,将家族生意全都转交给了潘仕成。 因此后来打着四大行商潘家名义来新安建立商行的,其实是潘仕成,而不是正宗的十三行总商潘振承家族。 不过由潘仕成接过潘家的生意也不算什么,毕竟潘仕成虽然是盐商,但主营业务除了食盐就是茶叶,他本人就是品茶的大名家,甚至广州城广为流传的一款品茶名器就叫做潘壶,是由潘仕成专门在宜兴定做的紫砂壶流传而来。 因此做茶叶他做的一点都不比本家差,所以柏贵也好,朱敬伦也好,都算是认可潘仕成打着过去的同文行旗号顶替潘振承家族的事情。 至于瑞典商人跟潘仕成之间,那就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 第一百二十节 瑞典人的意外收获 。 可想而知这样的贸易旅程,姑且不论旅途的艰难,即便到了中国也会赔的底掉。 更悲催的是,他来到中国,正好赶上了英法联军发动第二次鸦爿战争,结果连广州都没进去,就一直滞留香港,他最后穷到别说给船员发工资了,连吃饭的钱都快没有了,那群酒鬼好几次都要殴打他。 等到朱敬伦开赤湾港办厘局,阿道夫才算等到了机会,自以为春天来了,熬出头来,带着那些不伦不类的商品,鼓动起了船员们最后一丝希望,驾船到了赤湾,结果当然是最深的绝望。 就在穷途末路之际,他想起了他祖先柯林日记中记载的,多次帮助过他的潘家。那本日记他在前来中国的苦闷旅途中多次通读过,而且他还贴身带着当年潘家跟柯林通信的一些信件。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多方打听之后,敲开了刚刚在赤湾开张的潘仕成假借的同文行的大门。 对于这种落魄的西方小国商人,潘仕成见的并不算少,他起初也没有在意,随便招待着阿道夫一行人,同时派人回广州跟本家确认一下,看这些人是不是骗子,结果本家一些老人还真记得几十年前瑞典东印度公司的事情,确认了阿道夫并不是骗子,带来的书信也确实是潘振承的笔迹。 热情好客是中国人的传统,尤其是这种有钱人,此时看到一百年前的故人后代上门,感觉仿佛就是穷乡僻壤的穷亲戚登门求助一样,已经转变为读书之家,并且培养出了四个翰林,六个举人的潘振承家族,善心大发,请求同族潘仕成帮瑞典人一把。 本家的要求潘仕成不好拒绝,毕竟自己接手了人家的所有生意,也就随便扒拉了一下,破费了点浮财收下了阿道夫那些破烂货,打算锁在自家的仓库里任其腐烂,同时也跟阿道夫他们聊了聊。 多少知道了一些瑞典国的故事,知道瑞典国在古斯塔夫时代也曾经阔过,在之后的岁月中也多少保存了一些北欧霸主的余威,但也仅此而已。 巧的是,朱敬伦确定修炮台之后,秘密找了他们这些行商商量,本来主要是找伍家的,因为伍家跟美国人的关系朱敬伦知道,也知道通过旗昌洋行,伍家在美国颇有能量,但是作为同行,潘仕成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又得知瑞典人擅长造炮,向来善于钻营,且还没有度过耆英获罪带来的危机的潘仕成急需要找到一个新靠山,朱敬伦这种小官他自然是看不上的,但是他知道朱敬伦背后站着的是已经荣升两广总督的柏贵。 出于巴结柏贵的心态,他主动找上朱敬伦,向朱敬伦推荐瑞典人。 结果朱敬伦对瑞典十分感兴趣,跟阿道夫等人秘密交谈了一次,就确定由瑞典人负责帮忙建造炮台和大炮。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至于所谓的担保,对潘仕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沉浮商场多年,看人的眼光很准,一眼就能看出那个叫阿道夫的年轻人正是怀揣梦想闯荡天下野心勃勃的年纪,知道这种人是不会甘心发一笔小财就悬崖勒马的,所以很痛快的给阿道夫担保,再说了,即便阿道夫带着那些货物一去不复返,也不过三十万两银子而已,还不放在潘仕成的眼里。 可潘仕成并不知道,朱敬伦对这些瑞典人寄予了多么殷切的厚望,可以说这些人是目前朱敬伦最放心的对象——尽管也不是很放心,可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了。 朱敬伦付出了三十万两价值的货物交给阿道夫,同时跟阿道夫秘密签订了协议,他需要这些人做的事情,除了帮他在瑞典订购相应的主炮,最重要的是他要求阿道夫帮他从瑞典招募来一大批技术工人。 朱敬伦希望通过雇佣这些技术工人建立一个工厂,一个能够铸造大炮和生产欧洲目前主流线膛步枪的兵工厂。他还打算,除了需要比较高的技术积累的主炮外,炮台上数量庞大的副炮都亲自来铸造。 为此他甚至派人在广東的钢铁中心佛山采购了十几吨佛山本土生产的生铁,让阿道夫带回瑞典,找瑞典当地最好的工厂帮忙试验出一种用中国本土生铁铸造出优良大炮的方法,其中肯定包括如何改进生铁品质的技术。 朱敬伦希望阿道夫明年回到中国的时候,带来的不仅仅是用瑞典优质铁矿砂炼制出来的优质钢铁铸造的主炮,还有如何使用中国杂质颇多的生铁铸造优良大炮的一整套工艺。阿道夫表示瑞士的技术和工业实力虽然总体水平还比不上英国,但是在钢铁加工技术方面,不比欧洲任何国家差。 对于瑞典人的技术水平,朱敬伦并不了解,但是一想到诺贝尔就是这个时代的瑞典教育系统培养出来的人才,他就对瑞典人才充满信心。 朱敬伦不知道的是,小诺贝尔此时已经二十多岁,并且已经开启了他的发明之路,并且已经开始了让他扬名立万的硝化甘油的研究工作。 朱敬伦更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小诺贝尔26岁,他的父亲在俄国的工厂刚刚破产,一家人刚刚离开事业失败的俄国,回到瑞典的斯德哥尔摩,正是一家人最艰难的时刻。 1859年2月底,阿道夫的破船希望号回到了哥德堡,阿道夫坎贝尔确实如潘仕成所想的那样,并没有打算做一锤子买卖,恰恰想法,这一次历尽艰难的成功,让他看到了恢复祖先荣耀的机会,通过拍卖一船中国货物,他赚取到了60万两白银的利润,还清了家族欠下的巨额债务后,他并不打算停手,打算再次启程出发,在去中国发财。 当然之前,他必须把朱敬伦交给他的任务完成,否则他很清楚那个中国人威胁他说让他在中国寸步难行的话会很快成真。 所以刚一回到瑞典,他就以前所未有的干劲行动起来,不惜发动自己家族的影响力,说动了瑞典官方,让瑞典国家兵工厂帮中国秘密生产要塞炮,同时帮忙试验使用中国钢铁铸造优良大炮的工艺。 让瑞典国王通过秘密派出顾问帮助中国人训练军队,以此再次打开中国的大门,为瑞典商人打通一个可以带来巨大利益的渠道。 阿道夫同时还走访了许多家瑞典工厂,帮忙招募优秀的技术工人,许诺了优厚的待遇,为朱敬伦将来的兵工厂招募英才。 阿道夫的行动,被一家机械厂的朋友,转告给了老诺贝尔,这个野心勃勃,喜好冒险,头脑聪明的技师家族出身的家伙动心了。 他决定带着一家前往中国重新开启一场冒险的旅程,就好像他这二十多年在俄国做的那样。 ... ------------ 第一百二十一节 美国人的野望 远在中国的朱敬伦日子却不好过,就连刚刚过去的新年都没有消停,就是因为几个美国人死了。 一个美国散商,就是上次求见朱敬伦,要求去中国茶区访问的那个商人,如果不是突然死了,朱敬伦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他叫托马斯,一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商人,怀揣着来东方发财的梦想,却将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块古老的土地上。 托马斯自己找死就找死吧,他还拉上了一大群人,他在澳门忽悠了不少抱着同样梦想的美国商人,他们希望能开辟出新的茶叶贸易渠道,现在的贸易被大洋行垄断的厉害,根本就没有他们这些散商的活路,只能在大洋行的盘子外吃一点残渣剩饭,这根本就无法满足这些年轻,但是冲劲十足的年轻冒险者的胃口。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总共八人相约探查中国茶区,希望直接跟茶园建立起牢固的贸易关系,但是他们好似不死的选择了鹤山这个县,而这个地方正是土客械斗发起的地方。 鹤山是广東产茶大县,种茶面积超过6万亩,年产毛茶8万多担,用来出口的就有6万担,而且是距离海岸线较近的一个大茶区。 鹤山种茶历史悠久,宋代就有记载,明清时期最为兴盛。鹤山茶的起始之地,相传是在一个叫做古劳都的地方。传说宋代有一男一女从FJ来到古劳都的丽水石岩头山洞居住,他们带来茶种,种制青茶。青茶能清热解暑,医治百病。FJ男女死后,丽水人在山头塑造一对石像,以作纪念,后人称石公、石婆,是古劳茶的祖先。 自宋至清康熙年间,古劳都属新会县。清雍正十年(1732年)始建鹤山县,古劳都划入鹤山,人称“未有鹤山县,先闻古劳茶”。古劳都的丽水村种茶历史最早,而且品质特优,故丽水茶名气很大。 明代中叶以后,鹤山茶往古劳都以外扩散,丽水村一带种茶热情很高,在其村后的葵根山开发茶园,先后建村10个,葵根山改名茶山。当时开发茶园达4000亩,年产茶叶1600担(每担60公斤),到乾隆年间的《鹤山县志》记载“古劳丽水、冷水、山埠皆植茶”。 但鹤山种茶真正达到顶峰,还是客家人到来之后,这些善于开山的山民,将每一寸能够种植的土地都利用上了,结果大大扩大了鹤山的产茶区。到了道光年间《鹤山县志》记载:“自海口至附城,毋论土著客家多以茶为业”,茶园面积也大大扩大,达到了“茶园8万亩,年产毛茶8万担,出口6万担”的规模。出现了“无山不产茶,茶市达60余处”的盛况。 托马斯一行人,从澳门出发,在向导的带领下,逆西江而上,在古劳都北不远处的海西口码头上岸,当地人称“海口”,也是一个大茶市。 从这里往南到古劳都,到龙口镇,到鹤城一带都是山区,也都是茶区,同时还是客家人聚居区。从咸丰四年起当地土客械斗开始,很快就扩散到了周边县域,以山民为主的客家人携一股悍勇之气,直到到咸丰八年(1858年)都占尽了优势,仅仅恩平一县,从横陂、牛江、朗底、大田到那吉一带的土著村庄均遭攻占,客家人连毁土人400余村,数万人逃往县城,被杀着不计其数。 而鹤山作为械斗开始的地方,客家人同样占领了很多本地人的村庄田地,将本地人赶到了外地,所以托马斯一行始终都是在客家人的地盘上,在本地客家人向导的陪同下是相对安全的。 他们也成功的走访了多个茶市,直接跟当地一些小茶商建立了关系,并且走访了不少茶园,跟茶农也建立了联系,走的时候甚至直接采购了数百斤的茶叶,如果是一次贸易考察,那么他们此行是十分成功的。 可是神仙难救该死的鬼,如果原路返回的话,托马斯一行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是走到半路,托马斯曾听说新会也产茶叶,就要求向导带他们到新会的茶园和茶市考察,新会虽然靠近鹤山,但是因为本身客家人不多,反倒没有卷入这场土客械斗之中,托马斯重金许诺,向导琢磨不算危险,就答应带他去一趟。 谁能想到,因为在鹤山被赶走的一个土人家族,正在自己新会棠下镇的亲戚家中避难,这个家族有男丁五十余,死于械斗的也有这么多,可以说见到客家人眼睛都要滴血,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让托马斯一行人跟当地人起了冲突,双方互有死伤,托马斯一行洋人中只有两个逃了出来。 如果都死了也没事,就因为有俩人逃了出来,所以美国公使就闹了起来。 立威廉想要去广州抗议,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朱敬伦,因为此前朱敬伦以两广总督柏贵的名义给各国公使递交过公函,明确告诉他们换约之前不要去广州,所以立威廉就赖上了朱敬伦,并且一直嚷嚷着要去广州。 这就奇怪了,按照美国人的口气,是要去广州告状,可是偏偏要缠着朱敬伦,绝对不是怕柏贵,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想去广州。 他们去广州能干什么? 真见到两广总督了,这件事就成了外交事件,肯定会被中国官员推来推去,最后甚至推到京城去,显然立威廉的目的并不在此。 很快伍家就来找朱敬伦从中沟通,他们隐晦的表达了美国人想派人去鹤山调查情况,并且希望朱敬伦能帮忙取得官方的许可,并且说如果允许他们自己去调查,就不会把这件事闹成外交事件,否则他们不但要去广州,甚至还要去beijing。 朱敬伦算是明白美国人的意图了,看来他们嘴上喊的响亮,死了几个美国人,美国公使肯定要有所表示,但是人已经死了,如何利用死人把利益最大化,才是这个公使最关心的,因此他还要继续派人去鹤山考察,那可是广東最大的茶区。 朱敬伦也懒得跟他磨蹭,立威廉每递交一份抗议,朱敬伦就原封不动的送去给柏贵,自己这个年过不好,柏贵肯定也过不好。 柏贵果然过不好,每一次朱敬伦送去美国人的抗议,柏贵回信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别让洋人来广州,让朱敬伦找洋人商讨,死了人大不了赔点钱,以息事宁人为主,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朱敬伦则回信表示自己一定把洋人稳住在新安,绝不让洋人有去广州的打算,可是说过之后就撂到了一边不管不顾,然后美国人就会再次抗议,朱敬伦就会再次转交抗议给柏贵,在然后柏贵就会头大睡不着觉。 这不是朱敬伦有意难为柏贵,而是一种政治手段而已。 随着新安这里的厘金越收越多,广東官场上眼红的人多了去了,以前新安靠近香港,大家都认为是一个火药桶,让别人来这里做官都没人愿意来,但如果这个火药桶每年可以收到上百万的厘金,那么就会有人敢坐一坐了。 也就是说朱敬伦把猪养肥了,有人眼馋想摘果子,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之前恒祺在对面的南海设置厘局,其实也是这种心思在里面。 这股政治势力此时还无法直接斗倒有柏贵护着的朱敬伦,所以他们希望能调走朱敬伦,比如明升暗降,给朱敬伦安插一个闲置。已经有文官在柏贵面前报告新安的情况了,他们说朱敬伦把新安搞的一塌糊涂,跟洋人搅合在一起,让新安xian一片腥膻,毫无上国体面。他们以此向对柏贵提议,说朱敬伦长于武略,短于政事,根本就对付不来奸猾蛮横的洋人,加上又没有功名在身,实在不适合在一县主政,建议让朱敬伦到广州当一个绿营提督。 这些事是柏贵亲口告诉朱敬伦的,柏贵的意思很明显,是他在保着朱敬伦,鞭策朱敬伦继续好好给他办事,但这对朱敬伦是一个威胁。柏贵现在留他朱敬伦在这里,是柏贵对他朱敬伦的器重,但朱敬伦从来不相信这种器重,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处境变成,“柏贵不想动他”这样的弱势的状态,他更愿意让情况发展成,“柏贵不敢动他”的优势状态。 吴三桂带满清入关,并且帮清廷南征北战立下大功,得到清廷赏赐让他永镇YN当时吴三桂问计于洪承畴,问他如何才能在YN做的安稳,如何才能当好他的YN王,洪承畴告诉他,如果想真的永镇YN那就让YN不可一日无事,没事也要找点事,让清廷不敢撤换他。 这件事是否属实很值得怀疑,事实上,吴三桂后来的表现看,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久就威胁缅甸,把南明永历皇帝给抓了回来,并且亲手用弓弦勒死,狡兔死走狗烹,结果康熙亲政,觉得吴三桂等人已经没用,要撤藩。 朱敬伦现在的把戏,何尝不是用的洪承畴给吴三桂出的计策,让新安不可一日无事,而且是满清官员现在最怕惹上的洋事,这样才真的没人敢打他的主意,就连柏贵也不敢把他调走。 自从不断的给柏贵发去美国人的抗议之后,朱敬伦派人去打听,发现广州官场上说朱敬伦坏话的人都少了,显然那些觊觎新安的人此时也有些退缩,看到洋人这么麻烦,暂时不想打新安的主意了,毕竟有钱挣没命花的事情,没人愿意干。 只是这种手段未免有些下作,有挟洋zi重的味道,吴三桂当年都没做出来的事情,朱敬伦做出来了,但这就是现代政治,越来越肮脏,越来越险恶。 不过朱敬伦在跟柏贵玩政治把戏的时候,美国人也绝对不会闲着,他们的目的是扩大茶叶贸易,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没有机会,他们最多最后闹到beijing,然后讹诈清廷一笔赔偿,可是如果有机会,恐怕美国人也不会吝惜派出他们的战舰狐假虎威,跟在英法联军后面吓唬一下清廷,从而得到更大的利益。 朱敬伦毫不怀疑能用黑船事件吓唬RB的美国,做不出再派一次黑船舰队的事情来。 当然真正的战争美国人不会打,英法两个超级强国打了几年也没怎么样,他们才不会趟这趟浑水,他们要的只是吓唬,只是讹诈,所以派几艘军舰来珠江口转一圈,到了最后几乎是他们肯定会做的事情。 不过朱敬伦并不担忧,因为那正是他想看到的,是吓唬柏贵最后的手段,到时候柏贵不但不得不更倚重朱敬伦,朱敬伦还要借此实现自己更多的意图。 ------------ 第一百二十二节 新安交易所 整个三月份,赫德都在忙碌一件事,那就是新安商品交易所的事情。 房子是最容易的事情,直接就设在天后庙之中,这里本来就是庙市,商人们习惯在这里交易,更何况交易所初建,并不需要多大的面积。 最主要的是制定各种规范,以及培训相应的员工。 规范是参考了一些西方交易所的制度,比如阿姆斯特丹的交易所和伦敦的交易所制度,主营大宗商品,采取挂牌拍卖的方式进行。 还有就是给交易所进行宣传,要求各大商人进驻交易所贸易等等,本来赫德并没有将这当回事,以他的理解,交易所建成后,肯定有大批商人踊跃前来交易,但这是中国,他还是不太了解。 他邀请了很多商人,重点是那些几乎垄断茶叶贸易的大行商,可是反倒是这些人最不热心,很简单,他们本就出于优势地位,没人愿意在自己风光的时候改变,穷则变,穷才变。 反倒是那些散商比较热心,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对他们来说,都需要一个可以公平交易的渠道,中国小商人愁找不到好买主,外国散商愁的是没有稳定的货源,因此他们才是最需要交易所这个平台的群体,至于那些行商和大洋行,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平台,所以对交易所并没有多大需求。 赫德把交易所的规章制度印刷成精美的画册,不但送给那些在新安贸易的商人,而且到香港到澳门去散发,还通过报纸打广告。 一切就绪,四月二日,良辰吉日,鞭炮齐鸣声中,新安交易所开市了。 朱敬伦亲自到场,那些大行商和大洋行倒也卖面子,纷纷到场道喜,只是热情并不高,也就是看看。 散商手里则是没有什么资源,在加上第一天大家对规则还有一些陌生,只是试探性的出单,所以交易量很有限,一天时间只有五百斤茶叶,三担鸦爿和十包棉花以及四担生丝成交出去,交易金额还不到千两。 赫德本以为这只是开始,有大宗商品交易的地方,不可能交易所会没有生意。 但是他还是太小看中国特殊的国情了,很短的时间,中国商人就玩出了潜规则。 他们不太乐意在交易所交易,原因是交易所会在每一笔交易中抽取千分之一的交易费,小商人精打细算根本不打算出这笔钱。但是他们不是行商,不是大洋行,没有定价权,于是他们采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把交易所的价格当作参考,直接跟场外的洋商进行交易,结果交易所开起来了,交易量没有上去,反倒是场外交易变得频繁起来。交易所等于给商人们提供了一个参考规范,扩大了原本就存在的庙市交易。 对于这种情况,赫德还真没有办法,他毕竟只是外交官,对海关运作熟悉一些,对行政管理也有独到的见解,这种商人的手段,他真的懂得不多。 但交易所还在完善中,赫德有一个好习惯,善于听取别人的建议,他从一些洋商口中听到,对中国小商人的诚信问题很不放心,以次充好的事情时有发生,赫德觉得这件事情交易所可以做。 于是他聘请了一些经验丰富的茶叶行的老伙计,开始给茶叶定级,分为上中下三等,由交易所进行验货,并收取一定的检验费。 这项服务受到了商人们的欢迎,不管是中国商人还是外国商人,都喜欢透明的规则下经营,以次充好那种商人,不过是赚快钱的投机分子,算的不得主流。 由于双方都需要交易所的服务,一时间交易所的交易量有所回升,可是不久就开始下跌,小商人们确实没有这种分级的专业能力,但是当他们跟某些商人建立了比较牢固的互信关系后,他们又开始投机取巧。 比如他们并不把自己的所有货物拿去交易所坚定,只拿出一些样品坚定,从而节省鉴定费,然后拿着样品跟自己的客户确定价格,依然在进行场外交易。 朱敬伦注意到了这件事,他建议赫德干脆暂时免费算了,等把市场和商人们的交易习惯培养出来后,在决定是否收费以及收费的标准。朱敬伦的思想有些后世那些创业公司以补贴换市场占有率的概念。 但是赫德很执拗的反对,他坚持要收取一定的费用,他认为交易所是一个提供公平交易和专业服务的场所,如果不能让商人接受收费,那意味着交易所的服务根本就没有价值,就不该开办下去。 朱敬伦懒得跟他犟,反正在朱敬伦看来,即便是场外交易那也是交易,出口还是要抽厘金的,抽厘时候的价值,可不是他们的交易价值,而是厘局的验估(验估员)进行估价,价格参考的也是交易所一段时间的均价。 赫德则不然,他最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研究交易所上了,他铁了心要搞好这个交易所。 五月初,他采用标准化合约制度,并且在之前在码头附近建造了十间大仓库,要求在交易所交易的商人,直接将货物送入仓库,由仓库进行打包分拣,定计,然后发给他们相应等级的标准货单。然后买主拿着这些货单到交易所挂牌交易,买主竞拍到货单之后,拿着货单直接到仓库提货。 这种方式更为复杂,但好处是买主和卖主之间的直接联系就被打断了,卖主拿着标准化的货单去提货,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货物是谁供应的,买主也是直接将货物交给交易所仓库,最后未必知道谁提走了他们的货。 因此买卖变成了标准货单之间的合约买卖。交易所成了买卖双方之间的唯一中间人。 至于买卖双方会不会接受这种形式,赫德很有信心,他认为在其中交易所提供了高品质的服务,首先是给商品进行标准化定级和分包,卖主和买主拿到手里的,都是标准重量,标准品质的商品凭据。 最重要的是,买主无论货多货少,都能一次性直接出手,对有些商人来说,放进交易所仓库,就等于出手了,因为他们得到了货单,可以选择立刻去交易,也可以持单观望,完全不用担心货物存在仓库中会有损失,这等于给买主们提供了免费的仓储服务,让他们不至于像以往那样,还得自己租用仓库,负担额外的费用。 对于交易所而言,尽管每天都有货物进出,但是仓库中的货物量上下起伏,所承担的仓储成本变化不大,除非同一时间大批商人都不出货,否则仓库里的货物基本都能保持持平,那么仓储成本就不会太大。 同时赫德还免去了额外的鉴定费,让商人更乐意将全部货物鉴定,吸引他们将货物全部存入交易所仓库换取货单。 赫德认为,如一以来商人在交易所交易,第一免除了场外交易的额外风险,第二交易所进出货速度更有效率,第三省去了仓储费用,他认为无论是买主还是卖主,现在在交易所交易的成本都比以前更低了,没有理由不来交易所交易。 5月底,赫德很高兴交易所的交易量比上月增长了十个百分点,很高兴的跟朱敬伦汇报或者说卖弄,不过此时朱敬伦对于赫德的努力暂时没空去关心,因为快六月就要到了,英国换约使者已经快到了。 ------------ 第一百二十三节 瑞典顾问团 历史上,因为《天珒条约》的换约程序问题,中英法三方意见不一,直接导致了英法联军进犯天珒,爆发了第二次大沽口战役,僧格林沁打赢了这一仗,可英法两国派来新的援军,并且正式跟清廷宣战,真正的大战才会开始。 为了在英法宣战之后,能够保证他们不对广東造成威胁,朱敬伦的那些炮台需要完工,可现在瑞典人那边还没半点消息,这件事现在已经成了压在朱敬伦的头等大事。 5月中旬,准确的说是1859年5月16日,额尔金再次来到香港,这次他带来了经过英王盖印的《天珒条约》正本,是来跟清廷换约的。 外交条约的签订,是有一定的流程的,首先是双方代表谈判,达成协议之后,分别将两份双语文本送达各自的最高权力机构,然后将各自君主签字或者盖印后的文本相互交换,就好像后世签合同,两两签完之后,还会寄回给对方一份,确保双方手中的协议都有效力。 因此这就牵扯到了一个换约问题,现在额尔金手里拿着的是英国盖印的条约文本,他会去交换清廷手中的那一份清廷签过字的条约文本,为确保文本没有经过对方篡改,往往需要面对面进行核对然后交换,这样才会生效。 额尔金依然没办法直接去京城,而且上次在上嗨谈判的时候,桂良等人始终不答应洋人公使驻京,为此不惜暗示中国可以完全放弃关税,允许洋人商品自由进入。 额尔金当时也默许了,并在善后章程中规定,英国公使可以驻在上嗨,但是有事,可以随时进京。理论上来讲,换约这种大事,他们按照章程理解是应该进京的。 所以5月19日,一到香港,额尔金就发出照会,表示希望能够进京换约。结果清廷回复说,桂良、花沙纳、何桂清、段承实已经在上嗨等着了。 额尔金无法,只能去上嗨跟四大钦差先谈判,可这次桂良就是不答应,额尔金6月6日到上嗨,第二天,6月7日,法国公使布尔布隆也到了上嗨,三方开始商讨换约问题,英法代表是希望前往beijing亲自面见咸丰皇帝,亲递国书的,可是桂良等人就是不答应,一口咬定洋人在上嗨换约也是一样的。 可是英法代表这时候听说俄国人首先在京城跟清廷交换了《中俄瑷珲条约》,其实在哪里换约英法两国也不是那么执拗,可凭什么俄国人可以在beijing换约,英国就不能去,法国就不能去,这种不对等英国无法接受,额尔金直接就中断了跟桂良的谈判,打算强行北上天珒。英国人不答应,法国人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们立刻决定跟英国人一起去天珒,带兵去,坐军舰去,就不信中国人敢不让他们进京。 于是为了在哪里换约这么个无聊的程序问题,双方谈崩了,英法联军带兵北上,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 朱敬伦这段时间始终在关心英法联军的事情,尽管他记忆中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但谁知道历史会不会改变呢,现在的情况跟历史上可大不一样,原本应该被英法联军占领的广州被自己策划着收回了,广州可是一直是最大的通商口岸,不但意义重大,地位也很高,广州城发生这么重大的变化,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历史进程。 朱敬伦的探子每天都从香港送回情报,得知额尔金跟桂良谈崩了,朱敬伦知道历史大势没有改变,接下里会有一次更大的危机等着自己,他应对的好坏,有可能决定他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除了关心情报进展,朱敬伦就是一心练兵,不敢保证会不会在打起来,一旦打起来,朱敬伦需要有自保之力,所以这段时间是放开了让士兵实弹练习,子弹消耗无数不说,步枪都打坏了两百多支。 香港的消息已久往回传递,大多没有准确的消息,朱敬伦还没听到说英法联军跟清军在天珒打起来的消息,却意外的得到了一个瑞典的消息。 一艘从英国驶往香港的货轮6月25日抵达香港,从这艘货轮上走下来30多个瑞典人,他们换乘一艘从香港到新安贸易的汉堡商船赶到新安,登岸之后找到新安厘局的赫德,手持书信求见新安知县朱敬伦。 信件通过赫德传到朱敬伦手中,信是阿道夫坎贝尔写的,这些瑞典人,正是阿道夫帮忙雇佣的瑞典顾问。 朱敬伦等这些瑞典顾问已经等的上火了,但是他依然好奇这些人竟然这么快就能到来,理性告诉他这不太合理。他是去年年跟阿道夫坎贝尔达成协议的,对方既要回到瑞典,然后招募人员,在派人过来,竟然只用了半年多,朱敬伦其实已经做好了等待一年的打算。 第一时间热情的接待了瑞典人,顺便问了这个问题,这才知道。阿道夫从中国起航后,日夜不息,风风火火赶回瑞典,也是运气使然,一路上顺风顺水,中途除了停留必要的港口进行加煤加水外,阿道夫基本上没有耽误任何时间。 结果他们2月底就回到了瑞典,之后又飞快的说服了瑞典政府,凡事如果有官方出面,那效率就不会低,因此这批顾问是3月初就离开瑞典,到轮渡买了最快的一张船票,到印度中转了一下,还坐的是运输鸦爿的飞剪船,这种船有名的快,本来设计用来走私的,用来赶路也合适,结果就是让他们在7月前就赶到了新安。 其实朱敬伦还是大大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的潜力,第二次鸦爿战争刚刚打响的时候,额尔金奉命以全权代表赶赴中国,4月多出发,7月2日就到了香港,速度比瑞典人还要快了大半个月呢。只是这种速度是极限速度,是军事需求,而瑞典人用的是民船,能这么快到来只能说他们态度很认真。 看着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北欧大汉,朱敬伦眼光毒辣,突然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普通人,从他们不经意间的行走坐卧中,朱敬伦判断,这些人全都是军人。 “查理?” 朱敬伦对在自己面前尽量保持一副自然神态的顾问团团长说道。 “是的,先生!” 穿着带股子味道的燕尾服的查理点头道,神情严肃。 “你是一个建筑师?” 朱敬伦又问。 阿道夫在信中简单的介绍了他招募的这一只顾问团的基本信息,其中根本就没提到过这些人是军人,显然对中国的情况比较了解,瑞典人还有些顾虑,担心自己排除顾问团会卷入中国和英法两国的冲突中。 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天珒条约》签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瑞典,瑞典政府恐怕都不会派出这只顾问团,至于他们的身份问题,他们肯定会自己坦白的,但必须是在确认中国跟英法两国间的冲突已经彻底结束之后,毕竟派出军方背景的顾问,这算是瑞典官方的友谊,他们也很希望能向中国政府传达这种友谊,哪怕只是一个区区地方政府。 “是的,先生。” 查理依然言简意赅。 朱敬伦也不戳破他们的身份,而是故意问道:“那么请问,建筑师查理先生,您作为顾问的话,能帮我们什么?” 查理斟酌了一下口气道:“我本人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建筑师,我有信心为您解决任何建筑方面的问题。” 朱敬伦笑道:“是任何?” 查理道:“任何!” 朱敬伦道:“包括防御建筑?” 查理道:“包括!” 朱敬伦点点头:“比如说炮台?” 查理道:“是的。” “那么您呢,威廉先生。您是一个机械师?” 跟查理交谈完后,又询问他旁边的一个人,这个人年纪四十岁左右,脸上有一种常年在海边生活的人的色泽,如果他也是军人,那么很可能是海军人员。 “是的先生,我是有执照的机械师。” 威廉回答道。 朱敬伦笑道:“那么您能做什么?” 威廉道:“我懂得铸造、锻造,还能熟练使用钻床、磨床以及其他机器。” 朱敬伦道:“铸造就是制造大炮的工艺吗?” 威廉道:“不仅仅是这样。铸造的门类很广,几乎所有的金属构建都可以使用铸造加工,准确的说铸造是一种加工金属的技术。” “还有您,文森特先生,您是一个测绘员?” “是的先生,我之前在一家制作地图的公司工作,懂得测绘技术。” 朱敬伦一个个问过去,基本上都是一群建造师,这些人就是来帮朱敬伦设计炮台的。 朱敬伦也不点破他们的身份,很快就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告诉他们珠江口的炮台战争中被摧毁,希望他们能帮忙重建,按照西方要塞炮的标准进行建造,至于什么样的要塞炮朱敬伦都没告诉他们,朱敬伦相信,这些人比自己都清楚将来炮台要安装什么样的大炮。 还告诉这些人最近海盗比较多,所以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投入工作,这些工程师倒也没有推辞,对英法联军的行动没有顾虑,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只向朱敬伦提出一些简单的要求,比如给他们找一些小船,同时派人给他们做向导。 他们只休息了两天,就立刻开工了。 对这些瑞典人的工作态度,朱敬伦相当满意,此时他不由得想到招募这些人来的阿道夫了。阿道夫在信中表示,他会争取在两个月内再次来中国,希望朱敬伦能帮他采购足够的货物。 ------------ 第一百二十四节 招募炮兵 两个月之内就可能再次来到中国,这个速度还是很让朱敬伦期待的,因为阿道夫来了,就意味着大炮来了。 但之前是得做好自己的工作。 最要紧的工作不是新安的税收,而是珠江口防御问题。 炮台的事情交给那些工程师,那么将来作战的兵员就得自己解决了。 防御珠江口,主要还是靠炮台,操作炮台的当然是炮兵。 这一年多来,朱敬伦并没有放松军队的培养和训练,只要有时间,就往军营跑,基本上是一两天,最多不超过三五天就去一次。 从来没有放松过士兵的训练,并且亲自观看,不断的提出自己的意见,目前军事训练,每天都要进行,早上进行队列训练,下午进行设计训练,傍晚还会进行队列和射击结合的训练,目前近三千步兵已经能做到行进中装填和设计,在朱敬伦看来,技术上已经跟英法联军的士兵不差什么了。 步兵的问题不大,可炮兵那里就出现问题了。 朱敬伦的步兵训练之所以进展顺利,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有一群经验丰富的印度兵做军官,可炮兵就没这么幸运了。 在广州的时候,他确实利用鸦爿隐的问题,招募了一群爱尔兰炮兵军官。这些军官开始还算老实,甚至在沙井的时候,他们还用大炮轰击过西马糜各厘指挥的登陆部队。可是后来战斗结束,朱敬伦将他们调回新安,并且招募了一些陈家子弟跟他们学习操作大炮。结果没几个月,这些雇佣兵竟然集体逃亡了。 这也难怪,新安对面就是香港,加上码头上贸易重新开放,进进出出的英国船不少,他们很方便就能离开。就算他们打算正大光明的走,朱敬伦也不可能拦着他们。结果他们在领了第三个月的薪水之后,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跟他们学习了两个月不到的陈家子弟,基本上也就刚刚熟练掌握了装填技术,数学能力不怎么样的他们甚至还无法理解观瞄装置的原理,教官就没影了。 朱敬伦对这种情况也没办法,那些爱尔兰炮兵回到香港,就再次加入了英军,依然拿着军饷,也不再抽大烟了,继续开始使用英军的鸦爿酊,此时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他们。 雇佣他们几个月,不但没培养出自己的炮兵,反而很可能让他们带走了新安的一些军事情报,这笔买卖可谓赔了个底儿掉。 没有教官,也不可能从香港招募到,朱敬伦所幸让这些陈家子弟自己摸索,反正有大炮有炮弹的,让他们慢慢试验,总能摸到规律的。 倒是有一个机灵鬼真的摸索出了炮瞄尺的使用方法,至于是不是跟洋人的一样就不知道了,总之他自己总结出了一套方法,运用起来效果不错。 朱敬伦一问才知道,这个子弟并不是陈家的嫡系,只是一个分支,家中经济情况一般,家传有木匠手艺,大概是经常使用木工的曲直工具,让他比其他子弟更懂得一些几何知识,当然这些知识也是限于木工行当里故老相传的一些口诀,并没有理论性的几何理论知识。 能用就好,有一个识字的小木匠就不错了,朱敬伦干脆就任命他为炮兵团长,让他负责训练其他陈家子弟,此时他已经将自己掌握的方法编成了口诀,传授给了其他人,正在努力的练习呢。 一旦仗打起来,这些陈家子弟算不上最好的炮兵,但勉强能用,可是人数实在太少,加上小木匠也只有十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防守住有四十座主炮组成的要塞群,因此当务之急还得继续扩大炮兵规模。 招人不难,沙井的练勇,客家人都能招募到,只要给钱不愁没人。愁的是没有可靠之人,上次英军攻击沙井,朱敬伦留在哪里的上千苦力基本上就没起到作用,直接逃了一大半,剩下的直接被朱敬伦撵回广州去了。 朱敬伦是在东炮台跟英军打过仗的,知道英国人的炮火有多强大,在那种强大的炮火之下,指望刚刚放下锄头的士兵就能拿起武器作战不现实,沙井练勇是保卫家乡,保卫祖宗祠堂,退无可退才能跟英军死拼,换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朱敬伦确信,一旦随便招募一些农民上了炮台,即便他们不逃走,大概也不可能有勇气冒着炮火跟英国舰队对轰,这不光是勇气的问题,还有一个战场经验的问题,根本就没打过炮战的农民,估计到时候就跟东炮台上的炮手一样,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躲在炮台下连个头都不敢冒。 这个问题朱敬伦不止一次考虑过,沙井陈家的子弟倒是可靠,英国人都快把他们族中的年轻人杀光了,他们跟英军血海深仇,他们自然是不会逃的,而且早就跟英国人血战过,也牵扯不到恐惧。 但是陈家上次消耗的太大了,在从他们家族中招募人手,显得太不仁道,陈芝廷也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他不可能真的让沙井陈氏断绝子嗣,让祖宗祠堂断绝香火。 不可能招募陈氏子弟,那么去哪里找一只即敢跟洋人作战,又绝对不会逃跑的炮兵呢? 左思右想之下,直到瑞典人来了,朱敬伦才有了主意。 这一次他打算去九龙半岛上招人,他记得上次他出兵威逼香港,围魏救赵解救沙井之围的时候,九龙当地一些宗族十分积极,这次他就打算招募这些人,而且他会让这些人即便是战死都不会后退一步。 “方山,你去一趟九龙城,在附近各个乡村、宗族招募士兵,记住,这次招募的士兵,必须识字。有数学功底,嗯,就是会算数的,这些人优先招募。军饷按照我们的军饷发放。招人的时候,还要告诉他们,我们打算收复香港!” 朱敬伦上次就知道,那些宗族之所以积极,是因为他们跟港英政府有土地纠纷,土地是这些宗族和乡绅的命脉,他们有些地主和宗族在香港的地收不回来,这就足以让他们恨死英国人了。 所以一旦说官府打算收复香港,绝对能吸引到一大批宗族参加。不过这只是朱敬伦释放出来的一个烟雾弹,仅凭这一个烟雾弹,他根本不可能让这些宗族子弟死战到底,所以朱敬伦后面还会有其他手段,至于是什么,暂时还不用告诉方山,否则估计方山都要不理解了。 ------------ 第一百二十五节 造谣 朱敬伦还是太乐观了,方山去了三天,就只招募到了二十多个年轻人。 他苦着脸向朱敬伦诉苦:“大人见谅,识字的人真的太少了,哪里找那么多读书人去,您看要不招一些其他青壮,那样的话能招到成百上千。” 朱敬伦摆手道:“如果什么人都可以的话,我就不用让你去跟九龙那些人说去打香港了,随便在周围村庄走走,一个月五两银子,要招人有的是。” 方山叹道:“可读书人都金贵着呢,一个个都指着科举做官,哪里愿意当兵啊。” 朱敬伦也知道这些,这次招来的二十来个人,也跟陈家那十来个子弟一样,第一都是宗族子弟,地主家的孩子一个没有,第二都不是宗族中最聪明,最有希望的好苗子,基本上是科举无望,读书水平仅限于识字,而且大多都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宗族分支子弟,能进宗族祠堂读书,但却不受重视。 说到底还是那些人不积极,地主家不用考虑了,人家有钱,即便恼恨洋人夺了他们的地,也不舍得孩子出来当大头兵,第一是不想冒风险,第二则是觉得当兵丢人,越是有身份的乡绅家族,越是觉得好男不当兵。 朱敬伦冷笑道:“这是他们还没有被逼急呢。不用着急在等几天。” 只等了两天,突然香港那边就炸了,英法联军在天珒又跟朝廷打起来了,而且据说打了一个打败仗,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香港政府都开始戒严了,担心香港的中国人趁机闹事。 朱敬伦这时才再次叫过方山:“你再去一趟九龙城,这次你就说洋人这回跟朝廷打仗,就是想要割地,恐怕这次要割整个九龙半岛。” 方山一愣:“真的假的?” 他是真没想到洋人又要割地,但同时又觉得有道理,打仗吗,不就是为了钱为了地盘,洋人已经割了了香港,再要割九龙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敬伦道:“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九龙的乡绅和宗族觉得是真的。你还可以告诉他们,一旦洋人割占了九龙,他们家的田地可就未必能保得住了。至于其他,你自己看情况去说,怎么吓唬人怎么说。把那些地主老财,乡下大族都逼急了才好。” 方山明白,这是朱敬伦的计策,也不再多问,打了包票就上路了。 方山并不是一个笨蛋,相反他很聪明,他行走江湖多年,对人心的揣摩和拿捏有相当的火候。之所以朱敬伦能想到的一些事情他想不到,那不过是因为朱敬伦仗着了解历史大势的优势罢了。可是稍加点拨,方山不但能领会到朱敬伦的意图,而且往往能有更出色的发挥。 这一次他再次来到九龙半岛,充分显示了他这这方面的天赋。 九龙半岛并不是官方的名字,这里官方名称是九龙巡检司,是九龙城里的巡检司辖地,因此俗称九龙司,是鸦爿战争后成立九龙巡检司后才有的名称。 方山对这里已经熟悉了,他知道这一带有十几个宗族势力,但最大的只有五个,五大家族占有半岛上大半的良田,在香港都有土地的邓家就属于五大家族之一的锦田邓氏,其他四大家族分别是新田文氏、上水廖氏、上水侯氏及粉岭彭氏。其他小家族有上水的区姓、余姓,沙头角的苏姓及李姓、西贡的成姓及温姓、散布西贡、九龙及离岛各地的林姓等。 另外还有一些散姓多是佃户,即没有多大的势力,也没有多少话语权,没有子弟读书,方山对他们就不感兴趣了。 十几个家族而已,方山一一拜会,对他们诉说紧张的局势,此时这些家族也都从临近的香港得知了英国人又跟大清朝开战了,一个个多少都有些担忧,方山又添油加醋告诉他们这次战端再起,原因是洋人不满上次朝廷没有割地,他们想要割整个九龙半岛,而朝廷不答应,所以洋人就炮轰天珒,又开打了。 一听方山这么说,这些家族就更担心了,大多家族都担心自家的田地会被割让给英国,方山就告诉他们,朝廷会怎么说现在不知道,总之就算朝廷要割地,咱自己也不能答应,现在得大家拧成一股绳,跟洋人斗,反正县尊朱大人是不会不管下辖的百姓的。这些家族一听纷纷表示愿意报效朱大人,愿意捐款捐物,可方山说朱大人不缺钱,只缺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多少少多能招募到一些人。 对于那些担心一听洋人又去打天珒了,杞人忧天担心朝廷会不会打不过,被打进了beijing改朝换代的道德模范,方山就告诉他们,朱大人正在组织乡勇,要是京师不保,皇上难免会招天下兵擒王的,朱大人愿意带他们去擒王救驾。如此也能忽悠到一些人。 也有担心洋人会打到他们这里,毁村灭族的,方山依然给他们打包票,告诉他们朱县尊招募乡勇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至于为什么只要读书人,那是因为第一读书人通晓大义,第二朱大人是打算栽培这些读书种子做官。那些没读过书的匹夫,就让各族自己组织起来自保。这就又招来了一些。 短短几天时间,方山就招募到了两百多个人,不由得对这谣言的威力深深感慨。就是有些担心要是这些家族得知自己是忽悠他们的,会不会找他算账。 方山在九龙司造谣的时候,朱敬伦收到了瑞典工程师们设计的炮台防御图纸。 这些人工作很认真,在向导的带领下,每天都坐着小船出海,在各个离岛和山头上测量数据,按照火炮的射程测算射界。同时对旧有炮台进行重新检验,在这个基础上终于拿出了科学的设计方案。 朱敬伦对这份设计方案很满意,这些人是务实的,因地制宜,并没有打算推到旧有的炮台重来,他们经过检测,认为旧有的炮台基础不错,他们打算在上面进行加固,拓展,充分利用到原有的基础。 朱敬伦倒不是怕他们浪费钱,而是重新建设的话太浪费时间,他现在可浪费不起时间。 “嗯,很好。改动不大,你们现在还需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我需要你们尽快动工!” ... ------------ 第一百二十六节 施工天分 瑞典人列出了一张物资清单,大多是一些建筑材料,比如砖石,这些建筑材料将用来建立新式堡垒,改原来的开放式胸腔护垒,为半封闭的炮台要塞。还有一些特别的设备,比如坩埚和生铁,这是用来加固砖石缝隙的,瑞典人知道在中国暂时找不到水泥,他们打算采用用铁水直接浇筑石缝形成蝶形连接索的形式来加固要塞结构。 材料之外还需要人,他们希望能给他们招募三百个工人。 “这些东西不难找,砖石在新安都能找到,如果不够我还可以从广州调,番禺的莲花山采石场就靠近狮子洋,直接装船半个小时就能运到虎门要塞。” 朱敬伦看着他们的清单,觉得洋人还是动了心思的,没有什么非分的要求,不过这个时代,好像西方建筑也多是砖石建筑,水泥建筑还不够普及。 只是朱敬伦有一个疑惑:“至于这人吗?只需要三百人,是因为工地上施展不开?” 人少施工速度就慢,这一点朱敬伦很清楚,而虎门要塞是一个大工程,虽然大型炮位只有四十座,可是还有附属小炮位等等,总共构成三道防线。 第一道是位于珠江口外端东岸的沙角炮台,过去配炮12门,位于西岸的大角炮台,配炮16门。用于监视穿鼻洋和号令台。 第二道防线位地第一道防线后方七里处。东岸有配炮40门的南山威远炮台,靖远炮台配炮60门、配炮40门的镇远炮台,江中间上横档岛配炮40门的横档炮台,配炮40门的永安炮台。 第二道防线是防御主力,目的是为应付突破第一道防线的敌军主力进犯,除了炮台外,还在江中间横档岛两边的东西水道上设防,西水道设置江底暗桩,防止敌船冒险偷袭,东水道为主航道是大小船只通常出入之处,设有两道拦江木排铁链。 这些设施都是林则徐禁烟之前大都设置好的,最早用来防备倭寇进犯,可即便放到现在看来,依然十分科学合理,这是得到瑞典人肯定的,而当地人则对这道防线更有信心,民谣形容“虎门六台,金锁铜关,入来不易,出去更难”,只可惜空有雄关,没有善守的李广,只有闻风而逃的孬兵,导致英国人两次突破这里,如入无人之境。 人的问题不讨论,单论防御设施还是很可靠的,就这样,古人依然不放心,在第二道防线之后还设置了第三道防线。 第三道防线位于第二道防线后五里处,在江中大虎山上设有配炮32门的大虎炮台,主要接替前面侥幸进入的敌船,堵住这些漏网之鱼,起扫尾作用。 可以说古人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当年这些炮台也确实帮助明朝人挡住了倭寇以及包括荷兰人、西班牙人等各种海盗的进犯,到了清末,却没挡住同样从海上进犯的英国人,并不是英国人有多强,只是帝国末世,已经腐朽到骨头里了。 幸好朱敬伦不是腐朽的八旗或者绿营,他编练的乡勇目前来看,纪律还算不错,通过以保卫乡土来鼓舞,相信他们的作战意志绝对不会比当年的明朝人差,只要瑞典人重新设计的炮台有抵抗英军军舰的能力,朱敬伦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守得住。 至于瑞典人的设计,朱敬伦觉得,应该是西方的主流水平,不求最顶尖,只要不落后,就能满足要求。 唯一担心的就是速度,所以才对瑞典人只招三百人提出了疑问。 作为团长的查理摇头:“不不,我想您误会了。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只是三百人是一个最合理的数字,超过三百人的话,施工成本就会额外增加。” 朱敬伦摆摆手:“不用担心成本问题,你们最多能用多少人,一万人能用的了吗?” 瑞典是一个人口稀少的国家,这个时代他们国家的总人口不过四百来万,至于青壮男劳动力,恐怕就一百来万的样子,因此习惯了用很少的人施工,一听一万人,查理甚至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接着连连摆手:“用不了那么多,最多能用三千人。” 朱敬伦很干脆:“好,那就三千人,物、料我会立刻帮你们采购,人也会帮你们协调,最多三天时间人就能到位。你们现在就开始考虑施工的问题。” 朱敬伦说着,心中还觉得瑞典人的施工组织能力还不行,中国古代修长城、大运河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十万人规模的施工能力,不过全世界恐怕也就古代中国有这个能力了,说到底国家的力量,还是由一个个人来体现的。 送走瑞典人,朱敬伦马上找来了陈芝廷,告诉他派人请新安有名的泥瓦匠、木匠师傅,就让这些师傅各自招募施工队伍,人越多越好,工钱从优。同时派人去给柏贵送了一封信,让柏贵协调从莲花山采石场帮忙调运一批石料,并且抽调一批石匠到新安来施工,至于需不需要钱,相信柏贵自己心里明白。 柏贵当然明白,听到洋人跟朝廷又打起来的消息,他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洋人不但打天珒连广州也打,已经好几次派人来朱敬伦这里打探消息了。现在收到朱敬伦的请求,他心里根本就没有钱的概念,马上给番禺知县下令,让番禺衙门负责协调,并且严令李福泰务必全权配合,不能出半点差错。 招人并不难,一个月2两银子就能招一个小工,3两银子能招一个大工,至于工头,凡事有名的匠人,一般就是工头,平时带几个徒弟,接到大活了,互相间一串联,立马就是一只规模不小的施工队伍,如果接到虎门要塞这种规模的大工程,最多他们也就是开始更广泛的招募临时工。 所以不但人好招,连组织都有了。这种以师徒加同行形成的行会性质的同业组织,在各行各业都有,也算是中国传统社会中慢慢形成的制度了。 材料那边,柏贵没有含糊,番禺知县也很认真,李福泰是一个明白人,他知道一旦朱敬伦这里被洋人突破了,下一步就是他治下的番禺首当其冲,保朱敬伦就是保他李福泰,因此他得到柏贵的命令后,第一时间就带人封了莲花山采石场,明确告诉那些经营石场的商人,从现在开始,莲花山的每一块石头都要优先供应官府需要,没有番禺知县的命令,胆敢私卖一块石头,以通敌罪论处。 并且给他们下达了指标,命令这些采石场主,限一个月内,将官府需要的石料准备好,不然就请他们吃牢饭。另外还从采石场抓了不少壮丁,押到船上就送到新安来了。 蛮横是蛮横了点,但是效率确实高效,反正瑞典人是想象不到这种速度的。 但他们立刻认真的分配组织,组成一个个项目,由不同的工程师带队,加上翻译,马上赶赴炮台工地。 这些瑞典人都受过正规教育,人人都会说英语,而新安和香港这一代,英文翻译还是不少的,如果他们只会讲瑞典语,那还真的有点麻烦。 施工团队第四天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这种规模的施工,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英国人,但英国人没有找上来,朱敬伦也就装蒜,在炮台建成之前,只要英国人不找他,他绝对不会去主动找英国人。 前几天,清理废墟,平整地面,甚至需要清除一些地上的杂草。自从第二次鸦爿战争中被英国人摧毁后,这些炮台就成了荒芜之地,连负责管理这些炮台和防务的广東水师提督衙署都荒废了,更不用提城门、城墙、城楼、护城壕、营房等建筑了。 好在人手不缺,而且在各个工头的带领下,领着高薪的工人们,干活也十分卖力。谁都不想因为偷懒而丢了这么好的伙计,而且每天发的都是现大洋,好不拖欠,这是最刺激人的发钱方式。因此施工速度十分快速。 只用了5天时间,废墟中的残骸,砖瓦碎片以及被英军拆毁的房屋残垣断壁,就被辛勤的工人们用手推车,用挑担,用各种各种的工具移出了要塞原本的位置,堆积在江岸边。 每天查理团队都要进行一次碰面,总结一下施工中遇到的困难,几乎每天他们都会更改一下施工方案,因为他们发现中国工人的施工进度超过了他们的计划。 材料不缺,进度顺利,查理他们觉得,恐怕他们一个月时间,就有可能完成炮台主体的建造工作,而原本他们预计的时间是半年。 一旦炮台主体建造完成,那么等瑞典制造的大炮运来这里,直接就可以施工安装了。 大炮安装好之后,他们还会建造外围的城墙壕沟等建筑,他们更改了中国人的设计,壕沟依然保留,但是城门、城墙和城楼等统统取消,取而代之以一座西式的堡垒,全部用花岗岩建造,这样能给士兵以最好的保护。 朱敬伦每日都要关心一下要塞的建造情况,几天后方山回来了,就直接让方山去要塞,带着他招募的两百七十多个九龙子弟,让他们直接参与他们将来要守卫的炮台建造,也许会有一些帮助,至于他们的训练问题,等阿道夫帮忙雇佣的瑞典炮兵来了再说也不迟。 ... ------------ 第一百二十七节 迷惑英国人 。 有这个保证,英国人也就不在行动了,朱敬伦也送了一口气,心中清楚英国人对这些炮台最大的担忧只是怕阻断贸易,至于炮台对他们的威胁,他们恐怕还没感受到,因为几次战争,这些炮台基本上都没产生作用,守炮台的士兵每次都不战而逃,有这样的军队,用什么样的防御工事也没用,英军怎么会担忧? 另外一点就是目前的形势使然,英军在天珒打了一场败仗,目前也没有兵力对付这里。 所以一时间广東变得平静起来,但朱敬伦越的感觉到,这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兆。 好在看来英国人确实不打算干涉朱敬伦修筑炮台的行动,要知道名面上,这些炮台上的大炮还是怡和洋行帮忙采购,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生产的呢,英国人恐怕还以为他们掌握着主动,只要没有他们的许可,这些炮台就是建好了,也没有大炮可用。 朱敬伦很有必要加重一下英国人的这种认识,英国人质询他后不久,他立刻派人前往香港催促怡和洋行能尽快交货,怡和洋行表示,合同签订的是一年内交货,现在时间还没到,他们保证在年底前一定会把朱敬伦要的大炮送来。 朱敬伦却知道这批火炮运不来了,之所以催促,第一是给怡和洋行打一个预防针,让他们明白,一旦年底交不了货,那可就是他们违约了,第二则是做戏给港英政府看看,让港英政府继续存在一个他们掌控大局的幻境。 目前的局势,朱敬伦也很清楚,英法联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具体下一步的行动,恐怕还没有确定下来,在香港这里,没人能做这个主,一切都得等英国国内决定,但一时之间英国的决定还传不过来,甚至很可能中国的情况还没有传回英国呢。 因此目前是一个微妙的时刻,大家都在暗中准备,等待英国议会最后的裁决。 至于英国议会的决定,普鲁斯可能不清楚,但朱敬伦很清楚,英国人选择了继续战争,再次向清政府宣战。 尽管知道历史大势,对情报的搜集工作也没有停止,过去常常在新安城买菜的那些陈家子弟,现在都跑去香港买菜了,每天都会送新鲜的蔬果去香港,然后带回香港哪里的情报,但他们毕竟很不专业,能得到的情报大都属于道听途说。 所以朱敬伦也只知道一些不太准确的消息,但跟他的记忆相对照,还是能从这些杂乱的信息中得到正确的答案。 英法联军大沽口战役的详细过程也明确了。 英法代表6月6日、7日先后到到达上嗨后,很快就听说俄国人在beijing换约了,《中俄瑷珲条约》和《中俄天珒条约》都完成了换约,所以英法代表立刻拒绝跟桂良等钦差继续扯皮,带着军舰就北上了。 至于为什么俄国人能在beijing换约,而英法公使以及美国公使,都不能进京,这是有历史原因的。俄国实质上早在康熙时代,就在beijing驻扎有代表,而且每当中俄两国有大事的时候,还会派来使臣朝觐清朝皇帝。 ... ------------ 第一百二十八节 互相指责 俄国人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在beijing的代表并不是外交代表,而是教堂的神父,一座东正教堂,有名的罗刹庙,他们的使臣能见到清朝皇帝,则是因为俄国人比英法两国识相,他们的使节肯跪拜清朝皇帝,当然不是什么三跪九叩,而是象征性的跪下磕一个头,俄国使节的解释是,他不是中国臣民,不经常叩见皇帝,所以做不到中国人那种程度,这是一个技术问题,不是态度问题,满清皇帝有了面子,一般也不太在意这种滑头行为。 英法不跪拜,还想要当面见皇帝,咸丰打死都不肯让他们进京。 不让进京,他们就带兵进京。 英国换约部队于6月9日开始陆续离沪北上,美国公使列威廉此时也到了上嗨,美国人本来愿意在上海换约,不想在这种程序问题上惹怒中国人,但现在英法联军北上了,列威廉也就跟着去了。 6月17日,英国舰队到达大沽口外,派人向清廷送信,报告公使的到来。送信的舰艇越过拦江沙,被两岸的一些老百姓拦住。其实这些人他们是僧格林沁派官兵化装的。他们告诉英国人,此地没有官员。河上的设防是群众自费搞的。目的不是对付你们外国人,而是为了对付叛匪和海盗。民间百姓,愿意代夷人送信到天津,三日后回复。 不懂西方人外交方式的清廷以为用这种手段能躲过去,不用官方出面,即便起了冲突,也不至坏到底,这是典型的中国式行事风格,凡事留一线。 6月20日,三日期限已到,直隶总督恒福派手下人前往英船,告知总督停几天才能到达,请暂候数天,继续对英国人使用拖字诀,这是僧格林沁的计策,他打算消磨洋人锐气,让洋人等不急反而要求他,求他手下伪装的那些百姓帮忙送信。 作为当前世界上头号和二号强国,英法哪里有兴趣陪清廷玩这种小孩子游戏,表示本日就要开进白河,请守军撤去拦河铁戗,否则他们就要自己动手。 守军不答应,英军派人登陆,守军又拦住他们。英国人表示想见直隶总督派来的官员。守军说你们太不客气,把人当官的气走了。英国人要求代递照会,想上岸采办食物。僧格林沁的手下也不允许,因为僧格林沁担心洋人上岸捣乱还有,干脆派人给英军送米面猪羊蔬菜。咸丰的回复希望僧格林沁顾全大局,能不动武就不动武,让僧格林沁告诉他们,桂良快到了,请再等几天;如等不及,夷官可由北塘上岸到天津等候,但不准带兵带械惊扰百姓;洋人士兵一律不得上岸,有需要蔬菜食物等的,派员一体送达,不许百姓与洋人交易。 之后每天英国人都要求清军拆掉拦河铁锁,让他们进白河口,说白河是天然河道,他们拥有通行权。 交涉不过,英法联军退往外海,告诉清军,一旦钦差桂良到达,让他将条约送到外海。 时间到了25日,已经七十多的桂良还在紧赶慢赶的从上嗨往beijing走,咸丰催促他,赶紧赶往天珒,又给僧格林沁传话,让他告诉洋人,在海口静候桂良。 实在等不及,那就从北塘登陆,允许他们带20人进京,但带兵是不行的。 可谁知道,他的谕旨还没到,双方就打起来了。 英法联军跟大沽炮台爆发炮战,英军4艘炮艇被打沉,连海军司令贺布都受了伤。 接着双方互相指责,英国人说清军先开炮,清军说英军先开炮,双方扯皮扯的厉害,一时让人分不清因果。 但是从战斗结果来看,弄不好是僧格林沁先开的炮。 起因是这样的,按照英国人的说法,他们本来早就打算拆除白河口的障碍了,但是美国人请求他们推迟,因为美国公使列威廉所带的两艘军舰中的一艘在白河口搁浅了,列威廉跟在英法联军的后面,他本来想试试能不能靠岸,美国人谁都不想得罪,他希望上岸后直接听中国人的建议,率先换约,他看到情况不太妙,担心这份条约黄了。 结果一艘小船搁浅在河口的,怎么也退不出来,就请英法联军推迟两天,直到25日,英军才排除炮艇去清除河口障碍。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3点,双方才发生了炮战。英国人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清军的炮位,因为清军将所有的大炮都用草帘子遮盖起来了,等对方掀开草帘子,英国人才发现,他们的所有炮艇竟然都位于人家大炮射程的中间,猝不及防之下与之交火这才失利。 上次英国人摧毁大沽炮台之后,清廷派僧格林沁重新加固了炮台,增添了许多万斤大炮,并且真的做了隐蔽处理,如果隐蔽的话,英国人就是想开炮也找不到地方。 清军的说法是英国人先开的炮。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许英军是胡乱开炮的呢。也有可能是僧格林沁看到英国人都快把河口清理干净,知道再拖延下去会对自己不利,反正皇帝让他挡住洋人,不让洋人带军舰进京,洋人这样子是非要强行进京,不打是不行了,那就干脆打吧。 总之就是打起来了,英国人还打败了。 关于这件事朱敬伦不关心,战争责任在谁一方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打起来了,那么不管是谁的责任,战争都必然要再次爆发。 他始终不理解的而是,为什么英法两国,准确的说是英国人为什么非要带军舰进京,或许是为了威慑一下清政府,反正朱敬伦就是看不懂这个霸主国的心态。 而清政府允许他们走陆路进京,并且表示要在清军的保护下,而且不能携带武器。这一点朱敬伦反而能理解,因为后世的中国同样是这么做的。 很少有人关心这样一个事实,后世的beijing,外国使馆除了一两个驻华武官外,使馆的防务都是中国的军人在负责,没有一个国家敢说自己负责自己的房屋,把自己的军队带到beijing的。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美国,没人在beijing的使馆,是他们自己的部队在保护,不过中国给他们立下的规矩是,他们一旦走出大使馆,就不得穿军装,于是beijing街头往往有这样一道景色,每天早上,美军穿着便服在街道上集体跑步,回到使馆才能船上军装。但这依然无法遮掩美国大使馆的独特地位。 同样在国外,中国在不少国家的使馆中,也是用的自己的武装力量。 说白了,什么狗屁规矩,最后还是拳头大的地位高。如果现在中国有后世的国力,英国人敢带兵进京吗,连这个要求都不敢提! 炮战在4点左右结束,此时战斗还没有结束。 英国海军司令还在指挥战斗,他看到清军炮火减弱,以为清方不行了,于是他下令登陆作战。 英军的经验是,一旦跟中国士兵交上手,能很轻易的就击溃对手。这次他们真的小看了僧格林沁的布置。 当一千人的登陆部队乘坐小船登上南炮台前的沙岸后才发现,清军在岸上也有布置,他们面前是一片泥沼地,费劲从泥沼地里滚爬出去后,摆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三道壕沟,此时就只有100来人闯过了泥沼,突破第一道壕沟后,就只有50来人了。 倒不是说都被打死了,其实大多数都没事,之所以只有这么点人闯过来,是因为泥沼让大多数人的步枪无法使用,于是只能停止进攻,少部分人就敢继续进攻,实在是太小瞧清军的战斗力了。 即便清军在菜,凭借50个人也不可能打败他们,更何况僧格林沁手下可是有一些从草原上带来的淳朴牧民,这些人可不是在花花中原中消磨光了祖先勇气的八旗子弟,他们身上还带着漠北的寒风,有一种天然的悍勇之气。 所以英法联军跑到人家阵地前的部队,基本上被人砍瓜切菜一般的解决了。 登陆战失败,英法联军无奈只得暂时撤退。 战后统计英军参战舰艇11艘,被击沉4艘;参战人数1000余人,死89人,伤345人;法军参战人数60人,死4人,受伤14人。总计伤亡448人。清方参战部队4454人,死32人。 僧格林沁打了这么一个胜仗,顿时就有些志得意满,这为他后来八里桥的惨剧埋下了伏笔。 而英军司令贺布莫名其妙打了这么一场糊涂败仗,也有些蒙圈,汇报普鲁斯说,现在看来他的兵力无法完成护送换约的任务,法国人更没力量,他们的主力还在越南跟越南人打仗呢。 两国公使一商量,先撤吧,往南撤,撤到上嗨或者撤回香港。 他们请美国公使跟他们一起南下,美国人此时耍了个滑头,是你们跟中国人干仗了,又不是我,他选择留下,还希望能完成换约的任务。 6月29日列威廉才找到机会递交了照会,说前两天打得厉害,弄得他没机会递交照会,现在他想进京换约,也给英法两国带个好头,清廷一看这美国人还算恭顺,马上就同意了。 消息就到了这里,此时已经到了8月,英法联军还在香港休整,朱敬伦一边派人盯着他们的动向,另一边开始了瞒天过海的行动,因为就在前两天,瑞典人的商船终于来了,除了给他带来了40门64磅要塞炮外,还有1万支步枪,以及一船的机器设备。 大炮肯定是要装上炮台的,机器是拿来建工厂的,至于这些步枪现在还没有主人,朱敬伦也不打算马上去招,因为有更好的兵员在等着他呢。 不过眼下,朱敬伦得想办法在英法联军关注他前,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些大炮安装到炮台上。 ------------ 第一百二十九节 瞒天过海 瑞典商船东方号是7月28日来到新安的,装载的货物报关材料上写明是机器,但是他们进港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瑞典人借口晚上搬运容易损坏机器,所以他们要求第二天在进行通关手续。 可就在这天半夜,就有一艘艘渔船悄然靠上了东方号,从船上搬下来一件件货物,人不知鬼不觉的又离开了。 第二天白天,机器设备照常通关,没有任何意外。 没人知道的是,那群渔船载着一门门大炮以及一些配套的设备,连夜就运到了炮台上。 但这些大炮和设备,被他们很巧妙的遮掩了起来,大沽炮台都能用草帘子挡起来,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工地呢。 虎门要塞的炮台主体已经完全竣工,连炮座都全部建好了,总共四十座半封闭式炮座,这些用来安放主炮的炮座台面十分宽大,宽100米,台后阔80米,每个炮座能安装大小要塞炮40门以上。 炮座通体用巨大的花岗岩砌筑,不过最后没有用蝶形铁固定,而是采用了当地中国工匠的建议,采用乌樟树汁和石灰、糯米拌泥沙做粘合剂,经过检验效果不输给水泥,为此朱敬伦特别奖励提供这个办法的老石匠100两银子。 除了炮座,弹药库也是优先修建完工的设施,炮座跟弹药库之间,以暗道沟通,不至于让搬运炮弹的士兵遭受敌人的炮火轰击。 至于其他的护墙、城垛、战坪、官厅、围墙、城门、石沟、山顶望厅等外围设施,目前还没有修建好,但已经开始优先修建各个炮台的山顶望厅了,这可是观察哨,大炮就靠这里来引导射击呢。 可是昨夜开始,炮座附近就没有工人了,所有工人都进了炮座中,而且不允许离开,吃住都在炮座中,外面就有手持武器的士兵看守,这到让一些工匠有些担忧,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传说故事中经常有的那种墓葬挖好杀工匠的桥段。 但这炮台也用不着杀工匠啊,所以还都能继续进行工作,在瑞典工程师的指挥下,他们拿出一根根导轨在石基上预留的位置进行安装,铺上轨道,砸上铁钉,一条条环形轨道很快就完工了。 当天夜里,一门门巨型大炮,就在号子声中被抬了起来,用撬杠等简单的工具,将重达8吨的要塞炮装上炮架真是累坏了一杆工人,不过今晚他们有额外的收获,朱敬伦给每人都发了一两银子的红包。 发红包是为了庆祝,因为他不能放炮。 此时一个个招募的九龙炮兵跟陈家老炮手一起,紧急跟新到的瑞典炮兵顾问古德曼等人学习操作大炮,主要是学习瞄准技术,有这些专业的炮兵教授,方式是绝对正规的,可惜的是他们的数学功底太差,西式数学更是没有任何基础,古德曼等讲述的很认真,但这些人就是听不懂。 一想还得给他们补上一堂西式数学课程,朱敬伦就觉得时间更紧迫了。 最后是白天让他们学习火炮操作,晚上雇佣瑞典人教授他们系统的数学知识,不需要多的,只要学会那些数学计算公式和原理就行。 火炮操作是在用那些步兵炮,此时炮台上的大炮,已经被隐藏了起来,完工后的炮座,已经封了起来,并且派兵把守,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名义上说是担心有人破坏,实际上还是希望能够保密。 另一方面继续欺骗英国人,还去询问了一下怡和洋行的货什么时候能到,怡和洋行的回答到是让朱敬伦有些惊讶,因为他们依然自信满满的表示,年底前就能交货。这让朱敬伦不由的开始联想,是到了现在英国人还没有考虑过战争再次爆发的现实还是说他们根本不打算干涉本国商人的军火交易,哪怕他们正在跟中国人作战也不会禁止。 一想到西方有一些变态的商业逻辑,比如荷兰人当时跟西班牙作战的时候,阿姆斯特丹银行里的西班牙账户依然能够自由进出他们的金币。还有世界大战后,克虏伯还能因为战争中英国的军火公司仿制了他们的武器,能从英国人手里收到专利费,想到这些,朱敬伦就不由有些担忧怡和洋行真的能够交货了。 朱敬伦可没想过要把一百万两银子交给他们,老实说,朱敬伦就只打算买这四十门炮,剩下的配属火炮,朱敬伦是打算自己铸造的。瑞典人带来的那些机器设备,和上百名的技术人员,足以保证朱敬伦不久之后就能自己生产优良火炮,哪里还会不惜重金采购英国人的。 为此朱敬伦出了一个阴招,他派人去港英政府,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保证怡和洋行跟自己的军火交易不会受到战争影响,这是生怕英国政府不知道情况。港英政府的反应,让朱敬伦松了口气,他们表示不能保证。也就是说,一旦战争爆发,英国政府是有可能扣下这批火炮的,那么朱敬伦就可以找怡和洋行要违约金了。 这边朱敬伦想着管英国人要违约金呢,beijing的********僧格林沁还想着找英法联军要赔偿军费呢。 僧格林沁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个规矩,说洋人打仗打赢的,可以管失败的要兵费,他觉得他在大沽口把英法联军打赢了一次,对方怎么的也得给他兵费。 当然英法联军已经南下了,僧格林沁是对美国人说的。 美国公使成功登岸,但是并没有立刻进京,因为跟他们交涉的清政府官员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时间,他们只能在岸上等着,不过清政府送来了一些牛羊,算是表达善意。 其实咸丰皇帝还是在等桂良,七十多岁的人了,脚程没有那么快,又不敢坐船,只能慢慢走。其实早在美国人6月多从上嗨启程的时候,立威廉就向桂良示好过,表示希望桂良跟他一起乘坐美国的密西西比号巡洋舰一起进京,但是桂良表示没有皇帝的允许,不敢坐。 于是立威廉就只能在岸上等着,他其实都不知道等的是桂良,完全不知道中国人在拖延什么。 他不明白,咸丰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不愿意跪拜他的夷人打交道,所以才让僧格林起尽量拖着,咸丰估计,拖到7月19日桂良就能到beijing,结果僧格林沁就一直拖到了20号。 美国人终于上路了,按照条约规定,外国公使进京,一切事宜都是清政府筹办。这是清政府争取到的,为什么,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意打扮了,比如大张旗鼓的让沿途老百姓看看洋人又给咱大清进贡了。马戛尔尼当年见乾隆的时候,他的船头照样被清方挂着英吉利贡使的招牌,而马嘎尔尼根本不认为他是来进贡的。 僧格林沁出于安全考虑,不让美国公使走大道,而是走北塘小道。 一路上的待遇也不高,老实说美国人此时是受尽了委屈,因为他们没能坐轿子。 做不做轿子,这可不是一个舒服不舒服的问题,而是一个地位的问题。美国人很清楚在中国只有官员能够坐轿子,立威廉为了表示他的身份,他自己私人雇了两顶轿子,打算一顶给他坐,一顶给随同他来的海军司令坐。但是清廷官员不同意,清政府始终认定洋人低人一等,所以不允许洋人坐轿子,尤其是此次是进京,沿途老百姓都看着呢,怎么能让中国人给洋人抬轿子,上国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咸丰其实此时不想惹事,他是批准了可以让立威廉做骡轿的,但是僧格林沁觉得美国人好说话,直接给立威廉等人找的是大车,用牛拉着,上面连个遮拦都没有,一路走小道,颠簸的洋人骨头架子都要散掉了。 最后颠的实在受不了了,干脆下车走了几英里。 但到了beijing,立威廉还是见不到咸丰皇帝,因为为了外交礼仪,他跟清廷礼部的官员谈不妥,礼部要求他三跪九叩,立威廉当然不愿意,他说他只跪女士,主动表示可以鞠躬,礼部又不同意。 后来清廷官员想到了一个折衷的主意,在他跟皇帝之间摆上一张供桌,到时候让立威廉屈膝,皇帝看不到,就假装对方下跪了,咸丰本来都答应了,可是心里不是滋味又变卦了,表示必须给他三跪九叩,否则就别见他。 最后谈不拢,皇帝已经发怒要驱逐立威廉了,立威廉也不敢坚持要面对皇帝亲递国书,此时桂良已经到了北京,干脆换地方,双方又去了北塘,在北塘完成了换约,美国人算是继俄国人之后第二个完成了换约。 朱敬伦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已经到了9月。 而这时候大沽口战役的消息才传回了欧洲,英法联军竟然在大沽口打了一个败仗,而且根据英法联军的报告说,是进京换约的使船被人家用大炮莫名其妙的轰击了。 两国全体上下顿时就炸了。 法国人义愤填膺,觉得“伟大”的法兰西帝国遭到了侮辱,报纸大打民族主意旗号,高呼“法兰西国旗的荣誉”,“远征中国应坚定不移”。跟清朝皇帝一样爱面子的拿破仑第三的帝国政府更是一下子就把大沽事件认作侮辱:法兰西国旗严重受辱,帝国政府必须报复! 英国人的种族主义一点都不必法国人弱。报纸上叫嚣“大不列颠应攻打中国沿海各地,占领京城,将皇帝逐出皇宫并得到物质上的保证,担保以后不再发生袭击……我们应该鞭打每一个穿蟒袍而敢于侮辱我国国徽的官吏……应该把这些人(中国将军们)个个都当做海盗和凶手,吊在英国军舰的桅杆上。把这些浑身纽扣、满面杀气、穿着丑角服装的坏蛋,在桅杆上吊上十来个示众,让他们随风飘动,倒是令人开心和大有裨益的场面。无论如何应该实行恐怖手段,再不能纵容了!……无论如何应该实行恐怖手段,再不能纵容了……应该教训华人重视英人,英人高出于华人之上,英人应成为华人的主人翁……。我们至少应该夺取北京,如果采取更勇敢的政策,则应于夺取北京以后永远占领广州。我们能把广州保留在自己手里,和我们现在领有加尔各答一样,我们能够把广州变为我们远东的商业中心,来抵抗俄国在中国东三省边境已取得的势力,并奠定新领地的基础。”“英国要与法国一起,必要时甚至单独行动,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讲信义的乌合之众;要使欧洲人的名字从此在他们整个领土上成为令人敬畏(如果不是令人喜欢的话)的通行无阻的保障。” 此时战争才真正不可避免了。 ------------ 第一百三十节 炮轰美舰 战争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个是人,另一个就是武器。 武器是兵工厂生产的,朱敬伦此时就在视察他的兵工厂。 为了安全期间,兵工厂建在远离码头的南山上,山上有炮台,也能提供一定的保护。 此时兵工厂还没有开始生产,还在一个个工程师的带领下建设车间呢,所以朱敬伦也没有多少兴趣参观,只是问了一些问题,叮嘱县丞陈芝廷尽一切可能保障工厂最快建好。 送这些机器、工程师和技术工人来的东方号商船早就离开了,阿道夫似乎是生怕卷入即将到来的纷争中,从交易所仓库中提走了该他得到的货物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这是一艘蒸汽帆船,不受季风的限制,不用像哥德堡号那样等待风期。 阿道夫没有要朱敬伦给的70万两尾款,他全部让朱敬伦给他变成了货物,装船拉回欧洲去了,此时茶叶贸易还没有恢复到几年前,因此茶叶在欧洲依然能卖一个好价钱,欧洲正在爆发一种蚕病,生丝和丝绸的价格也不错,他赶回去还能挣一笔。 同时他又得到了一笔好买卖,朱敬伦向他订购了一千吨瑞典优质铁矿砂和一千吨钢铁,因为根据瑞典人的研究,广東本地的生铁铸造的大炮无论如何都达不到欧洲同类大炮的水平,如果只用来生产8磅左右的步兵炮区别不打,可是12磅以上的要塞炮性能就差的太多了,所以他们建议要么进口欧洲的铁矿或者钢铁,要么就只能制造步兵炮。 朱敬伦暂时对步兵炮的需求不大,他急切的要增强炮台的威力,没有任何选择就向阿道夫订购了一千吨铁矿砂和钢铁,给了一个阿道夫难以拒绝的价格,十万两银子。 这样的情况,让朱敬伦不由的想念怡和洋行那四十们大炮了,反而有些希望英国人能够坚持商业道德,不会因为战争而查封这批军火了。 使用大炮的炮兵训练倒是出乎朱敬伦意料的顺利,之前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朱敬伦招募的炮兵数学基础太差,可是他们够努力,每个人晚上都会熬夜学习,对于这些贫家子弟,从小能在宗族学堂读书是他们的幸运,现在有洋人教授他们数学知识,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也许他们不够聪明,但他们足够用功。 另外瑞典派来的这十来个教官的水平也相当的高,他们是正规的炮兵军官,而且在瑞典就负责过训练炮兵,也许是这种经验让他们慢慢摸索出了如何教授一群底子是白纸的中国士兵。 到了十月底,经过三个月系统训练的炮兵们,已经完全掌握了火炮操作技术,但是他们的训练还没有结束,瑞典教官申请带他们去炮台上实习。 炮台上的大炮一直遮盖着,秘密始终都没有暴露,朱敬伦颇为犹豫,让这些人上炮台进行实习,就等于暴露了那些大炮,虽然现在英法联军要扩大侵华战争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但朱敬伦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 考虑再三,朱敬伦还是觉得该让炮兵现在上去,尽快熟悉他们即将战斗的地方,这绝对没有害处,但他还是请瑞典教官们尽量保密。 炮兵很快进驻炮台。 虎门要塞第一道防线是位于江口最外端东西两岸的两座炮台,东边的叫做沙角炮台,有12门大炮,西边的叫做大角炮台,有16门大炮。 鸦爿战争前,关天培就任广东水师提督,认为沙角炮台地居要冲,形势得宜,对虎门要塞重新布防,把沙角炮台改为号令台。凡外国商船入境,必须停泊在沙角洋面以外,待水师检查获准后才能通过。 因此第一道防线上的沙角炮台是用于监视穿鼻洋的号令台。 不过实习并没有放在这里,因为这里太靠近外洋,为了保密,还是放在了第二道防线,因为一来这里比较隐蔽,二来这里是主要防御阵地,安装的大炮最多,方便大家实习训练。 从瑞典采购的40门要塞炮,有36门都安装在这道防线上,其中在珠江东岸的威远炮台,靖远炮台和镇远炮台各配有5门大炮;江中间的上横档岛的横档山上炮台配有4门,东炮台(横档炮台)配5门,和西炮台(永安炮台)配3门,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下横档岛山上炮台配炮3门;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分为上下台,各配炮3门。 瑞典炮兵教官将手下学员分成七个组,分别由十个教官带队,在这七处地方实习。有的教授观瞄技术,带着学生校对诸元。有的教授引导,在山上望厅训练他们用旗帜传递信息。还有的教授学员应急。 简单的实习一做就是三天,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实习也可能遇到战斗。 朱敬伦也想不到,可是美国人来了。 美国人已经在新安停了半个月了,列威廉从北塘换约之后就南下香港,接着就找上了朱敬伦,他依然是来谈关于美国商人托马斯被新会团练打死一事的。 在北jing的时候他也跟清廷钦差提过,在上嗨的时候也跟桂良提过,可是对方就是一拖再拖,而且说地方上的事情就找地方上解决,要求列威廉跟广東地方官来谈判。 列威廉以换约为最要紧的事情,为此他对僧格林沁等人格外的迁就,因此就没有坚持,这次回到新安后,他的态度却强硬起来。 有一个很可笑的理由,他到香港后受到了洋人们的群体嘲讽和讥笑,都说他丢人了,代表美国政府去换约,结果坐着敞篷大车,被中国人当猴儿一样展览到了beijing也没有见到中国皇帝,最后也没能够在北jing换约。 其实离开北方南下的时候,列威廉就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丢人,而且是丢国家的人,心中十分的懊恼。 结果到了新安继续谈之前没谈拢的问题,列威廉可是他依然被三番五次的推脱,新安官府对他爱搭不理,列威廉觉得新安官府就是在敷衍他,他以去广州找柏贵告状威胁,对方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扬言要是他胆敢去广州,一切后果由他自负。 列威廉的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种侮辱,他还真的要去一趟广州,并且是乘坐军舰去,他不想相信柏贵也会这么对他,洋人圈子中对柏贵的印象普遍比较好,因为早在战争之前,柏贵就对洋人比较和善,或者说迁就。 “确定美国人要去广州?” “他们是这么说的。” 朱敬伦收到消息后,向方山确认一下。 朱敬伦并没有见美国人,而是从炮台工程上把方山叫了回来,告诉方山设法激怒洋人,朱敬伦很愿意让柏贵和广州官场见感受一下美国人军舰的压力。 朱敬伦觉得最近广州官员们的日子似乎过的太安逸了,在北方的战斗跟她们没有关系,所以就开始打起了其他的主意,他们这次没说要调走朱敬伦,却生起了其他的幺蛾子,还是钱闹的,眼红新安厘局的那些厘金收入。 于是他们效仿南海厘局,在东莞又设了一个厘局,而且还驻扎水师,拦截过往商船,让他们缴纳厘金。 泡在广州到新安的商船,全都是广東本地商人的货船,东莞多收一分厘金,就等于抬高了货物的价格。 朱敬伦一直对广東的出口存有隐忧,不但是因为茶叶这个大项即将面临印度的竞争,在中国境内还有上嗨和福州的竞争,五口通商之后,福州的茶叶出口已经跟广州非常接近了,7月的新茶下来之后,双方大概都在2万吨左右,价值都有1000万银元,但是福州的增长明显比广州快的多,很可能一两年内就会超过广州,在有这些厘局胡乱捣乱,导致价格高昂的话,今年被人家超过都不是不可能,毕竟武夷山的茶叶从福州出口只需要三四天,而从广州则要五十天。 所以很有必要用洋人的军舰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只不过那些炮兵学员正在炮台上实习呢,此时他们从炮台经过的话,发现不发现朱敬伦不知道,不打他们一炮的话,朱敬伦觉得力度不够啊。 “去传令炮台,告诉他们一艘美国走私创打算强闯炮台,命令他们开炮阻拦!” 朱敬伦对方山说道。 方山点点头,立马就动身传令。 当他走出去没多久,赫德就一瘸一拐的快步走进了朱敬伦的衙署,他告诉朱敬伦,美国两艘军舰明尼苏达号和密西西比号驶往上游去了。 朱敬伦表示知道了,就看炮台上那些学员了。 方山此时还没有到炮台,他骑了一匹快马,速度上比美国的蒸汽船稍快。 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威远炮台,找上了上面实习的学员和瑞典教官,向他们传达了朱敬伦的命令,接着命令又以旗语的形势传到了上下横档岛,传到西岸的永固炮台。 对于这个命令,瑞典教官们比较谨慎,他们开始跟团长古德曼悄悄沟通。 古德曼考了了一阵,然后通过旗语告诉各个炮台上的瑞典顾问: “请记住我们的身份和我们的指责,我们现在是中国的雇佣兵,我们应该服从命令!” 而这一番耽误,他们已经看到两艘轮船驶过了伶仃洋面,船上悬挂着美国国旗。 在瑞典军官的协助和指挥下,学员们异常兴奋的调校诸元,瞄准敌船,开炮设计,开花弹的炮火顿时覆盖了江面上的两艘船,他们第一次使用这些巨炮对敌,显得异常的兴奋,装填、开炮,清理炮膛,继续装填、开炮,如此机械般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下来。 这时候他们看到一艘船正狼狈的冲出炮弹爆炸的硝烟,另一艘船则永远的消失了,再也没有见过。 当朱敬伦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不由得有些发懵,他只是打算打一打美国人,将美国人的怒火激发出来,然后让他们去广州闹一闹,没想到直接给打沉了。 朱敬伦只觉得自己对那些学员的技术太低估了,实习期间就打沉一艘军舰,打伤一艘,就是熟练炮兵也未必做得到啊。 不过很快朱敬伦就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那些学员的能力,而是瑞典人的功劳,看来瑞典人真的卖力气啊,他还以为瑞典人会碍于跟美国的关系保持中立呢,让方山传令的时候,还特意强调必须攻击,就是怕瑞典人阻止学员,导致学员不敢动手。 本来只想激怒一下美国人,现在看来超出标准了,美国人这大概不是愤怒,而是该狂暴了,而且这股狂怒还无法发泄到广州去,恐怕回来又要找朱敬伦麻烦了。 但朱敬伦根本不在乎,林肯现在正在竞选总统,美国国会等权力机构已经分裂成两派,南北战争一触即发,美国人即便发怒,也不可能派一支黑船舰队来中国。 而且朱敬伦招惹美国人可不仅仅是吓唬吓唬柏贵等广州官员,他还有其他的计划,现在第一步就用力过猛了,看来计划得提前,得一步到位了。 ------------ 第一百三十一节 给个甜枣 美国人确实狂怒了,美国公使列威廉带着一脸的伤,狂暴的跟衙门的衙役撕扯着闯进了县衙。 “我向你们提出严正抗议!” 见到朱敬伦的第一句话就用一股悲愤到几乎要决斗的口气向朱敬伦喊道。 列威廉的船因为受伤,是慢慢悠悠一路晃荡过来的,而方山的快马被他早了半个小时就赶回了新安城。 但是朱敬伦偏偏明知故问,一脸无辜道:“是列威廉先生啊,您这是怎么了?这是跟谁打架了吗?” 列威廉根本就平静不下来,继续怒吼道:“我要向两广总督提出抗议,向贵国皇帝提出抗议!” 朱敬伦笑着从书桌后走出来:“怎么就要向总督抗议,还要向皇帝抗议了。是我们的士兵造成的吗?” 说着指了指列威廉脸上的伤问道,一看就是碰伤的。 列威廉义正词严道:“贵国炮台刚刚袭击我国的军舰,这是对大美利坚的严重挑衅,我要求贵方立刻给我国一个交代,否则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 此时的列威廉真的想要跟中国人打一仗了。 太野蛮,太无理,太不可理喻了。 在beijing收到的屈辱还没有消散,竟然就被莫名其妙的攻击,险些丢掉了一条老命。 朱敬伦顿时大为惊讶:“您是说贵国的军舰被我国士兵攻击了?这不可能啊,不管是赤湾还是新安的炮台都没有开炮啊。如果他们开炮的话,一定会向我禀报的。” 列威廉哼道:“不是在这里,是在虎门,在虎门!” 朱敬伦一愣:“虎门?你们去虎门干什么去了?” 列威廉此时根本不可能保持理智:“我们正要去广州面见两广总督,结果在虎门就遭到了你们的炮台的攻击。我需要一个解释。” 朱敬伦皱眉道:“我不记得同意你们去广州啊,这么说是你们擅闯虎门要塞,结果被我方守军拦截了。” 列威廉哼道:“这不是拦截,这是袭击,是卑鄙无耻的偷袭。他们根本就没有警告,直接对我军舰进行了覆盖性炮击,这是违背道义和万国公法的。” 对啊,朱敬伦不由的深思起来,他刚刚还想着瑞典人够意思,非常的职业,现在看来瑞典人根本就没安好心啊,瑞典人不可能不知道国际惯例,却也没有警告,直接就开炮了,这是打算挑起中美之间的战争吗? 朱敬伦的心思一动就收了回来,现在不是考虑瑞典人的时候,而是得把美国公使先打发走。 “列威廉先生,你不要着急,先坐下,我让人给你沏杯茶,消消火气。” 朱敬伦笑道。 列威廉却还没有冷静下来:“我要求贵方立刻承办凶手,并且向我国进行赔偿和道歉。” 朱敬伦看到列威廉的情绪不对,知道这货是受惊了,此时根本就无法沟通。 于是马上断喝一声:“我请您注意,是贵方强闯我国要塞在前,我要塞守军不过是在保卫自己的国土。根据我们之前的管理章程,你们根本就没有权力去广州。” 列威廉针锋相对道:“我们已经完成了换约,广州是通商口岸,我们有权随时进入广州进行贸易以及外交交流,你没有权力阻止。” 列威廉还记得他已经跟清廷完成了换约的事情。 朱敬伦冷笑道:“很抱歉,广東还没有收到朝廷的谕令,在朝廷明令下达之前,我们会一直坚持之前的章程。我认真的提醒贵使,如果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我方依然会采取同样的方式。” 列威廉愤怒的站了起来,一个差役刚刚端茶进来,直接就打翻了,对朱敬伦怒目而视。 “完成换约即可生效,条约是神圣的,你们必须遵守。” 朱敬伦叹道:“列威廉先生,我们还没有收到朝廷的指示,所以并不知道相关条约。也许条约已经在路上了,但是你该知道我国长江一带一直在打仗,消息耽误一些时间一点都不奇怪。我继续坚持我的原则,在收到朝廷指示之前,会继续执行新安厘局的相关规定。” 列威廉瞪着朱敬伦:“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将意味着战争!” 朱敬伦冷笑起来:“贵使太不冷静了,我能理解为这是战争通牒吗?我建议贵使还是先回去冷静一下,我记得你们之前一直在找我谈判,可惜我太忙了,没办法直接参与。听说你们跟我的部下谈的并不顺利。” 之前列威廉不止一次要谈托马斯的事情,朱敬伦都避而不见,让方山出面,告诉方山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一直在刺激美国人,这一次列威廉的爆发,强行去广州,也有之前一直积攒的怒气在里面。 列威廉胸膛起伏着,但还真的不敢说战争,他没有这个权力。 朱敬伦冷冷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谈一谈贸易章程的问题了,就算你们跟我们的朝廷完成了换约,但是这里是广東,这里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我想一份章程才会持久的保证我们双方的利益。还有我记得你们一直希望能参观我们的茶园,这件事我考虑过了,我认为拒绝美国朋友的这个要求,实在是不够大度,你们现在还有兴趣参观茶园吗?” 上回朱敬伦拒绝美国商人参观茶园,主要是不想引起麻烦,可他们私自去了,引起了更大的麻烦。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是麻烦了,他可以带美国人去参观茶园,他也想听听美国人的建议,在做生意的问题上,朱敬伦一直很信服美国人的开创能力的。 列威廉神色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这些问题。 朱敬伦知道他还不够冷静,做不出理智的决定,摆摆手:“送客。” 列威廉回去考虑了一夜,他觉得还是不能跟中国关系破裂,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促成两国战争的话,刚刚完成的换约也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即便是换约了,列威廉依然不敢太放心满清朝廷的信誉,他也相信朱敬伦说的,没有收到他们朝廷的通知。因为就在北jing的时候,他就从俄国使者哪里得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俄国人换约比他完成的还早,但是俄国人此时都还没有得到条约中规定的权力。 《中俄天珒条约》规定的一些口岸中国官员并没有开放,俄国人说换约完成就该开放,中国官员第一次说延后四个月,第二次又说等英法等国都完成换约之后在执行。 俄国人的遭遇让列威廉感觉到这份条约可能根本就无法保障他们的权力,要知道第一次鸦爿战争后的南京条约,就一直都没有很好的执行,英国人始终就没有能够进入广州,福州也是到了1853年,各国才做成了第一笔生意。 相比毫无信誉的满清朝廷,列威廉必须承认,尽管朱敬伦这个新安地方官也不够友好,可是他的信誉还可以,跟英法签订的章程一直在执行,同时也比较欢迎各国前来贸易,此人现在已经成了洋人圈中公认的,比较容易沟通的中国官员。 那么如果朱敬伦愿意跟美国谈判,并且达成一份类似英法的章程的话,那对美国是绝对有好处的,同时这次的炮击军舰事件,如果不能用战争的方式解决,还是得要谈判的,所以第二天他就决定该谈的还得谈。 当然他也将这件事写成报告,向国内做了汇报,总统和国会如何决定之后再说,尽管觉得屈辱,但是能借助这一次事件,跟朱敬伦直接展开谈判的话,他相信能够取得一些成果,如果换做其他中国官员,哪怕是朱敬伦的手下,他也觉得没法沟通。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向新安衙门递交了照会,要求就美国与广東地方冲突问题,进行正式谈判。 朱敬伦很快就回函同意了,并且派人来跟他商定时间。 当然是越快越好,下午他就被请到了新安衙门,带着几个同样受伤的秘书和翻译,跟朱敬伦开始展开谈判。 美国人提出了三条要求: 第一,允许美国人前往鹤山调查美商托马斯遇袭事件。 第二,必须与美国签订一份保障正常贸易的善后章程。 第三,立刻惩办袭击我方军舰的士兵。 朱敬伦不住的点头。 “除了第三条外,您的其他要求,我原则上表示同意,但具体细节上,我希望进行进一步的商讨。” 朱敬伦对谈判内容的认同,让列威廉送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个官员昨天是忽悠他的。 接着朱敬伦逐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第一,不同意美国单独前往鹤山,出于安全考虑,美国调查人员必须在中国士兵的保护之下前往,同时也不能是美国进行单方面调查,而是由中美双方组成联合调查团。 第二,广東十分乐意与美国签订保障贸易的章程,具体条款稍后再议。 第三,广東不可能惩罚一个恪尽职守履行自己职责保护本国国土安全的军人。但出于道义考虑,广東地方政府对美舰的沉默表示遗憾,愿意赔偿相关人员的损失,同时对伤亡士兵的家属进行书面的慰问。 对朱敬伦的意见,列威廉立刻进行了驳斥: “不是慰问,而是道歉!” 朱敬伦妥协道: “好吧,那就道歉,广東地方政府将对死难者家属进行书面致歉。” 在朱敬伦看来,欺负了人向人道歉一点都不丢人。丢人的是被人欺负了,还得去跟人道歉,比如八国联军之役以后,清政府还得派亲王亲自去欧洲给人道歉。 ------------ 第一百三十二节 最大的目的 一炮打沉了美国軍舰的事情,是一定要汇报给柏贵的,又能起到吓唬他的作用,还能达到朱敬伦的目的。 朱敬伦到底是什么目的,他这么长时间,不断的挑衅美国,难道仅仅是为了吓唬一下广州官员,那么吓唬他们的目的又什么什么呢? 最大的目的,当然是扩大自己的权力了。 美国人给朱敬伦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在美商托马斯私自闯入鹤山贩茶被杀之后,朱敬伦就开始运作了。 他之所以一次一次的激怒美国人,就是为了让美国人狗急跳墙,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那就是美国人会派遣军舰前来威胁,即便这个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朱敬伦也不认为是坏事,他依然能将其变成好事。 因为那样一来,清廷就得答应美国人的要求,允许美国人去调查美商被杀的情况。 美国人当然不只是调查几个商人被杀,他们肯定要借机打入广東的茶区,之后茶叶贸易还有可能继续扩大,只是这样一来,朱敬伦能收到的厘金就要少一些了。 可是朱敬伦会得到更大的利益,那就是介入土客械斗。 土客械斗已经好几年了,目前正处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状态。 历史上,广東土客械斗,从咸丰四年(1854年)开始,到咸丰八年(1858)年短暂的平静了一阵,不是械斗结束了,而是在酝酿更大的爆发力量。 这四年,客家人占尽了优势,夺取了大量广府人的土地,目前鹤山、高明、恩平、新宁、阳春、开平和高要这七个县的客家人聚居地带,几乎连成了一片,过去在他们之间的广府人村庄都被客家人铲平了。 最严重的是恩平,械斗开始后不到一年时间,土客相邻的广府土人村落就被基本铲平,400多个村子被毁。客家人势力最强的高明县,客家人更是夺走了三分之二的土地。 客观来说,客家人的战斗力确实很强悍,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山民,从小就被艰苦的生存环境磨练出了坚韧的性情,而且客家人自身就有浓厚的半军事色彩,他们住在大山中,有些地方习惯建造类似堡垒一样的土楼和围屋,不止是防止野兽,也因为客家人宗族之间,始终都存在这极为残酷血腥的械斗传统。 这样的一群人下山之后,带来的冲击力一时半刻是长久和平状态中的广府人无法消化的,加上由于大量广府人参加了天地会等会党起义,官府一开始是站在客家人一边的,在官府和客家宗族团练的联合绞杀之下,土人失败并不奇怪。 可是所谓的土人,是最早来到广東这块土地定居,历代官府编户齐民的寻常百姓,他们的人数最多,经济实力最雄厚,以亲戚关系组成复杂的底层社会纽带,被夺走土地,赶出家乡的土人还不至于走投无路,在基层中坚力量,乡绅阶层的组织下,土人开始在外围组织起来,他们也编练团练,采购武器,正在积蓄力量打算打回家乡去。 对中国乡村百姓来说,他们可以被官府气压,可以被土豪劣绅盘剥,只要能活下去,他们都能人,他们是一群可以流汗也可以流泪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剥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那没办法,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要上去咬一口。 客家人虽然悍勇,但广府人在广東毕竟占了绝大多数,广府人的经济实力,人口基数,让他们拥有绝对的优势,一旦组织起来,加上以打回家乡,和夺回土地,以及为亲人报仇这样的思想武装起来,他们爆发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历史上,最后广府人几乎将土客械斗爆发的七县客家人赶尽杀绝,上百万客家人流离失所,被当成猪仔贩卖到南洋,到美洲,到非洲,成为一只黑奴贸易结束之后,世界殖民体系中最大的一股劳动力补充。 为白人殖民地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却是中国民族最悲惨的命运,和最耻辱的一页。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广府人的构成主要是粤语系汉人和汉化的壮人,而客家人同样也是汉民族的一个族群,可以说这次土客械斗,完完全全是一场汉民族内部的内战,而这场内战死伤百万,流亡百万,每一根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可哀可叹。 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朱敬伦当然有所耳闻,而且由于客家人最后战败,流散到了全世界,可以说直接影响到了全世界的华人分布,朱敬伦作为外交家,还专门梳理过相关的脉络,因此对土客械斗的前因后果是相当了解的,越是了解,就越是明白这是异常悲剧,就越是要阻止他的发生。 历史上,1860年前后,广府人开始了对客家人的反攻,客家人开始节节败退,直到退无可退,不得已背井离乡,远赴世界各地。也就是明年的事情,朱敬伦早就打算在这之前介入这场内战,用最小的代价平息这场悲剧。 平息悲剧本身就是朱敬伦最大的目的,至于他能从中收获到的利益,也只是水到渠成,比如收获一支相互厮杀了四年的土客乡勇,这会是一股能够助他开基立业的力量,太平天国之所以席卷半个天下,最核心的武力不正是来自广西的客家老兵吗。 朱敬伦上次购买的那一万支步枪,等待的主人就是这些从内战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最强壮的青壮,不过他们将不再是为了自己宗族一点土地相互流血厮杀的乡勇,而将成为朱敬伦用来推翻这个旧时代,改变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一股汹涌的力量。 但朱敬伦之前只是新安知县,他没有任何理由介入土客械斗,土客械斗的区域根本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而让朱敬伦放弃新安这个拥有优良港口,控扼珠江黄金水道的基地,朱敬伦也不愿意,既不能运作把自己调离新安到鹤山等山区,又不想放弃干涉土客械斗的悲剧,他需要一个很有力的理由。 一群美国人被杀,正好给他介入鹤山等地土客纷争一个最强有力的机会,因为美国人不会对此不闻不问,自己在按照引导的话,将事件激化,最终清政府会在美国人的压力之下,做出反应。 而跟洋人打交道,是现在朱敬伦负责的,同时也是所有广東官员不想管的,那么稍加运作,朱敬伦就能很容易借助美国人的压力,以给美国人一个交代的理由,前往干涉土客械斗了。 当然之前他还需要有一番操作,从而让他的介入自然而然,否则无论如何,跨辖区去介入别的县辖地,都是官场的大忌讳。 本来朱敬伦还会继续操作一段时间,可虎门炮台击沉美国人的军舰,让矛盾顷刻间激化到了失控边缘,朱敬伦也就顺势利用美国人此时挤压的愤怒,来给柏贵他们施压,从而加速自己介入土客械斗的进程。 第一步,就是将打沉美国人军舰的情况,汇报给柏贵,并且告诉柏贵,美国人已经快要疯了,如果不采取行动的话,美国随时都有可能效法英法两国派遣军舰和军队前来广東了,另外还稍微跟柏贵解释了一下美国的历史,告诉柏贵美国是从英国统治下**出去的,是曾经打败过英国的一个国家,实力极其强大。 之前死了几个美国商人,就已经让柏贵过不好年,当虎门炮台的大炮打沉了洋人军舰的消息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直接就是睡不好觉了,也根本无心睡觉了,连夜派遣自己的心腹富礼赶来新安弄清具体情况,同时给朱敬伦带来了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信件。 当朱敬伦从这封信中看到自从跟柏贵绑在一起之后,柏贵第一次用如此苛责的话来训斥他后,他从中感觉到了一种情绪:恐惧! 柏贵这次真的怕了! 柏贵不能不怕,英法联军这次去beijing又跟朝廷打了起来,虽然后世无数学者都讨论过相关的责任,大多都把责任归因于清廷的愚昧无知,清朝皇帝的盲目自大,以及清朝官员对国际法的弱智上,但凡有那么一两个明白人,这场战争就不会再次打起来。 可是以柏贵的世界观来看,就又是另一番道理了,朝廷已经给洋人规定了入京线路,这是传统番邦进贡的正常流程,可是洋夷竟然敢不从,更蛮横的要求带兵进京,还要当面递交国书,还不肯跪拜皇帝。 所以在柏贵严重,完全是因为洋人的野蛮,才又在大沽口打起来。英法夷人的事情还没有完,广東再要出事的话,不仅仅是柏贵的个人前途问题,柏贵还深切的感觉到一种愧对皇恩的羞愧感,他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皇帝惹麻烦。 因此他才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怕了,这才第一回写信严厉斥责朱敬伦这个得力干将。 看到真的让柏贵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压力,朱敬伦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 他看完信,十分认真的对旁边坐着喝茶的富礼道: “富兄,不知总督大人还有何指示。是否要请洋人去广州?” 富礼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连连摆手:“万万不能让洋人去广州啊!” 朱敬伦心中暗笑,当然不能去广州,不去广州,那还得靠朱敬伦。 果然富礼第二句就是:“总督大人交代了,此事着你全权办理,务必不能让洋人找借口兴兵作乱!” 朱敬伦心中得意,嘴上却连连叹气,他决定先跟富礼诉个苦。 ... ------------ 第一百三十三节 借美国说事 “富兄,你知道的,跟洋人打交道太不容易了。你退一寸,他就进一尺。你强一分,他就跟你玩命。美国的兵船非要去广州,你说我能怎么办,怎么说都不听啊,非要开兵船去广州跟总督大人讲理去。” 说道这里,朱敬伦叹息不已。 同样的话,他跟柏贵解释过一次,说是美国人不听,他实在没办法才开的炮。 富礼也知道这些事情,叹息一声: “总督大人也有为难之处啊。但万万不能让美国兵船去广州啊!” 虽然在信里斥责了朱敬伦,那是柏贵实在是气急也怕急了,他本就不是一个刚硬的官员,官场上的软刀子玩的顺溜,但遇上不讲理的,就玩不转了。他派富礼来朱敬伦这里,并不是来监督朱敬伦,而是来安抚朱敬伦的。一边斥责,一边安抚,还是那一套恩威并施的权术。 朱敬伦道:“我又如何不知大人的难处。只是这一年来,实在是耗尽了心血啊。你跟洋人相处的融洽一些,有人骂你,你跟洋人水火不容,又有人恼你。你这这官还怎么当?” 富礼忙道:“朱大人切莫如此丧气。大人可是很器重你的。这官场本就如此,你但凡要做些事情,总有人说道的。你万事不管,反倒落一个老成持重。可咱得做事啊,不能辜负了大人的栽培,不能辜负了皇恩浩荡啊。” 朱敬伦拱拱手:“听富兄一言,赛过万卷书啊。也罢,在下就继续跟洋人周旋吧。富兄不若也留下来一起招呼一下洋人?” 富礼忙摆摆手:“我就算喽。那洋人一身腥膻,闻不了那个味。” 富礼是京城子弟,就跟曾国藩当年那个跟班一样,是朝里的大员介绍给柏贵的,而且还跟柏贵沾亲带故,自然是当心腹来用的,柏贵步步高升到了两广总督,他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有些沉溺在温柔乡里的感觉了。 刚说完,富礼大概察觉到什么,补充道:“我就不给你添乱了。你只管放心做事。实不瞒你,大人可经常在在下跟前提你呢。如今啊,像你这样肯做事的人不多了。等做够了班,我看大人还想让你升升。大计一事,自然不需你操心,有大人出面,定能给你一个满考。不过要我说,不需等大计,没准大人就该给你上了一个密考。这小小的新安,实在是委屈兄台的大才了。” 所谓大计,是清朝官员考察制度,每三年一考,京官叫做京查,外官就叫做大计,考核合格者或升或留,考核不合格者在籍,所谓在籍就是不取消官员品级身份,但是解除职务,比如陈桂籍、龙元喜等都是广東在籍的官员。至于密考,那就是特殊方式了,每年年终,各省巡抚、总督都要分别将所辖两司以及道、府官员贤否情况形成密考考语,以奏折形式密报皇帝,康熙朝开始,作为监视地方官员的手段,只有一些皇帝的亲信才有密考之权,比如曹雪芹的祖父都有这个权限;到乾隆时期形成一种制度,各省督抚都有权密考上奏。算是一种制度外的推荐人才的渠道,往往也只有特殊人才才有这种待遇。 富礼说完,朱敬伦立马笑道:“总督大人哪里就烦劳富兄多多美言了。不知道可有合适的缺?” 说完,手里已经悄悄送去了一张千两的银票。 朱敬伦很想知道自己能升到什么地方去。 富礼笑道:“自己人,太客气了!” 朱敬伦虽然在新安,但并没有少了给广東官场的孝敬,该给银子就给,尽管依然有人惦记他,但如果不给,那可就是恨他了。 富礼收下银子,这才道:“以兄台的才干,监道、粮道此类职务是屈才了,怎么也得主政一方。大人说了,这次洋夷因换约而构衅,大沽口就打了两仗,至今依然没有太平。唯我广東不但驱逐了洋人,且抚夷有成。等洋人退兵了,论功行赏,怕是有些人都要动一动的,番禺、南海两县的知县恐怕都要高升,这两县的缺,不知道朱兄中意哪一个?” 南海、番禺两县都在广州城内,是广州为首的两个县,朱敬伦的资历,还不可能直接升到知府去,动一动,换成一个首县知县,都算升的快的了。华庭杰当年就是在东莞镇压暴乱有功,且官声不错,考评绩优,才升到了南海知县。 朱敬伦笑道:“当然是南海首县了!” 富礼也呵呵笑了起来,眼神仿佛在说,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却站起来拍拍朱敬伦的肩膀:“且放宽心了,能办事儿,还怕没官做!” 接着拱手拜辞,朱敬伦喊人送客。 之后跟美国人的谈判,依然是朱敬伦主持,这次连陈芝廷都没带,把陈芝廷支到了炮台上去了,还让他紧急召集起了沙井一带的乡勇,刚刚跟洋人兵船打了一仗,这么安排怎么看都合理。 结果就是朱敬伦身边只带着方山,这才是真正的目的,他必须把值得信任的人放在身边,以免谈判的情况暴露出去,不然他可没办法借美国人说事,借美国人给柏贵施压了。 但是美国人没那么容易糊弄,他们态度坚决的要求惩罚开炮的士兵,他们的面子需要一个交代。 他们要面子,朱敬伦也要面子,换做别的官员,弄不好真的交出两个大兵头平息事端,对大多数文官来说,当兵的命不值钱,如果能用几个兵的命息事宁人,那是大大划算的事,但朱敬伦可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满清官员,他把这些士兵看作自己的根基,岂能毁了根基? 其他的事情到时进展顺利,美国人表示他们的调查团很快就能赶来,最多两个月,最短一个月就能来到中国,他们要求一到立马展开调查。 美国距离中国不比欧洲近,一来一回两个月怎么都不可能来得及,除非他们直接在本地组织调查团,比如在香港招募,可是香港招募的话,又用不了一个月,半个月都用不了。 一时间朱敬伦也摸不清美国人的算盘了。 “最多道歉,这是我们的底线,你们应该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你们强闯要塞,责任并不在我。” 朱敬伦最多只能答应道歉,哪怕是派个人去美国道歉都行,但是让他交人,门都没有。 让方山参加谈判的目的之一,就是让他明白朱敬伦在跟美国人坚持什么,然后借他的嘴将这些话传到那些炮兵的耳中,尽管是朱敬伦让他们开炮的,但以清朝人的观念,他们还得感激朱敬伦。 在惩罚问题上始终谈不拢,列威廉建议暂时中止这个条款,先谈其他的条款,比如他们很希望尽快跟广東地方达成通商的协议。 朱敬伦则坚持,不谈好这个问题之前,不会进行其他条款的谈判,这一条是达成其他协议的前提。 谈判僵持中持续了一个月,都到了10月份,双方多次互相妥协后,才达成了协议,美国人不再要求虎门炮台交出士兵,双方将此次事件定为一次意外,不追求对方的军事责任,但是经济责任则由广東地方政府来负,需要赔偿美国快速巡洋舰密西西比号费用8万两,同时支付船员抚须20万两。 并且以新安官方身份,派代表团去美国,向士兵家属正式道歉。这一条朱敬伦早就答应,争议并不大,不过是品级,以及规格问题,比如美国希望至少应该是广東省一级的代表,朱敬伦则表示最多是新安xian,美国人要求在美国国会进行公开道歉,朱敬伦则坚持只能在家属家中私下进行,但之后可以允许双方官方向外界公告。 这一点达成之后,剩下两条就快多了,善后通商章程照搬英法的就行。关键是组建联合调查团的问题,美国人希望由他们自己独自调查,广東方面派出向导即可。朱敬伦则表示一切调查活动都必须在双方都在场的情况下进行,否则他不会承认调查的结果。 列威廉跟其他谈判成员商议了一番后,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一条我们同意,但是我们坚持有权力到任何我们需要去的地方,贵方不能阻拦我们指定的任何地方。” 朱敬伦道:“原则上我不会反对,但是贵方不能假借调查,探听我国机密,亦不能借由调查员的身份,而做出任何违背我国法律的事情。比如走私一些犯禁之物。” 朱敬伦说完,列威廉突然顿了下,他明白朱敬伦早就察觉到他们的目的了。 上次托马斯一行人可不就偷偷带了一些茶种,茶种、茶树在中国可是禁止出口的。 中国古代最晚从唐宋开始,就有计划的禁止一些优势产业向外传播,比如茶种、蚕种。 当然这主要不是从经济考虑的,而是从政治角度考虑,比如严控茶种传播进入**,中原王朝就能在茶马贸易中掌握主动,几乎控制了茶马互市的话语权,同样对蒙古、回疆也是如此。 历史上,直到后来印度茶叶生产过剩,开始往藏地大规模出口的时候,为了抑制印度茶叶的冲击,才开始允许茶种入藏播种。 列威廉心里尴尬,却面不改色道:“当然,我们自然不会触犯贵国的法律。” 朱敬伦笑道:“那就好,现在我们可以来讨论一下调查程序问题了。” 美国人最后决定派出调查团五人,走访鹤山、新会两县,调查范围由美国人制定,只要他们认为有必要去调查的,中国地方官府不得干涉,并需要提供相应的帮助。 而调查开始的时间,美国人要求是十天后。 一听这个时间,朱敬伦就知道有鬼,估计美国的调查团都准备好了,难怪突然他们就开始妥协,放弃了要求交出炮兵的要求,大概是拖不下去了。 朱敬伦不会戳破,事实上他现在一心想要先对付柏贵。 谈判完,马上就将结果转告给了一直在等消息的富礼,同时写了一封详细的报告让他带回去给柏贵,并且十分谦卑的声称一切都还得总督大人裁度,协议签订好了,也得总督盖章才能生效的。 广東只是一个省,所以没有权力跟美国以对等的身份签订条约,之前包括跟英法签订的协议,也是以章程的名义进行,这次当然也是如此,以此结束了这段时间双方的冲突,但同时又有了新的麻烦,因为洋人要调查,意味着必须放他们进入内地,真不知道柏贵会怎么裁决。 朱敬伦知道柏贵没有选择,只能捏着鼻子同意,同时战战兢兢的叮嘱地方官员小心应付,甚至有可能直接抓朱敬伦的丁,让他全程协办此事。 无论柏贵怎么决定,朱敬伦都有相应的预案。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朱敬伦的计划制定的再详细,也无法考虑到不可抗力的发生,柏贵那边还没消息传回来,江对面的香山县却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朱敬伦的母亲病重! ... ------------ 第一百三十四节 赫德要权 对于这个身体的母亲,朱敬伦的感情是复杂的,要说跟这女人完全没有关系吧,毕竟是自己继承的这具身体的血缘上的母亲,如果有感情的话,那也不现实,但说完全没感情,心中又总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一想起还有一个母亲等待着儿子,心中就没来由的有些恐慌,好似犯下了滔天的罪行一般,也许是因为他夺走了一个母亲最心爱的儿子吧,因此他从事至今竟然都没有去见过这个“母亲”。 但无论如何,现在母亲病重了,而且情况相当不好,朱敬伦很可能得回去见她最后一面,那么他就必须回去,这不仅仅有道义上的愧疚,还有现实的制约,在这个讲究忠孝的时代,如果这时候朱敬伦还不赶着回去,他就别想在这个社会上混了,别说官场容不下他,普通老百姓都容不下他。 但他是县令,可不能直接一走了之,走之前得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 第一时间先派人去把昨天刚刚离开的富礼追回来,富礼坐不了船,又不愿意骑马,平时出行是坐轿子,远门也是马车,追求舒服的他是不可能让马车走的太快的,现在根本不可能回到广州。 第二把县丞陈芝廷请过来。 “陈兄,我得走了,家母病重。也许,回不来了。至少短期内是回不来了。这边就有劳你了。我走之后你万事小心,新安的县政你得暂代一段时间,我会给总督大人写一封荐书,最好能任命你为县令,如果不可,至少署理。” 朱敬伦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情况。 陈芝廷一脸忧色,人死为大,这是这个时代的世界观,他只能出言安慰,让朱敬伦往好的方面想。 朱敬伦摆摆手:“我母亲年事已高,我有心里准备,你不用艹心我。倒是你这边恐怕不会好过,盯着新安的人太多了。你千万小心为上。最要顾及的是跟洋人打交道,我已经派人去拦富礼去了,他是总督大人的心腹,万事你不可自做决定,凡事皆请示于他。” 朱敬伦在新安所遇到的掣肘,陈芝廷只会遇到更多,那些人碍着柏贵的面子,还不敢太过分,可是陈芝廷不过是一个举人,也没有什么大背景,他们肯定会群起攻之,毕竟新安厘局一年百万两的厘金,是会让人疯狂的。 但是如果一切都由富礼来顶的话,那就好很多了,富礼是正宗的旗人,这个身份就是一层护身符,又是柏贵身边的心腹,别人动不了他。 唯一要担心的是陈芝廷不肯配合。 朱敬伦叮嘱道:“富礼虽然没有官身,但你得明白,在场面上,他比你的面子大。” 他就怕陈芝廷拉不下脸去请教一个白身。 陈芝廷点点头:“大人放心,我有分寸。” 陈芝廷已经不再是一个白白净净的读书人了,跟了朱敬伦一年多,也算是弄明白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尤其是朱敬伦是一个不怎么管事的,新安的县政与其说是朱敬伦在管,还不如说是陈芝廷在管。经过一年跟那些县吏斗智斗勇,陈芝廷就算不精通,至少熟稔了。 那些县吏也不是朱敬伦担心的,老实说原本的县政也没什么值得费心处理的,不过是一年两料的税粮,还有县里的学政,这些都有定例,县吏们的贪渎也算是这定例的一部分,成规都几百年了,如果还用人费心的话,只能说太不成熟了。 唯一要担心就是跟洋人交往,之前可一直都是朱敬伦负责,虽然总是带着陈芝廷,希望他能学到一些,可是陈芝廷至今没有学到任何一门外语,对外交的方法还很蒙昧,但马上英法联军跟清廷就要重开战了,外交工作可能会变成头等大事,办不好功亏一篑。 其实就算失败了,也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但万一因此而让陈芝廷吃上罪过,那就不好了,所以朱敬伦着重叮嘱他。 现在看来,陈芝廷还算是明白人,朱敬伦也就放心了。 县政有陈芝廷管着,没有意外的话,也出不了大乱子。 “眼下有一件事,美国人要去调查的事情,这件事很棘手。你时时请教富礼,你只管办事,办好办坏都不打紧。” 陈芝廷点点头。 交代一番后,朱敬伦又请来了赫德。 同样先把自己的情况跟赫德说了一说。 赫德顿时就皱起眉头:“朱,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赫德主持新安厘局事务,全靠朱敬伦强力支持,如果朱敬伦一走,别说广州那些红着眼想要扑上来的大小官员,光是新安的那些县吏就够他受的了。 朱敬伦叹道:“你应该了解我国的,也许我回不来了。” 赫德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各种思绪同时涌了出来,朱敬伦如果回不来了,他很清楚,他在新安的事业也终结了。其实最近折断日子,他已经有些厌倦,交易所走上了正轨,尽管鸦片贸易被南海和东莞的厘局走私拉走了一大部分,可是新安交易所却始终牢牢控制住了丝织品和茶叶这两宗正常的大宗交易。 厘局的情况也同样如此,他现在手下已经拥有了120多人的队伍,各种制度经过摸索已经渐渐完善,各种程序非常顺畅,可以说新安厘局已经跟欧洲任何一个海关的管理,没有任何差别了。这一点,让在香港和澳门的西方人都啧啧称奇,而他们每一次的称道中,都离不开赫德这个名字。 但是赫德却感到了无聊,他感到自己无事可做,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都是无聊的日复一日的重复。他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直到听到朱敬伦要走,而且不再回来,他这才发现他很在乎这些,非常的在乎。 “可是朱,你是知道的。赤湾这里的情况并不是那么乐观。港口现在日益繁荣,但是港口设施还很落后,你知道7月新茶下来那两个月,有很多商船不得不在香港停留三天以上。城区的情况更差,你走到街上简直寸步难行,工人们在街道上,在小巷口,在别人的屋檐下,到处胡乱的搭建窝棚,而且随地方便,走在街道上必须捂住口鼻。另外还有偷盗,打架和勒索这些治安问题也很严重。” 赫德不断的说着这一年来赤湾港口区域发生的各种问题。 朱敬伦耐心的听着:“这里的土地,包括镇子,都是赤湾村的土地。在我国的法律之下,我无法强行买下,我也不敢强行买下。这些土地甚至包括街道都是私人土地的话,他们愿意租给别人搭建窝棚,我们法理上是管不着的。至于治安问题,县吏们暂时还没有经验,也还没有时间适应如何管理一座繁荣的贸易港口。” 赤湾港的大部分土地,都是属于赤湾村的,这个村子是一个古村,村民传说是宋元时期建立的。有一个悲壮的传说,当年在蒙古军逼近,陆秀夫抱着年幼的宋朝幼帝在崖山跳海殉国,同时殉葬的还有十万百姓,鲜血染红了江河,结果幼帝的尸体在海上漂浮不沉,当地百姓看到海湾染成了红色,于是起名赤湾,并将小皇帝的尸体埋葬在了这里,这座墓就位于赤湾村的中央,名叫宋少帝陵。 传说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少帝陵里是不是真的埋着小皇帝也不知道,但表达的感情却是真的,那就是宋朝皇帝的惨剧在珠江口这一带有很强的影响力,新安最大的家族的族谱往往都追溯到那个时代。 正是因为赤湾村建村历史太久了,赤湾这一带的土地也就大都是人家赤湾村的,说不好听点,过去的赤湾码头,除了中转贸易,最大的用途或许就是人家赤湾村人打渔的渔港。 可是清朝法律是非常私有制的,英国人在上嗨最开始搞租界的时候,租用的还是黄浦江的荒滩,但没有当地农民的同意,就是县令都没办法,还从中劝和了很长时间,英国人出了高价才租到地。 所以赤湾港的建设就很麻烦,赤湾村人家根本就不想卖土地,朱敬伦的兵工厂建在南山上,除了安全原因外,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没办法在附近买到合适的土地,如果真的要强行买地,恐怕得跟赤湾人打一仗。 赫德不加思索,或者说已经思索过很多次了,道:“我们可以开发东西两侧海岬。”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扩展的可能,沿着赤湾两侧都是海岸山梁,这些岬角是无法耕种的,岬角上还有有明代的墩台和炮台,因此山梁基本上算得上是公地,可以向那个方向扩展,但扩展的成本很高,后世开发深圳,政府将东侧的山岗都推平了,连岬角上的炮台都挖的只剩一个地基。 朱敬伦叹道:“可是上次买大炮我们的钱基本上都花光了,所以今年恐怕是没可能。” 因此如果开拓岬角,成本抬高,朱敬伦一时间难以承受。 赫德接着道:“我计算过了,如果可以拍卖多余土地的话,完全可以应付开发成本。” 这是一个好主意,政府搞基建,带来土地升值,在通过拍卖土地收回成本。其实现在香港就在玩这一套,而且一直玩到李超人时代,最早玩土地财政的城市就是香港,这一套制度可不是从欧洲学习来的,而是在香港发明的。 这套制度称之为土地批租制度,港英政府向土地使用者批租土地,使用者通过承租批准期限内的土地使用权,一次性缴纳规定期限内的土地使用权出让金,可以让政府短期内得到未来数十年的租金,后来又把地权扩大到九十九年,实际上相当于卖出去了。 这套制度其实也是被逼出来的,因为香港一开始实在是荒凉,英国政府又不想单方面投入,香港总督为了财政才搞出了这一套制度。 现在赫德想借用一下,这当然是好事,朱敬伦可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点了点头:“你的主意不错,我会让陈芝廷试试的。” 赫德摇摇头:“不不,我建议新开发的土地还是由厘局管理比较好。” 厘局管理?那不就是赫德在管理吗! 朱敬伦几乎随口就要否定,因为他感觉到赫德在要权。 ; ------------ 第一百三十五节 交代后事 限制赫德的权力,是朱敬伦一贯的原则,包括始终不允许赫德以厘局的名义组建水警或者缉私队。 可是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朱敬伦又收了回去,他突然发现,此时让赫德来管这些事,未必是什么坏事。 马上英法联军就要扩大战争,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对新安动手,如果港口由赫德管理的话,这会让英国人有所顾忌,毕竟他们觉得新安在一个英国人管理之下的话,对他们是有利的,在加上现在新安关系到十几个国家的贸易,英国人也会投鼠忌器。同时赫德在运用一下他的外交手段,不难让这里摆脱战争的威胁。 但是朱敬伦绝对不能接受把赤湾港至于一个外国人的不受控制的权力之下。 他思考了一番,十分认真的对赫德道:“赫德,我的朋友。我走之前,可以授权你开发东西海岬,也可以让你管理开发出来的土地。但是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说出自己的要求后,赫德还是有些忐忑的,他当然也能体会到朱敬伦对他的防范,他对这种防范心中不是没有抗拒,但能管理一座中国人的港口,并且将这座港口在一年之内,发展成为广東对外贸易的最大渠道,这在洋人中还是独一无二的,这让他得到了很多的赞誉,也让一年多前籍籍无名,郁郁不得志,窝在香港政府公寓中的赫德无法割舍。 开发海岬的事情,他想过很久了,不然也不可能直接就说出方案来,他甚至找过香港的工程师帮他们测量过,一旦海岬得到开发,赤湾港的港区将扩大至少三倍以上。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有提过,因为他知道,即便开发了,朱敬伦也不会让他来管理。可是这次朱敬伦突然就要走了,很可能不会在回到这里,他就更迫切的想把赤湾港的管理权要过来。 朱敬伦把赤湾看作自己的基业,赫德何尝不是把这里当作他的事业。所以终于忐忑的说了出来,心里却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此时一听朱敬伦有答应的可能,赫德的心顿时就跳了起来。 小心问道:“您请说。” 朱敬伦道:“第一,必须改变厘局现在的制度,目前你雇佣了一百多个洋人,没有一个中国人,你觉得一个国家的政府能够永远容忍自己的海关机构把持在洋人手里吗?所以我要求你开始招募中国人进入海关工作,并尽量扩大中国雇员的比例。” 赫德沉默了片刻,心中权衡得失,他心中是有些不信任中国人的,他认为中国人不诚信,看看广東各级政府就知道了,他担心招募中国雇员,会让厘局变得贪腐横行,但他还是要试一试的。因为他很清楚,没有一个国家愿意自己的海关掌握在外国人手中,尤其中国人还是他见过的最为排外的民族。 他点了点头:“您说第二条吧。” 朱敬伦道:“第二,在我离开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利用你英国人的身份保证新安的和平,我不希望看到英国进攻这里。” 这一点赫德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新安对他同样重要。 朱敬伦接着道:“第三,我可以允许建立缉私队和港区警察,来打击走私和改善治安。但是这种带有军事色彩的纪律部队,从军官到士兵都必须都是中国人。” 赫德犹豫了,开发海岬,扩大港区,并且由自己管理,这一系列想法他早就有了,而且他早就思考过采用一整套西方的行政管理制度,雇佣洋人作为警察、缉私海警是其中最关键的部分,用中国人吗?新安户房那些县吏的做派,让他试都不敢试。 朱敬伦继续道:“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完全现代行政管理下的港口,一个广東最大甚至是唯一的对外港口。将按照你的想法,应用西方式管理机构,你觉得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做到世界第一流的港口?” 世界第一! 赫德很心动。 一个港口,最大的基础是进出口的商品是否丰富,而中国是一个从西方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起,就一直是一个西方人梦寐以求的高档奢侈品的来源地,从最早的丝绸、瓷器到现在的茶叶,全都是独一无二的大宗商品,这就具有了一个一流港口的客观条件,在加上西方工业革命后发展出来的高效管理制度,这个港口还真的有可能做成世界第一流的港口。 在西方梦寐以求的这个神秘的国度,他赫德将在这个国家打造出一个世界一流的港口,一想象这种场景,赫德的身子都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挑战,可是完全用中国人的话,他真的十分担心。 “那您必须允许我聘请西方顾问。” 赫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朱敬伦点头:“可以,但是他们只有建议权,而没有指挥权。指挥权力必须永远置于新安官府之下。” 赫德皱起眉头:“那么指挥官必须由我指定。这一点我必须坚持,否则我根本无法保证新安官府能给我提供合适的人选。” 朱敬伦也郁闷了,以他的思想,他是很难接受的,这意味着赫德得到了任免纪律部队高级军官的权力,这跟他取得指挥权也没多大区别。可是不答应的话,以新安官府的德性,即便是陈芝廷这样的地方乡绅,也绕不开人情关系,难免会给警察和缉私部门安插一些亲朋好友,这样就根本没法管理了。 “不行!” 最后朱敬伦还是坚决的拒绝了,与其组建一只不受地方政府控制的纪律部队,还不如部组建的好。 但是问题是要解决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否决权,如果你认为部队指挥官不合格的话,有权利要求新安官府撤换,但你必须拿出合理的理由。” 赫德继续讨价还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需要获得推荐军官人选的权力。” 赫德推荐人,新安知县任命,赫德又有罢免的权力,这不合适,没有这样的权力制衡机制。任免权分离,就已经是足够的制衡机制了,如果赫德取得推荐权,等于掌握了一半的任用权,加上完整的免职权,他依然能控制部队。 朱敬伦道:“我许可你在最初的一年之中,按照你的想法招募警察和警官,聘请顾问,并且按照你的想法制定相关的纪律。但是一年后必须将指挥官的任用权交出来。还有,这些纪律部队在一年内都不得佩戴武器。最多能使用冷兵器。” 第一年是组建期,给赫德最大的放权,让他有充分的自由组建一套西式警察和制度,但是警察毕竟是纪律部队,是带有军事性质的,在新安知县能控制他们之前,绝对不能让他们拥有战斗力,所以不能佩戴武器。 赫德再次考虑,知道这是朱敬伦的底线,考虑之后也觉得这种建议能让他顺利的组建一只西式警察部队,加上警察制度的话,他等于在港口引入一套执法制度了,至于一年后移交任免权,他相信只要到时候的新安知县能够顾全大局,是会跟他配合继续维持一个高效的执法机构的,如果那时候的新安知县不能跟他配合,那么他自己都可能要滚蛋了,现在争执这些也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他同意了。 “那么,祝贺你能成功,赫德,我的朋友。我现在该走了,你请自便吧。” 赫德没走,他还没拿到他要的东西呢:“那我的授权书呢?” 朱敬伦道:“我会尽快给你的,你现在可以准备了。” 送走赫德,朱敬伦马上叫人去请马老三。 马老三当然就是个过去跟侯进和朱敬伦一起在林福祥军队中的好朋友,马老三当兵之前是本分的佃户,性格木讷实诚,侯进当兵前是一个流民,朱敬伦同样是一个佃户。 三人当初的身份十分接近,一起当的兵,住一个营房,自然而然的成了好友。 可是现在再次见到朱敬伦和侯进的时候,马老三突然发现他跟这两人已经有了巨大的差距,朱敬伦竟然已经成了一个朝廷命官,一个县老爷,父母官。就连侯进这个破落户,都成了一个手下八百人马的官。 这种身份的巨大变化,让马老三一时无法适应。 他是来给朱敬伦送信的,送信的原因就是因为朱敬伦的母亲病重了。 将信交给朱敬伦之后,朱敬伦就喊来侯进,招待一下好友。 侯进大有一番炫耀的架势,带着马老三去参观他驻扎在天后宫中的手下,还特意让手下们出了一个操。看完操才摆了一桌酒宴请马老三。 酒足饭饱,就有人来报告,说县太爷请马爷。 马老三跟着差人去县衙了,侯进也一起跟着来了。 “三哥可吃好了?猴子招待不周你就揍他。” 朱敬伦见到马老三和侯进过来,随口问道。 马老三呵呵一笑,露出带着豁口的黄牙:“吃好了小二。” 一听马老三直接叫朱敬伦名字,侯进立刻就不满意了,皱眉斥责一声: “老三,不得无礼,得叫大人!” ------------ 第一百三十七节 丁忧制度 侯进刚才喝酒的时候,都强调了好几次,让马老三不要叫自己猴子,说现在他也是手下八百人的官,得叫他大人。不过马老三就是记不住,现在竟然还敢直呼朱敬伦的小名,他就更不乐意了,如果这家伙以后对朱敬伦都是直呼其名,那随便叫他,他还能说什么。 “不碍事,都是自己兄弟。就叫名字,听着亲切。” 马老三倒是自在,呵呵笑了下,唉了一声,显得很高兴。 “三哥,有什么要准备的吗,我们该出发了!” 马老三表示自己没什么准备的,光棍一条说走就走。 朱敬伦的东西也在刚才跟赫德谈话的时候,让县吏收拾好了,船也等在码头了。 即刻出发。 朱母就在南海县城,南海县跟新安隔了一条江,新安是后世的深圳,南海则是后世的中山和珠海,相距并不远。 纵横交错的水道可以直通南海县城,进横门水道,又进入石岐河,最后在南海县西码头登岸,一直往东,从西山寺下进登瀛门。 香山其实也是一个产茶的大县,每年产出的茶叶也多达八万担,并不比鹤山少。因此本地做茶叶生意的商人极多,五口通商之后,很多都跑到了上嗨做了买办。近代史上,出了不少人才,比如第一个留学生容闳,比如闹革命的孙大炮。 朱敬伦很快就到了林家,林家大门一如往常,不过好似换过了匾额。 天珒条约签订,广州收复之后,黄宗汉等人以为广州安全了,论功行赏,保举林福祥升了官,但是调到了茳西,在赣州做同知,终于当上了文官,这个匾额就是他当官之后,请名儒写的。 朱敬伦叩响了大门,很快就有人打开了门,马老三上前介绍,护院没像上次那样,而是极为恭敬,连称大人,然后热情的把朱敬伦请到家中。 没空搭理林福勇,也就没去客厅,让人带着直接去了后宅,去看老太太最后以免。 听马老三讲,老太太已经迷糊了,两天没有进食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儿子。 但是刚才听带他们进来的管家讲,老太太今天早上精神突然好了,吃了一大碗饭,还说他儿子要回来了,真是神了。 到了房门前,朱敬伦有些踌躇。 吸了口气,喊了一声:“娘!” 推进进去。 是一个大屋子,外边是花厅,里间才是卧室。 径直转向里间,掀开纱帘,就看到一个老人在一个丫头的搀扶下,刚刚站到地上,眼睛出神的望向门口。 朱敬伦走上前去:“娘,我回来了!” 朱敬伦本想上去扶着老太太,可是还没碰到老太太,老太太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眼睛无神。 嘴里念叨着:“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死了,真的死了。” “我娘的眼睛?” 朱敬伦问一边的丫头。 丫头道:“老太太的眼睛前几天就不好了,看不见东西。” 朱敬伦叹道:“娘,是我,我回来了。” 老太太很执着:“你不是我儿子,我听得出声儿,我儿子走路不是这样的。我儿子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老太太不断的念叨,声音越来越弱,朱敬伦正不知道怎么安抚呢,突然发现老太太不说话了,怔怔的坐在床边。 吸了口气,耐心道:“娘,是我,我没死。” 朱敬伦一直知道,这个老太太一直再说他儿子死了,坚持这么认为,起初还以为是老太太的气话,朱敬伦多次打算来看看老太太,今天到了跟前,却不想老太太的眼睛不好了,还是认为她儿子死了。 当然他儿子是真的死了,但是她眼睛好的话,起码能看看她儿子的模样。 “娘。娘?娘!” 朱敬伦叫了一声,发觉不对劲了,马上上前,叹了下鼻息,老太太已经咽气了,僵硬的坐在床边,满脸是失神的模样。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太太临终还以为自己儿子死了,不知道是母子连心还是她迷糊了。 朱敬伦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老太太,突然发现心中有一种没来由哀伤涌出来,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浑身不自在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身体的记忆吗?跟母亲血脉上的联系? 眼睛不由自主的一酸,泪水不由的往下落,人整个都呆了。 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努力咳出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呜咽。 旁人都吓坏了。 大声叫着‘大人’,朱敬伦却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一股热血往头上涌,昏昏沉沉的就要跌倒。 马老三一把保住了朱敬伦。 朱敬伦咳了好久,才在眼睛发黑的时候,咳出了卡在喉咙里的东西,是核桃大小的一个血块。 大声喘着气,眼里爆涌。 喘着气大喊:“快,请林二爷,厚葬我娘。” 说完浑身都没了力气,身体根本就不由自主,如同死了一样。 林福勇回来的时候,朱敬伦还没有缓过劲来,林府的丫头、婆子们,已经给老太太穿上了寿衣,也给帮朱敬伦戴上了孝,船上了麻衣,跪在老太太的窗前哽咽。 “朱大人,节哀顺变!” 地位的提高,让林福祥对朱敬伦也恭敬起来。 朱敬伦回礼:“林二爷,感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娘。还有一事相求,恳请二爷帮衬,选上好的棺木、风水宝地,停棺三日后,我要厚葬我娘。” 林福勇道:“朱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安排妥当。棺木已经派人去拿了,前些日子定做的,就怕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本没想着要用,还想着用寿材压压小鬼的。不成想,唉!老太太的阴宅这就去办,保准不会耽误了时辰。” 办丧事这种事,大家族的管家都拿手,不用林福勇亲自出面,林家的管家就找来了风水先生,在城西的石岐山上望风定穴,找了一块好地,向地主出钱买下,就马上给老太太修建阴宅。 朱敬伦这三天,真的是相当悲伤,这跟感情无关,完全是身体的自主表现,眼睛早就哭肿了。 朱家是穷苦的佃户,几代单传,穷在闹市无人问,自小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亲戚,也就没有报丧,三天后直接发丧。 但仍然有不少人来,新安那边来了不少人,在新安做买卖的四大行商来了人,新安衙门里来了人,富礼也亲自来了,还代表柏贵来慰问。 发丧下葬后,置办酒席答谢来客和忙碌了多日的林府上下,异常丧事算是办完了。 晚上林府的管家来给朱敬伦报账,说是收了一万两银子的礼钱,朱敬伦让他支走一千两算作林家置办一应物事的花费,管家说太多了,朱敬伦说多的银子给府里的丫头、婆子下人们分了,也谢他们之前照顾老太太,这几日又忙前忙后的。 丧事办完了,但丧期还没过,按照读书人的规矩,朱敬伦让管家找来人在老太太的坟旁搭建了一个草庐,表示他要在这里守丧三年。 在以孝治国的时代,官员的父母死去,官员必须停职守制,称作丁忧。 丁忧期间的人不准为官,如无特殊原因,国家也不可以强招丁忧的人为官,因特殊原因国家才可以强招丁忧的人为官,叫做“夺情”。 服丧根据古代礼制是三年,但到了明清时期,已经开始缩减,一般是二十七个月。 清代会典规定:“内外官员例合地制者,在内(在朝)由该部具题关给执照,在外(在地方)由该抚照例题咨,回籍守制。京官取具同乡官印结,外官取具原籍地方官印甘各结......开明呈报,俱以闻丧月日为始,不计闰二十七个月,服满起复。” 按照这套制度,朱敬伦临走之时就将官印留在了衙门里,并且上报过柏贵,已经自动解职了。 如果是督抚这样的大员,就不能这么随意了,“督抚丁忧,不得遽行送印,其任内文卷,择司道一人代行,听候谕旨方准离任”,规定还得有皇帝谕旨后,才能离任。 此后朱敬伦日日守在墓边,让人送来了一些书和农具,日日读书,乏了就在旁边开荒,种上一些蔬菜。 七天烧一次纸,不知不觉就少了七回,头七过了。 这天站在山巅,望着江河,茫茫的水汽漫涌上来。 朱敬伦突然听到脑中一个声音: “储能百分之五,可以开启,是否开启。” 朱敬伦不由一愣,体内休眠的机械体竟然储备到足够的能量了,这个机械体是跟生命体共生的,他的能量系统跟朱敬伦的身体能量是互通的。 上回炸波罗庙后,机械体能量耗尽进入休眠状态,之后就是不断的在用朱敬伦的体能补充,这一补充就充了一年多,经常才充能了百分之五,仅仅达到最低的启动状态。 朱敬伦不由有些恼恨,要是这机械体能早些日子重启,也许老太太就不用死了。 “开启!” 但他依然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因为这机械体实在是太有用了。 ------------ 第一百三十八节 夺情 朱敬伦倒是自在,草庐读书一读就是一个多月,在新安的富礼觉得,自己要死了。 上回替柏贵来安抚朱敬伦,他就没打算多待,拿了朱敬伦一千两银子就满意的走了,当时在路上还想着回去后要如何替朱敬伦说些好话,他才不管朱敬伦跟广州海关之间的矛盾,他跟柏贵来广東就是为了挣钱来的,否则他堂堂一个四九城下张大的旗人大爷,跑广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毛来了。 可他还没走出几步路,刚在东莞过了一夜,又收了东莞知县一些孝敬,朱敬伦的手下就骑着快马追上了他,告知出了大事,请他立刻返回新安坐镇。 是朱敬伦的母亲病重了,富礼一想,就他们二人这关系,他怎么着也得去送葬不是,就答应了一起返回了新安。 他根本就没想到,朱敬伦追他回来,根本就要拿他当挡箭牌的。 他先来到新安,接着去了南海县奔丧,可再次回去的时候麻烦来了。 美国人三番四次的催促新安县发给关防,并派员与他们一起前去调查。 陈芝廷不敢做主,让富礼来做主,富礼愣了,忙推脱他只是总督的一个幕僚,新安当然是知县做主的。 他不敢做主,但却得要上报给柏贵的,这下子柏贵也觉得麻烦来了。 本来不是麻烦,朱敬伦不在的话,那就是麻烦。 柏贵立刻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富礼,交代富礼在新安一定要安抚好洋人,不要坏了朝廷的和局。 富礼收到信后,当时就毛了,我滴个乖乖,这是要让他做事啊,可他哪里做的了这样的事,这不是惹火上身吗。 当时富礼眼珠子一转,然后就又将信又装好封起来,接着一把塞回送信的差人怀中,威胁他说,信没有送到,接着又赏了几两银子。之后骑了快马,一溜烟就跑回了广州,见过柏贵后装作根本没收到信,说是路上走岔了。 谁料他竟被柏贵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他马上返回新安。 柏贵很生气,气的是富礼,气的也是自己,对朱敬伦也没有好气,但对朱敬伦又不能生气,能气人家这时候死了老娘,还是气人家不该丁忧,这是祖制,谁敢破坏。可是若说道夺情,柏贵却有拉不下这个脸,曾国藩是夺情了,在给他母亲服丧期间,太平天国爆发了,曾国藩组建了湘军,算是出山了,可人家曾国藩当时已经是朝廷大员,朱敬伦一个区区县令,也要夺情?这成何体统啊! 且就算柏贵想夺情,这事儿不是他说了算的,朝廷制度就是他这个总督都不能改,他必须禀告皇帝,经户部层层讨论,最后才能确定是不是该夺情,以朝廷那帮老爷的性子,加上漫长的路途,一来一回没个半年怕是定不下来。 而且柏贵还有一个不满,好像离了朱敬伦,他就办不了洋务了,他就偏不信了,所以交代富礼安抚洋人,结果他前脚送信去,富礼后脚就回来了,还说没收到信。 柏贵这段时间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上回新会乡勇打死美国人一事就让他头大如斗,这种事情他都没敢隐瞒,尽管很可能让朝廷责罚,他还是一五一十的上报了朝廷。当时英法联军已经北上到了大沽口,正跟朝廷扯皮进京的事情呢,结果广東倒好,又打死了另一国的洋人,立刻严令他尽力安抚,不能再生事端。 柏贵这边则是先后给新会和鹤山两县知县发去了官文,让他们尽快查办,先将打死洋人的首犯拘捕归案。结果这两县令倒好,给柏贵唱起了大戏,新会县令回复说人早就跑了,大概跑回鹤山了,让鹤山县令抓人,鹤山县令则说没有回来,人还在新会,两县在柏贵面前一直在扯皮。 可是在洋人调查的问题上,新会和鹤山两县县令立马就达成了一致,联名强顶柏贵,坚决反对洋人入他们县境调查,两县令都说,土客械斗才刚刚平息下来,这要让洋人又来了,谁知道会惹来什么事呢。 两县令的态度,让柏贵不由想到朱敬伦的好,要是朱敬伦在的话,绝对不会找这么多理由,有条件会把事办了,没条件创造条件也把事办了,可朱敬伦丁忧去了啊。 这时候富礼也跑了回来,一下子就点燃了柏贵心头的火,真真是找不到人可用了。 被柏贵骂回新安的富礼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洋人的事儿,让他办?这不是难为人吗,他连洋话都不会讲,怎么不派恒祺来呢,恒祺不是眼红新安的厘局吗,就让恒祺来办好了,折腾他富礼干什么。 心里不满,就走不快,从广州到新安这段路,富礼硬生生走了五天。 一来一回,这一折腾,就快一个月了。 美国人都要疯了,说好的事情,字都签了,说变卦就变卦,说不让去调查,就不让去调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华若翰是一天三闹,今天威胁要去京城告状,明天威胁要来广州说理,后来还说要发兵。 富礼只能一个劲的解释说朱敬伦不在,让找陈芝廷,陈芝廷则说朱敬伦不再,总督派人来料理了,找总督的专使。 华若翰真是头大,把刚刚在香港修好的明尼苏达号战列舰开到了新安,今天在新安码头边上转悠,那火炮对着新安城晃悠,明天在赤湾港附近徘徊,打翻几艘渔船,但就是不去虎门要塞哪里。 这就已经把富礼吓坏了,明尼苏达号可是美国最新式的战列舰,排水量三千多吨不说,光是黑洞洞的大炮就有一百二十门,巨大的船身蹲在江面上,就跟座小城似的,那大炮得有人腰粗细,要是一炮打来,这还有命吗。 富礼真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对此毫无办法,他想让陈芝廷发了海捕文书,去新会、鹤山抓人,但两县连总督这时候都敢硬顶,更不会卖新安的账了,而且两县回函,让新安自己安抚好洋人,不要胡乱生事,警告新安说,如果洋人到了他们县境出了事情,他们概不负责。 两县还不断的夸大土客械斗的危险,直言他们做县令的,都只能躲在县丞中,寸步都不敢出城,简直是政令不出五门,还怎么保护洋人。 富礼拿不定主意,就不断的向柏贵汇报,还非常“好心”的举荐恒祺,说恒祺常办关务,熟悉洋情,还能说几句洋话,不若派恒祺来新安办理洋务。 柏贵倒是想让恒祺出马,可是恒祺这时候“病了”,直言自己病的很重,而且是恶疾,怕传染别人,闭门谢客,谁来了都不见。 谁都知道新安人打沉了洋人的兵船,洋人正到处找当官的霉头呢,谁会这时候往新安钻呢。 最后只是让富礼万事不决,就去问朱敬伦,反正新安跟香山就隔了一条江,连络起来也方便。 一番折腾,当富礼再次来到香山,到了石岐山上找到朱敬伦的时候,已经是12月底了,朱敬伦已经守孝第三个月了。 听完富礼的问题,朱敬伦叹了一口气。 “洋人要去调查是挡不住的,躲是躲不过去的,鹤山、新会两地怎如此不识大体?” 富礼叹道:“你可不知道,这两县令都鬼精着呢,他们可不想得罪乡勇。你不知道,那土客两家械斗,狠着呢。地方官手里没兵根本惹不起,就算有兵啊,依我看,还不定打得过那些客籍人呢!” 在土客械斗中,广東地方政府一直抱着不管不顾的态度,只要两家没有造反,官府就不干涉,新中国成立后,带有政治色彩的历史专家表述说,是腐朽邪恶的清政府有意纵容土客种群间相互厮杀,好从中渔利。 把这说成是清政府的阴谋,实在是太滑稽,其实官府也出面邀请双方乡绅当面商议过,可是这边刚刚定下了合约,回头就又打起来了,见劝不住,加上真的没有兵力去调停镇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双方不打县城,其他爱怎么打怎么打去。 在朱敬伦看来,当地政府是有应对不当之责,却没有故意纵容之心,因为两个族群的仇杀完全不符合任何官府的利益,两拨人打成那样,谁都不给官府缴税了,官府怎么可能去纵容呢。 由于当地官府都没有能力镇压,所以谁都不敢去抓人,只能推诿。 “这事儿很难办啊。洋人如果去调查了,官府不管,万一又被打死了,就更麻烦了。” 朱敬伦叹道。 “可不是吗。可你给出个主意啊,那美夷天天在我耳根子地下聒噪,烦死了人了。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赶又赶不走,你说怎么办?” 富礼愤愤道。 朱敬伦叹道:“事情说到底是从我新安引起了,在下虽然丁忧,若是总督有令,就让我以戴孝之身,便服陪洋人走动一下吧。只是为求稳妥,还请大人许我带新安兵去。” 富礼一愣:“你要夺情?” 朱敬伦摇摇头:“朝廷祖制怎能说夺就夺?我穿孝衫去,等了了这桩公案,在回来守制!” 富礼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说完拱拱手:“那我这就回去回洋人话了。还有你得给我个准信,何时能动身?” 朱敬伦道:“你得先禀告了总督大人,还得给新会、鹤山两县发函告知,此事两县务必配合,我可以给他们写个保书,出了事情,与两县无干。你这边,等办完了事情,回头让洋人开船到南海县接我就成了。” ------------ 第一百三十九节 谣言升级了 富礼和广東官府这次的效率奇高,三天时间就办完了所有事情。 富礼先是写信给柏贵,表达了朱敬伦的态度,并且将朱敬伦临走时候写下的保书,一并送到了广州,让柏贵转递给新会鹤山两县,接着采取通知洋人,让他们去香山县接人,同时也没忘记通知朱敬伦出发。 1860年1月处,朱敬伦坐小船来到香山县丞所在前山寨,位置上是后世的珠海,洋人的轮船已经等在这里了。 这是一艘两百吨的蒸汽船,除了一些洋人都在外,还有侯进带着五十名新安客勇,他们将作为保镖一路跟随。 洋人调查团一共七人,为首的一人叫做JohnStrongNewberry,翻译过来是约翰。他的真实身份是美国植物学家,来调查刑事案,却派来一个植物学家,用意不言自明。其他几个人中,有旗昌洋行、琼记洋行的雇员,有品茶师,财务等人。当然也有法律专家,有侦探,还有地质学家等等。总之这是一个复合型调查团。 当然,他们公开的身份,都是美国调查团员。 坐船是很方便的,从伶仃洋进入横门水道,或南下从大海进入其他水道都能直上鹤山,等兵工厂建好之后,朱敬伦一定会仿制蒸汽船的。 美国人十分兴奋,一路上都站在甲板上,却不是聊天的,而是在工作。他们拿着各种设备,一般中国人不认识的设备,有照相机,观测设备,还有人不断的记录着各种数据,显然他们并没有将此行当成刑事调查,估计当成地利勘探更多一些,要不是知道美国人没有机会向中国动武,朱敬伦肯定会怀疑他们在做军事调查。 “约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朱敬伦明知故问。 “他们,他们第一次来中国,有些好奇,所以拍些照片,照相,照相你知道吗?” 调查团长约翰显然在敷衍朱敬伦。 朱敬伦恍然大悟一般:“哦哦,我听过,不都是照人的吗,还能照水、照山啊!” 约翰笑而不答,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果然是一群野蛮人,跟美洲丛林里的玛雅人,非洲的黑人没有什么不同吗,这就是所谓的文明古国啊。 朱敬伦也在暗笑,测吧,测吧,测的准一些,朱敬伦可还没精力重测一遍。朱敬伦不知道当美国人测量后的数据,全都被自己最后扣押的话,他们是会哭还是会笑。 美国人苦笑没人知道,方山这个算命先生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笑。 他坐在新会县一座茶楼上,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新会是相对富庶的一个县,这里的耕地较多,土地肥沃,河网密布,物产丰饶,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富裕的地方教育水平就高,新会就是整个广東都颇有名气的文华之地,从明代开始,这里的进士、举人就不断的涌现,因此有新会笔之称,与喜好练拳的东莞人并列称为“东莞拳,新会笔”。 街道上有蹦蹦跳跳的孩子,孩子嘴里都念叨着最近刚刚流行起来的一句童谣。 “土要地,客要地,夷人来了也要地,谋夺地,议割地,土客两家皆无地!” 中国人是一个感性民族,他们多疑又迷信,尤其对那些没来由的箴言、童谣很相信,月事神秘,越是离奇,他们就越是觉得不可能没有来由,完全找不到来由的,那就是上苍在警示人间。 历朝历代,造反起家的豪雄,都会先编造一些神秘的箴言给他们造势,什么石人一只眼之类的,大家反倒信的厉害。 但官府绝对不会轻信,当官的知道大多数都是别有用心者散布的谣言,什么上苍警示,读书人讲的是敬鬼神而远之。 所以当大街小巷的童谣突然四散的时候,官府很抓了一下,结果根本查不到人。小孩当然是不能抓的,找过来问问,顺藤摸瓜,可最后的线索都断了,有的说是过路客商说的,有的说是街头乞丐说的,还有的说是在河边洗衣服时候听来的,没见到有人。 官府的介入反而造成了谣言更大范围的扩散,现在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无形中助长了谣言的影响力。 所以方山很想笑,没有官府的助力,他还真的很难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让新会和鹤山两县爆发如此程度的谣言。 这句童言的内容很简单,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听懂,这也是历代谣言的特点,目的就是让贩夫走卒都能听的明白,“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楚兴陈胜王”,即对仗工整,朗朗上口,又简单易懂。 “土要地,客要地,夷人来了也要地,谋夺地,议割地,土客两家皆无地!” 小孩子们喊着歌谣走远了。 广府的土人要土地,山上的客家人要土地,两家为此打了多久,夷人来了也要土地,内容十分明白,就是说夷人要来新会和鹤山夺取土地了,当然歌谣没有明确说两县,那么就会继续传下去,传到高明,传到高要,传到新宁,最后传遍广東。 新会和鹤山人就是再闭塞,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洋人跟僧格林沁在大沽口打了一仗,但是二十年前朝廷割让了香港岛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知道。 歌谣在暗示夷人要来跟土客两家争地,而土客聚居的地方,可不就是鹤山等地吗。 现在大家还只是传,等朱敬伦陪同洋人到了这两县,就会有人琢磨过味道了,到时候自然会有多舌的人乱联想。 鹤山一带的谣言才刚刚开始,已经酝酿了一段时间的新安,尤其是首当其冲的九龙司,已经是谣言满天飞了。 去年方山就告诉过这里的乡绅、宗族说洋人要谋割整个九龙,当时他们都吓坏了,不过始终得不到确认,慢慢人心也就安静了一些,可是最近一个情况,直接炸开了大家的感情,洋人真的找上门来,要求租借九龙司了。 原本的历史上,港英政府和英国政府,先后都曾提过割让九龙司的问题。率先行动的是港英政府,当时是巴夏礼向两广总督提出来的,以九龙司治安问题为借口,要求广東政府要么派一支军队去维持治安,要么将九龙司割让给洋人。当时劳崇光是两广总督,广州城也在英法联军控制之下,哪里有军队可派,劳崇光以自己无权割让国土为由,巴夏礼要求租借,最后以每年五百两银子租借了九龙司。两个月后的1860年3月,英国外交大臣才给港英这边提出要求,如果法国人不干涉的话,希望他们能把九龙司弄到手。结果人家早就先办了,当然如果他们早就收到伦敦的要求,他们也不会提让广東官府派兵,或者租借了,而是直接要求割让。 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巴夏礼早就没人知道在哪里了,普鲁斯在上嗨跟桂良等谈判,多次问道巴夏礼,结果清政府反复推脱说在广東,让他们来广東问问,广東则说是在京城,后来普鲁斯北上,也打算问问,甚至威逼清政府交出巴夏礼,哪怕是死人,也要尸体,没想到爆发了大沽口之战,这件事又搁浅了。因此巴夏礼并不是驻华公使。 同样劳崇光也不是两广总督,现在的劳崇光还在广西,忙着镇压当地的大成国起义呢,石达开也跑到了广西,更是让人头大。 反而是本来已经在焦虑中死去的柏贵,现在稳稳的坐在两广总督的位置上,尽管依然麻烦不断,可却没人敢说撤了他,就是朝廷都不敢,因为他的工作有目共睹,收复了广州,并且一直成功的阻挡了洋人进入广州的要求。 驻华公使和两广总督的人都换了,但是港英政府依然提出了租借九龙司的要求,这不是因为九龙半岛上各家乡勇纷纷组建带来的治安问题,也不是真的打算霸占陆地殖民的政治问题,而是一个很现实的经济问题,那就是香港岛的土地实在是不够用。 刚刚割让港岛的时候,岛上有五千多中国人,一个小小的香港岛就有这么多人,那是因为广東的土地实在是太过饱和了,从鸦爿战争起广東人口就到了极限,大概有两千五百万,可到了五十年后,也不过两千九百万,增长的空间实在是太少了。 因为港岛本就人口密集,所以可供英国人开发的土地实在有限,就是山地都没多少可以开发的,后世的大屿山现在依然是新安的土地。香港港口甚至连建仓库的后备土地都没有,而海峡对面的九龙司就成了他们天然的扩张方向。 历史上一得到九龙,港府立刻就拍卖了九龙的土地,各大洋行纷纷买地修建仓库,一时间九龙仓库林立,得名九龙仓。对照历史就很清楚了,那些洋行肯定早就给包令施压,包令才想租地,同时洋行的能量很大,这些贸易商完全可以影响到英国政府,所以后来英国政府也想割地。 现在港府在经过协商之后,由包令向新安先提出了租借九龙的希望,还是租,不是占,因为他们还没收到伦敦的命令。 可是现在新安是由陈芝廷署理县令的,陈家本就是当地的大宗族,对土地极为敏感,当即就严词拒绝了英国人的无理要求。 陈家是大家族,在当地根深蒂固,同时也攀枝错节,消息很快就通过陈家传遍了整个新安的各大家族,瞬间,整个新安炸了。 一年前洋人要割让九龙司的谣言得到验证,立刻就引爆这个炸点,这次大家十分确信,洋人又要割地! ; ------------ 第一百四十节 反割地运动 关于割地的谣言越传越邪乎。 一开始,知道真相的乡绅明白英国人现在只提出要租九龙司,九龙的乡绅和宗族恐惧,联袂来找官府,要求官府保证不租、不让九龙一寸土地给夷人。警告官府说,今日割九龙,明日就能割新安。 本来是读过书的士绅阶层担心战国时候的“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的情况发生。 士绅和宗族的影响力巨大,因此立刻就传遍了整个新安,接着到了临县。 《过秦论》这篇雄文给乡绅阶层提供了强力的理论依据,大家纷纷抗议“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弃。” 以乡绅、宗族为核心的反割地情愿顿时在珠三角一带扩散开来,声势一大,影响一广,就变成了今日割新安,明日就割广府。 最后地方乡绅阶层联名向广府情愿,说“以地事夷,犹抱薪救草,薪不尽火不灭。” 对土地的共同感情,引发了整个乡绅阶层的悲愤情绪,一时间,新安、东莞、香山、到顺德番禺、南海这些地近江口的县份的乡绅纷纷情愿,在广州聚集起了数百个地方乡绅,联袂要求求见柏贵。 此时朱敬伦的船才刚刚到鹤山,沿着上次的来路,在古劳都停靠。 先到鹤山,这是朱敬伦建议的,这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带来的五十个士兵都是客家人,古劳都一带都是和家人的势力范围,除了冲突容易缓和,若是直接去新会,卷入本地人的纠纷之中,别说五十个人了,就是五百人都不容易全身而退。 方山已经在古劳都等朱敬伦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当地的商人,他是客家茶商,同时兼给他们做向导。 那向导本是当地茶商,家中也有一些茶园,他是从茶农转作茶商的,之前他们只产茶,之后卖给广府人的茶贩子,械斗之后,广府人不敢来了,不少客家人就自己找销路,逼成了茶商。 当茶商黄三看到巨大的蒸汽船慢慢靠在码头上的时候,心中还很高兴,客家人如同孤岛一样分布在广府人之间,因此商业上其实是融入广府人的商业网络中的,他们只负责生产,不管是茶叶还是粮食,或者山上的树木,都是直接卖给山下的广府人,械斗之后,这张商业网就开始排斥他们,导致客家人的生计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有所倒退。 黄三在当地地位崇高,是一个客家人头领,别人见了都得称一声黄三爷或者黄三公。 看到来这么大的船还还高兴以后的茶叶不愁卖了呢,结果最后发现走下来一群洋人,当即脸色就变了,他不由的想起了那个箴言,大家都在传,说洋人是来夺地的,像香港那样把土地割走。 自恃见多识广的黄三公是不会信这种谣言的,他觉得完全是无稽之谈,朝廷把地都割了,皇上吃什么? 最主要的是鹤山距离大海远着呢,对于大多数一辈子不出山的客家人来说,那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所以割让香港的事情,在他们这里引起的反响并不大。 完全胡扯的谣言不可怕,可怕的是半真半假的谣言,如果没有之前那些谣言做底子,这些洋人黄三公见了也就见了,最多的恐怕是新奇,上次托马斯一行人来就没怎么一起反响,但是有这段时间不断流传的洋人要来夺地的谣言,突然间洋人就出现了,就出现在黄三公眼前了,就算怎么不信,心里也要打鼓的。 三公立刻抓住方山:“你不是说是新安来的茶商吗?” 方山前脚来这里的时候,就打着买茶的旗号,并且给当地最大的茶商黄三公缴纳了不菲的定金,赢得了三公的友谊。 刚刚问完,黄三公脸色再次变了,他看到了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走下甲板。 洋人,还带了兵? “他们真是来夺地的?” 黄三公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犯什么傻,什么夺地!” 方山喝问了他一句。 “洋人怎么就不能是茶商,你不知道洋人才是大茶商吗。” 方山鄙视的说道。 黄三公唯唯诺诺。 “走吧,他们想去你的铺子看看。” 黄三公不敢说话,一脸心思的带着他们在自己铺子里转了转,洋人品茶,点头或摇头,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走吧,他们想去你的茶园看看。” 去茶园,黄三公不怕,哪里是他的村子,是他的地盘,招呼起来,有的是人。 但是他始终内心忐忑。 山路很难走,这地方本不该是给人住的,但没办法,谁都想住平地,可没有那么多平地,那就只能向大山要地,在山上开辟梯田,开辟茶园,果园,在开发大山的过程中,造就了客家人这个族群,于是大山在中国人面前,再也不是畏途,也能作为家园了。 一路山道,到了黄三公村子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鹤山的客家人是官府组织迁来的,因此在安全上有一定的保障,他们在梅州和赣南等地的特色围屋、土楼没有带到这里来,建筑跟一般的当地人差不太多,青砖碧瓦,要说有所区别,那就是他们的房子似乎砖瓦房更多一些,这跟当地人普遍更穷有些不符。 再看到一间间房屋全都紧密相连,都偏瘦小,朱敬伦大概能明白,或许这是集全族之力建起来的,一间连一间,以及普遍使用砖石,更多的是出于安全考虑,所以尽管没有在野兽和外族之间生活下发展出来的那种碉堡式土楼,客家人的心态却保留了下来,外界的安全有了保障,心里的安全却鞭策他们紧密团结。 稍微打听了下就知道,每一间屋子之间,都有通道相通的,果然很有军事色彩。 整个村子位于一片田地之间,田地开辟在山间谷底,山坡一直蔓延到山顶,都是一片片绿油油的茶园。 村里人对来了一群洋人和士兵也很好奇,有人来围观,黄三公悄声把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然后把人全都轰走了。 洋人坚持要去看茶园。 到了半山坡的梯田上,洋人又架起了他们的各种测绘设备,也有人在茶园间参观,摘下一片片叶子作为标本,或者直接放在嘴里品尝。 黄三公一步不离,眼睛一直在盯着洋人,他对洋人四处看,还不断的把什么东西写在纸上的行为十分谨慎。 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落日,这时候村子格外的安静,有些不合常理。 大家是在黄三公家里吃的饭,但是却没有见到一个女眷,侯进十分敏感,悄悄的告诉朱敬伦感觉不对劲。 吃完饭,三公安排大家在他家住下,房子不够,两邻的屋子也借给了黄三公。 但是朱敬伦坚持要黄三公跟他们住在一起,又许诺不费的食宿费用,黄三公勉强答应。 晚上跟三公聊了很久。 客家人太穷了,除了房子出于安全需要,建的比较坚固之外,朱敬伦今天看到的所有客家人,无论男女就没见过穿鞋的,也没见过穿新衣服的,就是黄三公这种当地的土豪,竟然也穿着草鞋。 一个跟大山较劲,管荒山野岭要活路的族群,你能指望他们多有钱呢,光是一个交通问题,就能让他们穷八倍。 跟大山要田地,不是那么容易的,南方的自然生态,在广東随便看看,即便是石头山,往往也在缝隙里长满了植物。 因此一旦不用汗水浇灌,用不了多久,良田就能变成荒滩。 这个时代的农业水平又极其低下,根本不可能使用机械,所以一个人能耕种的面积是极其有限,所以尽管客家人很勤劳,他们依然无法把周围的所有山都开垦出来,他们开垦的,也是山地中较为容易开垦的部分。 在黄三公这里盘桓了三天,美国人即认真又耐心,他们在采药的村民帮助下,硬是爬了好几座荒山,记录下了厚厚的笔记。 美国人说他们注意到很多附近的山地都还是大森林,一路上走来都是这样,如果能全都开发成茶园,这一带的茶叶产量能翻几倍,美国人的话朱敬伦相信,但想要开辟那些飞鸟难度的山岭,目前来说不现实。 第四天走的时候,朱敬伦才发现黄村的女人,全都躲在家中,也注意到了一个个躲在自己的男人,手里多少都抓着木棍或者竹枪,原来他们这几天都在防范。 平安送走了这群不速之客,黄三公松了一口气,招呼村民到他家傻猪吃肉,而他自己却还要送这些人一程。 下一步就得去新会了。这一次必须得跟新会官府进行直接沟通,并且让新会官府帮忙抓捕案犯,至少也要把当事人请来闻讯一下。 但是当他们的船从磨刀门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崖门水道进入新会的时候,却发现当地人既不有好。 他们刚刚下了码头,早有一群人来围观蒸汽船,接着看到洋人的时候,大家都大声的哄闹起来。 码头距离新会县衙门还有好几里路,等他们到了县城的时候,发现城门紧闭,城上站满了士兵和百姓,新会官方没有出面。 而城外也有一群群乡勇在游荡,知道情况不妙,朱敬伦立刻下令,所有人立刻撤退。 一路上虽然侥幸没有遇到进攻,但被扔石头的情况还是有的,也有乡勇一路跟随,直到他们登船离开,这些乡勇才站在码头上大声欢呼起来。 朱敬伦此时还不知道,从新安开始爆发的抵抗割地运动,已经串联到了新会,而他在紧急之下,被柏贵夺情了。 ; ------------ 第一百四十一节 人民动员起来了 没能完成调查,美国人还颇有些不满,华若翰还想故技重施给新安官府施压,结果连新安城都没进去,码头上早有新安乡勇设置的栅栏,声言拒绝任何洋人上岸,禁止任何洋船停泊,于是转了一圈,华若翰连码头都没有踏上去。 朱敬伦并不知道美国人的情况,他在前山寨下船之后,就扣押了美国人的那些资料,以这些资料牵扯到军事机密为由,但并没有说不给美国人,而是说要经过审查,美国人只有七个人,朱敬伦手下五十个火枪兵,美国人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看着朱敬伦让人将这些资料统统搬上了岸。 之后又坐船回到香山县,路上就听说了这一带最近闹起来的抵抗割地运动,也看到了沿途乡勇的身影,几乎各个村庄都动了起来。 最先爆发的毫无疑问是新安,陈芝廷以署理知县的身份,联合新安十大家族的族长和乡绅,在新安学宫明伦堂聚众立约,共抗英夷割地,焚表告祭祖先、孔圣,又给朝廷上书,“不告于绅,不禀于官,自捐自战,誓将保卫乡土”,这完全是他哥哥陈桂籍动员士绅的翻版,但是很有效果。 禀明朝廷后,也就跟官府撇开了关系,意味着这是当地乡绅的自发行动。 但真没关系吗,柏贵绝对不会有这个认识,上次陈桂籍行动的时候,那可是英国人兵临广州城下,是官府号召大家行动的,这次可完全是乡绅们自发的,而且声势更加的浩大,毕竟这次可是抵抗洋人割地为目的,土地正是中国百姓从士绅到佃户心中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弦,这个行动拨动了这根弦,于是声闻震天。 不是官府号召的,也就是不受控的,极其容易发展成为反官府的暴行,一旦有野心家引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柏贵是这么想的,但问题已经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这时候他也不在乎夺情朱敬伦一个小县令会不会丢人了,马上用两广总督的身份,让朱敬伦立马回新安复任,让他尽快的平息民情,当然该走的程序依然要走,他同时给朝廷上书,道明原委。 当朱敬伦回到香山县,一杯茶都没沏好呢,富礼就硬拉着他上了开往新安的船,富礼可是等了两天,也煎熬了两天了。 新安爆发这次时间,富礼可一直就在当场,一开始九龙士绅来官府请愿的时候,陈芝廷不但没有采取手段平息事端,反而一直就站在这些士绅一边,联手给广東官府施压,这让富礼十分愤怒,可他告状的信柏贵看了,但柏贵不敢让富礼如愿,因为在这个时候,柏贵已经不敢解职陈芝廷了。 解职了陈芝廷容易,再次引起新安士绅的愤怒,就很难平息了。 但陈芝廷留在新安署理县政,又是一个大麻烦,也唯有朱敬伦回来,才有足够的理由把县政从陈芝廷手里接回来,这也是柏贵夺情朱敬伦的一大原因。 “这是玩大了啊!” 朱敬伦心中也不由感慨。 他只知道土地在百姓心中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他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土地在宗族和乡绅心目中的地位,这段时间他的书可没有白读,加上对照本乡本土的民情,他觉得自己已经调整了新中国后对封建社会的各种曲解和误读,还原了历史的本来面目,但现在看来,还原的还不够真切。 “土地对老百姓来说,那真是祖宗啊。” 朱敬伦不由感叹,难怪当年要搞土改,都是鼓动老百姓自发打到地主,之后在把土地收归国有,从而完成土地资产的国有化,为工业化完成最重要的一笔原始积累,看来不鼓动老百姓内部瓦解宗法体系,靠政府的力量,真的很难做到,哪怕是新中国那种强力政府,也不敢妄动。 “你别光叹气啊,得想辙啊,总督大人可说了,一个弄不好,就会洪兵四起的。” 所谓洪兵,就是天地会这种会党的武装力量,此时在粤西一带依然存在,官府无法镇压下去,此时广府核心区域又爆发了乡绅自发的保地运动,一个弄不好就给天地会等组织给利用了。 朱敬伦道:“堵不如疏,必须抢在洪兵前面,引到老百姓到正确的渠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富礼点头道:“大道理谁都知道,你心里有没有谱,怎么疏?” 朱敬伦道:“有一些浅见,还未禀告总督大人,不敢擅自做主。” 富礼道:“哪还来得及啊,总督大人说了,你可先斩后奏。你就是他。” 朱敬伦心中笑了,柏贵给他全权了,当然只是口头上的,但是他现在可以打着总督的旗号了,至于柏贵会不会认账那就看自己做的好不好了,做好了,柏贵会说是自己的主意,做不好会把朱敬伦拉出去砍头平民愤。没看富礼就一直待在船上,打死都不打算下船吗。 朱敬伦道:“那好,为今之计,需得一边抚洋人,一边梳百姓。富兄你得留下来帮我。” 富礼大事上不糊涂,否则在广州的时候,柏贵也不会把所有重要的秘密任务都交给他。 富礼马上表态:“放心吧,现在你把老子当狗都成,指哪里咬哪里。” “哈哈,富兄说笑了。诶,迎接咱的人可真不少。” 说着船就停靠到了新安码头,这是老码头,靠近县城的码头,跟赤湾的条件比不太好,因此最近一年多稍显萧条,但这时候极为热闹。 富礼哼道:“少说风凉话了,没准是等着砍你的头的。” 都是一群乡勇,包括陈家乡勇在内,附近大族的乡勇都来了。 朱敬伦可不怕他们砍自己的头,大步跳上了码头上的石板地面,对着远处栅栏后的乡勇们就喊起来。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报国的拳拳之心,真是让朱敬伦感佩至深!” 口号喊的山响,频频朝着乡民抱拳,脸上一脸笑容,可脚步就是不往前迈一步。 富礼说这些人要砍朱敬伦的头,可不仅仅是一句玩笑,民粹吗,根本就不从理智出发,根本就不会管朱敬伦跟洋人打交道,起到了保土安民的作用,他们只看到朱敬伦让洋人在新安做生意,还让洋人掌管新安厘局,看到越来越多的洋船进出赤湾港,他们就觉得朱敬伦在卖国。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可这样想的人大有人在,谁敢保证码头这里的乡勇中没有几个这样的人,万一他们冒出来,抓住朱敬伦,山呼几声,喊几句口号,已经失去理智的老百姓就是当场把朱敬伦砍了都不是没可能,现在这些乡勇其实根本就没有组织,没有组织就没有纪律。 所以朱敬伦大声秉明身份,堆起一脸的笑意,秉明身份是为了赶紧把管事的引出来,一脸笑意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让对方一时不好下手。 果然自己喊过一刻钟之后,就有一队乡勇远远的从新安县城那边跑过来,带头的正是署理县令陈芝廷。 陈芝廷其实也满脑子乱麻,他做官之前只是一个举人,没有任何的执政经验,当县丞也不过一年多点,县令更是才刚刚署理,面对群情汹涌的地方势力,他完全不知道应对,加上本身也是乡绅,依然没有转换为官僚集团,还从乡绅的角度出发,所以才会闹出联名给柏贵施压的事情来,但凡他有点做官的脑子,都不会得罪柏贵这样的大员,那会毁了他的前程。 现在乡绅们都动员起来了,各村各寨都在组织乡勇,农闲时期的老百姓本就没事儿做,乐的跟在大户后面,还能混顿饱饭,所以所有的村寨都动了起来,光是新安一县,就有数万的青壮,这哪是他能管的过来的,一开始他还打算组织各村各寨的乡勇把守各个要道,可很快聚集在一起的乡勇,自己就闹起来了,为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有打架的,短短几天打残了十几个人,还死了两个,这么下去,没等洋人来割地,内战就要爆发了。 因此陈芝廷也是无比的想念朱敬伦,希望朱敬伦能够回来,他知道朱敬伦要回来,但是不知道是今天,两天前富礼拿着柏贵的信件,说是要去香山县接朱敬伦回来,昨天他还在码头上等了一天,也没见动静,听说朱敬伦是去新会调查去了,哪想今天就回来了,他刚刚还忙着调节几个打官司的乡绅呢。 带着陈家子弟清出了一条路,迎到了朱敬伦面前,互相打过招呼,在陈家子弟的保护之下,朱敬伦才敢大大方方的走向新安城,但他脸上丝毫都没有露出怯意,始终带着笑容,频频向各个乡勇拱手。 回到县衙,跟两个昨天械斗的两个地方乡绅见过面,各打了三十大板,打死人的出丧葬费,另一家不许纠缠不休,然后让两家各自先回各村,没有命令不得进城。 之后又听陈芝廷向他汇报了一个小时的详细情况,朱敬伦这才得以歇一会。 他背靠在椅子上,浑身都不想动,每一个细胞都在畅快的舒展,这是因为激动,体内分泌了太多的肾上腺激素所致,机械体提醒过朱敬伦,要不要抑制,朱敬伦没有抑制,因为他确实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此时真想大声欢呼: 人民动员起来了! 下一步就是把动员起来的人民,组织起来! ; ------------ 第一百四十二节 把人民组织起来 激动过后,朱敬伦马上奋笔疾书,一张条理清晰的条陈就出来了。 柏贵一直认为朱敬伦的公文写的好,不是因为朱敬伦的文采好,朱敬伦从来用白话,在广東官场上一直就是一个笑谈,而是因为朱敬伦的条理极为清楚,有时候还用上第一条,第二条这样的大白话,让人耻笑,却又让人很容易能明白。 他这次要跟新安乡绅约法,共七条: 第一,各村各寨的乡勇,立刻赶回本村驻扎,没有调令不得私自行动。 这是针对目前不同的乡勇都聚在一起,结果不同的乡勇间不断的发生摩擦,为了一块驻扎的地方打架,为了买同一块猪肉也能打架,甚至走路撞到一起都能扭打起来,最后呼朋唤友来一场群架。 第二,各村乡勇立刻登记在册,明确官兵身份,以各村乡绅作为首领,给以临时官职。 之所以混乱,除了各个乡村的乡勇聚在一起,还因为各个乡村的乡勇组织十分混乱,有的一个村,一个头目招呼一声,三五成群就来城里响应对抗洋人了。有的村子里有几家地主就有几只队伍,互相之间还有可能是世仇。当然也有一些无业的浪荡子,沉寂浑水摸鱼,滋扰地方的。 第三,由新安勇营派员驻扎各村镇之间的墟市,各个大邑,负责帮忙训练周边村镇乡勇。 人都动员起来了,真的摆着不用,那就太浪费了,所以很有必要抓紧时间训练他们,起码能让他们有点纪律。 第四,各村寨编练乡勇,所需费用官府概不负责,一应自筹,为鼓绅民士气,免除明年整年钱粮。 没有任何约束,仅仅靠洋人割地的威胁,这是不可能持久的。虽说免除钱粮,会让有些人感觉是他们自己武装起来朝廷才不敢征收他们的粮饷,今后继续接着武装自己,但如果此时不主动免除他们的钱粮,朱敬伦确信,很多武装起来的村庄会自发的抗税抗捐,要是让大家以为只有动刀子,才能给自己争取到免税的资格才更坏,所以朱敬伦宁可选择前者,当然税收是不可能永久的免下去的,不然当官的吃什么。 至于后年收税的时候,会不会爆发冲突,那时候群体性的老百姓聚集已经消失,各个击破的本是,官府还是有的。 第五,各村乡勇当以保家守土为责,不可聚众滋事,不可鼓动造反,不可勾结洪匪,不可据地自雄,不可拦截商旅,违者严惩! 第六,各村寨乡勇首领,若能立功,加官晋赏,手下生事,首领连带。 第七,凡各村宗族族长,地主乡绅,无论大小,具名联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几万人鼓动起来,良莠不齐,鬼知道会生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提前给他们立一个目标,告诉他们大家是保家守土的,不是要造反,不是要拉杆子打天下,明确他们的目标,这样才有基本的规矩。 前四条是关于如何组织的,后三天都是在讲规矩的,不但要讲规矩,还讲明违反规矩的惩罚,不但要惩罚,还具体到人,还要让相关人具名,让责任到个人,这是责任制的方式。 当所有村镇的青壮都组织起来,并且给他们都明确首领,这就有了带头人。有了带头人还不够,乡村情况复杂,跟带头人唱反调的多了去了,那就让所有的乡绅,哪怕只是一个小地主也要具名联保,出了事连坐惩罚。 朱敬伦就不相信,乡村中所有的乡绅阶层,宗族头领全都背上责任的情况下,乡勇们还能闹出事来。 条陈很快就给富礼和陈芝廷看过。 都认为这种条陈太过严苛,至少那些地主、乡绅恐怕都不敢担保,要是出了事,他们要背连带责任的。 “必须联保,不然才会出事呢。有的是站在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还悄悄煽动的,一个二流子煽动自然不怕,怕的是一个乡下举人也煽动,那就麻烦了。” 朱敬伦坚持道。 “这是疏吗?” 富礼很疑惑,按照他的理解,朱敬伦不是应该想办法解散乡勇吗。 朱敬伦道:“堵不如疏,疏的要诀,则在于导,疏出渠道,导进沟槽,这才能泄洪。” 陈芝廷点点头。 朱敬伦马上道:“立马通知各个乡绅、宗族来明堂会议,我要当众宣读约法。” 陈芝廷犹豫道:“只是这免除明年钱粮,怕是不妥吧。” 朱敬伦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给他们免,他们就要抗了。” 这几天很多富有声望的乡绅都在新安城里,他们是抱着一腔热血来的,誓要保家守土,很多乡绅别看年纪大了,但就数这些人不好对付,因为他们真的是不怕死,打算拼上老命,也要给后代或者本族保住土地的。 比如九龙邓家的一个老秀才,这些天就数他义愤填膺,整天都在跟其他地主、乡绅和宗族诉说他们邓家的土地被洋人给占了,香港几百亩地都没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这次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让洋人割九龙一寸土地。 朱敬伦让人抄写的一百多份约法很快就传到了这些人手里,果然就有人站出来了。 “什么?还要联保,大家就是来拼命的,用不着联保。” “就是,我等一片拳拳之心,可奈何有些人居心不良,若是有意滋事,岂不是连带了好人?” “可不,乡野村夫知道什么,若是起了歹心,岂不连累我等。不能联保!” 一个个讨论的热火朝天,怨气四溢,朱敬伦等他们酝酿了一阵之后,马上拍案而起。 “都住嘴!”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们一个个的嘴上叫的山响,等洋人真打来了,到时候临阵脱逃,有几个兵敢打。到时候洋人占了新安,你们谁能落的好去?联保就是为了大家一条心,你们一个个怕牵累,本官不怕。本官跟你们一起联保。” 说完泼墨挥毫,将自己的大名,签在了保单的第一个。 但依然没人签字。 一个个声音小了些,都表示大家都是诚心诚意保家守土的,犯不着用个规条约束着。还又说割让一事也就是风闻,还没个影儿呢,没准洋人也就是那么一说,未必会来真格的。有些人明显已经打退堂鼓了。 朱敬伦大怒:“姑且不说洋人敢不敢割整个新安,九龙那可是已经摆上案头了。朝廷一旦签约,到时候洋人来夺地,九龙是跑不了的。你们一个个的,哪里知道洋人的狡诈,岂不闻天竺国,依然被那英夷灭了,而且不是一天一年灭的,他们用了一百年灭了天竺,就肯用一百年灭我中国。到时候子孙后代没有尺寸之地,一个个的都得给人当奴才。有人说本官跟洋人勾搭,难道就没听说过本官可是跟洋人见过血的,看看本官的后背,这是炸洋人炸的,你们一个个好好看看,本官都敢拼命,你们都怂了吗?” 朱敬伦说完,直接脱下了上衣,露出一个狰狞的脊背,上面密密麻麻的是大大小小的伤疤,拧在一起,极为可怕,跟朱敬伦年轻的面容完全不搭,尤其是那一根根纵横交错的肉刺让人看着都不由心生寒意。 朱敬伦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他们也听说过朱敬伦的故事,此时想起来,才明白,这货可是一个敢玩命的亡命徒啊,平时是被他那张客套的脸给骗了。 什么人最可怕,不要命的最可怕,到现在位置,被炸断了腿的赫德见到朱敬伦发怒,都有些哆嗦,就是因为朱敬伦是一个为达目的连命都敢不要的人,跟这种人谈条件的时候,往往都很没有底气,很难有勇气反驳对方提出的要求,因为你不知道对方会为了达到目的干出什么。 “我签!” 突然有一个人说话了。 是九龙邓氏的老秀才,名叫邓文举,虽然只是个秀才,但邓氏的人好像读书都不太行,他就算最有威望的读书人了,教了几十年的书,邓姓后辈的读书子弟,有的父子两代人都是他教出来的,当然很有威望。 这老家伙这次来就给人不断的诉说邓氏的遭遇,博得了很多人同情,又让很多人担忧,别人不过是同情和担忧,邓氏可是有切肤之痛的,恨洋人都恨了二十年,那时候邓文举还是一个一心功名的小秀才呢,现在都老的没了科举的心气,但这仇恨可一天都没忘。 邓氏签名之后,九龙的其他家族也都跟着签名了。 这时候朱敬伦递了一个眼色,陈芝廷立马站出来,代表沙井陈家也签上了名字。 沙井一带的曾氏、潘氏也跟着具名。 这些宗族同气连枝,虽然开枝散叶,但很多都公认有同一个祖先,比如沙井的潘家根据族谱就知道自己是从福永怀德搬迁来的,两地本就相距不远,虽然分立了祠堂,但也定期连宗公祭祖先。 那么沙井的潘家签字了,福永的潘家就没道理不签字。 就好像当年开枝散叶一样,签字也连带着扩散开来,很快纷纷签字。 用了半个小时,大多数家族都签字了,剩下那些还没有签字的就要承受其他人的压力,不用朱敬伦鼓动,有的是人劝说他们。 最后一批签字的,是新安东边的客家人,他们一开始抱成团不肯签,突破口是黄家人,黄姓基本是新安第一大姓,号称新安十大家族之首,遍布新安各地,沙井也是一个聚居地,他们的开宗先祖东晋时代进入史书的大孝子黄舒最早就定居在沙井参里村。 可有意思的是,形成族群的才三百年的客家黄姓,有一些宗族的族谱中,跟沙井黄姓的祖先是同一个人,因此有几个客家黄姓认为他们跟广府黄姓是一个祖先。但也有的不认,广府黄姓主要认东晋的黄舒,而客家公认的则是明末清初的走方郎中皇朝轩。但是有的族谱则直接追溯到了唐朝时期的黄峭山,又有族谱中将黄峭山的祖先推到了黄舒身上。 总之很乱,两个不同源流的族群,在某个祖先身上找到了共识,所以两姓黄家有的村落关系还是不错的,互相攀亲之下,黄姓第一个签字了。 黄姓是大姓,他们在客家群体中分布十分广泛,他们一签字,其他也就被劝服了,跟着签字。 一直折腾到午后,所有的乡绅、宗族才全部签完字,总共一百三十多个。但是他们背后代表的势力,绝对不止一百三十个,因为很多村子是公拜一个祠堂的,因此这些人背后站着的,是几百甚至几千个村庄。 朱敬伦看到这个结果,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比他使用门外埋伏的火枪兵,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些人签字的,能和平的劝服他们自然最好,如果到最后都没人签,或者有人打死不肯共进退的,少不得要拉出去立个威。 虽然立约了,但要说这些乡勇就有组织,还为时尚早。 接下来就是召集所有的县吏,让他们行动起来,在各个已经聚集在县城的乡勇之间,给他们登记造册,让他们自己挑出自己的领头人,并且查看户籍名册,该地的地主都要具名,光是那些乡绅和族长根本不够,必须整个士绅阶层全都具名,才足够保险。 给最近的村庄先登记,登记完了就让他们的族长带他们回去。必须让距离近的先走,因为后面走的可是要路过这些村庄的,万一后面的乡勇发现他们进去的是一个没有青壮,只有妇孺的村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个一个次第登记造册分派回乡,一直折腾了整整一月,才将聚集在县城的上万乡勇,全部分遣回乡。 但朱敬伦的任务还没有完,还有其他县看新安的样子呢。 ; ------------ 第一百四十三节 初识诺贝尔 朱敬伦的一步一步,富礼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自认这些事情他玩不了,一步一步也都写信汇报给柏贵了。 把富礼一步不离的放在自己身边,朱敬伦的目的也在这里,就是让富礼将实际情况反应给柏贵,省的柏贵不知道实情胡乱猜,跟老百姓扯在一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被按一个邀买人心之类的罪名谁都担不起。 有富礼在身边,就可以释疑了,起码富礼会觉得,朱敬伦跟乡绅一起具名,那是被逼的没办法才出的下策,而不会往跟乡绅结盟上面想。 同时朱敬伦也将自己的办法写成了条陈,汇报给了柏贵,让柏贵下发各县,让各县照着办理。 可是离奇的是,江对面的香山,新安北边的东莞两县,却指名道姓,希望朱敬伦能从中协办。 这可就怪了,具体方法都告诉他们了,依样画葫芦还不会? 朱敬伦一直还以为清廷的县令,处理这种事情很擅长,他不觉得这是多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这些人就办不好呢。 办不好的原因很简单,不想办。 不想办的原因很简单,不想担责任。 朱敬伦在联保的公约上签字具名,本身就有拉拢乡绅的意图,其他异地为官的县令却没有这种想法,他们只希望群体**件赶快过去,太多乡勇围拢县城,名曰保家守土,可少不了滋扰百姓的事情,而这时候还不敢捉拿问罪,弄不好得打起来,真打起来了,那些县吏,可不是乡勇的对手。 所以这些县令是很想让事件赶紧过去的,但又万万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写到公约上,一来万一出事他们得连带,二来他们始终没有信心自己能够控制的住那些乡勇。 在这一点上,南海和番禺两县就很从容,李福泰和华庭杰俩人都算是有能力的,另外俩人通过编练乡勇,不但组织能力比其他县令高的多,关键是手里都有一支县勇军队,手里有兵也让他更自信,即便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容易弹压。 但香山县令手里没兵,东莞知县手里也没兵,把乡勇都赶回乡下,他们打起来了,他们也只能望而兴叹,就好像五邑地区的土客械斗一样,当地县令根本就毫无办法。 朱敬伦心想,这种好事都没人做,他巴不得去跟香山和东莞两县的乡绅阶层碰碰面呢,让自己的影响力根植底层。 但是他依然推脱,表示自己不熟悉两地的民情,显得根本就不想插手的样子。 这件事上他不能主动。 另外就是,他最近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赫德哪里需要特别关心,抵抗割地运动这么大的动静,英国人不可能不关心,洋人不可能不在意,生意是必须照做的,但是除了做生意,那是一刻都不想留在新安的,导致赤湾港的洋人数量锐减,大家都十分担心。 朱敬伦直接让黑狗带一千人去守卫这个港口,当然让他们去不是维持治安的,完全是给商人信心,同时也给洋人敲响警钟,让他们看看朱敬伦手下是有兵的,不要让英国人这时候打什么歪主意,他们想要九龙,肯定更想要赤湾。 还有一件事,瑞典人又来了,去年七月回去,到今年一月多才来,足足过去了快半年,不是他们速度慢,而是阿道夫憋着一股劲想要做大做强。 他这次带来了三艘大船,全都是两千吨以上的大货轮,一艘还是三千多吨的大家伙。 能组建这么大规模的舰队,不是刚刚做成了两会生意的阿道夫能做到的,而是阿道夫找到了合伙人,瑞典的大财团势力瓦伦堡家族。 这个家族的名气或许不大,隐藏的实力却超乎想像,后世的瑞典是世界第一流的发达国家,拥有不少世界知名的跨国公司,但几乎所有的瑞典跨国公司都是由瓦伦堡家族控制的,他们旗下公司的市值,占据瑞典股市的一半以上,连交易股权的期权交易所也是他们家的,可以说这个家族在瑞典的分量,比罗斯柴尔德在英国的分量,洛克菲勒在美国的分量,三星在韩国的份量都来的大。 贴出他们家控股或者有决定性影响力的公司或许更直白:机械设备巨擎ABB公司、汽车巨头沃尔沃、世界第三大制药集团阿斯利康、北欧最大的航空公司SAS航空、世界最大的抗溃疡药制造公司阿特拉斯、工程巨头科普柯公司、全球白色家电制造商伊莱克斯、斯德哥尔摩期权交易所、重型汽车公司斯堪尼亚和富世华、欧洲最大林产品公司STORA、滚珠轴承制造商SKF、全球电信巨头爱立信、胡斯华纳、萨博、瑞典北欧斯安银行、全球第三代电话运营企业HI3G等欧洲大名鼎鼎的企业都跟瓦伦堡家族关系密切,该家族在这些公司之中,拥有决定性的影响力和股权。 现在瓦伦堡家族还没有后世那么庞大,他们家族迈向辉煌的步伐才刚刚开始,此时执掌家族的安德烈・奥斯卡・瓦伦堡才刚刚涉足银行业,正在奠定他们家族最稳固的根基,但瓦伦堡家族可不是从安德烈才开始的,相反,他们本身就是一个颇负名望的大家族。 安德烈并不是白手起家,他十几年前从父辈手里接过来的就是一个庞大的资产,主要资产是瑞典刚刚开通的连接东西海岸的约塔运河的大量股票,他们家族是这个运河的大股东,能够参股运河的大股东不可能是小家族,运河跟铁路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安德烈拥有的运河股票让他在运河上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有这种优势,不参与运河的运营是不可能的,所以接手家业后的安德烈,很快就参与到了运河的河运贸易中,大量投资造船、航运和商品批发,正赶上瑞典工业革命初期的好时候,挣钱就跟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一样的容易,因此积攒了巨额财富。 于是他开始建立银行,在他之前,瑞典是不允许私人经营银行业的,安德烈家族的影响力巨大,他本人更是瑞典国会的议员,他以议员的身份说服国会,许可私人开办银行业,于是开了瑞典第一家银行,斯德哥尔摩私人银行。 手里有家银行,自身又经营造船、航运和商品批发,如果不能注意到突然在瑞典和中国贸易中获利颇丰的阿道夫,那就太没有眼光了。 实际上比这容易的多,阿道夫运回瑞典的生丝、丝绸和茶叶等商品,就是通过安德烈家族的渠道出售出去的,因此他们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个一年中两次从中国运回大量商品的家伙,顺理成章的取得了联系。 两家一拍即合,瓦伦堡家族出资金、出人才、出船只,阿道夫出资金和在中国的人脉,双方成立一家专门在中国从事贸易的商行,阿道夫负责从中国采购和订货,瓦伦堡负责运输和分销。 事实上如果没有瓦伦堡家族的出面,阿道夫的坎贝尔家族虽然也有些影响力,要说动政府未必办不到,但不可能那么快。是瓦伦堡这个可以直接影响到国家政策变化的超级家族,与坎贝尔家族一起,才在极短的时间说服了政府中的遥远以及国王,直接从军队中派出了第一批顾问。 阿道夫这次来就不打算走了,他将留在中国,建立两家的洋行,并且长期负责,洋行的名字用两家的姓氏,坎贝尔家族和瓦伦博格洋行,坚称坎瓦伦洋行。 朱敬伦接见了阿道夫,并且劝说他不要把商行像其他洋人那样放在香港,而是让他在赤湾建立商行,正好因为洋人担心中国的乡勇运动,这段时间赫德又开出了不少土地,正是便宜的时候。 阿道夫是一个肯冒险的家伙,立刻从善如流,花了一笔不算多的钱,在赤湾右海岬处,购买了十亩地,哪里现在还是一片荒滩,但好处是距离赫德正在建设的新港口位置很近,用来建货栈和总部是个非常好的地方。 跟阿道夫见面只是一件小事,朱敬伦真正感兴趣的,还是阿道夫这次运来的货物。 他这次以瓦伦堡提供的三艘商船,当然现在属于他们洋行所有的商船,运来了打量的机器设备,朱敬伦建造的兵工厂可是一座百万级别的兵工厂,当然不是区区一趟航行,就能把所有设备都运来的。 这次三艘船就足够了,等于一下子完成了跟朱敬伦的交易,同时工厂经过半年的建设,现在已经初具规模,基本到了安装设备的阶段了,中国人的施工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不是有些材料跟不上,速度还可以更快。 比如中国传统的青砖虽然很不错,比红砖更加密实,分量更重,敲击有铿锵之声,因此有些青砖被叫做金砖,可是烧制的工序也比红砖要复杂,最不利的是,西方人已经发明出了红砖的大规模烧制工艺,德国人几年前发明了大规模烧制红砖的大型轮窑,西方各国尤其是美国也开发出了多种型号的压砖机,因此红砖就慢慢取代了青砖,后世的中国普通人已经很少见到青砖了,倒是那种常常被高手拿来表演劈砖的红砖很常见,真正的青砖这些高手是绝对不愿意尝试的。 受限于这种情况,上次临走的时候朱敬伦还向阿道夫订购了一套欧洲最好的压砖机器,这回阿道夫带来了,兵工厂甚至可以直接开办自己的砖窑来烧砖。 好消息是,兵工厂中的一个技术顾问表示,他们可以仿制这种压砖机,朱敬伦最喜欢听这种能够仿制神马的云云,大山寨国如果能提前出现,朱敬伦绝对不会骂,而会高喊万岁,一高兴就跟这个技术顾问多聊了聊,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他突然发现这个家伙的名字中有‘诺贝尔’三个字,而且是他的姓氏! 朱敬伦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是造火药发财,后来把钱捐出来搞了个让全世界科学家和家恨得要死也爱的要死的诺贝尔奖的那个诺贝尔吧? ; ------------ 第一百四十四节 美丽的误会 诺贝尔朱敬伦当然知道,这是一句废话,因为地球人都知道。 可偏偏朱敬伦仔细回忆,也没记住诺贝尔这时候该多大了,他好像从来没有专门研究过诺贝尔这个人,老实说知道这个名字,因为那个该死的奖项多过他们家族本身。 眼前的这个诺贝尔,他说他叫伊曼纽尔,姓诺贝尔,但朱敬伦就想叫他的姓,坚决不会称呼他的全名的。这个诺贝尔看起来有五十多岁或者更多,总之是一个小老头了。 “就是这个人发明了黄色火药?” 过去的朱敬伦关心的是那个奖项,回到这个时代的朱敬伦却只关心火药,什么鬼奖项,见鬼去吧。 他记忆中,诺贝尔好像是年纪不大就发明了黄色火药,然后在欧洲遍地建设火药厂,也曾经去美国建立过两座火药厂,结果发现被骗了,美国的商人、律师,用合同诓骗了诺贝尔导致诺贝尔在火药厂中的股份聊聊,诺贝尔之后终生没有去过美国,在他印象中美国是一个不讲诚信,遍地骗子的国家。 朱敬伦试探着跟伊曼纽尔谈论火药。 没想到这家伙十分的感兴趣,一说起火药来就喋喋不休,告诉朱敬伦说他已经研究了很多年,他最近希望尝试将传统火药跟硝化甘油进行混合,制造一种新的威力更大的火药。 朱敬伦听的直点头,其实他狗屁都没听懂,他以前是外交家,可不要指望他什么都懂,鬼知道硝化甘油是什么鬼东西,朱敬伦保证自己前世根本没见过,倒是好像听过那么两次。 说完火药,伊曼纽尔又说起机器,说起机器也说的头头是道,他说他在俄国开过工厂,给沙皇生产过水雷,说起水雷他很得以,说那是他发明的水雷,他说他将这项发明,连同草图和样品,早先给了瑞典军队,但他们对此毫无兴趣。 后来就去了俄国,在圣彼得堡,他的发明引起了巨大的兴趣。最后他把设计给了俄国,沙皇给了他一笔奖金。用这笔钱他建立了一家机械厂,奥加里夫与诺贝尔官方准办的铸造车轮厂,他这家机械厂除了生产地雷和水雷,还制造“诺贝尔型轮轴切削车床”,其他机床,以及炮车。他还设计出了中央暖气热水管,非常适合俄国这种寒冷的地区。 伊曼纽尔说了一晚上,朱敬伦也就听了一晚上,他无比确信,这家伙肯定是那个鼓捣火药的家伙,爱搞发明创造,没进行过正规教育,自学成才,对发明创造有无比的热情,而且喜欢冒险,乐于到遥远的地区去寻找机会。 这种人跟爱迪生那种人是一种类型,就是天生搞发明创造的,诺贝尔火药不是他发明的还能是谁发明的? 只是朱敬伦不知道这货根本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诺贝尔,却是那个诺贝尔的老子,此时的小诺贝尔正跟两个兄弟留在俄国一心想要把诺贝尔家族的事业挽救回来,最后他们三人真的成功的把破产的工厂买了回来,并且经营壮大,成为有名的兵工厂,最后开发了俄国的巴库油田,而那时候小诺贝尔却去了巴黎做火药生意。 朱敬伦也不知道,伊曼纽尔跟他畅谈是有目的的,这货希望得到资助,能让他继续搞他的发明,这是他来中国最大的目的,要知道他算是抛妻弃子了,他老婆可不愿意离开瑞典,他在俄国的时候,妻子始终在瑞典。 鸡都叫了,伊曼纽尔说的口干舌燥,喝干了不知道多少杯茶后,才向朱敬伦提出建议,表示希望能允许他在工厂中进行研究,他保证研究成果将来会非常有用,而他也很乐意跟工厂分享他的研究成果,他认为他的研究将来肯定会给工厂赚大钱的。 这货真不是一个拉投资高手,反正从他的话中,朱敬伦没听到任何重点,他就一股脑的把他做过什么,发明过什么统统说了出来,根本就没重点讲述价值,只说他保证,他认为,这些可拉不到投资。 要不是以为这家伙将来能发明火药,朱敬伦绝对懒得打理他。 但现在知道他是一个厉害的发明家,一个贩卖死亡的军火商,那就不能怠慢了。 必须同意。 只是朱敬伦还有些疑惑,他还真不敢确定这家伙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好像搞过很多的发明,完全是一个妖孽一样的存在,这让朱敬伦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把别人的事迹贴到了自己身上,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发明家,至于名字,欧洲人的姓氏就那么几个,谁知道是不是诺贝尔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穷亲戚呢,尤其是这年龄让朱敬伦深深怀疑,他好像记得诺贝尔是不大的时候发明的黄色火药,却又不敢肯定自己的记忆。 因此他决定做一个试探,正好也对伊曼纽尔的某些发明感兴趣。 于是道:“你说你发明过一种水雷,正好我们现在需要这东西,如果你能打量生产水雷的话,我就资助你的研究,并且在兵工厂中给你专门成立一个研究所,允许你进行任何你想要进行的试验,同时还给你配上数量庞大的助手。” 伊曼纽尔一听大喜过望,立马表示他需要的一些设备正好到位了,他马上就可以进行生产,只要工厂配合他,十天之内就能生产出第一批水雷和地雷。 说完这家伙就急匆匆的要告辞,真怀疑他会不会是一夜没睡,白天继续玩命工作一天。 西方人能成功,也不是侥幸啊,大航海,殖民地,虽然利润丰厚,可哪一项不是玩命的事业,想要那些整天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心满意足的农民去干这些,还真不行。 别说,伊曼纽尔这家伙还真没吹牛,在朱敬伦的命令下,工厂权力配合他,在其他技术人员的帮助下,第八天他就搞出了一批水雷,一连十颗,每一颗都能炸烂一条渔船,朱敬伦就相信这家伙真的是诺贝尔了,至于年纪看起来大了一些,也许是因为天天熬夜,所以显得老了一些,反正西方人的年龄看起来总是比正常的要老,也不奇怪了。 朱敬伦不会知道,他这才是真的误会了。 ; ------------ 第一百四十五节 名扬三县 不过现在这个误会让朱敬伦得到了一个宝贝,他这里是不需要水雷的,但是********僧格林沁肯定需要啊,等英法联军打到大沽口的时候,试想一下水下埋藏着成百上千颗地雷,朱敬伦想想就开始期待了。 于是立刻嘱咐兵工厂,立刻开始大批量生产水雷,地雷也要生产一千颗。 朱敬伦打算通过柏贵,将这些好东西送到僧王手里。 派人把一批水雷和地雷的样品送到柏贵手里,告诉柏贵说自己从西洋瑞典国商人手中买下了一些水雷和地雷,并附有使用方法,同时告诉柏贵,根据最新的确定消息,洋人马上就要进兵犯境,并且最大的目标还是天珒,希望这批进贡的水雷能起到作用。 这种讨好皇帝的事情他还是很愿意做的,立马将这批地雷和水雷快马送去京城,同时送去洋人即将进犯的消息。 皇帝让僧格林沁在昆明湖试用,接连炸碎了几艘木船之后,僧王对这批水雷的威力很满意,于是立马让柏贵进贡更多的水雷。 其实中国古代也有类似的发明,当然性能上不可能比得上伊曼纽尔发明的水雷,伊曼纽尔发明的水雷在英法联合对抗俄国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可是吓退了打算从水上进犯圣彼得堡的英法联军舰队的。可是如果中国人能持续改进,谁知道古代人的发明,不会发展到西方同样的水准呢。 同样火药威力有也差距,西方人几百年来一直在坚持不懈的改善火药的配方的配方,而中国人死守着老祖宗的配方罕有变化,目前清军用的火药威力,绝对不比戚继光兵书中记载的配方生产出来的火药大多少。 大部分工匠还谨守着一硫二硝三木炭的口诀,西方人已经将比例精准到小数点程度了,用料上的差别更大,明朝的火药武器最终不敌八旗的弓马骑射,很大的原因就是制造粗劣,传统的官方作坊,官员克扣料钱,以次充好,监管不严,导致火枪不断炸膛,士兵根本就不敢用,根本就没发挥出武器的优势,反而让后来的清朝人产生了火器无用论的错觉。 满清的作坊效率并不比明朝的先进,因此他们的火药威力在西方人更精准的配方,更严格的材料,以及工业化的工厂产品面前,就显得很差劲。 所以僧格林沁才会觉得这些水雷威力难以想象,才会想要更多的水雷,才会让朱敬伦的兵工厂挣到开工以来的第一桶金。 这都是后话,朱敬伦给柏贵的样品柏贵进贡给皇帝了,但是柏贵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冒,他更关心的广東的民情,香山和东莞两县的情况让他恼火,据说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械斗,柏贵要求朱敬伦立刻启程前往两县处理。 老百姓长期无组织的聚集,到最后肯定就会演化成大规模冲突,这几乎是一条规律。 因为人跟人在一起,不可能不发生矛盾,单个人打架,了不起少胳膊少腿,影响不大,可要是几百人跟几百人打那就不一样了,群体性冲突根本无法控制,总有失手,一方失手,另一方就会报复,所以群架一旦打起来,就格外的血腥和持久。 但现在就是这种现象,老百姓聚集起来了,没有形成统一的组织,当地官府在这种规模的群体聚众下,又畏首畏尾不敢干涉,就等于放任了这种无组织的情况,到最后必然发生了大规模械斗,香山县的最为严重,打死打伤了三十多人,县令吓得亲自跑去广州请罪,这才让柏贵下了严令,让朱敬伦不准拒绝,立马前往两县处理事情。 眼看是拖不过去了,只能先放一放新安这里的事情。 新安的乡勇都送回乡下去了,接着朱敬伦拆分了自己的军队,从侯进手下抽调了一百个水平最好的,已经晋升为基层军官的勇兵,安排他们分驻各地,在一个个墟集和小镇驻扎,然后从周边乡村中的乡勇中招募最强壮的青壮,给他们发枪,进行训练。 对乡勇来说,朱敬伦派人去招募发的军饷十分诱人,没有人能够拒绝一个月5两银子的军饷,加上反正都组织起来打算保家守土了,给官府当兵还在村里当乡勇都一个样,还有钱拿,傻子才不干呢。 在这种吸引力面前,让他们的宗族作保之类的要求,也只是小菜一碟,作为他们的族长和乡绅等人,则是已经在公约上具名了,也不在乎给族中能够去赚军饷的后生作保这种事,因此很快分出去这一百人,没人就又招到了一百人,朱敬伦的军队滚雪球一般到了一万人,原本给土客械斗的那些人准备的一万只步枪提前给用了。 反馈的消息都很顺利,朱敬伦也就没什么放不下的,当即在富礼的催促下启程。 先往对面的香山县,他不是一个人,跟着富礼不说,还请了一大群的宗族族长和乡绅。 作为邻县,这些乡绅也是能发挥影响力的,至于宗族,新安的宗族在香山也有,在东莞也有,沙井陈家在顺德、东莞一带都有族人,都拜一个祠堂。控制深圳墟的张家,本就是从东莞牵过去的一支。还有曾氏、黄氏这种,在广府人、客家人中都有分支的家族。 因此朱敬伦带的这些人很容易就在对面的县中找到自己的族人,这不单单是一个共同的姓氏,而是平时就有来往,而且关系密切,在一起拜祭祖庭,自认为是一家人的宗族,让他们去说服本族人,比朱敬伦去说服要容易的多。 只是这时候香山县已经爆发了数起械斗,更大的械斗还正在酝酿中,双方都在呼朋唤友,一个不小心就会弄成土客械斗那种规模的惨剧,这也是县令跑到广州去请罪,而柏贵不理朱敬伦的各种推脱,强令他处理的原因。 自从械斗爆发后,其实县令已经控制不住,他那时候连把乡绅聚集在一起都很难做到,更不用说让各家各自回村去。 但朱敬伦不同,他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一千火枪兵,连续三天在香山县城外演戏,一阵阵的火枪声,吸引了大量看客的同时,也震慑住了不少人,加上暗中又有对面新安的本族人来说和,这才将这些人纷纷聚集在一起,拿出跟新安同样的公约让他们看,在随便讲一番大道理,就有人签字了。 不过事情还没完,已经发生过械斗,各家还都死了人后,这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因为这已经发展到仇恨了,仇恨是不讲理性的,也根本扯不清谁对谁错。此时各打三十大板的办法是不灵的,朱敬伦也不敢用,此时用出来,那不是各自退一步海阔天空,弄不好两边都对朱敬伦不满了。 所以朱敬伦干脆让各家回去,死人的官府给丧葬费,伤者官府出钱给治病,又许诺了免除一年两税,才算勉强把聚集在一起分作两边打群架的上千人劝了回去,只要回了乡下,那就好办多了。 朱敬伦在香山根基不深,暂时不打算招募香山兵勇,所以他只是派了些人到这里,负责在各个墟集盯着附近村落,并不打算招人。 用了十天时间解决了香山县的问题,在县城乡勇还没有完全撤光,县令两次三番希望他留下的情况下,朱敬伦还是去了东莞。 东莞的情况更容易一些,这里的械斗是零散的,还没有分成两派,加上东莞跟新安陆地相接,这里的乡族更是一家,新安本来就是从东莞划分出去的,明朝时候才分离,而这里的宗族却繁衍了几百年上千年,因此两地宗族层面上始终没有分开,这种关系是不会随着政区分割而分割的,因为他们的纽带在血脉里,在情感和文化中。 所以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各个乡绅、宗族聚集到一起开会,签订公约,然后开始顺利的分编遣散,第五天的时候,朱敬伦就可以离开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就因为两个县令担心担责任,而始终拖延,导致发生械斗。 对朱敬伦来说,却是举手之劳,他这两次倒是没有签名,可是强逼两个两个县令具名,但毫无疑问,主持整个立约过程的朱敬伦,在两县乡绅面前,留下了深刻和良好的印象。 这件事过后,至少在珠江口这三个县中,朱敬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识了。 本以为能闲下来,然后安心应付英法联军即将到来的攻击,谁知道新会那边又出事了,新会的抵抗割地运动本来就不怎么强烈,甚至柏贵都没有让自己去处理,当地知县就遣散了事。 但问题是乡下彻底动员了一次,就如同沸腾过的开水,跟过去的生水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时候的乡下年轻人,确实还没有什么纪律,但却已经有了一个粗糙的组织。 就好像新安和东莞曾经是一个县,两地乡绅关系复杂,姻亲不断,同宗同族,新会和鹤山也是,鹤山的一半土地,还是清朝雍正时期才从新会分出去的,比如客家聚集的古劳都,就是从新会分离出去的。 因此鹤山土客械斗之后,就有大量的土人跑到了临县的新会,穷人确实是最凄惨的,人离乡贱无依无靠,但是地主们就好了很多,他们甚至很多都在新会也有土地,依然可以过日子,但是无论是地主还是佃户,在失去土地这个问题上,他们是同仇敌忾的,乡绅、地主阶层组织编练团练,生活无着的穷人,第一是混口饭吃,第二也很想打回家乡去,起码自家还有几间破屋子给妻儿老小遮风挡雨。 因此在客家人周边的各县,包括新会在内,还有阳江,甚至佛山等周边各县,土人都在聚集力量,故事中的佛山黄飞鸿编练团练打洋人,现实中可能有无数红飞鸿,蓝飞鸿们在编练团练,随时准备着杀向客家人。 到今年初,土人的力量本就积攒的差不多了,接着新会知县勒令乡勇回乡,好几只乡勇联络之下,突然就杀向了鹤山,土客械斗土人反攻阶段开始了。 大规模的械斗突然爆发,引起新会和鹤山两县县令的关注,他们的文书雪片一样的发到广州,柏贵这时候刚刚收到朱敬伦送来的平稳遣返香山和东莞两地抵抗割地而聚集的乡勇的报告。 柏贵不由感叹,这些县令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同时对朱敬伦的办事能力极其信任,甚至相信朱敬伦能轻松解决已经打了四五年的土客两家,一封让朱敬伦去新会、鹤山两县协办两地平息土客械斗的命令就送了过来。 ------------ 第一百四十六节 谁不服我打谁 朱敬伦可比柏贵看的透彻,柏贵对自己手下的县官很失望,觉得如果是自己当年做县令的时候,绝对不会把局面弄成现在这样,事实上,如果换成他也一样。 这根本就不是个人能力问题,而是一个资源多寡的问题,如果说东莞和香山两县县令,一开始还有机会自己平复乡勇聚众的话,新会和鹤山两县县令是根本没有机会制止械斗的。 广東土客械斗是咸丰四年爆发的,正值太平天国起义,当时的总督叶名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防止太平军势力渗透津两广,以及四处镇压借机起义的天地会,当时连这个总督都没资源去处理土客械斗的问题,更不用说这些县令了。 由于叶名琛没有兵力顾及鹤山,而鹤山当地也爆发了洪兵起义,恰好第一个起来抵抗的就是客家乡绅。 咸丰四年,一支洪兵首领冯滚带兵攻破鹤山苍城,驻扎在开平北部靠近鹤山的古儒都,向附近的云乡打单,云乡一带山高林密,也是一个客家人聚居区,征粮队被客家乡绅高三拒绝,前去征粮的人员被杀。===斗破苍穹漫画e/cx16/===。冯滚立刻联合附近的洪兵配合攻打云乡,又被客家团勇击败。洪兵派人潜入云乡,将高三的小儿子杀害。高三发誓要报复,倾家荡产组织客家武装与土人对抗。 这就是客家人开始组织乡勇的起因。 可以说一开始只是洪兵武装跟客家地主个人恩怨,可是不久之后,鹤山县令手下一个客家武举人,名叫马从龙的家伙趁乱而起。 马从龙先是陈请两广总督叶名琛允许他组织客家练勇助剿,叶名琛当时兵力不足,加上绿营的战斗力在洪兵面前总是一触即溃,叶名琛同意了马从龙的建议。 马从龙拿着两广总督的手谕,串联鹤山、高明、新兴、恩平、开平、阳春等六个县的客家乡绅会盟,制定六县客家人同心剿匪章约,以云乡、大田为大本营,积极组织客家武装。 到这里本也不是坏事,至少对官府和想要获得安全的百姓来说都是如此。 但是马从龙组织起了悍勇的客家山民后,很快就攻占了靠近云乡的几条土人村庄,但他的行为令人发指,他放火烧屋杀人无度,直接导致客家练勇的性质变化。 广府人跟客家人本来就有些恩怨,比如因为田地问题,学额问题,争斗了几百年,但大多集中在通过正常的关系,比如培养各自的子弟读书做官,从而利用政治理论压制对方,这算是一种比较良性的竞争,因为这种竞争是能提高双方文化水平的。 但是有竞争就有不满,尤其是广府人一直占据优势,比较歧视客家人。 广府人称客人的语言是南蛮结舌,直接否认客家人同为汉人的身份。客家人的一些习俗也让广府人不容易接受,比如客家人的‘洗骨检葬’,先要把死人埋葬,等肌肉腐化后,在把骨头挖出来用水洗干净,置于瓮或木匣内再行安葬,这种丧葬方式跟传统的入土为安观念格格不入,因此也被认为是蛮夷习性。甚至像新会这种土人占优势的县的县志中都要给“客”字旁加“犬”来称呼客家人,就如同汉人曾经给其他民族起的犬儒、鬼方之类的名字一样。 因为语言风俗的不同,广府人一直坚持客家人不是汉种,是蛮夷民族。但是客家人却更坚定的坚持自己的汉家身份,找出多种证据予以反驳。比如他们的语言跟当地人不同,他们就说他们的话是中原正音,他们的语言读古诗更押韵,反倒是广府人语言粗鲁,坚持自己是根在河洛,情系中原,是地地道道的中原汉人,甚至血脉上比北方人还要纯。 对于这种文化之争,朱敬伦知道纯粹是闲扯淡,谁纯不纯鬼知道,肯定都是汉人无疑,从相貌上根本分不出来,服饰上稍有诧异,但是都重视教育,都兴办学堂,读的都是中国古典,这些才是最重要的标志,至于口音轻重,丧葬习俗不同,都是旁枝末节。 后世客家人遍及四海,开放之后,海外客家人返乡投资,一时间客家人的声音大起来,族群自信心也膨胀起来,敢把自己是最纯粹的汉人的大旗打起来,新中国开国元勋中多有客家人,也大大提高了内地客家人的地位,这才没人再歧视客家人。 但是这个时代,客家人确实是一个备受歧视的族群,但朱敬伦坚持他们肯定是汉人。 至于跟广府人相互之间的冲突,根源上并不在什么文化,而在于经济,在于生存空间,大家同在一块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你儿子多吃一口,我儿子可能饿死的时候,难免有冲突,这种冲突是全方位的,主要以土地和学额为焦点。 在土地上,本不该有什么矛盾,一个在平地上居住了上千人,一个则善于开辟荒山,应该是两不相干的,事实上,客家人搬到鹤山等地两百多年,一直都跟土人没有太大的冲突,即便有观念上的诧异,也不可能爆发成内战规模的械斗啊,为什么会在这时期爆发。 唯一的原因就是人地矛盾,经过两百年的繁衍生息,广府人和客家人人口都膨胀起来,因此原有的土地不够耕种了,广府人来得早,因此占了平地,客家人把山里能开的地开完了,迫不得已就租种土人的地,甚至有的客家人开的山地,山都是本地人的。 中国人几千年来重农抑商,经济主要就是集中在土地上,因此把土地经济玩出了花来,一块田地都分成田骨和田皮,田骨就是所有权,以官府颁发的盖红章的地契为依据,称为红契,田皮则是民间私下的租种协议,没有盖印,成为白契。所有权和使用权就此分开了,形成了中国独有的永租制度。 因此很多时候,土人持有红契,客家人持有白契,可是土人自家的田地自家子弟都不够种了怎么办,总有人想要借助官府的势力,从自家土地上赶走租佃的客家人;或者眼馋客家人开出的荒山,认为荒山是自己的,觉得当初签订的契约以荒山的租金租出去不划算,要求更改契约,或者赶走客家人。 这就是争地的最大原因,另外还有土地相邻,几百年过去后,地界模糊,双方争执的。 还有争水的,干旱时节,河流上游的村子总想霸占水权,不过这种现象是普遍的,不是土客独有的。 另一个主要矛盾是争学额,所谓学额就是考取功名的份额,主要是在秀才这个基础功名阶段,因为各县的名额都是有限的,土人占的多了,客家人占的多了,都能引起双方不满,进而向官府施压。 争学额主要反应的是两个族群对官府话语权的争夺,因为谁家子弟当官的多了,在官府中的势力大了,自然就可以压制另一个族群。 这些矛盾形成依旧,争斗不休,但多数时候只是个例,比如争水、争地爆发的械斗,往往局限在邻村之间,这在土人跟土人,客家人客家人之间同样爆发,所以没有什么特别,可是这一次的械斗,直接引起了两个族群之间的冲突,规模之大,比西方国家间的战争都大,就另有原因了。 根本原因肯定是不同族群之间的生存空间之争。 直接原因则是马从龙这个枭雄一般的人物横空出世所致。 因为马从龙联络了六县客家人,组建了团练,开始剿灭洪兵。实际上,洪兵中是有本地人也有客家人的,算不上是广府人的武装,但是广府人人数本来就多,因此洪兵中的广府人数量更多,一开始洪兵也确实跟客家人起了冲突。 马从龙利用了这种冲突,将这种冲突描画成广府人对客家人的残杀,马从龙本人在带兵帮助官府剿灭洪兵的同时,摧毁了太多的广府人村落,几乎采取了赶尽杀绝的方式,这才真正引发了广府人的整体恐慌。 此时也有一些类似马从龙一样的广府人开始煽动,说“客人要反客为主”,“铲绝土人”,于是本来是客家人帮官府镇压洪兵,转变成了土人和客家人之间的内斗,原本忙着镇压洪兵的官府和洪兵两方,反倒成了无足轻重的配角。 “像马从龙这种货色就不该用!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朱敬伦乘船开往新会的途中,听完方山上次去新会调查的结果,不由得感慨道。 方山神色古怪的在朱敬伦背上看着,他上次看到朱敬伦脱衣服后的伤疤,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那些伤疤不是伤疤,宛若龙鳞一般。 听到朱敬伦问话,他连忙回答:“土匪汹汹,若不是马从龙这般人物,怕是广東也该像粤匪一般横行四野,民不聊生了。” 粤匪专指洪秀全的太平天国。 朱敬伦哼道:“洪秀全之流,跟那马从龙一样,可都是客家人啊!” 方山一愣:“难不成大人您想去打客家团练?” 朱敬伦摇摇头:“打谁不打谁得看他们了。” 方山疑惑:“大人您的意思是,打谁还没定?” 朱敬伦道:“打有什么好,我们是去调解的,能不打最好。” 方山叹道:“怎么可能不打,官府去岁调解过一会,约都立了,这不又打起来了?” 朱敬伦道:“那是规约立的不公,土人依然没有收回自己的田,迟早都要打起来。” 方山疑惑:“您这明显是向着土人的吗。还说不打客籍。” 朱敬伦道:“错了,要根除械斗,那就得另立新约,我立的约,只要立定了就得遵守,谁不要是不服气敢毁约我就打谁。” ; ------------ 第一百四十七节 美国顾问团 朱敬伦霸气的宣言刚刚说完,船就已经到了新会。 士兵们在登岸,一群洋人参杂其间,朱敬伦的军队中洋人可不少,如果印度人也算上的话有近百人。 印度兵其实并不多,只有二十个,他们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军官,为首的依然是加拉瓦,他们的手下有两百名胥民组成的双枪将。朱敬伦手下的印度兵一共五十个,其余三十个都在侯进手下效力呢。 剩下的洋人中,以瑞典人最多,这些瑞典人现在依然没有表明身份,以雇佣兵的身份在帮朱敬伦训练士兵,这次带来的瑞典人主要是炮兵军官,朱敬伦的炮兵接近三百人,以沙井陈家子弟和九龙五姓子弟组成,特点是全都是读书人,在瑞典炮兵顾问的培训下,他们一直勤奋的补上数学知识,学习炮兵操作技术和战术,现在他们的水平已经不错了,缺的主要是实践经验。 这些瑞典炮兵军官一共三十多人,还有二十多个是步兵军官,步兵军官中除了教授步兵操典的外,还有负责后勤管理的,负责军事调度的,负责侦查作业的,以及制定进军计划的,以这些瑞典顾问为媒介,朱敬伦几乎将整个欧洲现行步兵管理和作战制度搬了过来。 但是要真正完成军事改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至少让瑞典人教会一些从没接触过几何知识的读书人学会西方绘图技术和原理,恐怕没个两三年都不太可能,他们要补的课程太多了。 除了瑞典人外,随传的还有几个美国人,依然是那七个美国调查员,他们这次可不是来调查的,是朱敬伦邀请他们来随军参观的。 朱敬伦明白自己的军队暂时还不太行,跟欧洲强国的军队还没得比,但是对上美国这个没有常备军的国家,应该说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的,他就是要通过这些美国人的眼睛,让美国人甚至其他国家看看,他的军队是有一定战斗力,不要轻易招惹他。 当然主要还是美国人,因为即便美国人告诉英法说中国的军队很能打,这两个目空一切的强盗这时候也不会在乎,因为在他们眼里,美国軍队也就那么回事。 1950年代,英法两个********猥琐的走到了一起,1855年他们联合揍了沙俄帝国,1856年英国人揍了波斯,1857年揍了印度;法国人在欧洲横行一时,1859年出兵意大利,跟入侵意大利的奥地利帝国作战,一战打死打赏奥地利军队两万多人,成为欧洲的仲裁者;至于发生的殖民地战争,都不用说了,法国这些年从没停止过在非洲的扩张,英国人也先后吞并大块非洲殖民地。现在两国联手来打中国,过几年还将联手给墨西哥送去一个欧洲国王,这样的两大流氓联手,他们在全世界会惧怕谁。 所以朱敬伦请美国人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吓唬一下美国人,他可知道最近美国人有些不安分了。 英法两国决定扩大对华战争的消息已经在西方世界公开了,他们制定的作战目标都不是什么秘密,比如攻打北jing,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教训一下中国人,他们还提到要进京换约,并且指名道姓说不能走华若翰走过的北塘路线,要走塘沽从大路进京,必须坐轿子,而不能像华若翰那样做大车,一切都以华若翰作对照,让华若翰此时都成了洋人外交圈里的笑柄。 华若翰当然不满,后来又被击沉了军舰,自己还受了一点伤,那更是不满,虽然后来跟广東地方签订了章程,达成了一些善后协议,他心里总是憋着一股劲,听到英法联军打算大规模进攻北jing,华若翰的心思就活了起来,他很清楚,英法联军两大流氓联手天下无敌,如果此时让美国軍队跟着一起攻打北jing那是万无一失的,还能重塑自己的荣誉,他也想坐轿子进一趟北jing,也要站着见一见皇帝,所以最近他跟英法公使走的很近,表示出美国也想出兵的兴趣,希望能跟英法组成联军。 美国在这个时代尽管还很鸟丝,可是出兵个一两千,派船个十余艘,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也是一个两次跟英国人打过仗,尽管北揍的很惨,最后始终取得了胜利的国家,实力还是有的。唯一的阻碍是,华若翰的使命,美国政府要求他在不触怒清廷的情况下,尽可能的为美国争取利益,是美国政府从来没有考虑过战争,而不是华若翰本人真的那么可笑。 所以华若翰的活动最后美国政府答不答应不好说,答应的几率大概也不会大,毕竟现在林肯正在积极的竞选总统,这可不是一次平常的选举,因为这一次林肯代表的是共和党,是一个新近崛起的美国党派,林肯目前优势巨大,很有可能让共和党第一次执政,现在美国人心中的焦点是奴隶制,而不是中国。 但是朱敬伦不敢大意,他招惹美国人是用美国人压柏贵,压广東官府,而不是真的让美国人觉得国家尊严丧失,逼得美国人到了非出兵不可的时候,他们即便再想跟清政府搞好友谊闷声发大财,估计也不得不出兵了。 美国人是最后一个走下船只的,他们依然带来了许多设备,绘图的,测量的,上次朱敬伦扣押了他们的资料后,自己先过了一遍,然后将数据都交给了瑞典人,让他们将其中涉及到军事情报的部分留下,当作自己的资料,剩余那些关于经济类的都还给了美国人,比如他们收集到的茶叶标本,不过是用来区别中国各地茶叶种类和品质的样品,没有必要扣留,但是他们测量的航道和水文情况,全都没有给他们。 谁知道这次美国人又执着的来测量了。 一共十艘帆船,中国传统的双桅帆船,这些都是柏贵在广州搜集的水师兵船,全都送给了朱敬伦,其中用来运兵的只有两艘,剩余的都是用来运输军火物资和军粮的。 只用两艘来运兵的话,兵肯定不会多,第一批只有两百人,正是由印度人加拉瓦带领的一营士兵。 朱敬伦还没有登岸,因为他在等新会官府派人来接他,上次他到县城跟前都被拒城外,他表示很不高兴,其实还是给新会官府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自己不好打交道,这样反而能跟新会知县愉快的相处。 ------------ 第一百四十八节 以新会为大本营 平心而论,新会知县聂尔康是附近几个县中,做的最好的。 此人是进士出身,湖南衡阳人,这个时代是湖南人极其出彩的时代,有人说是曾国藩带动了湖南人的发迹,其实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曾国藩死后湖南人涌现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才,绝不仅仅是因为曾国藩一个人。 沉下心来做学问的人才能发现,这个时代,湖南文化中开始流行经世致用的学术思想,因此真正厉害的,不是湖南出了一个曾国藩,而是湖南孕育出了能够培养曾国藩这种人才的一套文化学派。 聂尔康没有曾国藩那么大能耐,但他在县令的职位上,第一没有让洪兵在新会爆发,第二没有让土客械斗蔓延到新会,对于老百姓来说,他是做出了贡献的。 当然所用的方法并不高明,比如禁止集会,眼看着四处老百姓都闹起来了,聂尔康严厉禁止老百姓聚众,为此连新会流传几百年的有名的江门迎神会都禁止了,甚至禁止城乡各处演戏,手段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极其粗暴,但问题是他做了,而别的县令没做,这就是经世致用,他在用他并不高明的手段和智慧在做事,别人可能更聪明,但在渎职。 可是他能禁止新会乡下势力跟洪兵勾结,也能禁止新会乡下势力参与土客械斗,对乡绅和宗族严加控制,但是当涉及到割让土地这种敏感事情的时候,他禁不住了,或者说他一直在压抑的乡土势力打着光明的旗号冲破了封禁。 所以上次朱敬伦带着洋人来新会县城的时候,竟然会被禁止入内,因为在洋人这种能引起全民抗拒的因素面前,不是聂尔康禁不住,而是他根本不敢进,或者不想禁,从内心深处,聂尔康恐怕也不想沾染上洋人。 聂尔康没有来迎接朱敬伦,他派来了一些地方乡绅,为首的是著名士绅罗天池。 此人是道光二十八年进士,在云南做官做到道台,因为当地回人叛乱而被革职。 此人虽然官运不佳,但是却有才气,绘画造诣很高,被誉为粤东四大家。 当然对老百姓有用的贡献是他从云南引入了普洱茶,结合当地优良的陈皮,发展出了柑普茶这种特色产品。 当过官,又是地主,这就是天然的乡绅领袖,所以县令请他来迎接朱敬伦。 其实也算是给过面子了,毕竟俩人同级,又没有交情,客随主便,朱敬伦不去拜见聂尔康也就算了,让人家亲自来码头迎接,实在是太托大了。 可此时朱敬伦打定主意要骄横一些,他这回打算扮骄横,就从现在开始。 “县令怎么没来?” 朱敬伦对罗天池这种乡下领袖也不客气,直接怒斥起来。 罗天池也是做过官的人,历任新会县令对他也都是客客气气,毕竟做过官就等于加入了官僚集团,互相之间以师生和故旧关系连成了一张网络,没人愿意给自己面前垫石头,所以对这些下台后的老官员还算客气,这还是罗天池第一次被一个小县令喝斥。 “县尊在衙门恭候大驾!” 罗天池冷冷说道。 朱敬伦哼道:“让他来这里见我。” 罗天池哼了一声,侮辱新会的知县,也是侮辱他们这些新会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直接拂袖离去。 “大人何故如此?” 方山有些不太理解朱敬伦的做派。 朱敬伦解释道:“这次我们来是客军,而且又是处理本地复杂的乡族土地和族群问题,最好不要跟本地人搅合在一起,唯有中立才能公正。” 一旦跟当地势力,哪怕是官府纠缠在一起,就一定会受这些人的影响,这几乎是必然,所以朱敬伦干脆直接跟当地官府和乡绅划清界限,以超然的姿态介入当地纠纷,反而能够如鱼得水自在行事。 士兵们将粮草辎重全都搬上了码头,等来的命令不是进驻新会县,而是直接就地扎营,然后贴出告示,向码头上的客商宣示,码头暂时被征用了。出兵可是代价高昂,征用码头的目的不止是建立营盘,朱敬伦还要在这里征税。 至于说私设厘局这种问题,柏贵会替他扛着的,前提是他能帮柏贵摆平土客械斗这种让官府无处下手的大麻烦。 扎营完毕,朱敬伦住进自己的营帐,美国人来拜见,新会的港口太好了,他们认为在这里很适合设立一个茶市。 朱敬伦当然知道新会港很好,不但水量充沛,而且航道很深,最好的是这里不淤积,后世这里能停泊万吨巨轮,现在水道没有经过现代化休整,但是千吨轮船也都开的进来,至于茶市,这里本来就是有名的茶市。 水路连通的鹤山、新宁、开平甚至更远的恩平县,都是丘陵众多,茶园也众多的地方,客家人很多,茶也很多。尤其是开平,不像新宁(台山)有自己的出海口,开平对外最畅通的水道,就是走潭江从新会出海。 选在新会港扎营,朱敬伦当然不是来买茶的,他是冲着这里四通八达的水路来的,土客械斗最核心的区域,就是开平、恩平两地,鹤山又是械斗爆发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几乎就能影响到整个土客械斗的范围,更妙的是,新会本地却没有严重的械斗,正适合作为一个安稳的大后方。 “你们想在这里收购茶叶?” 朱敬伦知道美国人眼里只有贸易。 约翰摇头道:“我只是提一个建议,这样能够方便贵国商品出口。至于我们,我们是调查团不是商人,我想请求跟随您的军队出征,希望您能够同意。” 朱敬伦没有犹豫:“当然可以,不过战场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你们必须得到你们领事的同意,证明你们完全是自愿进入战场,如果出现了危险,贵国政府不能以此为借口提出任何外交抗议。” 约翰道:“当然,我们的公使会会同意的,如果您一定坚持的话。” 朱敬伦道:“那我希望你们快点,最晚下个月,我的军队就会进发!” 新会只是一个大本营,朱敬伦派来的军队绝对不会只有这两百人,他打算将黑狗手下两千人全部带来,牛刀杀鸡,火枪大炮齐上阵,用最短的时间结束这场械斗,时间越短,创伤就越小。 之后其余士兵会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路到达,在他们全部集结完毕之前,朱敬伦准备邀请土客两方的乡绅和宗族来一起开会,共同商讨出一个规矩来! ------------ 第一百四十九节 夺回失去的就是正义 客家人竟然不愿意来,这是意料中的事情,现在他们占了便宜,就如同乌鸦守护腐肉一样,就是凤凰从头顶上飞过,都会保持警惕。 客家人仗着官府的支持,这几年顺风顺水,占据了不少土地,他们大概觉得自己该过好日子了,却根本就没想过土人的报复会多么血腥。 他们现在可能一边守着土地,一边谨小慎微的观察着别人的态度,尤其是官府的态度,生怕自己的土地又被人抢回去了,根本就不愿意跟土人谈判。 相比客家人,广府人就积极多了,避居在新会的广府乡绅、宗族一请就来,来到朱敬伦的营帐就哭天抢地的诉冤,还拿出他们侦查了几代人的地契证明他们的,一个个耄耋老人怀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孩,哭诉着客家人的残暴,要求官府主持公道。 不理会这些人的表演,朱敬伦只问一句:“你们想要拿回自己的田地吗?” 所有人都点头。 朱敬伦道:“那好,本官帮你们拿回来,拿回来后你们愿意踏实过日子吗?” 所有人都说愿意,都是小老百姓求的就是一个太平日子。 “那好,你们出向导,出杂役,最好还能出一些粮食,我帮你们拿回土地。” 众人都说理所应当,实际上这几年为了夺回土地,他们没少出钱,出人,很多殷实家族都倾家荡产,有的用来贿赂了官府,有的用来招募了乡勇,可最后都没用。 “现在你们自己商量一下,你们哪里的田被人抢走了,然后告诉本官帮你们打哪里?” 留下一群老老少少自己在大帐里商议,朱敬伦衰朽出去。 不过他注意到,这些乡绅看向他的眼神有期待,但还有浓重的疑虑,他们还不信任朱敬伦,毕竟他们求过那么多当官的,没人能帮他们做主,突然来了一个新安的知县,说要来帮他们夺回土地,他们被骗怕了,有些不敢相信了。 黑狗旗下的胥民军队不断的来到新会,眼下已经有千人了,足够向客家武装发起小规模攻击。 如果是侯进手下那批客家兵勇,进攻客家人恐怕还会心有顾虑,但是这些疍民杀客家人肯定不会含糊,朱敬伦还怕他们会像马从龙那样乱杀一气,引起新的族群纷争呢,因此纪律是一定要强调的。 或者说朱敬伦始终都很强调纪律,瑞典人来了后,直接翻译了欧洲的军规制度,无论哪一国的军规制度,姑且不谈能否认真执行,就内容来说,不饶命都是基础之一,欧洲人发展到现在,给自己披上了一层文明的外衣,诸如不抢劫,不侮辱妇女,不杀俘虏,并给予俘虏以有尊严的待遇,这些条例已经出现,这些条理一方面是文明的体现,另一方面是纪律的保证,一支军队一旦开始抢劫,就很难控制了。 朱敬伦完全认同这些条理,就没做什么更改,直接照搬军队,并且让瑞典人组建了专业的军事法庭,一旦有人违规,由专门的士兵抓捕,通过审讯之后定罪,谁求情都没用,基本上在新安的时候,哪怕是这些最无视纪律的疍民,也表现的挺老实,就怕他们一旦进入了战争状态,在野蛮的杀戮中激发了兽性,干出什么违背条理的事情,那时候杀他们立威,可不是朱敬伦愿意看到的。 于是告诫各个军官,让他们不断的提醒士兵要守纪律。朱敬伦本想出台一些临时军令,比如他打算采用连坐法,一旦士兵犯法,让军官连坐,士兵砍头,军官罢官。可是瑞典顾问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必须严格执行程序,如果朱敬伦要更改程序,也必须经过正式的程序,印刷成文,通晓全军。 他们认为这种随意破坏程序的做法,危害会更大,会造成士兵和军官不信任军事条理,如果条理有错,那就更改条理,经过正常的程序更改,如果条理没错,那就执行条理,绝对不能随意添加和更改新的内容。 朝令夕改的害处,中国古人也不是不明白,但是临阵立约这种事情他们也长做,朱敬伦主要是担心这些疍民不受控制,他到现在依然对这些大烟鬼有些成见,算是关心则迷了,换做平时,他也是很坚持原则的。 瑞典人的劝阻他采纳了,唯一做的就是不断的重申纪律,争取做到令行禁止秋毫无犯,这些传统的美好道德。 新会乡绅们商议了三天,才拿出了一个章程,谁都想自家的土地先给夺回来,所以争执不断,最后决定按照土地被抢走的时间先后,比如开平水口和鹤山云乡一带的土地最先被抢走,那就优先抢过来。 直到三月初,朱敬伦才第一次发兵,鹤山乡绅提供了大量的青壮帮助运送补给,出动了大批渔船,这些渔船过去载着他们逃出生天,通过捕鱼、运货让他们维持生计,现在则带着拿回他们土地的希望载着他们返回故乡。 走水路可以直通水口都,都是一个建制单位,后来该做镇,在后世都以镇的名字通行,其实就是带有集市作用的一个个小城镇,周围围绕着星星点点的村子,基本都是交通要道,物资集散地。 水口都也是这样,地理上贴近潭江,因为交通便利而形成集镇,又因为交通便利,现在成了朱敬伦第一个攻击目标。 夺回自己的土地,当地乡绅没有置身事外,除了提供必要的劳力、向导外,他们也派来了自家的乡勇。 这两个月来,他们已经多次攻打这里了,可惜都没有打下来,水口的客家人建造了坚固的堡垒,缺乏火炮的他们,根本毫无办法,死了不少人,这才等来了朱敬伦的军队。 朱敬伦的军队当然是有大炮的,主要是在广州缴获英法联军的,也有瑞典技术人员刚刚制造出来的第一批步兵炮,型号为8磅拿破仑炮。 本来信心满满,登陆后径直朝着客家土堡进发,摆开大炮哄了一天,竟然没有轰开客家人的碉堡,让朱敬伦极其意外。 ; ------------ 第一百五十节 反入城到反割地 一连哄了三天竟然都没轰开码头附近一座不算大的碉堡。 瑞典炮兵军官解释说,这种碉堡正面呈圆形,受力面积大大减小,而且有很好的反弹作用,很多炮弹都给弹开了,另外碉堡大量使用花岗岩建造,因此异常的坚固,如果没有更大型的火炮,很难轰开。 瑞典人其实不知道,客家人擅长建造碉堡,但并不是完全用花岗岩建造,而是多层复合结构,内层使用夯土加上木材,只有外层使用花岗岩,第一是节省了材料,第二这种复合式结构,不但有抗击作用,里层土木结构还能起到缓冲作用。 当地人非常着急,已经到了自己的家乡,看到了自己过去耕作的田地,行走的小路,但是却打不开客家人的碉堡,有几个心急的乡绅立马就请愿,说让官兵给他们压阵,他们带着乡勇冲一冲。 朱敬伦拒绝了这种拿任命填坑的建议,告诉当地乡绅等一等,既然需要更大的炮,那就把更大的炮拉来,了不起弄两门要塞炮来。 第一仗就不顺利,方山感觉到不对劲,算命先生总是相信自己有某种冥冥中的感觉,建议朱敬伦不要硬攻,得智取。 朱敬伦笑道:“就是要硬攻,只有硬攻才能最大程度的震慑住人。小炮不行,我们就用大炮。” 方山叹道:“我总觉得要出事。” 朱敬伦摆摆手:“既然你觉得要出事,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反正等大炮还要一段时间。其实我也觉得要出事。” 朱敬伦说的要出事,跟方山的说的是不是一回事,他不知道,朱敬伦只知道英法联军那边应该有动静了,他至少要回去一趟。 于是留下侯进和瑞典顾问团在此,他随着去接重炮的兵船回到新安。 果然不平静。 1860年3月8日,英国公使普鲁斯与法国公使布尔布隆根据政府训令,向清廷发出了最后通牒。提出了四项要求: 第一,为大沽口事件向英法道歉并归还被清方掳获的枪炮船只。 第二,有礼貌地接待英法公使溯白河进京换约并充分履行条约。 第三,前已答应的英使不驻京作为罢论,今后英使是否驻京由英法自己说了算。 第四,为大沽口事件向英法赔偿,数目的多寡就看清方对以上各款照办的迟速。 朱敬伦回去的时候,都已经四月底了,因此这份通牒广東也收到了,清廷的态度很不在乎,但是柏贵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清廷不知道英法的实力,柏贵在广東待了几十年,他对洋人的情况了解的更清楚,他知道这两个国家,现在谁都惹不起。 朱敬伦又不在,他最担心的是,洋人会不会再次图谋广州,朱敬伦建立的虎门要塞能不能挡住洋人的舰队,这座要塞群耗资百万两,这几年新安厘局的银子可都砸进去了,他柏贵可是一分钱都没从朱敬伦手里抠拿,图的就是一个踏实,但是一想到当年林则徐没有挡住,叶名琛也没有挡住,他就对用炮台对抗军舰,没有什么信心了。 柏贵的态度通过富礼转达给了朱敬伦,富礼在朱敬伦不在这段时间,就一直驻在新安,不是他想留在这里,而是柏贵根本不放心。 朱敬伦让富礼放心:“我敢立军令状,如果洋人踏过虎门一步,我愿自戕!” 富礼道:“你有把握就好,没人想你自戕。我这就告诉总督大人去。你说话可得算话,可别骗我。” 富礼自己其实也很担心。 朱敬伦叹道:“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新安这里,洋人对九龙虎视眈眈,赤湾炮台虽说也安装了新炮,但总不如虎门要塞那里的炮多,最重要的是洋人可以走陆路,从九龙登岸,只要他们下定决心,真的不好守啊。” 富礼叹道:“如果新安守不住怎么办,洋人如果要割地,朝廷会答应吗?” 朝廷会不会答应这还用说,北jing城一旦陷落,咸丰什么都会答应的。 那么到时候如何保住九龙呢。 撇开感情问题,九龙割不割给英国人,对这个国家的大势没什么影响,因为香港岛都已经割让了,多割让一个九龙司也不算什么,更何况英国人只要一部分,并不是割让九龙半岛全部。 朱敬伦也知道,英国人要割让九龙司,也不是出于领土问题考虑,主要是他们的洋行需要一块土地建立仓库。 但这同样是朱敬伦最关心的问题,他在赤湾开港贸易,最重要的就是出于经济目的,就是为了收每年一百多万两的关税,如果能够遏制香港的发展,朱敬伦相信,赤湾这里的贸易额会更大,税收会更多。 在以他外交官的长远目光来看,香港岛迟早是要收回来的,如果香港岛发展不起来,到时候英国人更愿意放弃,毕竟如果一直投入的话,对于一个以利益为目标的国家来说,是不划算的,英国人的尿性可是不重视海外领土的。 所以朱敬伦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保住九龙。 但是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就算法国人不参与英国人夺取九龙的行动,光是英军,那可就是一万多人,跟一万多英国现代军队野战,目前的朱敬伦还做不到。 硬碰硬不行,那就只能采取其他的手段,让朝廷顶住压力也不可能,咸丰那帮子人眼里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东北老家哪里的国土说割让就割让,更何况南方偏远地区的小小半岛,恐怕九龙司在他们眼中的分量,还不如割给俄国人黑龙江流域那些荒地呢。 跟侯进商量了一下军事问题,侯进表示派出去的一百人已经开始对上万乡勇进行训练,目前都很听话,没有出现问题。 就是九龙司哪里也很顺利,就是当地的乡勇很紧张,他们阻断各地交通,目前九龙司的走私都完全杜绝了,不管是以华人还是洋人想走私,都会北揍死。 据说因为走私鸦爿,就连九龙副将杨以德手下兵丁都被打了,当地乡勇还带人堵了九龙城半个月,是侯进派人去劝说才放开了九龙城。 侯进说民心可用。 是啊,民心可用。 朱敬伦脑子一动,有些不情愿,但也只能用民心了。 翻开史书大家会发现,清王朝在跟洋人的外交文件中,动辄就以百姓来威胁洋人,这可不是他们一直就有的习惯。 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百姓成了清廷用来威胁洋人的工具呢,大概是鸦爿战争之后,倒不是三元里这种小胜利让清廷觉得洋人怕百姓,而是广州爆发的反入城运动开始的。 第一次鸦爿战争后,洋人取得了入城居住权,但是老百姓不乐意,此时的中国老百姓,眼里对非汉人的民族充满了歧视,连本土的非汉人都歧视,更何况洋人了,所以广府人跟客家人相互说对方不是汉种就是一种很严重的侮辱,双方都想方设法的强调自己是从中原来的纯正汉人。 因此广州老百姓一听洋人要进城跟他们住在一起,这还了得,谁愿意自己家附近住一群不知礼义廉耻的夷人啊,那会带坏小朋友的,听说夷人还吃人,喝人血等等。 人们总是习惯把一些恐怖的事情加在自己不了解的事务上,西方人也一样,直到21世纪还有一些西方人认定中国人吃小孩呢。 于是广州的民间力量,从乡绅到商人,再到普通的市民,纷纷请愿,要求官府拒绝洋人入城,官府夹在两面为难。此时英国人一靠近城市就北市民扔石头,深入乡村还可能被杀,因为反入城而死的英国人,比打鸦爿战争死的还多。 这个运动,让英国人在第二次鸦爿战争之前,都没办法进入广州城。此举被举国上下所歌颂。林则徐在福州也推行过反入城,福州人也抵抗了,但是成效没有广州这么大,林则徐还感慨福建人柔弱,不似人广州民风刚硬。 由于发现民间运动可以达到官方达不到的目的,洋人好似很惧怕扔石头的乡民,而不怕拿刀子的官兵,之后清政府就开始滥用老百姓这个借口了。 以朱敬伦的性格,他是不喜欢采用这种方式的,保家卫国本是政府的职责,算是政府提供的一项公共服务,既然收了老百姓的税,那么就要为纳税人提供最基本的服务,安全与教育本是应该享有的两项最基本权力,可**,反倒要用老百姓为借口保护自己,这种事做出来真够丢脸的。 可现实是,采用任何正规的外交手段,都达不到保护九龙的目的,朱敬伦也只好打一打老百姓这杆大旗了。 但朱敬伦即便是打这杆不太光彩的大旗,也绝对不会像清廷官员那样滥用,那样动辄百姓如何如何挂到嘴边,早就没有任何力度了。 朱敬伦要让洋人,也要让清廷切实的看到广東老百姓的心声,而且让他们感受到老百姓保家守土的强烈决心。 朱敬伦决定,让所有乡绅联名,写血书! ; ------------ 第一百五十一节 万民书和打官司 让陈芝廷出面,从沙井开始,每一个乡绅都签名画押,写血书。 血从哪里来的,朱敬伦杀了一头猪,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言。 文章是陈芝廷这个举人写的,朱敬伦可写不了这种骈六俪四的文章,什么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之类的危言耸听都加进去,文采都快赶上过秦论了,十足是发自文人悲愤所言。 至于签名的血字,那到真的是每一个乡绅割破自己的手指写下的大名,沙井很顺利,九龙也很顺利,其他地方虽然不算顺利,得一个一个乡绅去劝,但是也没太大的困难,这些乡绅也就是怕给皇帝上万民折这种东西,会惹来麻烦,但看到签的人越多,也就越放心了。 所有有功名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秀才都得签名,不签就发动你的同窗,师长来劝说,用各种大义旗号给你施压,不签就是对不起祖宗,不签就是不忠于大清,皇帝现在受到奸人蒙蔽,割地丧师,咱这是给皇上进献忠言啊。 有田地超过一百亩的地主要签字,这回可是为了保咱大家伙的土地,你不签就让洋人割你家的,你同意不,同意到时候大家都跟洋人商量,就你家不要地,连哄骗带威胁的,地主其实更愿意签字,因为他们明白大道理上确实如此,加上那些举人老爷都签字了,咱一个平头百姓也不用怕,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 当然如果真是平头百姓,他们想签,还没这个资格呢。 陈芝廷带着县吏,反正是一家家的走访,他沙井陈家,自称宋朝驸马之后的陈家第一个签,然后还有自诩张良后代的张家,自诩文天祥后代的文家,瞧瞧咱这一个个大户都签了,谁敢不签就是跟大家伙过意不去。于是大宗族也跟着签字,包括客家人也要签字,他们也是宗族体系,弄不好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 就这样以地方上的士大夫阶层,地主阶层和宗族势力,全都完成了这份血书的签字,这是大家的意思,这是民心,这是民意啊,皇上看到了会有什么感想。 这还没完呢,新安签字了,东莞签不签,香山签不签,顺德签不签,番禺签不签,南海签不签,总之慢慢往下串联吧,什么时候要用了拿出来用,拿去送给皇帝看。 但最终是给英国人施压的,皇帝承受再大的压力,他一撂挑子跑承德去了,英国人非要割地,皇帝估计也只能“不顺”民心了。 所以朱敬伦给英国人也准备了一份礼物,这真的是一份礼物。 这是一篇英文起草的告英王书,送爱尔兰和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女王陛下御览。主要内容是以整个广東乡绅名义敬告英王: 你们英国人来我们中华做贸易,我们并不反对,但是你们英国商人在我们这里无恶不作,肆意妄为,所以之前我们对你们很不满意,不想跟你们做生意,可没想到发展到两家交兵,生灵涂炭的地步,退一步讲,只要你国商人能够遵纪守法,能够入乡随俗,我们两家还是可以保持和睦的。 在此我们郑重承诺,在通商口岸,我们允许你们的商人来做生意,居住,以及信仰你们的教派,我们保证绝不加以伤害。但若敢伤害我良善百姓,盗窃、走私,尤其是肆意铐掳我国良善百姓贩卖于东西二洋与人为奴万万不许,犯之即当绞刑以儆效尤! 至于洋人进内地经商往来,若我们看到你们的诚意,看到你们的商人遵纪守法,将来也未为不可。朝廷虽有条约,但我乡民也有民俗,你等不可依持朝廷条约欺压百姓。 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尤其要割我土地,占我良田,我等绅民立约起誓,破家为国,定与你国大军周旋到底,倘若不幸兵败,也绝不与你等有任何瓜葛,宁可迁徙他方,避入深山,也不与你等为伍。决不让你等从中国买到一寸丝,一叶茶,也绝不买你等一片烟,一缕棉。 差不多就是这样,一方面威胁洋人不要割地,否则让他们买不到任何商品,也卖不出任何货物。另一方面何尝不是用洋人割地威胁乡绅,如果洋人不割地,让他们承诺洋人可以自由在通商口岸行走,居住和经商,保证不伤害他们。 这样的约定算是给洋人一个威胁,也是给洋人一件礼物,其实还是朱敬伦想方设法的希望提高贸易,算是三赢。老百姓保守,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但像英国人这样不服就打,朱敬伦可不能接受,没有解决不来的问题,只有错误的办法。 至于英国人收到这封书信,是感受到威胁多,还是觉得是礼物多,朱敬伦根本不在乎,反正他觉得如果英国政府没有疯掉,就绝对不会选择跟几千万他们的生意对象为敌。 给英国人的信是用的香港洋人之间的文件纸,赫德在赤湾也用这种公文纸,因此得来也算方便。写内容只用了一页,可是后面的签名,就准备了上百页,一个个乡绅用小楷签字,有印章的还要加盖他们的印章。 内容是用英文写的,乡绅们根本看不懂,但是他们连给皇帝的万民折血书都签字了,也不怕给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的洋人女王写信。 但他们看不懂,朱敬伦还专门翻译了出来,让陈芝廷带人一定要让大家知道他们是在什么东西上签的字,让他们知道,签了字他们自己就也有义务遵守约定,如果洋人没割地的话,大家以后就不要再杀洋人了,尽管阻止洋人进城很威风,维护了我上国百姓的尊崇,但是毕竟惹来战败赔款割地就不好了。 爱好和平的乡绅们明白这个道理。 这边签着字,另一边朱敬伦却授权伍家在香港跟怡和洋行打起了官司,因为怡和洋行果然没有按时将大炮送来,英国政府去年就扣押了他们的大炮。 朱敬伦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货款是100万两,这其中有巨大的利润,因为成本恐怕不会高过30万两,这种利润下的怡和洋行是会不顾任何法律的,所以对于朱敬伦提出的附加条款,他们也表示认可了,尽管这种条款有些霸道,比如规定不管任何情况下,怡和洋行都要按期交货,没有任何不可抗力条款,哪怕是海上起风暴了,哪怕英国所有兵工厂都爆炸了,怡和洋行也必须如期送货。为了超额利润,怡和洋行答应了,做生意吗,毕竟高风险才意味着高利润,不然凭什么中国人会出这么高昂的价格。 其实怡和洋行也有他们自己的自信,第一哪怕海上风暴沉船,就是在来回一趟,也来得及,一年时间呢,英国的飞剪快船三个月就能从英国到中国,半年往返两趟足够,至于大炮货源问题,紧急情况下,怡和洋行能说动英国海军从他们的军舰上拆卸一批大炮来应急。 在怡和洋行看来,这是万无一失的买卖,可没想到他们的大炮竟让英国政府给扣押了,这就要了明了,怡和洋行不是没动用他们的政治影响力,创始人老麦迪逊刚好退休在英国,天天找各路议员请愿,给英国政府施压。 虽然香港政府本来想装作疏忽,让怡和洋行在战争期间,悄悄的把大炮运到中国来,但是大沽口一战之后,英法两国民间气势汹汹,任何事情都经不起深挖,好死不死的报纸把这件事给挖了出来,引起了舆论的愤怒,怎么两国还在交战,你们还卖大炮给中国,难怪中国人刚刚用大炮轰沉了四艘英军炮艇,感情这都是怡和洋行卖给中国的,你怡和洋行到底是英国的洋行,还是中国的洋行? 老百姓是不讲理的,民愤之下,英国政府不敢不管了,立刻调查情况,发现果然怡和洋行在英国的各大军工厂,订购了一批火炮,马上扣押,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任由老麦迪逊跑断了腿都不好使。 但怡和洋行真的承受不起这个损失啊,虽然他们号称是东印度公司的接班人,可实际上他们的贸易额跟当初的东印度公司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虽然他们在鸦爿贸易中拥有相当大的份额,可还远远称不上垄断,他们的规模别说东印度公司了,比之当初颠峰时期广州十三行任何一个洋行都不如。 一百万资本他们倒是有,可很多都是固定资产,是仓库,是码头,是船务,是一艘艘的飞剪船,而不是现银啊,他们曾经赚取的利润也很多,多达数百万两,但那可是老麦迪逊几十年的努力成果,那些利润早就给股东分红了,想从股东手里抠出来,那简直难如登天,所以仅以现在的怡和洋行的资本,就是卖了他们也赔不起这笔高昂的违约金,因为朱敬伦当初令人发指的要求把违约金定到了商品额的三倍,也就是三百万两,加上退赔的三十万两,怡和洋行要一次性支出三百三十万两银子。 这对怡和洋行是一场灾难,一场海上刮起的十级飓风,会顷刻间掀翻怡和这艘巨轮。 所以他们想尽办法应对,多次跟朱敬伦派去催货的伍崇曜磋商,朱敬伦接连给他延期,但是他们始终无法打通英国政府,这就没办法了,已经延期了三个月,朱敬伦让伍崇曜给他们下最后通牒,立马缴纳违约金,否则就起诉怡和。 ; ------------ 第一百五十三节 剿客第一战 水口码头上欢天喜地,老百姓载歌载舞,舞龙舞狮,但是一个个士兵,饥饿的孩童和妇孺则更关心那几头被捅了一刀子,挣扎嚎叫的肥猪,因为他们早就记不得多久没吃肉了,肉味好像还停留在上辈子,对于他们这些每天三顿稀粥的老弱来说,简直就跟过年一样期待,哪怕最后他们分不到肉,能分点猪血吃也不错,已经有老婆婆在跟吵闹的孙儿讲述猪血攒着盐巴的味道了。 朱敬伦下了船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不由的感慨:“嚯,还挺热闹。” 一群乡绅热情洋溢的站在他面前,左右和身后,都是来迎接他的鹤山乡绅,他们没想到朱敬伦的兵真的帮他们打跑了客家人。 黑狗得意洋洋,因为这仗是他打的,那些被本地乡绅吹上了天的客家团练,他三拳两脚就给打跑了,他怎能不得已。 事情是这样的,朱敬伦回到新安,本来打算拆两门要塞炮来轰水口的客家碉堡的,正巧兵工厂造出了两门18磅的要塞炮,本来是打算安放在赤湾炮台的,朱敬伦直接先调用了,正好试试炮的性能。 客家的碉堡确实很结实,清军的土炮轰不开,洋人的步兵炮也无可奈何,在这种用来打军舰的要塞炮面前,可就有些不够看的了,炮击了两个小时,小碉堡自己就塌掉了,里边的客家团练疯了一样冲出来,十分的悍勇,但这悍勇在训练有素的排枪面前就是送死,更何况新安火枪兵手里拿的还是线膛枪,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步兵炮的支援。 最终打死了一百多号人,人数三百的水口客家团练就溃逃了。 “就没抓住一个人?” 听完黑狗的汇报,朱敬伦还很遗憾。 黑狗道:“他们跑的比狗还快,最后都跑山里去了,咱没追上。” 朱敬伦叹道:“算了,就这样吧。” 他本来是想打完一仗,然后拉着客家人一起定例公约,一起遵守,可是现在没有客家人参与这公约还立不立了,不立约的话,他跑来就完全没有意义,他对看着线膛枪屠杀冷兵器团练可没有兴趣。 “还是得有客家人参加啊,不然将来不好说话。” 朱敬伦琢磨着,他也不急于一时,土客械斗了四五年,这仇恨已经化不开了,除非一方把血流干,否则就要打下去,他三言两语就能化解,那不现实。 “出告示,通知客家人来领尸体。” 死了的同伴尸首还是要要的,只要有机会相信客家人是愿意来领的,到时候就有沟通的机会了。 至于出告示请他们的人来谈判,怕是不可能,要同意的话,他们上次在新会就同意了,至于现在被打跑的水口客家人,他们现在想的绝不是跟广府人和官府谈判,恐怕正在联络各家,打算报复回来呢。 大战还在后边。 “稍微庆祝庆祝就行了,找人把这碉堡修好是正经,客家人还会打过来的。” 黑狗诧异:“他们还敢来?” 朱敬伦叹道:“不撞个三四回南墙,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一想到那些客家百姓会冒着密集的炮火冲向坚固的碉堡,朱敬伦心里就不舒服,在他心里人命是最高的,可现实是,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人多地少到了临界点的时代,为土地而流血是大家的常识。 又听了些其他的情况,现在各处都已经向客家人发起了大反攻,在云雾、在阳江,土家人集结了数以万计的兵力,并且训练了两年多,已经兵强马壮,各处都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比如阳江的广府人,他们主要是被从新宁寨门赶走的广府乡绅地主和百姓,他们几年前就找到了阳江团防局,提出出资雇佣阳江局的团练帮他们夺回土地,他们承诺夺回土地后,分割一部分给阳江局。 这件事后来的发展是,阳江局帮他们收回了土地,可是官府将那些土地充公了,广府地主不但没有收回自家的土地,反而被迫支付了阳江局六千贯钱和田地四百六十六亩的佣金,可谓损失惨重。 至于官府为什么要充公那些土地,有人说是当地官府见财起意,有人说是当地官府偏袒客籍,这都说不过去,如果偏袒客籍的话,就不会允许阳江局参战了。 其实朱敬伦早就体会到官府的态度了,那就是中立的同时,支持广府人收回土地,第一广府人在官府中的影响力更大,第二客家人占了人家的地毕竟说不过去,与其等将来太平了官府判不完的土地官司,不如让土人自己抢回来的好。 阳江局之所以敢要新宁县地主的土地,那是因为阳江县支持他们,阳江县令甚至表态会给他们发地契。 但总体而言,官府的态度还是希望通过和稀泥,让民间安定下来,客家人和广府人厮杀不断对谁都没好处,要知道这几年的械斗,让官府就收不上多少水,新会聂知县都开始收葵扇这种手工产品中抽厘金了,而新会还是一个械斗没怎么波及到的县,偶尔有波及也是小规模的,都已经受到很大影响,可想而知恩平等县的状况了。 正因为官府的默许,广府人才开始大规模转入进攻,在此之前,双方的械斗虽然都没有断过,但都是局部地区的小规模械斗,总体上械斗沉寂了两年多,可突然又爆发,不仅仅是因为被珠三角一带的反割地运动所带动,背地里恐怕还是各县地方官的态度使然。 地方官默许,广府人也组织起了武装力量,加上反割地运动鼓动了各处的乡勇,趁此机会发动总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朱敬伦的到来可能只是让这个大反攻提前了几个月,没有造成大势的改变。 但是客家人不是那么好打的,朱敬伦知道,虽然广府人依靠更强大的经济实力,武装了更多人,但客家人的悍勇弥补了一定的差距,今后几年虽然一直收缩,总体来说,他们依然霸占着不少广府人的土地。 真正让客家人走向末日的,还是他们跟洪兵纠缠在了一起,明年就有一只被广西劳崇光打败的客家起义军溃逃到这一带,然后客家人推举洪兵首领为他们的首领,希望这些起义军能帮他们扭转颓势,结果反而给官府制造了直接介入的机会,官府直接调来了湘军,这才将客家人最后彻底的镇压。 湘西一带的湖南人在悍勇上并不输给客家山民,但是人家更有组织,武器也更好,指挥官更有水平,更是在跟太平军的较量中掌握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因此客家人根本不可能跟这种有战斗意志的正规军作战(湘军虽然不是名义上的正规军,但事实上比正规军更正规)。 朱敬伦对比一下,认为自己的火枪兵目前的水平,至少应该赶上湘军了,也许在作战意志、作战经验上还差点,但是纪律性更强,武器更先进,作战方法更合理,综合水平在一个档次。 等打完这一仗后,朱敬伦有理由相信,自己这只军队将超越湘军这只冠绝中国的军队,成为中国第一强兵,那时候自己也就羽翼丰满了。 客家人果然不能不管自己同胞的尸体,在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官府告示他们可以领走自己人尸体后,客家人就派来了几个年轻后生,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水口,秉明身份,要求带走他们人的尸体。 朱敬伦让他们如愿了,压制了一群群广府团练气势汹汹要斩杀这些客家人的要求,朱敬伦不由有些鄙视,你们打仗时候也这么勇敢,也不会被人给赶出来了。 朱敬伦让客家人带走尸体,不是展现什么文明素养,而是再向客家人传递一种信息,那就是他朱敬伦说话是算数的,古代有商鞅城门立木取信于民,朱敬伦就还尸取信客家人,只有诚信,只有信用,才是任何约定的基础。 但这种诚信不是马上就能建立的,不多留几次血,不多死几条人命,客家人是不会死心的,因为他们占据的那些土地意味着他们比广府人拥有更多抚育后代的能力,这种生物最原始的繁殖本性驱使,不是理智所能决定的。 果然几天之后,就有近千客家人从鹤山云乡和开平仓城两个客家人大本营同时出发,赶赴水口,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 水口当地人在夺回田地的喜悦驱使下,爆发出来的工作热情极高,他们很短时间就修复了客家碉堡,并且在客家人大部队赶到之前,让老弱都退回了新会,土人乡勇和黑狗的火枪兵,以及陈曲直带领的炮兵一起进入碉堡防守。 两千火枪兵,一百个炮兵,加上一千个乡勇,有碉堡防守,对上三千仓城和两千客家团练,这仗就没法看,完全就是来送死来的。 攻打了三次,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后,客家人依然没有退却,他们在附近各处挖壕沟,竟然打算长围了。 这不是开玩笑吗,朱敬伦的士兵占据着码头,水路一直畅通,他们能怎么围? 他们的方法是在河上树立木桩,打算阻断水路,这倒也靠谱,说到底打了四五年,军事经验怎么都有一些了,而且很可能他们中还有从广西逃窜过来的太平军起义军之类的成员,听说石达开最近就跑回广西活动了,没准就有几个溃散的士兵流落到广東来投靠客家亲戚。 当然不能让他们如愿,碉堡里的士兵出战,在大炮掩护下,跟河对岸作业的客家团练展开了一场野战,打退他们后,强行渡河追击了十里,直到把他们赶进大山才罢休。 之后他们又努力了几次,黑狗都出击打退了他们,如此反复之下,坚持了一个多月,客家人终于派人来愿意谈判了。 ; ------------ 第一百五十四节 夜读管子 客家人的小算盘打的很好,他们表示愿意让出来水口一带的过去完全归属于广府人的土地,但是有争议的土地,都得归客家人,同时要求朱敬伦保证,以后新安的乡勇不准干涉客家人的事情。 有争议的土地包括那些田地界限不明的,土人执红契,客人执白契的,以及一些因为历史原因,土地所有权在土客双方多次变动,已经说不出归属的土地,这些都归客家人所有,让出来的土地,则是过去广府人持有,广府人耕种,跟客家人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土地。 可以说客家人自认为做出了一定的让步,而且在他们心中很可能是巨大的让步。 但显然这些不可能让广府人满意,光是一条这些仅限于水口一带,而且还要朱敬伦保证撤走新安县勇,双方吵的很厉害。 朱敬伦则很欣慰,终于肯谈判了,有的谈就好,就怕都不谈,乱打一起,那样是不可能建立规矩的。 提供场所让双方吵架也好,打架也好,只要不出人命,就不干涉,看他们自己能谈个什么玩意出来,结果朝了三天后谈崩了,各自叫嚣着骑驴看唱本。 客家人大概是看到水口这一带,他们实在是啃不下来了,才肯松一小口,本钱很小,却想换一个大大的利益,显然他们还没有做好妥协的准备。 广府人确实下本钱了,人越聚越多,当然不都是水口的,而是看到朱敬伦真的帮水口人收回了土地,其他地方的乡勇也都来了,比如北边鹤山云乡的,东边开平仓城一带的,还有南边新宁四九、五十一带的都来了。 水口这个地方好啊,四县交界之处,北有鹤山,南有新宁,东有开平,西边就是新会,而且有水路相通,从这里就能辐射四县,也就能汇聚四县乡勇,平息四县械斗。 因此朱敬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只是客家人因为打不过,想要让出水口一带的土地,诚意远远不够,但却表露出能够谈判的意向,这是好事,诚意不够,那是因为压力不够,朱敬伦给他们的压力太小了,只是守着一座碉堡,让客家人来攻打,对对方没有实质性威胁,必须主动出击,主动攻打他们。 留下两百人,十门炮守卫碉堡,责令黑狗手下两千兵丁,瑞典军官团,一百炮兵,全部出击,先往北攻打云乡,帮云乡土人收回他们的土地。 朱敬伦就不打算去了,他留在这里是等着主持签订乡约呢,可不是有兴趣看洋枪队屠杀客勇。 这时代可没什么娱乐,他就看书。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说一目十行那都是慢的,基本上一页书他看一眼,就尽收眼底,刻到脑子里了。体内的外星机械体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而且是跟人体融合度完美的计算机,那么辅助大脑进行这么点记忆功能小菜一碟。夸张的是,这翻一页书,可不仅仅是记住,已经进行了周密的思考。也就是说,这一页纸这么一番,其中的内容朱敬伦是用自己的大脑加工过的,是以他的世界观进行了解读,然后存入脑子里的带有他个人理解的知识,而不仅仅记录下来的死素菜和信息。 很夸张,朱敬伦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夸张,但后来发现也是有限制的,太快的话,他自己都受不了,有一次他飞快的翻书,记忆、思考同时进行,突然脑子一热,眼睛一黑,险些晕倒,这才想到大脑运转是需要消耗能量的,而他的心脏给大脑供氧不足。 朱敬伦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是空有一颗超级处理器,其他硬件却跟不上的情形。 因此最后摸索到一个适中的速度,那就是一秒翻一页书,这样让自己最为舒服。 有科学研究表明,一个人的大脑消耗的能量大概占据人体总消耗的四分之一,有科学家解释说,如果把人换成羊的话,意味着仅仅是维持大脑的运转,就要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的吃草,由此断言人类能进化成智慧生物,跟开始食用肉类是不无关系的,因为只有使用高能量食物,人才有机会坐下来慢慢思考。还有人据此推论,假如有外星人的话,人类最好不要对外星人抱有太高的期待,那可能意味着危险,因为同样的道理,外星人可能是吃肉的,而食肉动物的道德一般来说并不值得信任。 朱敬伦脑子打了个岔,大脑太活跃了就这点不好,往往从一件事能联想到很多,他放下胡思乱想,接着开始读书,现在读的《管子》,已经读了好几遍了,可是每读一遍,依然会引发他的深思。 他突然发现管仲这个家伙太厉害了,或者说《管子》这本书太厉害了。 朱敬伦读过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也读过晦涩难懂连相当于超计算机的他都难以解读的《易经》,读过玄之又玄的《德道经》,读过俊美飘逸的《庄子》,读过《司马法》,读过《韩非子》、《法经》等诸多经典。 可以说能找到,没有失传的古代经典,他几乎都读过了,也感悟了很多,但是读《管子》对的感触最深,震惊最大。 管子这本书,他不是一本而是一整套,从经济、政治、军事、经济等方方面面阐述了管仲的治国理念,他发现这大概是诸子百家之中,唯一一本如此全面的政治经典,不像孔子是从仁义道德为核心出发,算是以德治国,法家玩的是权力,追求的是以制度治国,兵家讲一些利益,但主要还是讲胜败和军事问题,唯独这一本管子,他包罗万象,兼容包并。 值得注意的是,管仲本人比老子、孔子这些人所在的时代都早,也就是说,他早在诸子百家形成之前,就已经写了这么一本兼容包并的书。 朱敬伦从管子中看到了孔子的一些思想,比如尊王攘夷,这是孔子都很推崇管仲的原因之一。 管子说国有思维,曰礼义廉耻,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如果不是读了管子,朱敬伦还以为这是儒家思想呢。管子说,政之所行,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这好像又是孟子民贵君轻的思想。 管子还说,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说,以法治国,则举措而已。说,法律政令者,吏民规矩绳墨也。夫矩不正,不可以求方。绳不信,不可以求直。看到这些又以为管子是法家中人。事实上管仲也被推为法家代表,不知道当初商鞅那些人是不是手持管子在立法。 最让朱敬伦惊叹的是,《管子》中的富民理论。最有力的是“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这句名言,接着引出一段论述:民富则易治也。治国常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有秩序的国家容易富裕,混乱的国家肯定贫困,这种道理没错。 管子还说,“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留处”,让朱敬伦不由得想到后世无数穷国的人都脑门削尖往发达国家移民,不惜偷渡,同样中国北上广地区的学生绝对不会把户口转到外地,因为地辟举****留处啊。 朱敬伦又放下了书,以他的超强大脑,也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管子一书,当真是一字千金,每一字都需认真品读。 真是感慨万千,诸子百家都能从管子中找到影子,跟吕不韦编著的吕氏春秋杂而不精不同,管子虽然分门别类,可是思想却很统一,各家各派中能理出一整条清晰的逻辑线来。 这意味着: 管子是一套系统的政治思想体系! 他可以从经济的角度解释社会,从法律的角度解释社会,也能从道德,从教育的角度来解释,更厉害的是他能把这些都窜连起来。 管子说,“明智礼足以教之,然后申之以宪令,劝之以庆赏,振之以刑罚,百姓皆说为善,则暴乱之行无由生矣”,短短的一句话中,包含了教育(明智礼),立法(申宪令),经济奖励(庆赏),执法(振刑罚),民心(皆说善),做到这些就能“暴乱之行无由生矣”,也就是成为发达国家了。 感慨归感慨,当然朱敬伦也读到了许多管子中落后于时代的内容,比如用很大的篇幅解释农耕,警告统治者不要误农时等等,当然也不能说落后,因为在春秋战国那个时代,误一次农时弄不好就要亡了一个国家,就是到了明清这个封建末期,遇到灾荒,不也产生****。 虽然管子强调,从君王到官员都必须守法,君王要:“置法以自治,立仪以自正也。”官员要:“奉主之法,行主之令。”“有法度之制,故群臣皆出于方正之治而不敢为奸”,“百官之事,案之以法,则奸不生;暴慢之人,诛之以刑,则祸不起”。“法立令行,故群臣奉法守职,百官有常”。 强调法律要公正:“有法不正,有度不直,则治辟。治辟则国乱。” 强调法律不能朝令夕改:“法立而还废之,令出而后返之,枉法而从私,毁令而不全。“ 还描述了法制社会的目标:“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 即人人守法。 可是朱敬伦还是看出,管子的思想还是多有不足之处,比如基本上认为国君对于法律,只需要自治,需要自我约束,而不是法律能够强行约束君权。 在比如立法程序方面,管子说“法律政令者,吏民规矩绳墨也。夫矩不正,不可以求方。绳不信,不可以求直。法令者,君臣之所共立也。”说的是法令是君臣共立,而不是全民共立,这一点跟现代法律思想还有差距。 但总之他在绝大多数方面,已经达到后世法治社会才会出现的各种要素了,而这是中国古人在两千七百多年前写出的书。 朱敬伦觉得他手持《管子》可以读的心绪共鸣,放下《管子》就能有强烈的以此治国的愿望,朱敬伦真的对管仲这个人时隔两千多年投去了深深的敬佩之心。 可有一点,《管子》真的是管仲写的吗?对此朱敬伦开始严重怀疑起来。 ; ------------ 第一百五十五节 水口公约 后世就有学者怀疑甚至否认,《管子》是管仲本人所写,争议很大。 朱敬伦此时也不由得怀疑,因为他从一本《管子》中看到太多东西了,诚然管仲是一个十分成功的政治家,不可否认他肯定做到了《管子》中的某些政策。 但是有一点,朱敬伦认定,战国时代的齐国,不可能完全做到这些,这也太夸张了,如果齐国真的能做到这些东西,他就不止是一个霸主那么简单,国力恐怕早就该一统江山了,当然管仲未必想统一天下,他的思想是尊王攘夷。 另一个怀疑是,管仲这个人真的这么厉害,他一个人就通晓了法家、儒家等等诸子百家流派?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精力。姑且有,那么管仲肯定是一个埋首案牍的大学者,但偏偏他是一个辅佐齐王坐上天下霸主位置的一个名臣,一个丞相。 也就是说,管仲要在实行各种富民政策,制定无数法律政令,还要代表君王联络四方,跟随君王到各处会盟之余,还要下笔来写下这么一本要烧死无数脑细胞,包罗万象的皇皇巨著?! 这还是人吗? 朱敬伦不是贬低管仲,既然这本书是以管子命名,意味着此书的作者肯定很认可管仲的施政理念,总结管仲的施政经验后写出的这本书,当然总结中难免掺杂进了一些作者自己的思想。 作者有可能是管仲的同僚,管仲的下属,或者管仲的学生,记录了下许多管仲的言行,最后汇编成一本政治巨作,但更有可能作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集体智慧。 很多学者都推断,这本书甚至成书要晚于管仲两百年以上,因为书中引用和映射的很多历史事件,都是管仲两百多年后发生的事件,很有可能这本书是在管仲之后两百多年间,不断的有人给他增补、修订,加入各家各派的观点和思想,最后汇总融合成的一套完整的政治哲学。 至于这些默默无闻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千多年前的人竟然就能写出如此系统的政治学教材,真是让人震惊,同时考虑到当时正处在战国的大乱世,就不由得让人感叹果然是竞争之下,才更有活力,无论是科技还是思想,诸子百家绝对不可能诞生在一个和平时代的温柔乡里。 朱敬伦这边读书读的惬意,黑狗带着军队则在南征北战,黑狗最近可是异常的敬业,因为他有了动力。 当侯进分散手下客家兵勇,然后瞬间扩军一万之后,黑狗当时非常的嫉妒和委屈,他觉得自己手下士兵比侯进手下资历老,技术更好,打的仗更多,可侯进却扩编了,他依然只能带着两千手下。 他的委屈通过侯进传到了朱敬伦耳朵里,朱敬伦跟他深谈了一番,告诉他之所以不扩充他手下的部队,那是因为这些人都抽大烟,万一战场上没有了大烟,一个个还能打仗吗。 之后开始鼓励黑狗和他手下的士兵们戒烟,告诉黑狗,如果他能够戒烟成功,立刻分侯进手下一半兵力给他指挥,他手下的疍民士兵,谁能够戒烟,立马升官一级。 朱敬伦绝对不是开玩笑,即是鼓励,其实也很期待,他对这些大烟鬼始终不信任,老实说他心里是有根深蒂固的成见的。可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戒烟,朱敬伦绝对不会食言,因为他知道大烟瘾很难戒,普通烟民戒个香烟都叫苦连天的,一般人都做不到,更何况戒大烟瘾,能戒掉这种东西的,无不是意志坚定如铁的人,这种人放在哪里都是人才。哪怕不识字,也绝对不能放过。 受此鼓励,黑狗在部队中掀起了戒烟运动,他是真的打算戒烟的,他是疍民出身,哪怕混成了一个帮会龙头,可内心中深深卑贱感却去之不掉,他总感觉低人一等,但中国人讲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认为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没有人是天生高人一等的,跟着朱敬伦让黑狗看到了希望,如果能统领五千人马,这怎么也是副将级别的朝廷命官了,他一心想要通过加官进爵来改变出身。 人有希望,就有动力,在来新会之前,黑狗已经戒烟戒了一月,真的是一口都没抽。 导致战前,朱敬伦还专门问过他,能不能清醒的带兵,他保证自己没有问题,这才能够带兵镇压客勇。 进兵算不上顺利,但也没有大麻烦,正面对上客勇,他们有绝对的优势,不提有开花弹的大炮支援,仅仅是两千人组成的排枪方阵,就是冷兵器军队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深渊。 但客勇不是笨蛋,于是黑狗遇到了偷袭,遇到了埋伏,遇到了各种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特殊状况。最糟糕的一次是行进途中,突然几个客勇从道路旁的树上跳下来,跳到了他们的队伍中央,大肆砍杀,杀死了十余人,打伤了三十多人。 好在这些客勇是一些逼急了的亡命徒,人数不多,否则他们就有大麻烦了。话说回来,如果对方是大股人马,却又不可能躲过他们的侦查藏在树上。 一个月中,前前后后伤亡了上百人,但是却打下了云乡、仓城两地,还将来援的鹤山鹤城一带的乡勇打的打败,伤亡上千人,可以说鹤山开平两地最强悍的客勇,已经北他们打败了。剩下的都是散兵游勇,全部都打乱,打散了。 至于新宁,由于阳江局等地的土勇发起的进攻也节节胜利,新宁客家人自顾不暇,已经顾不到水口这一带的同胞了。 在经历一个月,跟随数万土勇对客勇的反击之后,朱敬伦收到的统计,客家人伤亡已经过万,这统计是瑞典顾问发回来的,没有什么水分。 对于一个人数总共百来万的族群来说,伤亡上万人是一个很难承受的代价,毕竟伤亡的这些人全都是青壮,对于一个依然需要农耕为生的族群来说,这种伤亡已经很惨重了。 于是在四月中旬,客家乡绅们终于选择来议和了。 鹤山著名的乡绅,也是最早开始反抗洪兵的高三会同了一批客家乡绅和宗族商议之后,决定跟土人讲和,他们也看到客家面临四面八方的压力,毕竟他们是后迁来的,完全生活在土人的包围之中,他们山外的平地上是广府土人,近海边也是广府人,长此以往他们只会被不断的挤压空间,最后再次回到山里,而且还会面临土人的封锁,困死孤山。 客家人组织团联伊始,就是高三变卖家产招募客家乡勇搞起来的,因此他一直都是鹤山客勇的头领之一。 后来械斗大爆发是因为马从龙这个武举人联络六县客家乡绅宗族,搞起了大团练所致,不过马从龙带兵平定了附近洪兵之后,就被调到江西、湖南等地跟太平军作战去了,后来战死在太平军手上。 马从龙走后,高三就一直是鹤山客家乡勇和客家乡绅的首领。马从龙带着数钱客家团练离开鹤山等县后,官府才默许土勇进攻客勇,有时时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有没有阴谋。 鹤山是土客械斗的发源地,但是之后鹤山的土客械斗规模却不大,因为鹤山的客家人居住的比较集中,集中就意味着跟土人没有产生交错和混居,本来的纠纷就不大,因此更容易谈判。 历史上,土客大械斗之后,鹤山的客家人损失是最小的,基本上保持了他们原有的姓氏比例,但依然失去了大多数聚居地,大部分客家茶园都放弃和毁坏了,导致鹤山茶叶种植面积从八万多亩萎缩到两万多亩,茶叶产量也从八万多担萎缩到了两万多担。 高三等人愿意谈判,但并不放心,于是他们拉上了鹤山典史冯荣、巡检罗瀛两位官员,来帮他们说和和作保,朱敬伦保证不会伤害他们性命,甚至直接派兵三百去鹤山县城一路把他们保护到了水口。 之后他们在水口跟鹤山等地的广府人乡勇会谈,争吵是肯定的,互相谩骂也是有的,多次厮打到一起也属正常。 最终达成的意见,也是朱敬伦给他们提的意见,或者说给他们立的规矩,那就是土人不能占客人的地,客人也不能占土人的地,两家各自相安,回到械斗之前的状态,谁的地就是谁的地,谁也别想占便宜。 这算是公允和公正的,也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 但是高三最后问了朱敬伦一个问题。 如果他们客籍退回本地,土人继续打他们又能怎么办? 朱敬伦告诉客家人,大家协议已定,立下乡约,勒石刻碑,上苍为证,谁违约就打谁。 朱敬伦找来了当地石匠,将这番话刻记在石碑上,竖立在水口码头之前,让所有人上了码头第一眼就能看到,就是不上码头,从河上路过的船只上也能看到。 高三又拉着鹤山官府给他作保后,这才放心下来,回去组织客勇撤退了。 看着一米多高的石碑和碑文,朱敬伦知道自己完成了第一步:立约。 但这乡约能不能让人遵守,他心里很确信,肯定有人违规,但他态度坚定,违规就打,直到打的人人都遵守这个约定,打到“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 管子说“法令者,君臣之所共立也”,朱敬伦的乡约则是“民众所公约也”,既然规矩已经立下,那就不容更改,起码在大家都接受的情况下,不能随意更改,管子说“法立而还废之,令出而后返之,枉法而从私,毁令而不全。” 朱敬伦知道,自己走出这一步,就要坚持到底,没有任何退路,哪怕因为自己的介入,土客械斗比历史上更严重,他也必须坚持下去。 不过朱敬伦很清楚,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他有绝对的信心。 刚刚从新安赶来的方山问他,这种乡约真能起到效果? 朱敬伦保证道:“放心吧,我吃死他们了。” 方山问凭什么。 朱敬伦说:“因为他们都是一群笨蛋。” 这就是一群笨蛋,所以朱敬伦信心十足,所以朱敬伦吃死他们了。 不但要他们不敢再打下去,还要让他们服服帖帖,双方都唯朱敬伦命是从,他们两方都会争着给朱敬伦提供钱粮物资,给朱敬伦提供兵员,还生怕朱敬伦不要。 对于这样的话,方山本能的不相信,可理智告诉他,朱敬伦绝对不会吹牛。 ; ------------ 第一百五十六节 英法援军 立约之后,就让方山留守,叫他过来,就是让他在这里盯着的,因为朱敬伦得回去了。 英法联军的援军到了。 英方出兵1.2万,总司令格兰特,全权公使额尔金。法方计出兵7000人,总司令孟托班,全权公使葛罗。 在六月初,这两只大军全部抵达香港,一下子让香港这个弹丸之地变得热闹了起来。 但战争还没有立刻爆发,两国海军舰队先行北上,英国攻打大连湾,法国攻打登州港,试图一南一北掐住渤海湾的咽喉,从而封锁住渤海湾。 清廷的对应显得格外古怪。 咸丰撕毁了《天津条约》,要求英法公使须与中方就天津条约在上海重新协议。双方谈好后,再进京换约。要求有关进京换约,应按美国换约之成例,也就是坐大车走北塘,在清军的监视之下进京。 咸丰指示两江总督何桂清,让他要求外国公使不但不能长驻北京,也不能长驻其它地方;英法要求的军费赔偿,与清军抵消二百万两。先欠他们两百万两,然后由华商分年代赔。内地游历及长江设立码头,尽量取消。牛庄、登州不得开口,照美国例开潮州、台湾两口。最多允许英国开琼州,法国开淡水。大沽之防,决不能撤。 这就是咸丰对英法3月8日最后通牒的回复,让两江总督何桂清在上海代办。 上次说的好好的,怎么咸丰的态度突然就变了,而且要跟英法低效军费,原因就是因为僧格林沁在大沽口侥幸打沉了几艘英国炮艇,打死了几百人,咸丰觉得有底气了,而且还傻乎乎的以为打赢了就能拿军费赔偿,认为这一仗清军打赢了,就能抵消英法提出了一部分军费。 咸丰完全没有想过,《天津条约》是上次双方商定好的国际条约,就只差一个换约了,然后他突然变卦,会让洋人如何愤怒,已经磋商好的开放口岸,也突然就不开放了,这是逼洋人打他,就连已经换约完成的《中美天津条约》和《中俄天津条约》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执行,让美国人和俄国人郁闷不已。 究其根源在于,咸丰君臣始终将签订国际条约看作一种缓兵之计,只是诓骗洋人撤军,之后承不承认那要看形势了,中国文化中不讲原则的一面,显露无疑,可问题是,以往跟其他小国不讲原则没问题,可现在遇上的是英法这两个大流氓,人家手里可是有刀子的。 这绝对不是咸丰一个人傻,清廷可是集体决策,是朝臣众议的,这根本就是集体智慧,也就是整个朝廷上下,就没有一个懂得国际法则的明白人。都还在中国人习惯的老一套,可问题上,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中国的时代了,而是西方人的时代,时代变了,所以悲剧。 朱敬伦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他关心的是英法对九龙的态度,历史上,他们早在援军到达前就租借了九龙,九龙可以直接作为他们的后勤基地,现在港府提出租借九龙的要求,被朱敬伦直接驳回,历史上他们是跟总督劳崇光签约的,现在他们连柏贵的面都见不到,有虎门要塞卡着,他们即便想去广州,也得考量一下。 朱敬伦回到新安后,一听说英法联军海军北上了,顿时送了一口气。 他还担心英法联军援兵到来后,会想办法冲破虎门要塞,强行进入广州呢,那时候柏贵肯定会让步的。 九龙一定不能割,这牵扯到一个经济话语权的问题,割让了九龙,香港有了纵身腹地,这座港口就彻底活了,可能比不过上海,但是珠江口就没有任何一个港口能压住他了,这意味着广東的经济中心将会移到香港。 一旦九龙不割让,那么广東的贸易中心,就始终在朱敬伦手里掌握着,他始终将广東看作自己的基业,绝对不容有失。 现在英法联军北上,意味着他们的目光始终是在北京。 朱敬伦不知道英法两国给公使的训令精神是: 第一,英法公使应该进入北京,并在那里受到光荣接待。英国政府专门强调,必须走布鲁斯当初要走的进京路线,必须坐轿进京。不能像美国公使华若翰一样丢失荣誉。 第二,英法公使是否常驻北京,由两位公使共同协商。 第三,战争尽可能在扬子江以北地区进行,要和其它地区的居民保持良好的关系。 第四,战争的目的不是要颠覆清政府,要防止在北京出现无政府状态。北京的皇帝如果从北京跑回老家,会导致太平军发展壮大,中英权威会下降,平叛的总督更无能为力。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和中国建立更明确安排得更好的国际关系。 英法两国的目的依然是贸易和通商,他们给公使的要求中,明确关于占领土地的,只有一个舟山。 英法两国之间的协议规定: 第一,大清过各向英法赔款800万两。天津条约的赔款数包括在内。 第二,共同占领中国的舟山作为抵押。 第三,清政府为大沽口事件道歉,同时互换和履行《天津条约》。 至于九龙,那属于英国政府单方面的需要,对公使的要求是在法国不反对的情况下夺取九龙。 法国人未必会反对,但目前法国人的态度肯定是优先执行北上作战任务,然后集中力量跟中国达成协议,法国人还急着去占领越南呢。因此九龙问题,恐怕得放到最后考虑了。 朱敬伦不知道的是,其实英国人不是不着急,而是有很深的顾虑。 港督府中,包令正在向额尔金汇报情况。 就像朱敬伦一直在搜集香港的情报一样,港英政府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广東的侦查,别说新安了,朱敬伦敢说,他们对一直无法直接接触的广州的情况,也是一清二楚。 目前最严重的情况,自然就是朱敬伦暗中引导,由陈芝廷操刀带动起来的反割地运动,让整个新安都动了起来,甚至连东莞、香山、顺德、番禺和南海等沿江大县都行动了起来,各县的乡勇都武装起来,尽管没什么好的武器装备,可能仅仅是竹枪、长矛,甚至一根棍子,但是无比庞大的人数,也够英国人头痛了。 “他们有多少军队?” 额尔金皱起眉头,他没想到自己一到香港就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情。 包令苦笑道:“谈论他们的军队数量根本就没有意义,因为他们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军队,他们全都武装了起来。” 额尔金又道:“那么您认为我们攻下九龙需要多少兵力?” 包令道:“攻打九龙并不难,难的如何面对极端排外的中国人,一旦占领九龙,恐怕我们必须一直驻扎一支军队用来维持治安。” 额尔金叹道:“治安问题啊。” 治安问题一直都是香港的顽疾,以致英国政府对香港的发展一直有争议,有人认为这里不值得投资,是浪费资源。 治安坏到了连港督都无法维护自身的安全。 在香港服役的一个龙骑兵中尉后来给他的朋友描述,说香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匪巢,我敢说这里是个贼窝。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有人在胸前佩戴勋章去街上散步,等他回来时勋章肯定已被抢走......我以前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也永远不想去另一个类似的地方。” 1856年,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叶名琛号召广東消灭夷人,香港当时就混乱了。 当地报纸登载了“华人暴行录”内容包括:“4人被投掷燃烧弹;应为喝过有毒的汤,3名欧洲人短暂昏迷;发现一具无头尸体;皇后大道中席棚起火。” 但这都不算什么,影响最大的,还是一次大型投毒时间,1857年1月15日一名中国面包师在面包中加入大量砒霜,导致大量香港人中毒,但是由于使用的砒霜超过了四倍的量,反而经过奇妙的化学作用,让毒性不太严重了,因为这种分量的砒霜就成为一种催吐剂了。 但依然也有人死亡,一些人呕吐不止,加上水土不服,身体不好的都扛不住,其中就包括包令的夫人。 “过几日就是你夫人的祭日了吧。我跟你一起去跟她献束花。” 提到治安问题,额尔金就想到包令的夫人,针对这件事,他心中其实十分欣赏包令。 因为由于公众大范围中毒时间,当时的公众的反应近乎歇斯底里,就连当地报纸敦促总督“把裕升面包店所有下毒的伙计统统绞死在店铺门前”。 按照当时的情况,包令很容易利用手里的权力,甚至不需要动用权力,就能将中国面包行的老板张亚霖和一干伙计统统弄死。 但是包令选择了法制。 他选择让法庭决定这些人的命运,并且要求法官给予这些人公正的审判,完善的法制保护了这些人,因为无法确定究竟是谁在面包中下毒,陪审团宣判面包师无罪。不过后来这些面包店伙计还是被关进了监狱,其中42人被囚禁在以间仅有15平方英尺的小屋中。 这种类似虐囚似的处罚,平息了大众的愤怒,却激起了治疗中毒的医生们的抗议。 额尔金知道,大英帝国的基石,就在于像包令这种明明守着一个不被政府看好,看不到前途的殖民地,却能始终坚持原则。 朱敬伦后来也听说了这个故事,他也非常感慨,一个伟大的民族和一个伟大的帝国,绝对不是凭空崛起的。他必然是先拥有,或者锻造出了自己伟大的人民,然后才能铸就伟大的帝国。 朱敬伦从不否认大英帝国骨子里有一种辉煌的伟大,但他绝对不会妄自菲薄,他的目标是让自己的民族和自己的国家,也变得伟大起来,甚至要比任何帝国都更伟大,因为朱敬伦坚信他的民族和他的人民,一定能教育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民。 不过这种伟大,不是孔子一般的伟大,那种伟大是圣人的伟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个伟大的帝国治下的伟大民族,必然是平凡的伟大,是普通的伟大,就是如同包令这种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坚持自己国家原则的人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他为什么坚持这些原则,不是以为他伟大,而是因为他认同自己国家的原则是伟大的,是公正的,是应该被执行的,执行这些原则,远远多过他个人的荣辱得失。 只是拥有这种平凡的伟大的人,说到底还是一个个平凡的人,包令也是,他也会痛苦,也会仇恨。 “我讨厌中国人!” 包令说道,可他却一直坚持要跟中国人和平,因为这是最符合香港利益的,而他是香港总督。 额尔金很认同:“是啊!在低等民族中间生活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自从我来到东方后,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很少从他们那里听到任何与基督教相符合的只言片语。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印度人,和他们连在一起的就是憎恶、藐视、暴行、报复。我们不得不跟一些毫无理智、懦弱无能的人打交道,而且这些人对于讨论的题目和自己利益茫然无知。” 包令说道:“中国人跟印度人一样低等,但中国人比印度人更难沟通啊!” 额尔金道:“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沟通,最不可理喻的一群人。” 两个殖民者感叹着,他们此时完全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他们抱着一种为国家牺牲奉献的荣耀精神来忍受这种屈辱,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中国人从来没有请他们来进行沟通,他们强行来沟通,然后还觉得是文明对愚昧的施舍,对方不肯认同,他们还会觉得屈辱和愤怒。 这就是殖民者,他们的道德感,跟世界上绝大多数民族截然不同,而且自以为自己是唯一正确的,就好像他们的上帝一样,只有信仰上帝,否则就该被烧死。 朱敬伦欣赏这种大帝国很多优秀的东西,只有这种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精神,他从来没有认可过。 ; ------------ 第一百五十七节 立约毁约 从六月下旬开始,朱敬伦就开始在新安和鹤山等地来回赶路。 因为随着水口公约立定,鹤山客家人归还了广府人的土地,其他县也开始寻求和平。 守着安稳日子,其实没人想打来打去,客家人又不是野蛮人,他们后来移居海外,不也在各种屈辱下,忍辱负重,没有反抗。 首先是新宁客家团勇,在看到阳江局土勇攻下了寨门后,他们跟方山联系,希望能够和谈。 此时寨门是收回来了,客家人死伤上千人也没有守住,眼看打不过土勇,他们这才决定和谈。 他们此时还有和谈的资本,虽然寨门一带被土人占据了,但是客人在四九、五十、冲娄等地依然占据了不少土人的土地,他们愿意进行交换,用这一带的土地,换回寨门原本属于客家人的土地,然后大家相安无事。 此时客家人看到自己的劣势后,应该说释放出了十足的诚意,因为他们让出来的土地更多。 寨门的广府人虽然有些不同意,但是耐不住其他地方的广府人用大义压他们,招募雇佣团勇可是大家一起出钱的,而且他们也没打算遵守约定,告诉寨门人,等他们收回自家的土地之后,寨门人还可以继续打啊。 就这样在6月20日新宁土客两家互相谈好了条件,在冲娄立约,规定双方罢兵言和,重归于好。 土勇虽然还没有开始反攻开平,但是朱敬伦的手下已经横扫了开平一带的客家聚居区,尤其是仓城这个客家人中心被攻下,对客家人打击很大,所以开平客家人也选择了立约,就在仓城立约,时间是在7月10日。 至此还没有立约的,就剩下恩平、高要和高明三县,这三县也是最困难的地方,土客械斗中,恩平是遭遇最惨,被客家人平灭村子最多的,四百多个村庄被夷为平地,房子被烧,土地被占,死伤上万,可谓仇深似海。而高明的客家人是最多的,他们占据的土地最多,目前占据这三分之二的土地,目前还没有遭遇到大规模进攻,想让他们平白交出土地,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高要则是因为许多客家人头目都是出自高要,这些人在械斗中得利最多,他们最不想放弃。 可是意外的是,这三县有一些地主乡绅势力,主动联系了方山,告诉方山,他们是愿意立约的,但是有一些人不同意。 其实双方的上层都不想打,真正想打的是那些本来就一无所有,又无牵无挂的浪荡子,这种人用伟光正的话来说,叫做革命性最强。 至于缙绅阶层,这些年虽然械斗惨烈,但是很多有识之士都知道,持续下去对谁都不好,因此互相之间和谈约定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了。 比如械斗刚刚开始波及到开平、恩平、高明三县的时候。新宁县的土人和客家人,见到邻县械斗造成的惨剧,触目惊心,曾经协约和好。可是却制止不住赤水一带的械斗持续惨烈地进行。最后将所有地区卷了进去。 一个决定性的原因就是,官府管理的缺失,太平天国和鸦爿战争,让官府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能力介入土客械斗,因此采取了不管不顾的态度。在没有强权保障的情况下,即便个别有识之士能够和谈成功,可他们的约定根本就没有约束力。 此时双方已经各自组织起来,双方都有伤害对方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就陷入了一种类似囚徒困境的境遇之中,你不招供如果别人招供了呢,你就会加刑,你如果招供了,别人招不招你都能减刑,同样的道理,大家手里都有刀,却没有裁决者,你打不打?你不打别人别人来打你怎么办,所以往往一个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一方先下手为强。 对于这些愿意和谈的,朱敬伦指示方山,让他派人跟这些人回去,在他们的地方上主持小范围的立约,不求一地一约,可以慢慢立,就是十个一百个约定也不怕,无非是多刻几块石碑罢了。 立约之后,就保护这些立约的地区,有人侵害他们,不管是土人还是客人,都毫不留情的镇压。 于是立约在小范围区域中慢慢渗透,一旦大家看到这种约定的好处,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 终于在客家人势力强大的高明也有了突破,高明横岗地区的土客乡绅8月底立约,但是高明客家团练不服,大股客家团勇从高明县城明城出发,将横岗附近刚刚搬回来的几家土人杀害。 方山将消息汇报到新安,朱敬伦决定派大军,围剿明城客勇。 这座城池本是客家人从洪兵手里攻下来的,历史上,直至同治元年,高明土勇集结兵力攻打明城,围攻五月不克,用八千斤大炮轰城及用火药炸崩城基仍攻不进。最后城中客人“粮米俱绝,食及草根,木叶、牛皮俱尽”,才被攻破了。此役客人除逃脱数十出降数百外,被杀3000余人。 朱敬伦打算提前两年,攻下高明,他也不打算杀几千人,他也不会需要围城几个月,因为他手里的要塞炮轰破这个县城,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就算最后也杀个三五千人的,朱敬伦依然不会犹豫,因为历史上,高明最后的客家人几乎被赶尽杀绝,原本是客家人最多的一个县,到最后只能在西部山区一个角落还能看到客家人的存在,朱敬伦其实是在救他们。 可是要攻陷明城这样的县城,光靠黑狗手下两千人力有不逮,必须动用在新安一带分散训练的县勇了。 只是之前一直不敢动这些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第一是担心英国人图谋九龙,可是8月份,英法联军陆军主力北上了,应该是去打大沽口,第三次大沽口战役爆发,之后会一直持续到攻占北京城,英法联军都不会撤军,这给朱敬伦提供了小半年的缓冲期。 可是让新安县勇分散训练,则是有另外的顾虑,那就是这些人的武器太好了,一水的线膛步枪,一万多火枪兵,这样的兵力掌握在朱敬伦手里,清廷能放心吗?就是柏贵大概都不会放心,无论朱敬伦如何表示恭顺,恐怕柏贵都会担忧。 之前这些县勇全都分散在新安上百个墟市、集镇上,跟当地乡勇搅在一片,柏贵远在广州,也没有刻意安排眼线盯着朱敬伦,因此不可能知道这些县勇的虚实,可是现在一集结,那可就露馅了。 只是这是迟早的事情,朱敬伦的刀子不可能永远藏在刀鞘中,他迟早要向清廷,要向这个世界拔刀的,所以也没多少顾及,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朱敬伦也没瞒着柏贵,他早就告诉柏贵自己招募了一万县勇,名义是用来防备乡勇以及洋人的,当时反割地运动让各县乡勇汹汹,柏贵并没有觉得有不妥,只是柏贵并不知道朱敬伦组建的不是普通的乡勇,而是手持线膛枪的火枪兵,而且经过良好训练,有专业的欧洲军官团当顾问的一支军队。 可以说名为县勇,事实上比清军所有的军队装备都好,训练有素的多,这样的军队,谁能放心呢。 命令一下,各地的县勇,先后往县城集结,一百人一百人一队,来两百人坐一艘船,运往高明县,绝对不让军队大规模在新安集结,尽量降低这支军队造成的影响。 北方,7月,英军占领了大连湾,并给这里起名维多利亚湾,西方人的自我中心主义毛病又犯了,或者说一直都没改过,听到这个消息,朱敬伦暗暗下定主意,等自己第一次伦敦的时候,一定给伦敦起名咸丰村,好恶心一下英国人。 8月,在名为调停,实为间谍的俄国公使的引导下,英法联军在北塘登陆,俄国人的消息很准确,僧格林沁在这里没有设防,一直要求洋人公使走北塘进京,竟然在这里不设防,僧格林沁倒是埋了一些地雷,结果也被当地百姓告密了,一颗都没有爆炸。 8月21日,英军2500名士兵,法军部属1000人和2连炮兵开始进攻大沽口,早上6点法军炮兵和英军炮兵开始攻击右岸第一座炮台开炮,联军战舰也发炮协助。 这时候僧格林沁从朱敬伦这里买的水雷起了作用,竟然炸沉了英军的一艘战列舰,死伤300多人,僧格林沁十万两银子也算没有白花。 在使用过之后,僧格林沁下令让广東采购一百颗地雷,朱敬伦出于照顾这第一笔生意,基本上给了一个成本价,每颗要价一百两,目的自然是希望战后清政府会看到水雷的好处,大笔订单源源不断了。当然都是以从洋人手中代买为由,可没敢说是自己制造的。 英法联军也是太大意,或者说太看不起清军,他们的战舰选择迫近轰击,根本就不知道清军还会布设水雷,也压根就没往这里想,结果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局部的小收获挡不住大势。英军新装备的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压制住了清军炮台,清军在炮火渐渐不敌,7点半时,英法联军发起冲锋,进行了白刃战,临近10点时攻下第一座炮台。 8月23日英国海军司令贺布北上直达天津,直隶总督恒福出外迎接,清朝再派桂良、恒祺与联军代表额尔金在天津议和。 9月10日,朱敬伦在横岗一带集结了五千兵力,开始进攻明城,另一场大战爆发了。 ; ------------ 第一百五十八节 神经病一样 研究第一二次鴉片战争的人往往会感觉到咸丰皇帝有时候像神经病一样,好像人格分裂,时而强硬,时而软弱,最后还逃跑了。 事实上咸丰代表的并不是一个人,他所有的决策,都是经过大臣合议的,他表现出来的精神分裂,其实是满清朝廷的精神分裂。 始终有一批人在怂恿皇帝要开战,这些人往往都是御史言官,既没有执政经验,也没有外交经验,更没有军事经验,但是一个个出口成章。 至少有两个御史,一个是薛淑堂,战前告诉皇帝,和有十害,战有五利,比如说洋人劳师远征,万里裹粮,官军则以逸待劳就地就食;洋人中的真夷人少,假夷人多,还雇佣了一些潮涌(香港苦力),而官军十万之众投鞭断流;还说夷人就是船坚炮利,一旦上岸,不可能是八旗铁骑的对手。 其实这段时间,一直在办外交的老大臣桂良始终在劝和,劝说皇帝让洋人进京谈判,皇帝斥责说在SH都谈不好,还敢放洋人进京,洋人坚持进京肯定别有图谋。 洋人打下大沽口,僧格林沁退守通州之后,洋人坚持要占领塘沽和TJ否则之前绝对不停止军事行动,僧格林沁已经向皇帝建言,让他巡狩木兰围场。结果咸丰让人准备车辆,引起了BJ富人恐慌集体逃亡。不得已咸丰贴出告示,表示他不是要巡狩,正打仗呢,他只有亲征的份儿,哪有巡狩的心情。 大臣当然反对咸丰亲征,咸丰自己也没这个胆子。 怕洋人进了TJ还要进BJ咸丰催促桂良等钦差,急赶慢赶赶去TJ就在TJ谈判,目的是堵住洋人进京的口实。 可就在这时候,依然有人给皇帝出馊主意。 工科给事中何璟上书:夷人一直叫唤着要带兵进京,真叫他们带兵进京,他们敢来吗?不必阻其前来,让僧王在路上设伏,没经咱同意,真来了,咱就打他们。若经桂良同意来了,也可以让僧王在路上截杀他们。 桂良不能失信,但是僧王负有领兵守土之责,他可以不讲信用,半路截杀啊。遥想战国年代,楚襄王遣子良割地于齐,而使昭常守之。齐使至受地,昭常以守土自任,矫楚王之命以拒齐。夫大将在外,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者,可以不听中央指挥瞎干嘛,弱小的诸候国都敢这样干,何况咱天朝乎? 中国历史太长了,长到有各种各样自相矛盾的历史依据,而且还都能得到认可,有忠诚良将会被歌颂,有乱臣贼子也会被歌颂,这种自相矛盾的典故积累的多了,慢慢也就没有绝对的对错,也就没有原则了。 这种不守信也能找出一大堆理由,但同样的,信守诺言的典故也是汗牛充栋,关键就在于当事人想守信还是想违约。 总之何景一番大道理说的天花乱坠,皇帝还真信了。原来这个皇帝不是人格分裂,不是精神失常,而是没有主见,太容易人云亦云了。 另外执政能力确实太差,找大人商议没错,可问题是该找谁商议,商议外交事务,不找桂良这样的懂行的,竟听一些书生的言论,不死才怪。 此时桂良在TJ使出了拖字诀,英法两国提出任何要求,他最后都推诿到他没有权限,得让皇帝定夺,结果英法郁闷了,问他不是全权代表吗,桂良说他代表不来,结果两国不跟桂良谈了,要继续往通州去。 僧格林沁在通州主持,英国人此时以为把清廷吓住了,公使普鲁斯态度蛮横,结果跟僧格林沁谈的不对付,拍桌子就走了,这让僧格林沁觉得很没面子,这个蒙古亲王可不是柏贵,从小大到横行惯了,从来是他拍别人的桌子,还没被人拍过桌子呢,这一恼火,就想到皇帝让他捉拿公使的话,他真的派兵把公使普鲁斯,翻译威妥玛以及一些记者之类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的行为在西方外交观念中有多么恶劣,付出的代价是最后皇帝家的圆明园被烧了。 此时在明城,朱敬伦的大军已经围城半个多月了,这小城还真是坚固,轰了半个月才终于被轰破,三面合围,围三阙一,从北门主攻,倒是轻易就攻进了城内,可却发现客家团勇竟然跟他们打起了巷战。 巷战是最残酷,但也是最锻炼人的。 最关键的是朱敬伦没有退路,在土客械斗中,他必须始终表现出一种强硬和坚决的态度,坚jue维护乡约,甚至是不惜任何代价的去维护乡约,这样才能让大家都信乡约,才能让大家觉得这个东西是保护他们的玩意,最后才会遵守他,械斗才真正能平息下来。 瑞典顾问团不断的制定战术,他们也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欧洲这个时代的战争,带着一种傻乎乎的骑士作风,就是排成一排大家相互排队枪毙,往往都是在野战,很少发生这种城市巷战。 所以欧洲人的战术始终都显得很笨拙,欧洲战争史中很少有那种出奇制胜的案例,即便是以少胜多的案例,也都是靠着勇气,而不是靠着智谋或者取巧。 但智谋更像是赌博,靠勇气作战,才是正路。兵书也说以正合以奇胜,大军作战大多数还是讲一个堂堂正正的。只是文人太缺乏勇气了,所以总想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其实不过是小聪明,最后往往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瑞典人制定的作战方式也很笨拙,那就是分兵入城,逐街逐巷甚至逐个屋子的清剿,步步推进,说起来简单,但是制定的计划中,应用更多的是几何学知识,选择什么路线推进,始终能够保证后路。 一直用了十天时间,才终于彻底的攻占了这座城,期间打死客勇五百多人,打伤一千多人,全都带走救治。 此战过后,朱敬伦的名气陡然崇高起来,因为他是以客家团勇违约为名义开战的,大家看到了他维护乡约的决心。 当然朱敬伦始终是打着“代两广总督抚土客两家”的名义,此时也让两家看到了官府的决心,毕竟柏贵绝对够代表广東官府了。 而在这之前,土客双方都是不怎么鸟官府的,他们的争斗中,屡次误伤到官兵,尤其是客家人,行动上更是毫无约束,早在械斗刚开始的时候,就有那扶万顷洋的客家乡勇,与恩平、开平的客家人联合行动,焚掠那扶29村,打伤那扶营总司杨兆梦及兵丁12名。 后来发展到客家乡勇平白无故攻打县城,俘虏官员的情况,导致清军认定客家团勇已经变成了客匪,下大力气,调来了湘军剿灭他们。 总之,在朱敬伦之前,土客双方眼里,官府都是毫无威信的,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上万乡勇守城,付出伤亡两千的代价,依然被打着总督抚民旗号的XA县勇镇压,这一次他们看到了官府的决心,也就感受到了官府的意志,从而感觉到了官府的威严感。 此时其他县的土人并没有停止进攻的步伐。 械斗了这么多年,大家早都找到了各自的组织。 最强大的势力有,XN县土人在大地主李维屏、陈郁良的组织下,在上泽设立均和局、于冲蒌设立升平局、于海宴设立捷胜局,编练壮丁备斗,并且跟阳江局联合,成立了指挥全局的宁阳局,手下乡勇数万。 开平县则由居香港的富商谭才,从香港购买洋枪,联合其他士绅成立万全局,从外地招募数千人,又与都斛士绅成立伟烈堂,招募外县流民数百,另有失地土人有3000余人。 客家人则由武举人钟大镛、余济富等发起团练,在那扶、深井纠伙立寨,编练壮丁,并联合大龙湾、河州、小旗山及曹冲、大隆洞、那琴等地客家人,也有客家秀才汤恩长等设立的福同团3000余人,势力也相当雄厚。 在鹤山、新宁、开平等地纷纷立约之后,这些势力暂时偃旗息鼓,停止械斗,加上看到朱敬伦维护乡约的决心,暂时没有挑战的想法。 但是这些人中,有些人并不完全是为了自保,比如谭才,他采购枪支,联合士绅,组建团练,是有条件的,周边村落都会给他保险费,同时占领的客家人土地,也会按比例划到他的名下,可以说这货就是一个投机分子,他是在发械斗财。 所以开平一带的乡绅和宗族,看到可以立约从此不再打了,也就不用给谭才这样的武装缴纳昂贵的保护费,谭才一时就断了财路。 可是恩平的客家人立约的还少,于是谭才就带领他的手下,打进了恩平,另一边宁阳局的人也受到邀请,从阳江出发攻打恩平,一时间,几路因为乡约而暂时抽出力量的土人武装齐聚恩平。 恩平是爆发大规模械斗最多的地区,大概因为这里出于土人跟客籍势力都容易抵达的地方,因此常常发生以县为单位组织起来的大规模群体械斗,咸丰六年五月的时候,在恩平松柏山的土客3县会斗,一次死亡就达2000余人。六月深井大门的械斗,死亡1600余人。九月,大湖山械斗,死亡1600余人。十一月,彭蟹塘械斗,纵火烧村,烟焰蔽天,死亡2000余人。 这一次,土人武装又熟门熟路的摸到了恩平,多路进攻,客家团勇抵挡不住,这时候他们派出头目,拉上保人,找到方山,希望方山主持他们立约。 但是在汇报朱敬伦后,方山严词拒绝了他们。 朱敬伦通过方山告诉他们,他们必须自己相互商议立约,新安抚民县勇只管保证乡约,不干涉械斗。 得让这些人吃点教训,占便宜的时候,死活都不肯吐出嘴里的食儿,等到打不过了,跑来说立约了。 真答应了他们,可就又把土人给惹恼了,朱敬伦权衡之下认为,必须保证自己仲裁者的身份和权威,那就必须不偏不倚,做到公正。 偏袒任何一方,最后都贻害无穷。 ; ------------ 第一百五十九节 城下之盟 攻破明城之后,朱敬伦手下XA县勇留下休整,静观恩平土客械斗的发展态势。 这一次客家人的悍勇败在了广府人的人力、财力、组织力之下,有钱能招来人,买来枪,在武器装备上大大优于客家人,他们被打的步步后退。 朱敬伦坐镇新安,也不断的收到各种消息,据说客家人抵抗的极为惨烈,尤其是在包围他们家乡的时候,占土人的地他们还可以撤退,但是自己家乡怎么退? 常有三五十客家青壮不要命一般冲入土人团勇大军中胡乱砍杀,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因为他们身后的村子里只剩下妇孺了。 土客械斗中有一个血腥的名词,叫做铲村,就是把一整个村子连根拔起,客家人强势的时候这种事情也没少做,杀人之后还要烧村,土人的报复同样野蛮,不过土人有个毛病,经济观念似乎更强,比如谭才这种货色,他不把人完全杀光,把男人杀光了,留下女人,玩过之后买到澳门的ji院中,如果男人能抓住也不杀,卖给洋人当猪仔。 他买步枪,招乡勇,投资这么大,就是靠着这些事情收回成本的。 眼看着一条条村子被人连根拔起,客家人不断的后退,横陂、牛江、朗底、大田、那吉一个个客家据点先后失守,最后被迫撤往L县开平的五坑山区,整整一个县的客家人竟然被铲除。 此时极大的震惊了其他各县的客家人,纷纷找当地官府请愿,找方山希望制止械斗,一直抱有幻想的高明和高要两县的客家乡绅纷纷跟广府乡绅和谈,在朱敬伦的亲自见证下,立下乡约,发誓永不相侵。 客家人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归还了所有侵占的田地,除了恩平,其他五县,一下子回到了械斗之前,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些年的械斗,除了死了海一样的人之外,什么都没变,接着家家戴孝,先安葬亲人再说。 因为恩平的原因,可以说客家人暂时签了一个城下之盟,BJ的咸丰就有骨气多了,他拒绝签城下之盟。 反正也抓了他们的和谈使者,因此也不用谈判了,估计又是那个文人忽悠的他觉得有必胜把握了,咸丰此时脑子一热,决定开战。 咸丰立刻指示僧格林沁,不用顾及抚局了,一定要狠狠的打。指示直隶总督恒福,让他在TJ鼓动当地民团阻断洋人后路,狠狠的打,以泄民愤。晓谕百姓,重金收购夷人脑袋,黑夷(印度兵)一颗50两,白夷(英国人)一颗100两,能斩获头目者,1000两,能焚毁兵船者5000两。同时斥责一直坚持和谈的桂良尚在梦中,他咸丰要先醒来了。 英法联军此时也憋着一股劲想打呢,他们的谈判使者被抓,这还不打?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向通州进发,在张家湾一带,跟僧格林沁手下的蒙古骑兵以及大批清军步兵交战。 一战打死打伤僧格林沁手下1500多人,己方伤亡只有23人,同时占领张家湾,之后英法联军纵兵劫掠了张家湾,当地妇女纷纷自杀以免受辱,连青楼女子都在大烟馆吞了鴉片,最后大部被洋人救活,估计纯度不够,奸商有时候也是能做好事的。 张家湾失陷,之后通州县不战而降。英法联军进城后,又是大肆劫掠,格兰特为了整肃军纪,吊死了一个抢劫很凶的香港苦力,当众鞭打了无数人,才算压制住军队的抢劫风气,维护住了军纪。 咸丰此时还在继续指挥作战,告诉僧格林沁他审问洋人俘虏的结果,告诉洋人打仗的战法,给僧格林沁出主意。同时让恒福督促TJ的民团出击。 可是京油子卫嘴子,TJ卫的这群混混平时吹牛倒是一把好手,真的动真格的了,一个个就怂了,根本就没人敢上前线。 还得靠僧王的蒙古骑兵。 三天后,英法联军进兵至八里桥,又一场大战爆发了。 过程不需赘述,僧王又败了,两万多蒙古骑兵全军覆没,但是他们的死倒是赢得了英法联军的尊重,十分感慨他们的勇气。 但是英法联军认为蒙古骑兵的武器太差了,在骑兵面前,英法联军组成步兵方阵防御,士兵在四周,大炮在中央,立起刺刀防御,这种步兵方阵,是从瑞士人的方阵发扬光大的,对付欧洲的重骑兵很有用,导致重骑兵退出了战场。 但蒙古人是轻骑兵,擅长的是骑射,他们多次冲进三四十米内抛射弓箭。洋人发觉蒙古人的弓箭十分飘忽,基本没什么杀伤力,上万蒙古骑兵拿生命换取的射箭机会,最后换来的只有二十多个洋人的伤亡。当然这个伤亡是有争议的,后世各种资料显示,从2个人,到1000个人不等。 因为人很难理解,上万骑兵近距离射箭,英法联军都是布衣军装,连个甲片都没有,怎么可能几乎没有伤亡。 朱敬伦后来听到一种解释,据说这些悍勇的蒙古骑兵,都是直接从蒙古草原的王爷身边调来的亲卫,平时都是牧民,骑马射箭的本事还是有的,但是因为清朝给蒙古部落划定了草场,因此各个部落之间不再游动,没有了地盘之争,结果这些牧民已经拉不动祖先时代的硬弓了,平时用的都是打猎用的轻弓。 而他们到BJ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弓箭,因为清军的武库中有的是弓箭,结果到了BeiJing他们发现,根本拉不开军用的重箭清弓。 朝廷只能紧急在BJ采购轻型弓箭,BJ这时代有大批弓箭铺,但他们制造的弓箭,并不是军用弓箭,而是给八旗子弟玩的轻弓,因此这些蒙古骑兵还是拉的开的。只是因为这些弓箭本身就是给人玩的,所以为了射箭方便,全都是只采用了半边翎羽,平时八旗少爷们拿来近距离射射鸡鸭没问题,可是一旦用来作战,超过十米距离,射出去的箭只就会飘忽,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头。 说到底还是功夫没了,当年的满洲八旗子弟不再天天吊膀子,拉不动祖先时代的80磅重弓,连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牧民也没了成吉思汗时代的技术,不在小时候骑羊拉木弓,长大了骑马拉硬弓了。 因此可以说,如果他们有刚入关时候的本领,近距离攒射穿着布衣的英法联军步兵阵,肯定能让联军爽歪歪。 军备废弛的结果就是,蒙古骑兵悲壮的赢得了一场失败,英法联军轻松的打赢了八里桥之战,咸丰皇帝跑去热河巡狩去了。 BJ发生的事情,朱敬伦暂时还没收到消息,他此时来到了广州,五邑六县的土客械斗暂时平息,他是来向柏贵汇报的。 当时他可是授命去抚民的,现在完成了当然要汇报一下。 柏贵此时正担心BJ的情况,对朱敬伦如何这么快就结束了土客械斗,一点都不了解。 朱敬伦仔细汇报了一番,顺便将XA县勇都装备步枪的事情不经意间透露出来,表示之前不是自己隐瞒,而是你没问。 果然这种事情柏贵十分上心,连忙问朱敬伦哪里来这么多洋枪,朱敬伦回答说买的,钱是从厘局提的。 柏贵当然知道钱肯定是厘局提的,他震惊的是,自己竟然都不知道,朱敬伦悄无声息间就组建了一只上万人的火枪队,难怪能这么快镇压下去土客械斗了。 朱敬伦则强辩说自己跟柏贵提过,是柏贵首肯的,不然自己怎么敢动用那么大银子买洋枪呢。还好心提醒,就是报告打沉美国炮舰的时候,说的柏贵自己都将信将疑了,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了,保不住朱敬伦说了,自己没往心里去。 至此柏贵依然没有怀疑过朱敬伦的忠心,只是防止手下力量太过强大,这是一个总督级别老官僚的常识。 紧接着朱敬伦马上把话题引到土客械斗上面来,告诉柏贵自己让六县中的五县乡绅,自己立了乡约,约定遵守,暂时大家都不打了。 之后朱敬伦话锋一转,表示对此十分担心,恐怕两家不会老实安分,有可能再起争端,提出了一个建议。 那就是在土客杂居区域,在土客双方土地接壤的地方,驻扎军队防范,随时组织械斗大规模爆发,一旦有苗头,就立刻按照乡约掐死。 但朱敬伦表示自己手下县勇伤亡很大,而且他们还要防备香港的英夷,因此不能够久驻他县,希望柏贵能派人在各县编练新的县勇。 如果是以往,柏贵肯定不会多想,直接将这件事交给朱敬伦去办,然后就等着听好消息了。 但是这一次,柏贵却琢磨了很长时间。 最后才道:“你手下县勇久战兵疲,也是时候调回本县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土客两家皆是我大清子民,械斗日久,伤亡惨重,都是我大清之殇。按你说的,是得在当地驻扎大兵。既然你XA县顾不过来,我这里到是有合适的人选,南雄副将与粤匪石逆(达开)屡经血战,调其驻守五邑,当万无一失。敬伦,你觉得呢?” 朱敬伦心中暗叹一声,柏贵果然对自己起了防范之心,虽还不至于猜疑,但从今天开始恐怕就要开始防范、限制自己的力量了。 朱敬伦附和道:“大人顾虑周全,张副将确实老成持重,堪当大任。” 朱敬伦怎么也没想到,柏贵竟然会选择从调遣南雄副将,真是太巧了,因为那南雄总兵,正是朱敬伦认识的张千山!朱敬伦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挑的这个坑,最后是张千山这个故人跳下去了。 ; ------------ 第一百六十节 北京陷落的震动 张千山在两年前跟朱敬伦一起夺取广州之战后,荣升为游击,继续在南雄一带驻扎。 直到去年,天京之变后,带兵离开南京的石达开,先在浙江战斗过一阵,后来又去经略福健,始终站不住脚,最后在赣南南安府打下了一片地盘,并从南安府分兵四处出击,派兵两万跨过梅岭攻打南雄。 这一战,南雄副将中伏身亡,张千山反而没事,带领马队全身而退,有人说他临阵脱逃,但后来他不但没事,反而因为后来一次劫营,打退了石达开的部队,因为此功升任南雄副将,听说他能脱罪和升迁,是因为给广州将军送了一份很重的礼。 广州将军不但掌管广州军队,全省的军官升迁都是他说了算。 事实上,就是他不巴结穆克德讷,清廷也不敢撤他的职,哪怕他真的临阵脱逃了,也没人管得了他,因为他手里有兵。 总之张千山运气极好,他因祸得福升官了。 他的好运气似乎还不止于此。 柏贵不但调他去鹤山等县,而且又跟穆克德讷商量后,决定暂时让他代理南韶镇总兵,也就是说他又升官了,只是因为朝廷联系不上,两广总督和广東将军才决定暂时让他署理,一旦跟朝廷建立联系,肯定是让他履实职的。 看来张千山的关系确实过硬,不但给穆克德讷送了重礼,恐怕也没少了柏贵那一份,估计他劫太平军的营,收获不小。 升了官的张千山自然很高兴,南韶镇总兵,全称南韶连镇总兵,除了长官南雄和韶关,还有一个连州,驻地就在韶州府。 他得到任命之后,立刻就来了广州,除了感谢柏贵和穆克德讷,他还大摆宴席,庆祝升官。请的人主要还是一些武官,两广总督这样的文官,不太方便出席,但是穆克德讷这个满洲权贵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大大方方出席,席面上也大大咧咧,八旗权贵是这个时代活的最自在的一群人了,没有什么能让他们伤感,哪怕有传闻北京被占了,皇帝不见了,依然扫不了他的雅兴。 朱敬伦作陪,他暂时还没走,他要在广州等一个消息。 热热闹闹应酬完,张千山已经喝的烂醉,别人都走了,他却留下了朱敬伦,他非要朱敬伦在家里过夜,同时还表示说,如果没有朱敬伦那时候叫他回广州,就没有他的今天,说朱敬伦是他的贵人。 反正朱敬伦也没地方去,乐的住在张千山家里,否则还要去住臭烘烘的驿馆。 不久朱敬伦就知道,张千山留下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这货酒醒的真快,一盏茶功夫就精神奕奕的敲门了。 他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想从朱敬伦这里先打听一下鹤山等县土客械斗的详情,这几年官府之所以一直对土客械斗默不作声,除了没有兵力介入之外,最现实的原因还是忌惮,杀红眼的土客两家团勇,真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客家团勇,那真的是凶名在外,天平天国最早的核心,全都是客家人,连太平天国的官方文书都用的客家方言,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对土人倒是稍微放心一些,虽然广东不同于广西,当洪兵造反的大都是广府土人,可是官兵在对上土人的时候,一直都占有优势。这是土客械斗最后,官府慢慢倾向于土人,默许土人围攻客籍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忌惮! 但是对于土客械斗绝对不能不管不顾,以前是没有实力介入,现在朱敬伦已经暂时把械斗压下来了,那就绝对不能看着械斗再次发生,广東官员都很清楚,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只说一个原因就足以让他们关切,那就是太平天国的发起,跟广西土客械斗关系密切。 太平天国之所以能突然泛滥,之所以有那么多客家人跟随洪秀全,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广西也发生了土客械斗。嘉庆之后,中国人地矛盾达到了临界点,各种乡村社会问题频繁发生,嘉庆年间就在湖南爆发了大规模的土客械斗,那时候官府还有控制力,嘉庆最后因为当地官员处理不当,还罢免过一些官员。 到了道光年间,广西也发生了土客械斗,这时候官府的控制力就已经明显减弱了。在广西他们也基本上无所作为,跟广東不一样的是,广西的土客械斗中,客家人从一开始就占据劣势,因为他们在广东能雄起一时,第一是有官府撑腰,第二则是有悍勇之气。 可是广西那地方在这个时代还比较荒僻,广东人都城广西土人为土蛮,当地民风异常彪悍,在悍勇上跟客家人相当,甚至当地土蛮还要强于客家人,在官府中立的情况下,客家人一开始就被当地汉人和汉化的壮人势力联合压制,有一大批客家人被打的走投无路,恰好洪秀全在传教,他们纷纷加入了洪秀全的组织,并且在一开始就成了太平天国的核心力量。 所以在太平天国起义之初,之所以能够压倒性的战胜官兵,跟这些在土客械斗中锻炼出来的客家老兵不无关系。尤其是一进入湖南等地后,更是在跟当地长久和平的绿营较量中,所向披靡。 有广西的前车之鉴,广東官府其实时刻都在注意着土客械斗的发展,而且对客家团练的行动异常警觉,所以一镇压当地土人洪兵,就把最强大的客家团勇马从龙部调到了内地去打太平天国。 现在土客械斗好容易平息了,如果在因为管理不当,引起反复,别说朝廷会不会迁怒,会不会罢免几个当官的,一旦引发太平天国之类的起义,柏贵都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当朱敬伦借口自己的士兵疲累,建议在当地招募乡勇的时候,柏贵就是防范朱敬伦,也要调一个得利的人物去坐镇,从任何方面看,张千山都很附和条件。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张大人此去万不可大意。” 朱敬伦将自己知道的土客械斗情况,一五一十的跟张千山做了交代,他没有必要隐瞒,尽管这是他挑的一个坑,可又不是他调张千山去的,这个坑没人看得出来是他挑的。 至于为什么要提醒张千山,因为朱敬伦相信,这个坑足够大,足够深,谁去了都得掉进去,哪怕朱敬伦自己留在哪里,也保不准会啃一嘴泥。 “多谢朱大人指教了,在下一定会小心的。” 张千山说着,他确实是一个谨慎的人,从上次打炮台就能看出来。 又等了六七日,一个震惊的消息传到了广州,北京被英法联军占领的消息确认了,而且是一个月前就被占领了。 北京被占领之后,个各地省份暂时性的失去了联系,现在竟然没人知道皇帝去哪里了,甚至没人知道皇帝是生是死。 更不知道洋人的意图是什么,如果说洋人占领了北京城还会乖乖让出来,估计这个时代的中国人都不会相信,作为广州做官的官员,就更不会相信了,他们很清楚,收复广州的过程有多么艰辛。 一时间拜见柏贵的人络绎不绝,下面的属县凡是收到消息的,也都纷纷上书柏贵。他们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是北上去擒王呢,还是静观天下大势,这些都需要柏贵拿主意。 朱敬伦也跑去求见柏贵,在一群拥挤在巡抚衙门前的官员后面,却第一个被请了进去。 这段时间其实大家都在关注英法联军北上的情况,许多人大概还再想,最后肯定以签订条约结束,其实广東的官员大多对朝廷能否胜利不抱希望。岂止是广東官员,其他各省的官员也各有想法,主战的有,主和的也有。从主战到主和的同样有。真正坚决主战的,最多的还是朝堂上那些对洋人最不了解的京官,尤其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御史言官。 可是他们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又一份条约,而是北京被攻占的消息,消息是从香港传过来的,尤其是洋人第一时间大张旗鼓的登报庆贺,作为广東官员,大家已经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洋人的政府发布的消息,一般情况下都是真的。所以所有人都慌了。 朱敬伦见到柏贵的时候,就只有柏贵一个人,原来他一个官员都没见。 此时他非常想听听朱敬伦的看法。 尤其是消息的真假,哪怕他心里已经信了八成,但是他还是需要别人帮他确认,因为这个消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柏贵其实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自从10月份开始,就再也收不到北京的消息,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像柏贵这样的地方大员,一般都在京城安插有自己的人马,时刻收集各种动态。连曾国藩都不例外,曾国藩收到北京陷落的消息,也不是通过官方渠道,是通过一个在北京的商人跑来告诉他的,显然那个商人就是曾国藩的眼线。 从洋人和自己的眼线两方面都得到了消息,柏贵依然需要朱敬伦帮他确认,可见这个消息对他的震撼有多大。 因为这还是八旗入关以来,北京城第一次陷入敌人之手,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朱敬伦毫不犹豫的告诉柏贵,如果是洋人官方发布的战报,一般是可信的。 他必须让柏贵相信,必须让柏贵惊慌,因为他需要在柏贵最六神无主没有主见的时候,把一件大事确定下来。 ; ------------ 第一百六十一节 派遣使团 什么大事? 给美国人道歉的事儿。 这算什么大事,但在柏贵眼里这就是大事。 天嘲上国派人去给夷人道歉,这是有辱国体的事情,因此绝对是大事。 可上次柏贵明明都答应了,朱敬伦因为炸沉美国兵船一事,跟美国人谈判,美国人提出必须道歉,朱敬伦答应,柏贵鉴于当时局势的紧张,也答应了。可是之后柏贵就反悔了,他觉得他当时考虑的不周全,让朱敬伦再跟洋人谈判,争取把这一条取消,钱倒是可以赔点。 收到柏贵的要求,朱敬伦就差翻白眼了。 别以为朱敬伦真的有兴趣去道什么歉,哪怕打沉了别人的军舰去道歉,一点都不丢人,他也没兴趣凑上去道歉,后世的外交界,其实大家虽然嘴上不说,都是看美帝的,美帝那种我打了你容易,让我道歉很难的霸道做派,大多数外交官都在谴责,可心里其实很羡慕。 朱敬伦也想打了别人还不道歉,他之所以这么积极的张罗,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道歉,而是为了出使。 他要派一个代表团去周游世界,让一群土鳖好好看看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把他们从天嘲上国的幻想中拉出来,让他们明白,这个时代已经不是中国人的时代,不再是汉唐盛世,而是英国人的维多利亚盛世。 可如果朱敬伦正大光明的向柏贵提出要派代表团访问外国,估计直接会被柏贵骂一顿,夷人化外之地有什么好出使的? 所以当美国人说要派人道歉的时候,朱敬伦一口就答应下来,正好借用美国的压力,让自己可以派一些人出去见见世面,改变一下他们的世界观,否则真的两眼一抹黑,朱敬伦真的没信心带着这样一群人奔向新时代。 朱敬伦知道派人去出使在此时的中国人意识中很难接受,从来都是夷人朝拜天嘲,上国怎可派人去出使夷国。但朱敬伦没想到,变着法的弄了一个道歉团,竟然也这么难成行。 不过他打定主意是要派人出去的,所以柏贵的要求他直接放一边了,根本就没跟美国人说,他在找机会派人出去,只告诉美国人,需要时间准备,让他们耐心等待。 现在时机到了,BJ陷落让柏贵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也是最恐慌的时候,朱敬伦再次提出了这个要求。 “大人,前日新安送来消息,美国人警告说,如果再不派人去道歉,他们就会发兵。” 柏贵正烦躁中,冷哼一声。 “你看着去办吧,别在惹来夷兵了,这些该死的夷人!” 柏贵此时真是恨透了夷人,BJ城都被占了,皇帝都不知道怎么样呢。 作为旗人,又是权贵,老实说他们才是真正的主人翁,虽然早就失去了祖先的勇气,但是立场上,他们是绝对站在他们的朝廷一边的,这一点跟许多汉人保持中立态度截然不同,第一次鸦爿战争的时候,英法联军登陆迎来的不是汉人的阻挡,而是一群挎着篮子买菜卖鸡蛋的,给钱也愿意给引路,相比旗人,汉人没有一丝一毫身为大清国民的自觉。 朱敬伦继续道:“这事下官可办不了,怕是需要大人的手令,下官才好办事。” 柏贵此时哪里有什么功夫去写什么首领,直接拉来一张白纸,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大印。 “你拿着去办吧,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好吧,此时柏贵需要静静。 出乎意料的顺利,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说辞的,比如说派出的官员只是县丞这样的小官,其他人都是商贾之流,不至于有辱朝廷的体面,结果柏贵根本什么都没问,到让朱敬伦的准备落了一个空,但该要的权力还是得要的。 朱敬伦拿过白纸,识相的拜辞。权力到手了,朱敬伦要立刻行动起来。 直接指派巡抚衙门里总督的衙役,到各个县去招呼县令,招呼县令是让县令帮忙请人,这一次朱敬伦要将整个GD省有名望的商贾都请来。 同时派人回香港,去联系美国公使,告诉美国公使,自己这边准备去道歉了,希望他们能帮忙安排一艘船。 此时整个广東人心惶惶,包括县一级的官吏,也都知道BJ的事情了,这种消息流传的速度总是让人感叹,所以当两广总督的命令交到他们手里的时候,他们展现出来的效率极高,大概是这些文官感到了一种国家将亡的沉重压力,内心紧张吧。 三天时间,朱敬伦请的一个个商贾就被各个县的衙役押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广州。 朱敬伦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赶紧让人给这些年纪不一,大多都上了中年的商人松绑。 然后在酒楼设宴招待他们,专门道歉,表示怠慢,让他们不要惊慌。 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让每一家至少出一个人,去美国道歉。 这下子这些人不干了,作为商人,他们斗不过父母官,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因为很多人并不完全是商人,有很多也是地主阶层,在乡下有很强的势力。被父母官押着见两广总督,他们不敢违抗,一路内心忐忑,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可他们怕父母官,怕总督,但却不怕朱敬伦这个县令。 尤其是让他们派人去夷人的国家,还是去道歉,恕难从命,文人士大夫统治了几千年,商人的世界观,其实也是文人那一套,鄙夷夷人的厉害,认为除了中国,其余都是化外。 你让一个读书人去给夷人道歉,性子刚烈的,直接碰死都有可能。商人性格一般算是比较油滑的,可是也有人觉得,道歉触到了他们的底线。 朱敬伦继续安抚,一边告诉他们说道歉是官府的人去道歉,他们只需要跟着去就行了,另一边则大言吓唬他们,告诉他们,眼下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自己代表两广总督请他们办点事,如果还拖拖拉拉,就不要怪国法无情。 这些都是广東最有名的商人,他们的消息一点都不比官方慢,他们也都知道北Jing陷落了,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此时一听朱敬伦将他们的道歉跟BJ陷落联系到了一起,这才有些松动。 朱敬伦又告诉他们,请他们来也就是通告他们一声,让各家回去立马做好准备,要么亲自去,要么派嫡长子去,反正必须是家里能当家做主的人,并且警告他们,如果胆敢逃匿,即刻抄家。 朱敬伦软硬兼施,直接就把这些人镇住了,其中家国情怀浓烈的,到是带着悲壮的心,打算为国牺牲一下,那些油滑的也只能叹息,觉得此时还是不要跟朝廷斗的好,京城陷落,皇帝都不知所踪,朝廷指不定发生什么变故呢,这时候招惹官府不明智,因为乱世用重典的道理他们都懂,谁也不想被官府用重典杀鸡儆猴。 当然朱敬伦也不完全相信他们,依然让各县的衙役将他们送回去,并且给各县下命令,让各县县令按照命令办事,必须严格监督这些人把家中重要人物送到广州府来,告诉那些县令,这些事关抚夷的大局,也让地方县令误以为跟BJ一事有关,一想到如果可以安抚夷人从而让夷人退兵的话,他们倒也愿意认真压迫商人一回,反正他们压迫商人也不是第一次。 一个来回五天时间,他们就把事情办妥了,基本上也就是送商人回去,官差直接就去他们家里拿人了,直接将各家的嫡长子抓了过来。 而这时候,朱敬伦也租好了船,载着这些人直接赶赴新安。 到了新安,美国人也准备好了,华若翰决定,载着这只代表团,直接坐自己的座船,明尼苏达号战列舰,他也打算回国了。 此时的华若翰感到极为失意,他这次到中国来,遇到的只有失败。 他完成了换约,但是到现在为止,清政府都不打算遵守那些条款。 答应向美国开放的潮州口岸,到现在也没有开放。清廷一开始说,四个月后开放,后来又改成等所有国家都完成换约之后再开放,接着他们就跟英法联军打起来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换约。 华若翰7月多去了TJ也找不到清廷官员,最后他的照会还是通过俄国公使转交的,结果俄国人回复,清政府拒绝接收他的照会,反倒是回复了俄国人的照会。 华若翰觉得他就是一个笑话,他是唯一一个,最大限度的迁就清政府的公使,他们说走北塘,他走了,他们说不能带兵,他没带兵,他们不让坐轿子,他也没坐轿子,可他最后依然没见到皇帝,依然没办法让条约生效。 他不由想到他来接替列威廉的时候,列威廉的那些警告。 列威廉肩负的使命跟他一样,都是来换约的,可是跟清政府沟通了几个月,列威廉就以自己身体健康提出了辞呈。 算上前任列威廉,华若翰已经是第四个在中国感到失败的公使了,为了完成这次修约,他们前前后后派来了四任公使,结果依然不让人满意。 ; ------------ 第一百六十二节 回报友谊的方式 说起这次战争也怪,一切是由美国要求修约引发的,美国跟清政府签订的望厦条约中规定的十二年后修约,眼看日子就要到了,美国就张罗着要换约。 英法借口片面最惠国待遇,他们也有权力换约,清政府不同意,结果就找了各种借口打了起来,其实主要还是几国都觉得从过去的条约中得到了的好处没有达到预期,他们认为中国需要进一步的开放,才能让他们得到更大的利益。 美国折腾的最早,第一任公使是麦连,没有谈成。 之后又换成了伯驾,伯驾是中国通,美国有名的中国通。但他是一个强硬派,主张强硬,他出使前先去了欧洲,跟英法两国商谈,约定共进退。并且一直主张,一旦清政府不答应修约的要求,就该采取强硬措施,英国应该占领舟山,法国占领高丽,美国应该占领台湾,以此迫使清政府妥协。 美国政府被伯驾的态度吓到了,美国根本就不想跟清政府打仗,不是怕清政府,而是想好好做生意。 结果伯驾也被撤换了。 第三个来的公使就是列威廉,他到香港之后,跟英法公使见面,告诉美国政府的态度,表示美国舰队不回来了,这让英法两国很郁闷,美国人什么都不想付出,就想跟在英法的后面捡现成的,这让人很不满。 列威廉坚持到《TJ条约》签订,就辞职了,1858年底,在香港离任。 华若翰第二年5月才带着条约文本来到中国。 华若翰最大的贡献是,用让同行们耻笑,自己也感到屈辱的方式完成了换约,而且根本无法保证条约生效。 在完成换约后,他也向前任那样,向美国政府提出了辞职。 美国国务卿头都大了,去一个公使,就辞职一个公使,让他去哪找那么多懂中国话的? 于是国务卿卡斯拒绝了华若翰的辞职,以“由于想象到在英法两国同中国的即将发生的战争期间,公众利益迫切需要合众国公使留在中国”为由希望华能暂缓离任,并诱以“延长你在该国的任期,会为你的进一步高升提供机会”。 华若翰这才留了下来,当英法联军第二年7月再度北上时,华若翰决定遵照国务卿训示随同前往。 署两江总督薛焕知道消息后,曾试图加以劝阻,但华若翰以“为和好而去”为由,坚持北行,他8月抵达TJ以调停者身份出现,想按照图务卿的训示精神谋求新的利益,比如以帮助调停来达到让清政府开放潮州和台湾的目的。 可是他感到完全没有机会,因为不但清政府看轻他,英法联军更是不配合他,反倒是一向以外交手段粗暴著称的俄国公使如鱼得水,得到谈判双方的尊重。 对前途感到彻底失望的华若翰决定放弃,他的政府已经允许他在12月份离任。 在自己即将离任回国之前,还能完成一向外交任务,华若翰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老实说,在英法俄美四国中,美国人是向清政府表达过善意的,向中国人表达过善意的,可是清政府的表现让人遗憾,不但没有按照国际惯例行事,连中国人传统的做法也放弃了,英法联军蛮不讲理,他们就畏敌妥协,俄国人狡诈他们无法分辨,也就一个美国公使表现的在他们看来“比较恭顺”,他们反而不在乎,甚至有些看不起,以拒绝美国照会的方式,在俄国人面前展现他们的虚弱的强硬。 善意是需要善意来回报的,哪怕这种善意也有美国人实力不济的原因在里面,但他总归是善意,起码朱敬伦从华若翰身上是能够感觉到善意的,其实还是第二任公使伯驾懂得清政府,他们如果早早采取强硬态度,跟英法一起出兵的话,什么事都没有了。 朱敬伦的高调唱的山响,让即将离任的华若翰感慨不已,感叹中国人明明有懂得外交的朱敬伦,却为什么从来不用。 朱敬伦请华若翰吃饭,同时还邀请了其他的美国人,比如美国调查团团长约翰。 并且跟华若翰一起解决一下最后的悬案,那就是托马斯被土勇杀害的事情。 “华若翰公使阁下,我想事情的缘由,我们双方都调查的很清楚了。这是一个悲剧,但是事件的责任并不完全在我方。约翰先生应该已经向您做过汇报了,你们的商人不但擅自闯入我国的茶区,携带违禁品,而且还强行掳掠我国人民。因此造成了跟当地百姓的冲突,我国百姓完全是出于自卫,才失手杀死了托马斯先生,而且我方也有伤亡。但是出于人道,我们依然会派代表前去慰问托马斯先生的家属。” 其实俩人协商,也就是走个过场,结果在暗中已经商议好了。 托马斯一事,有很多疑问,托马斯是偷带了一些茶种,之后之所以跟当地土勇发生冲突,也确实是因为他带走了一些当地人,但是经过调查,并不是强行带走。 托马斯带茶种,又带人,这种情况跟英国人福琼当初的情况一样,托马斯的目的不言自明,他想把中国的茶叶技术带走,带走的几个中国人正是几个茶工。 朱敬伦后来调查到,那些茶工其实一开始是被雇佣的,从鹤山雇佣的,但是到了新会的时候,他们有些反悔,或者害怕了,毕竟跟洋人没有接触过,对方给了一个难以拒绝的价钱让他们一时心动,可是在船上就后悔了,到了新会后,就试图逃走,结果洋人不想放弃,就去追,碰到了土勇,土勇以为是洋人在掳人,掳人贩卖,正是从第一次鸦爿战争广東人欢迎洋人,到第二次鸦爿战争中,广東几乎遍地出现反抗的乡勇的根本原因之一。 冲突之后,各自都有死伤。 经过跟托马斯调查团的私下协商,双方达成了互不追究的意向。 当然为了这个互不追究,美国人得到了他们最想要的,那就是茶叶技术。 但不是带中国的茶树和茶工去别的地方,比如美洲的热带去移植,而是允许美国人直接在中国经营茶园。 这份利益,能让美国人放弃任何尊严和人世间所有的公理,他们完全无法拒绝。 当然作为官方调查团,约翰肯定会把实情告诉华若翰的,但华若翰同样无法拒绝这份礼物,他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很可能意味着美国在国际茶业贸易上,一举扭转始终被英国人压制的局面,他们将成为国际茶业贸易的佼佼者,将从每年两千多万两白银的茶叶贸易额中分走一块大蛋糕。 因此华若翰接受了约翰向他转达的,朱敬伦所谓的以友善回报友善的这份友善。 可这真的仅仅是出于友善吗? 这当然不是朱敬伦的风格! ; ------------ 第一百六十三 为了中国茶的未来 美国植物学家约翰,跟着朱敬伦的军队,可谓是将鹤山、新宁、高要等茶区走了一遍,他采集到了大量的标本,绘制了当地茶区的分布图。 在考察过程中,他多次跟朱敬伦交流。 他告诉朱敬伦,说茶叶这种经济植物,最适合以大种植园方式经营,并且开办现代工厂加工。 约翰说这些,也不是无的放矢。 原来他在考察中国之前,在印度也做过详细的考察,考察了印度的阿萨姆红茶公司下设的种植园和茶厂,他发现英国人在印度已经设计出了几种加工产业的机器,只是由于培育茶种和工人技术的原因,还比不上中国最好的茶叶,但是机器产品的那种品质保障,已经出现了。 约翰之所以能在谈判结束后,立马就来到中国进行调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早就被聘请来了,只是因为一直谈不拢,他才去了印度调查了一下,回来后当时的华若翰才加快速度完成了谈判,他得以以最快的速度出发。 约翰在印度的调查让朱敬伦很受启发,大种植园种植,工厂化加工,这可不就是印度和锡兰茶叶后来超过中国茶叶的根本原因吗。 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着中国茶叶的未来地位问题,出于现实考虑,朱敬伦认为,茶叶出口肯定是将来中国工业化最大的外汇来源,出于感情考虑,朱敬伦始终觉得,中国失去对瓷器、丝绸和茶叶的垄断地位,不但是经济损失,更是一种耻辱。 现在瓷器和丝绸技术,早就在全世界扩散了,也就一个茶叶因为西方人接触的晚,还能保持垄断地位,如果有办法,朱敬伦是会不遗余力的将这种垄断地位持续下去的。 因此约翰在印度的考察见闻,让朱敬伦很受启发和刺激。 但约翰说这话的原因,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他当时就建议,希望朱敬伦能允许美国商人在中国经营茶园,因为他发现中国还有很多荒山没有开垦,根据他的调查,那些荒山的地利位置高度、空气湿度、温度,以及土地的状况,都跟当地一些品质优良茶园没有区别,因此他认为那些荒山也是可以开发成茶园的,只可惜当地人没有财力去开发。 这样的荒山在鹤山等县确实还有很多,客家人用了一百多年时间,才将鹤山山区的茶园面积开拓到八万亩,但是一个山多地少的县,不可能就只有八万亩山地,只是茶叶开发的成本很高,因为一颗茶树从种下到出产茶叶,至少得三四年时间,没有积蓄的人根本承担不起这个机会成本,所以客家人一百年时间才慢慢积累了几万亩茶园。 而英国人采用股份制公司的形式,直接在伦敦股市上筹集资金,根本就不存在成本问题,因此他们可以大规模的开发印度的山地,一次几万亩甚至几十万亩的开发茶园,在这种现代经营速度面前,如果中国人不改变,被超越只是时间问题,历史上1890年之后,不但被印度超越,连锡兰的茶叶生产都比中国还多。 所以当时朱敬伦就有些心动,这世界上玩资本运作的,除了英国人可不就是美国人吗。 但是对于引入美国人的资本,朱敬伦还有很深的顾虑,因为土地,作为一个经历过共和国中期各种运动的人,他的思想其实并不开放,对土地依然有一种中国人传统的感情,让他将中国的土地交给美国人经营,哪怕只是荒山,感情上还是很难过关。 因此明知道引入美国人,肯定会极大的提高中国茶园的种植面积,以及种植效率,在跟英国人的竞争中起码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可他还是没有答应。 真正让他改主意的,还是平息土客械斗最后的时候,当恩平最后仅剩的十万客家人,携家带口的躲进五坑山区的时候,他前去立约,发现十万客家人,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青壮竟不足两万,大部分青壮都战死了。 这些人怎么活? 这个问题立刻戳的朱敬伦的心很痛。 这些严重缺乏劳动力的残余客家人,被人赶到山区,他们将很难活下去,因为无论是开发茶园,还是开垦荒地,他们都没有本钱。土客械斗中,客家人为什么比广府人更玩命,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广府人被赶出自己的土地后还能够去投亲靠友,而客家人却将陷入绝境。就朱敬伦看到的情况来说,械斗之中,广府人的伤亡,大多数都是直接被杀,而客家人的伤亡,很多都是因为失去土地之后的饥饿,械斗四五年,双方互相攻守,不知道已经饿死了多少这样的人。 朱敬伦是经历过饥荒的,他不但认为饥荒是一种悲剧,更认为那是一种罪恶。 正是这种罪恶,让朱敬伦改变了初衷,对要饿死的人来说,土地交给谁能让他们活,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而不是什么狗屁感情问题。 所以他当即决定,允许美国人在当地承包荒山,开发种植园,但是美国人必须雇佣那些客家妇孺,客家妇孺不缠足,善于走山路,体格普遍更健壮,平时就是主要劳动力,雇佣这些人开发茶园,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技术上,她们中的大多数本身就掌握种植茶叶技术。 美国人没有道理拒绝,于是朱敬伦就跟一个美国人达成协议,巧合的是,这个美国人正是偷盗茶叶被杀的托马斯的表弟,还是唯一的亲人。 至于为什么要美国人,而不是招引伍家、潘家这样同样有实力的中国大商人。 一来,是伍家和潘家读大种植园经济模式也不熟悉,他们自家大多都是直接去茶区采购,还是从茶贩子中采购,很少直接去茶园收茶,他们只要等在武夷山下的小镇上,自然有人翻山越岭帮他们运来他们想要的东西,伍家虽然有茶园,但却都是分散的小茶园,是过去从一个个欠债的茶户手里收上来的,跟大种植园那种集约经营模式相去甚远。 二来,朱敬伦还在考虑一个品牌和渠道的问题。做品牌跟做产品不同,做品牌属于商业范畴,就他了解,最品牌还是英国佬和美国佬做的最好,后世全世界许多知名的品牌,虽然分数各国,但背后站的都是英美大财团的身影。 还有渠道问题,这个时代,美国人可是中国第二大产业进口国,仅次于英国,去年英国人在广州进口了四十万担茶叶,美国差不多进口了二十万担。这个时代,受到宗主国大英帝国文化的影响,美国人更热衷于喝茶。后来因为他们自己掌握不了茶叶的控制权,国内政客们转而支持美国人喝咖啡,因为南美很多咖啡种植园都是美国人经营的。 当二战之后,美国文化开始强势起来,他们反过来将咖啡馆建的英国满大街都是,导致英国人每年消费的茶叶量持续下降。 所以让美国人拥有一个茶叶渠道,这很重要,这很可能影响到将来美国人的饮料选择,从大角度来看,这将让茶叶跟咖啡两大饮用作物的较量中,在美国这个世界经济高地,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如果这个时代美国人依然要走向霸主,那么还会随着美国文化的输出,将茶叶带向更大范围。 这不仅仅意味着中国将从茶叶中获取更大的利益,还意味着饮茶文化更大范围的传播。 三来,朱敬伦其实也是给中国引入一种生产模式,由目前世界上最懂得搞大种植园经济的是美国人,将这种经营模式带入中国,朱敬伦相信,只要看到这种模式的效率,伍崇曜这种巨商们,肯定会开始模仿的,朱敬伦毫不怀疑他们的模仿能力。因此引入一家美国种植园,还算是引进一个大资本农业的种子。 也因为是种子,所以朱敬伦暂时只给一个美国人颁发了特许。 为此一开始华若翰还通过约翰表达过,希望能让所有美国人得到这种许可,朱敬伦对美国公使的解释是说,如果以条约的形势将这种特权赋予美国人,那么英国人、法国人等欧洲国家会根据片面最惠国待遇,同时获得这种权力,那么美国人的特权也就没有意义了。 朱敬伦提醒美国人,如果跟英国正面竞争的话,美国未必能够胜出,因为英国人不但可以在中国跟美国竞争开办种植园,同时他们还独占在印度的种植园。 同时朱敬伦还告诉华若翰,如果美国人一定要通过条约来取得这种权力的话,那么朱敬伦将没有参与的资格,他必须去bj跟朝廷谈,而跟朝廷谈的话,美国公使也觉得,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他最后也接受了这种私下的许可,放弃了对程序正义的追求。 引入一家美国种植园,把资本农业制度带入中国,把美国品牌经营方法带入中国,给中国茶在美国寻找到坚定的地位,等等方法都完成了,但对于中国茶叶的未来来说,起码朱敬伦还能做更多。 但这要他派出的使团到欧洲后才能进行了。 ------------ 第一百六十四节 我叫何士文 托马斯跟他的表弟罗伯特格雷,都是爱尔兰人,4o年代爆的爱尔兰马铃薯危机,爱尔兰饿死了上百万人,移民美国一百多万人,他们兄弟俩就是其中渺小的两个。猎 文网C 他们到了美国,他们活了下来,可他们留在爱尔兰的亲人全都死了,而那时候,他们还只有十来岁。 俩人没有技能,没有学识,以前就是普通的农民子弟,就只会种土豆,在他们移居的纽约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因此他们什么都肯干,什么都敢干,用过各种合法的,非法的手段,他们俩人在二十岁的时候,积攒到了一笔资金,在滨州新北部,买下了一大片森林。 他们买森林可不是为了卖木头,木头在美国就不值钱,美国蒸汽机烧的都是上好的松木,他们买这片森林是打算开农场的。 他们雇不起人,等他们自己砍伐了一片树木之后,下犁头才现,这块土地中遍布石头,他们上当了,这是一块根本就无法耕种的土地。 他们再次变得一无所有,险些崩溃,这时候中国跟英法的战争爆了,他们注意到纽约市场上的茶叶价格节节高声,有人说如果此时谁能找到买茶叶的渠道,那他肯定就财了。 两兄弟记住了这句话,以给旗昌洋行工作的身份,来到了中国。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个书生科举做官的坚定信念,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两个穷鬼飞黄腾达的强烈渴望。 这种强烈的渴望,让他们如同加满了煤的蒸汽机,拥有无穷的力量。 这就有了后来托马斯想尽办法见到了朱敬伦,希望朱敬伦许可他们进入中国茶区参观,朱敬伦拒绝之后,俩人擅自闯入茶区,最后托马斯被杀死的事情。 作为唯一的亲人,自朽互扶持,才能活下来的表哥死了,罗伯特的心情是很痛苦的,但是当他得知,那个中国官员,表示出于人道,许可他一个人在中国经营茶叶的特权之后,他突然觉得,他表哥的死是有价值的,甚至他觉得,他表哥的生命,就是这个许可的代价,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 他突然没有那么痛苦了,再次变得对财富充满了渴望,再次涌动出无穷的动力来。 然后他在中国官员的帮助下,在新安一家姓罗的家族找了一个老人,给那老人磕头后,突然他就多了一个爹,一个干爹。 他很理解,当那个中国官员跟他说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因为中国官员告诉他,想要在中国拥有土地,这是必要的程序,他必须取得一个中国身份,而拜过中国干爹,在祭拜过其他一大串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祖宗,他的名字就被写进了那个长长的家谱,他就成了一个拥有中国户籍的人,然后官府将他的名字写入黄册,同时给他了白册作为凭据,现在改姓罗的罗伯特拥有了在中国购买土地的权力,而且他是唯一一个拥有在中国购买土地权力的美国人。 这个特权,会给他带来无穷的财富,他很确定这一点。 但在这项特权给他带来无穷财富前,他得向这项特萨行投资。 “各位,各位看看。这是我的户籍,我有权力在中国购买土地,事实上,我已经购买了一大片土地,我请我国的植物学家看过,至少能让我种植十万亩茶树。所以你们财的机会来了。只需要十两,就能买一股茶园的股份,托马斯格雷种植园,欢迎你们的投资。” 在新安商品交易所中,罗伯特格雷大声给自己的生意宣传着。 但是像他一样的散商们,非迟疑。 “你要募集多少股份?” 有散商喊起来,行股份的数量,决定股票的价格。 罗伯特大叫道:“我总共行七万股,占茶园百分七十。” 众多散商哈哈大笑,觉得罗伯特太自不量力,等于他把自己手中的一张中国户籍白册,估价3o万两。 罗伯特却是认真的:“你们就笑吧,财的机会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自己不把握住,将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实话告诉你们吧,旗昌洋行已经入了一万股,也就是说你们最多也只能在买六万股。” 旗昌洋行给了他十万两,罗伯特将那些钱一股脑都给了高明县,这个县的县令就将五坑山区一带无人的荒山都划给了他,连面积都无法丈量,就从山下有人居住的河流画起,凡是没人的荒山都允许他开荒,开垦出来田地后,只要他能按亩纳粮,才会丈量颁地契。 至于为什么这个县令敢让他一个洋人去开荒,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他现在在新安落籍了,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大清子民,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新安知县朱敬伦愿意给他作保,他拿着朱敬伦的保书和给高明县的信,又献上了大把银子,高明县令不用担责任,还能平白得到这么一大笔财富,也就乐的让他去开荒了,反正那些荒山荒废了几百年,除了曾经有瑶人开过之外,也就是客家人开过山,但他们也只开出了极少一部分,绝大多数都还荒着呢。 罗伯特得到这个许可后,强拉着植物学家约翰和几个工程师去山区晃荡了半个月,约翰告诉他,当地非常适合种植茶树,工程师则告诉他如果他能把所有山地都开垦出来,将会过十万亩。 这个数字让他血脉喷张,五口通商二十年后,中国茶叶的价格已经大大降低了,从过去的3o两以上,降低到了2o两左右,前两年更是低到了18两一担的价格。 就算按照这个价格,罗伯特也有理由相信自己能挣大钱,塞一切中间环节,直接在茶园建工厂加工,然后自己组织运输到口岸交易,利润能过一半,如果进行包装的话,利润还能更高一些。 中国一亩茶园产毛茶往往在一担多,所以他如果能开出十万亩茶园,一年就能得到1o万两的利润,那么这个茶园怎么就不能价值1oo万两呢,而他的特权怎么就不值3o万两? 一想到自己给自己的估值,连旗昌洋行都接受了,这些穷鬼们竟然不同意,就让罗伯特很鄙视他们,活该他们受穷。 “能卖给我一百股吗?” 这时候有个人说话了。 罗伯特笑道:“当然可以!” “但是我有个要求,可以让我做合伙人吗,我可以给筹到更多的资金!” 罗伯特看着这个人,老实说他本来没打算招合伙人,他的合伙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了的托马斯,除了托马斯,他谁都不信。 他之所以疡在交易所找这些散商融资,而不是放开手脚去找那些大洋行,就是不想托马斯用生命换来的茶园最后被人控制,在纽约长大的他太了解那些资本大鳄的做法了。 可是在交易所融资很不顺利,这毕竟只是一个东方的小商品交易所,跟纽约的股票交易所不能比,差别不是规模,而是人的认识,来这里的人只想着赚快钱,没人有耐心把钱放在一个地方等上十年才能收益,而在纽约,尽管想赚快钱的人更多,但是他们可以随手出手,股票跟美元一样,都是财富。 “我们可以去外面谈谈吗?” 那个人看罗伯特在犹豫,建议道。 罗伯特想了想,决定听一听这个人的建议。 此人介绍说他是一个会计,是一个荷兰人,他叫何士文。 来人很有礼貌,显然收过良好的教育,说了一阵之后,罗伯特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他告诉何士文,他打算募股7o万两,雇佣3万人开茶园。他想用最快的度,将茶园开出来,然后让当地官府给他地契,从而合法的拥有这些土地。 当地人工资低廉,一天5美分就能雇佣一个壮劳力,女人只要3美分,孝和老人,给2美分,甚至只要给吃一顿饭就可以,现在汇价是16o美分换1两银子,一年就得33万多两银子。但是一座茶园,最少也得三年才能开始产茶,也就是说他最少得支出三年,其中第一年雇佣3万人,第二年2万,第三年只要1万人帮他日常打理就好。 除了人工之外,他还需要修建道路,以及建设一座茶厂,山区道路的成本很大,他打算修通从山上到山下河流边,一条能够让马车通行的硬化路,茶厂规模也不能小,他还打算从周边中国人的茶园收茶,然后进行加工,而周边中国人开辟的茶园也有好几万亩。 总的算下来,最终得一百万两左右。 但是何士文告诉他:“不不不,你最多只需要融资五十万就够了。” 巨大的差距,让罗伯特诧异:“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何士文笑道:“你只需要支付第一年的工资,把茶园和茶厂开办起来,第二年就可以以这些资产作为抵押,向外售债券,第三年你可以通过预售茶叶来提前回笼成本。” 何士文直接就把罗伯特说傻了,他以前只知道纽约那帮子肥头大耳的银行家精明透顶,没想到何士文这个荷兰人同样精明。 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你是犹太人吗?” 何士文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说道:“这重要吗,我可以帮你节驶半股份付出,我想我有当你合伙人的价值。” 罗伯特道:“是的,你说的对!不过,你肯定是犹太人,当然,我只是单纯的好奇。”(。) ------------ 第一百六十五节 张千山的麻烦 12月,朱敬伦送美国公使,和中国使团一行出发的时候,北京的消息已经确认了。 在安庆的曾国藩松了一口气,10月的时候,他收到皇帝最后给他的消息是,让他带兵进京擒王,当时咸丰说,僧格林沁已经带兵在八里桥一带阻击英法联军,咸丰担心僧王挡不住,希望曾国藩尽起湘军精锐北上擒王。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国藩当即就昏过去了,醒来后跟他的幕僚商议,他的幕僚说,天下之大患是粤匪(太平军),举国粤匪肆虐,只有安庆独好,一旦行军北上,安庆也不守的话,恐怕粤匪将席卷天下。 曾国藩也没说不去擒王,而是给咸丰发去了一封奏折,询问实际情况,其实就是在拖延,奏折一来一回仗就打完了,那时候僧格林沁是输是赢就明确了。 可是之后曾国藩再也没有收到消息,直到收到北京陷落,皇帝弃城的消息后,他顿时感觉天翻地覆,之后食不安寝,异常揪心。 以曾国藩这种士大夫的世界观,真的很难想象国都陷落后,朝廷未来的情形,是明末天下兵擒王呢,还是宋末徽钦二宗被金兵俘虏,然后半壁江山沦陷,南北朝重现。 他想不明白,因为此时的局势跟历史上任何一次局势都不同,因为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国都被占了,皇帝跑了的事情发生过。 北宋时期,辽国萧太后南下,兵锋直逼黄河,东京震动,寇准逼宋帝真宗亲征,最后签署澶渊之盟,算是瓦解危机最好的范例。 到了明代,情况比如宋代,最惨的时候是瓦剌入侵,皇帝明英宗亲征,被瓦剌人俘虏,结果于谦在北京拥立新君,誓死守城,最后瓦剌人也只能退去。 到崇祯时期,皇太极多次寇掠北京,崇祯多次下令擒王,加上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北京,让皇太极始终没能攻下北京城,只能望城兴叹。 至于城破了的情况也有,比如宋徽宗时期,金兵南下,最后攻破开封城,徽钦二宗被擒获,结局是北宋灭亡,赵构南渡建立了南宋,又延续了两百年。明代则是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自杀殉国。 细数近几代的历史,曾国藩发现,凡事京城被攻破的,几乎都造成了国家灭亡的情况,其他哪怕是皇帝被俘虏,只要京城在手,另立新君也就是了,动不了天下的根本。 可是这一次他就真的看不明白了,京城没了,但是皇帝跑了! 这算怎么回事? 他倒不是鄙视咸丰皇帝的勇气,老实说如果京城实在守不住,曾国藩宁可皇帝选择跑,也不想看到皇帝被洋人俘虏,那样才麻烦呢,就造成了金宋之势。如果皇帝跑了,最少也能来江南执掌半壁江山。 但洋人跟金兵又不同,金兵是从关外南下,而洋人是从大洋而来,始终侵犯的是东边,史上有南北割据,可从没有东西分疆啊。 此时曾国藩就寄希望于大家对洋人的认识,就是只为钱而来,希望他们能够携胜签约,哪怕要再多的赔款也认了,只要能保住朝廷,那就是侥天之大幸! 于是当曾国藩收到洋人签约的消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哪怕他同时听说洋人少了三山五园(圆明园只是其一),他也没感到震惊或者愤怒,虽然对于皇帝来说,正是因为洋人进入城外他的私家园林圆明园,触犯了他的天颜,才放弃最后和谈的机会,但在曾国藩看来,那不过是一个花园子而已,没了可以再造。 收到消息后,曾国藩让探子再去探听,看看皇帝的情况如何,是否回京? 跟曾国藩一样送了一口气的,还有身在广州的柏贵,他听到洋人依然跟以前一样议和签约了,大叹天佑大清,同时他也跟曾国藩一样,派人去暗中打探皇帝的消息。条约签订了,而且听说洋人也在撤兵,那么就不用担心大清灭亡的消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皇帝回銮,以安天下之心。 全天下的官员,大概也就只有朱敬伦不担心清廷灭亡的问题,而是早就清楚结局了。 当然,还有一个人也没担心,此时在鹤山的张千山,不是他目无朝廷,而是他惹上了大麻烦。 半个月前,朱敬伦从广州回来,张千山随即就调防过来,不是他着急,而是柏贵着急,柏贵急着让张千山接防新会一带的乡勇,倒不是忌惮朱敬伦至此,而是当时北京局势不明,万一天下有变,他需要朱敬伦在新安布置重兵,攻打香港也好,守住广州的大门也罢,总之当时他需要新安的县勇立刻回新安驻防。 接防之后,前两天还算安稳,当地乡绅对张千山孝敬有家,无论是土人还是客人,都是渴望过太平日子的乡绅居多,他们希望新安县勇走了,张千山能继续保护他们。 收下这些人的孝敬之后,张千山也没觉得这里的土客关系有多难搞,觉得是朱敬伦夸大其词了,甚至一度怀疑朱敬伦是在吓唬他,不希望他来这里接防,因为张千山发现,这一带条件太好了,靠近大海,贸易兴盛,尤其是新会,此时根本就是附近几个县的出海港口,船舶往来频繁。 所以张千山就选择了新会作为大本营,因为他得到了柏贵的许可,可以让他在驻地设卡抽厘,得到这个特权是因为柏贵无法给张千山提供足够的军饷。 看着每天进账不菲的厘金,张千山就更觉得是朱敬伦不想让他来这里发财了,对朱敬伦的忠告慢慢当成了耳旁风。 至于土客械斗,除了初来乍到的时候,邀请各家乡绅在一起聚过一次,向这些人发出自己的告诫,之后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事情往往就是在大意之下发生的。 小规模的械斗一直都有,朱敬伦在的时候,严令凡是有闹事的,立马镇压,不管是谁,违背乡约就打。 可是张千山有些怠慢了,他听到一两个村的械斗,是不会动身的。当地县令请求,他还以开拔费为由,把对方堵了回去。 土客之所以立了乡约,依然要好争斗,主要是一个经济问题,土人还好一些,安定下来之后,很快开始重建家园,而且他们在官府中的影响力比较大,这种影响力一般体现在地方衙门中的县吏都是土人把持,所以他们不但得到了官府的钱粮豁免,有的还能争取到一些救助,另外土人的地方公局比较完善,一些大地主大宗族这时候也在尽力救助同乡。 客家人不一样,他们的主要组织是宗族,富裕的地主本来就比较少,结果他们也回到了破败的家园,第一很少能得到官府的救助,第二他们的积蓄几乎没有,建设家园需要时间,庄家成熟也需要时间,可是人的肚子不可能等待。 土客械斗中离乡背井的客家人就多有饿死的,此时他们又遇到了这种境遇,没人愿意坐以待毙,于是就有人带头之下,开始四处出击,只为抢掠糊口的粮食,朱敬伦的军队在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镇压,因此这种为了抢粮的械斗,虽时有发生,但很快就能平息,当新安县勇一走,张千山换防之后,他看到这种小规模械斗根本就没有镇压的必要,不等他的大军开过去,客家人都逃回山里了,他可不愿意他的兵去攻山,几次之后就彻底携带了,反正这些人不过是抢些粮食,也不怎么杀人,由得他们去。 因此一开始就只有这样的小规模械斗,可一旦有人看到官府不管不顾的时候,就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土人团防局等组织开始私下串联了,开平乡绅谭才最为积极,他以客家人不守乡约,四处劫掠为由,联合阳江局等公局,暗中调集兵力,从开平直接杀向客家人聚居的仓城和鹤山的云乡。 当械斗从个别村子的自发抢粮,发展成有组织的仇杀的时候,张千山想介入已经晚了。 不是他的人怂,张千山身上有一种悍勇之气,他带的兵身上也有,但只限于他手下的骑兵,目前扩充到1000人的马队,剩下还有2000步兵,那都是让他喝兵血的工具,一个个娇弱不堪。 可是这一带都是山地,他的马队根本用不上,所以他才懒得攻打客家人的山寨,就是怕他的精锐白白折损。 但是这一次看到土客械斗规模庞大,土人先杀到客家人地盘,客家人也组织起来反扑,瞬间开平周边五六个县就都被倦了进来,双方一边打,还一边串联,眼看着有可能再次爆发一场六县大会斗,张千山这才想起朱敬伦曾经的告诫。 慌忙派兵前去镇压,但已经组织起来的数万土客武装,让他的部队只能干看不敢动手。 但麻烦还没有完,六县县令看到好不容易境内安定下来,本以为能过安稳日子了,谁知道这个张千山一来,把好好的局面给搞成了这样,尤其是一直碰到械斗就去督促张千山出兵的几个县令,此时更是抓住了把柄,联合起来,狠狠的告了张千山一状。 最厉害的是新会县令,直接就跑到了省城,亲自在柏贵面前哭诉,说张千山一到新会,设卡抽厘不说,手下兵丁各个欺压良善,简直就是无恶不作,搞的是天怒人怨,搜刮百姓时各各争先,安抚地方时就龟缩不前,他告张千山懒政、怠政!要求柏贵把张千山下狱,以平民愤。 新会县令聂尔康实际上直接将土客械斗再次蔓延起来的责任推给了张千山。(。) ------------ 上架 12月,朱敬伦送美国公使,和中国使团一行出发的时候,北京的消息已经确认了。 在安庆的曾国藩松了一口气,10月的时候,他收到皇帝最后给他的消息是,让他带兵进京擒王,当时咸丰说,僧格林沁已经带兵在八里桥一带阻击英法联军,咸丰担心僧王挡不住,希望曾国藩尽起湘军精锐北上擒王。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国藩当即就昏过去了,醒来后跟他的幕僚商议,他的幕僚说,天下之大患是粤匪(太平军),举国粤匪肆虐,只有安庆独好,一旦行军北上,安庆也不守的话,恐怕粤匪将席卷天下。 曾国藩也没说不去擒王,而是给咸丰发去了一封奏折,询问实际情况,其实就是在拖延,奏折一来一回仗就打完了,那时候僧格林沁是输是赢就明确了。 可是之后曾国藩再也没有收到消息,直到收到北京陷落,皇帝弃城的消息后,他顿时感觉天翻地覆,之后食不安寝,异常揪心。 以曾国藩这种士大夫的世界观,真的很难想象国都陷落后,朝廷未来的情形,是明末天下兵擒王呢,还是宋末徽钦二宗被金兵俘虏,然后半壁江山沦陷,南北朝重现。 他想不明白,因为此时的局势跟历史上任何一次局势都不同,因为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国都被占了,皇帝跑了的事情发生过。 北宋时期,辽国萧太后南下,兵锋直逼黄河,东京震动,寇准逼宋帝真宗亲征,最后签署澶渊之盟,算是瓦解危机最好的范例。 到了明代,情况比如宋代,最惨的时候是瓦剌入侵,皇帝明英宗亲征,被瓦剌人俘虏,结果于谦在北京拥立新君,誓死守城,最后瓦剌人也只能退去。 到崇祯时期,皇太极多次寇掠北京,崇祯多次下令擒王,加上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北京,让皇太极始终没能攻下北京城,只能望城兴叹。 至于城破了的情况也有,比如宋徽宗时期,金兵南下,最后攻破开封城,徽钦二宗被擒获,结局是北宋灭亡,赵构南渡建立了南宋,又延续了两百年。明代则是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自杀殉国。 细数近几代的历史,曾国藩发现,凡事京城被攻破的,几乎都造成了国家灭亡的情况,其他哪怕是皇帝被俘虏,只要京城在手,另立新君也就是了,动不了天下的根本。 可是这一次他就真的看不明白了,京城没了,但是皇帝跑了! 这算怎么回事? 他倒不是鄙视咸丰皇帝的勇气,老实说如果京城实在守不住,曾国藩宁可皇帝选择跑,也不想看到皇帝被洋人俘虏,那样才麻烦呢,就造成了金宋之势。如果皇帝跑了,最少也能来江南执掌半壁江山。 但洋人跟金兵又不同,金兵是从关外南下,而洋人是从大洋而来,始终侵犯的是东边,史上有南北割据,可从没有东西分疆啊。 此时曾国藩就寄希望于大家对洋人的认识,就是只为钱而来,希望他们能够携胜签约,哪怕要再多的赔款也认了,只要能保住朝廷,那就是侥天之大幸! 于是当曾国藩收到洋人签约的消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哪怕他同时听说洋人少了三山五园(圆明园只是其一),他也没感到震惊或者愤怒,虽然对于皇帝来说,正是因为洋人进入城外他的私家园林圆明园,触犯了他的天颜,才放弃最后和谈的机会,但在曾国藩看来,那不过是一个花园子而已,没了可以再造。 收到消息后,曾国藩让探子再去探听,看看皇帝的情况如何,是否回京? 跟曾国藩一样送了一口气的,还有身在广州的柏贵,他听到洋人依然跟以前一样议和签约了,大叹天佑大清,同时他也跟曾国藩一样,派人去暗中打探皇帝的消息。条约签订了,而且听说洋人也在撤兵,那么就不用担心大清灭亡的消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皇帝回銮,以安天下之心。 全天下的官员,大概也就只有朱敬伦不担心清廷灭亡的问题,而是早就清楚结局了。 当然,还有一个人也没担心,此时在鹤山的张千山,不是他目无朝廷,而是他惹上了大麻烦。 半个月前,朱敬伦从广州回来,张千山随即就调防过来,不是他着急,而是柏贵着急,柏贵急着让张千山接防新会一带的乡勇,倒不是忌惮朱敬伦至此,而是当时北京局势不明,万一天下有变,他需要朱敬伦在新安布置重兵,攻打香港也好,守住广州的大门也罢,总之当时他需要新安的县勇立刻回新安驻防。 接防之后,前两天还算安稳,当地乡绅对张千山孝敬有家,无论是土人还是客人,都是渴望过太平日子的乡绅居多,他们希望新安县勇走了,张千山能继续保护他们。 收下这些人的孝敬之后,张千山也没觉得这里的土客关系有多难搞,觉得是朱敬伦夸大其词了,甚至一度怀疑朱敬伦是在吓唬他,不希望他来这里接防,因为张千山发现,这一带条件太好了,靠近大海,贸易兴盛,尤其是新会,此时根本就是附近几个县的出海港口,船舶往来频繁。 所以张千山就选择了新会作为大本营,因为他得到了柏贵的许可,可以让他在驻地设卡抽厘,得到这个特权是因为柏贵无法给张千山提供足够的军饷。 看着每天进账不菲的厘金,张千山就更觉得是朱敬伦不想让他来这里发财了,对朱敬伦的忠告慢慢当成了耳旁风。 至于土客械斗,除了初来乍到的时候,邀请各家乡绅在一起聚过一次,向这些人发出自己的告诫,之后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事情往往就是在大意之下发生的。 小规模的械斗一直都有,朱敬伦在的时候,严令凡是有闹事的,立马镇压,不管是谁,违背乡约就打。 可是张千山有些怠慢了,他听到一两个村的械斗,是不会动身的。当地县令请求,他还以开拔费为由,把对方堵了回去。 土客之所以立了乡约,依然要好争斗,主要是一个经济问题,土人还好一些,安定下来之后,很快开始重建家园,而且他们在官府中的影响力比较大,这种影响力一般体现在地方衙门中的县吏都是土人把持,所以他们不但得到了官府的钱粮豁免,有的还能争取到一些救助,另外土人的地方公局比较完善,一些大地主大宗族这时候也在尽力救助同乡。 客家人不一样,他们的主要组织是宗族,富裕的地主本来就比较少,结果他们也回到了破败的家园,第一很少能得到官府的救助,第二他们的积蓄几乎没有,建设家园需要时间,庄家成熟也需要时间,可是人的肚子不可能等待。 土客械斗中离乡背井的客家人就多有饿死的,此时他们又遇到了这种境遇,没人愿意坐以待毙,于是就有人带头之下,开始四处出击,只为抢掠糊口的粮食,朱敬伦的军队在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镇压,因此这种为了抢粮的械斗,虽时有发生,但很快就能平息,当新安县勇一走,张千山换防之后,他看到这种小规模械斗根本就没有镇压的必要,不等他的大军开过去,客家人都逃回山里了,他可不愿意他的兵去攻山,几次之后就彻底携带了,反正这些人不过是抢些粮食,也不怎么杀人,由得他们去。 因此一开始就只有这样的小规模械斗,可一旦有人看到官府不管不顾的时候,就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土人团防局等组织开始私下串联了,开平乡绅谭才最为积极,他以客家人不守乡约,四处劫掠为由,联合阳江局等公局,暗中调集兵力,从开平直接杀向客家人聚居的仓城和鹤山的云乡。 当械斗从个别村子的自发抢粮,发展成有组织的仇杀的时候,张千山想介入已经晚了。 不是他的人怂,张千山身上有一种悍勇之气,他带的兵身上也有,但只限于他手下的骑兵,目前扩充到1000人的马队,剩下还有2000步兵,那都是让他喝兵血的工具,一个个娇弱不堪。 可是这一带都是山地,他的马队根本用不上,所以他才懒得攻打客家人的山寨,就是怕他的精锐白白折损。 但是这一次看到土客械斗规模庞大,土人先杀到客家人地盘,客家人也组织起来反扑,瞬间开平周边五六个县就都被倦了进来,双方一边打,还一边串联,眼看着有可能再次爆发一场六县大会斗,张千山这才想起朱敬伦曾经的告诫。 慌忙派兵前去镇压,但已经组织起来的数万土客武装,让他的部队只能干看不敢动手。 但麻烦还没有完,六县县令看到好不容易境内安定下来,本以为能过安稳日子了,谁知道这个张千山一来,把好好的局面给搞成了这样,尤其是一直碰到械斗就去督促张千山出兵的几个县令,此时更是抓住了把柄,联合起来,狠狠的告了张千山一状。 最厉害的是新会县令,直接就跑到了省城,亲自在柏贵面前哭诉,说张千山一到新会,设卡抽厘不说,手下兵丁各个欺压良善,简直就是无恶不作,搞的是天怒人怨,搜刮百姓时各各争先,安抚地方时就龟缩不前,他告张千山懒政、怠政!要求柏贵把张千山下狱,以平民愤。 新会县令聂尔康实际上直接将土客械斗再次蔓延起来的责任推给了张千山。(。) ------------ 第一百六十六节 正反割地呢,没空! 全都怪张千山搜刮的太狠了,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南雄,虽然说哪里也算是一个商道,从江西到广東的茶叶都走那里过,他们驻扎哪里的军队,原本也有过往的客商、镖局孝敬,这是常例了。 可是这些年太平天国不时的就入窜江西,阻断商道,后来福州开港,虽然抵制了近十年,但1853年之后,福州茶市打开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这几年走南雄的茶商越来越少,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钱的利市。 张千山又跟别的武将不同,他的野心大着呢,所以始终养了一只能打的军队,这是要花钱的,因此他手上从来不宽裕,所以也就给儿女买了一栋小院,每年给一些钱养着,跟别的军官相比,简直寒酸透顶。 一下子来到了新会这种商贸繁盛的港口,张千山给自己搜刮的倒是不多,可是他手下的弟兄们跟他很久了,也穷了很久了,这些人私下勒索一下商贾的事情,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该到他们享福的时候了。 可是聂尔康看不惯,新会在他手里,之所以始终没有爆发土客械斗,很大的原因就是他算是有点作为的,有作为的官一般都有节操,当官不会完全是为了钱,说为了名节也好,为了抱负也罢,反正他看不惯这些兵丁的做法,也是朱敬伦在这里驻扎久了,让他都有些不习惯一般清军败坏的军纪了。 聂尔康三番四次的跟张千山告状,结果都被张千山推诿过去,又一次实在看不惯,带着衙役去港口上组织士兵殴打一个没有行贿的商旅,反倒被这些无法无天的大兵头把他的压抑们打的各个鼻青脸肿,也就是他这个县令,因为穿着官府,才侥幸没有挨揍。 此后,聂尔康就把张千山恨死了,文贵武贱,他难以忍受这个武人骑在他头上,哪怕这个武人的品级比他高的多。 这一次土客械斗的死灰复燃,让聂尔康抓住了把柄,亲自来广州告状,为什么亲自来,因为他告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柏贵一直不管,他也能想到可能张千山这武人早就打通了关系,但他管不了了,他一定要搬到这种为非作歹的武人,先是跟其他县令一起上了个告状的本子,接着亲自赶赴省城,他要逼着柏贵把此人调走。 柏贵还烦心皇帝的事情呢,聂尔康就赖在他的衙门不走,而且就堵着他的门,让他根本无法进出。 他堂堂两广总督当然不会怕区区一个县令,可是这县令现在抓住把柄了,非要让柏贵调走张千山,不然他就不回去。哪怕柏贵借口军事调动是广州将军的职责,聂尔康还是认准了他,说他是总督,负有安抚地方之职,地方不靖,总督就该出面跟八旗将军会商,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还不能越权去找驻防八旗将军。 他还知道不能越权,被堵着门的柏贵更是来气,可真的对这种获得出去的小县令没辙,张千山去新会一带,是出于大局着想,他也知道把朱敬伦留在哪里更好用,可让朱敬伦把持大军,兵力过多的话,不但对朝廷不好,对着朱敬伦自己也不好,因此柏贵还真的不能动张千山,哪怕张千山的士兵确实不像话,可这年头有像话的士兵吗,湘军算是强的,可攻破城池后不也抢掠无度吗。 死劝活劝,最终在聂尔康眼前,写下命令,然后送人去给穆克德讷,让穆克德讷副署,在把命令发出去,让张千山务必立刻发兵,平息土客械斗,同时警告张千山要约束部伍,不得扰民,这才把聂尔康哄了回去。 张千山也很头大,加上聂尔康七个县令告他的状,怎么能不头大。所以收到穆克德讷的命令后,他决定下死手,狠狠剿一剿械斗的土客团勇。 当然又不能两边都剿,起因是土人团防局联合攻打客籍村寨,按照约定,那就是土人先犯约了,他决定学习朱敬伦,不管是谁,谁背约就打谁。 立刻联合客家团勇,进剿土人团勇,丢人的是,第一仗他就打败了,被土人打的大败。 虽然张千山的人也是跟太平军打过仗的,但这些土人械斗了五六年,战斗经验更丰富,另一方面还更熟悉地形,最重要的是人家的武器还更好,因此即便是张千山尽起精锐,在骑兵发挥不了作用的山地,还是打了一个打败仗,丢下了两百多条任命后,被人赶回了新会。 这时候张千山才彻底认可朱敬伦说的,土客两家就是两桶火药的说法,一定得****盯着,时时防着,千万不能见一点火星子,一点就炸。 张千山亲自带兵,在严防死守的土人团勇阵前,一点机会都找不到,月底,他放弃了,给柏贵上了一个折子,讲了一大堆理由,说他的士兵不熟悉这里的地理,说这里的地形不适合马战,总之就是说形势对他很不利,所以才才无法平息这场械斗。 最后请求柏贵派新安乡勇来助战,说新安乡勇地形熟悉,又都是步勇,还善用火枪,只要新安乡勇来助战,他保证能很快就平息械斗。 尽管情形不利到了如此程度,张千山也不说他走,让朱敬伦来换防的说法,只说请他们来助战,那意思他还是主力,对方不过配合,原因是他真的不想走,留在新会,一年怎么也能收上十万两上下的厘金,去了南雄毛都没有。 收到张千山消息的柏贵,此时还在为皇帝不回京感到烦恼呢,消息越来越清楚,英法联军正在陆续撤兵,10月30日,法军就先一步撤军,可是英军一直在北京,硬逼着恭亲王奕欣把签好的条约文本印刷了上千份,然后附带皇帝的谕旨复印本,要带着发给各个督抚,然后才肯撤军。 可是英法联军都撤军了,皇帝却赖在承德不回京,大家都不知道皇帝是怎么个想法。 柏贵还不知道,他的皇帝此时已经不想活了。 “去通知朱敬伦,让他派兵去新会给张总兵助战吧。” 烦不完的事情,柏贵别无他法,只能应张千山的请求,让朱敬伦派兵去助战了。 可是送信的人被朱敬伦打发回广州,带回来朱敬伦的回复,朱敬伦直接拒绝了。 原因是英军南下,大军集结在香港,随时都有可能进攻九龙,他们已经拿条约复件要求朱敬伦撤走九龙的部队了,而且还要派军舰沿江直上广州,要将皇帝的谕旨交给柏贵。 朱敬伦说他正在尽力阻挡洋人的军舰,同时正在联络新安各地乡绅和乡勇,打算反对洋人的割地要求。 也就是说朱敬伦忙着反割地呢,根本没空去管土客械斗的事情。(。) ------------ 第一百六十七节 收获民心 陈芝廷不在,那就只有朱敬伦亲自出马了,本来其实陈芝廷亲自出面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人家才是本地的乡绅代表。 威妥玛翻看着面前厚厚一叠文件,除了第一页是给英国政府和英国女王的外交公文外,其他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个名字。 “这就是新安所有的乡绅?” 威妥玛连续翻了上百页也没翻到头,皱着眉头问道。 朱敬伦摆摆手:“不。不只是新安,还有东莞、香山、顺德、番禺、南海、鹤山、新宁、高要、高明、开平和恩平,总共十二县,总计十万乡绅。” 广州府的新安到南海等县,是早就签好字的,原本是没有鹤山等县的事的,可谁让朱敬伦到哪里平息了土客械斗,让他的影响力覆盖了这些县,在立约的时候,顺便就让这些人签字了。 威妥玛暗吸一口气,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中国人太难以沟通了,而广東人尤为不好沟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他没有做过调查,但是他知道,第一次鸦爿战争的时候,当英军来攻打清军的时候,广東老百姓是跟着英国人的军舰在跑,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鸡蛋,想要做笔好买卖。 那时候的广东人根本就不排外,作为唯一的通商口岸八十年,广东人应该是最了解洋人的中国人,可是这次战争中,他看到几乎广東各地都组织起了乡勇,让他们占领了广州城,结果连附近的乡村都进不去。 这次他们在北京轻松的逼迫清政府割让了九龙司,本以为拿着条约和皇帝谕旨,会很容易让当地官府跟他们交割土地呢,可没想到新安官府直接给了他们一份这样的外交公函,姑且叫外交公函吧。 “您是说这十万乡绅,都反对你们的朝廷割让国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威妥玛声音阴沉的反问。 朱敬伦哂笑道:“您是说这算反叛吗?在你们国家或许是,但在我们这里不是,我们有我们的规矩,老百姓保家守土,这是有传统的,蒙古人曾经来了,我们是这么做的,后来满洲人来了,我们依然这么干了。尽管我们都失败了,但是我们确实会这么干。” 威妥玛威胁道:“您难道不知道这会引发战争吗?” 朱敬伦笑道:“也许会吧,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您知道蒙古人当年屠杀了多少人吗,您知道满洲人当年又屠杀了多少人吗,光是广州就杀过好几次。但这又如何,我们还得反抗,因为我们在保卫我们的土地。” 威妥玛道:“你们这很不明智,你们不会成功的。” 朱敬伦道:“是啊,谁能挡得住当年的蒙古人呢,谁又能挡得住当年的八旗铁骑呢。我们也知道挡不住,但土地没了,还要生命做什么?给人当奴隶吗?” 威妥玛道:“可是我们政府并不是像蒙古人或者你们现在的朝廷这么统治你们,我们会保障你们应有的权力,而且绝对不会没收你们的私产。我们租借这块土地,只是为了方便贸易!” 朱敬伦道:“我相信你们会保障好割地居民的权力,甚至比我们现在的朝廷做的更好,也相信你们不会侵犯私人财产,但是尊严呢?丢失的尊严,你们能给我们保留吗?” 威妥玛点了点头,在他看来,问题十分严重。 他再次提醒道:“您确定知道这份文件意味着什么吗?你们有可能因为反叛而被你们的政府镇压,同时我国也很有可能因为你们违反国际条约而施加惩罚措施!” 朱敬伦摇摇头道:“我不认为我们的政府会镇压我们这些乡绅,因为我国的道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不但是在保卫我们自己的土地,也是在为朝廷守土,再次提醒您一句,这里的准则跟你们哪里的不一样。同时在提醒您一句,割地就是割地,掠夺就是掠夺,无论他冠以什么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保障贸易也好,保障自由也罢,都掩盖不了是对我们侵犯的这个事实。” 威妥玛不愿意谈了,牵扯到感情的事情就没发谈了。 最后他道:“我需要最后确定一下,您能保证这份文件上的代表,都是自愿签字的吗?以及这份名单上的人物,全都是真实的吗?” 朱敬伦道:“我再次郑重的告知您,这份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地方上拥有财产,以及受过教育的绅士和各家宗族的族长。我以我的名誉保证,这上面没有一个人是在别人强迫之下签字的。他们不但能够代表他们自己,而且能够代表这十二县的一千五百万人。同时我还要强调一点,这份文件并不是原本,而是一份复件,原本已经在送去贵国的路上,如果有幸的话,我们的代表希望能够向贵国女王陛下亲呈!但是这份文件,足以证明它的存在,你们可以去调查上面的每一个人。我们愿意等候你们调查的时间,我们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了,我们有的是耐心。” 威妥玛道:“好的,我了解了。我会将这份文件转递给额尔金阁下,我们会对这份文件的效力问题进行一下讨论,之后在跟你们接洽。希望在这之前,你们能够保持克制。” 割让九龙的谕旨和条约送到新安之后,整个九龙半岛上的宗族都要疯了,洋人果然又要割地,不用朱敬伦动员,一向以械斗出名的文家就第一个开始联合他们分散在本县各个地方的宗族,文家先行动了,九龙剩余的四大家族也都纷纷行动,一边联合本地大小宗族势力,集合队伍自保的同时,也向他们其他地方的宗亲发出了求助。 原本的历史上,割让九龙新界的时候,九龙五大家族就组织过乡勇对抗过英国人,结局不言自明,他们不可能打得过工业化的英国軍队。 但这个时代不一样了,有朱敬伦早就鼓舞起来的反割地运动打底,这大半年来,各个村的青壮都没停止过训练,尽管训练并不科学,基本上都是请来的枪棒教头教大家练武,比如黄飞鸿那样的武师,在新安一带随处可见。 而且因为反割地运动的经验,让整个广州府各县都学会了如何动员,此番串联起来,范围很快就扩大到了整个广州府,可不仅仅是新安各地的宗族乡勇在朝着九龙移动,连东莞、香山也都开始动起来。 因此不止是朱敬伦担心英军会动武,其实英军也担心中国人会动武,在双方结束和平沟通前,他希望大家都保持克制。 朱敬伦何尝不担心失控呢,但是第一这不是他下的******,这次真的是自发行动起来的,他事前也没有半点准备。 但他发现情况不对劲之后,立马就做了相应的部署。 很快马老三就回来了。 朱敬伦忙问部署情况。 “跟东莞交界的各条路口都守住了?” 当发觉九龙宗族将联络范围扩大到外县后,朱敬伦第一时间就派兵去把守往来道路。 马老三说都安排好了,没出什么大事,就是进入新安的东莞乡勇们在沙井和松岗一带,跟当地乡勇有些冲突,主要是为了偷吃人家的鸡之类的小事,军队一去已经稳住了局势。 “九龙各族的人都去了吗?” 派兵把守路口的目的不是为了堵这些人,而是为了秩序,所以派兵的同时,就招呼了九龙各个家族,让他们派人去路口接人,各自接各自的宗族乡勇,此时应该称呼他们为族勇,让他们带自己人老老实实去九龙,朱敬伦还一路派兵护送,防止跟当地乡勇起大冲突,最后没跟洋人打起来,倒在新安发生了大规模械斗,那就是笑话了。 马老三说各族都很配合的派人去了,还派的是族中有威望的老人,朱敬伦这才放心了。 接下来就看英国人的态度了。 其实那份签着十二县各县乡绅姓名的反割地文件,本能早早的送到北京去,让洋人谈判之前就看到,没准还能组织住额尔金向北京朝廷提出割地的要求,但是朱敬伦没有,但是却将另一份东西交送到了朝廷手里,就是那份割地乡绅写的血书。 这么做的目的有些卑劣,如果朝廷看到了那份血书,依然不管本地乡绅的态度,割让土地给洋人的话,会让本地人彻底对朝廷失望。不让英国人看,英国人成功割地的话,本地乡绅自然就有了保家守土的动机,这时候朱敬伦站出来,带着这些对朝廷丧失最后一点希望的本地乡绅最后保住了割让的土地,那就会意味着一件事——获得民心! 松散的民心可能没什么助力,但是已经动员起来的群众的民心,会形成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让朱敬伦实现他夺取广東的最初愿望。 此时柏贵根本就不知道朱敬伦在干什么,他收到朱敬伦的回信后,不由大惊失色,洋人还是要来广州啊,而且这次他好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们前来。 因为条约已经换约完成,同时洋人的军舰多达一百多艘,他不认为朱敬伦能守住江口,北京那样的京城,洋人还不是说去就去了,蒙古八旗那么强悍的军队,洋人还不是说打败就打败了。 朱敬伦就靠着一些炮台,一些乡勇,就能挡住洋人? 柏贵认为绝没有可能,最大的可能是,洋人没挡住,广州还是让他们进了,而朱敬伦却给折进去了。 一想到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柏贵突然觉得,朱敬伦是有大忠之心,是一个识大体,懂大局的好臣子。(。) ------------ 第一百六十八节 昭常一样的忠臣 其实柏贵是完全误会了,他看到朱敬伦玩命一样的在保护九龙司的土地,不让洋人割让一寸土地,他以为朱敬伦是出于为朝廷守土的决心,至于条约那东西,清廷从上到下都没..lā 就像何景说的,楚襄王遣子良割地于齐,而使昭常守之的典故。 这个典故出自战国策,战国时代的楚襄王,在做太子之时,在齐国做人质,当时的风气是各个大国为了向其他国家表示友好和诚意,会将君王的王子派到他国去做人质,比如秦始皇的爹嬴异人就在赵国做过人质。 楚襄王做人质的时候,他爹死了,于是楚襄王希望齐王放他回去继承王位,但齐王提出了一个无理要求,“予我东地五百里,乃归子。子不予我,不得归”,要楚襄王割让五百里土地给齐国,不然不放他走。 楚襄王拿不定主意,询问他的老师慎子,慎子说,不能因为吝啬土地,而不去送死去父亲入葬,这是不义的。所以楚襄王回复齐王,愿意奉献土地。 楚襄王这才回到楚国继承了王位,接着齐国人来要地,楚襄王又问慎子,慎子让楚王跟大臣们商议。 大臣子良说应该献地,既然答应了就得给,君王不能失信。可以先给他,然后联络其他诸侯在打回来,所谓“与之信,攻之武”。 大臣昭常说,不能给,楚国之所以是大国,就是因为有土地,土地都割让了也就不是大国了,他愿意带兵去防守。 第三个大臣景鲤也说不能给,楚国一个守不住,他愿意去秦国求救。 问完三个大臣后,楚王才悄悄的请教他的师傅慎子,问他该用谁的计策。 慎子说,三个人的计策都用。慎子让楚王先派子良去齐国献地,第二天在派昭常带兵去守卫,第三天派景鲤去秦国求救。 楚王果然这么做了,齐国接受了子良献上的地图,派人去接收却被昭常阻挡,齐王质问子良,子良表示都是昭常自作主张,齐王大怒,派兵攻打。还没打下来呢,秦兵就来了,齐王只得求和退兵。 这个故事跟中国古代许多历史典故一样,十分的离奇,让人很怀疑他的真实性。但是其中又包含着一些能够自圆其说的道理,于是作为典故就一代又一代被文人继承下来,认为这是智慧。 战国策记载的这个故事中充满了讨巧,首先楚王把地献了,他没有失信。其次大臣又把地守了,他于国有功。 这个故事中自有一套逻辑,加上春秋战国之后,中国就缺少和平对等的外交经验,所以千百年来,就被一代一代当作外交案例传承下来。 何景作为御史,熟读经典,拿这个故事劝告皇帝,皇帝都无言以驳,都觉得有道理。 首先在清廷大臣看来,齐王扣押楚国太子不让人家回国奔丧是不义的,对比英法联军恐怕满朝文武也认为英法两国是不义的,不让他们进京,他们还要带兵进京,肯定不义。 其次楚王派人拿着地图名义上献了土地,算是履行了楚王的诺言,守护了楚王的信用。对比清廷也跟洋人换了约,并且让洋人拿着文书送到了守土的地方官手里。可这时候地方官不认,地方官恰好可以对比昭常。 千百年来,大家都认为战国策中这个故事是经典的,是正确的,那么读过书的人,就得成为朱敬伦此时以昭常的方式处理问题,是正义的,是正确的。 所以柏贵才感慨朱敬伦是一个大忠大勇之人。 因为柏贵跟所有的读书人一样,都完全认为朱敬伦的行为是正当的,如果成功了,朝廷不但不能责罚,还应该褒奖,哪怕朝廷迫于洋人压力,处罚了朱敬伦,到最后整个士大夫阶层还会给朱敬伦书写功绩,记入史书,就好像因禁烟抗英而遭到流放的林则徐一样,到最后谁不说他是一个名臣,是一个肱骨。 这就是中国人做事的一套,他有他自己内在的一套逻辑,他的历史给他留下了许多可以借鉴参照的行为准则,但是两千年前的外交行为,拿到现在,确实有些落伍,或者说跟西方准则完全不同,对于后世已经被西方世界观完全同化的人来说,可能还会觉得祖先卑鄙,迂腐和耍小聪明。 但那个时代的祖先他们就是觉得应该这样,君王必须守信,但是祖宗的土地又不能丢,因此才寻求程序上的守信,同时采取智计规避,这跟两三千年后的后代一样,都比较喜欢钻空子,在现代观念中确实显得有些耍小聪明。 只是晚清时代,文人士大夫依然保持着两千多年前的世界观,所以柏贵很认可朱敬伦。 唯一不同的是,楚襄王时代的昭常最后联合秦兵能够守住土地,而柏贵觉得,朱敬伦即挡不住英军,大清国也没有秦国那样的友邦来救,既然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反而可能把朱敬伦这个昭常一样的大忠臣给搭进去,洋人最终还是会去广州,那还不如直接放洋人来呢。 也许是出于一种保护忠臣的道德感,也许是潜意识中其实不想惹大麻烦而给自己找的心理安慰,总之柏贵感慨了一番之后,让富礼赶紧来新安,告知朱敬伦,如果洋人兵船要去广州,就让他们去吧,至于九龙司割地问题,实在没办法就让他们割走吧。 打死英国人都不知道中国历史上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以让朱敬伦这种在他们看来,即是对他们朝廷的反叛,又是对国际条约的不尊重行为,变得异常的高大。 英国人此时正围绕着朱敬伦提交给他们的文件的法律效力问题,进行激烈的争论呢。 威妥玛带走文件的时候,之所以十分的谨慎,多次确认文件的真假,就是在西方,尤其是英国人的观念中,这份文件真的很重要。 如果他们认可这份文件,那么这份文件完全可以代表广州府一带最核心的土地上的一千多万人民,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签了字,可在这个时代,英国人的民zhu还局限在贵族和少数富人手中,因此在英国人看来,那些拥有地产的乡绅,有绝对的权力代表整个广州府地区。 那么朱敬伦给他们看这份文件,同时还秘密派了代表团去英国,这意味着这个地区在以一个独立的身份,试图跟英国政府展开外交活动,这表明,广东的人民不但不认可他们的中央政府加在他们身上的条约,而且已经做出了实际的外交行动。 在西方人的历史中,当这种事情发生后,往往意味着一件事,很快广州府一带的人民,将会宣布他们独立了! ------------ 第一百六十九节 思维定势 其实英国人也是陷入了一种定势思维之中。Ω网C 他们知道中国人并不懂得外交准则。 但是一份在西方人看来能够代表一千多万人的外交文件摆在面前,并且还会呈递英王,直接让他们蒙圈了,这份沉重的外交文件,让他们立刻带入了西方模式之中,因为跟他们的经常使用的方式实在是太相像了。 因此,他们一时都把中国人不懂西方外交准则的事情忘到了一边。 至于说中国人不懂西方的外交准则,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一套体系,那一套体系曾经在春秋战国时期慢慢形成,只可惜还没有完全展成熟,就被秦国的一统天下所中断,之后中国不需要跟平等的友邦搞外交了,因此这套才萌芽出来的一套外交体系就定格在了那里,否则谁敢保证中国不会展出一套自己成熟、理性的外交规范出来。 在西方历史上,一旦生这种某个地区人民整体不认可中央政府加在他们身上的义务,然后开始独自进行在法律上合法的外交行为后,紧接着一定会是声明自己独立,然后开始寻求其他国家的承认,比如从西班牙统治下脱离出来的荷兰,从荷兰分离出来的比利时,以及跟丹麦帝国分家的瑞典,甚至包括从英国独立出去的美国,都曾经生过这种事情。 包括额尔金等人一时间完全陷入了思维定势,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地方人民不再认可中央王朝政令的合法性后,还会继续留在这个王朝中,接受这个王朝的统治,更难以理解该王朝还会认可地方人民的这种做法,这完全是不合西方政治外交逻辑啊。 当威妥玛郑重的将这份文件带回香港后,并且将朱敬伦说的,他们已经派代表去英国希望面呈英王的消息告诉额尔金等人后,他们就开始就他们认定即将生的事情生了争论,那就是一旦广東宣布脱离清王朝后,他们怎么办?是支持,是承认,还是否认,然后对抗。 至于广東人会不会疡不脱离的情况,他们压根都没有考虑过,文件都出来了,都派代表去求见英王了,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们都不用讨论,心中都认定,那猩去见英王的代表,肯定会当面提出他们将独立建国的事实,并且寻求英国的承认和支持。 威妥玛认为,如果广東脱离清王朝,对英国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可以借机扩大在广東的利益,但需要顾虑的是,如果英国承认了广東人民新建的政府,有可能会惹恼清王朝,对他们刚刚签订的条约产生不利。 包令则认为,就整个广東乃至整个中国来说,领导这次独立运动的朱敬伦他们想当然认为朱敬伦在领导一次独立运动,事实上他们想的是对的),和他领导的新安政府,是最容易进行沟通和交流的。 如果他们能够成功,包令认为为求长远的利益考虑,英国应该承认这个政府。但是包令建议,为了暂时不激怒清王朝,英国不立刻承认,至少不应该率先承认广東政府,而是等其他国家的态度明确之后再决定。 同时他建议,英国政府可以跟独立后的广東政府展开合作,就好像在尤做的那样,在跟莫卧儿帝国敝关系的同时,大力展跟地方土邦王公的合作。他们在英国的行为方式,最终为他们赢得了整个尤。 哪怕朱敬伦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外交官,他依然不知道因为自己一份文件的关系,让一帮子英国人展开了多么丰富的假设和联想。 事实上他在后世也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加上尽管对西方外交制度很熟悉,但是骨子里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跟西方人完全一样的思考问题,这是文化根源决定的。 此时朱敬伦当然也不会坐等英国人的态度,外交就如同战场,主动权很重要,他不等英国人如何决定,已经率先出击了,他找到了赫德这个英国人,此时赫德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中间人,起码赫德的身份在中英之间行动,绝对比朱敬伦直接跟威妥玛或者额尔金谈判,自由度要大一些,也能让双方多一些缓冲。 “赫德先生,找您来呢,是希望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希望您能利用您中英间的特殊背景,尽力维护双方的和平。您看到了,贵国对我国领土的野心,已经成功激怒了我国百姓,准确的说是广東核心地区的百姓的愤怒。大家已经在组建自由的军队,决定为捍卫自己的土地而战。” 赫德很清楚目前的处境,局势确实十分紧张和敏感,和平和秩序脆弱的如同一根丝线。 赫德跟威妥玛一样,都是功力十分深厚的中国通,但是此时赫德就没有产生广東人要独立的想法,因为他比威妥玛更了解中国人。 威妥玛是绝对的中国专家,放在任何时代,他都是最顶尖的汉学研究学者,世界上第一套中文拼音,就是威妥玛编制出来的,称为威妥玛拼音,可以说在中国语言和文字领域中,威妥玛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流的专家。 可是威妥玛对中国的了解,跟赫德完全不再一个方向上,赫德了解的是中国人的思想。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差别,是因为威妥玛编制拼音也好,编写字典也罢,他都是在用西方语言学来研究中国语言文字,他是以西方的世界观在解读中国,也许他比任何人解读的都好,可是他依然是用西方的观念在解读,好像走错了方向一样,尽管走的很快,走的很稳,却越走越远。 赫德不一样,他自身就没有多么专业的西方学术功底,因此他没有专业的解读能力,可是他很耐心很踏实的在中国生活了十几年,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学习的也不是西方人编制的汉语词典,而是直接从中国经典入手,他读的是四书五经,读的是老子庄子,他是直接从思想上在中国人。 所以赫德认为的紧张,并不是威妥玛等人认为的即将有一忱立战争要爆的紧张,而是担心自己的同胞没有认清局势,从而以错误的方式介入,最后导致了跟广東地方的直接冲突,赫德很确信,一旦英国軍队踏上广東的土地,战争一定会爆的,他很清楚在保卫自家土地面前,中国人爆出来的勇气世所罕见。 “朱先生,对您维护和平的承认,我本人十分敬佩。我十分愿意净份微碑力,能为英国与广東的和平做出贡献,那样的话我将会感到十分光荣。” 朱敬伦点点头:“那么就麻烦您去一趟香港,先用非正式的方式让对方明白,不谋求割让土地,是我方的最后底线,希望香港的额尔金阁下能够在这个基础上考虑一下,我们建立和平的可行性。” 朱敬伦希望给对方打个底,或者说给可能的谈判定个基调,那就是在保证广東领土完整的情况下,大家在谈其他的。如果对方愿意谈的话,事实上朱敬伦即能摸清他的底线,如果对方不愿意谈,那么就得真的准备战争了。所以说让赫德去,名义上是去转达朱敬伦对谈判的底线问题,事实上是借助赫德去试探一下额尔金等人的态度。 额尔金是什么态度呢,他自己也弄不清,包令和威妥玛的意见都很有道理,都很专业,让他一时间难以抉择。 他是一个行政经验很丰富的政府官员,做过加拿大总督,不久后还将做尤总督,可是他真的太不了解中国人了,他太需要一个真正了解中国人的专家帮他分析一下。 “好了,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既然中国人的代表回去伦敦,也许我们应该耐性等待一下伦敦的指示。” 额尔金说完,大家散会。 不久之后,赫德的到来,让依然对局势没有清醒认识的额尔金如获至宝,立刻邀请赫德当面跟他沟通。 赫德是一个英国人,他的立臣终是英国人的立场,在他内心深处他以这个身份自豪,他的忠诚是献给英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此赫德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理解的中国局势告诉了额尔金,同时向额尔金转达了朱敬伦的和平诚意。 额尔金听完异常的惊讶:“您的意思是,新安政府脑朱先生并不想脱离他的政府?” 赫德肯定道:“就目前的情况,看不出他有反叛的迹象。” “可他们的军队已经武装起来了啊!” 额尔金更糊涂了,在他看来,整个县的人民都开始组建军队,还秘密派人去向英王递交外交文件,然后还不独立?这怎么可能! 赫德叹道:“他们的乡村社会一直都有很强的自治传统,中国人将这个称为皇权不下乡,乡村武装往往都是临时性的,而且一般作为政府军的补充力量。” 中国乡村武装问题,额尔金不是完全不清楚,广州那时候四周都是这种乡村武装,但他总感觉到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可他们的外交文件怎么解释?” 就因为有了这一份文件,额尔金就觉得这一次不一样了。 赫德道:“就他们的文件内容来看,并没有任何表明他们即将脱离政府的意思。” 额尔金又道:“那他们去秘密拜访女王陛下又怎么解释?” 何德道:“他们自认为是去跟女王讲道理去的,他们将这种行为称作当面论理。” 额尔金越来越糊涂:“你是说他们并不是去进行外交行动,寻求支持的?可这明明就是外交行动啊!” 赫德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额尔金摆摆手道:“您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独立于清政府的意愿,那他们组建军队,完全就是向我们展示敌意?” 赫德道:“没错,他们认为我们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额尔金不明白了:“可我们只是在争取我们的利益,如果说他们的利益有损失的话,那也是他们的中央政府出让的,他们不是应该先跟他们的政府请愿,然后由他们的政府出面,跟我们进行协商?可为什么他们一点都没有对他们政府的行为表达不满,反而直接向我们展示他们的态度!” 问题到了这个层次,即使是赫德也不明白,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中国社会的地方阶层,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不疡向他们的政府表达不满,甚至他觉没有一个中国人觉得他们应该向政府表达态度,大多数中国人完全将他们的损失归咎于洋人。 分明是他们的政府没有尽到保护他们的义务,可他们组建军队也不向政府施压,而是直接面向英国,至于他们的政府吗,赫德本能的感觉,他们的政府很支持这种民间私下对抗外敌的情况,对此他也很不理解,因为这意味着地方势力对政府权力的削弱。 赫德叹道:“也许是他们的政府和他们的人民之间,有某种特殊的社会契约关系,他们的政府从来不把主要的目标置于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上,而他们的人民也从来没把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寄托在他们的政府身上。” 额尔金叹道:“那么说来,他们现在组建军队,并不是在谋求建立一个对自己负责任的政府,而是在向英国出挑衅吗?” 赫德一听这话,立马感觉到额尔金似乎有采赛事行动的心思,马上解释起来。 “也不能这么理解,总之他们的行为不太附和外交惯例,但也不是向英国挑衅,他们以为自己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之所以组建军队,不过是在向我们施加压力,就好像缩成一团,露出自己浑身尖刺的刺猬一样。” 额尔金道:“这是威胁?他们在恐吓我们!” 赫德知道这次额尔金领会对了,但是却不能这么说。 赫德道:“这不是威胁,而是恐惧,他们感到了恐惧。” 额尔金点点头:“您是说他们在恐惧,那么如果我们采瓤硬态度,他们有可能妥协?” 赫德苦笑道:“不,那样真的会引起战争!” 对自己政府加在自己身上的义务不满,却不尝试组建新的责任政府,向对方君主呈递外交文件,却不是去进行外交活动,组建军队,却不是为了威胁对方,但如果对方坚持维护他们的利益,却真的可能引起战争。 这样的国家和民族,让一个只有在加拿大当总督的经验的额尔金如何去理解? “但我们必须维护我们的利益。” 额尔金态度坚决,哪怕因此引起战争。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额尔金问道。 赫德叹道:“也许我们应该耐心的向他们的朝廷施压,在管理中国人方面,只有中国人的官府才最有经验。” 额尔金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是的,按照正常的外交程序,我们应该向他们的政府进行抗议,抗议他们没有履行条约义务。” 额尔金的观念是,条约中清政府答应割让九龙给他们,英国已经取得了九龙的利益,那么就必须维护,更何况还有政府的训令,伦敦让他在法国不反对的情况下,取得九龙的管辖权,他做到了,但是当地人却不肯答应,法理上让当地人接受割地的义务,应该是清政府来承担的,而不是他们。 至于说放弃条约上得到的利益,让当地人满意,然后跟英国人和平相处这种事,额尔金根本就没有想过,不是他不知变通,而是既然取得的利益,为什么要放弃,而且他在负有政府训令的情况下,又私自放弃了已经取得的利益,这个后果是十分严重的,第一任港督义律曾经在香港大肆卖地,被伦敦政府认为没有履行政府训令而解职,额尔金确实不想在中国工作,但他绝对不愿意以这种方式结束在中国的职责,这身关到他的荣誉。 但一想到又要跟北平政府打交道,递交照会,然后扯皮,甚至再次进行谈判,谁知道还会引什么想象不到的问题,而且要去谈判,他就想到了他弟弟普鲁斯,上次去跟僧格林沁谈判,最后竟然会被人俘虏,等交还他们的时候,很多人竟然成了零件,为此额尔金烧了北平的三山五园。 那么这次去谈判,难道又要把军队派去,不派军队去的话,对方会不会不谈判! 越想额尔金就觉得这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难道就没有一种办法,能够在不采赛事行动的情况下,维护我们的利益吗?” 赫德叹了口气:“很难,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占有九龙领土。”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额尔金叹道,讨要九龙司是政府的训令,他不能不遵照,取得了利益后,又要放弃,那更是麻烦,除非在打一辰争,然后英国战败了,可这也是不可能的。 赫德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了。 沉默了片刻,额尔金道:“不知道巴夏礼先生现在情况如何了?可怜的巴夏礼是否恢复精神了呢?你要跟我一起去看望一下巴夏礼先生吗。” 他们这次想尽办帆巴夏礼从北平带了回来,但可惜的是巴夏礼竟然疯了,把他从北平救出来之前,就已经疯了。(。) ------------ 第一百七十节 误判 巴夏礼痴痴傻傻的缩在房间地板的一角,目光呆滞,但是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缩进墙角瑟瑟发抖,还掩耳盗铃般用报纸将自己的身体挡..lā 没人知道他遭受了他们,甚至在解救他出来之前,都不知道他是否活着。 额尔金自从第二次授命来中国之后,每一次跟清政府交涉,都要提巴夏礼的事情。 巴夏礼是被中国人在广州绑架的,一开始当额尔金态度强硬的对此发出抗议之后,跟他谈判的桂良等人竟然装疯卖傻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后来额尔金转换方式,不再采取强硬态度,他希望弄清楚巴夏礼的情况,可当发现额尔金比较关心巴夏礼后,对方竟然隐隐威胁起来,言辞中流露出只有英方接受了他们的条件,他们才会释放巴夏礼。 额尔金接着又转向强硬,要求对方必须马上释放英国的外交人员,这时候对方又装糊涂起来。逼急了之后,满嘴胡说,有时候让他回广州询问情况,他们京部的大臣确实不知道,有时候又说巴夏礼在北平很安全。 但后来换了官员后,又说不在北平,搞到最后额尔金始终弄不明白巴夏礼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 最后逼不得已,他们跟奕欣谈判的时候,巴夏礼直接恐吓,他们表示清政府必须交还巴夏礼,而且扬言,如果清政府处死了巴夏礼,那么必须以清廷一个亲王抵命,那时候奕欣才马上下令让人找到巴夏礼,立刻释放。 可当见到巴夏礼的时候,额尔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当时真的是愤怒了,真相彻底灭了这个国家,可是外交责任在身,他顾全了大局。只是最后在条约中,让清政府道歉并进行赔偿,可是这对巴夏礼本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额尔金不知道,甚至连奕欣都不知道。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清政府对巴夏礼是十分客气的,把他押送到北平后,直接收禁在刑部监牢北监第三所,当时刑部的大臣还专门去看过巴夏礼,担心牢中的狱卒使用私刑,还专门下令封禁了刑具。 当时刑部官员都以为巴夏礼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因为广州方面押送俘虏的时候说,这是夷人头目。 可当清廷官员多次要求巴夏礼下命令,让英法联军不要进犯天津,撤回香港的时候,巴夏礼一次一次表示,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 最后刑部官员们也对他没有兴趣了,很长时间都没去看他,也不提审他。 中国的监狱文化绝对是中华文化中最肮脏的一部分,监狱也是中国最黑暗的场所。 对于犯人来说,那些狱卒如同地狱中的魔鬼。 因为狱卒往往把持着死犯人的生死,并且将其当作敛财的工具。男监狱的狱卒,会通过恐吓和勒索家属来谋财,女监的狱卒更肮脏,有些监牢直接就是ji院,女犯就是他们手里的ji女,即便到了21世纪,都还爆出过这样的丑闻。 当很长时间没有官员关心巴夏礼后,狱卒们以为这个人完蛋了,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当时刑部给巴夏礼定的罪名异常诡异,说他是谋反,其实也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罪名了,因为清政府的法律中,根本就没有针对过这种情况的律条,他们只能参考历史上的方法,历史上如果草原上的异族侵犯中央王朝被擒获的话,遇到宽仁的皇帝想展现仁厚就会厚待,遇到皇帝想立威的时候,给游牧民头目定的罪名往往就是谋反。 狱卒不关心这些,甚至不关心巴夏礼是一个夷人,他只知道这家伙身上背着某犯罪,肯定死定了,又没有官员关心,那就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所以狱卒开始向巴夏礼逼索,狱卒客气的跟巴夏礼说他想照顾巴夏礼,但是如果巴夏礼不识相的话,他就是想照顾也照顾不了,按照一般的情况,这就该巴夏礼主动表示了,比如识相的写信给他的家人拿钱孝敬一杆牢头大爷们。 可巴夏礼没有领会意思,哪怕最后狱卒直接开口让他写信给家人的时候,他还傻傻的说他家人在伦敦呢。 狱卒看榨不到钱财,却又不甘心。最后终于有一个人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他们找了一些好男风的八旗大爷们,说牢中有一个夷人,问八旗大爷敢不敢兴趣。 这些沉溺在温柔乡中两百多年的八旗子弟,已经完全继承了明末江南公子哥身上的禀性,女人玩腻了,改玩男人,不过一般不是戏子,就是童子,倒是真的没有玩过夷人,听说还是一个夷人头目,当即就有大把的八旗子弟感兴趣,这些八旗大爷给监狱的狱卒们,送来了大把的银子。 结果就是直接把巴夏礼玩的精神崩溃了。 中国人常说天道报应不爽,可一般也就是发一发怨气,谁真的见到过天理循环。 可这件事在巴夏礼身上,还真就是现世报了。 这场战争,老实说巴夏礼应该负有相当大的责任,首先是战争的借口,亚罗号事件,那本身就是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亚罗号的船甚至是一艘中国人的商船,不过注册地在香港,而且已经过期,另外亚罗号上当时确实藏有海盗,广東官兵拘捕海盗和船员是有理由的。 但当时英国人已经想发动战争了,他们急于找到一个借口,也就饥不择食,将这件事当作借口,其中甚至表示说,广東兵勇抓捕海盗的时候,扯下了船上代表英王的旗帜,是对英国的侮辱云云。 总之当时寻找借口发动战争的巴夏礼绝对想不到他会遭遇到这样的待遇,当时的他一心想要寻找几乎发动战争,然后为他的国家攫取更大的利益,然后给他带来更大的荣誉,结果战争打起来了,他的国家也取得了利益,但他的荣誉却没有相应的得到。 赫德看到巴夏礼的样子,他内心十分惊惧,他想到曾经作为巴夏礼副手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也有些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只等战争结束后,他就能改变命运,走上一条为国家服务,从而提高自己地位的快车道。 可没想到转眼间,巴夏礼就被人绑架了,策划绑架的人,就是那个朱敬伦,而赫德因为跟朱敬伦曾经关系密切,结果到了香港后,就被人冷处理,一时间从前途光明陷入黑暗。 后来他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朱敬伦又拉拢他,港府和额尔金也劝他接受中国人的雇佣,之后尝到朱敬伦给他权力的甜头,有一段时间赫德真的过的很快乐,这倒不是因为看到能提高家族地位的希望后带来的快乐,而是单纯的一个有抱负的男人感觉自己展现出自我价值的满足感。 所以很长时间,赫德忘记了朱敬伦给他带来的痛苦,但今天看到了巴夏礼,被朱敬伦策划绑架的巴夏礼的悲惨遭遇,新仇旧恨一股脑的涌上的脑子,他感觉被朱敬伦炸断的腿和破相的脸都隐隐作痛起来,他感到了异常的愤怒和痛苦。 “额尔金先生,我想我们也许应该试着出兵广東!” 赫德满汉愤怒的说出这句话。 额尔金看着他,若有所思,但最终摇了摇头。 “赫德先生,我们是外交官,我们身负的是国家的利益,不能把个人感情参杂进来。” 额尔金知道赫德的遭遇跟巴夏礼有些类似,这也是他让赫德来看望巴夏礼的目的,因为他刚刚感觉到赫德跟他交谈的时候,有的地方在替中国人说话,他必须纠正一下赫德的立场,那么让赫德看看,中国人是一个多么野蛮的民族,是十分有必要的。 看到赫德的样子,额尔金知道这些起到作用了,跟巴夏礼相似的遭遇,让赫德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感,这有助于将他的立场带回英国一边,继续为女王服务。 额尔金出身外交官世家,他懂外交,但他更是一个政客,所以也会使用这些政治手段,在中国这叫做权术。 成功让赫德记起了仇恨,额尔金又邀请他谈了谈目前的局面,这时候额尔金感觉到,他对赫德的判断有些怀疑了。 又是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西方人的自我中心情节严重,总觉得世界都围着他们转,他们的准则是最优秀的,全世界都应该附和这个准则,否则就是野蛮。他们习惯了以自己的世界观解读这个世界,他们只会改变别人,不会改变自己。 当发现赫德将个人感情带入工作中后,额尔金对赫德之前的判断也产生了怀疑,加上一些久居高位的自负,他不认为赫德的判断就比他的准确,他有偏向认为广東地方势力武装军队的目的是为了对抗他们的朝廷,广東地方势力前往英国,是为了进行外交活动,他们即将组建他们的责任政府了。 至于赫德那些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中国规则,他慢慢认定是赫德受到感情影响而产生的错误判断。 加上一些人总是更愿意相信那些他们愿意接受的事实,额尔金不愿意接受广東地方只是在用武力对抗英国,试图保住他们的土地,因为真的是这样的话,意味着额尔金还要继续跟清政府进行外交沟通,他实在是不想跟这个政府再打交代了,潜意识中他已经产生了期待广東人能组建一个更好的政府的想法。 所以他乐意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广東地方势力正在谋求建立自己的责任政府,因为他乐意看到广東地方从清王朝分裂。 基于这个判断,他再次派威妥玛前往新安,向广東人表达他们的态度。 ------------ 第一百七十一节 建议 当威妥玛傍晚过来表达了英国人的态度后,朱敬伦都不知道该说他们判断准确,还是说他们异想天开了。 威妥玛竟然表达说,如果广東地方势力跟中央王朝产生冲突,他们将保持中立,不会介入中国内部的纷争,但是他们需要广東在任何条件下都要保证英国在广東的利益。 朱敬伦有些诧异,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英国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误判,因为那份文件。 给英国人提交那份文件,朱敬伦最初的目的,只是向英国人证明,他的合法性。 同时还告诉英国人,自己已经派出了使团,到英国去进行活动,也只是希望香港英军能够保持克制,等待结果。 但英国人理解错了。 他们以为朱敬伦目前所做的军事行动,是在准备独立战争,是打算脱离清王朝自立。 以西方人的外交准则他们这么理解也不是没有可能,首先朱敬伦出示的文件表明,朱敬伦得到了人民的支持,英国人此时保持的是一种精英政治,犹太人两年前才获得政治权力,而工人阶层依然没有任何权力,根本就没有奄议员的权力,至少还要两次议会改革,工人的上层人物才有可能参政,这时代英国的政治人物只有贵族、大地产者,以及新贵资本家,至于,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才给了全体成年男子和30岁以上妇女的权。 英国这种渐进式的政治改革十分成功,在没有经历过大的动荡的情况下,建立了保障ren权的国家制度。 但现在,在英国人,尤其是额尔金这样的上层人士观念中,还是只有那些大地产者和贵族,才能担负起国家的责任,而朱敬伦提交的那份名单上的人物,羌是珠三角最核心区域的所有地产者。 所以这份文件在额尔金看来,是绝对有效力的,他现在认定朱敬伦政府取得了这一千五百多万人的授权,而事实上,朱敬伦只是在后面附了一份授权书,只是授权自己代表那些人跟洋人谈判而已。 既然将自己的政府误判为正在组建的新政府,那么肯定也将陈芝廷带领的使团,当成了赴欧进行外交行动的使团了。陈芝廷带去的那份文件正本上,是没有这页授权书的,朱敬伦本来也没当回事,只是一个临时方便自己谈判的措施,却引起了对方那么大的误判。 那么现在该如何利用这种误判。 公开承认自己准备反叛肯定不行,谁知道英国人靠不靠谱,会不会把自己反叛的消息告诉清廷去讨好清政府呢,第二次鸦爿战争之后,他们可是改变了不干涉中国内战的态度,派现役军官帮助李鸿章指挥洋枪队的。 所以朱敬伦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向威妥玛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朝廷跟贵国签订的条约,只要不损害我们广東的利益,原则上我们愿意承认。但是我希望贵国能够考虑到广東的特殊利益,在正式条约之外,与本施订一份善后章程,保障我省的利益,同时也是对贵国在广東利益的一个保障。” 威妥玛表示,他们不方便以官方身份跟朱敬伦的政府进行谈判,他们希望朱敬伦能发表一封声明,将立刻履行北平条约中关于英国利益的条款,并且做出正式承诺。 朱敬伦拒绝道:“这很难,您知道我方不可能接受割让土地。但是北平条约中的大部分内容,确实可以立刻生效,包括你们在广州的自由贸易权,从现在开始,贵国的商船,可以在珠江上自由通行了,但是贵国軍舰依然不能驶入珠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威妥玛见朱敬伦答应了大多数条款,但却坚决反对土地的问题,他知道这是底线,不可能直接争取到,也许必须经过谈判来解决,但是他还必须解决其他问题。 “既然条约已经生效,那么新安厘局的厘金就应该立刻塞,或者以条约规定的税额征收关税和子口税。” 清政府那些钦差真的是一群蠢猪,他们让出的口子太大了,关税值百抽五,子口税则是关税的一半就替代了所有的内斗厘税,总共加起来还不到百分之八,只有百分之七点五,这大概是全世界最低的税率了。 英国最近十几年,在全世界推行自由贸易的概念,可是茶税目前还有百分之十六,前些年一度更是高达百分之三百,占据他们政府收入的百分之十,要不是实在遏制不走私,大大影响了东尤公司这个巨头的利益,在东尤公司的政治游说之下才大大降低,恐怕至今依然都会保持高税率。 而朱敬伦的厘局厘金都要百分之十呢,比清政府的关税还要高,只不过厘局抽厘的这两年,其实所有进口关税并没有征收,因为广州海关根本就没有运作。 所以答英国人的条件,朱敬伦也只是损失百分之二点五的税率,影响并不是很大,更何况税收这种东西,只要想办法总是能够变通的,商业是一条经济链条,随便在哪一个环节征税,其实都是在向整张链条征税,压力是会向上下传导的。 因此变换一下方式那实在是太容易了,当年英国废除高额茶税后,为了弥补政府收入的不足,他们开征了窗税,向全国每一扇窗户征税,老百姓怒骂说是在英国连享受阳光和呼吸空气都要收税。 所以朱敬伦没有反对:“我们可以停止征收厘金,但是今后关税征收依然有厘局负责,厘局将改组为广東税务司。” 威妥玛认为这是广東地方政府的自由,他们不加干涉,而且他们也觉得,由赫德打造的厘局来收税,恐怕比广州的粤海关收税更靠谱。 最后朱敬伦向威妥玛提了一个建议:“关于割让土地一事,我个人给贵方提一个完全友好的建议,我希望贵方在我们的使团向贵国伦敦进行交涉的结果出来之前,能够保持克制,不要因为割地问题,而让我们双方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威妥玛没权力做主:“我需要跟额尔金阁下协商,然后才能决定。” 朱敬伦赞同道:“当然。同时为了让贵国政府和议会能够对东方问题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建议额尔金先生能够向贵国政府提交一份实施清晰的报告,汇报一下目前广東方面的问题。” 朱敬伦认为,英国政府最关心的是贸易,那么如果他们认定会因为广東割让土地问题,而跟中国再次陷入持久的,看不到头的冲突,而导致贸易陷入停顿状态,相信英国政府会做出明智的疡。 至于他们跟清政府达成的条款,朱敬伦相信以英国人吃人不吐骨头的作风,一旦他们没能在广東割地成功,他们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向清政府施压,到时候换蠕他的利益,甚至在其他地方的一块土地,比如威海或者舟山之类的优良港口。 但是英国人割北方的港口,广東老百姓是绝对不会在乎的,狭隘的地方主义任何国家都有,美国还不是马上就因为各州利益不一致而爆发内战吗。 只要广東老百姓看到朱敬伦帮他们保住了土地,让洋人不在广東割地,而远远的跑去了北方,他们只会对朱敬伦感激,不止是九龙,甚至不止是新安,而是整个珠三角地区,以及消息比较灵通的广東其他地区,虽然九龙距离珠三角其他地方还远,可是在反割地运动中提出的那些口号可是危言耸听的厉害,今日割了九龙,明天就可能割新安,割东莞等等,洋人放弃割九龙,会让他们感到安心。 但是清政府一旦受到这种压力,被迫以其他地方的土地交换九龙割让给英国人的话,肯定会非常不满,肯定会认为广東地方给朝廷惹麻烦了,他们的不满不会向英国人去表达,而是会向广東施压,很有可能朱敬伦会因此而罢官,不但是他们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责任,更重要的是朱敬伦得罪的人太多了,不是他不懂得和光同尘,而是厘局的利益太大了,他这两年几乎是独占,早就让一大群权贵不满,这些人肯定乐的落井下石。 此时广東老百姓一边是感念朱敬伦为他们保琢地,并且除去了后患,另一边却看到朝廷因此而罢免了朱敬伦,他们会对满清朝廷如何不满?同时又对朱敬伦如何感激?民心向背这时候就向了朱敬伦了,在加上用一些手段引导,会形成一股强烈的民怨,尽管这股民怨还强烈不到让老百姓造反,可至少会让他们在朱敬伦和清王朝之间疡中立,并且开始考虑。 民心对朱敬伦很重要,他手里掌握的资源太浅薄了,如果他就像英国人误判的那样,利用现在手里组织起来的这些军队去造反,朱敬伦能确信,那些乡勇大多数都不会跟随,哪怕在他们宗族写的保证书上,写的也是不背叛朝廷、不临阵脱逃云云。 只有让民心倒向自己,至少让民心保持中立的情况下,朱敬伦才有机会发动一楚变,然后取广東为基业,接着耐心维持个一两年,老百姓也就彻底的拥护朱敬伦了,这一点朱敬伦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能确信他的执政能力,肯定隋廷那些尸位素餐的迂腐大臣十条街。 关键就看陈芝廷去英国能不能说服英国政府了。 但朱敬伦在国内也不能闲着,他得做好稳妥的军事准备。( ------------ 第一百七十二节 作战计划 富礼又一次坐镇新安,时刻关注着朱敬伦跟洋人的交涉。网 “已经允许洋人去广州了,大人那边务必心,可不要在广州出了乱子,要是死上几个洋人,香港这一万多英国軍队怕是就有理由动手了。” 朱敬伦向富礼叙述了跟英国人交涉的简单结果,接着又跟富礼商量土客械斗的问题。 “富兄放心,洋人这里我自会处理,倒是听说鹤山哪里天天都在械斗,天天都在死人,实在于心不忍。要不,在下派人去看看?看能不能劝说当地团勇罢兵息和。” “哎呀,朱兄,你还是踏实盯着英夷吧,这些夷人更让人不放心。鹤山那里,我回信一封,请大人想其他办法。” 富礼这次来送信,就是希望朱敬伦能去处理土客械斗的问题,张千山实在是缺乏经验,根本压制不琢客两家的大规模械斗,还被七个县的县令联合告状,可是一到新安却现,朱敬伦这里的麻烦更大,几万乡勇聚集,要跟洋人开战包捂宗土地,几万百姓跟洋人的冲突,显然大过鹤山等县的械斗。 所以富礼反而劝说朱敬伦不要分心,专心留下处理洋务,处理好新安这里的情况,实在不行就把九龙割让了算了,反正那是朝廷割让的,跟总督大人无关,可如果老百姓跟洋人大打出手,最后洋人怪到朝廷头上,又要赔偿的话,朝廷会问罪的。 在富礼眼里就只有柏贵,柏贵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这是他看问题的角度,只要朝廷不问罪柏贵,在他看来割地都无所谓。 “倒是你派去洋人地界那些人可靠得住?能劝那夷酋撤兵才真叫人安生啊。” 派陈芝廷去英国的情况,朱敬伦也早就给柏贵说过,有一百多个商人子弟随团呢,不可能瞒住人的,对这个使团的使命解释是,第一是去美国安抚虎门要塞击沉美国軍舰上的士兵家属,第二就是去英国向英国女王当面论理,力争将洋人在广東的恶劣行为报知英国女王,相信英国女王一旦了解到他们的商人和军队在遥远的中国有多么坏的话,肯定会反思的,如果英国女王能够保证永不占据广東一寸土地,那就更好了。 朱敬伦的这种解释如同天方夜谭,可这个时代的人就信这个,叶名韪年前被俘后,被英国人押往尤,他以为是去英国,做好了跟英国女王论理的准备,打算狠狠用仁义训斥一下这个番邦小国,用他的仁义道德让对方折服,让对方悔过。 这些读四书五经和古代经典的读书人,在历史奠基中就学到了这些,古代那些圣贤就用史书告诉他们大义无所不能,只要掌握了大义,就能以理服人,可圣贤生活的年代是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候的人本身就有种极为淳朴的道义观,错了就是错了,蔺相如斥责秦昭襄王,昭襄王不会怒,孔子斥责齐王,齐王也只能敬服,只要对方能揭露出自己的不义来,他们会承认。 西方世界按照这些读书人的观念,早都礼崩乐坏,或者是从来就没有礼乐诗书的蛮国,那些春秋大义一定能让他们折服,让他们反思和自省。 所以朱敬伦不信,柏贵相信,换句话说就算他不信,迸试试的态度,也无所谓,根本不会在乎朱敬伦派去美国道歉的使团,再去跟英国人交涉交涉的。 柏贵第一关心的是皇帝的情况,皇帝才是这些文人心中最重要的,甚至比广東千万百姓的生死荣辱还要重要,柏贵第二关心的是,广東能不能安安稳稳的跟洋人和平共处,而不要在国家目前艰难的局势下,再次引夷变。 柏贵的心理富礼摸的是十分清楚,所以朱敬伦说完,他也觉得很重要,要立刻去给柏贵写信让柏贵注意洋人到广州后的安全问题。 打了富礼后,朱敬伦继续安排军务,土客械斗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虽然土客械斗死灰复燃,但目前主要集中在鹤山县的云乡一带,哪里山林密布,得打好一阵子呢,倒是新安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故。 新安最重要的地方当然是赤湾港,不过赤湾港左右海岬山岗上的炮台已经修建完成,两道海岬一左一右如同怀抱一样将赤湾港环迸的,英国人不太可能疡从这里起进攻,更何况这里关乎着十几个国家的贸易,英国商人更是占了大头,英国人不可能不顾忌。 最危险的地方还是九龙,如果额尔金等人一定坚持要割让这里,英军最有可能直接从九龙登6,历史上英国人后来割让租借的时候,跟当地宗族势力爆过激烈的冲突,英国人到时没死几个,可是乡民们死伤惨重。 那时候清政府不管,乡民们只能自保,当然不是英军的对手。这次朱敬伦出面,有一万多正规火枪兵帮助,真打起来,胜负也未可知。 起码瑞典顾问信心满满,他们表示己方兵力占优,本来就有一些底子,又被他们训练了两年,这些士兵的素质并不比英军差多少。 这个时代的西方士兵,文化水平也都很低劣,读书人谁会当兵啊。除了北欧几个国家,其他国家军队的文盲率都很高,就是英军,也是大半文盲。 因此朱敬伦也认可瑞典人的说法,但依然不太放心,尽管他相信手下士兵的技术水平,战斗经验也通过上次在土客械斗中跟两方较量有大幅度提升,可是军事文化是一个大问题,西方人习惯的是排队枪毙战术,朱敬伦很怀疑自己手下这些本性敦厚的农民士兵能承受租种面对面互相射击的心理压力,一旦上了战场,谁先崩溃,谁就会战败。 西方人已经这样排队枪毙了两百年,在他们的认识中,打仗就是这么互相射击,拿命换命的游戏,这种不同的心里认识,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让人不得不提前考虑。 瑞典人显然比朱敬伦有信心一些,但是也开始考虑朱敬伦的顾虑,毕竟他们训练出来的这些士兵没有跟西方军队战斗的经验,在技术上完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直接崩溃的例子并不是没有,根据他们的了解,同样装备着西方武器装备的尤兵,在战斗意志上,就不及西方士兵顽强。 至于他们对于中国士兵的了解,他们知道这些士兵极为坚韧,在承受伤亡上面到了让他们惊叹的程度,在镇压土客械斗的过程中,他们现有的队伍哪怕伤亡大半,只要军官没有下令或者逃跑,整只部队就能坚持到最后,而这在西方军队身上,根本就不可想象,西方一旦承受一定的伤亡后,肯定会崩溃的。 他们也见到过,明明没有什么损伤,只因为有个别士兵胆怯,整只军队莫名其妙崩溃的现象,瑞典人理解,中国人的軍队大概跟法国軍队一样,行军途中都有可能莫名其妙崩溃,但是隔天却可能以劣势兵力起让人震撼的勇猛攻击,在身处北欧的瑞典人看来,这是毕竟感性的南欧民族的特质,也许中国人也是这样。 跟朱敬伦沟通之后,他们不担心这些士兵向英军起进攻的勇气,也不担心蹿被敌人包围之下坚韧的抵抗能力,担心的是在大规模会战的时候,局部崩溃导致的全面溃败。 据此他们更改了战斗计划,打算一旦英军登6,他们将不采三面会战的方式决战,而是直接向敌人起持续的进攻,利用优势兵力,和士兵进攻的高昂斗志,在登6点就摧垮英军,不给他们动会战的机会。 但朱敬伦看过计划之后,还是否定了。 “你们还是不了解我的意思,我是担心他们没有正面大战的经验,以及没有思想准备,说句我不礼貌的话,就是我本人,对你们西方那种正面相互射击的战斗方式也十分不理解,我们总觉得这种战法太过于愚蠢,人一旦觉得某件事很蠢的话,往往就不会坚持做下去。我的士兵也是这样,如果他们不能理解这种方式的合理性,他们难免心有抵触,这种抵触一旦放在战场上,是十分危险的。” 朱敬伦一直觉得西方人的排队枪毙战术,大概是从中世纪时代的骑士决斗方式演化而来的,尽管到了现代,可是指挥作战的还是那些贵族,带有骑士作风也就不奇怪了,但是中国的军事文化被文人玩坏了,太过于强调奇巧,而轻视勇气,就是普通百姓,也听过无数三国演义中的火烧连营、水淹七军之类的故事,让他们接受这种单纯靠勇气的笨战,一时之间是不太容易的。 反正历史上,这种排队枪毙战术,也即将淘汰了,东方世界,即便是醉死心眼的日本,也基本上没有采用这种作战方式。 所以朱敬伦给瑞典顾问提议:“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制定出更适合的计划。我的要求是,你们必须对英军可能的登6地点进行预判,然后根据这些来制定出阻击英军的计划。” 瑞典人表示理解,回头就去修改计划去了。(。) ------------ 第一百七十三节 军事演习 有人说中国古代那些熟读兵法的读书人,一个个都是出色的参谋人员,他们都具有相当的战略眼光,可是一旦让他们带兵,就会是一持难。网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在地图上他能高谈阔论让人折服,可一旦真正去指挥实际战斗,只能造成无法弥补的悲剧。 因为他们兵书读的多,大道理讲的头头是道,可如何安排士兵冲锋陷阵,如何组织防御抵抗,他们完全没有经验,他们不缺乏战略眼光,缺乏的是战术操作的能力。 所以一旦解决好了这些问题,中国古代的文人还是很出彩的,比如孙膑身边有能指挥实际作战的田忌的时候,齐兵就是无敌的。比如曾国藩这种,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打呆仗的,就是让太平军没有办法。 可一旦文人的浪漫主义精神出现了,总想着出奇制胜,利用奇谋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就是石达开这种大师,也只能在湘军面前一败涂地。 能指挥的了四渡赤水这种大战略的太祖,可能连枪都打不准,让他去指挥一下实际战斗估计也免不了是一个悲剧,朱敬伦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只提战略构想,而不负责实施。 瑞典人就是很好的实施人才,战术上他们这些在正规军校中学习过多年的人,能够在地图上把战斗精确到米级别。 预设登6点也不难,虽然九龙半岛三面环海,可供英军登6的地方太多了,但是有价值的登6点却屈指可数。 先疡登6点必须开阔,方便他们眷展开,否则给对方打了反冲击,赶下大海可就完了;其次登6点必须接近交通通道,鸦个没人的山脚登6,还得翻过山才能看到敌人,这样的登6点毫无意义;再次,英国人从海上登6,他们必然要依靠他们的狐进行掩护,因此登6点肯定靠近一片能够容纳狐舰队的开阔海湾。 经过筛选,瑞典人认为,英军最后可能的登6地点,还是港岛对面,隔着维多利亚湾的尖山咀、观塘一带。其次则是西贡、大埔一带。再次就是元朗、屯门。除此之外,有军事价值的登6疡不多,当然不排除英国人会疡放弃攻打九龙,而攻击新安其他地方,然后逼迫政府妥协,如果英国人采用这种方式,那么就根本无法预计他们的行动方式了。 朱敬伦觉得瑞典人的计划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这次终于批准: “就以你们对九龙登6点的判断为基准部署防御,如果他们将战火烧到新安其他地方,那我们也只能不讲规则了,到时候我们直接炮击香港!” 九龙城的守军虽然是摆设,但如果让朱敬伦的炮兵来用,同时换上兵工厂生产的要塞炮的话,够英国人喝一壶的,到时候连他们的总督府都给炸了。 瑞典人的具体计划,则是以英军在三地某处登6,然后立足以正规军抵抗为主,配合当地乡勇的作战计划,他们将当地乡勇当作预备役来使用,这点上他们的利益也够独到的,起码朱敬伦就没想过这些军队确实带有西方预备役的特点。 计划完善了,朱敬伦立刻命令,让瑞典人组建的参谋部立刻制定以这些作战计划为蓝本的演习计划,他必须在即将可能生的战争中,让自己的士兵做足准备。 英军一旦登6,计划要求类似尖沙咀这样的靠近海湾的渔村村民,必须立马撤退,撤退到狮子山一带,配合正规军组织防御,坚守待援,等待其他地方赶来的军队进行支援,等兵力充足之后,对英军起包围歼灭战。 英军登6之后,不可能将全部兵力投入到前线作战,他们必须保留必要的兵力保护港口作为后路,同时还要维护一条安全的交通线,参考他们在天津作战的情况,英法联军两万人登6塘沽后,只能派出八千人进攻炮台,那么一旦英军登6尖山咀一带,他们一万兵列最多能有五千多进入前线作战。 己方军队的劣势是因为不知道对方会在哪里登6,因此必须分散防御,至少分布在尖沙咀、元朗和西贡三个地方,只有明确对方登6之后,才能汇合。因此任何一路都需要独立抵挡英军直到援军到达。 因此将朱敬伦手下一万两千火枪兵分为三部,一部驻扎元朗,一步驻扎大埔,一步驻扎九龙城,任何一个方向现登6英军之后,立刻组织防御,撤离村民,另外两路立刻支援,寻机合围歼灭英军。 至于乡勇作为预备队在后方待命,随时支援前线,并负责后勤运输和伤员救治工作。 计划很好,但也得人配合,朱敬伦一边命令士兵向九龙进,一边邀请九龙各大乡绅,跟他们商量了一下,这些人很痛快的答应完全服从朱敬伦的军令,甚至文家这种跟深圳河对面的客家人有田地争端的家族,还积极请命去打头阵。 朱敬伦告诉他们说,他们没跟洋人打过仗,一旦打败溃败,反容易冲散了主阵,因此好意心领,同时警告他们,一旦自己的军令下达,那么他们就没有退路,到时候就是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也必须打下去,谁家的乡勇撤了,就找谁家的麻烦。 自称文天祥后代的文家人更是叫嚣着,到时候谁家跑了,就平了谁家宗族,挖了谁家祖坟。文家说完还看看张家。 新田文氏是九龙大家族,历史上号称香港第一家族。黄贝岭张氏与新田的文氏隔着深圳河,对河两边土地一直有争议,历史上械斗不断,张氏人多势众,文氏为了防御,还建了一道2米来高、1米多厚的围墙。 这样相互仇视的家族,在九龙一带十分普遍,这是朱敬伦最为担心的。 “嗯,诸位高义,大敌当前,当通力合作,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们之间的私仇先放在一边,等把夷人赶跑了再说。本官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要是哪家不开眼,就别怪本官辣手无情。口说无凭,叫诸位来,就是要立约为证!” 朱敬伦有些喜欢上刻石勒碑立下乡约这种方式了,因为他现老百姓就认这个,立约之后大家在给祖先上香誓,一般很少有违反的。 约条内容主要有,抗敌期间,敢于私斗者,杀无赦,各族不得包庇,包庇者族长连坐;抗敌期间各族听从号令,不从者,除籍,逐出乡里;抗敌期间,哪村那族若有损失,九龙各家共担之,不得借故推诿! 有这三条,朱敬伦觉得就够了,只要他们不私斗,能一起抗敌,这些乡勇能挥出械斗时候的狠劲,还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的↓从号令就不会乱,哪怕只是负责运输粮草弹药,救护伤员也能让正规部队没有后顾之忧☆后是有损失的家族,战后其他家族分担损失,这样就不会造成有的村庄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不肯撤退的事情生了。 之后军事演习就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朱敬伦手下县勇进驻三地,跟当地乡勇合作,挖掘战壕,修筑工事,穴撤退路线,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甚至用空包弹打了一天,搞的对面香港人心惶惶,威妥玛再次登门闻讯,朱敬伦表示只是演习,绝对没有进攻香港的意图,但威妥玛还是颇为不满,认为这种演习本身就是一种敌意。 对此朱敬伦也只能嘴硬不承认了,反正演习是一定要进行的,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全赌在英国人不会进攻的克制上,双方毕竟有无法调节的利益冲突,除非英国人能放弃割地,或者朱敬伦能放弃守土,不然这程迟早要打。 英国人还算克制,最愤怒的时候,也只是派军舰到演习地点的外海巡游了一圈。 朱敬伦也见好就收,只进行了三天演习,亲自查看之后,现乡勇跟县勇配合的也算是井井有条,就满意的下令结束演习,但是告诫各族,不要懈怠,要继续加强训练,时刻准备着保家守土。 这一次结束了,但不意味着没有下一次,而且下一次的规模只会更大。 这次演习,不但朱敬伦全程视察,还请了整个新安的所有乡绅、宗族,包括新安东部的客家家族,因为下一次,朱敬伦打算动全县的演习。 这次演习,朱敬伦出动了一万两千县勇,加上九龙各个宗族族勇两万,兵力多达三万。 下次演习,整个新安县动员,人数将会过十万人。 所以演习结束后,军队还不能闲着,瑞典人和跟随他们学习的一些识字的军官组成的参谋部继续制定下一次更大规模的演习计划,朱敬伦要求,必须在今年夏季的时候,在进行一次演习,因为那时候很可能朱敬伦派去伦敦进行活动的使团结果就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鹤山那边终于不平静了,鹤山客家人领高官仙带了十几个客家乡绅,冒险来到了新安,他们请求朱敬伦履行约定,帮助他们抗击土寇的攻击。(。) ------------ 第一百七十四节 背信弃义 高官仙就是高三,土客械斗最开始就是由他变卖家产组建团练对抗洪兵起始的。网 当时是洪兵先向高三打单,也就是要钱要粮,因为他家是云乡一带有名的财主。 高三拒绝之后,洪兵夜里杀了他的轩子。 高三中年得子,而且就一个轩子,还被人杀了,他如何不怒,之后变卖家产,招募了上千练勇,跟洪兵对抗,最后联络其他鹤山其他客家乡绅,组建了上万练勇,帮助官府收回被洪兵攻占的县城。高三也因此成了鹤山县客家人中最有威望的乡绅之一。 但是上次朱敬伦大军在鹤山一带镇压械斗,他却出人意料的妥协了,没有再次组织人马对抗。 这次由广府乡绅谭才等见财起意的家伙起头,再次起了牵连数县的大械斗,高三义无反顾只能继续组织人对抗,可是土人势大,武器先进,装备了数钱洋枪,还带着大炮,鹤山一带的客家人根本挡不住,虽然周边各县有来帮忙的客家乡勇,但他们还是不断的败退。 宅梧一带的客家村落已经被扫平,男女老幼先是都跑到了云乡投奔高三,可是十多日前,云乡也被攻破,死伤赢万,高三将主力撤到了最艰险的黄茅壁山区,然后带人来找朱敬伦,当年朱敬伦可是说过谁违约就打谁的话的。 朱敬伦的士兵在云乡一带驻扎的时候,倒是履行了这个诺言,始终坚持维护乡约,但是朱敬伦走后,张千山接防,就开始懈怠了,小规模的械斗,尤其是山区的械斗,张千山根本就不管,等想管了,却已经晚了,他手里的兵已经镇压不住。 高三对官府的承诺,再次失去了希望,只能靠自己来保护自己,但当他们不得不败退到客家人最后的保留地,连他家所在的云乡都丢失的时候,高三再次想到了朱敬伦,他迸一线希望来找朱敬伦,希望朱敬伦能履行诺言,兵救救他们。 但是他失望了。 朱敬伦叹息一声:“本官也想去救你们,都向总督大人呈文请命过,奈何大人以大局为重,忧心香港英夷进犯,背约毁诺,实属无奈啊!” 见到朱敬伦将责任推到了两广总督身上,高三好生失望,带着绝望的心情走出了新安官衙。 但他还没走远,就被人叫住了。 “高老爷慢走!” 来人是一身书生打扮的方山,朱敬伦当时立刻鹤山的时候,就是他在当地负责统筹,因此跟当地的土客两家乡绅都熟悉。 “是是方大人啊。” 高三回头看是方山,叹了口气,对方山他还是比较友好的,因为这个人曾经也是屡次救过客家乡民的。 “怎么了这是?” 方山明知故问。 高三也不隐瞒,甚至带着一口怨气将面见朱敬伦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以为朱敬伦把责任推给总督,只是想拒绝他们。 方山却大叹一声:“高老爷你好糊涂啊!” “怎么?” 高三迷惑。 方山道:“我家大人的品行你还不知道?他既然说了,那就是真有为难之处。但这事却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还有希望,高三马上请教:“恳请大人教我,官仙定当厚报!” 方山将他拉到一边:“是总督大人不让我家大人去的,你们何不去广州请愿,若是总督大人了话,我家大人当然乐意去帮你们做主。你去请愿,我家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理,定会为你们在总督面前回环,如此一来,这事儿不就活了?” 高三恍然大悟:“多谢先生教我,真乃救我也。”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就去了广州府,跟他一起的,还有一大群鹤山等县的客家乡绅。 这事情当然是朱敬伦安排的,他跟方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是要忽悠这些乡绅去给柏贵施压,那样朱敬伦才能号不显眼的再次介入土客械斗,而这一次的介入,就是最后收果子的时候。 说不得,朱敬伦确实使了点楔招,在高官仙这样的人身上用上了权术。 但终归朱敬伦还是要去帮助他们的,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 但是很快朱敬伦就后悔了。 几天后收到消息,高三等人还没进入广州城呢,就被埋伏在广州城外的一帮疍民劫杀,只有两个人因为武力群负伤逃走,包括高三都被当场杀死。 朱敬伦收到消息后,不由都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为了争夺土地,土客两大族群竟然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他们不可能知道高官仙去广州城请愿,但是他们早就防着高官仙去广州搬救兵,所以提前有所布置。 至于那些疍民,不过是他们花钱雇来的杀手罢了,那些疍民比客家人还穷,为了钱,什么事情不敢干,当年侯进离家出走,誓不当疍民,不就是因为他爹赌钱把他妹妹卖了吗。 广府人不但在官方影响力大,在财力上更是远胜客家人一等,他们不但游说官府,还使上了这种手段,一想到土客两家为了争土地,竟然如此煞费苦心,把心思用到了这种程度,朱敬伦就一肚子火,有这些手段,不如去对付洋人,对付自家人,竟然都智计百出,却要在之后的一百多年中被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可悲。 恼火和悲叹之后,就是深深的自责。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诱导高三去省城请愿才导致高三被杀,更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朱敬伦都在用权术,用政治手段,尽管立意是好的,但事实上,他漠视了土客械斗的残杀,他本可以坚持留在哪里,却担心柏贵的猜忌,而疡了继续蛰伏,可是土客械斗没进行一天,就有可能有几十上百条人命丧生,这跟朱敬伦不无关系。 另外朱敬伦当初可是跟这些人立过约的,他向高官仙等客家乡绅保证过保护他们,那石头上的碑文还是新口,他就放弃了坚定的立场,甚至连高官仙都被人杀了,高官仙的死,突然就让朱敬伦产生了深深的自责,他感到这都是他背信弃义所带来的后果,这些人的命,得由他来背。 朱敬伦还在自责着呢,方山急匆匆跑进来,大叫不好了。 “李道昌和何永扬带了两千多人,正在坐船往鹤山去呢!” 李道昌是新安的客家人领,光是李家宗族的族锻能拉起上千人,联合其他宗族,啸聚上万人不在话下,他此次去鹤山,当然是去支援哪里的客家人的。 但朱敬伦不可能让新安也卷进这车斗中。 怒斥道:“他李道昌凑什么热闹,洋人这边事儿还没完呢,给我把他叫回来!” 方山道:“我怕是叫不住,他在香港买了两千多杆洋枪,誓要血洗鹤山土贼。” 客家人之间有联系不奇怪,甚至像李家这种大宗族更是跟其他县的客家大族都保持着姻亲关系,对方有难,互相支援一下,这很正常。 朱敬伦皱眉道:“就是他爹被人杀了,他也不能擅自私斗,你去告诉李道昌,我们前几日的乡约还在,他敢带人走,我马上兵踏平李家,拆他家祠堂,挖他家祖坟!” 朱敬伦恶狠狠的说道。 方山去了,李道昌来了。 朱敬伦这个县令飙,他还是要顾忌的。 原本的历史上,最后李道昌就组织过上千新安客家团勇跑去支援新宁的客家人,而且那时候是官府派湘军在镇压新宁客家人,因为客家人活不下去到处打家劫舍,当时帮助客家人抵挡住了官兵的镇压后,李道昌又立刻跟官府表态,他不是要造反,连铭官府讲和。 “李道昌,你还是一个监生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朱敬伦连番喝骂,李道昌脸色难看,却不敢顶嘴,带领整个新安县土客两家保卫乡土,让朱敬伦的威望极高,威望这种东西,自在人心,如果换做一年多前,李道昌绝不会这么乖顺,他是当地大族,家中颇有家资,捐了一个监生头衔,是龙岗一带的客家豪绅,在整个新安,都是有名的士绅,历任县令都对他这样的人客客气气,没人敢呼来喝去的,现在却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哪能受得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朱敬伦骂够了,这才喝问,其实是威胁和吓唬。 “小生不敢!” 李道昌拜道。 朱敬伦道:“不敢就好,现在,马上去带你的人给我滚回去。鹤山那里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李道昌十分不满,但是看到方山在一边给他递眼色,只要嗯了一声,先离开再说,至于会不会去,还得由他来决定,他的人都上船了,随时都能走,他就不信等他走了,朱敬伦敢平了他们李家。 在门外着,果然方山跟了出来。 然后拉,悄悄的说了起来,慢慢的李道昌面色和悦了一些,最后一声不吭的去码头上把自己的人叫回去了。 方山回到县衙的时候,朱敬伦已经在跟富礼激烈的讨论了起来。(。) ------------ 第一百七十五节 升官发财的黑狗 “不能在等了,我新安都乱起来了,夷人还没有料理,土客两家却快打起来了。网 一旦新安乱了,东莞也保不住,南雄、韶州、连州、惠州、嘉喻地难免会被牵连,,潮州大埔、丰顺也不会安稳,一旦连潮州都乱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朱敬伦把富礼请到书房,连恐吓带威胁道。 富礼面有难色,但也有些担心,朱敬伦说的太吓唬人了,新安的几千客家人要去参加械斗,朱敬伦说可能会把新安牵扯进来,新安现在可乱不得,夷人正虎视眈眈呢,一旦乱了,夷人借机生事,事情就大了。 只得表示他得先请示柏贵。 朱敬伦道:“也好,劳烦你给总督大人写信,我先派一些人去。” 富礼说道:“这不好吧,万一大人怪罪!” 前几****给柏贵写过信,说过朱敬伦的态度,柏贵回复中虽然没有明确表达猜忌,但富礼从字里行间体味到柏贵好像不愿意让朱敬伦介入械斗的事情,尤其是不能让朱敬伦派兵去哪里。 朱敬伦却坚持道:“来不及了。事不宜迟,也只能先斩后奏,总督大人若怪罪,本官一力承担。” 富礼一副为难的表情劝着。 突然朱敬伦说了句:“我听说华庭杰大人去了南雄做知州?” 柏贵年底前的密考中给华庭杰请了功,依然在承德山庄不肯回北平的咸丰批示,升华庭杰为南雄知州,比县令高一级。 一听这话,富礼当即就明白了,朱敬伦这是不满了,当初他可是替柏贵许诺过,给朱敬伦升官的,当时朱敬伦私下表示,属意南海这个县。 所谓县就是当地第一县,这个县可不简单,往往跟州府在同一地办公,跟权列心更紧密,也就更容易升迁。同样的还有府,比如广州府就是广東府,这个更夸张,别的地方的知府如果初来履任,甚至要给府磕头的,府跟普通的府绝对不是一个档次。 富礼叹道:“你别急吗,大人自有安排。要不是新安实在离不开你,大人早把你调去广州了。” 朱敬伦郁闷道:“可我不能一辈子待在新安啊。” 成功将富礼的视角转移,朱敬伦继续忽悠。 富礼道:“大人实有顾虑,你也知道,夷人骄横,新安直冲香港,若无一放心干练之人放在此处,大人怎敢随意让你离开。” 富礼倒是没有说谎,年底的密考中,柏贵也给朱敬伦请功过,但是并没有提调他离开的事情。 因为夷人在香港驻兵一万多,已经给朝廷了照会,抗议广東不肯如约割地,可当地乡勇啸聚数万抗拒割地,让他这个总督毫无办法,只能把朱敬伦和一万多县勇留在这里,只求一个安稳,把朱敬伦调走,换谁来怕都不成。 朱敬伦十分失望:“也罢。这官赤事,尔虞我诈,等过了这阵,我还是辞官吧。回头做点小生意,岂不轻松快活。” 说着曳叹气的走了出去。 走到门边才道:“富兄,还请在大人面前多加解释,本官只派百人去鹤山,不会误了新安这里的事情。” 富礼也叹息起来,完全被朱敬伦官职的问题绊住了,他其实也挺替朱敬伦惋惜的,要说是没本事升不了官也就罢了,偏偏他是有本事的,却因为这个地方离不了他而升不了官,这找谁说理去,至于朱敬伦坚持派兵,他一听也就百十号人,也就不疑了,给柏贵的信中还专门强调了这一点。 柏贵收到信后也有些遗憾,尤其是看到富礼说朱敬伦有辞官之意,未必出自真心,却实是灰心丧气。 做官的,不就图一个升官财吗,守着新安朱敬伦是不愁钱的,这一点柏贵深信不疑,哪有能捞钱还不捞的,可钱捞的再多,也只是一个区区县令,手里有钱就更不满足了,肯定想着要在进一步,但却因为夷人的问题,被绊死在了这个地方,柏贵觉得还真的是委屈他了。 柏贵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请示朝廷,把新安设成一个直隶州,这样朱敬伦的品级就能成为知州,实实在在的升了一级,也算对得起他的本事了。 至于朱敬伦派兵一百多的事情,他也跟富礼一样,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要朱敬伦不把一万多人都派到赫山,或者继续招兵买马,他就不担心。 他派去了一百多人,鹤山哪里还有张千山三千人马呢,能翻起什么浪。 此时这只翻不起浪的杏伍,正行走在鹤山的官道上。 一百多个人,穿着勇服,肩扛步枪,跟在两匹蒙古马后面。 蒙古马上坐着两个互相有说有笑的当官的。 其中一人书生打扮:“黑狗大人,依在下看来,你这名字是不是得改一改了。” 另一人孔武有力,神采奕奕:“方大人,不急,等我下次回去,请大人赐一个贱名。” 这俩人正是方山跟黑狗,一个是算命先生,一个是江湖老大,却互称大人,颇为悦耳。 方山笑道:“黑狗大人所言极是。” 黑狗不是没有真名,但他从来不报真名,他的江湖名头早叫开了,他也不急着改,要改那也是等他飞黄腾达了,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来,风风光光的改名。 这时候马蹄声响,前面一个骑兵飞奔而来。 到了跟前才下来,单膝跪报:“报军师、大人,前面就是鹤城,多有土人出没,小人报了字号,对方不会阻拦。” 黑狗扬了扬马鞭:“起来跟着一块走吧。” 那骑兵是个探马,连忙起来骑在马上,也慢慢悠悠的跟在黑狗身边,特意落后半个马身子。 他们现在是官军,却还用这种江湖手段,还派人先去盘道通报,不是黑狗胆新事,只是此时干系重大,他的队伍最后可是有两辆牛车跟着,车上可拉着两个装着十万两银子的大银箱子呢。 这些钱他们这一百来人当然花不完,也不是给他们来花的,那是用来招兵买马的,起码黑狗是这么认为的的,不但是招兵买马,还是给他黑狗招兵买马,他就要飞黄腾达了。 黑狗已经成功戒烟大半年了,朱敬伦认可了他的努力,答应让他跟侯进看齐,派他来鹤山招募一万客家团勇! 方山就是来负责帮他招募人马的,临走前朱敬伦叮咛他,一切都听方山的安排,黑狗不在乎多这么一个军师,谁叫他大字不识一个,招兵登记那些事情他可不懂,而朱大人的规矩大,朱大人的兵也值钱,给的军饷多,要求也多,每个兵都得有族里的具保,不然不收,所以没有方山,他黑狗还真干不了这招兵的事儿。 方山说话又很中听,告诉黑狗,手下有了万把人,放在绿营里边,怎么都是一个总兵,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时,有的是立功的机会,等打完洋人,也许他们还会去打南京的粤匪,如果能抢在湘军之前,打进南京城,封侯拜相那是跑不了的。 黑狗就爱听这种话,他没文化,但是他知道给朝廷立功,是能大富大贵的,他不识字,这辈子没希望当文官了,但如果能落一个官身,他得好好培养他儿子,将来养出来一个举人进士的,他家也就彻底翻身了,在乡下置上几百亩地,以后谁还会知道他是个疍民,所以他宁愿让人叫他黑狗,也不想把他疍民的名字说出来,因为他不想当疍民了。 鹤城终于到了,他们一路上穿过土人团勇盘踞之处,还真担心这些人疯抢劫官军,现在到了鹤城就安全了。 因为鹤城是鹤山的县城,土人在周围的附城都把所有客家人都赶跑了,但是却不敢攻打县城,不然那就是造反了,官府肯定会派人来剿,这些土人可聪明着呢。 朱敬伦也是有绣服黑狗的,大半年他可是看在眼里,黑狗戒烟是下了狠心的,最后实在熬不过去的时候,他都有些不忍心,可这家伙让手下他把绑在军营里,让手下下毒誓无论他怎么叫都不能放开他,最后熬过那阵,都有些没人形了。 能戒掉毒瘾,绝对跟死了一回一样,朱敬伦相信这种精神的煎熬,对一个人的意志是极大的锻炼,这种人放在那里都是人才。 不止是黑狗,军中戒掉了烟瘾的人还有不少,现在全都调给了黑狗,让他带着来鹤山招兵买马,扩军一万。 如果能招募到一万濒临绝境的客勇,朱敬伦手里的本钱就够了,足够他动一楚变,夺取广東作为基业。 这些同样通过戒毒极大的锻炼了意志的疍民士兵,绝对是最好的军官,本身技术水平不差,也有丰富的战争经验,加上戒毒后的精神升华,将来有的是他们迸精彩的机会。 只是在成军前,朱敬伦可不想让柏贵知道,因此才派方山过来,只有做事细致的方山,才能最大程度上薄秘密,让黑狗一个人来就不行,不是他不相信黑狗,而是这不是一个避的问题,而是一个骗人的问题。方山得一边不断的扩充实力,一边还要骗过所有人,不让任何人怀疑。(。) ------------ 第一百七十六节 只要活不下去的那些人 跟着朱敬伦这么些年,方山已经得到了朱敬伦的信任,但方山依然不知道朱敬伦到底要做什么,可他深信朱敬伦不会久居人下,这次让他来招兵买马还不让人知道,他就明白朱敬伦要行动了。 方山不但不因此而害怕,反而有一阵阵的激动,乱世出英雄,洪秀全造反后,两广地区就没有平静过,到现在广西哪里还整天打仗,什么天地会,三合会,纷纷割地自雄,听说石达开又跑回了广西。 广西乱,广東也从来没太平过,广西到广東之间的洪匪流窜就没停过,土客械斗不止,谁知道里面藏匿了多少洪兵。至今依然有打着旗号跟官府做对的洪兵在粤西一带,官府根本就无力镇压。 方山不怕造反,只是他不明白他家大人在等什么,为什么等了这么久,在他看来,朱敬伦练出一万火枪兵的时候,就有能力造反了,一夜之间席卷广州城易如反掌,可是竟然一直隐忍不发。 朱敬伦这么小心谨慎,让方山更看好他,可心里却也慢慢着急起来,要是给人识破了,岂不是要糟。 但一想到朱敬伦每次的布置,比他这个算命先生算的都精,他也就不瞎操心了。 鹤城现在人满为患,很多打散的客家人都逃到了城里,当初这座城就是他们帮官府打下的,衙门里对他们有好感的人也不少,因此官府收留了他们,尽力救助。 鹤山县令比新会县令的姿态要低,新会县令聂尔康当初可是连朱敬伦都不迎接的,鹤山县令沈梁亲自迎接他,这也是给逼急了,当年他刚刚到任的时候,甚至只能在城外就任,带着客家团勇收复县城后,才住进了衙门,当官当了六年,因为英法联军跟朝廷打仗,他一直没有调动,今年就是大计之年,像现在这样子,他的考评肯定完蛋,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新安的县勇在鹤山等五邑地区名头极响,因为这里的土客两家他都打过,打客家人的时候土人帮忙,打土人的时候客家人帮忙,两家都揍过之后,双方才安生了下来,都知道打不过新安勇兵,因此沈梁对来支援的新安县勇寄予厚望,可没想到只有一百多人,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无比希望新安县发大兵以犁庭扫穴之势,镇压土勇,之后他在去省城运作运作,没准还能得一个中等的考评,还能在当三年县官,可新安县只派来了一百来个人,这能干什么啊。 失望归失望,他还是客气的跟方山商议平息械斗一事,应方山的要求,他很快出面去请土客两家的乡绅来县衙会谈。 两家人倒是来了,但根本谈不拢,因为土人此时不想把到手的土地放手,就跟当年客家人不肯放手一样。整个鹤山县,除了黄茅壁一带的山地,包括双桥都、附城都和宅梧都,都已经被土勇占据了,客家几十万人只能躲进黄茅壁苟延残喘,用不了多久自己就饿死了,那时候土地还不都是土人的。 客家乡绅从黄茅壁下来的时候,是衙役保护他们进县城的,出去的时候,方山带兵保护他们回去,一路上打着朱敬伦的大旗,也已经知会过土人乡绅,倒也平安无事就到了客家山寨。 现在客家主事的乡绅叫李亚男,他是高官仙的好友,当初官仙要组建团勇,就是在他家里与各家乡绅议事的,这次带人躲避在黄茅壁,也是他跟官仙一起决定的,可没想到,官仙离开黄茅壁说去搬救兵,结果竟一去不回,生死两隔了。 方山跟李亚男同样打过交道,跟这里领头的大多数乡绅都打过招呼,比如另一个首领,类似军事身份的客籍秀才张宝铭,跟这些人一一打过招呼,在这些人陪着看了下黄茅壁一带客家人的惨状。 这里是险要的大山,因为有客家人开辟出的十几个村子,才让他们能躲避在这里,否则真正的荒山野岭,十几万人躲进去,能活着出来的绝不会超过一半,永远不要轻视,大自然的凶险,驴友们野营一次两次的很舒服,可是野营个十天半月的,没有带足食物和药品,除非是特种兵,否则不可能不生病。 就算有一些客家人村子做基础,这里依然有大批人生病,方山叹息连连,并且向这些人表达了朱敬伦的关心,拉拢人心。 最后表示会帮他们找一些药,但是粮食怕是运不进来,除非他们能打出去,土人是不会会许有任何粮车经过他们的地盘的。 李亚男等人表示,只要有粮食,他们有办法运进来,否则他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 土人只是封了山口,但是客家人常年在大山中生存,黄茅壁这里山连着山,他们有的是渠道跟外界沟通,不然上回高官仙他们也走不出去。 方山一口答应会支援给他们粮食,然后又详细了了解了情况,发现他们竟然能够跟五坑地区的客家人都联系起来,他们这里就有一些五坑那边赶来的客家团勇助战呢。 五坑地区的客家人,除了一些当地开山的外,大多数都是从恩平败退过去的,情形极为凄惨,二十多万人里只有七八万青壮,在大山里坐吃山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方山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立刻请李亚男给他找几个五坑客勇,带他去五坑哪里看看。 方山知道,只有到了绝境的人,才会卖命,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命就不是命了。 李亚男又询问朱敬伦的态度,他说当初朱大人可是答应保护他们的,方山先是说了一些朱敬伦的难处,之后又表示,他们就是朱大人派来帮助客家人的,朱大人决不食言。 虽然人少了一些,可都是精锐,方山跟李亚男表示,这些人可以帮李亚男训练军队,装备上火枪之后,打土勇如同杀鸡屠狗一般容易。 李亚男说他们手里没有多少火枪,方山说容易,朱大人手里有的是枪,只要能跟外面联系上,很快就会有两千杆火枪送来。 李亚男极为满意。 但是方山表示,为了掩人耳目,他需要将人带到五坑去训练,否则让山下的土勇听到动静,有了准备,对他们就不利了,甚至对方很可能会不等火枪兵练好,就提前攻山。 李亚男等觉得十分有道理,就同意拣选团勇,交给方山带去五坑训练。 方山提前去了五坑,在以将军岭、崖岭等连在一起的山区中,此时聚集了二十多万恩平的客家人,他们多少得到了高明县一些救济,但也只限于发给种子和农具,让他们开荒,真要养活他们这么多人,高明县也力有不逮。 现在他们就靠着吃一些积蓄,以及其他一些客家族群的接济为生,方山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死了很多人了,都是饿死的,而且大多是老人,他们剩下一口饭给小崽子们吃,想让崽子活下去,宁愿自己去死。 这里充满了绝望的气氛。 方山要的就是这种气氛。 他立刻召集一起过来的黑狗,让所有士兵分去各处选兵,告诉他们,只要那些一家子都快活不下去的男丁,瘦一些不要紧,小一些也不要紧,要紧的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客家人虽然在这里聚集,虽然互相之间也有一些照应,但他们依然是由一个个宗族,一个个家庭组成的,他们依然有各自的小团体,没人会将自己所有的财产拿出来跟其他人平分的,因此当所有人都在挨饿的时候,就有一些人已经要饿死了。 这样的人不少,可以说一小半都是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外界的帮助,他们要么被迫拿起武器造反,要么熬不过这个冬天,广東气候温和,但山里的冬天绝对不好受。 一百二十个士兵派下去,这些人跑遍了五坑,每人都招回来二三十个最穷的客家男丁,小的只有十二三岁,大的也不超过十七八岁,一个个骨瘦嶙峋,有的家里就只有他们自己,有的家里人也快要死了。 方山又让黑狗带人将其中有家属的分出来,单独组成一军,其他的单身汉组成一军,让军官们告诉他们,之所以招他们这些人,是因为朱大人看他们快活不下去了,想给他们找口饭吃,给朱大人当兵每月五两银子,一分都不会克扣,先发一个月,让他们去给妻儿老小买口吃的。 看着一个个激动的泪流满面的汉子,方山知道,当他们手里接过朱敬伦的银子的时候,他们的命就已经卖给了朱敬伦,尤其是那些家里还有人活着又快饿死的人,这些银子可不止是他们的命,还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命。 朱敬伦向着政变的道路大踏步迈进的时候,远在北平的奕欣却在为广東的形势忧心忡忡吃不下饭。 就像朱敬伦说的那样,奕欣现在恼恨广東人不识大体,不懂得为朝廷分忧,在这个多事之秋没完没了的生事,让英国留在北平的公使普鲁斯不断的找他麻烦。 可是他发到承德,希望皇帝下旨让广東弹压乡勇的折子,皇帝却留中不发,听皇帝身边的安插的小太监密告的情况,皇帝大赞广東百姓公忠体国,希望广東人多杀一些洋人呢。 奕欣觉得他这个哥哥已经疯了!(。) ------------ 第一百七十七节 使团 英国人不肯让他们的公使没有保护留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因此普鲁斯留在北平后,五百个英国兵也留了下来,奕欣又不敢说什么,他现在手里没有半个兵,皇帝也不回京,很多事情根本就处理不过来。 他对他那个哥哥彻底没有办法了,听皇帝身边一些人秘密传回北平的情况,现在的皇帝暴躁的很,谁的话都不听,而且不但精神不好了,身子更是极坏,肺痨十分严重,御医让皇帝节制,可是皇帝偏偏连天的临幸宫妃,听说身边的宫女没一个放过的,甚至还下密旨让人在附近给他搜罗一些蒙古秀女。 作为一个皇帝,做这些事情虽然有些荒唐,但还算不上什么大逆不道,可是咸丰始终拒绝回京,无论是大臣劝说,还是擒王劝说,臣子们把脑门都磕烂了,咸丰也不改主意,说他身子不适,不宜摆架,正好在承德静养。 皇帝走的时候,是自己带人匆匆跑的,大臣都没有带走,只带了几个亲近的妃子,圆明园里的宫女、嫔妃都留了下来,最后这些女人跟太监一起,都死在了圆明园的大火中。 皇帝不在京师,大臣都在,基本的办公还是不妨碍的,可问题是,皇帝不在,北平城中地位最高的人,就成了他奕欣了,当年他跟咸丰可是争过皇位,尽管没有康熙、雍正时代的争位那么凶狠,可双方也都想尽了办法向道光皇帝展示自己的能力,到了最后咸丰利用表现仁慈压过了奕欣表现出来的勇武,当上了皇帝,之后对这个弟弟就严加防范,可如今却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 奕欣自从争位失败后,就一直小心翼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北平城中最为低调的亲王,只想安安生生当一辈子太平王爷,可就跟这个时代一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什么人也都可能有。 就在咸丰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奕欣收到了不止一封的劝进信,不但有一些不得志的文官的,竟然还有八旗中的权贵们的,这可吓到了奕欣,尤其是一封密信希望他能效仿前朝明景帝,称帝建号。 奕欣小心翼翼了半辈子,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要琢磨三分,让他当明景帝,明英宗亲征瓦剌大军被俘,于谦等大臣推明景帝登基,后来明景帝什么下场,英宗复位之后很快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给他出这个主意的人,是不是在试探他,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是不是皇帝的人? 奕欣疑神疑鬼,赶紧给哥哥写了一封奏章,说想到热河来看看兄长,叩问起居。 结果咸丰还不同意:“别经半载,时思握手而谈。惟近日咳嗽不止,时有红痰,尚须静摄,未宜多言,且俟秋间再为面话。” 咸丰说他开始咳血了,需要静养,不适合多说话,让奕欣等到秋天再去叩见。 至于咸丰为什么不肯回来,奕欣知道绝不是有病这么简单,如果说有病,那也是心病,圆明园被烧了,这个园子是康乾盛世的标志,是皇家的私家园林,为了修这个园子,朝廷耗费了巨额财富,历代皇帝都很看重他。 多年前圆明园九州清宴等殿堂失火,他们的父亲道光是一个多么节俭的皇帝,咸丰和奕欣都很清楚,可是道光还是拨钱重建,完工后发文,表示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继承祖宗家业。 祖宗家业啊,咸丰和奕欣小时候就在这里张大,他们都喜欢这里,这里的规矩没有皇宫里大,他们可以稍微放肆一下,绝对不会有老夫子跳出来指责他们失仪,咸丰继位之后,也很喜欢在这里办公,一年中大半时候反倒是在这个园子里。 可现在这个园子被烧了! 烧的时候奕欣就在城外,他写信给咸丰描绘过圆明园大火的情景,咸丰表示了沉默,此后再也没有问过圆明园的事情。 但奕欣知道,他哥哥心里忘不了,让他回京他去哪里?他过去经常住在圆明园,现在圆明园没了,他会想起来,他不想回来。洋人不但烧了圆明园,烧了咸丰皇帝的家宅,也烧没了他“天嘲上国”皇帝的尊严。 奕欣一直在等秋季,到了秋季他就可以去面见皇帝了,他觉得他很有必要劝劝皇帝,一定要把皇帝劝回来,不然他都不知道那些有野心的大臣和权贵会做出什么事来,再逼他当皇帝就等于是杀他啊。 奕欣没这个野心,关键是更没有胆子,他只希望皇帝归来继续当皇帝,他回到王府继续当亲王。 此时在美利坚合众国,这个新生的,生机勃勃又矛盾重重的国家,朱敬伦派出的使团经过一百天的海上颠簸之后,终于在三月中旬来到了这个国度。 美国人一个月前就知道有一只中国的道歉兼贸易使团会前来访问美利坚合众国,一周前刚刚就职的美国总统林肯,也是共和党历史上第一任总统,当然共和党也是刚刚建立,从此代替了辉格党成为美国新的,跟民主党抗衡的政治组织。 林肯把中国使团的到来,看成是他就职的最好礼物,他原本还希望这只使团能在他就职那天到达,这样他们就能出席他的就职典礼了,可惜大海是那么的无测,尽管明尼苏达号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晚了一个星期多。 不过林肯还是高规格接待了他们,尽管这不是一只正规的使团,但林肯太需要一场像样的外交成果了,因为这段时间他听到的坏消息太多了。 去年他竞选成功,第二个月南方的南开罗莱纳州就宣布脱离联邦独立,在他3月4日宣布就职前,密西西比、佛罗里达等蓄奴州相继脱离联邦成立了一个美利坚联盟国。 这时候中国人来了,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他们来的是华盛顿不是里士满,他们出访的是美利坚合众国而不是美利坚联盟国,这可以算作是中国这个东方国家对美国的政治态度,至少林肯可以让美国人民这么理解,那就是“中国人是支持联邦政府的”。 中国使团,也就成了美国分裂之后,第一个到访美国,并表达态度的使团。 林肯高调欢迎,当明尼苏达号载着使团和美国公使华若翰停泊在港口的时候,无数礼炮响起,热情的欢迎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神秘国度的使团到来。 之后林肯亲自接见了使团,但是他很遗憾的表示,使团的外交任务,也就是向沉默的密西西比号巡洋舰的家属道歉的任务无法完成了,因为该战舰的家属都在南方。 林肯非常忙,不可能跟使团做太多的交流,但是他早就做好了周密的安排,甚至在他就职之前,就想好了如何对待这个封闭国家的使团,他得给这个使团看看“文明”世界最美好的事物。 于是有专门的人,带着他们密集的访问美国最发达的新英格兰地区,访问哪里出现了大型纺织厂,机械制造厂,参观伊利运河,乘坐纽约的火车,参观城市高楼,参观大学和图书馆,遗憾的是美国政府没有安排他们参观繁荣的纽约交易所和华尔街,因为在这个时代,华尔街的名声比后世更臭,美国上层精英全都认为哪里聚集的是一群最没有道德的混蛋,所以他们不可能把美国的“伤疤”给东方的客人看。 尽管如此,代表团成员已经看的目不暇接了,他们从来没见过棉花能那么容易变成棉纱,然后纺织城各色布料,简直难以想象一个人能够织出两百个人才能织出的纺织物,但更让这些自幼苦读或者混吃的富商子弟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些轰轰作响的恐怖钢铁怪物,能够做到这些工作。 他们看了机械厂,惊恐于钢铁可以被随意的拉扯、碾压,如同柔软的面条一样,被加工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工件,最后竟然就能组成一个个不一样的机器怪物。 坐火车的时候,一路上都有人惊恐的尖叫,也有人趴在窗子上放肆的欢呼,这种不用马拉,飞快的在两条铁轨上奔跑的钢铁怪物,让有的人感到恐慌,也让有的人感到刺激,总之没有人无动于衷。 美国人最在乎,最引以为豪的大学和图书馆,反倒没有太让他们吃惊,与那些工业文明的产物相比,这些书籍和上课的老师和学生,多少还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至于伊利运河,没人觉得那比京杭大运河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们未必见过京杭大运河,但是他们知道那条河至少比这条运河长一百倍。 总之这是一次巨大的思想冲击,每个人每一天都是亢奋的。 明治维新后,日本人派出了一半的政府高官周游了全世界,他们的使团对西方文明的感触,留下了六个字:始惊、次醉、终狂。日本人一开始是震惊,之后是迷醉,最后是疯狂的学习。 这些商人子弟,应该来说观念比农民子弟比地主阶层要灵活的多,但是他们依然做不到日本人那种看到更新的东西,立刻就能抛弃自己的文化,苦心学习的态度,因为他们国家的底蕴比日本要深厚的多,一向都只有别人学习中国的份,这让他们的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这个弯。 但是已经有人开始沉默了。 沉默就意味着思考,其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商人,他是农桑世家,家有田产,虽不能大富大贵,却衣食无忧,能让他从容的读书,他读的是诸子百家,脑子里装的是孔孟之道。 他家里也做生意,在越南做生意,做的是杂货和丝绸生意。他有商人的眼光,但考虑问题的方式依然是孔孟之道。 他看过美国人的纺织厂后,晚上住宿酒店的时候,用他孔孟的士大夫世界观不无低落的记下了这样的话:如果他们一个人能干两百个人的活,拿三十个人的工资,怎么能说他们的奇淫巧技就是蛮夷之道呢?(。) ------------ 第一百七十八节 投机 不过大多数商人子弟,都还没有回过味来,他们好奇着新鲜事物,惊叹着跟他们不一样的世界,但他们跟几年后的日本使团还不一样,日本人出国前就已经抱定主意去窥视西方人强盛的秘密了,他们出国前就已经摆正了心态,他们早就震惊这些洋人竟然两次打败了亚洲的太阳中国,连中国都败了,他们心里早就接受了洋人比日本强大的事实,所以他们去了西方就能立刻投入学习之中,拜访西方学者的时候,能够放低姿态请教。 可是这些脑子最灵活的商人子弟中,大多数依然只停留在惊叹洋人技巧的程度,他们对西方的学者和知识暂时还没有发生兴趣,但即便他们中最保守的人,思想上其实也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真正不为所动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人,使团的副使伍崇曜,他是朱敬伦半逼着来的,之所以是半逼着,因为另一半,他也想来美国看看,看看他爹伍秉鉴临死前都向来看看的美国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他来了,他却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包括使团的正使陈芝廷都能一面鄙夷,一面又不免感叹的参观,他却不能,他在中国得关心生意,到了美国还得关心生意,不但是关心他们家在美国的生意,此时他身上还背着朱敬伦交给他的一件大生意! 自从上回跟朱敬伦一起,倒卖了一把东印度公司的汇票之后,伍崇曜就对朱敬伦做生意的本领很佩服了。 制造一个汇票市场,然后从中赚取超额利润,这是伍崇曜这种量入为出的古典商人难以理解的。 但伍崇曜觉得,那一次他做的很爽,他没有朱敬伦赚的多,因为当时他的胆子没有朱敬伦的大,他只在广州投入了几十万两,最后收益了三十万两。 可是这已经是他这些年来做的最成功的生意了,老实说他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因为伍秉鉴当年,根本就没把他当作接班人来培养,伍家当作接班人培养的是伍元华,伍崇曜的四哥,伍元华才是最适合的接班人,从小就跟着伍秉鉴做生意,伍秉鉴手把手将自己的本是都交给了这个儿子,可这个儿子命不好,当地新任的巡抚等官员厌恶商人,一手拿商人的孝敬,一手还要变着法的收拾这些商人,区区一件洋人妇女坐轿子参观的事情,他就把头戴三品顶戴的官商伍元华脱了衣服鞭笞,因为给洋人修建了码头更是抓到牢里殴打,导致伍元华三十三岁就早早死去。 最后伍秉鉴迫不得已才将才二十三岁的伍崇曜推上了继承人的位置,当时的伍崇曜的商业知识几乎为零,从小是当作书生培养的,连账本都算不清看不懂,做生意全靠感觉,于是他爹伍秉鉴只能继续主掌生意,十年后伍崇曜在伍秉鉴死后,才真正掌管了伍家的生意,但是他的天赋确实不行,加上洋行本身的特权取消,可是被官员敲诈的责任却没有少,他家的生意甚至一度长期亏损。 伍崇曜知道,在自己手里伍家的家业几乎没有寸进,甚至萎缩了大半,给朝廷的捐输,给官员的孝敬,以及偿付朝廷的战争赔款,让他对伍家的未来感到异常的忧虑。 直到朱敬伦提供的方法,让他痛痛快快的赢了一个漂亮仗,转手数十万两银子的利润,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爷爷和他爹当年做生意时候的风度,让他痛快极了。 这一次,朱敬伦再次找上了他,告诉打算在做一笔类似的买卖,问伍崇曜愿不愿意做,伍崇曜当然愿意做,然后朱敬伦让他来美国。 朱敬伦这次又借了伍家一百万两银子,希望伍崇曜来帮他操作。 也只有伍崇曜能操作,因为伍崇曜在美国有人,美国新锐商人约翰福布斯。 福布斯1829年到中国,给茶叶行当学徒,后来他认伍秉鉴为义父,创立了旗昌洋行,8年后他回国的时候,带着50万元墨西哥银元的巨额资产! 福布斯就是用这笔钱,开始在美国经营另一项产业——铁路,此时他已经是一个铁路大亨了,身价超过百万美元,是英国巴林兄弟银行在美国的代理人。 因为伍秉鉴的关系,福布斯极其热情的接待了伍崇曜,将伍崇曜介绍给他在纽约的银行家朋友,告诉他的朋友们,伍崇曜的财富是他的一百倍,而这个大富豪这次来美国,是来投资的,一时间伍崇曜就成了纽约的明星,被一群抱着各种目的的美国商人想办法接近,有向他推荐股票的证券商人,有寻求他投资的企业家,还有想跟他合作联手开拓中美贸易的。 在这里伍崇曜享受到了一个成功商人应有的尊容,但他又深深的低落,因为他知道,这些都不是他该享有的,而是他爹给他挣下的,相比他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 越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伍崇曜就越是想做出一点成绩,他告诉福布斯,马上就会有一艘英国船在美国南方的里士满停靠,他需要福布斯帮他在里士满找一个安全的秘密仓库,找一个可以信赖的英国身份的商人帮他照看。 福布斯问他船上装的是什么,有些怀疑伍崇曜是不是走私什么违禁品进入美国了,伍崇曜也没有瞒着他,告诉他是一船价值百万的医用品,其中有酒精、纱布,还有镇痛用的鸦爿酊。 福布斯是混迹纽约的银行家背景的大商人,马上就知道伍崇曜在囤积商品,这种事已经有人在干了,纽约一大帮子人在赌南北方会打起来,但是都没有伍崇曜这么大手笔,一下子就拿出一百万来。 此时的美国人对南北方的关系还比较乐观,其实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会打起来,包括林肯政府都是这种想法,导致战争突然爆发,北方被打的措手不及,当时他们手里只有不到两万军队,还分布在全国各地,根本就没办法集中起来。 林肯对外的主张,一直都希望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为此他多次向南方保证,不会强制南方解放奴隶,要不要解放奴隶,他始终坚持选择权在南方各州,但是他没想到,南方还是偷袭了北方,发动了战争。 政府是这种态度,越是在政府中有关系的大商人,就越不认为会开战,福布斯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商人,他参与组建的旗昌洋行是类似东印度公司对于英国那样的商业巨头,在美国影响力巨大,在他之后家族继续在政界拥有巨大的能量,他的一个后裔后来还成了美国副总统。 所以福布斯不太相信战争会爆发,即便是战争爆发了,也一定会是一场短期战争,他认定伍崇曜囤积的那一百万两药品,最终会让他损失惨重,因为这批货注定要很长时间才能脱手,不可能有人短期内消耗掉这么多药品的。 作为伍崇曜的义弟,福布斯还是很诚恳的劝说伍崇曜不要这么冒险,劝他将货物运到北方来出手,这样能亏损的少一些,可是伍崇曜就是坚持这么做,福布斯也没有办法,只能答应帮忙找人,在美国找一个英国背景的商人太容易了,但是这么一大笔财富,可必须找可靠的人,最后福布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的一个亲戚,同时给这个亲戚争取到了丰厚的佣金,兄弟归兄弟,生意归生意,就是跟伍秉鉴,福布斯也得要钱。 福布斯不知道,伍秉鉴为了筹集这批药,提前一年就让怡和洋行帮忙在英国筹措了,这个时代,就是英国,要一下子拿出一百万两的药品,也会给市场造成很大冲击的,因此这批药是一点一点,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筹集到的。 在伍崇曜从中国出发之前一个月,让怡和洋行派人将药品送到美国,赶在伍崇曜来到美国的时机,将这批药品妥善处理。 就在他们刚刚在里士满一个偏僻的仓库中将所有货物都卸下来不久,南方军袭击了北方的萨姆特要塞,战争爆发了。 收到战争爆发的消息后,伍崇曜才彻底送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没有多少信心,因为他对美国更不了解,连福布斯都认为战争要么不会爆发,要么只是一场小规模战争,那么凭什么朱敬伦就认定南北方会发生战争呢,现在战争果然爆发了,朱敬伦猜到了开头,伍崇曜认定朱敬伦也猜到了结尾,只是这个结尾他是看不到了,因为他还要去欧洲处理相通的事务。 1861年4月12日凌晨4时30分,联盟的大炮向萨姆特要塞开火三天后,陈芝廷带领广東使团离开美国,趁着战争还没有波及到北方的情况下,乘坐一艘英国商船赶赴英国。 对伍崇曜来说,英国是另一个投机的生意场,对陈芝廷来说,英国才是使团真正的目的地。(。) ------------ 第一百七十九节 推销自由贸易 离开美国,完全是临时性的,因此形成显得有些匆忙,对很多商人子弟来说,他们还颇为遗憾,因为美国人给他们准备的参观行程才进行了一小半,对初来乍到一个新世界的年轻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没有能够鹃游玩让人失望的。网 但是他们听对他们十分感兴趣的英国船长说英国比美国更强大,更富足,英国才是这世界上第一流的国家的时候,他们就有些期待了,当然他们不认为英国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因为他们来自中国,但是不妨碍他们把英国当成洋人中最好的国家,值得去见识一下。 这时代的造船技术,让度最快的飞剪船,横越大西洋,往来英美只需要十三天。 他们乘坐的就是一艘飞剪船,不过他们的船长是个稳缴,拒绝了纽约港上另一艘邀请进行竞的飞剪船,一路平稳的到达伦敦时,已经过去了十八天,时间正好到了五月。 使团的日程早几日传到了伦敦,而伦敦却早在两个月前,就得知有一个中国使团,即将访问英国,而且希望向英国呈递外交文件,消息是从香港回去的,朱敬伦跟额尔金接触之后,额尔金甚至将朱敬伦提交的外交文件悠了副本,派最快的军用邮船送回伦敦,这种船风帆和蒸汽机动力混用,比飞剪船度更快,从中国到英国最快不到三个月时间。 因此就在中国人刚刚到达美国的时候,其实英国人就已经知道了情况,但是英国政府对如何接待这只代表团,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因为他们跟美国不一样,不需要借助这样一个使团来彰显政府的合法性,而且他们收到了额尔金的详细报告,向他们报告了广東目前的复杂局势,这只代表团就是为此而来。 这只代表团希望当面向英王请愿,放英国放弃割让广東的领土,这让政府官员十分的忧虑,作为第一支访问英国的中国代表团,哪怕只是一只地方政府派出来的代表团,英王也不是不能接见,可问题是,对方有可能在面见英王的时候,提出十分不合理且可能让双方难以收拾的局面,根据额尔金的说法,对方对国际外交惯例极为陌生,且形式态度过于情绪化,如果让这样的代表团见到了英王,万一跟英王产生了面对面的冲突,会产生外交纠纷的,即便没有外交纠纷,让女王难堪也是对英国形象的打击。 因此绝大多数官员不赞成女王接见这只使团,但在是否允许这只使团参观议会并讲话,大家产生了分歧,有的说让这些野蛮国家见识见识西方文明的最高典范,英国的议会制度,能够很好的让他们对英国产生敬畏感,有的表示,议会是神圣的地方,让这些野蛮人进入一会,是对英国最高权力机构的冒犯。 两方虽然都带有种族主义倾向,一方积极,一方保守,谁都说服不了谁,直到陈芝廷使团在伦敦上岸的时候,英国人政府还在为怎么接待这只使团进行商议呢。 政府,尤其是外交部的怠慢,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部门都无动于衷,至少商业部就十分积极,因为他们知道这只使团的详情,知道这只使团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广東最有影响力的商人,而这些商人,正是英国商业最大的客户,因此商业部无论如何是不能怠慢的,他们甚至还希望通过这只代表团,促进中英之间的贸易展呢。 不懂外交礼仪有不懂外交礼仪的好处,来迎接他们的是英国一个商务官员,陈芝廷他们也不在乎,因为不明白,当对方安排他们宗伦敦一家酒店的时候,陈芝廷还积极的询问他什么时候能见到英国女王。 当面跟英夷女王论理,这是陈芝廷最大的动机,也是他之所以愿意带着悲壮的心情,踏上前往西方的军舰的最大愿意。 当日让他代表新安县初访欧美的时候,朱敬伦告诉他是在为国家疽,先到美国道歉,是出于制止美国向北平兵的举动,陈芝廷心理挣扎过,但是他决定为国牺牲自己的尊严,他愿意出面向被打死的美国狐士兵家属致歉,对他们进行抚慰。 可惜的是,美国的分裂由来已久,排除的代表团座舰竟然也是一南一北,北方是明尼苏达号战列舰,南方则是密西西比号巡洋舰,结果南方的战舰被打沉了,可是南方分裂了,让陈芝廷没能够为国牺牲一下自己的尊严。 所以他们直接就来了英国,对于陈芝廷来说,英国才是这次出访的根本目的,尽管有在美国经受的一次工业文明的洗礼,但是陈芝廷这种举人还是很难改变把洋人当作蛮夷的心态,面见英国,当面斥责,或者说叫论理,对他来说依然很有吸引力,他要用仁义的圣人教诲,好好跟这洋人的女王说道说道,让她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 朱敬伦都不知道,陈芝廷是迸一种上国使臣初访番国,迸天嘲钦差面见藩王的心态来的,要是知道,他就该庆幸英国人没让他见女王,否则麻烦不小。 英国商务部官员含糊其辞,他只能代表他的部门,对政府目前的矛盾并不知情,也不关心,只表示他会传达相关信息。至于政府其他部门会不会介入,他没有任何兴趣,他们商务部从外交部门得到美国那边来的公函,美国人告诉英国,广東使团会在这几天到达,希望英国能够做好相应的接待工作。 美国人是出于对这只使团模糊的外交观念,以及中国跟英国之间没有直接的外交关系的原因考虑,才代为转达这一信息的。可是商务部不是第一个从外交部门收到通告的,但却是第一个行动起来的。 之后商务部官员开始不断的跟陈芝廷进行交谈,他知道这只使团没有任何外交任务,是一只考察团,但毕竟是第一支使团,因此他们的观念,很可能会变成广東对英国的观念,用观念影响世界,正是英国人最擅长,或者说一力推进的。 安排了使团其他成员到英国各地参观,商务部研究员威尔逊则亲自陪同陈芝廷,他邀请陈芝廷参观了伦敦大大小的工厂,造船厂,邀请他参观收藏有世界各地、各民族文物的一个个博物馆。 但他的目的绝对不是这些,跟美国的目的也不太一样,美国人还只是懵懂的希望广東使团看到他们最美好的一面,所以展现的是新英格兰地区最达的一些区域,英国人则在展现除了达之外的一些东西。 威尔逊让陈芝廷看的那些工厂,往往专业化极强,生产钉子的,生产螺杆的,生产管材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成套设备的生产厂,他的目的很简单,再向陈芝廷推销他们专业分工的理论。 其实就是亚当斯密国富论那一套理论,告诉陈芝廷,通过劳动分工,相互有优势的国家各自生产自己有优势的产品,然后通过贸易自由交换,会大大的提高双方的生产能力。 从分工引导出了自由贸易的改变,用分工合作给自由贸易注入理论依据。 现在的英国人,后来的美国人,都十分擅长这一点。 亚当斯密这种学者,他们总是能提供出各种各样的理论出来,然后供这些政客们疡,推广,接着去忽悠别人。 可惜的是,亚当斯密活着的时候,英国还在保持重金主义,实行严密的贸易保护政策,但是亚当斯密死了十几年后,他半个世纪前撰写的经济学巨著,突然爆红。英国从上到下,开始推崇这本著作,因为英国人这时候完成了工业化,他们的工业水平站在了世界制高点,美国和欧洲其他地方的工业加起来都没有英国比重打,更不用说技术和效率方面的差距了。 是英国到了搞自由贸易的阶段,所以他们才捧出了亚当斯密的著作,并将亚当斯密这个人也捧上了神坛,向世界各国推销他的理论,忽悠这些国家说,英国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尊奉了亚当斯密的理论,就是因为英国倡导自由贸易。 后世经济学家认为,英国希望通过采用自由贸易,向全世界的竞争者开放英国市斥个有吸引力的诱饵,借此说服他们把生产要素放回到农业中。比如德国就不用跟英国工业品竞争,不用生产钢铁,而用多生产大麦和黑麦,用来交换英国价格更有优势的工业产品。法国就不该生产纺织品,多制造红酒和奢侈品就行了。 这时代很多国家都吃了这一套,拿破仑三世刚刚当皇帝后,186o年与法国签订了科布登舍瓦利耶条约。英国为自己不能生产的法国红酒、丝织品、手工制品等产品提供优惠税率,而法国则放开对英国钢铁制品、纺织品等工业品的贸易限制。 结果是让法国的纺织工业受到毁灭性的冲击。 德国人就很聪明,他们关起门来搞自己的关税同盟,普鲁士或者强制,或者谈判建立了一个包含大多数德意志邦国的贸易同盟。 最终的结果是,靠保护展起自己钢铁工业和制造工业的德国,将丝织品和奢侈品高度达的法国胖揍了一顿。(。) ------------ 第一百八十节 先斩后奏 在英国工业展初期,他们为了保护本国工业可谓煞费苦心,甚至有时候丧眷良。猎 文网 自由贸易理论是没错的,确实可以提高整个世界的经济水平,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他不是一体的,他是由无数个互相之间激烈竞争的民族、世界组成的,在生存空间问题上,往往是零和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占了北美洲,印第安人就必须失去土地,西班牙人占了南美,佑人就必须灭亡。 自由贸易理论可不是亚当斯密一个人提出来的,在他之前一百多中,甚至整个欧洲历史上,不断的有学者反复提出这种观点。 亨利.马剁在17o1年就在用比较劳动成本研究国际贸易和国际分工了。 艾萨克.杰维斯在172o年,推导出普遍自由贸易的结论。 但他们默默无名,在英国无人关心,也只有一些学者和经济学爱好者热衷于读他们的理论,政府根本置之不理。 非但如此,政府还一次又一次更严厉的制定贸易保护政策,打击任何跟英国竞争的国家和产业。 长期执行航海法令,导致荷兰海运业一步步萎缩,最后不得不将海运业转移到了英国。 马夺出自由贸易论的17o1年,英国开始执行一项纺织品进口禁令:“由波斯、中国,或者东尤制造的所有经加工的丝品、罗缎及其制品、与丝或草本物混纺品,所有上述地区上色、印染的软棉布,已经或者将要进口至本王国,均不得穿着。” 杰维斯呼吁全面自由贸易的时候,英国出台的法律规定:“不管任何人,不论任何衣着或服饰中,凡使用或穿戴任何上色、印染的软棉布,在英国均属违法行为。” 这个时代,英国的工业化已经开始,可是机器制品早期还无法跟手工产品相竞争,因为机器此时极为昂贵,而尤和中国劳动力的价格十分低廉,在英国机器竞争不过尤和中国女工的汗水的时候,英国人不惜断绝这挟工的辛苦劳动权力。 中国算是幸运的,尤在这个世纪沦为了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现尤手工棉布始终在英国大行其道,廉价的尤女工胆敢用紧紧能够糊口的工资,跟英国的机器制品竞争,于是他们愤怒的在尤不断的提高纺织品的税率,对英国本土的机器纺织业却不断的减税。 这时候一些尤商人也开始从英国引入织布机,用与英国一样的技术生产棉布,与英国人争夺市场。 比如一位名叫达瓦的孟买棉花商人,在将尤棉花运往欧美的贸易中获取了巨额利润。但他不满足于做原材料贸易总想着生产。 在达瓦这样的人的努力下,尤纺织业突飞猛进,毕竟低廉的人工,加上丰富的原料,以及依附于英国的世界贸易体系,让他们太适合展工业了。 结果就是尤机械纺织业的大爆,尤本土对棉花的需求量也翻了几番。尤纺织企业不仅能满足本土市场,也有能力出口。 虽然与英国相比还很弱小,尤纺织厂每年消耗的棉花数量仅是英国纺织厂的7%,但英国人还是不能接受,通过法案规定尤对英国进口纱线免征关税,而对尤纺织品征收高额保护关税。 最终不但打垮了尤的传统产业,而且将尤人购买英国机器,已经开始机械化的进程,也彻底打断了。 其实也幸亏是英国统治尤,否则尤工业革命很可能在英国工业文化的推动下,提前一百多年成功。 美国人如果不独立于英国,恐怕也不会迎来后来的辉煌,要知道在殖民地时代,他们除了用丰富的木材资源展出了造船和钢铁制品等两个产业外,其他工业领域一片空白。 相比英国人对尤做的事情,中国人确实用庆幸,庆幸没有被彻底殖民。当然也有人惋惜没有被白人国家殖民的,这种人移民尤一定会幸福的! 但中国人也只局限于庆幸,英国人没有能力,也不想支付高昂的成本在中国建立统治,毕竟他们现统治中国人比统治尤人难的多了,但他们成功的逼迫清政府将关税降低到了百分之五的水平,这个水平比倡导自由贸易的英国关税还低,至少英国的平均税率,还有百分之十二到十六。 倡导关税同盟的德国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讽刺英国向全世界推销的自由贸易理论说:“任何国家,如果靠了保护关税与海运限制政策,在工业与海运事业上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展,因此在自由竞争下已经再没有别的国家同它相抗,当这个时候,代它设想,最聪明的办法莫过于把它爬上高枝时所用的梯子扔掉,然后向别的国家苦口宣传自由贸易的好处,用着那种过来人后悔莫及的语气告诉它们,它过去走了许多弯路,犯了许多错误,到现在才终于现了自由贸易这个真理。” 十年后德国和法国的不同命运,其实早就在英国人的忽悠中注定了,要说被英国折腾的最惨的国家,恐怕还不能算尤,法国才是排第一的,尤毕竟是在没落的时代维持没落,法国却从能跟英国竞争世界霸主的地位,直接被英国**祸的在欧6成了一个二流国家。 德国有李斯特这种经济学家。 法国皇帝至少还能被忽悠。 可陈芝廷完全一头雾水,根本就听不到英国人在说什么,什么分工合作,什么提高生产力,这是商人该做的事情啊,他一个读书人跟他将这些。 所以他很快就不耐烦了,接连询问他什么时候能见英王。 威尔逊对陈芝廷热情,就是出于希望中国,至少是这些广東人能够开放贸易,不仅仅是关税上的约定,而是真正的对自由贸易产生心理上的欢迎,所以他不愿意触怒陈芝廷,多次帮他询问。 英国政府也商量出了结果,他们不但拒绝陈芝廷面见英王,而且拒绝请他进议会演讲。 陈芝廷也不在乎什么议会,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在美国的时候,倒是被林肯邀请去参观国会辩论了,但是看到一个个被美国称为议员的人,在议会上争吵不休,污言秽语的样子,陈芝廷就觉得有辱斯文,他之前听美国人说议员,还以为议员就相当于中国的朝臣呢,见过之后不由鄙夷。 见不到英王陈芝廷很愤怒,他的文件倒是早就通过威尔逊转交给了英国政府,他现在也没有参观工厂、运河和铁路的兴趣了,就宗酒店静静的翻看他随身带来的四书五经,如果威尔逊来了,他就会向威尔逊出催促,催促英国人眷给他一个交代。 英国政府收到广東地方交给他们的文件,依然是要激烈讨论一番的,这份文件的副本他们早就得到了,从那时候起就没停止过争论。 广東地方上的十几个县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英国放弃,或者说威胁他们不要试图割让广東的土地。 由于早就收到了额尔金的报告,英国政府也认为这份文件是有效力的,至少能代表那十几个县的权力,可问题是,这十几个县,要么是广東最富庶的地方,珠三角富庶,要么是英国贸易的重点区域,鹤山的茶叶。 也就是说,这十几个县,基本上就是英国在广東的贸易核心区,可这十几个县的地方领袖们誓说,如果英国割让广東的土地,他们就要跟英国战斗到底,打仗英国人不怕,但问题是这些人还说,如果打不过,他们就搬家,就躲进山里,誓不让英国得到一片茶叶,一根丝线,这英国人就无酚受了。 但一个麻烦摆在他们面前,那就是已经签订了的条约,他们取得了清政府割让九龙的承诺,而且跟历史上不一样的,这是割让,也就是他们已经取得了九龙的领土统治权,让他们保证以后不在侵吞中国的土地,这个还容易,可是让他们吐出已经成为自己领土的土地,这事关尊严。 因此就爆了两派的大争论,代表新兴资产阶级的议员们,正是倡导自由贸易的一群家伙,他们觉得中国地方势列能力严重干扰英国在中国的贸易利益,这是已经证明过的,第一次鸦爿战争后,他们始终没能进入广州城进行贸易,福州口岸通商后,十年时间内,他们没能从哪里买到一粒茶叶,那可是产茶区啊,当地官府和势力在武夷山下各个山口设卡,没有一个商人敢通过哪里。 可是脑子里充满了中世纪骑士精神的老牌贵族代表们却绝不同意,他们认为这是对英国尊严的冒犯,是对国王荣誉的亵渎,同时他们也不认为中国人有能力阻断贸易,已经签订的条约肯定能够得到保证,所以他们坚持认为,如果中国人不同意割地,那就继续动战争,打到他们同意为止。 此时的贵族在英国的权力还很大,他们组成的上议院有权利否决下议院通过的法案甚至决意,这是他们的祖先通过战争,从国王手里抢过来的权力,所以他们的态度十分重要,他们不同意英国政府就不能通过任何决议。 可是下议院主要是平民资本家组成的,他们在这个时代,不断的推动扩大他们的权力,尤其是这次感觉到上议院不但压制他们的权力,甚至明显侵害了他们的利益,对广東使团的争议甚至一度演化成上下院的权廉争。 英国政府和王室站在一边干着急。 按照传统他们是不会干涉议会的,那样会惹来麻烦,权利意识很强的英国人不会犯这个错误,但是在背后悄悄的推动,还是可以的。 所以他们继续让商务部出面,而不是外交部门,这样显得不那么正式。 他们的目的是,给双方各找一个套下,不能让英国议会产生分裂。 贵族院主要是出于尊严考虑,那就必须照顾他们的尊严,下议院则完全是从利益出,就得保证他们的利益。从利益出的人很容易对付,只要让他们看到利益,那就完全可以堵们的嘴,哪怕面子上看来不那么好看。 于是威尔逊再次找上陈芝廷,告诉他,九龙是大清政府愿意割让给英国的领土,他们完全有理由占领那块土地,但是鉴于当地人的反对,他们愿意对当地人做出让步,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要求。 要求陈芝廷公开保证,英国人在九龙享有排他性的特殊利益,英国人可以在九龙自由居住,购买土地,建设房屋,开办工厂,总之在九龙,英国公民享有一切他们在英国享有的权力,当地官府,以及地方乡绅等人,不能以任何理由侵孩国公民的利益,并且居宗九龙的英国人,将由香港政府管辖,当地官府无权管理他们。 陈芝廷根本就没有什么权力,但是他思考了一阵之后,竟然答应了,既没有广東官府的许可,也没有朱敬伦的授命,他先斩后奏答应了这些要求。(。) ------------ 第一百八十一节 伦敦宣言 后来朱敬伦默认了这些,但是他一辈子都没理解为什么陈芝廷会答应,在他看来,陈芝廷跟广東地方上的其他乡绅一样,都有十分强烈的民粹情绪,保守的厉害,可是为什么会答应这样一个明显是让步了的要求。网 陈芝廷自己却十分清楚,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世界观,讲究中庸之道,讲究不偏不倚,所以陈芝廷虽然很不满洋人要割让九龙的土地,但是他心里有一杆秤,那就是那是朝廷答应的事情,他不敢去怪皇帝,皇帝是天子,责怪皇帝在道德上是不允许的,所以他一直将九龙割让的愤怒放在洋人身上,可心理却始终明白,自己来洋人这里论理,在某些方面是理亏的。 陈芝廷认为,既然皇帝将这块土地割给了洋人,那么这块土地按照道理就是人家的地,是皇帝封赏给番邦的土地,跟蒙古的藩王,云贵的土司,甚至跟朝鲜和越南这样的藩属国是一样的。 既然对方答应不割让这块土地,那么就是退了一步,中国人讲究一个“让”字,凡事留一线,中庸之道下的道理是不能把事情做绝的,既然对方让了一步,自己也该让一步才是,否则就太不通情理了。 其次陈芝廷认真想了想英国人的要求,他觉得也不算多么过分,先他们在九龙居住,盖房子,建工厂,这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就好像澳门的葡萄牙人,不都在哪里这么干了几百年了吗,至于自己管理自己,葡萄牙人不就是自己管自己,让官府去管一群洋毛子,那些文官还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呢,过去香山县的县令如果看到澳门的洋人不规矩了,一般都不会有**份的去直接找洋人,而是直接把澳门总督抓过来打一顿板子,斥责他好好约束子民,就好像从乡下抓来一个宗族族长教训一下一样。 陈芝廷绝对没想过,他答应了英国人就等于放弃了九龙地区对洋人的司法权和行政管辖权。 最后不得不说的一点是,陈芝廷在美国和英国的这段时间的参观,绝对不是没有任何触动,他在酒店里不但的翻看四书五经,心里何尝不是不愿意去接受那些洋人庞大的工厂,诡异的铁路给他带来的冲击。 在美国他就看到了规模庞大的铁工厂,那些哗哗流动的铁水,灼热的温度,就让他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当时还对比了佛山的铁作坊,觉得根本比不上,可到了英国才知道,英国人竟然直接大规模的炼钢,百炼精钢啊,就那么一炉子一炉子的炼出来,难怪英国人船坚炮利了。 对于这些不理解的技术,陈芝廷甚至想到了一个“技近乎道”这四个字,这本是用来形容手艺的,可是陈芝廷竟然感悟到英国人的大机器生产,也是将某种技艺做到了极致,近乎于道了,只是这种技艺他不了解。 可不了解也不妨他知道这种技艺的力量很大,大到让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大清朝根本就不可能是洋人的对手。 所以自从看过了那些工厂在用什么样的方式生产钢铁、武器装备和舰船之后,陈芝廷心里是有些气弱的,他来之前,他很有勇气,他觉得不惜代价的带领广東子弟未必不能跟洋人一战,可是看过之后,他觉真动起手来,恐怕就不是玩命能成的事情了,他看到洋人其实也不少,大街上的人流,比他在广東任何一个城市见到的还多,看到了马车,比他看到的轿子还多,看到的轮船,比香港的更多,而且更大,他甚至看到许多纯粹用钢铁制造的轮船,连帆都没有。 这些不了解的东西打击了他的士气,他心里的底气没了,自然更愿意疡妥协,更何况对方提出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尽管这个要求如果他还在新安的话,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是这时候答应了,他却没有半分觉得不对,好像他本来就是要答应的。 陈芝廷答应了威尔逊之后,很快英国政府就跟他拟定详细的条款,最后达成一项协议,英国政府承诺,现在及以后,都不会对广東以及中国政府提出在广東境内的任何领土要求,中文条款为“既后永不割寸土”,陈芝廷代表广東官府及地方乡绅,承诺不再攻击英国人,许可英国人在九龙司一地永久居住、经商、购地和开厂的权力,由香港具体负责管理九龙英国公民,广東官府一概不问。 双方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即便陈芝廷提交的文件,让他可以代表广東十二个县,可其中光是广州府十四县中,也只包括了六个,可以说他连一个完整的府都代表不来,但是他们签订的协议上却写明是整个广東省。 但毫不妨碍这份协议在历史上的意义,他被成为英国广東伦敦宣言,成为广東开始真正开放的标志**件之一。 因为陈芝廷的承诺,让上议院的贵族们觉得他们的尊严得到了照顾,毕竟在九龙英国取得了对当地英国人的司法管理权,也让英国人拥有了在英国拥有的一切个人权利,所缺的不过是地方行政权和军事占领权而已,对下议院的资产阶级议员来说,他们根本就无所谓,因为他们可以去哪里做生意,而广東人不会在进行干涉了。 当然要让所有人达成一致还是废了很大一番功夫的,很多人都是死硬派,但下议院之所以能够在之后的几十年间,不断的扩大他们的议会中的话语权,最终将贵族院变成了一个养老院,变成了一个空架子,除了他们利用掌握的话语权,不断推动各种资产阶级观念的世界观,影响到了整个英国人,甚至贵族,另外就是资产阶级其实在身份上,也慢慢的同化着这些贵族,那就是把贵族也变成资本家。 在英国上议院贵族中,投资于工业和新兴产业的贵族越来越多,死守着土地的贵族们慢慢破产,因此这时代贵族院中也有大批资本家的,只是他们的脑子里还装着旧思想,可又有新观念,如果没有任何利益,他们肯定要打一仗维护尊严,可极有利益,尊严有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那么他们就倾向于妥协。 最后下议院的动议,在上议院以微弱优势通过,这份宣言才得以通过。 宣言通过之后,陈芝廷拿到英国人签字的宣言,他认为这是一份保证书,一份永不割地的保证书。 然后陈芝廷是一刻都不想在英国待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讨厌这个地方,讨厌整天雾蒙蒙的伦敦,讨厌这里的空气味道,讨厌这里街上密密麻麻的行人,和随处可见完全不理解的事务。 他催促伍崇曜帮孟紧找船回国,他想要眷回到那个他熟悉的地方,他的家里去。 但是这时候伍崇曜告诉他,法国人邀请他们去法国访问,还是法国国王亲自邀请,这个面子不好不给,陈芝廷一听也没有办法,打大清国是英国和法国一起打的,在他看来,这两个蛮夷一样强大,他可分不出英国工业占了世界的一大半,远比法国的综合实力要强大。 于是陈芝廷只能答应下来,让伍崇曜去跟法国人接洽。 在陈芝廷跟英国政府交涉的这段时间,使团其他人也都没有闲着。 对于那些商人子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沉默,开始思考。 让他们思考的原因是方方面面的,有的是开始对工业化和工厂化生产开始感兴趣,有的则是看到了英国坞的宫殿和高耸入云的教堂等建筑后产生的震惊,有的醉心于火车,有的奇怪钢铁船为什么能漂在水上而不沉下去,还有的通过伦敦这个窗口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原来世界是那么大,在地球以上,大清国竟然那么小,而且怎么不再世界的中心啊。 总之很多人对这个截然不同于中国的世界,开始产生了兴趣,但还是没有人产生任何崇拜感,几千年来形成的强势观念,或许需要上百年的屈辱来磨灭,显然他们现在感觉到了屈辱还不多。 在英国,尽管没有美国人那么友好,但是这个世界还是向他们敞开了怀抱,而且很多人也对他们产生了好奇,他们看着这些穿着绫罗绸缎,但是又非郴有西方道德的人群,看他们随地吐痰,大声讲话,不免让英国人产生非议,从学者到普通工人都在关注这批出没于伦敦的中国人。 能够吸引眼球,自然就有报纸追逐,每天都要洋人在他们留宿的酒店外蹲守,给他们拍照片,采访他们,一开始这些商人子弟还以为洋人是迸对他们的崇敬之心,后来越来越感觉这些人完全是将他们当猴看,就好像他们中的有些少年,当年也这样看待广州出现的洋人一样,是在看湘。 这种被人当猴看的感觉很不舒服,很快他们也厌倦了伦敦,这时候伍崇曜通知他们,他们将到海峡对岸的法国去了。(。) ------------ 第一百八十二节 战争财才开始 伍崇曜在英国并没有完成朱敬伦交给他的任务,朱敬伦来的时候告诉他,如果能够见到英王的话,就送一座茶园给英王。猎文网尤虽然有茶园,但那是阿萨姆茶叶公司的商业茶园,如果能有一座中国茶园成为英国王室的皇家茶园的话,那对中国茶的广告效应就太大了。 朱敬伦眼里只有经济效应,根本就没其他想法,倒是伍崇曜这个商贾眼中,还有一些尊严问题,把本国的茶园送给夷人的酋长,如此讨好夷人,在他看来太丢上国的脸了。 幸亏英王根本没有接见他们,这倒是省的他丢丑了,转而去关注投机美国战争的事情,虽然这次在英国的操作规模比在美国时候更大,但是伍崇曜却比在美国轻松多了,因为在英国有一个完整的团队在帮他。 先是怡和洋行,怡和洋行在被朱敬伦敲走了三成股份之后,倒也一直很老实,之后又合作了汇丰银行,业务展相当迅猛,因为朱敬伦让厘局跟汇丰银行签订了协议,厘局经受的现金全都通过汇丰银行来处理,这给这个刚成立的银行不但注入了一笔庞大的现金流,更重要的是,加强了他的信用,这才是无价的,让他们瞬间就打开了在洋人和中国人贸易的金融服务市场。 大批在新安有交易的洋人和中国商人,都愿意通过汇丰银行来完成转账,这可是一笔高达上千万两的一个交易额,让汇丰受益匪浅。 这样的合作,让怡和洋行认为,付出的股份是值得的,因此他们十分乐意跟新安厘局及新安官府继续合作,甚至在九龙司一事上,怡和洋行是坚决反对额尔金等人贸然进入九龙,以免引起战争,影响到了他们的声音,甚至纠结了一大帮子洋行商人去给额尔金施压。 有这样的关系,让怡和洋行帮朱敬伦在美国做点事就太容易了,怡和洋行代表的可不是一个商行那么简单,他们背后站着一群伦敦的金融家。 当年的东尤公司其实就是伦敦银行家们的提款机,东尤公司被政府拆除了,但是在东尤公司时代成长起来的三大洋行,英国怡和洋行、宝顺洋行和美国旗昌洋行,却等于继承了东尤公司的地位,继承的同行还有东尤公司作为伦敦银行家提款机的职能。 有大批银行家在分享怡和洋行的成功,比如巴林银行家族垄断了怡和洋行的金融业务,负责为他们在伦敦融资,帮他们周转资金。 所以怡和洋行在伦敦根本就不缺人脉,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可以为他们所用。 伍崇曜通过怡和洋行往伦敦汇了两百万两银子,这几乎是他手里能够动用的所有现金,伍家在这么多年的没落之后,已经远没有传说之中强大了。 伍秉鉴生前,伍家就进行了分家,将伍秉鉴之前,祖父伍国莹一生积攒的财富划入伍家祠堂,购买土地,租息除了用来祭祀之用,其余平分给各房,产业也由各房轮流打理,永不分割。 伍秉鉴时代怡和行积攒的财富,则平均分为四份,由伍家各房抓阄分家。包括商铺,房产,土地以及投资美国的债券和一些账务,都平均分配。 分家之后,伍秉鉴曾经告诉别人他的家产有26oo万银元,而他的朋友说他有6ooo万银元,伍秉鉴恐怕是想用这26oo万银元引诱政府官员,因为他早就表示,愿意交出八成的家产,换人出洋行业,事实上这些钱,不过是他分家后的资产。 当年确实是豪富,可毕竟是当年了,伍秉鉴已经死了快2o年了,掌握在伍崇曜手里的资本也就是当年的四分之一,然后这些年他又诸事不顺,赔了不少钱,家族却人端旺,几百口子人过着豪奢的生活,他是家长,可是他能不给哪一个弟弟银子,少给都不行,大宅门都得要,仆役下人都得要,一个都不能少。 伍家的豪宅,洋人说能茁一个军,比欧洲任何一个国王的宫殿都要奢华,可是还只是伍家一个分支的。 这样的豪奢,就是在富贵,也经不住连续2o年的消耗。破产倒还不至于,但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尤其是心理上的压力极大。 伍崇曜又不是伍秉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天分,完全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没有办法才继承了家业,看着家族日益窘促,这份压力都让他难以承受了。 如果没有新的机遇,再过2o年,伍家大概要泯然众人了。 但这一趟到欧美开了眼界后,伍崇曜却有些蠢蠢欲动了,他看到了一种新的生意模式,看到洋人在用完全不一样的方法在做生意,让他犹如日渐干涸的湖中巨鱼突然看到了一片新的海洋一般。 他看到了银行,交易所,保险公司,这些完全是用钱玩钱的赚钱方式,他觉得异常的有感觉,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做这些生意,但已经产生了兴致。 在伦敦他接触了许多银行家,其中不少人都对他的财产感兴趣,向他提出了各种理财的建议,从购买年金到购买股票,到投资英国国债,到投资保险业。 当然就是这些人帮他完成了一系列任务,或者说只是交账而已,这些人能在英国把中国的生意都做了,就是因为他们的商业文化和道德已经到了可以采扰用委托的程度,他们会收仍己用收取的那一份佣金,却不会动不该得的一分钱,他们是贪婪的,但他们也是诚信的。 他们用怡和洋行转过来的两百万两银子,在英国囤积了一百万两的药品,又用剩余的一百万两银子,支付娥,向英国所有能生产武器的工厂,订购了大量的步枪、火炮等武器。 打仗打的就是武器,伍崇曜知道朱敬伦的判断是美国要打仗,他问过原因,朱敬伦说一国怎能两制,势不长久,又说林肯新党上台,必然要有所动作,仅凭这些就让人相信美国人要打仗,本来就不太让人信服,但是当时伍崇曜并不了解国际政治,懵懵懂懂连怀疑的理由都找不到。 当他问美国人要打多久,打多大,以确定他是不是该跟着投入的时候,朱敬伦说怎么也得打三五年,他又问原因,朱敬伦说那么大的国家,那么野蛮的人民,当然要打打仗,打久仗了。是啊,大国要打仗,而且是南北混一的大战,当然要打打仗,打久仗了,伍崇曜现他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所以伍崇曜疡了跟投,朱敬伦只借了他家一百万,他却拿出了两百万,总计三百万,一起赌一把。 可是打仗买武器他能理解,买药品也能接受,但是朱敬伦还要买棉花期货他就纳闷了,美国人打仗跟尤人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期货到底是什么玩意,他到了美国问了福布斯才知道,期货就是先交钱后拿货。 跟福布斯一番沟通后他才知道,这里边是有关系的,美国一打仗,棉花肯定涨价,朱敬伦先交钱,就等于在低价的时候订了货。 伍崇曜把期货理解为订货也对,因为订货只给娥,期货也只给一部分保证金,尤到英国的路途大概在两个月,朱敬伦把三十万两压在了棉花上,三十万两作为保证金,让他可以采购三百万两的棉花,当伍崇曜来到英国的时候,美国战争爆的消息已经传开,可是那批棉花还在海上飘着呢,结果瞬间价格暴涨一倍,货还没有到岸,朱敬伦竟然就已经赚了三百万两银子了。 其实伍崇曜不知道的是,如果这些棉花没有在海上,朱敬伦会赚的更多,因为那些急于平仓的空仓需要补仓,会把价格抬到一个天价去。 仅仅是这个结果,也让伍崇曜颇为后悔,后悔没跟着朱敬伦一起做棉花生意,而把自己的资金主要投在了武器上,甚至他还创造性的囤积了一批粮食,他的认识是,打仗肯定得有有粮,有枪,投资这两项生意绝对不会赔,谁能想到棉花才是最好的生意呢。 棉花期货的运作方式,一下子让伍崇曜产生了强烈的参与冲动,这种一两银子可以当十两的制度,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相比要缓慢囤积和真实订货的武器市场,简直就不是一个时代的。 当然战争一爆,武器和药品市巢跟着飞涨,涨幅倒也没有太夸张,因为美国軍队就那么点规模,北方16ooo名士兵,南方还不如北方,连美国人都不相信他们会爆大战,欧洲人就更不相信了,决定市场的,除了供需关系之外,有时候人的心理预期也是重要因素,因为大家都不觉得美国爆战争的可能性大,即便有可能爆战争,也不可能是大规模战争,所以哪怕美国真的爆了战争,武器和粮食价格一时涨幅也不算大。 1861年4月15日,林肯布宣言,宣布南部各州叛乱,号召人民为恢复联邦的统一而战。同一天,距华盛顿大约25英里的地方,弗吉尼亚州马纳萨斯的布尔河畔南部联盟博雷加德将军率领的25oo人的军队狂呼着“向华盛顿进军”的口号,气焰十分嚣张。 就这种25oo人就敢冲击都的战争,指望他能拉动武器价格暴涨,实在是不现实。 因此伍崇曜在伦敦这一个月,市场上的武器价格也就上扬了三成,他以3两银子单价预订的大量枪支兵工厂不断的交货,而美国人也没有急着在市场上搜集现货,也只是给英国的工厂送去了大量订单而已。 这让伍崇曜有些担心,这些武器将来脱不了手,砸在手里,可是朱敬伦却十分坚持,最少也要以五倍价格出手。(。) ------------ 第一百八十三节 拿破仑的想法 南北双方从力量对比上看,北方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北方联邦有23个州?2?2300万人口,几乎所有的重工业、军火工业和轻工业都集中在北方。 南方联盟只有11个州,900万人口中有400万是黑人奴隶。南方大部分经济靠经营农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型兵工厂。 但是,南方对战事早就做好了准备,秘密训练了一支人数虽然不多,但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能向华盛顿进军。 战争开始的第一天,林肯发表讲话,他号召忠于国家的各州在3个月内提供75000名士兵,以便联邦政府把叛乱镇压下去。在城镇和村庄里,人们同仇敌忾,各界人士为招募和装备军队进行募捐,几乎每个村镇都有人参军,他们庄严地宣誓要在7月中旬以前粉碎这次叛乱。 没人以为这是一场长期战争,美国南北两方都认定这是一场短期战争,伍崇曜也越来越不看好朱敬伦的判断,在担心武器无法出手的情况下,他将一批已经交货的10万只步枪,以5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美国人。 然后他决定不再炒武器,全力投入棉花期货之中。 但是朱敬伦订购的50万支步枪,他没有决定权,也不敢给朱敬伦做决定,这些步枪就不断的被英国人交货,然后送到仓库中。 伍崇曜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让他不经意间跳出了一个老鼠仓,最后倒是朱敬伦在武器上吃了不少的亏,一大批武器砸在了手上。 另外粮食价格也有所增长,但是只涨了一半而已,伦敦的银行家们并不看好粮食价格,因为即便美国人自己把自己打烂了,大英帝国要的粮食,也能运过来,没人敢阻拦大英帝国的舰队,再说,美国人不卖粮食,还有俄国人,这个时代俄国才是世界第一大小麦出口国。 听人劝吃饱饭,伍崇曜到英国一个月后,就把囤积的粮食抛空了,小赚了一笔,刨除成本和仓储费后,聊胜于无。 现在他手里至少有一百万两银子的现金,他开始积极投入棉花期货,美国的棉花依然在供应英国市场,因为美国舰队此时还没有能力封锁南方,英国商船也好,南方自己的商船也好,南方的棉花还完好无损的从纽约送到英国,而纽约是一个在北方境内的城市。 所以棉花价格虽然暴涨,可是涨幅还不算离谱,报纸上甚至在说这种涨价完全是因为恐慌,英国政府又开始抛售储备棉花用来打击物价,以免造成全面的通涨。 这个时代,英国已经基本完成了工业化,但是欧洲大陆的工业革命还方兴未艾,棉纺织业在各国都是工业革命的核心部门,不是这个部门有多高的技术含量,而是这个部门能解决最多人的就业问题,衣食住行,穿衣排第一,谁都要穿衣服。 棉花是最优的解决穿衣的材料,毛布不舒服,产量也不够,麻布太粗糙,是穷人选择,丝绸是奢侈品,因此棉布几乎成了唯一的选择,结果就是全世界都需要棉花。 而美国是棉花生产的最佳地域,几乎无限的土地资源,让他们独享了棉花种植的利益,1830年欧洲从美国进口棉花72万包,到了1850年飙升到了285万包,去年1860年,更是达到了500万包。 其中英国纺织业的77%棉花从美国来,法国是90%,德国60%,就连土地同样广袤的俄国,也从美国南方进口了本国需要的棉花数量的92%,这样的结果让美国南方各州产生了一种棉花上帝论的论调,认为细细一根棉线就能勒死全世界的,所以他们才放心大胆的发动战争,不是他们有信心能打赢,而是他们认为欧洲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美国南方以为他们控制了欧洲,欧洲人又不是傻子,玩商业,玩金融,伦敦的金融家,依然还是纽约金融家的老师,所以各国纷纷退出了棉花储备政策,英国最为完善,他们每年的棉花储备与消耗比是1比5,也就是说他们有五分之一的需求储备,这么庞大的储备,几乎让他们控制了棉花价格,这就好像后世的产油国希望控制油价,总是斗不过资本家一样。 也就是说,只要市场上的棉花数量减少不超过五分之一,英国政府就能控制棉价,同时只要美国战争在一年内结束,那么市场就不会受影响,因为明年美国棉花供应就正常了。 伍崇曜在伦敦的代理人,巴林银行的一个经纪人这么向伍崇曜解释着,此时就是在赌,赌美国战争在一年内结束,还是会持续多年。 这时候伍崇曜想起了朱敬伦的论断,至少三年,他对此确信无疑,历史上,那一朝南北一统的时候,不是打个你死我活,一年哪里能够? 所以伍崇曜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的资金都压在了棉花上,让代理人帮他逢低吃进,有多少吃多少,这时候只要市场价格下跌,伍崇曜的资金就会进去,好像在托市一样,而英国政府正在打压棉价,导致了解内情的圈内人纷纷传言伍崇曜在跟英国政府对赌,他们极少有人认为这会是一场持续一年以上的战争,因为他们不太瞧得上美国人的战斗力,以及美国軍队的规模,所以不少人传言是中国豪商在挑战英国政府,一时间他们开始观望,本来也想进场炒作的人竟然都打算看看再说。 诡异的结果发生了,伍崇曜两百万两巨资砸进去,市场竟然没起什么大的波动,竟然让他以10美分的均价采购了两百万两的棉花期货,相比英国政府那五分之一的庞大储备,他这点钱确实也泛不起一个水漂。 之后就是等了,伍崇曜没办法留在欧洲,他已经到了巴黎。 法国人竟然也对美国战争异常的关心,人人都在谈论这场战争,当然是商人,其他人上层人物只会关心舞会上川什么,以及皇帝请来一群中国人的奇闻。 谁能想到他们的皇帝会请这些人来呢,报纸上已经把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 原因很简单,报纸大肆爆料,说他们已经在英国都打听清楚了,这根本就不是一支正规的外交使团,只是中国地方政府派来的一个使团,英国女人连接见都没有接见,而我们的皇帝竟然热情的邀请他们,这是在向海峡对面的英国人表明法国人低人一等吗?不,这只能说明拿破仑阁下以为自己低于英国女王一等。 报纸上的风气,就是拿破仑邀请广東使团的原因,因为他的反对者越来越多了。 拿破仑当皇帝后,跟他的叔叔一样,就开始有了反对者,可是他又没有他叔叔那种超强的能力以及显赫的功绩,于是渴望权力的中产阶层就越来越反对拿破仑三世的统治,朴素的农民倒是支持拿破仑,可是朴素的农民根本不掌握话语权,因此就出现了报纸经常跟拿破仑的证词打对台戏的情况。 包括这次发生的英法联军攻打北平一事,战前所有的报纸都叫嚣着战争,战争打赢了他们却不歌颂拿破仑,反而再次开始挑刺,拿破仑派去领军的将军孟托班回国之后,拿破仑给他弄了一个议员,还给了一些年金,封了伯爵,让报纸好一通骂,搞的孟托班都直接把拿破仑给他的一封封信公开,表示并不是他贪婪,公开拒绝这笔年金,可普法战争之后,拿破仑下台后民众才发现,他们的皇帝还是兑现了诺言,悄悄从中国人的赔款中把这笔钱给了孟托班。 这就是这个时代拿破仑的处境,没有绝对的威望,同时报纸们早就习惯了言论自由,你打输了他们会骂你,打赢了他们还是会骂你,作为一个王权,这个政府毫无公信力,就跟后世的中国一样,老百姓死活不相信政府,政府说什么总有人站出来怀疑是阴谋。 所以当广東使团到了英国之后,拿破仑也是出于美国那种想法,来一个特殊国家的使团来本国,给自己的统治助助力,就好像中国皇帝总喜欢接见番邦的使臣,然后给大把的赏赐一样,这是昭显权威的好时机。 但没想到还是惹来的责骂,假如拿破仑不轻陈芝廷来法国,估计还是会挨骂,那时候就会说在拿破仑阁下的统治下,连中国这样的没落国家都把法国不放在眼里,人家去英国,可就是不来法国云云。 皇帝当成这样,还真的不如不当。 同样民众的不理智到这样,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不知道后来的普法战争就是拿破仑被他们逼得,接着被德国压制了半个多世纪,还在二战被人彻底灭了一回。 糟糕的皇帝,不理智的国民,以及矛盾重重的统治制度,法国的衰落早已注定。 只是此时还没人看得到这一点,法国精英即使在不满拿破仑的统治,他们也会承认,现在的法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或者说法国从来都很伟大,这跟拿破仑家族没有关系,就算没有拿破仑,他们还有路易十四。 在半个世纪之后,不知道战败的法国人,是不是非常怀念当年拿破仑带他们横扫欧洲的风光? 在这种矛盾之中,陈芝廷惶然未觉的闯入了法兰西第二帝国时代的宫廷。(。) ------------ 第一百八十四节 后台倒了 ..lā陈芝廷很生气,不是法国宫廷不讲国际礼仪怠慢了他,老实说拿破仑三?2o??崇尚过去的荣光,把宫廷搞的跟旧时代一样,极其讲究贵族的风度,他认为这就是法国的精髓,海峡对面的英国佬是不可能有这种底蕴的 可是毕竟不是过去了,现在的贵族也早不是过去的贵族了,有太多的暴户,宠臣充斥宫廷,他们作风大胆,开放,泼辣,这些都让陈芝廷受不了 当陈芝廷现每一个贵妇都要从他身边故意经过,而且要在他身上扫上一眼,这可不是胡乱的扫一扫,而是从他的脸看到他的身体,从他的身体,看到他的—— 嗯,让他愤怒的是,已经有十几个浓妆艳抹,穿着让他非礼勿视的贵妇在朝他的胯下观望了,他还看到有一个年纪不小的女人,到他跟前的时候,特意把一个单片眼睛架起来看他的胯下之物 这这这真是岂有此理,陈芝廷觉得自己收到了莫大的屈辱,他不由以为这是法国人故意把他叫来羞辱他的,于是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刚刚还在跟一个贵妇人**的翻译官一看,连忙追了出来 之后他就看到了陈芝廷向他愤怒的质问,为什么要羞辱他,法国人解释了半天,他只是一个二流翻译,一个学习汉学的业余学者,只不过身上有贵族血统,常常混迹法国的宫廷,所以主动请缨做国使团的翻译,可是以他的知识,勉强能说国话,而且只能是官话,本来跟陈芝廷的广東口音交流起来就很吃力,这时候看到陈芝廷火,一时之间完全不了解生了什么 最后是伍崇曜也追了出来,然后用英语居沟通,才弄明白了情况 陈芝廷得到了解释,说洋人就这风俗,女子作风也十分大胆,但是陈芝廷大红着脸,羞刀难入鞘,决定不参加这种酒会了,让法国人安排他回酒店 倒是一群在国内也过惯了花街柳巷生活的富商子弟如鱼得水,尽管翻译们翻译的不是很准确,通过一些肢体语言,他们也能跟法国女人谈笑自如,老实说此次出游欧美,也就是这样一次他们才第一个感到了自在,不是在美国人的铁路上,不是在英国人的轮船上,不是在教堂和大学里,而是在法国的宫廷 只是他们在这里竟然找到了逛青楼的感觉,不知道法国皇帝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当这些富家公子后来回到国内,在法国宫廷里的经历,成了他们最大的谈资,纷纷吹嘘着他们如何让法国女人胯下求饶,在花园里,在屋后,在无人的角落里,在隐蔽的楼梯间 确实有不少长相英俊的富家公子把法国贵妇睡了,或者说被法国贵妇睡了,他们觉得自己政府了法国贵妇,法国贵妇何尝不是尝尝鲜呢,说句让人不舒服的话,这时代的法国人事实上是歧视国人的,古罗马贵妇还跟奴隶睡觉呢 国人真的想让欧洲人投怀送抱不是不可能,但是至少现在他们的努力还不够,一个吃老本的民族尽管比老本都没得吃的民族要强一些,可绝对不值得吹嘘,国人要成为第一流就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创造出比祖先更辉煌的化才行 朱敬伦坚信是有那么一天的,至少会比另一个时代更早实现,因为这个时代起码还没有掉落底谷,往上爬怎么都容易一些 但是过程肯定很辛苦,他现在就已经感觉到了 先就是缺钱 不是缺钱,他也不会借伍家的钱去搞投机,不是缺钱,他甚至都不会想到在美国南北战争捞一笔外快 当初炒汇票那一百万两利润,已经分批花光了,这几年厘局收上来的四百多万两银子,也折腾光了,但依然资金紧张 赤湾的贸易规模已经到了极限,进出口基本平衡,各一千万两左右,抽厘十分之一,也就是两百万,抽了两年多,不到五百万两 但是有几笔账是必须支出的,第一是军费,现在已经明暗养了两只军队,一万五千多人,朱敬伦坚持高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英国人这次进北平,在香港招募的苦力,已经达到了月薪九两,朱敬伦用的还是前年英国人给苦力的工资水平,已经算是低廉的了,不高薪,怎么能让士兵死心塌地,怎么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训练,怎么能让军官专心致志,不去想别的歪门邪道 一万多人的部队,一个月至少也得十万两银子,事实上军饷支出是十五万两,因为军官的工资要更高一些,一年可就是一百十万两,基本上这些士兵就把钱给耗光了 另外还需要额外之处士兵的伙食费,当兵吃粮,尽管还做不到大鱼大肉,但是朱敬伦却始终坚持给士兵吃饱,吃不饱的军队打个毛的仗,隔三差五的买一头猪杀了吃肉,让大家补一补身子 伙食支出每月至少也在一万两左右 朱敬伦还必须供应兵工厂的开销,兵工厂总共有一百个技术顾问,在这两年他们不断的招募工人,大多数是从铁匠、木匠等传统工匠家庭招募的年轻子弟,学徒时期,就给他们二两的工钱,承诺出师之后会升到五两 顾问是高薪,没人一月是一百两,光是他们就得一万两月薪支出 学徒依然是高薪,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不给高薪就请不来这些有一定技术功底的学徒,没有诱人的薪水,凭什么让他们放着家里的手艺不学来兵工厂当学徒呢,朱敬伦认为,这些有一定传统工匠基础的学徒,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容易培养成优秀的技术工人 还有就是,朱敬伦希望通过他们,能不能让传统技术跟现代技术相结合,比如等到他们手艺学成之后,未必留在兵工厂工作,而是选择自己出去创业去,过去干木工的,会不会想着用机械化方式加工木材,过去榨油的,会不会想着用机器榨油,总之这些人现在是学徒,将来就有可能是一个个工业家,所以朱敬伦坚持要招募有传统手艺背景的学徒 这样的学徒,目前已经招了上千,让兵工厂已经颇具规模,甚至能够让朱敬伦应付烈度不算大的战争了,土客械斗那种水平的战争,朱敬伦甚至不用去外面采购火药和子弹,兵工厂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只可惜铁矿得从欧洲进口,煤炭则是找香港的英国人买,这种制造,价格比直接买还要高 朱敬伦坚持高价采购自己生产的,目的是锻炼工人,事实上就是给他们交学费了 但这种成本,让朱敬伦想尽办法榨取到的资金入不敷出,不但花光了厘局的收入,甚至他都开始负债了,已经从潘家借了三十万两了,一心结好官府的潘仕成很乐意借钱给官府,甚至都没指望还,但是朱敬伦肯定是要还得,所以感到资金压力很大,所以想起了去投机,但那笔投机的收入,短期内是转不回来的,因此他要缺钱很长时间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本来就缺钱,可是突然广東省府来公函,要求朱敬伦将厘局关税如数上交,一分都不得截留,这回真的是断了朱敬伦的后路了 如果是柏贵,当然不会这么狠,因为不是柏贵,而是耆龄,新任两广总督耆龄 柏贵呢?被调往北平去了 这意味着一件事——朱敬伦的后台倒了!() ------------ 第一百八十五节 机会来了 接替柏贵的耆龄,用什么标准看都是一个小人。猎文网 因为柏贵是他挤2o走的,他向咸丰告了一状,用的是密奏。 柏贵升两广总督的时候,耆龄接替了柏贵的广東巡抚一职。 耆龄此前在江西做官,同时给湘军做督军,靠着曾国藩、曾国荃兄弟的战功,让他一步步爬了起来,爬到了广東巡抚的位置。 原本的历史上,两广总督用是劳崇光,耆龄依然是巡抚,那个历史上,耆龄就在任上给劳崇光打小报告,状告劳崇光跟洋人太亲密。 状告上司这可是官场大忌,一旦事,劳崇光肯定会给他穿鞋,所以耆龄十分聪明的告诉皇帝,说劳崇光眼线太多,希望皇帝把他的密奏留中不,就是担心皇帝明的话,给他惹麻烦。 这是明显的打小报告的作风。 结果这个历史上,因为朱敬伦的运作,柏贵得到了收复广州的功劳,不但没有死,还坐上了两广总督的宝座,结果接替巡抚位置的耆龄是个小人,这个小报告就打在了柏贵身上。 历史上,耆龄没有告倒劳崇光,因为劳崇光毕竟不是真的跟洋人有猫腻,可是柏贵身上的猫腻太多了,最后事情还坏在了朱敬伦身上。 从帮助他收复广州开始,柏贵就对朱敬伦信任有加,这种信任成了制他死命的关键。 老实说朱敬伦的有些行为,在官场上是大忌,比如多次动员了各县乡勇,在柏贵看来,那是乡勇自的行动,可是在有心人看来,或许没有证据,但是也能往朱敬伦身上赖。 耆龄状告柏贵的一条就是,扶植亲信,导致朱敬伦动辄勾连十余县,啸聚百万众。 同样还状告柏贵股息纵容洋人,死穴还是出在朱敬伦这里,因为他让赫德经营赤湾港,耆龄就说朱敬伦将县政权柄屈膝让与洋人。 这些借口,柏贵当然是不会信的,他被人借着朱敬伦打倒了,反倒更信任朱敬伦了,送他北上的时候,柏贵还安慰朱敬伦说,官惩是这样,尔虞我诈,让他不要灰心,继续跟洋人勉淋旋,等他到了京师,会将这些禀明皇帝的。 柏贵的信任,让朱敬伦颇多感慨,因为他觉得,人家耆龄说的真是有道理,难道历史上往往越是奸官,就越是聪明? 在柏贵眼中,朱敬伦做事的手段,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但要说他勾结洋人,柏贵是打死都不信的,柏贵一直觉得,朱敬伦对洋人的手段,是少有的强硬派,多次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陈兵九龙,聚众与洋人对抗,这种人你说他勾结洋人,屈膝卑躬,这不是滑天之大稽吗。 至于说朱敬伦勾连十余县,啸聚百万众,纯属子虚乌有,证据虽然就是朱敬伦在跟各乡绅立约时候签的名字,但在柏贵看来,那是当地县令不作为,不敢承担责任,朱敬伦这样才是有担当,而他当时是总督,朱敬伦完全是为他担当的,加上谁都知道朱敬伦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朱敬伦是一心在为他柏贵做事。 因此最后他因为以朱敬伦为突破口告倒了,他并不记恨朱敬伦,因为他知道这是尔虞我诈的官撤争,跟朱敬伦完全没有关系,就是没有朱敬伦,也有其他方法对付他,总之是他斗争失败了,反倒是朱敬伦,很可能会受他牵连,在广州做不下去。 因此柏贵临走前,朱敬伦来送行,他反而要安慰朱敬伦,柏贵倒不是说空话,他是真的打算到了北平,就替朱敬伦鸣不平的,他到北平也不是罢官,没想到恭亲王奕欣赏识柏贵在广東的政绩,不管是收复广州城,还是稳妥处理美国兵舰一事,都让奕欣看到了柏贵的能力,他觉得他的总理衙门很缺这号懂得洋务的人,因此奏请皇帝,调用了柏贵。 因此柏贵入京,也不一定是被告倒的,没准皇帝是考虑到了奕欣的请求,才调用的。 但柏贵觉得自己一个封疆大吏,突然要去总理衙门整天跟一群洋人打交道,虽然地位看起来很高,什么“一切均仿照军机处办理”,但那都是虚的,谁都知道跟洋人打交道就是麻烦,清水衙门也就罢了,弄不好惹祸上身,花沙纳不就是因为这种事揪心死的,老大臣桂良一把年纪前后奔走,也没落到好,让皇帝斥责糊涂,听说现在也病倒了。洋人就如同瘟疫,谁沾谁死,这已经成了官雏忌。 柏贵的两广总督这几年当的再不舒服,到底是封疆大吏,一年怎么的都有十万两往上走的收入,去了总理衙门有什么?所以谁都认为他是被下放了,最多是明升暗降,仕途是走到头了。 但柏贵的品级在哪里,他觉得自己去了北平,一定还是能给朱敬伦这种胸官当一下保护伞的。 所以一到北平城,在总理衙门上差,他就跟奕欣讲了朱敬伦的事情,将前因后果都说的清清楚楚,将朱敬伦在新安组织军队,对抗洋人的原因说了一遍,之前奕欣还恼恨新安这个小地方不安生,让洋人老找他麻烦,一听是当地百姓聚众数万,朱敬伦对付洋人是假,安抚百姓倒是真,他这才平息了恼恨,他也知道广東人厉害刁蛮,械斗之事时有生,打急了眼官府都不认,更何况洋人,要是杀了洋人,那才是给朝廷惹事。 听完柏贵所说,奕欣觉得这朱敬伦也是一个人才,既然广東容不下他,何不招来总理衙门做一个帮办章京,甚至总办章京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柏贵苦心陈情,说新安这里暂时根本不能把朱敬伦调开,那地方现在换了谁去,都要惹出事端,他还建言将新安升格为州,归广府直隶,也算给朱敬伦升一个官。 奕欣表示这件事还得跟两广总督商量,显然奕欣也不想太插手地方上的事情,耆龄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知道广東哪里的水深着呢,耆龄一直跟恒祺是一党,都是八旗权贵。 恒祺现在也早总理衙门办差,是帮办大臣。而恒祺的堂兄弟恒福之前就是两广总督。至于耆龄本人,人家姓伊尔根觉罗氏,带觉罗的,那就是跟皇帝家是亲戚,是红带子。奕欣闲职王爷当久了,谁都不想得罪。 因此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朱敬伦这边就难办了。 所谓树倒猢狲散,后台倒了也是一样。 眼见着登门拜访的人少了,过去登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赶都赶不完,可是突然之间就门庭冷落车马稀。 倒不是说所有人都势利,也不是那些人就那么舍不得那几个钱,而是因为趋利避害,朱敬伦得罪的人太多了。 他在新安这几年,厘局牢牢被他把持,每年一百多两百万两银子,不分给任何一个官员一毛钱,简直是罪大恶极,广東官场上早就拧成了一股倒他的势力。 但是之前柏贵坐镇两广总督,而且极需要朱敬伦这样的人帮他做事,因此完全满足了朱敬伦的要求,因为朱敬伦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制造或者渲染险情,让柏贵觉得香港的洋人从来没有安分过。 所以柏贵允许朱敬伦截留所有的厘金,甚至导致柏贵要在其他府县竭尽全力搜刮民财,用来支持劳崇光在广西的剿匪行动,以及佣几个反割地州县的钱粮减免,现在的广州城,每一家商铺都要缴纳厘金,称为商厘或者装,每一个关卡都要设卡征税,称作关厘,或者行税,其他各府、各县也是十步一卡的搜刮。 此举不但导致了广東各地的商业萧条,更导致了来到新安的商品价格高企,大大压缩了贸易量,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朱敬伦在新安的商业制度已经很完善,可是依然跟上夯法比,甚至连福州也越来越不如的原因,只能勉强维持,不能扩大。 现在倒好,别说扩大,直接给人全部拿走了。 朱敬伦的手下都感到了沮丧,侯进甚至带头表示,愿意只领一半军饷,作为统领一万人的统领,他一个月月饷是一百两,不但侯进表态了,从军官到士兵所有人都愿意军饷减半,第一是他们真心实意的想帮朱敬伦渡过难关,第二是军饷减半后也比他们回家做工种地强。 但是朱敬伦不答应,他告诉侯进,让侯进告诉每一个士兵,朱大人一定会努力找省府给他们要到足够的工资,让大家放心。 接着很快朱敬伦就经常穿着破衣烂衫的出门见人,还时常穿成这样到军队中嘘寒问暖,询问士兵是不是吃的饱,又没人克扣他们的工资云云,这些人大都是宗族子弟,又不是客家人,就算不当兵也不至于饿死,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兵,一个个都算是有钱人了,听说个个家里都张罗着盖房子、娶媳妇,军队中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在给朱大人当几年兵,然后他们就可以去买几亩地,踏踏实实生孩子过日子了。 可突然各种流言就出来了,说朱大人为了给大家饷,连家产都卖了,甚至有人亲眼看到朱敬伦拿一些旧衣服去当铺当掉。广府拿走了新安所有的关税大家已经知道,本来心里替朱大人觉得委屈,在很多人看来,那些钱都是朱大人从洋人手里赚的,广府凭什么要拿走。 但朱敬伦绝对不允许他们这么想,因为他们这么想,那就变成了他跟广府之间的事情,跟这些士兵反而没什么关系了,那么他动政变的话,这些人怎么可能支持他,支持他就等于造反的情况下,这些人是不会出动的,就是个别感念朱敬伦恩惠的士兵,也会被他们的宗族绑回去。 所以必须让他们感觉到广府拿走了厘金,是拿走了他们的,不止是拿走了朱敬伦的。 让他们知道广府动了他们的奶酪,动了他们的利益,这样他们才会深有体会。 什么才能让人突然之间从每月五两银子进项,到一个子儿都没有来的有感受呢。 所以朱敬伦不给他们降薪,反而告诉他们,银库里就只有两万两银子了,大概还能一个月,然后就得找省府要钱了,如果省府不给钱,他也没办法。 朱敬伦既然都穷的要当掉旧衣服了,那当然有理由找省府要钱,耆龄那边肯定是不会给的,他早就告诉过朱敬伦了,广西那边的兵更苦,都欠薪半年多了。 耆龄不给,朱敬伦就催。 一个月没饷银了,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两个月没饷银了,士兵们开始怨言四起,第三个月没饷银了,终于有人怒气冲冲跟响的财务官生了冲突。 朱敬伦知道这些人怒了,他的机会来了!(。) ------------ 第一百八十六节 闹饷 时间已经到了八月,柏贵是四月的时候离职的,五月大家就断饷了,新14兵勇酝酿了三个月,终于引燃了一股怒意,开始变得不理智了。 朱敬伦这时候反而出面安抚大家。 这几个月他不断的给耆龄呈文,都是不痛不痒的要军饷,耆龄也公式化的回函说没钱,如果不是朱敬伦就驻扎在新安,洋人死脑筋坚持要在新安完税的话,耆龄都不会理朱敬伦,因为还怕惹恼了朱敬伦被他扣押税银。 耆龄可是很清楚朱敬伦的价值的,他这种小人加奸官其实是很聪明的,他借着朱敬伦打倒了柏贵,但却并没有把朱敬伦罢官,因为他也清楚,新安这种地方,要不是过去有个厘局吸引人,根本没人往这里多看一眼,现在税银被他拿走了,这地方还有个鸟用,谁愿意到这地方跟洋人做邻居? 所以他不但要现在留下朱敬伦,只要他在广東一天,他就一直要让朱敬伦留在这里,这样他才能做的长久,做的安稳。 朱敬伦的威望很高,他出面后,士兵的情绪立刻就平息了。 不仅仅是因为朱敬伦给他们发了几年的丰厚军饷,带他们打过许多胜仗,打死的给家里发抚恤金,足够养活老爹老娘或者妻儿,打伤的士兵,也大都安排到了厘局的警察队中继续吃官饷,大家敬爱他,更因为最近朱敬伦干成了一件事,让他在新安一带的名声到了极致,因为他让洋人答应不再割让九龙了。 陈芝廷是五月跟英国人发表伦敦宣言的,七月底这份文件内容就从英国送到了香港,朱敬伦跟港府接洽,合理安排了此事。 收到这份宣言,尽管是一份不太正式的文件,但朱敬伦从中看到了危机,有危也有机。 总的来说,这是一份有成绩的宣言,最大的成绩,就是在这份宣言中,陈芝廷让英国政府公开表态今后在也不在广東割地了,此举大大的安了九龙半岛所有人的心,也安了新安所有乡绅的心,甚至可以说安了整个广東的人心,因为大家以后不用担心英国人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了。 但依然有危险的地方,因为陈芝廷答应洋人在九龙司一地,具体是九龙城往南地域可以自由居住、卖地、建房、办厂等等特权,至于放弃管辖权和司法权,当地百姓到时不在乎,可是让洋人踏上他们的土地,这点会让他们寝食难安的。 所有的外交文件,都是利益的交换,利益交换,有得就有失,至少九龙司一地的百姓,会觉得他们没有完全保住土地,会觉得官府出买了他们。 一旦他们闹起来,在给有心人利用,难保不会造出一股对朱敬伦不利的舆论,甚至有人可以无耻到说洋人从来就没想过割地,是朱敬伦把那块地方卖给了洋人,这种人绝对有,而相信这种屁话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消息刚刚传来,朱敬伦立刻召集了所有乡绅,他要引到这股舆论,把不满全都消灭在萌芽状态,首先给用这些人更容易接受的角度,帮他们分析这份文件的意义,告诉他们新安陈县丞,多么的不顾自身安危,去了凶险的夷人国家,多么的大义凛然不顾刀兵的跟夷酋据理力争,最后才用大义让夷酋折服,真心悔过,发誓永远不侵犯广東土地了。 朱敬伦先给陈芝廷的行动定了一个调子,就是他是冒着无比巨大的危险,用无比强大的正气,才压制住了夷人,肯定他的行为是艰难的,他取得的成果是了不起的,这样的调子里下来,后面的事情就好操作了。 果然大家都接受这份宣言很难得,陈大人当真是大清蔺相如,敢当面斥责秦王。可是九龙司的一些小地主和乡绅就不高兴了,一直脸色沉闷。 这时候朱敬伦专门公关他们,告诉他们,陈大人去了夷地,确实看到他们生活困苦,遍地荆棘,所以他们才不要命一样的冒险渡海来到我天嘲,其实只是为了讨一口吃的,试想如果能活的下去,谁会冒险下海,谁会远渡重洋。 把英国描述的跟这些人想象中的蛮荒之地一样,让他们升起同情之心。告诉他们,陈大人也是一时抱有恻隐之心,加上皇帝确实把这片土地赏赐给夷人定居了,陈大人也不能太忤逆圣意,见夷酋有悔过之心,也不能看着他们死,所以陈大人就小小的答应了一些他们的要求。 比如允许他们在九龙买地居住,办厂子做工讨条活路。换句话说,他们不过是买地,又不是夺地,这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如果九龙司的人不肯卖,他们还是不能在哪里居住。 但是朱敬伦保证,如果有洋人强买的事情发生,官府绝对不是坐视不理,他会亲率大军踏平香港。其他乡绅反正自家的地保住了,也就踏实了,跟着朱敬伦一起劝说九龙的乡绅,告诉他们既然不想让洋人住到九龙,不卖地不就完了吗,谁家敢卖地,大家一起收拾他。 这样才糊弄住了这些人,朱敬伦相信,用不了多少年,他们的土地还是会卖的,西方资本的力量是挡不住的,赤湾发展了两年多,现在赤湾村的村民就已经开始变卖祖宗土地了,因为他们抵挡不了洋人出的让人难以拒绝的价钱,现在几乎整个村都因为卖地发财,开始大兴土木了。 这样的场景,恐怕都用不了两年,就会在九龙上演,毕竟他们距离香港更近,其实并不是不了解洋人,道理上英国人本来也就不是来夺地的,他们是来管理这些百姓的,要说对私有产权的保护,恐怕他们做的比清政府更好。 只是因为有邓家等少数地主在香港的不公平遭遇,让大家误以为洋人帮助香港人夺了九龙邓氏的土地,加上朱敬伦的引导,短时间内形成了一种洋人夺地的假象,时间久了,他们会回过味来的。 但朱敬伦心里认定,即便他们将来看到洋人管理的优秀,朱敬伦也有信心不让他们向往洋人,中国人渴望被西方人统治,是朱敬伦前世当外交官时代一个深深的耻辱,在这个时代,他一定要做到,让朱敬伦觉得生活在自己的国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解决了九龙乡绅的后顾之忧后,那份宣言就成了纯粹的功绩,朱敬伦约见所有的乡绅,向他们通报这个好消息,同时大肆感谢他们做出的努力,正是他们的努力,才让洋人望而却步,放弃了割让土地的野心。 乡绅们则表示全都是朱大人领导有方,都是陈大人不畏艰险,尤其是朱大人,作为县令统领一方,不管是带领大家跟洋人对抗,还是派出陈大人为大家请命,这都是朱大人的功劳,朱大人才应该记第一功。 就这样,朱敬伦帮助新安百姓守护九龙土地的事迹,在新安短短几天就传遍了,整个县这一年来,天天练兵,憋着一股劲等洋人割地来的时候跟他们玩命,现在发现不用玩命了,哪个不高兴,哪个不说朱敬伦的好,这让朱敬伦的威望上升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候士兵开始闹饷了,其实也几个月没拿到钱,家里盖了房子娶了媳妇的,媳妇天天抱怨,钱总是没够的,他们这些年攒的钱再多也不够,因为还得生孩子,供孩子读书,给孩子攒钱盖房子,攒钱娶媳妇,哪一样不要钱。 几个月没见钱后,他们就去找财务部的军官吵,那些军官也好几个月没见钱了,他们找谁说理去,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就动手了。 但动完手其实还是蛮后悔的,都是本村本土的乡亲,很可能就是佃户家的孩子,打了地主家读书识字的儿子,一想到这些发饷的,平日里也没有短过他们一分钱,想到他们的好,就颇为后悔,这时候朱敬伦出面,很快就平息了此事,还当众说不怪这些军官,都怪自己,怪自己没要来钱,士兵又说不怪朱大人,都怪省府那些吏。 所有人都有感触,几个月没法钱了,朱敬伦都穿的破衣烂衫的,怪谁去,当然怪上面当大官的贪婪,先是小声的抱怨,接着大声的诉苦,后来就只剩下高声谩骂了。 看到这种情况,朱敬伦立刻让大家集合,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营级的军官都出列,然后告诉大家,要带着这些军官去广州府论理,给大家讨要军饷。 朱敬伦带着五十来个营级以上的军官赶往广州,士兵们纷纷说朱大人的好,同时期望朱大人能给他们把钱要回来。 朱敬伦以前给耆龄的呈文都是不痛不痒的说没钱,从来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辞,威胁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过。 会哭的娃儿有奶吃,你不使劲哭穷,谁会给你钱,耆龄看到朱敬伦的呈文,觉得不算激烈,那就没有到最穷的时候,当然不会给钱,回函也总是提别的地方更困难云云。 可是谁想到,朱敬伦不威胁则已,一威胁直接就带兵来了。(。) ------------ 第一百八十七节 火星 五十多个人,进了广州城,直接就强闯总督府,依然是过去的巡抚衙门14真正的总督府打成了废墟,还没修理呢。 朱敬伦是衙门的常客,柏贵在的时候,跟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头都熟,耆龄上台后,换了一茬人,但有的人是不能换的,最底层的胥吏,其实这些人也算得上背景深厚,只不过他们的背景只能让他们在这个层次混口饭吃,但哪怕是总督,也不会轻易动这些人,动了西瓜带出蔓,这些人三教九流的关系,很麻烦。 没人愿意给自己惹麻烦,所以耆龄继续用这些胥吏,所以朱敬伦闯进来,这些人也不会真的拦着。 直到总督后衙前,才被总督的亲兵拦住,大家推推搡搡,动静很大。 耆龄派人出来询问,问明情况后,让朱敬伦一个人进去。 朱敬伦跟着进了总督府。 然后开始跟耆龄说军队缺饷的事情,士兵都闹起来了,不发钱实在过不下去了。 耆龄继续强调别的地方更苦,广西兵也才补发了一个月的饷,钱发给广西了,自然就没办法发给新安了,更何况新安的兵都是乡勇,本乡本土的,总有个生计,一时不发也出不来大事,可广西哪里现在又是打陈开,又是打石达开的,没饷是不行的,广西如果被逆贼占据了,广東这里也不会好过,大家总得以大局着想,不能看着两广糜烂不是。 朱敬伦其实根本就没听耆龄扯淡,感觉拖的时间差不多了,猛的站起来。 大喝一声:“耆龄,我就问你一句,钱你给是不给!” 大声是让外面的新安军官听到。 耆龄顿时有些发懵,他一个两广总督,朱敬伦一个区区县令,怎么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这还有没有体统了。 顿时恼怒:“好一个朱县令,真真好大的威风!” 朱敬伦大声喊道:“这不是官大官小的事情,我新安子弟兵抗击洋人有功,竟三月不见军饷,人人都有妻儿老小,你不发军饷,可是断了大家活路!” 耆龄冷笑,说区区一个小县,竟养着一万多兵,还发着厚饷,兵多饷厚,如此拉拢人心,到底是何居心。 朱敬伦也冷笑着,压低声音瞪着耆龄:“总督大人的意思是,我新安的兵太多了,该裁撤了,饷太厚了,就不发了?” 故意压低声音,是不让外人听见。 耆龄冷哼一声:“没错!” 耆龄也是被话逼到这里了,根本就没想到其中有什么古怪。 只见朱敬伦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兵太多,饷太厚,我们新安兵勇跟洋人拼命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兵太多,我们平息土客械斗跋穷山涉恶水的时候,怎么就没人说我们饷太厚了,现在洋人大兵退了,械斗停了,现在觉得我们兵太多,饷太厚了。如此卸磨杀驴,岂不让天下军卒寒心,还有谁敢给皇上卖命?耆龄,你如此坏圣上根基,你安的是什么心!” 耆龄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好你一个新安小令,胆敢诽谤朝廷大臣,你你你——” 看耆龄都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朱敬伦冷笑着看着他。 “我什么我?你还敢撤我的职不成!” 朱敬伦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耆龄气的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 “你自找的,自己摘掉乌纱,回家停职待参吧!” 理论上总督是没有权力直接撤掉一个县令的,清王朝把官员任免权看的很重,县令的任免也是要经过吏部的,但那只是理论上,现实中一个总督要突然罢免一个不称职的县令,一个本子参上去,基本上没有不准的,所以总督在实际操作中,是可以让县令回家待参的,其实就相当于罢免了。 朱敬伦更加大声的笑了起来:“好一个威风的总督,本官据理力争,奈何官小权轻,不想为民请命,竟丢了乌纱,也好,也好,今后做一个闲云野鹤,再也不理这官场的污秽事儿了!” 说完拂袖而去。 刚走出大门,就听到里面有摔杯的声音,还有耆龄嘀咕着“屁的为民请命”“要钱不要命的杂碎”云云。 五十多个军官虽然没能进到里面,但都扯着脖子一直听动静呢,时而听到朱敬伦为他们说话的话语,此时看到朱敬伦走出来,一脸寒色,没人敢说话。 他们刚才也听到了,但是听的不是很真切。 一直到了城外,才有人斗胆打听。 朱敬伦长吁短叹了许久,才道:“本官无能啊,没能为你们争到军饷。那狗官罢了我的县令了,今后憾不能跟各位兄弟同甘苦了。” “什么!” “大人被罢官了!”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军官们跟朱敬伦久了,他们知道朱敬伦是一个难得没有脾气的县官,对士兵很好,对他们这些营官也好,从没有克扣之事发生,也只是练兵练的辛苦,可每月五两银子放着,做工就是累死也拿不到这么多钱,所以都觉得理所应当,没有怨言,可没想到朱敬伦竟然因为为他们讨饷被罢官了。 “好了!” 朱敬伦摆手,众人才停止了抱怨。 “你们日后也想办法另谋出路吧,总督大人嫌我们新安兵太多,怕是要裁人了。” 一听朱敬伦被罢官,他们也是真心的心中不平,可是一听还要裁军,这就是愤怒了。 这是断了大家的生计,三个月没发饷,愣是一个兵都没走,就是因为大家盼着能好起来,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差事,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了,加上家家还都有点积蓄,也就忍着,上次侯进号召大家减薪,虽有怨言,可最后都同意,就是想保住饭碗,现在饭碗似乎保不住了,积攒了三个月的怒气,一下子就有些不可遏止了。 “走,回去跟他们说理去!” “对,洋人刚走,这就裁了我们,真是好没天理啊!” “卸磨杀驴,真真毒煞了他们的黑心。” 但朱敬伦大喝一声:“要造反啊!都给老子回去。” 此时已经到了码头,来时的船就在等着,朱敬伦很少发飙,一声断喝,吓住了这些人,在一看广州城门处也是有兵丁的,觉得自己人少,恨恨的上了船,一路上都吵吵个没完。 朱敬伦暂时压住了他们,但是朱敬伦知道,火药桶里已经蹦进去了一个火星子,爆炸是迟早的事情,压的越狠,炸的就越响。 他们爆炸的时候,也就是朱敬伦夺地立基的时候了。(。) ------------ 第一百八十八节 兵变 这一夜,新安很多士兵都没有安心入眠,一个个军营来回串联,这是一33带有浓厚宗族特点的军队,士兵全都来自于新安大大小小的宗族,他们没有一个是来自于失去了一切的流浪汉的,没有一个是来自与无组织的外地人的,全都新安人,全都是宗族子弟,全都有宗族开具的具保,所以他们天然就有一个组织在军队中,那就是宗族纽带。 他们找朋友,找老乡,找亲戚,不断的流动,将广府不肯给发饷,还罢了朱大人的官,不但罢了朱大人的官,还要猜测他们,官府是要卸磨杀驴,今后没了军饷,大家怎么办? 沸腾了一夜,第二天,新安县勇营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了大规模的士兵开小差现象,有组织的人就这点不好,出事了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自己解决问题,而是找组织。 很多士兵回到家里,向家长求救,向族长求救,很多宗族族长也在串联,朱敬伦给士兵们发的军饷真的很丰厚,对有些贫穷的,整族都给别人当佃户的宗族来说,那真的是一笔不能放弃的酬劳。很多族长都惊动了,他们不能不管不顾,他们也在串联,不过他们的办法是找官府,希望新安县能继续用这些兵,至于钱的问题,他们也知道不打仗了,朝廷不可能养兵,所以他们愿意降低军饷,哪怕给一半也行了。 可他们找不到说事的人,因为朱敬伦不见了,他被耆龄免职了,就不能住县衙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士兵们是找到了组织,新安县却无组织了。 朱敬伦能去哪里,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他一个家,但却有一座属于他的坟,香山县他母亲那座孤坟,他回到香山请林家人帮他重新搭建了草庐,继续守孤坟,读天书。 对坟里埋着的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朱敬伦总是充满了奇怪的感觉,不是愧疚,也不是怀念,而是感慨,他从许多人口中都听到过,这个女人自从马老三和侯进回去看她,只带去了朱敬伦的话后,就一直坚持她儿子朱二已经死了。 生命与生命之间真的有这么深的牵绊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很多生命,卷入一场大势之中,会有很多生命消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发誓如果这次成功了,他会让这场惨剧,在这个国度永远消失,如果这次失败了,他会永远消失。 他绸缪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他突破了很多人类的道德防线,也做出了许多泯灭他良知的劣迹,他压上了一切,跟这个世界正式交一次锋,跟这个时代进行一场决斗,跟这个制度狠狠的摔打一场。 守墓的第三天,朱敬伦听到了一个消息,新安县乱了,这不是朱敬伦密谋的,而是一切自然发生的。 县令不在,县丞也不在,这个县虽然不能说权力真空,但却是群龙无首。 造成混乱的原因,不是那些县勇,他们是有组织的。 他们的族长、乡绅没有找到朱敬伦这个县令,找到了侯进这个统领,可是侯进说他他么的也几个月没见一个大子的军饷了,他也没办法,可即便这样,他们依然没有闹事。 那些疍民烟鬼士兵就不一样了,三个月不发军饷,这些人大多一身劣迹,抽烟,赌钱,酗酒,平时攒不下多少钱,现在军饷没有,大烟也没有,满肚子怒气。 县城空虚,加上本就是疍民中的渣子,过去是混帮会的,打家劫舍没有,坑蒙拐骗常干,烟瘾犯了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他们直接平了县城中的几个烟馆,美美的抽了一顿大烟之后,这才发现自己闯下了大祸,竟然把烟馆的打手们杀了一地,一不做二不休,杀人放火一番,接着跑去赤湾打算抢一把洋行,哪里才是富得流油的地方。 他们的进攻被赫德警察部队给挡住了,五百警察足以挡住两千无组织无纪律的疍民士兵,赤湾港受到威胁,乡勇军队此时失去了组织,侯进都调不动军队了没有军饷发,各家干各家的事情去了,仿佛一夜之间就解散了一样。 赫德马上向香港发出求援信,额尔金已经回国,但包令手下还有一千士兵,马上增派了五百人前来支援,港口守住了,但是洋人的士兵登岸了,洋人的军舰也进港了,洋人出现在赤湾港,又引发了连锁性的混乱,赤湾村的居民生怕洋人的军队对他们现在的财富和地位产生影响,他们的乡勇第一时间组建起来,然后敲响寺庙的钟声,这是朱敬伦一次演习时候定下的规矩,一面钟响,八方支援,四里八乡的乡勇都赶过来了,包括那些刚刚离开军营,还带着步枪的县勇。 他们包围了赤湾港,一片混乱,局面没人说的清。 赤湾村人说洋人想要侵港,洋人说疍民想要劫掠,乡勇说让洋兵撤走,洋人坚决不肯,赤湾村坚信洋人要来夺港,对峙开始了。 朱敬伦没想到这种局面,但是他知道肯定会很混乱,没有权力真空,就不可能有军事政变,这是一条铁律,一个严密的组织,就代表了一种秩序,在打破这个组织之前,就无法消灭这种秩序,所以他是有意让新安陷入混乱的,混乱了,然后重新洗牌,重新搭建规矩,信的秩序在旧制度的余烬之中新生。 这种混乱还会持续多久不知道,朱敬伦希望能快一些,不要让他等太久。 不会让他等太久的,因为有一些人等不起。 无坑地区的客家士兵现在一共有三千,罕见的是,其中读书识字的人竟然就有一千。 方山在这里招兵,只要那些最穷的,穷的要活不下去的,小点、瘦点都没关系,但是一个老的都不要,但是对一种人例外,那就是读书人,只要识字,他就要,五坑地区的客民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过去颇有些高人一等的读书人在这里,为了一口饭吃,什么事情都肯干。 可是一旦官府突然断了他们的饷银呢。 当方山告诉他们官府不但断了他们的饷银,还罢了为他们请命的好官朱敬伦,并且要开始裁兵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他们就靠着朱敬伦的军饷活呢,他们一家人都要靠这军饷活呢,这军饷足够丰厚,可是这里是山区,外面被土人团勇阻断,物价高昂,他们的军饷最多也就能维持他们和他们家人的糊口问题,断了军饷,就是断了口粮。 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方山告诉他们怎么办,他们不知道去哪里,方山告诉他们去哪里。 方山告诉他们,得讨饷,方山告诉他们,去广州,去广州讨饷,找总督要活路! 一群有家室,最离不开军饷的客家乡勇,对一直给他们活路的方山无比的信任。 于是他们下山了,他们身背着步枪,饶小路绕过所有土民团员的封锁,走出了大山。 他们属于高明,跟佛山只隔着一条河,渡过河就是南海县地界,距离佛山镇不远了。 他们并没有渡河,一直沿河北上,一直到了高明和高要两县交接的地方才找到船,过了河已经不是南海县,而是南海县北边的三水县白坭市了。 白坭市就是后世的白坭镇,这里位于珠三角腹地,四周多肥沃桑田,出产上等蚕茧,水路发达,成为富商巨贾营商的主要聚集地,号称“西江第一大港”,“市井十洲人”、“涨海声中万户商”,是一座相当繁荣的市镇。 这种商业市镇自然不会缺船,半租、半强迫下,弄到了几十艘大小不一的商船,然后定好次序,直接从水上开往广州城。 在广州上游已经到了傍晚了,这时候去广州,不能在关门前进城,就是大麻烦,在河边滩涂夜宿了一夜,刻意等到第二天清晨,才顺流而下直达广州城。 一艘小船率先登岸,这里的戒备十分松懈,一个个兵勇异常懒散,都是绿营兵,没什么精气神。 他们小船上一共二十来个勇兵,穿着是新安县勇的勇服,头戴斗笠,身背步枪,还是很显眼的,在码头上集合列队,各种口号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但直到他们快到城门时,绿营兵喝问他们。 城门前的绿营兵问他们是哪里的兵勇,可有关防调令。 一个军官命令立定稍息,径自走到城门口。 态度蛮横:“老子们是新安县的县勇,来找到大人要饷的,少他么管闲事!” 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他的人进城。 绿营军官招呼了不少人在这里,并且有人已经准备关门了,一听是闹饷的,哼哼笑笑,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他的人立马就各干各的事儿了,任由这二十来个新安县勇进城。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饷银上边也欠着呢,每个月倒是能发点,可连半饷都没有,要不是能在城门这里搜刮一下进出商贾百姓,连饭都吃不起。 所以小军官觉得,让新安县勇闹一闹也好,前几日他们的县令都来闹过,这事儿全城都知道,那县令倒是好样的,还真没听过有县太爷帮大兵头要饷的,可惜也被罢了,如今这世道啊,也许闹一闹也好,新安县的人要是能闹到饷,大家没准跟着沾光。 一个恍惚,突然看到又一船兵靠岸了,还是来闹饷的,这次绿营兵军官都没有拦,装看不见任由他们进城了。 一船又一船,绿营军官发觉不对劲了,立刻让士兵关城门,这闹饷闹的也太邪乎了,几十个人他不在乎,上百个人稍微有点多,可现在他看到几百人来了,怎么敢大意。 但为时已晚,突然他们发现,被他们放进城去的县勇,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汇聚,列成了阵势,看到他们行动,洋枪已经对准了他们,不止他把守的这道城门,他发现内城的小南门也被人控制了。 而城门外还不断的有士兵登岸,人数恐怕都有上千人了,军官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这不是闹饷,这是兵变!(。) ------------ 第一百八十九节 闹饷还是造反 用闹饷让这些绿营兵大意,成功控制两座城门,然后将整整一千人都带14了城后,黑狗松了一口气,事情成了一半了。 黑狗之所以亲自带人突击,因为这件事是身关身家性命的,方山先生两天前的夜里,找他深谈了一次,说的是关于他前程的问题,朝廷不但不给饷,而且还要裁军,最重要的是,连朱敬伦的官儿都给罢了。 朱敬伦的荣辱,关乎到黑狗的荣辱,这个道理黑狗懂得,但他没办法。 如果能帮到朱敬伦,哪怕就是造反,黑狗也不怕。他当年可是跟着英国人打过广州城的,为朱敬伦再打一次广州城又如何? 方山告诉他,未必要造反,只需要兵变,让朝廷害怕,让朱大人回来。 黑狗不知道这主意好不好,他只知道如果朱敬伦失势了,他黑狗这辈子翻不了身了,还得回去当他的疍民头目,带着一群乌漆墨黑的小子去到处胡混,发不了大财,成不了气候,关键是他子子孙孙都没前途。 所以敢选择干了。 突击队中军官都是疍民,士兵则是那些日子最过不下去的客家子弟,一个个都是在土勇血战过的,而且客家人住在山里,有习武的传统,其中很多人身手让黑狗都自叹不如。 因此可以说打他们肯定不怕,城里的绿营不用说了,就是那些八旗,在黑狗看来,也都是草包,当年跟着英国人打广州的时候,他就看到被朝廷有意渲染的八旗是多么不堪一击。 所以只要打开城门进了城,黑狗有信心干翻城里所有的绿营和八旗,所以他选择亲自带队夺城门,当然如果城里士兵警觉,没有放他们靠近城门就关门的话,黑狗也不是没有防备的,城里他早就买通了一些地头蛇,只要给钱,有的是人给你卖命。 黑狗的主意本来就是让他城里的“朋友”帮忙夺城,可是方山却让他假扮闹饷哄诈城,方山说城里的兵恐怕也早对欠饷不满了,只要说是闹饷,那就没人会帮官府的忙,不但让他用闹饷诈开城门,还要一路诈到总督府衙去。 “好好呆着,我们闹了饷,你们跟着沾光,少他么管闲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一边用枪对着守城门的士兵,黑狗径自走上去,拍拍军官的肩膀威胁道。 虽然暂时控制住了这里,如果他们招呼起来,四处的绿营都赶来也是麻烦。 绿营军官此时敢说什么,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只能陪着笑说是,任由上千人从他眼皮子底下进城,他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兵变无非是比闹饷更厉害一些,但在兵卒的眼中,倒还没到造反的程度,闹饷是为了钱,兵变往往还有一切其他什么东西,比如找上官要个公道什么的。 黑狗的人一路沿着大街往城里跑步前进,遇到兵丁马上大喊是来闹饷的,那些兵丁看到大队人马,赶忙躲开,跑到一边听说是闹饷,也就不在乎了,甚至有跟着往总督府衙跑的。 因此当黑狗的人一路跑到府衙,尽管到处都出现了兵丁,有绿营有八旗,但是离奇的竟然跟他们没有发生冲突。 总督府的守卫倒是行动起来,第一时间就要关门,也被黑头一脚踹翻,带人闯进了总督衙门,那些守卫一呼喊,总督衙门立马就乱了套。 耆龄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事儿,大清早的他还睡回笼觉呢,听到声儿的时候,赶忙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在几个卫兵带领下,还没来得及从后门逃走呢,就被抓了个正着,其实后门哪怕是四面围墙下,黑狗都安排了人。 当年英法联军攻城的时候,也是少部分兵丁就抓住了各个衙门里的官员,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这些文官的警惕性差还情有可原,当年英法联军可一股脑连八旗将军穆克德讷都抓到了,真真是烂透了。 占了府衙,立刻押着耆龄,打开了总督府的银库,凡是跟来的士兵,一人一两银子,人人有份,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听到消息,都跑来分军饷了。 分完了总督府的百万巨款,接着伙同着大家跑去分番禺县的,然后是南海县的,八旗兵绿营兵此时完全没有了秩序,都抢着要分饷,他们的军官也完全不加阻拦,刚才倒是已经有了些组织,穆克德讷一听新安县勇打进耆龄的府衙了,连忙组织了一些人就赶过来,派出去召集其他旗兵的戈什哈一个都没回来,人还没组织起来,就听到那边开始分银子了,连他手下的旗人很多都跑去分银子了,现在没人老实待在军营。 士兵闹饷这种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当是会出人命的,穆克德讷也不由头大,决定暂时先等等,等他们闹够了,就会有人出来讲条件了,北平城的旗人子弟不时也这么闹闹,出不了什么大事,现在就带人赶过去,那是给自己找麻烦,穷疯了的大头兵发起疯来,才不管他是不是将军呢,要紧的是先找人把他自己保护好,别让人闯进将军府分他的银子。 结果广州府最高军事长官,八旗将军穆克德讷知道是闹饷后,一时间没有组织起军队,竟然打算观望,事情到了这一步,官府事实上已经对这座城市失去了控制力。 所有士兵都以为是在闹饷,跟着起哄,贪便宜,他们跟着新安县勇洗劫了总督衙门,洗劫了各个县衙,布政使,督粮道,按察司,连粤海关都抢了,当然他们脑子里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完全以为是在拿自己的军饷。 人越聚越多,到最后整个广州城的士兵都动了起来,不止是绿营八旗,守炮台的乡勇都参与了进来,此时当官的,有的像穆克德讷那样找人先保护自己,有的则是收拾细软,带着家人跑了,根本就没人想过要组织起来,当然个别想抵抗的衙门,第一时间会被新安县勇的步枪招呼。 耆龄倒是没事,除了一开始被士兵押着去打开各个府库,之后就被安全的保护在了衙门里,他倒是看的明白,感觉这不是普通的闹饷,于是喝斥黑狗。 “你们这是要造反!朱敬伦让你们来的。好大的胆——” 一句话还没说完,黑狗的大嘴巴子就招呼了上去。 耆龄再不敢说话,这不是他摆官威的时候,神色中露出恐惧。 他一个红带子,养尊处优惯了,惜命的很。 闹腾了一天,大家都心满意足,收获颇丰。 广州城当兵的,此时根本就没有多想,都为了一下子领到官府积欠数年的军饷高兴,甚至有的人分到了好年的军饷,可他当兵才没多少时间,感到自己赚到了。 一夜冷却,真相往往就该浮出水面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大队人马进城,无坑地区剩余两千客家乡勇来了,这一夜广州城门都没关,守门的士兵都跑去领饷去了。 此时广州城中,黑狗手下的兵力达到了三千人,天刚刚亮,各处炮台、城门附近,都出现了这些乡勇的身影,他们很快就占据了这些要地,原本该在这里的守军,几乎都消失了。 当第二天广州城发了财的士兵还没有平静下来,一个个带着期盼一大早就聚拢在广州府衙门口,还打算看看新安县这些县勇还带不带他们去其他地方闹饷,这种事得上杆子跟上,广州城上万八旗绿营兵,如果算上驻防的旗丁,人数还得翻一倍。 八旗正兵不多,从康熙年间的额定3000人,不过扩大到6000人,但是两百年滋生丁口很多,其中以汉军八旗为主,满洲八旗男女老幼6000人,汉八旗则在25000人以上,旗人不务农,不经商,就靠一点钱粮度日,当不了正兵拿饷的,一个个都成了闲散汉子。 昨日,很多旗丁收到消息晚了,没分到钱,或者分到的少了,懊悔了一晚上,今天就数他们积极。 他们确实想分钱,但是该打的衙门,昨天都砸开了,不过那些新安县勇够种,今天去打的衙门,让这些旗人都感到有些不安,因为新安县勇今天带他们去闹副都统衙门,左都统,箭道衙门这些地方,这可都是有兵把守的地方。 但反正是别人出力,他们跟着沾光,闹饷的士兵人多势众,这些衙门虽然属于武官,多有亲兵把守,却也不敢真挡,大多选择护着主子走为上计,不过昨夜他们早有准备,留下的钱粮不多。 其实一般的衙门里也就没多少银子,基本上都是各个官员平时搜刮的积蓄,真正的大头早在昨天就处理了,府库和海关中的上百万两银子,都已经全部发下去了。 所以这一天闹饷的士兵们收益不多,一个个有些意兴阑珊。 但是他们意兴阑珊,不代表别人没兴趣。 广州府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这地方发生的事情会很快传开,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 第二天就已经传到了新安县城,此时乡勇们还在跟洋人对峙,他们是乡族组织起来的,有组织就有理性,并没有真的打起来,而是由距离赤湾最近的乡绅们出面,跟赫德谈判,要求赫德把洋人撤走,把洋船请走,但是赫德又怕这些兵和船一走,外面的乡勇打进来,谁都不相信谁,导致这种对峙一时半会结束不来。 可是这时候有消息传来,广州城的士兵们闹饷了,一个个都发了大财。 新安县勇心动了。(。) ------------ 第一百九十节 朱敬伦出山 广州的兵能闹饷,他们新安的兵凭什么不能闹。 上次跟着朱敬伦15去过广州的一些营官觉得,反正都去过一回了,也没见发生什么事。 不闹一闹怎么成,至于赤湾这里,对峙的主要是乡勇,并不是所有的县勇都跟着家族去了,远离赤湾的客家县勇,以及九龙的、沙井的县勇都闲着呢,来的主要还是赤湾村附近的县勇,他们主要是担心洋人登岸影响他们的生活。 上万县勇中,至少有七八千都无所事事,暗中勾连一番,一个营官率先带自己人找船往广州去了,其他人有样学样,生怕落了人后,一番鼓动,又是数千人赶往广州。 对于县勇去闹饷,那些宗族首领们的态度很不一致,有的是支持族中子弟去闹一闹的,闹一闹有钱拿,有的则是反对的,他们觉得让这些不知轻重的年轻后生都跑去广州,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万一急了杀了官,那可就是造反了。 意见不一,就禁不住,就有人去,有人留,可是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无法停止了。 人家去是要军饷的,你让那些被族长、乡绅强行留在村里的乡勇怎么想? 一个一个悄悄勾连,偷偷跑到别村找自己的军官,然后一群一群的就悄悄出发了。 人越走越多,甚至连跟洋人对峙的那些县勇都不安分了,在这里跟洋人对峙,有没有军饷拿,附近的几个村子供给的伙食都不好,几家还抠抠搜搜的想要其他村子分担,让这些火枪兵跟洋人对峙都没有心气,终于有人开始开小差了。 眼见无法收拾了,这时候有人听说朱敬伦在南海县给母亲守墓,一商量,十几个有威望的乡绅决定出面,去请朱敬伦回来坐镇。 朱敬伦妆模作样的听他们说完,露出一个震惊无比的面容,当即不二话,立马跟他们下山,赶回新安。 朱敬伦一到,事情就好办多了。 先去跟赫德商量,朱敬伦的信用还是值得信任的,赫德答应先撤走军舰,英国人来这里其实并不是准备打仗的,伦敦宣言到了香港后,额尔金迫不及待的就撤走了军队,大部分撤回了印度,军舰也只留下了十来艘,根本就没有打仗的准备,所以他们更希望和平。 军舰撤走后,乡勇们的心也就安定了很多,看朱敬伦的面子,也撤了乡勇,乡勇一撤,香港的英军也撤回了香港,瞬间就瓦解了洋人这个麻烦。 其实也就是一个互信的问题,老百姓总觉得洋人上岸没好事,对洋人保持一种深深的不信任,洋人也不信任老百姓,认为中国的老百姓没有理智,根本无法沟通,都想让自己保持一种有利状态,所以才会对峙,恰好朱敬伦是在两边都有公信力的一个人,两边都愿意相信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洋人问题解决了,现在是县勇问题,县勇已经有六千多跑到广州城了,有的走的时候,带走了武器,有的则是空手去的,总之很混乱,形不成战斗力。 朱敬伦知道,自己也该去广州了。 带着侯进,和剩余所有士兵,一起行动,虽然一些乡绅还不太理解,朱敬伦解释说,有那么多子弟去了广州,自己不去万一出事就无法收拾了。 找好船,沿江而上。 解决洋人问题用了三天,加上一些路途耽搁,朱敬伦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闹饷发生后的第十天了。 他的速度不算慢,换做任何一只清军,恐怕现在还调动不过来呢。 此时广州城的情况,跟他想象中有些不同,但还在控制之中。 所有城门、炮台等地,都是客家县勇在把守,朱敬伦进城不是问题。 见过方山和黑狗,问明情况。 广州依然在失控中,所有官衙都被砸了,官员不是被他们控制,就是逃出城去了,倒没有杀一个,毕竟所有士兵脑子里都装着闹饷,又不是造反,干嘛杀官呢。 但是治安问题有些严重,闹饷三天后,已经没有衙门能给他们打砸了,除了八旗将军府衙之外,所有衙门,包括跟军队有关的衙门都砸了,穆克德讷组织了一大群八旗子弟,才保住他的衙门。 没有钱拿之后,很多人开始不满,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发钱,有的人拿了很多,有人始终一分钱都没分到,心里不满是可想而知的,凭什么都是欠饷好几个月,他们拿了那么多,老子一分钱没有,不过就是脚程慢了些,凭什么? 心里的不满,很快就发展城了对富裕商铺的搜刮上来,一开始是上门勒索,到了第六天就开始演变成打砸抢了。情况十分负责,未必是军队第一个发起抢劫的,很可能是军队被城里一些三教九流的地痞流氓带动的,因为从闹饷第一天开始,就有个别商铺遭到劫掠盗窃,一个城市,一旦连军队都乱了,秩序自然就没有了,三教九流的牛鬼蛇神就找到了机会。 可能是在这些盗窃抢劫的下流人的带动下,无组织的士兵也开始了抢劫活动。 此时城里的百姓逃走了很多,商铺大都关门,然后是被砸开,被洗劫。 这种范围的混乱,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杀人的有,强j的也有,甚至还有人放火的,这种人完全就是出于一种破坏的暴戾,你抢了就抢了,烧人家铺子,烧人家屋子干什么? 总之城里完全乱了。 “弹压!” 朱敬伦立马下令,他来之前,是让方山制造混乱,他来之后,就要带来秩序。 “侯进,马上把我们的集合起来,让军官找到自己的士兵,把我带来的枪都发下去。” “方山,马上写告示安民。军队归建后,马上开始清街。” “耆龄在哪里?” 朱敬伦很快出现在憔悴的耆龄跟前,他被绑在一个椅子上,见到朱敬伦的时候,一副惊恐,他以为朱敬伦是来杀他的。 “制台大人受惊了!” 朱敬伦马上给他松绑。 耆龄起来后,朱敬伦才道:“士兵闹饷,小人本在守墓,不得不出来了。现在城里乱的很,大人在这里不安全,让小人护送大人赶紧离城。” 耆龄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城门口,他才确信朱敬伦是真的想要放了他。 在自己的包衣奴才护送下,耆龄骑上朱敬伦送来的马,马上飞奔离开,他第一时间赶往肇庆,哪里是防备广西乱兵的要地,有一千多军队驻扎,重要的是有一只八旗骑兵。 方山一直以为放耆龄走,是放虎归山,一直都很不理解。 朱敬伦并没有跟他解释,等后来耆龄调兵包围广州城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在用耆龄的压力,凝聚城中县勇的军心,把这些人逼到跟他一起造反的道路上来。 新安县勇一旦组织起来,立刻就成了广州城中最强力的一支军队。 以营为单位,在各个街道清洁,敲着铜锣告诫百姓关门安居,不得外出。 一圈走下来,街面上立刻就没人了,但等到了晚上,一群牛鬼蛇神又出来了。 这时候就不是敲锣的问题了,直接开枪,四门一关,凡是街道上有乱窜的身影,直接开枪,难免有冤枉的,但一百个里头,九十九个都是趁乱抢劫的人渣。 一夜之间,杀了三百多人,天亮的时候,潮湿的空气中甚至带有一些腥味,但这座城市安稳了。 朱敬伦昨夜就去了将军府,面见了穆克德讷,向将军做了汇报。 当然是他加工过的汇报。 将这段时间的乱象,都说成是士兵闹饷。 穆克德讷这段时间就一直被关在将军府,信息闭塞,他听到的消息,无非也是士兵在闹饷,今天闹到这个衙门,明天闹到那个衙门之类的,他手里有几百号人,没人攻打他的将军府,但是将军府四周各种大兵游荡,新安县勇,绿营兵,八旗兵都有,穆克德讷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带人刚出门,就有打黑枪的,打死了他好几个奴才,加上他家大业大,还真舍不得留给这些乱兵,既然对方不敢攻打他的衙门,他也就稳守着不出门。 信息闭塞的情况下,朱敬伦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接受了。 朱敬伦说他本来在守墓,突然听说有新安县勇跑去广州闹饷来了,赶紧就带兵前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不但县勇闹起来了,绿营兵、八旗兵也在跟着闹。 朱敬伦让穆克德讷跟他一起写一封奏章,向朝廷汇报,朱敬伦不避讳自己的责任,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什么御下不严,闹出大事。但是却向朝廷求情,希望朝廷不要追究城里闹饷的县勇、绿营和八旗兵,说大家也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跟着闹的。都好几个月被克扣军饷,甚至根本不发,谁都有妻儿老小,情有可原。 朱敬伦一个县令,根本没有资格呈递奏折,因此需要穆克德讷这个人,看到朱敬伦将所有罪责都担了过去,穆克德讷不但答应帮他呈递,还在奏折上副署,毕竟所有旗丁也都跟着去闹了,就算是绿营,那也归他节制,既然朱敬伦愿意担责任,他也乐的推卸一下。 所以这件事暂时定性就是闹饷,甚至连哗变都不是,更谈不上造反了,应该能给朱敬伦争取几个月时间,只要满清朝廷不第一时间调集湘军那种有战斗力的军队前来镇压,有两到三个月时间,朱敬伦就能把广州经营的铁通一般,并且有信心将周边各县控制下来。(。) ------------ 第一百九十一节 大兵围城 一连三天,朱敬伦血洗长街,这才彻底恢复了广州城的秩序。 但是第三天,城外突然出现了大群骑兵,此时新安县勇守城,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这些骑兵被堵在了城外,守城士兵汇报朱敬伦后,朱敬伦立刻命令关闭城门。 八旗兵在城下叫骂,说城里造反云云。 他们以为自己是来镇压闹饷的,来了后吃了闭门羹,说造反也只是恐吓。 但是黑狗立刻就下令城上的士兵开枪,一下子打死了十几个八旗兵,问题就严重了。 上千八旗兵立刻撤离广州城附近,并且马上有快马往肇庆府汇报。 朱敬伦也召集所有军官开会。 悲痛的告诉大家,朝廷派八旗兵来镇压他们了,给大家判了死刑,说大家造反。 还说这是奸臣当道,想要谋害他们。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新安县勇早就对广州府没有好印象了,而对朱敬伦的印象却一直很好,朱敬伦说的话,他们都信,由不得他们不信,听说刚才八旗兵已经攻城了,被打退了,这还不是镇压他们,他们只是来闹饷的,可朝廷说他们是造反。 顿时就有军官觉得委屈,跟朱敬伦说,他们可不是造反啊。 朱敬伦叹道,他也知道,可是朝廷奸臣当道,听不进忠言,现在就是要置大家于死地,现在大家是死路一条了。 耆龄在肇庆府收到了回馈,被打死十几个人的八旗兵恼恨无比,当然是怎么危言耸听怎么说,让耆龄的感觉就是,朱敬伦在广州已经造反了。 他不由得大惊失色,顿时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造反,从上次朱敬伦来讨饷激怒自己撤他的职开始,就已经决定造反了。原来他告柏贵的状没有错,朱敬伦此人包藏祸心早有反意了。 想到此处,耆龄一夜睡不着觉,怎么办呢? 他是个聪明人,但是他没有决断力。 找来一些八旗军官商量,有八旗兵在广州城下被打死,这些军官愤怒着呢,加上他们虽然调防到了肇庆,可是家属都在广州城里呢,担心家人安危的他们,怂恿耆龄发兵,调肇庆八旗和绿营兵加上县勇共一万人回军广州。 经不住怂恿,耆龄最后决定回军。 肇庆位于广州上游,顺流而下一天就能到达,但是清军组织松散,在军队编制稳定,还有水师的情况下,硬是拖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逐步抵达广州。 他们在广東花县一带集结,但是刚刚扎营,第二天才有第一支部队往广州进发,耆龄人还在肇庆,带兵的是一个八旗副都统,耆龄给他的命令是,用兵威压服城里的乱兵,耆龄犹豫了一夜之后,还是觉得朱敬伦造反的可能不大,城里可是有上万八旗兵丁呢,难不成也跟着造反了不成?这完全不合理嘛。 可是当副都统富珠哩带兵刚刚出现在大炮射程之内,毫无防备的时候,城上的大炮顿时就开火了,炸的他们顿时就乱了。 没发靠近广州城,对方根本就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开炮的士兵怎么会知道城外是来劝降的,是来跟他们谈判的,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一旦有敌人出现在射程之内,立刻开炮。 朱敬伦就是不让两家接触,此时自己手下的新安县勇军官们斗志低沉,他们觉得他们是被冤枉了,而不是横下一条心来造反。 要扭转他们的心态需要时间,而一次一次跟他们心中的“朝廷”大军交战,会让他们觉得越来越没有退路,越来越坚定朝廷要来“镇压”他们的决心,等到他们毫无退路,需要为他们自己的性命奋力一搏的时候,到时候就不是朱敬伦要他们造反,而是他们要朱敬伦带他们造反了,所谓的黄袍加身就是这么操作的。 城内不跟城外沟通,来了就是打,更坚定了耆龄认定朱敬伦在城里造反的判断,终于不再怀疑,狠下心来调集军队攻城。 上万人已经集结完成,排除两千前锋攻打镇海楼炮台,但是怎么可能打的下来,别说新安县训练有素的县勇了,就是那些久经械斗的客家团勇他们都打不过,城墙上大炮和火枪齐鸣,这些八旗绿营连城墙都没摸到就滚了回去。 之后接二连三耆龄都催促着攻城,甚至都不是他催促,而是那些八旗兵,他们的家人都在城里,于是逼着乡勇和绿营攻城。但是这些人都没什么战心,所以攻击也就是做做样子,听见枪声、炮声就跑。 城上士兵本来也士气低落,突然从保家守土的县勇,因闹饷而成了朝廷镇压的叛军,他们的心态根本扭转不过来,但是他们接受到的训练,让他们依然能够机械般的开枪设计,之后接二连三的胜利,慢慢安定了人心。 当看到朝廷的大军也不过如此,都是一群怂包的时候,军中渐渐产生了这样一些声音,抱怨朝廷奸臣当道,抱怨奸臣陷害忠良,感慨大家没了活路,连累了家人,终于有人发出了“大不了造反”这样的话来。 然后很多人开始纷纷呼应。 “对,老子反了。” “反正他娘没有活路了,不反等着被砍头啊。” “诛九族怎么办。” “让朱大人带大家反了,朱大人当皇上。” “对,咱打洋人保大清江山还保成了反贼,让朱大人当皇上。” 这些还是士兵中的声音,军官们当然也受到了影响,他们的心思则不同。 但也开始倾向于造反了。 “让朱大人带大家奔条活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没准能博出一个富贵来。” “对,不反也是被朝廷问罪,还要牵累家人,咱请朱大人当皇帝。” “咱豁出命给朱大人打江山,有种的说句话!” 军官们互相串联,私下开会,商量对策,士兵们大多是为了保命,他们还能进一步,想一想成功的收获,心中一股股野心慢慢爆发了出来。 但有人不免担心:“就怕朱大人不肯反啊!” 于是在串联了十余日之后,几十个营官,齐齐跪在了府衙中朱敬伦的房前。 可这时候,朱敬伦反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但不出来,反而跳窗子逃了。(。) ------------ 第一百九十二节 拉拢穆克德讷 所有军官请朱敬伦带头造反,这种大事是不可能瞒得住人的,城里的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 当城外出现八旗骑兵的时候,城里的旗人们就回到了他们的满营,俗称满城,左邻右舍都是旗人,建筑之间带有军事色彩,相当于一个个碉堡。 至于城中传出的朝廷来镇压闹饷,他们也将信将疑,朝廷怎么可能来镇压旗人呢?康熙雍正时期旗人也不是没有哗变过,最后都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追究几个首犯,其他都从轻发落了吗,从来可没出现过这种用大军镇压的情况。 可现在事实摆在这里,城外天天攻城,尽管规模不大,这边天天开炮,这是明摆着打起来了啊,听城里的新安县勇们传说,那天有八旗兵逼城,直说广州造反,这明明是诬陷,哪有旗人造自己反的道理。 所以城里旗人根本就不相信朝廷会来镇压他们,最后一寻思,都认为朝廷恐怕只是向镇压那些新安县勇,毕竟是他们先闹起来的吗。 因此这些八旗都收缩起来,他们一直都是半军半民,编成保甲,组织比普通百姓要严密的多,也有储备的刀兵,很容易就能武装起来。 最近又听说新安县勇真的准备造反了,都联名要他们的县令当皇帝了,一旦他们造反,城里的旗人肯定是要镇压的,他们驻防八旗干的可不就是这种买卖吗,只是那新安县勇各个身背洋枪,看起来挺唬人的,连他们的军官也说不要轻易招惹,就守着自个家,等城外的大军跟他们斗。 所有旗人都认为新安县造反了,所以谁都想不到新安罢职县令朱敬伦这时候竟然敢来将军府,一个个都有些发懵。 朱敬伦当然不会是一个人来的,黑狗带着几十个客家好手跟着呢,他现在紧张极了,朱敬伦还没答应造反,他的收获就没到手,他紧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方山可是告诉他了,一旦朱敬伦造反成功,他黑狗可就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是关二爷、张三爷那样的好汉,将来就是广州将军这样的货色,给他提鞋都不配。 黑狗想象不来让广州将军给提鞋的角色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想一想就兴奋,知道那是泼天的富贵,却没考虑过一旦失败的后果,古来造反者大抵都是这种心态。 方山同样的紧张,不然不会让黑狗放下城防,全城陪同朱敬伦,方山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朱敬伦不立刻亮出旗号,反而这时候还要见一见广州将军,难道他不知道一旦亮明了旗号,他跟广州将军可就是死敌,这时候去人家的地盘,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方山绝对不能容忍朱敬伦出事,此时他看朱敬伦的心态,就如同当年吕不韦看秦始皇父子一样,奇货可居啊。一旦这个奇货啐了,他哭都来不及,所以他是坚决反对朱敬伦去找穆克德讷的,但朱敬伦坚持现在还不是扯旗造反的时机。而穆克德讷还有利用的价值,可问题是穆克德讷会这么看吗。 可方山早就习惯了在朱敬伦面前耳提面命,他根本就不敢违拗,但跪在地上,除非朱敬伦答应有护卫跟随,否则他就绝对不能让朱敬伦出门。 方山担心穆克德讷,朱敬伦可不担心,穆克德讷要是有种的话,也不会跟洋人合作,他能给洋人当傀儡,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当? 果然穆克德讷根本不敢动手,哪怕听说朱敬伦那边被人拥立的情况也不敢动手,在一帮子诧异的八旗兵跟前,朱敬伦被恭敬的请进了将军府。 “将军,祸事了!” 朱敬伦一进门就叫到。 穆克德讷也知道祸事了,心说你不就是那惹祸的根苗吗。 “哎呀,朱大人,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就能打起来,该不是什么误会吧!” 穆克德讷此时竟然开始喊朱敬伦大人了,一个广州将军尊称一个七品县官,可见这货骨子里圆滑着呢。 朱敬伦叹道:“在下怎么知道,怕是那耆龄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穆克德讷道:“肯定是误会了,误会了。” 穆克德讷心想,耆龄就是想赶尽杀绝,那也是赶你们县勇,跟老子八旗兵有毛关系,耆龄是红带子,老子也是根正苗红的满洲旗人,名门瓜尔佳氏,耆龄会打老子? 朱敬伦又道:“实不相瞒,在下手下的县勇,已经因为惊惧不定,这都要逼我造反了。将军大人就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穆克德讷疑惑:“能有什么不对?” 朱敬伦道:“耆龄这是真心想逼反城中将士啊!” 穆克德讷叹道:“这什么可能啊。” 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穆克德讷要逼反城里的人,吃饱了撑的安稳日子过够了,作死吗。可如果不是,为什么耆龄要来攻城,而不是找人来城里谈谈。 朱敬伦道:“将军你想想,耆龄贪婪无厌,克扣军饷,以至兵变,朝廷会怎么对他?” 穆克德讷正色道:“自然是撤职查办,我大清绝不姑息养奸。” 朱敬伦道:“这就对了。我看是那耆龄怕吃干系,所以就要逼反官兵,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泥沙俱下,谁还想得到他克扣军饷的事。只要他能攻下广州城,不但没有罪,或许还能立功受赏。” 朱敬伦这么一解释,穆克德讷一听,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就不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曾经赫德评价过广州城里的两位官员,说巡抚柏贵“自幼在首都生活,言谈举止皆合乎宫廷中的礼仪规范”,“为人精明强干,外貌坚强果断”,说“一见而知,他在任何方面都比那位武职官员(穆克德讷)高超得多”。 穆克德讷是武举出身,不通文墨,能写自己的名字,但奏章都需要幕僚代劳,指望他能在这复杂的局面中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实在是难为他了。 “将军,你就没想过如果耆龄破城之后,你自己会怎么样吗?” 把事实摆出来后,朱敬伦给穆克德讷提了一个问题。 自己会怎么样?他能怎么样?耆龄敢把他怎么样。这件事从头到尾也就是耆龄跟朱敬伦之间闹了起来,跟他广州将军八竿子打不着啊。那耆龄确实有贪渎军饷的嫌疑,但哪一次没给他将军府分润,俩人一直关系不错,没有恩怨啊。 见穆克德讷想不明白,朱敬伦继续给他解释。 “将军,请听我一言。耆龄如果攻入城内,我们新安县这些人自然是跑不了的,可是闹饷可不是我一家,绿营和八旗都有份。你说耆龄会怎么奏报?众目睽睽,数万人参与了此事,你我,耆龄都是遮掩不住的。所以这事不能瞒,但是能赖。如果耆龄赖说,城中军卒因不满平粜,而哗变的话,他的罪责不大,将军你怕是要吃吃挂落儿。” 穆克德讷笑道:“这事怎么能赖在本官身上?” 朱敬伦哼道:“平粜一事,民事在巡抚、知府,军事可是在将军身上。将军你不该不知道吧?如今哗变的,可是军队。” 穆克德讷一愣:“还有此事?” 朱敬伦道:“岂不闻雍正四年事?” 穆克德讷奇怪:“雍正四年何事?” 朱敬伦道:“我说了不算,将军可找人问问。” 穆克德讷还真是说问就问,广州将军身边的幕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雍正四年的事情,跟广州将军有关,他确实清清楚楚,详详细细的将事情跟穆克德讷讲了一遍。 在雍正四年,广州和福州先后发生了两起八旗兵哗变的事情,主要因素就是米价太高,官府平粜不及时,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当然跟米商和官员之间的那点事儿有关,可是由于哗变的是驻防八旗,因此影响很大。当地文官给皇帝说,起因是官府要平粜,但是八旗余丁很多都开米店,不愿意看到官府平粜打压米价,所以才哗变了。 事实上,这件事起因很复杂,主要是米价高,滋长的旗丁活不下去了。另外就是,当时在广州和福州两地,因为收编了很多当年三番的番兵为旗人,这些人又长受正规汉八旗和满八旗的气压,早就心生不满,借着由头闹事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时候皇帝的处置,基本上没怎么动文官,反而处置了两个八旗将军。 此事过后,新任广州将军就建立了粮仓,专门购买粮食储存,以备广州米粮供不应求。“遇每岁青黄不接之时,米价昂贵,酌量八旗及绿旗四营人口多者一例平粜”。 这种方法以后成为定制,之后允许驻防旗人“按饷扣还,随时买补”,可以说广州旗人的平粜从那之后,就成了八旗将军的责任,而跟民事的责任不大了。 听完后穆克德讷皱眉道:“这么说来,如果耆龄咬定是因平粜,还真扯上本将军了。” 朱敬伦叹道:“将军怎么不问问,雍正四年,广州、福州两个将军是何结局啊?” 穆克德讷这才想到,忙问师爷:“对,两个将军最后怎么了?” 师爷道:“福州将军“照溺职例革职”,广州将军李杕“逮京师论斩”。” “论斩!” 穆克德讷倒吸一口气,堂堂一个广州将军,竟然要斩,这问题真够重的。 朱敬伦道:“这是成例。将军可好好想想,耆龄如果要脱罪,将军你可就脱不了罪了。而我肯定也是死路一条了。” 穆克德讷脑子有些乱,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头来他怎么给扯进来的。 没有主意就问:“那朱大人的意思是?” 朱敬伦道:“在下想请将军上书圣上,奏明一切,既不能冤枉了城中军兵,也不能让耆龄把咱们都陷进去。” 穆克德讷点点头,这倒是必须的,他得把话说清楚,至于朱敬伦死不死不关他的事,他可不能因为这屁事给捉拿到京师论斩啊。 立刻就让师爷写奏章,写完之后还请朱敬伦看看。 朱敬伦真不知道这家伙是聪明还是笨了,或许是大事糊涂小事聪明吧,知道城里现在朱敬伦势大,他倒是能屈能伸,他之后的一个八旗将军,甚至会因为文官不给他送行,去质问两广总督。 穆克德讷的奏章中,并没有说多少耆龄的坏话,只说是因军队欠饷三月有余,来城中闹饷,耆龄逃出城去,带兵来镇压,也不说是因为耆龄的贪腐,就紧咬着军饷二字,说他将军府也是多日没有军饷拨付,才无法发下去,把他的责任撇清楚,甚至还特意提了提城中米价并不贵,就是因为军饷不足,大家才活不下去。 让朱敬伦满意的是,他没有把责任全推给新安县勇,朱敬伦就在眼前,他不敢这么干,他承认绿营兵和八旗兵几乎人人参加了闹饷。 但朱敬伦还有些不满意:“将军,您忘了后来那些兵勇在总督衙门里可是抄出了百万巨资的?” 耆龄府里抄出了多少东西,已经没人知道了,但最后在广州各个府衙抄出来的银子,确实是超出了百万两,不过耆龄府里的银子没有这么夸张,二三十万是有的,现银只有五万,其他多是银票之类。 但既然朱敬伦要把事情赖给耆龄,穆克德讷也没办法,暗示了一下师爷,师爷立刻草草修改了两笔,但态度也不明确,只说据闻云云。 好吧,这事不是他亲眼见的,只是听说的。 但这就够了,相信一个广州将军给朝廷的奏章,应该能起到一点效果,让清廷一时半刻分不清情况,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敬伦恐怕都把耆龄打成渣渣了。 “还有将军,明日起该让八旗和绿营也守城了,城要是破了,咱们可都没好果子吃。” 朱敬伦看到穆克德讷的奏章正式誊写,然后盖上大印,装进了密盒中,一把拿过,然后对穆克德讷说道。 他这是要造成耆龄跟广州所有军队的对立,包括八旗兵,想想还真是诡异。如此一来,别说道听途说了,咸丰就是派人亲自来看,恐怕一时半会也是分不清的。 说道咸丰,朱敬伦有些奇怪,他记忆中,咸丰这会儿应该死了才对,可是他竟然还没有收到消息。(。) ------------ 第一百九十三节 大兵压境 咸丰是7月16死的,但他死在了热河,皇帝不再皇宫本来就是一件麻烦事,还死在了外面就更麻烦了。 不把后续手尾处理好,皇帝的死讯是不能诏告天下的,所以知道20日,皇帝的讣告才明发天下,要到广州还得些日子,兵荒马乱的,连广州城都乱了,能不能送到还不一定呢。 更何况哪里的水太深了,肃顺等大臣成了顾命大臣,咸丰一下子任命了八个顾命大臣,可偏偏里面就是没他的亲弟弟恭亲王奕欣,又将自己的印章等给了慈禧两太后,生怕主弱臣强,将来八大臣成了鳌拜那种角色,气压孤儿寡母。 但这时候奕欣的声望很高,皇帝带着肃顺等人跑到了承德,奕欣在北平跟洋人周旋,在北平的各部官员都看的清楚,也跟奕欣结成了良好的关系,可八个顾命大臣都没有奕欣,不免让人怀疑遗诏的真伪。 反正京城中都在传说,八大臣矫诏,闹得沸沸扬扬的。 遗诏到了北平城就已经闹成这样,到了广州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反正只有更乱,没有最乱,朱敬伦的计划中,那时候才是起事的最佳时机。 另外他依然认为,新安县勇还没有逼到绝境,他们造反的意志还是不够坚决,所以他还要等。 此时所有人中,还能保持冷静的,也就只有朱敬伦一个人了。 如此复杂的局面,如此紧张的气氛,让每一个人心焦,都想摆明了立场,哪怕扯旗造反,先跟城里的八旗干一仗,把这些朝廷铁杆先剿灭了,然后出兵城外跟耆龄决战,接着发兵四处平定天下,这样大家也有个目标。 古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人说洪秀全太早的扯旗造反,导致清王朝全力镇压,可是他要是不把旗子扯起来,鬼知道他啊,谁会投奔他?朱元璋那一套高筑墙缓称王的方式,不是每一个造反者都适用的。朝廷到处镇压,把声势闹的很大,反而所有人都知道了洪秀全,他这时候才真正成了旗帜。 一连十天,都到了八月底,朱敬伦还是没收到咸丰已死的消息。 新安县勇被朱敬伦磨的都快忍不住了,劝进已经好几次,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做做样子,后来他们开始害怕朱敬伦是真的不想跟他们造反,因为他们劝进了不止三次,都五回了,可朱敬伦就是不为所动。 城外做样子的进攻又搞了七八回。 突然这天,方山匆匆赶到朱敬伦房中,进门就叫不好。 “耆龄调来了五万大军,现在已经在东西北三面合围广州了。” 朱敬伦刚刚起来,也不由吓了一跳:“五万?他哪来的五万大军。” 能行动这么快的军队,在朱敬伦意识中,就只有一个湘军,也就是湘军还值得他认真一下,八旗不行,绿营不行。 方山道:“看装束,怕是乡勇。” “五万乡勇。” 不是湘军,朱敬伦就放心了。 “马上去探,耆龄从哪里招来的五万乡勇,要招这么多人,一时半刻是不可能的。看看是不是从广西调回来的。” 夜里,黑狗挑出来那些客家好手,就悄悄出城,这些人跟土勇打了六七年,又是山民,翻山越岭都不在话下,真的非常适合当侦察兵,他们出动了一次,就成功抓回来五个乡勇。 这下朱敬伦算是弄明白了情况。 这些乡勇不是从广西调回来的,广西兵既要应付造反的天地会陈开,还要应付窜入广西的石达开,哪里有兵力调回广州呢。 让朱敬伦惊讶的是,这些乡勇竟然是来自鹤山等县的广府人团勇,因为械斗这些土客混居地方的广府人和客家人都组织了起来,但是一直都没有官方背景,除了一开始因为许多广府人加入了洪兵,官府利用客家武装剿灭匪患的时候,有些偏向客家人,之后官府几乎是不闻不问,可以说是完全中立的。 因此到最后,广府土人团勇之所以能够战胜客家人,可以说完全是靠他们自己的力量,他们自己把自己组织了起来,组建了大量的团防局,甚至能够统一一县的团勇,新宁和阳江的团勇甚至还联合起来城里宁阳局,因此这些土勇团练的规模是相当庞大的。 可是在庞大,毕竟是民间武装,财力有限,五万人绝对把这一带的土勇都抽空了。 没有大利益,绝对不能让正在包围鹤山客勇,打算将鹤山县像恩平县那样,全部哪位广府人势力的土人团勇心动的。 经过询问发现,耆龄真是下了大本钱了,他将存在肇庆的三十万广西军费,全都拿了出来,到五邑地区招募乡勇,更是许以官位,拉拢了大量的土勇头目。 让朱敬伦想不到的是,在鹤山一带负责平息械斗的南邵镇总兵张千山在其中,竟然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耆龄给五邑各县都发去了总督钧令,让各县组织团勇攻打广州,把广州新安县勇定为叛乱。 当收到总督钧令后,各个县令还在迟疑,张千山却把这当成了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他在那一带也混熟了,亲自跑去跟各个土勇头目沟通,那些土勇头目,比如谭才那样的,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跟张千山是一路人,很吃升官发财这一套,当即动心。 只在黄茅壁山下各个山口留下了一半人马,大队人马立刻就跟着张千山来广州了,他们这只部队人数两万,是城外五万乡勇中战斗力最强的,而且谭才这些人财大气粗,都在香港买了大量的洋枪,大炮的数量也不少,目前发现的就有三十多门,不过都是请便的步兵炮,还压制不住城墙上的炮台。 剩下三万土勇,大多是临时拼凑,战斗力并不强大。 目前张千山的土勇集中在城北一带,城西一带则是一万土勇加肇庆八旗绿营,剩下两万土勇则在东城螺岗、黄岗一带驻扎,这只土勇部队是战斗力最差的。 五万大兵压境,看来是时候了。 是真正扯旗造反的时候了,不用等咸丰死的消息了,因为五万大军,足以让城里一万多新安县勇孤注一掷,彻底下定决心跟朱敬伦造反,同样打败这五万大军,他们也将彻底没有退路。 于是朱敬伦当夜立刻召集所有营官,立下三条规矩: “你们应我三事,本官就带你们讨一条活路。” “大人请说。” 众人纷纷请愿,他们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做好准备了,早都想扯旗造反了,但朱敬伦觉得他们的压力还不够。 “其一,一旦起事就没有了后路,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对我唯命是从,马首是瞻,不得有二心,不得生退意!即便父母妻儿相召,无我军令,也不得擅离军营。违令者斩!” 众人纷纷答应,此时是他们求着朱敬伦带他们造反,不是朱敬伦忽悠他们造反。而朱敬伦担心的则是,这些人现在说的很好,可是一旦他们的宗族、父母看到儿子造反,马上派人来叫,他们一下子就涣散了。 “其二,令行禁止,军令一如以往,不得有丝毫违背,违者按旧例惩办。各官各司其职,各兵各守其位。不许有升官发财之念头,切记,我们一直都是保家守土的官兵,不是肆意流行的流寇。但凡有违令者,一律按军法从事。” 这一条也没人不答应,这些天他们的规矩一直都没变。主要是朱敬伦担心,这些人一旦造反,会觉得自己是给朱敬伦打天下的,开始变得居功自傲不服军令了。所以他一定要让他们始终保持之前在瑞典人训练下的规矩,只要有规矩,能守住纪律,他们的战斗力就远远胜过清军。可惜那些瑞典人不会跟着来闹饷,他们是不会参与到跟满清官府对抗的行动中的。因此朱敬伦才更要强调这些瑞典人在的时候,经过朱敬伦同意后制定的军规制度。 “其三,焚书祭表,签名立约,众人盟誓!” 这一套是中国人传统的造反仪式了,带有强烈的帮会性质,但既然是流行,那么就值得利用一下,不过朱敬伦不是跟这些人磕头,而是立约,方山执笔写了一封讨伐满清无道的檄文,然后让所有人都签字,之后烧了这檄文给老天看。 但檄文还有副本,找石匠刻到石碑上,每个军官的名字都刻上去,不但让他们没有退路,等于一张生死契约,还将商定好的那些内容都刻上去,将来谁犯了军法,立刻在石碑前砍了他的脑袋,也没人敢说朱敬伦不顾情面,而是他们背信弃义毁诺在先。 跟所有军官约定好之后,就让他们立刻回去准备,包括把这些情况向他们的士兵传达,让大家都了解情况,所有人把目标和方向确定下来,第二天朱敬伦就要他们展开军事行动,对城外土勇发起进攻。 朱敬伦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提高士气,任何起义造反的第一仗都极为重要。 可有一个隐患,那就是张千山带来的那两万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朱敬伦如果进攻他们,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消灭他们,城里还有上万的八旗绿营兵的。 这时候方山站出来,表示他愿意去张千山大营中做说客,说服张千山按兵不动。而务求胜利的朱敬伦,则会命人朝城东的最弱的土勇部队进攻,争取一鼓作气彻底歼灭这只部队。(。) ------------ 第一百九十五节 横扫千军 朱敬伦之所以这么急着出兵,第一是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第二是为了提高士气,但更重要的目的,则是不能让这些乡勇在城外立住脚。 朱敬伦手下现在只有一万三千兵,一万新安县勇,三千五坑客勇,当年英法联军也是接近一万人的时候,他们可以轻易占领广州城,但是却无法消灭附近乡勇,导致军队根本不能出城,反而不断的遭受城外的骚扰,最后额尔金被迫北上,急着找清政府签订条约。 后来朱敬伦更是趁着英法联军主力北上,直接谋夺了广州城,他可不想落到那个地步,所以他根本不能接受耆龄拉来的乡勇在城外立住脚,至于他们包围了东西北三面,那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因为城南一带知道珠江,光是靠和中间那两座大炮台,就让他牢牢控制住了城南,这些天朱敬伦从新安交易所买来的粮食,供应部队绰绰有余,甚至还拿出一大半在广州城售卖,都让他城里广州现在最大的粮商了。 既不能让这些乡勇立住脚,也不能让耆龄跟他在广州形成相持,他是造反啊,哪里敢玩相持这种事,洪秀全在南京都没玩转,广州城跟南京城相比,规模上小了太多。就是因为耆龄代表的是现政府,时间是站在他那边的,一旦形成相持,整个广東的各个府县,都会成为耆龄手里的力量,给他源源不断的送来粮草甚至兵员。 一大早两路人马就从正东门和小东门分别出发,侯进和黑狗两员大将分路并进,侯进走正东门带着三千新安县勇进攻黄岗一带的土勇,黑狗走小东门带三千客勇进攻螺岗一带的土勇。 六千对两万,一下子派出六千人,已经是朱敬伦的极限了。 朱敬伦不可能不吸收当时他策动四面攻击广州城时候,英法联军的窘境,当时英法联军手里其实也是有五六千的兵力的,但对于广州城这种十几里的城墙范围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这样的城市,最少也得两三万才能防守的严密。 派出去的人不多,但是炮却不少,朱敬伦的已经招到了第三期,第一期三百人,第二期扩大到了五百人,第三期更是有一千人,但是真正熟练的还是第一期,第二期也只是技术成熟,没有战斗经验,第三期更是直接连技术都不够熟练,还在初训阶段。 但是朱敬伦给他们装备了足足300门步兵炮,全都是6磅和12磅的滑膛拿破仑炮,此刻全都派了出去,第一期炮兵作为炮长,第二期炮兵作为操作人员,第三期炮兵现在还只能担当苦力之类的辅助角色。 这些大炮就是朱敬伦的底气,他不相信在上百门实心、开花弹的接连洗礼之下,这些没经过正规训练的土勇,还能够保持纪律跟朱敬伦的火枪兵作战。 唯一让朱敬伦没有底气的,是去张千山大营中做说客的方山,他走的时候,朱敬伦和穆克德讷都写了信让他带给张千山。朱敬伦在信中跟张千山叙叙旧,俩人关系还算不错,也算互相帮助过。而穆克德讷的信,则是让张千山退兵的,告诉张千山目前的情况完全是误会,城里不过是闹饷,根本不需要带兵来镇压。 但是张千山肯定不会相信的,第一本来这就不靠谱,城外的人都清楚,就是朱敬伦造反了,第二张千山把攻打广州看成自己升官发财的渠道,他当然更倾向于接受广州造反,然后让他立功发财了。 所以一切就看方山说话的水平了,他在鹤山的时候,跟张千山也打过交道,对此人还算了解,因此很有信心表示自己一定能说服张千山按兵不动,至少在朱敬伦解决了城东的土勇之前,他一定能拖住张千山。 朱敬伦则告诉他,如果拖不住,保命要紧。大不了放弃广州,会新安练兵在打回来。 可是说的容易,这一次所有人都赌上了一切,包括朱敬伦,他知道刚刚造反就败退,几乎就没什么成功的可能了,造反就得有一股锐气,得有势不可挡的气势,才能最快速的聚集人心,否则一旦持久下去,老百姓民心思定,各地官府缓过劲来,就是想打也没根基了,石达开刚刚起义的时候,几乎是用兵如神,曾国藩多次被他打的全军覆没,可是后来见了湘军就只有跑的份儿,不是石达开水平下降的太厉害,也不是曾国藩水平提高的太多,而是世道人心变了。 如果朱敬伦真的不想让方山去冒险,大可以不让他去张千山那里。但不派他去拖住张千山,朱敬伦就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他派兵出城期间,张千山攻城,里面的八旗兵在里应外合,他失败的可能性很高。如果不派兵出城,而是留在城里剿灭八旗兵的话,八旗兵都集中在城西南一带,房子挨着房子,在保护自己财产和生命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轻易退缩的,到时候演变成巷战,依然不能短期内结束。 朱敬伦算来算去,还是在城内盯着八旗,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野战剿灭城外清军来的容易一些。 等城外的清军都剿灭了,到时候城内的八旗也就不是麻烦了,朱敬伦相信他能够轻易劝说穆克德讷让八旗交出武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上回英法联军在广州的时候,穆克德讷可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朱敬伦站在城楼上,用望远镜一直跟随着移动的军队,新安县勇的训练水平他不担心,这些人去打土勇也早就有经验了,在鹤山哪里没少跟土勇大家,当时就打的土勇抬不起头,没准对面还有被他们打过的土勇呢。 黑狗带领的五坑客勇的训练水平稍差,但是他们跟土人仇深似海,要知道五坑一带的客勇可都是从恩平被赶出来的,他们的土地全都被土勇抢走了,哪里能不恨他们。 只是五坑客勇的训练还不够,只训练了三个月而已,尽管在救命饷银的作用下,他们训练的很认真,生怕被开除出去,但是毕竟时间太短,他们也只是学会了装填发射,队列也能走,但是边走边装填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就做不出来了。 所以他们目前最可行的战斗方式是,用最短的时间,一次骑射后白刃冲锋,为了减少他们的损失,朱敬伦给他们调集了两百门大炮,在他们开始跟土勇靠近之前,这些火炮会对土勇在螺岗上的土寨进行狂轰滥炸,那些刚刚建立起来的木寨不可能挡得住这些火炮,尤其是开花弹一定能给与他们大量的伤亡,实心炮弹则会给客勇清扫掉注入寨门之类的障碍。 还是客家乡勇战斗心切,或者说仇恨更深,他们更快的到达了作战地点,因为这些客勇一直努力的帮炮兵推炮车。 他们的大炮也第一个打响。 此时在张千山大营之中,方山跟张千山相谈甚欢,喝着清茶。 突然听到炮声,张千山勃然大怒: “你说过你们不会出城打仗,要等朝廷裁决的,你他么敢骗老子!” 方山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的张千山半信半疑,就好像朱敬伦前两天去骗穆克德讷一样。 他告诉张千山,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真的只是闹饷引起了,广州将军和朱大人都已经给朝廷上了奏章,就等朝廷定夺了,他让张千山觉得攻城是很不明智的,即便打赢了,也未必有什么功劳,弄不好将来还要得罪八旗将军,如果打败了,那可是会获罪的。 他不求完全说服张千山,更没想过直接让张千山倒戈,他只求张千山能够暂时安分,给朱敬伦消灭城东土勇争取时间就行了。 所以尽管张千山发怒了,方山依然慢条斯理的喝茶。 喝了一口英德的红茶后,方山才慢慢道:“既然都这样了,张总兵也不要急,不妨坐下来猜猜谁会赢?” 张千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做了下来: “哼,那边也有两万人,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但是我知道时间一长,你家大人绝对就完蛋了。” 方山哈哈大笑起来。 张千山冷哼道:“你笑什么,装腔作势可唬不住老子,告诉你,等会他们打完了,我就送你去交给总督大人。” 方山摇了摇头:“胜负已定,我军大炮一起,对方已经败了。” 张千山自然不信,立刻派探马去探查。 朱敬伦这边,则是没想到会这么轻松,两百多门大炮对着螺岗一通狂轰滥炸,一刻钟之内,山上的土勇竟然就崩溃了,五坑客勇立刻发动攻击,他们直接连枪都没开,装着刺刀当长矛用直接就把对方击溃了,几乎从一开始就在追击溃兵。 侯进那边则有次序多了,一五一十的进行了炮火准备,接着步兵慢慢前移,同样是没等他们靠近山寨,炮火还没停止的时候,对方就崩溃了,但是这时候侯进带领的县勇,依然是步步推进,见到土勇抵抗就开枪射击,自始至终队列都保持完整,这才真正的战斗力。 这一切除了朱敬伦看到了之外,张千山派去的探马也回报给了张千山,一听朱敬伦只出动了六千人,一个时辰之内就击溃了两万土勇,张千山心中不由发寒,脸上却突然哈哈小了起来,夸赞依然在喝茶的方山“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但下一句他就道:“就请先生留在我这里当一个军师如何?”(。) ------------ 第一百九十六节 大调兵 侯进苦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张千山不可能请他当军师,这么说只是面子上好看,事实上他现在成了张千山的人质了。 朱敬伦亲眼看到自己的部队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就打垮了对面山岗上的土勇,并没有因此意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派人给他们传令,让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用严整的队列进入城门。 城墙上则站着朱敬伦请来的穆克德讷等一帮八旗高官,请他们还费了不少事情,因为这些八旗军官们,一个个将旗丁聚集在满营,他们此时在担心朱敬伦会不会打他们,最后朱敬伦连威胁带哄骗的,才拉来了十几个军官,穆克德讷也来了,他是最不想来,但却最不能不来的。 看到朱敬伦的部队,气势高昂,军官喊着口令,士兵踏着正步,从正东门鱼贯而入,穆克德讷吞了一口口水,他知道朱敬伦在向他耀武扬威,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将军大人,我的兵如何?” 朱敬伦问道。 穆克德讷道:“甚是雄壮!” 震慑了一番八旗军官之后,朱敬伦立刻接见了主要将领,就自己看到的情况,一一表扬了战斗用武的军官,并且给予奖励,奖的钱不多,但这是一种荣誉,朱敬伦还承诺给他们制作金牌,上面刻上他们在某某一战中身先士卒,立下某某功勋等字样。 对士兵,则是杀猪宰羊,大肆庆祝,但酒是不能沾的。 做完这些,第二天开始休整,仗虽然赢得轻松,还是有几十个人死亡,上百人受伤,真不知道英法联军以死十几个人歼灭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是怎么做到的。 这点伤亡影响不了军队的战斗力,但朱敬伦依然没有发动再一次攻击的能力,张千山带领的那两万久经沙场,还自我摸索着装备了大量步枪的广府团勇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西关驻防的八旗兵和土勇,也不是能一次进攻就打垮啊。 所以朱敬伦不打算一次决战就消灭所有敌人,他请来了几个军官。 炮兵统领陈曲直,新安沙井陈家子弟,祖传木匠家庭出身,做的一手好木匠活,后来第一个数量掌握了火炮操作技术,同时也识字,跟瑞典军官学习数学、几何知识也颇有进步。 “曲直啊,你们炮兵这次打的不错。” 朱敬伦昨天给陈曲直授了赏,并且承诺今后还会给金牌一块。 “谢大人夸奖。” 陈曲直毕竟是年轻人,很喜欢听人夸奖,尤其这人还是他的上司,还是他打算效忠,并且为他打天下的人,尽管朱敬伦并没有按照方山等人的建议登基称帝,但不妨碍这些人已经将朱敬伦当成了皇帝。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相信你一定能完成好的。” “大人,请下令吧,属下定当竭尽所能,哪怕鞠躬尽瘁——” “不许说死。” 朱敬伦打断他。 “让你回新安一趟。我给你手令,你去召集各乡乡勇,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城里只有一万多人,怎么都不保险,所以朱敬伦打算调新安乡勇入城,新安县为了对抗洋人,所有的乡村都编练乡勇,人数总共加起来超过了十万,虽然没什么好武器,只有一些大刀长矛甚至竹枪,但拿来守城还是能起一点作用,至少能唬唬人。 因为跟陈芝廷的关系,陈家一向都是新安最支持朱敬伦的宗族,所以派陈曲直这个炮兵统领回去,应该能让陈家配合,陈家配合了,就能给其他家族起到带头作用,至于最后能招来多少,那就看自己在新安宗族和乡绅心中的地位了。 给陈曲直下了命令之后,又喊来了黑狗,本来不应该让黑狗这时候离开的,但是方山没回来,昨天天黑前送来了一封信,说他留在张千山营中做军师了,朱敬伦也能猜得到是什么情况,知道方山被扣押了。 “黑狗,你给我带三千客家团勇立刻回鹤山去,组织李亚男他们立刻向山下土勇发起进攻,一旦破坏掉土勇的封锁,我希望你把李亚男他们手下那批客勇都给我带到广州城来。” 当初让方山跟黑狗一起去五坑地区招募客家乡勇,其中在五坑招募了三千人,也就是现在城中这三千人,还从鹤山招募了七千,总共一万人,那七千人也在五坑一起训练,在朱敬伦调五坑兵来广州前,让他们回到了鹤山。 但是方山一直都以士兵还没训练好为由,压制客勇向土勇发起攻击,现在机会来了,打量的土勇被耆龄招募到了广州来,鹤山黄茅壁一带的封锁肯定变得薄弱,是李亚男他们突围的最好时机。 一旦他们突围了,朱敬伦希望能把他们手里持有火枪的七千客勇调到广州来帮自己,这些人一直都是鹤山的团局在指挥,黑狗他们只是帮忙训练,至于能不能把他们调过来,朱敬伦也没有把握。 “这样你拿我的信先去一趟新安,找李道昌让他带三千人去黄茅壁地区,帮李亚男他们保护村庄。” 朱敬伦担心李亚男这些客家乡绅不愿意趟浑水,但他确实太需要军队,尤其是有战斗力的部队了,让他们新安的客家同宗去帮他们守护家园,相信他们就没多少后顾之忧了,可以放心大胆的排除几千个火枪兵来支援朱敬伦。 黑狗现在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狗,一条朱敬伦让他咬谁他咬谁的狗,让他怎么咬他就怎么咬的狗,他知道他没什么智慧,永远不能像方山那样给朱敬伦出主意或者想办法,他只是一个江湖老大,一个疍民中的帮会龙头,过去在广州城就是狗一样的人物,替大人物们办脏事是他常干的,但现在给朱敬伦办事,能将他办成大人物,他为什么不干,有什么道理不干好。 收到朱敬伦的命令之后,他就立刻动身,带着三千客勇以及朱敬伦派来的三百个炮兵,秘密潜出广州城,为了不让城外的八旗兵发现他们的行踪,还故意找了一个晚上,坐船从海上绕道新会,从新会、鹤山边界地带进入山区,沿着客家人开辟出来的山地小道,一路到了黄茅壁。 唯一麻烦的是,人可以进山,炮却只能留在新会了。 黑狗带去的消息,让客家乡绅李亚男等人欣喜若狂,他们早就想打出去了,但是之前方山一直拦着,警告他们,一旦失败他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李亚男等人是乡绅,现在的鹤山客家练勇都在他们掌握中,乡绅不是土匪他们是有自制能力的,不喜欢玩命,所以一直以来都在隐忍,他们终于等来这个好机会,土人团勇将半数兵力派去了广州城,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趁机将土人赶走呢。 于是异常总反击开始了。 新安这里反倒是遇到了一些麻烦,陈曲直虽然现在已经贵为朱敬伦手下炮兵统领,管理所有的炮兵,在军队中的地位跟黑狗以及侯进平行,但是他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太弱,第一是因为年纪轻,第二则是因为他家不过是一个旁支子弟,他爹只是一个木匠,如果他爹是一个举人,而他是陈氏的嫡亲子弟的话,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所以他好说歹说,陈家的乡绅都不同意把陈家卷入朱敬伦的叛乱之中,那些老家伙们看的透彻,让陈家子弟跟朱敬伦去打两广总督,怎么能有这么疯狂的想法呢。可是陈曲直却始终以为,是他们这些当兵的逼着朱敬伦带他们造反的,心中自有一份愧疚。 家族上层说不通,那就直接找那些小一点的乡绅,陈家四散各地,这样的村庄领袖多的是,他们手里没有多少人,往往十来个人,但集中起来也是一股力量,这些人比较好说服,因为很多这样的小地主的儿子都在朱敬伦军中当军官,目的不一而足,有的仅仅是贪图一份军饷,有的是想给读书读的不好的庶子找一个前程。 人就这样艰难的慢慢聚集,跟朱敬伦说的要多,要快完全不符合,这让陈曲直心里异常的焦灼。 黑狗这边的进展就相当顺利了,因为客家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本就一无所有了,就不怕失去了。如果不跟朱敬伦绑在一起,他们的土地就收不回来,他们就无法养活众多的人丁,在要么像恩平那样,完全被土人夺走土地,还是跟着朱敬伦放手一搏两种选择中,他们痛苦又痛快的选择了后者。 以七千火器军队为核心的三万客家练勇,带着被人夺取土地的怒火,准备下山抢回自己的土地。 他们的麻烦不小,最大的麻烦是,如何将朱敬伦带来的大炮用上。 土人封锁各个山口,用的办法反而是客家人的,那就是修建一座座山寨以及碉堡,这些工事如果纯粹用人来攻打的话,多少人命都不够填的,所以朱敬伦给他们派来了炮兵,可这些大炮根本就运不进山。 方法总比问题多,这世界上最难不住的就是人。 经过一番试验,一千最强壮的客家山民秘密下山,用最快的时间,在土人势力察觉之前,要将这些大炮炕上山。(。) ------------ 第一百九十七节 他们还在观望 上百门6磅拿破仑炮,被分拆成炮架,炮管和车轮,一个壮汉背一个车轮,两个壮汉轮换着就能一路走下去,炮架和炮管,则分别由四个人担着,他们将蘸水的粗麻绳困住炮身,麻绳两端分别两个人背在肩膀上,两道麻绳、四个人就能抬起一门炮和炮架,只要道路能让两个人并排通过,他们就能过去。 至于重量问题,6磅拿破仑炮口径为93mm,身管长152米,含炮架重389公斤,其中最重的炮管大概有全重的一半,不到200公斤,合400斤,这些强壮的山民,背负100斤重量还是能够承受的,加上有人不断的替换,并不觉得辛苦,反而一脸的笑意,因为他们背着的这些大炮,是帮他们打仗的。 有先进的武器装备,有训练相对有素的士兵,以及对抢回自己土地的无比渴望的愿望,当他们出现在山下的时候,可想而知那些自以为已经把客籍封死在山上,就等待他们一个个饿死的土人团勇们会有多么吃惊了。 奋勇的客民在看到一座座山寨被炮火摧毁后,就疯狂的冲杀上去,用火枪、用大刀长矛甚至竹枪,疯狂的攻击已经被炮火炸的晕头转向的土人团勇,一座座山寨被拔除,一个个山口也就被打开,土人困不住他们了。 但这时候,他们产生了分歧,客家练勇想要一鼓作气杀向他们的家园,夺回他们的土地,黑狗则要他们立刻发兵广州,帮朱敬伦击败耆龄,双方争执不下,险些动了刀子。 陈曲直这边已经拉拢到了上百个小乡绅,不局限于沙井陈家,甚至不局限于沙井一带,包括九龙、龙岗等地他都跑遍了,但最后只有一万人愿意跟他去广州,这一万人都是有族中子弟在朱敬伦军中效力的那些宗族,其中客家人就占了一半。 让陈曲直气愤的是,本以为九龙地区的宗族会一呼百应,可是他们也跟其他地方的宗族一样,大多保持了沉默,朱敬伦多次帮助他们保家守土,可他们现在却对朱敬伦弃之不顾,简直就是背信弃义。 十天后当陈曲直疲累的带着上万人,乘坐在新安征集到的商船赶到广州的时候,朱敬伦给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再怎么说,这也是援军,对己方已经很高涨的士气没什么影响,但对敌方的士气绝对是一个打击。 上万人进城,让朱敬伦手下的兵力达到了两万,防守广州城的压力顿时减小了很多,虽然让这些乡勇去攻城拔寨有些为难他们,可让他们在城里看住那些八旗兵,却绰绰有余了。 朱敬伦就是这么干的,用最快的时间,给他们分配了一些军官,将他们组织起来,进行简单的训练,接着就让他们驻防在西城,负责盯着广州城西南的满营。广州跟西安、北平和南京这些有驻防八旗的城市不一样,这里没有严格意义的满城,因为这里八旗的驻防地外没有修建城墙。 所以不像其他地区的旗人跟当地民人隔离,至于为什么广州没有满城,据说是因为早年发生了一场大火烧了满城,加上广州毕竟是一座远离统治中心的城市,经济地位上重要,政治和军事上其实对中央王朝影响相对较小,所以就没有必要糜费钱粮修建城墙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八旗驻地内有光孝寺、怀圣寺等寺庙,没法完全阻挡百姓进香,因此也就封闭不起来。因此满营最多也仅仅是设置路障、布置岗哨来阻挡旗人和民人直接接触,但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 所以广州的旗人和民人是长期相互接触,相互影响的,旗人的风俗习惯早就被当地民人同化了,至少如果不知底细的人,很难一眼就看出这些说着广東话,长着广東人模样的家伙是旗人身份。 清王朝大概也有意让旗人中的汉八旗跟当地人融会,乾隆年间开始推行汉军出旗政策,大量汉军旗新生丁口被迫迁出八旗组织,只能融入当地社会,这导致在广州城中这些旗人是亲戚遍地的。 因为这一系列原因,后来辛亥革命之后,广州的汉八旗直接向革命军倒戈,被编入新政府军队序列,而隔离相对较为严密的福建琴江八旗汉军水师则主动归入满族,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广州汉军士兵在身份认同上更倾向于汉人。 广州驻防八旗中,绝大多数又都是汉军旗,所以朱敬伦自始至终都觉得这是一股只得拉拢的力量,如果有一只八旗部队,都能够加入朱敬伦的军队,这在政治上是非常有意义的,对旧统治阶级的心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要拉拢到他们,为时尚早。 朱敬伦看到就连新安这个他最早经营的基地都只有一万人支持他,大部分的乡绅宗族都出于观望之中,更何况这些八旗,哪怕他们是汉军,也是绝对不可能拉拢到的。 观望不怕,至少是一种中立的态度,怕的是洋人占领广州期间,乡绅普遍站在清政府一边,组织团练武装跟洋人对抗,如果朱敬伦遇到遍地是这种对抗的情况下,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短期内取得广東的。 哪怕依靠军事力量,最后强行取得了广東,不说那种对社会经济的破坏,单单是一个时间上的机会成本,他就不想付出,因为晚一年,他的改革就晚一年展开,而带来的效应是巨大的,如果平定广東之战让他打上十年,日本人都开始明治维新了,到时候他在革新的话,就将处于一个不利的局面,如果能先日本几年进行改革,朱敬伦有信心一直把日本人踩在脚下,东亚这一块,只容得下一个霸主。 因此他不怕乡绅观望,因为观望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考虑朱敬伦,而不是一味的排斥,这意味着只要朱敬伦能展现出足够的势力,他们是愿意将忠心从清王朝那边,倒向朱敬伦这边的。 所以朱敬伦要的,是尽快取得突破,让大家看到自己的前途,而不是跟耆龄在广州这里僵持。 新安一万援军到来之后,朱敬伦立刻命令参谋制定作战计划,他这次打算先拿习惯的八旗绿营加土勇的杂牌军开刀,一举将其击溃,但是朱敬伦有一个顾虑,这一次他不敢保证张千山依然会观望,方山哪里已经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了,甚至朱敬伦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这时候黑狗也回来了,他向朱敬伦转达了一个客家人的要求,李亚男等乡绅说,高三临死的时候,告诉他们,要把自己妹子送给朱敬伦当小妾。(。) ------------ 第一百九十八节 又送女人 高官仙(高三)跟李亚男、张宝铭在马从龙走后,一直都是鹤山客家人的三大首领,三家本来就是世交,高三死了,托付李亚男、张宝铭照顾他的家人,料理他的家事,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朱敬伦打死都不相信,高三死前真的要让他妹妹给朱敬伦做妾,恐怕还是李亚男二人临时起意,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他们怕,他们想求一个安稳,跟着朱敬伦可就等于是跟官府做对了,可就是造反了,尽管客家人造反的不少,洪秀全那帮人一个个都是客家人,但这种事毕竟是拿身家性命在赌,他们不放心,他们需要一个保证,所以他们希望能跟朱敬伦通过联姻结成一种同盟。 朱敬伦还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要遇到这种政治婚姻,不由苦笑了起来。 黑狗道:“大人,我打听过了,都说那姑娘水灵。” 朱敬伦苦笑,不是担心高三的妹妹丑陋,高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户,大户人家总能娶到最漂亮的老婆,生育的后代本来基础就好,因此大户人家的小姐,在相貌上是有保证的,而且朱敬伦也相信黑狗打听到的情况,客家人现在是想跟自己联姻,从而保障他们的地位,他们现在处于弱势,拿一个丑八怪出来恶心朱敬伦,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 女人那么多,他们偏偏拿出高三的妹妹,不仅是因为高家在当地客家人中地位高,肯定也是因为他们有信心这个女人一定能够拢住朱敬伦的心,朱敬伦就不信李亚男、张宝铭两家就没有适龄的姑娘拿出来联姻。 朱敬伦叹道:“既然是高官仙的遗愿,本官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黑狗一喜:“大人你答应了。” 黑狗真的高兴,他为了让客家人来帮忙,都跟李亚男等人吵了起来,李亚男他们担心如果他们先帮朱敬伦,而朱敬伦事后不认账的话,他们损兵折将之下再去跟土人争夺土地,对他们不利,所以他们坚持要先收回土地后,在帮朱敬伦,黑狗坚持要他们先发兵广州,双方僵持不下,后来张宝铭居中说合,就说高三有这么一个遗愿,让黑狗来问问朱敬伦,暗中告诉黑狗,如果朱大人答应了这门亲事,两家就成了一家,谁先帮谁就无所谓了。 黑狗一听这话,就慌忙来找朱敬伦了,只要朱敬伦答应了,就有七千客家练勇,他们就能一下子击溃耆龄,然后收拾了张千山,广州就是他们的了。 朱敬伦道:“我答应了,不过得等拿下广州之后才能成亲,我现在等不得。” 黑狗道:“这是自然!” 朱敬伦能不答应吗,既然是政治联姻,往往就是对双方都有利的,而且往往也容不得拒绝,两家情况都很不利,此时包团是双方都需要的。 让黑狗再次动身,尽快将客家练勇调来。 确定这门亲事后,朱敬伦的作战计划就能将客家练勇算进来了,因此他决定在等一等,等客家练勇到了再说。 时间都到了九月,客家练勇动作很快,朱敬伦答应之后,七千练勇即刻出发,这些山民耐力很强,连夜赶路,从山水一带杀向广州,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到达了广州附近,客家秀才张宝铭秘密进入广州,跟朱敬伦会晤。 张宝铭四十多岁,很传统的乡绅模样,显得文质彬彬,跟土人乡绅完全没有两样,这本来就是两个汉人族群,只不过文化上各有特色,又因为生存问题,才分隔开来,最终形成了冲突。 张宝铭来不是谈婚事的,他是来谈军事行动的,双方约定,趁习惯耆龄的杂牌部队还没有发现客家人的到来,朱敬伦从正面,客家军从背面,两面夹击,一鼓作气,破了耆龄。 九月中旬,计划展开,朱敬伦主力全出,一万大军从正西门出击。 八旗、绿营和土勇就在西关河边驻扎,但大营则设在河中心的大坦沙沙洲上,他们从肇庆带来了大量的战船,虽然无法突破海珠炮台从水路威胁广州,但是却能让他们在上游占据江权,因此只要他战船不失,他们的防备就万无一失,部分军队登陆,部分军队在沙洲上,控制河两岸让他们可攻可守。 八旗兵选择在西关一带,还因为城中的满营就在广州西南,他们认为从这里进攻,可以让他们得到城内旗人的接应。 但他们多次进攻,城内都没有呼应,现在别说进攻了,消灭了城东的土勇之后,他们就开始担心朱敬伦会攻出城外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兵力又有增强,招募了更多的乡勇,还从广西战场上调来了一些军队,人数达到了三万人,尽管他们还不打算立刻进攻,但是看到朱敬伦一万兵打出来,他们还有点跃跃欲试,心想老子不打你你就该念佛了,还敢出城作战,不知道八旗铁骑天下无敌吗。 当朱敬伦看到自己的先锋部队即将接近河岸的时候,竟然有一队骑兵整队打算冲锋,他不由有些愕然,难道他们就没听到僧格林沁的下场吗? 松软的沙滩给双方都带来了麻烦,战马跑不快,但是大炮砸在沙地上威力同样大大减弱了,说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 一千骑兵冲向八百步兵,之后被线膛步枪的排枪直接打蒙,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在八里桥面对洋人的步兵方阵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这些八旗骑兵现在面对朱敬伦的步兵方阵就是什么感觉,不一样的是,当时至少蒙古骑兵还能冲到英法联军步兵方阵三十步****一箭,可这些八旗骑兵,在沙地上缓慢移动,直接就成了最好的靶子,不过他们比淳朴的蒙古牧民聪明的多,蒙古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让英法联军都觉得他们死的英勇,而这一千八旗骑兵,直接伤亡三百之后,就溃败了。 打散八旗骑兵之后,这一片沙滩上就没有敌人了,步兵炮推进到沙滩上,对着对面沙洲上的敌军军营开始轰击。 三万八旗、绿营和土勇,在岛上连营一片,所谓人一过万无边无沿,单看他们的大营,还是颇有阵势的,只可惜现在只能被动的挨打,他们的土炮也进行了还击,但是第一时间就被打的哑火了,他们的水师也开炮还击,被打沉几艘战船后,都远远的躲开,躲到沙洲那一头去了。 炮兵在肆无忌惮的攻击,步兵已经开始展开行动,在最靠近对岸的岸边开始打造竹筏,一副要强渡西岸的架势。 对岸防范严密,挖了大量长壕,打算给登陆部队迎头痛击,但是他们突然发现,这种长壕,防备炮击竟然出奇的好,顿时如同找到了法宝一般,开始在全岛都挖起了壕沟来。 无论是实心炮弹,还是开花弹,打在沙地上威力都不会大,而沙地上挖沟极为容易,在生命威胁之下,八旗大爷们催促着绿营、土勇加紧干活,当夜他们就能住进战壕之中,当然如果那边还炮击的话,如果不炮击他们也不想住在潮湿加渗水的沙沟里。 炮击当然不会结束,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停,八旗兵都很累了,看到对方停止了炮击,一个个的任谁说什么也没用,打死不再湿漉漉的壕沟里待了,一个个说着“人死鸟朝天”之类的浑话,径自住进帐篷之中。 可他们刚刚睡着,就有喊杀声响起,一夜的混乱过后,这些八旗兵们才发现,敌人是从他们背后杀上来的,对方在东岸打造木筏、竹筏,竟然只是掩人耳目,客家人早就在下游准备好了渔船,一直等到半夜,才花船从西南角登岸,摸上了沙洲之后,这些凶悍的山民就大砍大杀一通,直接把八旗兵们给砍蒙了。 一夜时间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等到天亮的时候,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从壕沟、沙地之中钻出来,灰溜溜的投降了。 北边一直就没少骑马的探子,那是张千山的探马,他时刻关心着战事的进展,丝毫不用怀疑,一旦他们发现有机可乘,会毫不犹豫的扑向广州城,从朱敬伦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可他们没想到,朱敬伦还没动真格的呢,八旗和土勇等杂牌军就败了,败的让他们想救援都没机会,败的让人想收拾都没处下手。 一夜战斗斩杀八旗兵、绿营兵和土勇死伤上万,剩下两万全部投降,最后连他们的水师都跟着投降了,送给了朱敬伦八十艘内河战船,尽管都是吨位小于一百吨的小船,但总好过用渔船吧。 有了这批船,朱敬伦就掌握上下游的水权了,甚至他可以试着往肇庆一带扩展,耆龄就在肇庆等着他呢。 但前提是得把张千山处理了。 张千山是一个聪明人,不等朱敬伦对他动手,他主动来了,放了方山,让方山带回一个建议,张千山想跟朱敬伦结亲,他愿意把女儿嫁给朱敬伦,然后他就带兵立刻回南韶连道驻防,再也不来广州了。 方山很兴奋,认为这是解决张千山手下两万人最容易的办法,可是朱敬伦将客家人送了一个妹子的事情一说,现在问题来了: 谁做大谁做小?(。) ------------ 第一百九十九节 成亲 有人感慨说中国王朝总是把自己的女人送给一个个游牧部落,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真的是奇耻大辱。 其实这是纯粹的农耕文明观点,对游牧民族来说,这种送女人联姻的方式根本就不是什么事,西方国家王室之间的联姻传统就是从这里来的,因为每一个国家都是从罗马时代的蛮族发展来的。 反倒是正统的中原王朝,其实很少用联姻这种办法,宋朝是公认的军事弱国,但翻开宋朝的历史,基本上看不到公主外嫁的例子,宋朝的公主都是下嫁给宋朝的臣子,比如陈世美或者沙井陈家这样的。 汉代倒是有过和亲,但被汉武帝视作奇耻大辱,导致最后的汉匈大战。 真正乐于、善于利用和亲拉拢周边民族的中原王朝,其实就一个唐朝,但唐朝皇室李世民家族身上流淌着的是鲜卑血统。 坚持不和亲的明代之后的清朝人也是把一个有一个公主塞到蒙古人的怀中,清朝的公主就是用来安抚拉拢蒙古人的。 说句不好听的,正统中原王朝之所以觉得和亲是一种羞辱,还是出于农业社会的文化,但如果撇开尊严问题,用女人解决问题,其实永远比用战士来解决问题成本要低得多。 所以方山觉得这是一笔好买卖,娶了张家的女儿,就能让张千山退兵,立马就能够掌控广州城,他知道朱敬伦太需要一个暂时安稳的时间来夯实基础了。 至于朱敬伦委屈不委屈的问题,方山根本就没考虑过,因为他觉得这玩意对男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委屈,虽然张家的女儿有些大,听说还是一个寡妇,但这有什么。 可没想到还扯进来一个客家人,客家人竟然也想到用女人来拴住朱敬伦,那么这样一个大小问题,可就真的是一个问题了。 两个无耻之徒密谋了一夜,最终还是觉得,谁大谁小都不合适。 这是一个相互利用的问题,客家人和张千山都希望联姻结盟,对于盟友最好不要分出亲疏来。 因此俩人协商认定,不分大小,两头一边大,男人三妻四妾,如果是两个妾的话,那就无所谓大小了。 这一点方山认定张家和客家都不会有意见,客家人是求着朱敬伦纳妾的,而张千山的女儿是寡妇,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朱敬伦明媒正娶当正妻,那样就不是联姻,而是侮辱人了。 但又有一个先后的问题,先娶谁,后娶谁,论资排辈之下,到时候依然会让他们感觉到亲疏。 最后商量决定,先娶张千山的女儿张柔,因为让张千山从广州退兵更急切,同时他们委屈不起张千山,但是客家人还是可以委屈一下的,因为张千山只是为了一个安心,担心朱敬伦打他,他对朱敬伦别无所求,客家人可是等着朱敬伦带兵帮他们夺回土地呢,他们的兵力能冲破山口就已经很难得了,去收复他们的土地,跟土人团勇再次逐地厮杀,他们还力有不逮。 客家人当然不满意了,尽管方山已经安抚过他们,但是张宝铭的脸色依然不太好,高三的妹妹是故人之后,将她交给朱敬伦做妾,第一是给客家人找一个强烈的奥援,第二也是给她找一个归宿,做妾本就有些委屈,但他们也想过朱敬伦大概不可能娶一个客家女人为妻,老实说客家人这个时代在对上广府人是有一些自卑心态的,更不用说朱敬伦还是当官的,现在又要扯旗造反,一旦成功那就是皇帝,或者各据一方的诸侯豪强,给他做妾也不算委屈,但做妾还只能做低人一等的妾,张宝铭心里不可能好受。 但就像方山说的,朱敬伦现在能让客家人委屈一下,他心里不好受也只能受着。 客家人可以委屈,在方山看来就不该有问题了,结果偏偏就在最不该发生问题的人身上,问题来了。 谁都没有把女人当回事,可这次偏偏是女人出事了,张家大小姐张柔拒绝嫁人。 她已经嫁过两次了,两次丈夫都意外身亡,所有人都说她克夫,因此她死都不愿意嫁人。 谁说都没用,他爹带兵在城外,在事情确定之前,他都不敢进城,因此劝和的工作就是方山请来的几个媒婆来做,但这些媒婆一个个都说管不了,好几个去了都挨打了,张柔功夫很好,当年一个人就能撂倒四个英国士兵可见一斑,哪怕四个英国兵是见色起意,没有防备之下被偷袭,张柔的战斗力和火爆脾气依然让人惊叹。 连媒婆都打,一时间都没人敢上门了。 这时候朱敬伦才摸清楚一些张家的事情。 张家本是康熙平三番那会从西北调来的边军,祖上是明代边军,降清后,被编入了汉八旗,到了张千山手里,已经出旗为民,但是祖父那一辈积攒了一点家业,有房有地,可是张千山年轻时候不学无术,赌钱输光了家当,还被债主找上门来,他一个人跑了,留下妻儿老小被人追债,逼急了老婆上吊了,一儿一女流落街头。 张家祖辈当兵,有一些家传功夫,张千山的儿子张磐自幼练武,流落江湖的时候,就带着妹妹在大街上卖艺为生,后来跟妹妹加入了一个戏班,这才得以有口安稳的饭吃,张柔的功夫除了走江湖时候,跟哥哥学了一些防身的黑手之外,主要的还是在戏班里学的,但是戏班也不好混,因为广東爆发天地会起义,其中很多粤剧伶人参加了起义,叶名琛竟然直接禁止了粤剧演出,他们的戏班偷偷摸摸的演了几年后,也支持不住散班了。 俩人又到广州街头卖艺,巧的是,那一回就在街上碰上了张千山,当时张千山已经因为镇压天地会立功荣升把总了。 张把总当年跑了之后,混迹江湖混的也是不如意,经朋友介绍直接参军,跑去跟天地会作战,因为身上有武艺,加上有股子爱玩命的精神,竟然给他立下不少功劳,玩命是张千山的本性,或者叫做赌性,奇怪的是,当了军官之后,他竟然在军队中力行禁赌,对手下赌博问题看的很重,他本人更是一次都没有再赌过钱了。 找回儿女之后,张千山不久将女儿嫁给一个老游击做妾,结果还没过门,老游击就因为叶名琛清查军务,被查出克扣太狠,直接罢免,老头气不过死了。但这还只是第一次,过了不久,张千山又把女儿嫁给了一个八旗都统家一个老包衣的儿子。 这一次嫁女,彻底激怒了张千山的儿子张磐,从此张磐开始混迹青楼,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具体情况,方山也打听清楚了,原因是那个老包衣颇有能量,长期给一些权贵当掮客,张千山把女儿嫁给了老包衣的儿子,换来他升任千总。但是那老包衣的儿子却是个肺痨鬼,又抽大烟,还好男风,一身的病不说,当时已经病倒,人说活不了多久,老包衣想给儿子冲冲喜,才要了张家的女儿。 卖女求荣,让张磐对他爹产生了强烈的怨恨,这才导致心性大变。 这种事还是很附和张千山这种赌徒的性格的,朱敬伦相信这些消息很准确。 但他根本不在乎,至于张家的女儿不肯嫁,朱敬伦倒是没想到那个小丫头有那么倔强。 张柔在他印象中并不深,主要还是张柔救过他一次,还因此惹上了四个洋兵,并把四个洋兵给绑了,最后牵出了一大堆事来,但朱敬伦还真的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以身相报娶这个救命恩人。 努力回忆一下,这种大户人家的姑娘,真的很少露面,朱敬伦见过的她的次数也不多,一次是他做了洋人的翻译之后,她突然跑进来似乎有话要说,但什么都没说,最后红着脸在地上啐了一口,还有一次,是自己帮助收复了广州城,沉冤得雪,张千山巴结自己,请他吃饭,让张柔见了一次,那一次张柔依然好像有话要说,最后还是红着脸,但是笑了一下。 想一想这些女儿心态,朱敬伦也觉得有点意思。 另外张柔的长相还是相当不错的,毕竟能让他得卖女求荣,如果长得对不起人,老包衣倒是不在乎,毕竟只是为了冲喜,但那老游击却未必会愿意娶她为妾,毕竟纳妾纳色,老婆可以不漂亮,小妾是一定要漂亮点的。 还有张柔的年纪不小了,第一次嫁人的时候,是十四岁,第二次是十五岁,之后一直守寡了八年,都已经二十四了。 朱敬伦这个身份的年龄,其实一点都不大,他第一次见张柔的时候才十七岁,现在也才二十一岁,俩人相差了三岁。 方山说,女大三抱金砖,还说他算过俩人的生辰八字,八字很配,一点问题都没有。 方山是算命先生,他是不是骗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拿出来一套理论,这套理论拿来忽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并不难。 所以让方山又扮了一次算命先生,不但解释了俩人生辰八字有多么相合,绝对不会出现相冲,也就不会再有克夫那种事发生,又用朱敬伦是张柔所救,怕是老天安排之类的说辞游说之后,张柔就已经犹豫了。 之后方山又指导张柔亲自操作,请下了一个碟仙来问,结果张柔跟他的小丫头俩个人,亲自动手,手托着一个瓷盘,当瓷盘自己动起来,然后用绑在上面的毛笔卸下来一个“嫁”字的时候,张柔这才答应了,羞答答的说“一切由父亲做主”,接着就闭门谢客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深闺小姐了。(。) ------------ 第两百节 瞎眼石人 跟事主谈好之后,接下里就是三媒六聘,各种礼仪。 双方都求快,所以只用了三天,就走完了所有程序,显得有些马虎。 但谁都不会在乎。 按照张千山的要求,朱敬伦在城里贴满了告示,要跟张家的女儿结亲,并请了城中所有能拿得出身份的长者,连八旗军官们都请来了。 张千山自己从城外请来了一大帮子乡绅,至于是怎么请来的他自然有他的方法。 把事实做成铁证后,张千山才敢进城,朱敬伦都摆明了要成他女婿了,他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了,就这样还非得带着三百个精兵进城,自己身边则永远有四个高手保护,另外坚决禁止朱敬伦的人靠近他。 “张大人真是小心谨慎啊!” 朱敬伦带人迎接他,朱敬伦当然也要带着人,面对张千山这种亡命徒,你总得防着点。 张千山呵呵笑道:“怎么还叫我张大人?” 朱敬伦也笑道:“岳父还早了点,等拜堂的时候在改口吧,张大人请!” 这大概是朱敬伦经过,应该说是他见过,甚至听过的最没有诚意的婚礼,主婚人一直战战兢兢,他是城里一个老学究,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只能凑一凑。宾客则是噤若寒蝉,正襟危坐,都盼着这场婚礼能够早点结束。 稍微有点意外的是,一直混迹青楼中的张磐竟然也回来了,他因父亲卖女求荣而跟父亲决裂,又因妹妹再嫁而回家祝福,这说明他对妹妹嫁给朱敬伦还是很满意的,哪怕朱敬伦现在是个反贼,他也不在乎。 只是在婚礼上,张磐依然没跟他父亲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张千山就是个陌生人一样。 在主婚人指挥下,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走完所有程序,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俩人就算成了亲了,但却不是电视演的那样送入洞房什么的,朱敬伦还得陪酒呢。 请来的乡绅战战兢兢,城里的士绅也噤若寒蝉,但是张千山的手下和朱敬伦的手下,他们可不会拘束,一个个高声叫着要闹洞房。 结果就是所有的军官都被朱敬伦放翻了,可这时候即便体内有外星机械体消耗酒精,朱敬伦也觉得有些醉醺醺的,主要是他不想醒,他还真的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个丫头,他是老派人,曾经有过婚姻,但都是包办的,对于女人他真的不擅长,而这东西属于情商,你就是读再多的书,也学不到其中的精髓,所以干脆借醉蒙混吧。 让朱敬伦略微欣喜的是,酒精转化成能量之后,竟然让机械体的能量增加了万分之一,这让他不由欣喜莫名,他知道机械体能利用很多能源,跟自己的身体结合之后,一直在利用人体的化学能,另外还可以利用光热电磁等能量充能,但朱敬伦可没时间晒太阳,电能更不用提了,西方人这时候还没鼓捣出实用的发电机来。 没想到酒精竟然也有这么大的能量,朱敬伦不知道的是,酒精的热量含量比脂肪还高,所以俄国軍队打仗,都会配发烈酒,原因就是因为冷,酒能让士兵最快的获取热量,但喝了那么多酒才充能了万分之一,朱敬伦觉得靠喝酒充能,就是把自己喝死,恐怕也冲不满。 他真的很好奇这个机械体如果完成充能,全速启动之后,到底有什么强大的功能。到目前位置,他对这个机械体的理解,都是来源于机械体内置的一些信息,相当于内置说明书,基本知道这是外星探险船上的一种单人野外辅助装备,辅助使用者进行野外生存,主要提供防护、侦查和救护等功能,但那些功能都要在完全开启状态下才能实现,而不是现在这种低功率状态。 喝醉了人就喜欢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有人撕剥他,有怂恿他入洞房的,还有拉着他品酒的。 拉拉扯扯,竟出了一身汗,好似天气都变得闷热起来。 突然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提醒:发现优质能量,发现优质能量。可开启核磁力场,可开启核磁力场,是否连接?是否连接?” 什么?优质能量! 朱敬伦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声音,当即毫不犹豫:“连!” 刚刚说完,周围人还在询问“连什么”,朱敬伦感觉到手臂一麻,他顿时就清醒了,因为体内的所有能转化成能量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机械体全部转化了,朱敬伦感觉自己都有些脱力,但这时候顾不上什么,他“察觉”自己的体内正在集聚电荷,是机械体在将所有能量转化为电荷,强大的电荷形成电场,如果不是有机械体保护,朱敬伦肯定会被瞬间电离。 当电场强度达到最大的时候,突然一道微弱但其实能量极其能聚的电弧从头顶冲出,直奔云霄,朱敬伦只来得及抬起头,刚看到天上厚厚的黑色云层,接着就有一道水桶粗细的亮色闪电从云层中扎了下来,正中朱敬伦头顶。 朱敬伦这时候才知道,那能量就是头顶的云层,浓密的乌云聚集了极其强大的能量,这能量就是闪电,就是电力,正是机械体最容易利用的能量之一,但是要建立一个连接电场,他最少需要百分之十的备用能量,否则机械体能承受的了,朱敬伦承受不了,因此他刚刚喝的那海一样的酒转化的能量,让机械体达到了最低临界极限,这才能利用云层中的电力。 可当时朱敬伦喝的醉醺醺的,根本无法理智思考,否则他一定会考虑一下后果,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雷劈可不是好玩的。 果然所有人都惊呆了,看到闪电如同一条苍龙一样,冲向朱敬伦,朱敬伦整个都被闪电给裹住了,所有人愣了十几秒钟时间,才有人大喊了一声:“老天爷收反贼了!” 顿时所有宾客四散而逃,只有一些彻底喝醉的,横七竖八的躺在张千山家的院子里,就是朱敬伦和张千山俩人的护卫,都退后好几步。 张千山更是在闪电落下的瞬间就跳了起来,在他的手下保护下推开好远,这才发现并不是什么危险,而是朱敬伦遭雷劈了。 遭雷劈他们还真没见过,但是也看到今天这雷电有些古怪,竟然一直往下灌,在朱敬伦站立的地方,跟天上的云层之间连上了一道水桶粗的光索,光索扭曲着,好似一条蟒蛇,带着噼啪的声响,着实吓人,但距离最近的卫士也没感觉到这光索有什么温度。 至于朱敬伦,完全隐没在光索发出的光亮之中,完全没有影子,一时间即便是认为朱敬伦的安危就是自己前程保证的黑狗和方山俩人都不敢上前,面露惊惧的在一旁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法思考。 他们也实在是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神奇的景象带来的心理震撼,甚至也没人想到如果朱敬伦被雷劈死了,他们该怎么办?只是凭着本能,他们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对这种天威的畏惧感,而且还带有一种神秘的崇敬感,就好像茹毛饮血时代的野人一样,看到这种大自然的天威,不自觉的就想跪下去朝拜。 院子里的惊慌影响到了乖乖带着红盖头,坐在床边静静等待的新娘子张柔,她听到外面各种尖叫和混乱的跑动声,突然心中有些恐慌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祥的女人,是一个扫把星。 所以当两次嫁人失败后,她决定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她嫁人等于害人。至于嫁谁,她都不嫁,不止是朱敬伦。 至于说对朱敬伦,她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在短短见过的几面之中,她以女人的细致,总感觉朱敬伦身上有一种他没见到过的感觉,一种咸淡、静谧,一种从容不迫,风轻云淡的感觉,好像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着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为难,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一样。 张柔并不知道,这是一种长期在国际层面下熏陶出来的大视野,一种见惯了国际政治风起云涌,激荡变换的大沉着,自然是这个时代的人身上不可能具有的一种从容淡定,再加上两世为人,那种对历史走向能够清晰把握的自信心,以及一个老官僚身上养成的稳重感。 这些气质,对女人都有致命的杀伤力。 时间足足持续了一刻钟之久,天上的云层中聚积的能量,全都被朱敬伦吸收,让整个云层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天上轻轻下起了细密的雨丝。 然后闪电停了,露出中间一个须发皆张,衣服都往外夸张膨胀的人,好像充了气一般。 这个人当然是朱敬伦,只是一时之间都没人敢认他,因为他们看到的完全是一个黑乎乎的家伙,脸只有个轮廓,眼鼻口和任何露出来的皮肤,全都碳化成了黑色。 接着那人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方山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大人!” 接着就扑了上来,结果刚刚触及朱敬伦,手就被一下子弹开,还不住的颤抖,他被朱敬伦身上的静电打麻了,其实是一种条件反射,可不懂的人还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弹开的。 黑狗也反应过来,也要跑过去,却被方山一下子拉住,方山脑子飞快的转动,顿时就对黑狗叫道: “且慢,天威难测,切莫靠近!” 他被打了一下,他说朱敬伦身上存着天威,所以拦着黑狗,但实际上他有更深的考虑,他还不知道朱敬伦是死是活,如果死了,一切干休,他就该隐姓埋名躲避朝廷追捕了,如果活着,他需要有借口掩饰这一切。 朱敬伦身上发生的神秘事件,让他这个算命先生也打心底里有些惊恐,更不用说普通老百姓了,对于一个造反者来说,如果身上能发生一些神奇的事情,那会凭空增添一股助力。 比如石人一只眼之类的神迹,可是唯独这种被雷劈的事情,难以掩饰。 因为在老百姓的看法中,被雷劈就意味着是被上苍惩罚,刚才那些百姓惊恐的逃走前,就有人念叨是老天爷要收反贼,朱敬伦现在在广州城中的身份,可不就是一个反贼吗。 反贼被雷劈,说明老天爷不认他。 如果被雷劈算是朱敬伦的石人一只眼,那么这只眼显然是一只瞎眼,弄不好起反作用。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遮掩过去。 黑狗愣了愣,眼神中露出惊恐,但深吸一口气还是大踏步上前,试图把朱敬伦扶起来,这时候是展现他忠勇的时候,怎么能被吓到呢。 但他同样被静电打的麻了一下,甚至能看到有电火花打在他的黑手上,这回不敢不信,站起来跟方山一样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这时候身后堂屋中冲出来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头上的红盖头早就摘掉了,看到朱敬伦躺在地上,傻愣了一下,接着就不顾一切的跑过来,脸上的泪珠儿滚落成一条线。 张柔扑向朱敬伦,方山喊了声夫人且慢,但人家已经爬在了朱敬伦身上。 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她没有被电击,没有被弹开。 ———————————— 咱又要装神弄鬼一把了。看过的历史总有各种神神鬼鬼的在里面,这本就是历史的一部分,我觉得很有意思。(。) ------------ 第两百零一节 主心骨 张柔趴在朱敬伦胸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委屈急了,她的命苦极了。 哪里有不想嫁人的女子,她也羡慕别人相夫教子,可是为什么老天这么对她,让她每一个丈夫都死于非命。 她命硬,她克夫,这些别人说她的,她都认了。她也以为她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她就不该嫁人的。 但是方山那一口说辞把她说服了,她那时候偏偏就信了朱敬伦是老天爷给她派下来的,是天生的一对,她前两个丈夫之所以死于非命,就是因为老天爷让她等朱敬伦,连碟仙都说了让她嫁了,然后她救了朱敬伦的命,之后朱家来提亲等等。 可没想到刚刚拜过堂,朱敬伦就被雷劈死了,这是老天爷真的不想让她嫁人啊。 凭什么? 越想越委屈,不住的痛哭。 这时候其他人也聚了过来,张千山在手下的保护下,小心的摸过来,看到女儿伤心的样子,站在外围说道。 “闺女,别哭了。这朱敬伦命小福薄,配不上你。这门亲事作罢吧!” 张柔抬头看了他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就是这个爹,把她嫁了一次又一次,完全把她当成了物件一样,她过去以为这就是女人的命,那个她一直很敬爱的嫂子也常常这么说,可是这一次,她真的恼恨起了这个爹。 她突然狠狠的说道:“我不。出嫁随夫,他死了我给他守节!” 张千山叹道:“你这是何苦,听爹的话,将来再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张柔恨道:“找个好人家把我卖了?” 张千山脸色一变,正要喝斥,突然后面有人说话。 “妹子说得对,嫁了人就该给人守节,做人得讲道义。” 张磐一脸难过的站在后面,他真的很难过,难过他妹子命苦。 张千山转头看着儿子,怒气上扬,他一直纵容这个儿子,第一因为愧疚,第二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儿子,第三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对亲人完全没有感觉,哪怕这是他的儿子,所以他一直都不管不顾,对这个儿子的唯一期冀就是能给他生下后代。 但今天他真是气恼了,儿子当面不给他好脸色不说,还顶撞他,在他众多手下面前顶撞他,他的手不由得就举了起来。 “咋?你还想打我!你打一个试试,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出这个门!” 张磐说完,他身后一群人围了上来,一个个神色骄横,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好好好,真是逆子!老子真后悔把你生出来。” 说完甩了下袖子:“我们走。” 方山眼睛一转:“张大人留步。” 说完踢了黑狗一脚,黑狗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方山给他打眼色,他还是不太明白。 方山无奈,轻声道:“不能放他走,他出城后肯定要带兵攻城。” 朱敬伦被雷劈死,城里的士兵定然人心惶惶军心不稳,张千山手握重兵,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黑狗还是不动,闷哼道:“朱大人都没了,还打个屁。” 他此时沮丧极了,去五坑练兵的时候,方山告诉他,练出兵来他就是总兵一样的大官,将来去帮朝廷打仗封侯拜相。后来又让他们去广州闹饷,说朱大人打算反了,跟着朱大人反了,就是从龙的功臣,直接就能封王。 黑狗早就被方山玩弄于鼓掌之间,被他的言辞说动,完全被各种名利所诱,他是疍民,本来对朝廷就没什么忠诚可言,加上自幼混迹帮会,听惯了杀官造反割地为王的好汉故事,对造反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就在刚才,朱大人尸骨未寒,这个算命先生想的竟然还是广州城的破事儿,他顿时心生鄙夷,人性薄凉至此,不当人子。 张柔还在哭。 方山见黑狗不动,张千山已经快走出了门,他恼恨一声,是啊,朱敬伦都没了,他们这些跟着朱敬伦做事的,还能干什么,广州城对他们还有什么意义,没有这个领头的,城里的兵就是一群散兵游勇。 想到这他突然看了一眼即将走远的张千山,如果此人占了广州,恐怕也不会做朝廷的忠臣,张千山说请他做军事是假,但是他能看的出张千山的勃勃野心,也许平时没胆子造反,但如果时机成熟,果子放在手边的时候,这个人绝对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方山甚至想,如果把张千山放在朱敬伦的位置上,恐怕就不会像朱敬伦这么遮遮掩掩,明明都造反了,却不肯打出大旗,还两面糊弄,难道现在还能在朝廷和反贼之间骑墙?连城里的百姓都知道朱敬伦是反贼,朝廷哪里会不明白。 方山劝过,但朱敬伦不听,依然坚持时机还不到,所以跟军官立约,只让他们私下转告士兵,而不敢大张旗鼓的逐鹿天下,这样的魄力都没有,如何能成事。 有那么一瞬间,方山甚至觉得,张千山这种人才是真的枭雄,没有机会的时候能隐忍,机会来的时候,也敢一把将所有的筹码都压上去。难道说朱敬伦在广州做的这些事情,都是给张千山在做嫁衣,他把广州焐热了,就是等张千山来摘熟透的果子。 或许张千山才是天命所归的那个人。 是的,方山相信天命,眼下的朝廷,不但有太平军肆虐天下十余载,竟然都能让洋夷攻陷北京,这是亡国之相啊,天下就在等一个英雄取而代之。他不看好洪秀全那帮子人,拜上帝教在方山看来,就跟红莲教、白莲教是一路货色,有史以来历朝历代都有这种邪教造反,可从来没有成事的,因为不正。 哪个英雄起来,不是因为身正,连接天下士绅,而朱敬伦一直在做的可不就是这些吗。 但谁能想到,他突然就被雷击了,这难道就是天意,天意在提醒他方山,根错了人。 想到这里,方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心中长叹一声,朱敬伦待他不薄,不是给他钱,而是尊重他,把他当一个亲信在用,人怎能如此不知廉耻,在朱敬伦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去想自己的得失。 看到朱敬伦那张黑炭一样的脸,方山心中有强烈的不甘,鬼使神差的突然问张柔道: “夫人,您看朱大人还——” 话还没说完,方山惊的跳了起来,浑身抖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朱敬伦的黑炭脸突然扭曲了起来。 “呵——” 接着一声长长的吸气声,如同溺水的人被救起后,猛地吸一口气的感觉。 黑狗也惊得腿抖了一下,张柔直接啊了一声,坐倒在地。 朱敬伦则睁开了眼睛,一张黑脸上露出两个炯炯有神的眼珠子。 嘴巴却张和起来:“还什么?还有没有气是不是?” 方山傻眼了,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啊。 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漫卷胸腹,他一个上进,单漆跪地。 “大人真是洪福齐天。” 这时候的方山,真的发自内心的欢喜,这种欢喜,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朱敬伦再次开口说话,顿时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力量,这是一种安心的力量,一股自信的力量。 黑脸的朱敬伦却笑骂:“洪福个屁,老子差点被雷给劈死了。” 方山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人命中注定该有天下!” 说完还一拍傻愣愣的,被眼前的一切惊得不知所措的黑狗。 黑狗这次立马就领会了,直接爽气跪地:“大人该有天下,大人万岁!” 黑狗巨大的嗓门让旁边发愣的人也都清醒过来,一个接一个的跪在地上高喊起来。 “大人万岁。” “大人万岁。” 每一个人的声音里都充满了严肃的力量,因为没个人都感觉自己心中有一股底气。 突然每个人都感觉到,朱敬伦是他们信心的根源,当突然觉得失去了一切之后,这一切都回来了,更让人感到有信心。 这就是主心骨的力量! 方山再次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卑职敢情大人早正大位,以安天下人心!” 朱敬伦也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他依然没有答应:“天下人?还早着呢,就在嘴边了,急什么!” 他这次还是拒绝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每个人都感觉心中很安定,他们从朱敬伦的口气中听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信心,仿佛天下唾手可得的一种霸气。 朱敬伦却侧过脸去看着自己的新娘子。 张柔还傻愣着呢,怎么突然丈夫就活了,她刚才当真认定丈夫死了,脸都劈成焦炭了,树劈成这样都活不成,更何况人。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最后一丝闪电消失,所以她等于是亲眼目睹了丈夫被雷劈。 “娘子,你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为夫起来?” 朱敬伦用调笑的口气道。 张柔猛地点点头,爬起身来,就要来扶朱敬伦。 “悄悄,这脸都哭花了。” 张柔一愣,顿觉万般委屈,再次哭了起来,抓到朱敬伦胳膊上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不但不扶他,反而拍打了起来。 朱敬伦哈哈笑着:“娘子别哭了,再哭我还真以为我死了呢!” 张柔哭的更凶了。 周围的人觉得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又想上前帮忙,又感觉不太方便。 方山还在跪着:“大人,那小人告退了。” 朱敬伦摆摆手。 方山站起来,同时挥手示意其他人。 黑狗带着其他军官:“大人,卑职等也告退了。” 所有人都滴溜溜的离开,黑狗临走时候还带着坏笑,细心的帮忙把门拉上。(。) ------------ 第二百零二节 超人 等人都走了,张柔也哭够了,才带着一副委屈,撅着嘴要扶朱敬伦起来。 手沾到朱敬伦的衣服一用力,顿时衣服就掉下了一大批,竟然没有抓住。 衣服早就被电离了,勉强能保持一个样子罢了。 衣服下露出同样焦黑的肩膀,跟脸一个颜色,他全身都被烤焦了。 这是机械体的保护还不够周全,机械体用绝大部分能量,构筑了一个连接电力场,跟天上的雷云连接起来,同时也构筑了一个保护电场,约束住了绝大多数的能量,可是闪电的能量太强大了,这种强大并不是能量含量有多大,关键是瞬间爆出来的电压太强。 这个电压换算成标准单位,刚才朱敬伦遭雷击期间,其实并不是持续的被雷击,水桶粗的闪电多数只是光电效果,是机械体用来连接云层电离层能量的通道,机械体真正需要的闪电只是那短短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一次闪爆,而那次闪爆足足有十亿伏的电压。 机械体并不需要闪电的能量,它需要的是闪电的瞬间电压,他需要这么高的压力,来打开它原子级的机械功能,它是用这股强大的电压来对抗强大的核力,开启一个永久性核磁力场,以这个核磁力场为核心,机械体的能量系统才算是真正的启动了。 外星科技高度达,当然不可能仅仅利用人体的热能,世纪的人类都能掌握核电技术,更何况技术高了好几个量级到了星级文明时代的外星科技了,他们的核能技术更先进,只是出于安全考虑,这种机械体的核能系统一般是关闭的,打开需要强大的力量,而这种能闪电就是这种力量之一。 也就是说,刚才的闪电,并没有给朱敬伦体内的机械体充多少能量,但是却打开了他自身使用核磁能力的功能,尽管机械体可以通过核变的力量作为能源了,但是跟人类已知的核聚变以及核裂变又不相同,可以说是一种更高级的核能利用,聚变和裂变都能应用,还有一些人类没现的核反应,是一种复合型核反应,但总的原理还是用质量转化为能量,可以作为燃料的也不仅仅是人类认识到的铀、氦等少数原子,而是自然界存在的大部分物质都可以被利用。 总之开启核磁力场之后,机械体将能够通过朱敬伦体内的物质转化为能量,甚至可以从空气中捕捉物质,总之今后不会在缺乏能量了,能够完全开启百分百功能的机械体功能了。 机械体现在就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生产能源了,尽管技术先进,但是毕竟体积太小,对外星人来说,这种机械体自带的能源生产能力只相当于一块电池而已,但对地球科技来说,也相当于后世一座小型电站了,只有一座电站,才能够维持这种机械体全功率运作。 全功率运作之后,朱敬伦立刻就明白了这种机械体的强大,虽然只是外星人的一种野外辅助系统,并不是外星人最先进技术设备,但那些功能依然让朱敬伦感觉到砰然心跳。 其中有侦查功能,救护功能和防御功能。 侦查功能,几乎让朱敬伦可以探查到地下千米以内的任何物质。 救护功能,让朱敬伦只要不是彻底死亡,基本上都能够救活。当然那种意识下载的功能是最紧急时刻才能启动的,而且有非常多的限制,比如必须正好有一个人作为载体,而且不是因朱敬伦而死的,这种内置规则大概是防止主人滥用机械体功能损害他人安全,是一种法律限制。不过朱敬伦觉得他想死都难,因为机械体还有一个防护功能。 防护功能,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建立一个防御力场,这个防御力场的强度,能够让人体这般脆弱的生命体在火山爆的瞬间存活下来,也就是说战场上的子弹和榴弹,基本上是打不死朱敬伦了。 另外还有一些计算之类的基本功能。 总之这个机械体全功率启动之后,朱敬伦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人。 只是人现在的感觉有些不太好,因为闪电给他的身体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损伤,可不止是皮肤烧焦那么简单,身体许多组织都在闪电形成的电力场中受损,很多细胞已经失去了活力,要不是机械体吸收了绝大多数能量,朱敬伦整个人恐怕都电离了,如同置身于原子弹爆炸中心的人,身体细胞全死。 因此短时间内,朱敬伦别想动弹了。 朱敬伦这种样子,可不想让别人看到,暂时只能让张柔照顾几天了。 张柔将丈夫府进婚房,将他放在床上,然后去打水开始给朱敬伦擦拭身体。 擦着擦着她竟然脸红起来,朱敬伦不由好笑,都是一个小寡妇了,还害羞个什么劲。 修复是缓慢的,人体的细胞数十万亿,就算是以机械体的计算能力,也得一阵子呢。 但是有人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第二天方山就找上门来,说张千山攻城了。 方山本想跟朱敬伦单独谈谈,但是朱敬伦让他直说。 “这怎么办?” 说完之后,朱敬伦撇向张柔问道。 “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 一头是自己父亲,一头是新相公,张柔夹在中间是很矛盾的,她只能不管。 朱敬伦对妻子的态度很满意,就怕那种只为娘家着想的老婆,那丈夫可就倒了大霉了。 回头对方山道:“让他来打一打也好,不动动收,我想我岳父恐怕不会甘心。既然打,那就狠狠的打,把他一次打疼,以后就老实了。” 方山叹道:“可是我军军心?” 朱敬伦叹道:“军心不稳?可是以为我死了?” 方山点点头。 这倒不是军官这么想,军官昨天亲眼看到朱敬伦被雷劈了都没死,后来方山在军官中一阵忽悠,让大家对朱敬伦产生了一种神圣的信赖感,都相信朱敬伦身上有天命。 可是士兵没有看到朱敬伦,城里的百姓则纷纷传说朱敬伦昨天被雷劈死了,而朱敬伦确实没有露面,说这话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人,听的多了,由不得让人怀疑起来。 ―――――――――――― 咱不是写科幻的,机械体未必附和物理原理,总之就是外挂开启了。8 ------------ 第二百零三节 整编 朱敬伦叹了口气,说不得得走一趟了。 好在他昨夜一夜,皮肤就长得差不多了,朱敬伦优先让机械体修复皮肤,这事关外貌,他是主将,不好长期不见人,这顾虑还真不是没道理,今天就必须现身了。 走是走不了的,他的肌肉甚至骨骼都受创严重,必须让人扶着。 这事好办,让黑狗扶着就行。 见人就打招呼,包括守城的士兵。 “本官昨天喝酒喝多了,今天走路还走不稳。喝了多少,你问问文鸢这小王八蛋!” 在城上走了一圈,跟小兵也有说有笑,除了让黑狗扶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憔悴。 文鸢是守城士兵的一个营官,九龙文家子弟,姓文,但是好勇斗狠,自幼习武,还读过书,常自诩文武双全,是军中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就是性子有些跳脱,一肚子鬼主意,这种人能当一个优秀的基层军官,但如果放到大将的位子上,可得好好磨练几年,领兵大将其实很忌讳卖弄智力,朱敬伦可不想自己手下的将军一个个脑子里装着的都是三十六计那样的取巧之术,将军应该考虑的是堂堂正正对敌,一旦心存侥幸总想着出奇制胜,反而容易犯错。 城墙上走了一遭之后,朱敬伦就已经感觉到很累了,让黑狗扶他回去休息。 负责城防指挥的是侯进,出于安全考虑,昨天朱敬伦的喜宴都没让他参加,以免成立的八旗和城外的土兵有什么举动。 侯进为此还颇不高兴。 “张千山打仗还是有一套的,至少比耆龄的手下要强。” 城墙上转了一圈之后,朱敬伦回头跟黑狗说道。 张千山手下兵力一分为三,在城东、城西和城北出没,但他可不是犯了错误,而是有主次的,东西两边只不过是佯攻,正面保持了绝大多数兵力,在城西和城东出兵,估计盯着广州城不让城里人从这两个方向从侧面包抄他才是主要目的。 但是在东西两面的张千山军占领了一些高地,包括黄岗等过去有炮台的地方,还在上面放了几门炮。当年英法联军进攻广州的时候,就是先占领这些炮台,最后迂回到北方,攻占观音山炮台,从而攻破了广州城。 显然张千山也知道占领要地的重要性,占领城东那些高地,至少可以阻断朱敬伦从城东出兵的意图,让他可以安心从北面进攻观音山,跟英法联军攻城的态势差不多。 但可惜防守广州的可不是英法联军那时候的清军,而是朱敬伦手里的新安县勇,装备着洋枪大炮,在瑞典军官手下训练了好几年的精锐士兵。 “让侯进出兵东门,扫荡张千山占领的那些高地。” 朱敬伦可不满意一味的防守,那些高地既然是张千山用来盯着自己的,就要马上拔出,这不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一个气势问题,张千山既然觉得占领那几个高地,就能把自己钉死在城里,那朱敬伦就要让他明白,无论那些高地多么险要,广州城都能轻松应对。 侯进派兵出城小小的打了一仗,然后对方就马上撤退了。 不久士兵回报,说张千山的军队全部撤退了,看来这家伙就是想打一打广州碰碰运气,万一打进来了,就赚大发了,万一打不进来,马上撤退,保持兵力,这家伙就是用这种方式一直活到现在,还坑了南雄副将被石达开的人打死。 另外就是有可能自己刚才才城上视察,被张千山的人看到了,既然朱敬伦没死,张千山就没什么机会,这一点他还是很明白的。 果然很快就收到了一封信,张千山派人送来的,信里说了他跟女儿的父女感情,希望朱敬伦好好待他女儿,这是在表明他跟朱敬伦的翁婿关系,至于女儿,张千山这种人恐怕真的不会把女人当回事。 总之张千山的撤退,还是让朱敬伦送了一口气,他太需要一段时间休整了,经过这段休整期,他的军队适应了心理的转变,就将脱胎换骨。而且他也有时间从鹤山调几万客家练勇过来,彻底稳固广州这个重镇。 张千山一退,朱敬伦立马让方山组织人在城里张贴安民告示,告诉大家,太平了,老百姓该干嘛干嘛。 接着是论功行赏,朱敬伦的军队中,严重缺乏军官,最大的障碍是读书人太少,之前利用各种方法,用洋人的压力,才在新安招募了一千三百多个识字的子弟,这些人还主要都放在了炮兵之中。 知道无坑地区的客家人绝经之下也有上千人入伍,让朱敬伦手下的读书人数量才开始变得充裕起来。这些客家读书人,其实早就跟土人团勇战斗过很多次,许多本身有指挥客家练勇的经验,如果客家练勇能算军队的话,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相当于军官。经过这一战之后,这些读书人也算经历了战场,知道火器军队是怎么指挥的。 不过这些只是给朱敬伦提供了一个提拔军官的条件而已,让朱敬伦做出论功行赏决定的,还是最近军队的士气问题。 他一直没有公开扯旗造反,让士兵和军官心里都没底,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说造反了吧,朱敬伦既没有登基称王,也没制定旗号。要说没有造反吧,连两广总督都打了,这种对目标的茫然心理,让军队士气变得低落,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以后该干什么。 所谓论功行赏,更确定说是改编建制,在军队中增加了不少军官。 之前的军队,不管是新安县勇还是五坑客勇,编制一直都比较粗狂。只要编制是模仿湘军的,最大的基层单位是营,一营分四哨,共计五百人,营之上就是统领,新安县勇统领为侯进,五坑客勇统领为黑狗,两个统领各自下辖二十个营,之间没有分级。 湘军的编制来源于明代的戚继光,也就是说朱敬伦现在的军队编制,跟三百多年前的戚家军还是一样的,这多少有些落后于时代了,现在的军队不可能跟三百多年前一样,已经到了火器时代,显然这样的层级划分就有些指挥不便了。湘 火器部队的战斗,往往人数不需要那么多,更讲究灵便,出动千人就已经相当庞大了,因此在统领级别基本上不需要亲自战斗,而在千人层次上,却又少一个层级。军的做法是在统领下增设分统,以便于指挥。朱敬伦也打算增加一个层级。 现在的营官们已经习惯了指挥一个营为500人的兵力,他们已经摸清楚了500人的火枪部队是什么样的战斗力,朱敬伦也就不在这个建制上进行更改了,直接在营上面加设一个建制,称为“旅”,一个旅下辖四个营,总计2000人,长官称为旅帅,有点太平军的味道,但实际上这个词出自周礼,是《周礼》官名。意思是统一旅之众。 四个旅组成一个军,长官名称依然不变,就是统领。这样一个军至少就有8000人,加上炮兵,以及后勤等辅助人员,朱敬伦给一个军额定编制是1万人。 经过简单增加一个层级,在尽可能不影响军队编制的情况下,完成了一次整编。将新安县勇改编为新安军,五坑客勇改编为五坑军,各自下辖1万人。 提拔了十个营官为旅帅,其中就有印度人加拉瓦。 这五十个印度人跟着朱敬伦,竟然一直忠心耿耿,这让朱敬伦明白为什么英国人能统治印度上百年了。朱敬伦并没有对他们区别对待,根据他们的能力,五十个印度兵现在基本上都是正规军官,最小的也是队长,统领着10个士兵。其中有十个哨官,以及四个营官。要知道朱敬伦现在总统才有四十个营,能将十分之一的士兵交给印度人,应该说对他们表现出来的忠诚是感到很满意的。 加拉瓦归属于新安军,除他之外剩下四个营官,都出自新安的宗族子弟,沙井陈家的陈济世,九龙文家的文鸢,邓家的邓世才,还有来自黄贝岭的张开山。 黄贝岭张氏跟附近的向西、水贝、湖贝三个村都是张姓建立的,祖上是四兄弟,共拜一个祖宗,他们的宗族祠堂建在湖贝村叫做怀月张公祠,张氏宗族还很好的维持着一家书院,建在水贝村的思月书院,这座书院康熙年间就建立了,一直维护至今,张氏之所以有财力能维持这么一间家族书院,因为他们几个村控制着一个墟市,这个墟市的名字就叫做深圳,可以说后世的深圳就是以他们家族的集市命名的。 张氏跟文氏隔着一条深圳河,两家却是世仇,就像文家村子外建有城墙一样,张家的黄贝岭村外也有围墙,高三米多,厚两尺。 这五个旅帅,除了加拉瓦这个印度人,和沙井的陈济世外,三个来自九龙,只有张氏虽然不在九龙半岛,但是却也只隔着一条河,出现这种现象是有原因的,当时为了保家守土,就数九龙半岛上的宗族积极,他们攻陷了最多的读书人,现在当然能涌现出更多的军官了。 五坑军那边,主要军官反而都不是客家人,而是黑狗带过去的疍民,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当初招募训练这些客勇的,都是疍民。100多个疍民基本上从哨官到旅帅全都包揽了,目前客家军官中,还基本只是在基层的队长一级。 但是出于平衡,朱敬伦从客家读书人中挑选出了许多来担任军法官、后勤官和财务官等职务。这些军官都是归朱敬伦直属,负责控制军队的军纪、物资补给和军饷发放,在朱敬伦看来,这些才是最大的权力,因此紧紧抓在手中。 另外还有炮兵部队,目前1800人,除了在新安和五坑两个军中各分去一只炮兵营,各100门炮和400人,剩下1000人,编成一个直属炮兵旅,旅帅依然是沙井陈家出来的,名叫陈曲直。 整编完成后,朱敬伦再次宣布,之后重新开始发放军饷,顿时一片欢呼,士气提高了不少。 现在有步兵,有炮兵,上回俘虏了八旗水师五十艘战船后,水兵也开始建立,而水兵的旗舰则是一艘火轮船,值得一提的是这艘火轮船是新安南山兵工厂仿制的炮舰,吨位500吨,安装火炮10门。 这艘炮舰昨天才刚刚停靠在广州码头上,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咸丰驾崩了!(。) ------------ 第二百零四节 招募八旗军 这都九月了,咸丰驾崩的消息才传过来,朱敬伦也有些纳闷。 但这是确定的消息,是从香港那边传过来的,而香港则是从北京使馆哪里得到的消息,港府登报表示哀悼。 可是广州这里竟然始终没有收到消息,这让朱敬伦有些不解。 “大人,要不要把消息告诉穆克德讷!” 收到这消息后,方山异常的兴奋,自己这边造反,满清的皇帝就死了,还有比这消息更好的吗,估计太平天国收到这消息,肯定也会放鞭炮的。 但朱敬伦不会,他摇摇头:“告诉知情的士兵,保守秘密,把消息压下来。” 这是一张牌,得等到最关键的时候打,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总不能一个小三就直接拿王炸。 可是方山太需要穆克德讷屈服了,虽然说前两次穆克德讷都屈服于朱敬伦的压力下,跟朱敬伦联名给北京写奏折,但是对方绝对不会心甘情愿的跟朱敬伦配合,想控制广東,要么朱敬伦继续招兵买马,要么就是能得到穆克德讷这些权贵的效忠。 利用咸丰之死,确实能打击到穆克德讷的意志,但想让他屈服,还不太可能。 朱敬伦笑道:“放心吧。马上他就会来求我了。” 方山不解道:“难道还有其他消息?” 朱敬伦摇摇头:“我听说那些八旗老爷都开始卖儿卖女了?” 到了道光咸丰年间,八旗的生计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旗丁人数滋生,八旗军队无法完全吸纳,往往一个兵额要养活八个人,因此最底层的八旗兵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差,尽管有祖制限制,但依然开始有旗人偷偷的做小买卖补贴家用了。 但他们依然比普通汉人日子好过的多,至少卖儿卖女、流浪乞讨那种境况,还轮不到他们。不过他们的军饷也已经无法完全保证,克扣的事情是常事,发半饷更是成了常规。 可是自从朱敬伦开始闹饷,他们连半饷都拿不到了。所以后来闹饷连这些八旗兵甚至没有兵额的余丁也都跟着闹,但他们来的晚了,新安县勇拿到了第一批军饷,然后最大的一头给绿营兵分了,等他们起来闹的时候,已经是砸那些没什么油水的衙门了,因此平均下来,一个八旗兵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这一两银子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养活八口人的,朱敬伦已经在广州一个月了,最穷的旗人早就吃不起饭,亲戚朋友也不富裕,所以竟然出现了卖儿卖女的情况。 这只是一个开头,辛亥革命之后的旗人,才叫一个惨,当时旗人最大的营生,好的是在街上摆摊,剩下的则是乞讨,流浪,唱戏,为娼,接受不了现状自杀,但更惨的则是那些被太平天国攻陷的八旗满城,洪秀全是毫不客气的全部屠杀,光是在南京就屠杀了好几万,整个南中国死于太平军之手的旗人不下二十万。 朱敬伦当然做不出屠杀这种事,在他看来,没有没用的人,他还打算好好利用一下这些旗人呢。但是之前觉得机会还没到,现在都开始卖儿卖女了,朱敬伦觉得时机成熟了。 “把旗营的防撤了吧。” 朱敬伦说道。 方山犹豫道:“撤防?要是他们闹起来怎么办?” 之前朱敬伦一直对这些旗人十分防备,乃至自己婚礼都不让侯进等一些军官参加,就是怕这些旗人闹事。 朱敬伦笑道:“他们早就没种了。要是敢闹事,早就在穆克德讷的带领下杀出来了,等不到现在。洋人来了他们不敢闹,我现在手里有两万多兵,他们同样不敢闹!” 方山摇头道:“没有饭吃的时候,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还是不太放心。 朱敬伦叹道:“你还是个算命先生呢,怎么就这么不了解人心?他们吃不起饭,难道敢来找我要钱粮?现在他们不敢闹,那是因为我派兵在旗营守着,他们没胆子吃枪子。那我撤防了呢,他们闹不闹?” 方山道:“当然会闹。” 朱敬伦笑道:“找谁闹?” 方山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穆克德讷!” 朱敬伦笑了笑:“传令去吧。” 那些旗人是活不下去了,他们的皇帝欠他们米粮,但朱敬伦是造反的,他们既然没胆子镇压造反,就更没胆子、没道理找朱敬伦要钱了,那么他们会找谁?城中旗人高官只有一个,那就是穆克德讷这个广州将军,平时也是广州将军管他们的钱粮,名正言顺的要找广州将军要钱粮了。 但是穆克德讷从哪里给他们找钱粮去,那些吃不到饭的旗人,会把穆克德讷逼疯的,逼得他最后不得不来求朱敬伦。 一个心甘情愿的八旗将军,对于现在还没能力掌控整个广東的朱敬伦来说,具有巨大的政治利益。 同样,一个没有饭吃的八旗群体,对朱敬伦的政治利益更大,只要操作得当,胜过招募十万大军。 旗营,也叫满营,旗寨等名字,没有城墙,平时只设置一些路障、岗哨阻挡民人,现在则是阻挡了他们自己,朱敬伦的士兵守在路障和岗哨之后,大炮、步枪齐备。但是并没有阻挡他们出入,只是防止旗营中的旗人叛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出入不得携带武器。 因此旗人还能外出购买生活物品,可是坐吃山空,最穷的那一批旗人,实在是饿不住,有三家将女儿卖到了城外的青楼之中,结果朱敬伦立刻就放开了防线,把军队撤离了旗营。 之前因为朱敬伦的大军在外,他们没人敢造反,一家家的丁壮用弓箭、大刀、长矛武装起来,守着自己家里,串联起来约定一旦对方攻打旗营,大家冒死也要保护家小,但对方不但没打,反而撤防了。 生存压力解除之后的旗人,立刻就感受到生活给他们的沉重压力,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找朝廷要钱粮,耆龄跑了,穆克德讷还在,本来就该是八旗将军给他们饭吃,于是第二天就三三两两有人跑去穆克德讷哪里催饷,但穆克德讷从哪里给他们变银子去,他自己是有积蓄的,但那是他的家当,给一两个旗人他给得起,甚至就是给上万旗人发饷,他一时间也发的起,但问题是一旦他拿自己的钱给旗人发饷了,就要一直发下去,否则这些旗人会活吃了他,现在旗人德性穆克德讷可是清楚的很。 所以不能起这个头,他一个人,一个子都不敢发。 但没要到饷的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他们认为旗人就该吃饷,他们给皇上当兵了,就该吃爱新觉罗家的钱粮,这种认识让他们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正当的要求不被满足,心里就会有愤怒。 私下一番串联,第三天就有一大群旗人聚在将军府外,嚷嚷着让将军给他们发饷。 穆克德讷的对策是,派人来找朱敬伦,希望能给旗人补一个月的军饷,朱敬伦表示爱莫能助,说钱都让耆龄贪了。 第四天,旗人越聚越多,他们都是亲戚,在广州城住了两百年,穆克德讷却是北京来的将军,谈不上什么情分了,既然对方不识相,旗人们又都聚集起来,难免就有那些犯浑的,他们开始砸门了。 穆克德讷一边让家丁护卫谨守在大门后,一边让奴才爬墙来向朱敬伦求助。 朱敬伦的大军立刻就去了,朝着天空放了几枪之后,然后上去喊话,告诉旗人不得冒犯将军府,敢有犯着,格杀勿论! 看到整齐的步枪阵势,旗人们怕了,对峙了不到一刻钟,一个个低着头,带着满腔的愤怒离开了。 他们的愤怒绝对不是给朱敬伦或者这些新安军和五坑军的士兵的,全都记在了穆克德讷的头上。 现在穆克德讷没有退路了,他已经城了城中旗人眼里的旗奸,只能靠朱敬伦的保护,否则广州旗人会把他撕碎,会把他的将军府烧了,会把他多年的积蓄抢得一毛都不剩。 洋人通过清廷来统治整个中国,让清政府作为他们的利益工具的方式,朱敬伦觉得自己也可以用用。 刚刚摆脱危险的穆克德讷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感谢朱敬伦,送上厚厚的大礼,足足一万两的银票。这些钱如果给那些旗人,可以让他们吃好多天饱饭。就好像慈禧太后修院子的钱,可以给老百姓免税不少一样。 但是穆克德讷能把钱给朱敬伦,就是不能给他的同胞,因为朱敬伦是一匹饿狼,而他的同胞则是一群饿狼,一匹狼能喂饱,一群狼根本喂不饱,所以他可以给朱敬伦上贡,却绝对能给同胞发钱。所以慈禧太后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这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体制的通病,穆克德讷也好,慈禧也好,他们都没有能力解决,除非他们愿意放弃这个体制。 当然,官场规矩,送礼必然是有求于人的,朱敬伦收礼也是要办事的。 穆克德讷希望朱敬伦一直派兵护着他的将军府,因为他知道,一旦朱敬伦的兵撤走了,那些人会更狂暴的来攻击他的府邸。 “唉,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朱敬伦叹息一声。 穆克德讷何尝不知道,心里暗恨说,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事儿,等朝廷开始处理广東这些事的时候,穆克德讷也就解脱了,但现在他只能依靠着朱敬伦的保护。 不过现在穆克德讷得顺着朱敬伦的话说:“可不是吗,这不是没法子吗?” 朱敬伦沉思了片刻,突然道:“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将军大人肯不肯听。” 穆克德讷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肯定朱大人赐教。” 朱敬伦道:“赐教不敢当。这些旗人都是当兵吃饷的,可现在也没人要他们当兵。如果将军觉得合适的话,在下倒是愿意收他们当乡勇,您看如何?” 穆克德讷被朱敬伦跳跃性的思维搞的有点蒙,八旗兵当乡勇?这事大清朝两百多年也没有过啊。 朱敬伦继续道:“我的兵,我当然会想办法给他们筹饷,可是给朝廷的八旗大军发饷,这可犯忌讳啊。将军大人您说是不是?” 穆克德讷明白了,朱敬伦这是铁了心要收城里的旗人给他当手下,但他能有什么办法,朝廷至今对广东不闻不问,他这个将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耆龄为什么派兵来攻城,他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呢,朱敬伦守着各处要冲,穆克德讷又舍不得抛弃这么多年来的搜刮,一个人悄悄出城,一切都极为被动。 朱敬伦要招收八旗兵,这让他感到很不是味道,既感觉到这么做是在打朝廷的脸,又不知道朱敬伦这么做的目的何在,要说打仗吧,这群八旗大爷还真不如一个乡下种地的农民好使,起码农民比他们听话。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反正不就是招旗人当兵吗,给谁当兵不是当兵,只要那些大头兵愿意,关他穆克德讷什么事,只要那些人能拿到军饷,以后不找他的麻烦就行了。 于是穆克德讷拱手道:“朱大人真是宅心仁厚,能给旗人一口饭吃,本将军这里替那些穷苦的旗人感谢朱大人了。” 说着还站起来鞠了一个躬。 朱敬伦摆摆手:“将军大人言重了,都是朝廷子民,谁没饭吃,在下心里也不落忍啊。这样吧,那就由本官和将军一起出一份告示,告诉这些旗民可以当兵吃粮,而且没有兵额的限制,有多少人想当兵都行。” 八旗军是有兵额的,不是每一个旗人子弟都能进去,没有兵额就吃不了兵饷,仅仅领着一份钱粮,根本就不够吃的。这段时间广州城因为战争,还物价腾贵,有很大一部分的旗人家庭都处在破产的边缘。 只是要让穆克德讷跟朱敬伦一起出告示,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穆克德讷再一次蒙圈了,接着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一个堂堂八旗将军,出告示让旗人给反贼当兵,这将来朝廷追究起来,他还活不活了。 见穆克德讷摇头,朱敬伦耸耸肩:“法子我给你出了,听不听就看将军大人的意思了。送客!” 穆克德讷就这样被赶了出去。 可是很快旗营里就传开了一件事,朱敬伦希望给旗人一条活路,可是八旗将军不答应。(。) ------------ 第二百零五节 八旗打八旗 四牌楼,这里是旗营的边界,这条街的西边一直到城墙都是旗营的地界,也叫旗界,往东则是普通百姓的地界。 惠爱坊、孝友坊、忠贤坊、贞烈坊四座牌坊坐落在这条大街上,大街一头连着惠爱街,一头通向归德门。 此时在四座牌坊之下,各摆着一张供桌,桌子上没有贡品,而是厚厚的文书,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书吏,桌子前则是一群旗人。 朱敬伦终于开始招兵了,因为穆克德讷回去想了一夜之后,最终妥协了。 没办法不妥协,一晚上闹得就没玩,这些旗人子弟,不是往他家扔石头,就是在墙上洒狗血,更有扔火把想要烧了他家的,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不给这些人找个活路,他们什么都干的出来,旗人打仗不行了,但打架闹事却是一把好手。 不知道谁总结过这么一个道理,那些打架厉害的民族,往往打起仗来不怎么样,典型的例子就是韩国人,脾气火爆的厉害,大街上一言不合就打架,但历史上一打仗就怂。还有黑人,也是典型的爱打架闹事的民族,但是打仗就拆墙任意了,不然也不会被人抓去当奴隶。 穆克德讷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知道在不让这些旗人找口饭吃的后果,到时候真的把事闹大了,倒霉的肯定是他这个八旗将军,法不责众,那些旗人就是烧了他家,最后皇帝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的师爷可详详细细把雍正四年的事情都说了,最后倒霉的可不就是广州和福州两个将军吗,那些旗人,哪怕是尚可喜和耿精忠番兵抬旗的旗人也没什么大事。 穆克德讷的命金贵着呢,哪里能跟这些穷鬼死磕,反正不给他们饭吃,他们会把穆克德讷拖下水,等将来朝廷收复了广州,他没好果子吃,将来要是朝廷收复不了,这广州跟南京一样,被反贼给占了,穆克德讷就更不能得罪朱敬伦这个反贼了。 所以跟师爷商量了一夜后,穆克德讷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第二天一早就写了一封告示,在朱敬伦看过同意后,以八旗将军的名义,派兵张贴到了旗营,告诉旗人可以应招当乡勇,然后就有兵饷吃了。 旗人们看到告示,也是莫名其妙的感觉,怎么旗人也可以当乡勇了,这是八百年都没遇到的事情。未必每个人都有这个想法,但是旗人闲散惯了,就好看个热闹,所以很快四牌坊这里就聚集了一大堆人,但却没有一个上前询问的,都扎堆在不远处指着这边招兵的书吏嘀嘀咕咕。 一直到晌午,才有一个人推开人群,低着头迈着沉闷的步伐走上前来。 “我说给你们当兵真有军饷拿?” 来人身材高大,身上的衣服不但破旧,还显得很宽松,因为这人很消瘦。 书吏自从摆开桌子后就没人上前,他也不搭理,安安静静的坐下看住,两条腿还耷拉在桌子上,突然有人询问,这才抬起头来看看。 “告示里写的明白的。自己个去看!” 书吏没好气道,指着一旁牌坊立柱上的告示说道。 书吏是军中的后勤兵,他是读书人,本是恩平县籍的人,家里一直盼着他靠秀才呢,结果土客械斗让他家破人亡不说,也活活把一个读书人逼成了一个拿刀子杀人的练勇,可是厮杀了一场,最后还是被人占了家园,躲进了五坑深山中苟延残喘。 要不是朱敬伦招兵,也许他已经饿死了。 他对朝廷没有好感,整个客家人对朝廷的认同都不深,除了只知道要给朝廷交税,从来不知道朝廷能帮他们做什么,反倒是朱敬伦给他们法军饷,那就给朱敬伦杀人卖命,没什么话说,就像他们给洪秀全卖命一样,不过为了口饭吃罢了。 更何况朱敬伦对他们这些读书人额外的关照,如果不能当上军官,那也会给安排一个文职工作,不至于像一个大头兵一样。 为此,书生许旷心中对朱敬伦还有一些感激之情,如果朱敬伦将来能帮他们把失去的土地夺回来,那就更好了,这个想法,也是现在很多客家人的想法,他们觉得跟着朱敬伦,就等于跟着官府了,当然是造反后的官府,有官府帮忙,他们自然要向土人讨一个公道了。 “怎么不去看?” 许旷见到眼前的旗人没有动脚。 他对朝廷没有好感,对旗人就更不可能有好感了。 “不识字?” 他以为对方不识字。 旗人道:“怎么只有二两银子一个月,我听说你们的军饷都是五两。” 许旷眼睛一瞪:“一个兵就二两,当不当?不当一边儿去!” 旗人咬了咬牙:“当!” 他既然出来了,心里早就想好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个月二两也不错了,他已经打听过了朱敬伦的兵从来不扣军饷。 即便是八旗兵又如何,一个正兵一个月不过三两,养育兵只有一两五钱,可就是养育兵朝廷也养不起了,他就是个养育兵,跟正兵一样拿刀打仗,拿别人一半钱粮。 见到有人应招,许旷这才懒洋洋的坐起来,磨墨、弹开文书,张口问道: “名字?” “关辽!” “年龄?” “二十三。” “旗属?” “镶白旗。” “父母?” …… 当关辽完成复杂的登记过程,拿着一张入伍通知的纸张,同时还领到了预支的一个月军饷,刚刚转身,就有一个旁边看热闹的八旗兵出言讽刺。 “呦,这不是关老五吗。怎么第一个跳出来当反贼了,你瓜尔佳氏祖上可是出过配享太庙的费英东的。” “我家祖上还是汉人呢,我都都知道给皇上尽忠,你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关辽手里捏着那张入伍通知书,脸色涨得通红,其他八旗子弟也看向他,让他下不来台,怒喝一声: “你个包衣出身的货色,你敢说老子!” 说着就要上前揍那个“为皇上尽忠”的,突然一把被旁边一个伙伴懒腰抱住: “老五,你拿了钱还不赶紧给你老娘抓药去,他就是个破落户,你跟他置什么气?” 关辽冷哼一声走了。 那个破落户还不罢休,跳着脚大骂着:“他一个反贼神气什么?” 旁边马上有人劝他:“你也少说两句,他家日子不好过,你不是不知道,年头里他老娘就一病不起,把好好一个家都拖累垮了。他不当兵他能干什么,前几天听说他都有卖女儿的心思了。” 破落户还表现着他的忠诚:“就是卖女儿卖老婆,也不能当反贼啊,大家伙说是不是。” 此时没人搭理他了,看到关辽去应征,还领到了一个月的军饷,多少家里揭不开锅的旗人把眼睛看向了征兵处。 朱敬伦在家里等待着消息,他的身体依然还没有恢复,但是已经能自己走路了。 而且朱敬伦通过机械体重塑了身体,他将自己的骨骼密度增加了四倍,朱敬伦知道后世一个英国搬砖的工人,脖子上的骨骼是普通人的四倍,让他可以顶起一辆小汽车,他重新生长的骨骼也达到了这个程度,堪称超人。 张柔已经适应了一个妻子的角色,每天忙前忙后的招呼下人,处理家务,不亦乐乎。 家还是按在张千山家里,本来做主的人是张磐的小妾翠云,但现在张柔完全把权力抓了过来,翠云很识相的不跟她争,整天躲在自己的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张磐的正妻则依然每天吃斋念佛不问俗事,这个家不太正常。 朱敬伦刚刚询问了一下水军的事情,组建水军是当务之急,耆龄还在肇庆呢,哪里跟广州水路相通,要打肇庆,最方便的就是通过水路,因此水军十分重要。 人已经招的差不多了,珠江上游荡的疍民就是最好的水军,只不过朱敬伦要求的严格了一些,即便是疍民,也要那些有组织的,有宗族的,必须宗族给具保,否则根本不收,自己过去招收的那些疍民就是例子,他们是从英军的苦力投降朱敬伦的,可是最后呢,除了黑狗等少数戒烟的军官,剩下的一千多人全都哗变,现在全都四散,不知道跑哪里落草为寇了。 就是因为黑狗等人当年是疍民中的帮会份子,没有任何稳定的宗族来约束,属于疍民中的流民,所以才会给英国人当苦力。 疍民很穷,官府一般不管他们,他们一般也不管官府,所以当兵的意愿是有的,但是宗族子弟毕竟强一些,他们依靠宗族的力量,捕鱼或者贩运,基本上能勉强活下去,因此宗族子弟当兵的意愿稍差一些,所以招兵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还有那艘旗舰,新安的南山兵工厂打造的第一艘战船,朱敬伦也关心了一下。这艘船是刚刚造好没多久就开到广州来了,早在去年就开始建造,现在才造好,实在是因为没有熟练的技术人员。只有一个工程师过去在造船厂工作过,然后在香港的一些洋行船坞挖了一些工人,这些工人大都没造过船,他们的船务也只是给过往商船提供维修服务,他们比普通工人只多了一些西方船舶的构造常识。 总共一百来个人,在南山兵工厂的帮助之下,用了一年多时间,摸索仿制出了一艘蒸汽轮船,尽管吨位不大,只有500吨,但技术上还是值得称道的。这是一艘欧洲主流技术的船型,采用的是铁肋木壳技术,船只的肋骨不再用木材,而是用钢铁铸造的,因此坚固程度要胜过普通的木船。蒸汽机也是兵工厂制造的,老诺贝尔在俄国的时候,就自己生产机器,其中就包括蒸汽机,兵工厂的设备不差,完全有能力自主生产。 经过试航,这艘船的性能还不错,毕竟不是什么先进技术。但要生产更大的船,恐怕他们的技术能力还不够,朱敬伦也不着急,慢慢培养技术吧,现在能生产500吨,明年肯定就能生产1000吨的船了,5000吨,1万吨也就不会远了。 午后方山走了进来,向朱敬伦报告招兵的情况。 “有人应招了?” “只有三百个。” “只要有人,三百个和三千个没什么区别。” 招募这些八旗兵更多的是政治意义,对他们的战斗力,朱敬伦并不期待。 “如果能提高军饷的话,我看能招到更多。” 方山建议道。 朱敬伦摇头:“不行,现在还不行。我没那么多钱养兵,不过可以告诉他们,之所以给他们二两银子,是因为他们是新兵蛋子,等他们见了仗,就给他们涨到三两,等他们学会用火枪,才给五两。五两是我军火枪兵的军饷。对,就这么说。” “见仗?真派他们出去打仗?” 方山犹豫道,他也知道八旗子弟彻底废了,一个个根本就没什么精气神,这种兵打仗,还不如不用。 朱敬伦坚决道:“领军饷,当然就要打仗了,我的军饷不是那么好拿呢,拿了我的钱,就要给我卖命。等打肇庆的时候,就带着他们去!” 肇庆哪里可是有一些八旗兵的,人数不多,不到一千人的样子,但朱敬伦可没忘了让八旗兵打八旗兵的想法,这太有政治意义了。(。) ------------ 第二百九十三节 发兵肇庆 九月中旬,朱敬伦的水兵招募够了,让他们试了试八旗水师的战船,他们操作起来没有什么困难,本就是常年生活在水上的,这种帆船比他们的船也大不了多少,没什么难度。 疍民从广东一直到广西地区都存在,而且并不是定居的,甚至在广东到广西之间流动,这条路他们都熟悉,简直直接上了船,就能当水兵来用。 反正这些战船,朱敬伦也没想过用来作战,只是当作运兵船用,真正作战的,还是手里那艘蒸汽轮船,虽然不大,但是安装了十艘舰炮,其中最大的有32磅,是一门臼炮,射程短,射速也低,但是用来发射爆炸弹的时候,朱敬伦不认为八旗兵能够抗得住。 至于肇庆清军的战船,清军水师最大的海船才250吨,这种内河战船,能有一百吨就不错了,基本上都是单桅帆船,不可能是朱敬伦水师500吨旗舰的对手。 出兵总计12000人,其中11000人是新安军士兵和炮兵部队,剩下1000人则是八旗兵,水兵300人暂时不计算在战斗人员中,因为他们除了开船,目前操作火炮等工作,还是由炮兵来完成的。 招募这1000八旗兵,的作用可不小,虽然他们打仗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但是起到的作用绝对不止1000人: 第一,招募了他们,就让广州旗人的立场产生了混乱,他们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朱敬伦了。 之前他们认定朱敬伦造反了,可是朱敬伦一直在穆克德讷和旗人面前坚持他是被耆龄逼的,而且说耆龄不止想要他们新安县勇死,也想要城里的八旗和绿营去死。这是政治上的拉拢。 但是这些人始终不太相信,当耆龄打来之后,他们多数倾向于认定朱敬伦叛乱,也有人按照联络,希望大家起来里应外合帮助镇压朱敬伦,那一个民族都不缺这种热血男儿,但是大多数人都保持了沉默,最终也没组织起来。 这次朱敬伦更是招募1000旗人,带着这些旗人去打耆龄,让城里的八旗兵思想更加混乱。仅仅是这个混乱,就让朱敬伦不用在盯着他们,担心他们反叛了,这至少为他节省了几千兵力。 第二,带着这些人去打肇庆,肇庆城里那些八旗兵会怎么想。朱敬伦这次依然打着各种大旗,会公开宣称耆龄才是叛徒,他们是奉八旗将军的命来攻打耆龄的。只要能给肇庆的八旗兵制造哪怕一丁点的心理矛盾,那就物超所值了。 第三,一旦这些八旗兵在朱敬伦手下效力,远在北京的朝廷就更摸不清情况,他们对广州的应对就会更加的举措失当,朱敬伦就有更多的机会来扩张和稳定地盘,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朱敬伦现在太需要时间了,鹤山的客家人不能不管,帮他们夺回土地是朱敬伦的承诺,同时帮他们夺回土地,至少鹤山客家人就能向朱敬伦提供三万悍勇的老兵,但是土客械斗是大麻烦,帮助客家人收回土地,很有可能引起周边的土人团勇报复,会拉锯多长时间才能彻底平息,朱敬伦自己都没有把握。 所以才刚刚建好水师,都没有经过严格训练,就急匆匆的要攻打肇庆了。因为肇庆一直都是广东通往广西的门户,只有占领了肇庆,朱敬伦才敢放心大胆的分兵去鹤山,而不用担心广西清军通过肇庆回援广州。 送走水师和出征的军队,回到家里,张柔竟然还没有起床。 原因是朱敬伦身体恢复了,身体恢复后当然要洞房,张柔的身体算是美妙的,也是健康的,甚至是强壮的,不是她有多粗壮,而是因为她武艺底子不错,有一些家传武艺,另外则是跟戏班里的师傅学的咏春,粤剧戏班练武的人很多,洪兵造反的时候,专门将这些练武的戏子组成一个军队,发挥出了相当大的战斗力,导致叶名琛后来在整个广东禁止粤剧。 练武艺除了表演之外,就是防身,戏班走南闯北的,是最常见的江湖人,不能不防身。 可在好的身体,也经不住朱敬伦的超人体魄,四倍的骨骼以及对应常人四倍的肌肉能力和其他能力,张柔一开始还能应付,后来就承受不住了,当然朱敬伦没让她受伤,实在是脱力了。 “娘子起床了!” 朱敬伦回来后,笑着呼喊张柔,口气中带着一种调笑的语调。 张柔啊了一声:“你先出去。” 朱敬伦道:“都是夫妻了,还怕什么。” 张柔坚持:“床上是夫妻,床下是君子。” 朱敬伦笑道:“好好好。” 他到没有出去,只是转过了身去,心想一个跑江湖的,规矩还那么多。 “啊!” 那边张柔轻呼了一声。 朱敬伦转身,看到她正在起身,蹙着眉头。 “怎么了?” 说着也不忌讳,直接走了过去,把她扶了起来,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朱敬伦还在疑惑,张柔却非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信仰一般的神态,从被子下拿出来一张白色的捐帕,上面沾满了血污。 朱敬伦不由愣了愣:“你来月事了?” 张柔脸红了,摇了摇头。 朱敬伦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不科学啊,张柔之前是嫁过人的,给老包衣的儿子冲喜,没冲上,老包衣儿子死了,那可是成亲后好几个月的事情,怎么可能呢,除非那老包衣的儿子不行。 张柔很敏锐的察觉到了朱敬伦的疑惑:“他不爱女人。” 朱敬伦听说过那个肺痨鬼好男风,没想到好到了娶了媳妇都不碰的地步,对于这种人朱敬伦能够接受,个人取向自由吗,但是完全无法理解。 “唉,那你昨天也不叫一声。” 朱敬伦叹道,没想到张柔还是个处女,他到没有严重的这种情节,但也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想到昨夜自己只顾着释放,完全就没想过张柔初经人事,可以想象当时她有多么痛苦。 张柔道:“我受得住,女人嘛,都得经这一遭。” 说着她眉头又是一蹙。 朱敬伦道:“好了,我帮你穿吧。” 张柔不让:“让银环来吧。” 银环是一个小丫头,张千山买来做陪嫁的丫头,年纪才十二岁。 朱敬伦道:“就我来。” 态度坚决,窸窸窣窣的帮张柔小心的穿起了衣服,赤身相对,张柔的肌肤红到了耳根。 张柔不止皮肤好,长得也好,面孔不算精致,而是鹅蛋脸,透着一股大方,身材十分高挑,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了,跟其他女人相比,显得鹤立鸡群,而且身材发育的极好,胸脯十分饱满,臀部异常挺翘,也跟这时代的普遍平胸的女人不同,而且因为曾经流浪江湖,并没有裹脚,长着一双天足。 这一切都很附和朱敬伦的审美观,也是机缘巧合了,一个女人如果十三四岁甚至更小就嫁人,肯定长不开,只可能是平胸,身子也长不大,而张柔却因为两次不幸的婚姻,让她以女儿身一直长到了现在,用熟透的花朵比喻正合适,完全长开了。 虽然小脚、平胸,弱不禁风,是中国士大夫的传统审美观念,朱敬伦是一个比较守旧,比较认可传统价值观念的人,但这种审美观他就完全接受不来。哪怕知道丰ru肥tun是西方传播到东方的审美观,朱敬伦也不愿意改了。 记得后世一个美学家写过一篇文章,说审美到了最高境界,就是病态的审美。显然在审美这个方面来说,中国人已经到了最高境界。赏梅要赏病梅,对女人也更喜欢林黛玉那种病恹恹的弱女子。 而西方人,则开始学会了欣赏维纳斯断臂的残缺之美。那种扭曲人脸的抽象画,可以卖到天价。女人疯狂的迷恋高跟鞋,据说有的女模特为了保持瘦骨嶙峋的身材,导致常年营养不良,因此职业生涯中的好几年竟然都没有过月事。 尽管东西方最后都走上了一条病态审美之路,但朱敬伦完全无法认同美学家的观点,他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文化长期发展中积累的腐气太多的缘故,不是审美发展到最高境界,而是审美观本身病了。 朱敬伦虽然也不喜欢什么铁姑娘,不喜欢女人一身阳刚之气,但起码得健康。欣赏女人健康的美,这才是正常的审美观。而这个时代,最不健康,腐气最终的,当然是中国人了。长达几年前的文化积累,早已经腐气沉沉,从宋代开始男人就变得柔弱,不再佩剑,改玩扇子了。本来在汉唐时代用于练兵的蹴鞠,也从宋代一开始的男人游戏,发展到明代变成了青楼女子揽客的表演。 听说五四时期,有一种教育观点叫做“强壮其身体,野蛮其精神”,朱敬伦不由的觉得还是有一番道理的。 小心翼翼的帮张柔穿了好衣服,张柔一直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朱敬伦,穿好衣服后,立马喊银环给她打水梳洗。 朱敬伦这才走了出去,暂时无事可做,目前就是焦急的等待肇庆那边的消息,希望能够顺利,因为肇庆太重要了,打下肇庆,如果能擒拿耆龄更好,一旦完成这个目标,朱敬伦就可以立马展开下一步的行动了,那是一个大行动,将让他至少一步掌控整个珠三角核心区,也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广东。(。) ------------ 第二百九十四节 收服八旗将军 一直等了三天,才终于传回消息,他的大军已经包围了肇庆。 等到了第六天,又有消息传回来,肇庆的清军承受不住炮击,集体投降了。 这个结果是朱敬伦早就想到的,肇庆的清军一直就不多,在广州城下损失了几万招募来的乡勇后,耆龄一时间根本组织不起更多的兵力,即便能招到人,他也养活不起。 广西是不用指望的,一直需要广东支持才能在天地会和太平军的进攻下保持不失,而广州被朱敬伦控制,意味着肇庆跟珠三角一带失去联系,耆龄根本不可能得到更大的支持,肇庆以西的高雷阳道一直到一百年以后都是广东相对贫穷的地区,就算想支持他也没能力。 所以耆龄的兵力一直都没有怎么增加,维持着1000多八旗兵和2000多绿营兵,就已经到了极限,这段时间也没有从广西调兵回来,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其实他也明白,就是从广西调兵,也未必调的回来,兵调回来了,他同样也养不起。 或者说耆龄没想到朱敬伦敢主动进攻他,要么就是抱着侥幸,他始终没有增加兵力,就让朱敬伦派出去的上万军队包围了肇庆,耆龄也没有试图逃走,反倒是拒城顽抗。 耆龄能顽抗,但他手下的八旗、绿营兵扛不住,四面包围,主要方向炮击不断,水路也被封,完全就是一个绝地。 之后朱敬伦手下的八旗兵劝降,写了很多劝降信射入城中,颠倒黑白,诬告耆龄造反,信上盖着穆克德讷的大印,让城里的八旗士兵们十分迷茫,这到底该听谁的,一个是八旗将军,一个是两广总督,似乎谁的都该听,谁的有都不太对劲。最后当城内的八旗兵看到一封封广州城里自己家人写来的信时,他们崩溃了,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告诉他们,广州城一切都好,朱敬伦并没有伤害任何旗人,听任旗人安然生活,还招募旗人士兵给旗人一条活路,让他们赶紧认清事实,耆龄才是造反的人,是耆龄一心要逼反广州城中的所有士兵,包括八旗兵和绿营兵。 最后八旗绿营哗变,八旗军官直接抓了耆龄,然后献城。 朱敬伦想到自己的军队能轻易攻下肇庆,但没想到这么快,本来以为对方要顽抗到绝境的时候,才能被劝降,却不想只有三天时间,就顶不住了。 收到肇庆传回来的消息,朱敬伦第一时间赶去见穆克德讷,因为随着消息传回来的,还有一张王牌,咸丰皇帝的遗诏,或者说讣告,发给各个督抚,告知咸丰驾崩的讣告。 朱敬伦攻陷肇庆,加上这封遗诏,应该能彻底击垮穆克德讷的意志了。 “将军,看看。耆龄果然有反心!” 一见穆克德讷就将遗诏给他看过,穆克德讷马上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皇上驾崩了! 难怪这么长时间,朝廷对广东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原来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圣上驾崩,耆龄隐而不报,反而派兵逼迫广州城,这其中肯定有内情!” 朱敬伦马上断定。 穆克德讷已经傻了:“什么内情?” 朱敬伦哼道:“皇上驾崩,幼主登基,八臣顾命,主弱臣强,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穆克德讷此时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还能发生什么事?” 朱敬伦道:“八臣顾命,既无恭王此等深孚众望的亲王,也无手握重兵的僧格林沁、掌握兵权的兵部侍郎胜保等人,这里边绝不简单。我听闻曾有北京来使于耆龄密议,说要调广州兵北上云云,他意欲何为?” 穆克德讷不由惊恐,这是涉入皇位之争了啊,重大的冲击,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他不信朱敬伦的道听途说,甚至以为朱敬伦就是在胡说八道,可问题是现状,八大臣顾命,其中却没有奕欣,这本就不合常理,僧格林沁是武将还好说,可是胜保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却也不能顾命,要说其中没有猫腻,他打死都不信。 又想到肃顺等人在皇帝死前一直陪着皇帝,只有他们在皇帝身边,皇帝死的时候的遗诏那肯定就是肃顺等人拟定的了,他们拟定的遗诏,让他们自己当顾命大臣,把京中所有的亲王权贵都排斥在外,他们哪里这么大的胆子? 遗诏的内容也让人费解,竟然定下了年仅六岁的载淳继位,不过作为皇帝的独子,载淳继位的资格是毋庸置疑的,可祖制不是这样的,雍正九龙夺嫡之后,朝廷就开始实行秘密立储的制度,将立帝诏书放置于正大光明的匾额之中,事先不告知皇子们,只有在皇帝驾崩后取出诏书,才知道由谁来继承皇位。 这用明诏立储君,康熙之后可就没有过了。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到不对劲,当不对劲的事情,又牵扯到皇位继承这样的大事的时候,那就一定要发生事情,起码穆克德讷就感觉肯定有大事要发生,而且会将很多权贵卷进去,他一个广州将军,根本沾惹不起这种大事。 那么能是什么呢? 谁还有权力夺位?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奕欣,奕欣是皇帝的亲弟弟,当年就险些当了皇帝,大多数人当年都不看好咸丰,而是看好能骑善射的奕欣的,结果后来是咸丰继位。 老大臣们可都记得奕欣的能力呢,这次跟洋人谈判,也是奕欣独自力挽狂澜,而皇帝则一直躲在承德,跟肃顺等人亲厚,之后还一直不肯回京,直接在承德驾崩了。 穆克德讷把这一连串事情连起来想,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的阴谋想法,他想到可能是奕欣要夺权,所以肃顺等人才把奕欣排斥在外,可是因为战败的问题,肃顺等人可把带兵的僧格林沁和胜保得罪了,因此也把这俩人排斥在外,但是他们手里没兵,所以就从广州调兵? 可广州毕竟太远了,这根本就不合逻辑,如果真的有阴谋,肃顺他们不该从就近的山东调兵,最多从江南调兵啊,肃顺不是一直跟汉人亲厚,对满人歧视吗,他会不会跟曾国藩等汉人带兵大臣勾结? 穆克德讷还想到,为什么之前皇帝就是不肯回北京呢,是不是那时候皇帝就怀疑奕欣跟僧格林沁、胜保等人勾结了,而不敢回北京。那么皇帝年纪轻轻就死了,会不会是谋杀,谋杀的话是奕欣干的,还是肃顺等人干的? 还有遗诏,为什么公开立储君,而不等大家打开正大光明牌匾后面的诏书,难道说那道诏书本身有鬼?难不成诏书让在北京的奕欣等人做了手脚,导致肃顺他们不敢开启立储诏书,非要强行在明发天下的遗诏中来确定储君身份。 耆龄为什么又要押着这份遗诏不肯示人,反而招募军队跟朱敬伦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仗?难道耆龄真的卷进了这件事,那耆龄是哪一边的?他如果真的调广东兵去北京要打谁? 奕欣手里有僧王和胜保的军队,根本就不需要外军的帮忙,耆龄如果真的调兵去北京,那肯定打的是奕欣了。可这跟朱敬伦什么关系,他就是一个广东地方官,柏贵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县令,哪里有什么资格介入这样的大事。 柏贵! 穆克德讷想到了柏贵,他知道柏贵被奕欣拉进了总理万国事务衙门,这个衙门的第一大臣正是奕欣。 这么说,柏贵跟奕欣是一党,耆龄跟肃顺是一党,所以耆龄才跟朱敬伦莫名其妙的在广州厮杀,一个说另一个是反贼。 联想到朱敬伦始终都没有公开扯大旗造反,所有说他造反的消息,全都是老百姓在传,根由则是因为耆龄在公告广东各地,说朱敬伦造反。可一开始不是因为闹饷吗,怎么能闹成了造反呢。 这一番联想,让穆克德讷瞬间以为自己了解了真相,以为耆龄跟朱敬伦打仗,根本就不是谁造反的问题,而是在为了北京城的皇帝宝座在厮杀。 现在看来朱敬伦赢了,至少在广州这里,朱敬伦这一边赢了,北京城吗,恐怕赢得还会是奕欣,反正穆克德讷绝对不看好肃顺等人,肃顺等人在旗人中就没有威望,市场以讽刺旗人为乐。 肃顺的口头禅是“咱们旗人混蛋多,懂得什么?汉人是得罪不得的,他那支笔厉害得很”,在北京的满人中,肃顺是出了名的亲汉人的满臣,八旗权贵们就没一个喜欢他的。 正想着呢,穆克德讷突然又听朱敬伦道:“将军大人该知道,曾国藩、李鸿章等人跟肃顺可是亲厚的很呢。” 曾国藩的幕僚左宗棠恃才傲物,刚出山就得罪了永州总兵樊燮和湖广总督官文,官文、樊燮同湖南布政使文格联合弹劾左宗棠为“劣幕”,咸丰皇帝令官文一经查实,就地正法。肃顺则联合曾国藩、胡林翼等官员上书力保左宗棠,并邀请深受皇帝信任的吴地才子潘祖荫写下了“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之语。此后又在咸丰帝面前力荐左宗棠,给予重用。 曾国藩和肃顺关系更是早在曾国藩组建湘军前,在北京做官的时候就已经很密切了。曾国藩在京城任侍郎时,一日咸丰皇帝命人传曾国藩入宫,却将他摞在紫禁城中某阁内一天也未召见。晚间,曾国藩满腹疑惑地归家,肃顺早已在他家中等他。问及召见情况,曾国藩如实回答,肃顺听后,道:“此阁中乃刻有大清历代皇帝之诗作,万岁必定要第二天还要召见你,问你诗作之事。”曾国藩才如梦初醒,肃顺立即从身上拿出花重金请人从该阁中抄出的全部御制诗交给曾国藩,果然不出所料,由于有肃顺的暗中帮助,曾国藩也对答如流,得到了咸丰皇帝的好感。 可以说曾国藩得到重用,是因为肃顺的竭力推荐,后来曾国藩组建湘军,慢慢做大,也就成了肃顺在地方上最大的依仗,俩人一在朝,一在野,权倾朝野,一时无两。 听到朱敬伦的提醒,穆克德讷不但立刻想到肃顺跟曾国藩等人的关系,同时还以为朱敬伦是在暗示他什么,不由的脑门子冒汗,果然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啊。 一个是满洲权贵肃顺联合地方汉人势力要保皇帝的幼子登基,一个是满清的亲王奕欣和一些霸气权贵联合,企图谋朝篡位。 老实说谁当皇帝穆克德讷一点都不关心,反正谁当皇帝他都是广州将军,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如果说他心里有倾向的话,他反而更倾向于奕欣,哪怕奕欣可能要篡位,但是奕欣好歹也是根正苗红的爱新觉罗子孙,他篡他侄子的位,就跟明朝的朱棣抢他侄子朱建文一样,都是他爱新觉罗家族的事情。 关键是如果让肃顺这个对汉人有莫名其妙好感的满洲权臣借着小皇帝控制了朝廷,对所有八旗子弟来说,那可就是一场灾难,肃顺已经不止一次非议过八旗钱粮的祖制,想要废旗为民,满汉一家,想断了所有旗人的供养钱粮。 肃顺此举颇有二百五风范,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出来的,既需要莫大的勇气,也需要不顾一切的精神,因为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个光,包括穆克德讷。 一想到朱敬伦是柏贵的亲信,柏贵跟奕欣是一党,穆克德讷觉得自己也倾向于奕欣,加上自己本身就落在了朱敬伦手里,好像也没什么好反抗的。 不过之前被朱敬伦逼着写奏章等事,他都是不情不愿,现在好了,他可以放心大胆的跟朱敬伦合作,因为这就等于是跟柏贵合作,就等于是跟奕欣合作,就等于是帮所有的旗人。 想到这里,穆克德讷站起来躬身拜朱敬伦:“朱大人所言极是,这耆龄果然是个反贼,如果朱大人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本将军当仁不让。” 穆克德讷以为自己这是在站队了,跟奕欣站在一队。 朱敬伦笑道:“将军果然深明大义。目前京中局势复杂,你我远在岭南,鞭长莫及。当务之急是替朝廷稳住广东,将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穆克德讷道:“朱大人想的周全。全凭朱大人吩咐。” 朱敬伦点点头:“耆龄在广东未必没有党羽,当务之急,是将耆龄的党羽一网打尽。这就有劳将军出面了。” 穆克德讷一听,果然是朝堂之争啊,这是要斩草除根,还好自己站队站的及时,否则被当成耆龄的党羽一网打尽,那就真是沉冤莫白了。 连忙再次表态:“朱大人尽管吩咐,本将军肝脑涂地。” 朱敬伦不住的点头,露出一副赞许的神色。 心想这穆克德讷果然是个没脑子的武举人,真的是太容易引导了,接下来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利用它在广东清除异己。 广东,是我的了! 朱敬伦心中暗道。(。) ------------ 第二百九十五节 控制财政 朱敬伦亲切的扶起穆克德讷,一脸谦让:“将军大人客气了,应该是大人做主才是。” 穆克德讷尴尬的笑了笑,他之所以如此表态,是因为他以为朱敬伦是奕欣一派政治势力在广东的代表,他是在向奕欣这一派势力表态,而且他心里是十分矛盾的,他以为奕欣是打算谋朝篡位,但却保的是旗人的江山,肃顺等人是保正经的储君,却又是在毁旗人的生计,内心中穆克德讷认可奕欣。 关键是不表态,他觉得恐怕会被当成异己给清除掉,安上耆龄余党这个身份就很合适,他哪里敢不表态,再加上他内心也确实是赞成奕欣的,反正这不也是道光爷的嫡亲血脉吗,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跟他侄子的事儿,跟他一个区区八旗将军八杆子打不着。 “在下一届武人,不懂这些朝中大事,还是朱大人做主的好。” 穆克德讷继续表态。 他不做主还有不做主的好处,那样他就不是主谋,将来万一奕欣失败了,他的罪也轻一些,肃顺那些人也不好惹,肃顺是郑亲王的弟弟,也是一派权贵,又结好汉臣,肃顺那句话说的很多,汉人厉害着呢,曾国藩、左宗棠和李鸿章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万一肃顺成功调动这些汉人武装进入了北京,把奕欣等人打败,到时候肯定会清算奕欣余孽,他穆克德讷不打头,要清算也得往后靠靠,也许到时候因为法不责众,像他这样的盲从者,会从轻发落呢。 所以表态一来为了保命,二来为了脱罪,他坚持让朱敬伦做主,反正他是奕欣的代表,让他一个八旗将军俯首帖耳,也不算丢人了。 朱敬伦这次再不推脱:“那好,耆龄已除,但其余党尚在。在其党羽发动之前,我们必须有所行动。” 穆克德讷道:“朱大人所言极是。” 朱敬伦又道:“当务之急,是立刻调兵把守各处要津,调兵一事,权在广州将军,这段时间怕是用印的地方有些多啊。” 朱敬伦说完,看着穆克德讷。 穆克德讷马上会意:“来人,把本将军的印请出来。” 双手将自己的印盒拱手捧给朱敬伦:“全凭朱大人调用。” 朱敬伦虚伪的推诿一二:“这怕是不合适吧。” 穆克德讷坚定道:“都是为了朝廷,朱大人的意思就是本将军的意思。” 朱敬伦这才收了穆克德讷的将军印。 穆克德讷又问道:“不知道那耆龄如何了?” 听说耆龄被抓了,穆克德讷还有些关心,毕竟同僚一场,反正是上层内斗,没准最后不管谁是新君,能宽大处理呢。 朱敬伦叹道:“那耆龄已经吞烟畏罪自杀了。” 耆龄必须死,朱敬伦根本就没打算让耆龄活着回到广州城,让耆龄活着跟穆克德讷跟广州城里的八旗势力再次见面。 穆克德讷内心不由惊恐,心道好狠,看来奕欣篡权的图谋很坚定,这是雷霆手段。幸好自己明白大势,没有起来反对,否则恐怕此时也吞烟了吧。 毕恭毕敬的送走朱敬伦,很快就有人告诉他,旗营里贴满了八旗将军的告示,明确告诉旗人说耆龄造反,已经畏罪自杀,让各家安心。 很快就有一些八旗军官找上穆克德讷,他们想知道这八旗将军府出的告示,是不是真的,穆克德讷一口承认,表示就是耆龄造反了,告示上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就是朝廷的意思。 穆克德讷这一表态,顿时在旗人中引起了连锁反应。 之前旗人认定朱敬伦造反,只是他们没胆子跟朱敬伦的洋枪队对抗,只能关起门自守,可日子过的太艰难了,现在连八旗将军都说是耆龄造反了,那还有假,反正就算有假,也是将军他们的事情,跟他们这些贫苦的旗丁没关系,在各个军官从穆克德讷这里确定了告示的态度之后,立刻就有很多日子过不下去的旗人要求加入朱敬伦的乡勇。 最终这股参军潮在出战肇庆的八旗兵返回之后,达到了高峰。 每天都有人来询问他们,耆龄是不是真的造反了云云。 从肇庆回来的八旗兵,一部分是朱敬伦招募去打仗的,一部分则是肇庆投降的降兵,这两部分旗人都一口咬定耆龄造反,为了军饷给朱敬伦当兵的,当然不希望自己是反贼,而那些投降的,也不希望自己是向反贼投降,因此都坚定的表示耆龄才是反贼,那么一个的身份就是早早明白事理讨伐耆龄的忠臣,一派则是被耆龄蒙蔽后来明白就悬崖勒马的忠臣,两方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正名,那么当然会咬定耆龄是反贼了。 尤其是那些亲手去抓住耆龄的肇庆八旗兵,更是将肇庆城里发生的各种蛛丝马迹,经过自己的加工之后,作为耆龄的罪证,比如有人就说见过耆龄跟神秘人见面密谋了,见过耆龄私自接见洋人,肯定是图谋造反了云云。 总之这些人自己就给耆龄找起了罪证,同时为自己的行为寻找正义感,这是一种本能,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正义的理由,没人作坏事还心安理得的。 很快耆龄谋反的铁证就真正出现了,咸丰皇帝的遗诏,被耆龄引而不发的遗诏。 这份遗诏是朝廷给各个地方督抚发去的讣告,告诉大家皇帝死了,当时广州城已经被朱敬伦控制,耆龄逃到肇庆,立刻就给各个府县发去了钧令,告诉各个府县他这个总督在哪里,往来公文都发到肇庆。 在耆龄还没打算镇压广州的朱敬伦,只是派八旗兵来广州的时候,这份诏书就从韶关秘密送到了肇庆,后来派去广州的八旗兵回去告诉耆龄,说广州闹饷的新安县勇造反了,耆龄才打算派兵镇压,但是却对这份诏书保密。 耆龄已经死了,他的动机朱敬伦也猜不透,也许是不想这份诏书突然让全广东知道后,引起整个广东动荡,从而让很多别有用心的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打算先镇压了朱敬伦,控制住了局势,然后在给各个府县转发讣告,可谁能想到他反被朱敬伦镇压了。 耆龄这种担心讣告引起混乱然后被朱敬伦利用的心态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他保密了,但还是被朱敬伦利用了,作为耆龄谋反的一大罪证公告整个广州城。 这份公告立刻就造成了广州的震动。 所有一直在广州的八旗军官的反应,就跟穆克德讷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一样,那就是天塌了的感觉,谁都知道咸丰皇帝春秋正盛,怎么突然就死了,许多人第一时间就怀疑皇帝的死因,更多的则是再次找到穆克德讷希望穆克德讷确认消息,却看到穆克德讷早就已经船上了丧服,在家里摆上了皇帝的牌位。 全广州的旗人如丧考批,家家戴孝,有的人哭的仿佛自己爹娘老子死了一样,倒是一时间压下去了当兵吃粮的风潮。 可是这时候所有人认定了,耆龄隐匿遗诏肯定有谋反的意图,倒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穆克德讷一样,联想到北京的局势,联想到高层的权力之争,但是旗人的关系错综复杂,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就有一些军官或者自己想到了,或者从穆克德讷哪里探听到了消息,立刻就知道了耆龄牵扯到了奕欣和肃顺的斗争,一部分人知道了,整个八旗也就知道了,他们很清楚自己该站在哪一边,没有人愿意让肃顺上台,然后废除旗人的特权,于是在旗人们为皇帝驾崩的巨大悲伤过后,当兵的人更多了,这时候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吃一口饭,他们还觉得自己当兵也是为旗人的未来出一份力。 朱敬伦这时候呢,则已经将利用各种方式,将咸丰的遗诏传遍了整个广东省,当然主要是以八旗将军的命令。 以八旗将军穆克德讷的身份,告诉各个府县,之前是耆龄造反了,耆龄趁着皇帝驾崩,意图不轨,结果八旗将军指挥若定,调动新安县勇、广州八旗等军队,迅速平叛,现在耆龄已经伏诛,要求各州县暂时以广州将军的命令为尊。 发出这份命令后,朱敬伦很快又以八旗将军的名义,要求各府县将官库中的税银递解到广州。 广东的财政收入虽然比不上江南地区,但是在英法联军战前,每年都有盈余,广东每年能收到的地丁银、盐课、关税等总收入高达三百多万两,支出一百多万两,太平天国起义爆发之前,每年都能有一百多万两白银报部侯拨。 太平军起义后,叶名琛主政的时候,还能一边镇压广东各地的洪兵起义,一边给各地上百万两的协饷,光是从年7月,广东发到广西、贵州、湖南、江西、福健各省的协饷,在册登记的就有4232万多两。 应该来说,八十年的一口通商积累,广东地区已经成为中国最为富庶的地区之一,要知道这种财政支付能力,还是在几乎完全承担了第一次鸦爿战争赔款的基础上的。 朱敬伦现在想要控制广东,第一就要控制广东的财政,所以以最快的速度,让各府县将今年的税银全部递解到广州来,至于那些不肯合作的府县,当然就是耆龄余党,朱敬伦正好趁机清除异己!(。) ------------ 第二百九十六节 控制广东 1 不肯合作的人还真不少,甚至可以说是绝大部分。 第一个将税银老老实实递解到广州的县,当然是新安县,上次朱敬伦守坟回去后,就结束了新安的权力真空,陈芝廷还没有回来,但是县衙还在,没有县令,没有县城,还有一杆县吏,临时让户科主事郑同暂代县政,郑同没胆子不将户库的税银上交。 但是其他府县就坚定多了,当各府县收到了皇帝驾崩的讣告,大多数府县是很谨慎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离奇了,先是广州的士兵闹饷,极有新安县勇也有八旗绿营,接着就有总督耆龄发来钧令,说广州的新安县勇造反了,让大家都听他这个总督的,将钱粮送到肇庆,并且让各县招募乡勇围攻广州,可是几乎同时,广州的八旗将军就发来命令,说广州完全是闹饷,让各县自守,不得惊动地方。 自从闹饷开始,可以说广东各府县收到的命令就是自相矛盾的,总督和八旗将军的命令自相矛盾,让地方上根本无法执行,有一些府县倒是老老实实把官银递解到了肇庆,但是招募乡勇发兵广州,可就没人去干了,因为调兵属于广州将军的范畴,他们认为给总督送去官银还在情理之中,发兵那就得听广州将军的。 但是这次广州将军也让各县递解官银,而且还发来了皇帝驾崩的遗诏,一下子就让各府县不知所措了。不但是皇帝突然驾崩,让大家感到突然,感到诡异,新君登基也让大家更谨慎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权力交接的这段时期,保持谨慎总不会错,甚至朝廷在这段时间都不会出台重大措施,作为地方府县,谨慎一些,不轻举妄动也是惯例了。 因此除了个别已经将官银送给了耆龄的府县回复说今年的官银已经完成了解送,其余各府县都在观望,哪怕新安县已经做了表率,可他们依然没有行动。 朱敬伦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了,只是他没想到有那么多府县都把钱看的那么紧,他还想着怎么也有半数愿意听命的,结果除了新安就没有一个了。或者是他们都被继而连三的消息给搞蒙了,在弄清事情前,都不敢有所动作。 各个府县的衙门此时的混乱,就是朱敬伦最好的机会,不乱,反而没机会。 朱敬伦立刻以八旗将军的名义,再次给那几个已经将税银交给了耆龄的县令发去钧令,让他们来广州商讨政务,结果没人敢来,就是让他们不敢来,耆龄造反的公告,已经发到了各府县,他们恐怕是担心跟耆龄的合作被清算,在很多府县眼中,现在依然认为朱敬伦有造反的嫌疑,或者认定朱敬伦造反了,他们怎么敢来? 不来正好,果然就是耆龄党羽,朱敬伦立刻面见穆克德讷,说明了情况,已经忽悠住了这个将军,当然不可能只是用他的大印盖盖章,而是真正要让他动手的,要让他成为自己掌控广东的刀子。 “这几个府县果然是耆龄余党,抗命不遵,尤其是这新会县令,竟敢言既是广州将军所命,即请将军亲至!” 新会县令聂尔康脾气相当倔强,朱敬伦已经见识过了,他用广州将军的名义,给新会县发去的钧令,让聂尔康递解钱粮他不同意,让他来广州他也不同意,还说既然是广州将军的命令,就让将军亲自来跟他说。 显然聂尔康根本怀疑穆克德讷被朱敬伦绑架,他根本不信服广州发来的任何命令,恐怕很多府县都是这个态度。 穆克德讷哼道:“好不识抬举!” 朱敬伦叹息一声:“那就有劳将军大人亲自去一趟了。” 穆克德讷一愣:“我去新会?” 朱敬伦点点头:“这新会县令必是耆龄余党,既然不服将军钧令,将军大人岂能置之不理。烦劳大人亲往,带兵擒拿此贼!” 穆克德讷是不太愿意的,他老早就不带兵了,远离战争第一线,打英法联军他没出力,镇压广西的叛乱他依然不出力,其实这是整个晚清的弊病,正印将军中能带兵的太少了,反倒是一群有担当的文官站出来带兵,比如肇庆知府史朴看到紧邻肇庆的广西梧州失陷,不但积极支援,最后还主动向广东巡抚请命,“请罢府,专剿事,师或不克,敢执其咎”,请求暂时罢他的知府,专门让他去剿匪,如果不成功敢认罪。 史朴扑灭了梧州到罗定州一带的乱匪之后,前年调任韶州知府。 但朱敬伦非要他去,穆克德讷也没办法,只能带着五十个八旗亲卫,在朱敬伦五百士兵的保护下,称作火轮船赶往新会。 当聂尔康看到穆克德讷真的亲自来的时候,都傻了,他以为穆克德讷被朱敬伦软禁了,一切命令都是朱敬伦发的,谁想到穆克德讷竟然亲自到了。 将穆克德讷迎到自己的县衙,支走旁人之后,聂尔康还小心的问穆克德讷是否是被逼,穆克德讷当即喝斥,让他立刻将钱粮递解到广州,聂尔康不从,穆克德讷立刻让兵丁将聂尔康捉拿,押解到广州去了。 而新会县政,则按照朱敬伦的建议,请出当地官身罗天池暂时署理,其他县吏皆不动,稳住了新会县。 罗天池是做过道台的人,做一个小小的县令当然不在话下,只是本县人在本县做官,跟清朝异地为官的祖制不符,但朱敬伦坚持说只是暂代,穆克德讷也不想参合政事,抓了人立马就撤退了,后面的事情都是朱敬伦派来的人安排的,他只是给撑一个场面。 穆克德讷不知道的是,因为当初平息土客械斗,朱敬伦跟新会当地的缙绅阶层有一些交往,这个罗天池就是其一,而且关系还不错,大概是罗天池比较认可朱敬伦,后来还帮助朱敬伦让一个美国人罗伯特入了他家的宗祠。 洋人拜入中国宗族祠堂,这并不是朱敬伦发明的,这种事在中国早就有了先例,比如巴夏礼的姐夫,传教士郭实腊,为了传教方便,早在1831年就入籍福健同安的郭姓宗祠,得名郭实腊。现在在李鸿章组建洋枪队的美国人华尔,也在李鸿章的安排下入了籍,还娶了富商杨坊家的小姐,听说夫妻感情身后,华尔后来被太平军打死,妻子还给他守节终生。 不过这样的例子还比较少,罗天池让美国人入籍罗家,还是有一定的风险,而且会让人非议的。但在朱敬伦的苦心劝说下,他同意了,因为朱敬伦告诉他,让美国人开荒山,能让几万人有生计,在几万人生计的压力下,罗天池表示愿意让自家承受一些闲言碎语,正大光明的让罗伯特拜了他家祖宗,成了罗家人。 因为这样的关系,朱敬伦觉得,这个罗天池应该可靠,反正只要他出山做这个县令,其实就已经绑在了朱敬伦的船上,等将来事态明晰,清廷发兵镇压朱敬伦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只能跟朱敬伦共命运,因为朱敬伦一旦失败,清廷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只是请这些乡绅出来做官,朱敬伦也是实属无奈,作为一个反叛旧政权的人,他手里的资源实在是太有限了。真的让官僚集团选择,他们不可能选择朱敬伦,就像聂尔康这样的人物,其实朱敬伦是很欣赏他的,但越是有作为的官员,越不愿意跟反叛者合作,朱敬伦又不愿意用那些阿谀奉承的投机分子,所以只能请这些在当地富有名望的乡绅出来临时主政,希望可以尽快的安定地方。 当然相信罗天池是一方面,朱敬伦可不敢肯定,一旦罗天池认定朱敬伦是叛逆的时候,会不会站起来反对自己,所以在新会驻扎军队是很有必要的,在这里放了一百多个新安军士兵,并且嘱咐他们可以在临近的鹤山等土客械斗的区域,招募一些乡勇,数额为一千,每月月饷二两,用军队控制地方,这才是最可靠的。 一边派人去控制了新会县,一边将新会知县押解到了广州,并且马上明正典刑,以耆龄同谋的罪名,定为谋反,直接绞刑,新旧政权的交替,总是免不了要流血的,聂尔康的血很快就震慑住了地方势力,各个府县马上发来呈文,表示马上就递解税银到广州来。 地方势力的妥协,让朱敬伦行事就方便多了,虽然朱敬伦缺钱,但这时候要他们的税银依然只是一个借口,目的是让他们屈服,这些人屈服了,朱敬伦立马以广州将军的名义,向各个自己认为重要的县城派兵。 广东公分六道管辖,广肇罗道,惠潮嘉道,南韶连道,雷阳道,琼崖道,廉钦道,其中最重要的也就是广肇罗道、惠潮嘉道和南韶连道,这三个道,广肇罗道下辖广州府、肇庆府和罗定州三地,经济实力占据了广东半数之多,惠潮嘉道主要是山区,重要意义在于跟福健和江西接壤,南韶连道同样如此,跟江西和湖南接壤,交通上的意义更加重大。 于是朱敬伦立马往潮州派兵一千,兵员是客家人组成的五坑军,潮州府属于惠潮嘉道治所,这里的客家人数量众多,鹤山等地的客家人过去都是冲潮惠地区迁过去的,很多宗族关系都还存在,利用五坑军,更容易得到当地地方势力的支持,至少是不反对。 但是南韶连道暂时就没法派兵了,南韶连道总兵张千山聚众数万,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朱敬伦暂时还不想跟他兵戎相向,他要的是尽快稳定地方,实际上掌控广东全省,让整个省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而且南韶连道的地方官员很不好对付,南雄州知州华庭杰干练有为,韶州知府史朴是出了名的死硬分子,俩人这次不但不将税银解赴广州,而且打开官库,招募乡勇,已经跟张千山打了起来,朱敬伦就更没兴趣去趟浑水了,趁机将其他合作的州县控制住是要紧,尤其是经济意义重大的广州府更是重中之重,是一定要控制在手里的。 但是广州府最重要的两个县,南海县和番禺县的县令都不肯合作。(。) ------------ 第二百九十七节 控制广东 2 尤其是番禺信任知县周士俊,去年才刚刚上任,但是官声还是相当不错的。 此人是咸丰三年(1853年)甘肃籍进士,中进士之后调来了广东长乐县做县令,长乐县隶属嘉应州,也就是后世的梅州,是一个客家人聚集的地方,长乐县属于山区,但出产茶叶,当地人跟往来客商常常因为利益而发生械斗。 周士俊到任后,经明察暗访,采取果断措施,将带头闹事的人全部逮捕法办,依法惩治了祸首,平息了事态。应该说嘉应州这里也是械斗高发区,能制止住械斗,这个周士俊不管能力如何,起码是一个敢做事的,这一点比鹤山等地的县令都强得多。 英法联军撤走后,番禺县令李福泰不久因功升官到了广西,周士俊就接替做了番禺县令。 周士俊这种出身西北内陆地区的官员,往往有一种西北黄土地上的厚重,但同时也具有内陆地区人的保守性。 周士俊中进士做官后,赴任前专门去向他的老师辞行,老师一见周士俊,要行跪礼,周士俊一把扶住,将老师扶坐到椅子上,自己则仍像学生时那样垂手端立,恳请老师指点。 老师说:“你现在做大官了,但要牢记两句话,这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周士俊恭敬地点头称是。 这种官员,是真的在恪守孔孟之道,也许也敛财,也收一些银子,但根子上有一种保守的正直。 这种正直,让周士俊在番禺也赢得了声誉,最主要的就是因为他敢跟洋人斗。 北京条约换约之后,洋人再次来到了广州,中国文官骨子里有种文弱心态,欺软怕硬,洋人展现了他们的实力,官员就不敢招惹了,因此再次来到广州的洋人,地位十分超然,有事情找官府,没有不应的。 洋人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价值,但是总有一部分奸猾的老百姓能发现,有人发现找洋人说话好使之后,遇到官司,就找洋人出头帮自己给官府施压,每每能打赢官司。理屈的一方只要向“洋吏”送礼,托他们走中国官员的“后门”,官司就能转败为胜。这一方面是中国法律制度的悲哀,一方面则不断的积压民怨。 周士俊到任番禺县令后,也很快就遇到了这种事,他对此深恶痛绝,决心好好整治一番。任上碰上一宗争田诉讼案,周士俊派人查清真相后,立马将理屈的一方抓了起来。但是抢夺别人土地的豪强,买通了洋人,去给当时的总督柏贵递了话。 柏贵就派人来给周士俊递话,希望他能放人。 周士俊态度坚决的回复:“此人犯法,证据确凿,未及审判,何能释放” 柏贵解释说,这人入了洋教,有洋人说情。 周士俊不服:“县令不是洋官,大清朝也不是外国,在大清的地界,我拿的是大清的俸禄,怎么能听洋人的指挥?” 最后柏贵也拿周士俊没办法,反而让周士俊在广州扬名,老百姓说他不畏洋人,是强项令。保守封闭的社会中,民族主义情绪严重,周士俊跟洋人对抗,是有广大的群主基础的,所以若非万不得已,朱经理在真的不想收拾他。 但这种保守的官僚,往往也愿意做旧政权的忠臣。 朱敬伦闹饷的时候,由于担心出现当年华庭杰和李福泰出城组织乡勇围困广州的事情,就扣住了番禺和南海两个县令,等自己控制了局面,就把这两个县令请出来,希望他们继续做官,稳定地方。 做官他们倒是愿意做,可是之后一直跟朱敬伦做对,尤其是周士俊,当朱敬伦发出让全省州县递解官银入广州府官库的时候,他直接说钱都让朱敬伦抢了,他没有钱。 方山建议,严惩周士俊,给其他人做个样子。 朱敬伦深思了一番,这种有民望的县令,如果杀了他,自己不会有好名声,反而让这种人成神了,老百姓会一代一代的传诵。 “由他去吧,必要的时候,我们也需要敌人!” 朱敬伦解释道,这种不知变通的官员,就跟聂尔康一样,有时候也有用,现在用聂尔康的血已经震慑住了大多数州县,犯不着在杀一个文官了。 “番禺县就在广州城中,他翻不了大浪,只要他不试图鼓动乡勇,就不要动他。” 广州城现在已经替代新安县成了朱敬伦新的大本营,驻扎着朱敬伦的重兵,他倒也不怕这些官员的小小违逆,真正要担心的,是距离广州较远,但又有重要意义的州县。 惠潮嘉道道台孙凤翔很识相,有将军行文,皇帝遗诏,他很聪明的跟穆克德讷一样,将广州发生的事情,判断为朝堂之争,不但老实的将惠州、潮州和嘉应州三地的赋税上交,也没有阻挡朱敬伦往哪里派兵。 另外朱敬伦派兵也有正当的理由,他是打着防备华洋冲突的旗号去的,北京条约换约之后,潮州成了新增的通商口岸,一开始是美国人想入城,当地官府怕发生意外,将口岸划到了汕头,美国人进不了城,也没有坚持,但是英国人不干,他们比美国人换约晚,还是打了一仗后才完成换约的,后来却要先至,一定坚持要去潮州设立领事馆。 潮州本就是山区州府,却又有河流通向大海,是一个有山有海的地方,民风比较封闭,又是中国沿海地区闯大海的一股重要势力,所以民风又相当悍勇,潮州群众反对英国领事进入潮州城。英领事在清政府官方保护下进入潮州城,结果潮州群众聚集了千几百人,向英国人抛掷瓦砾,蜂拥鼓噪,反对英人入城。 以此事为理由,由广州将军签发调兵的军令,孙凤祥也没有理由拒绝,没有理由拒绝也就不用拒绝,因为他不用担责任,最后无论是那一派争斗胜利,也没有借口以此找他麻烦,那么他何必又要给自己惹麻烦呢。 最后朱敬伦派去的那一千人,平安的进入了潮州府,作为一个山多地少土地贫瘠民风彪悍的地区,朱敬伦没太多必要派大军驻扎,而像其他的高雷阳道,琼崖道,廉钦道等地方,朱敬伦更是一个道只派五百兵,甚至琼崖道都没有派兵去,这时候海南岛没什么战略意义,即没钱,又偏远。 但是广州府是必须严密的控制在自己手里,每一个县都必须派兵。 广州府十四县,南海、番禺两县治所在广州城中自不用考虑,顺德县、东莞县、从化县、龙门县、新宁县、增城县、香山县、新会县、三水县、清远县、新安县、花县全部都要派兵,新会已经派去了一百多人,新安县更是一直都是朱敬伦的大本营,剩下其他十个县,每县派兵一百,仿照新会例,让军官自行招募千人辅助,稳定地方,牢牢控制广东最富庶的珠三角地区。 一个月时间,这些事情才算做完,基本完成了对广东的控制。 但是广东地方远远谈不上安定,更谈不上被朱敬伦绝对掌控。 十月底,突然鹤山再次发来警讯,土人团勇再次向客家人发动攻击,客家首领张宝铭第一时间跑来朱敬伦这里哭诉。 对他的哭诉朱敬伦不能置之不理,现在他手下的军队,一半主力出自客家,让客家人给自己效力的承诺就是帮他们夺回土地,保护他们。 可是要派兵,压力真的不小。 朱敬伦之前向惠潮嘉道派兵一千,向高雷阳道和廉钦道各派了五百,在肇庆这个战略要地也驻扎了一千士兵,广州府县每县各一百,总计派出去了四千多兵力,虽然对于目前掌握的三万大军来说,只是十分之一,但是派出去的军队不管战斗力如何,都必须绝对信任,因此只能从新安军和五坑军这两个主力军调人。 新招募的八旗军不但不可靠,反而是隐患,还得重点防备,因此手头兵力就有些捉襟见肘。将真正能打仗的五坑军和新安军两个军任何一个军派出去,广州城所剩能战斗的兵力就不足一万,广州兵力就太空虚了。 可是手里权衡利弊,朱敬伦还是决定要发兵,而且要发大兵。 一次派出一万人,派出侯进和方山,一文一武两位要员,要用雷霆万钧之势,彻底解决鹤山境内的械斗,不然纠缠下去,引发新宁等地的大规模械斗就更不好收拾了。 之前朱敬伦已经多次听到这几个县出现小规模械斗的消息,没有军队震慑,一旦有权力真空,已经占据绝对优势的土人团勇就难以遏制侵吞客家人田地的渴望,一旦任由这股势头满眼,鹤山等县会再次大乱。 朱敬伦则坐镇广州,抓紧时间练兵。 他必须抢在北京朝廷动荡技术之后,开始对广东地方动手之前,掌握足够自卫的兵力,为此他不惜一直搅乱广东的局面,让广东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想必北京就更摸不清楚情况了。(。) ------------ 第二百九十八节 兵员基地 广州新兵们,包括新招募的一万八旗兵训练热情极高,由于旗人两百多年来不事生产,除了当兵,根本就没有生存的能力,有一点好的是他们对当兵没有汉人百姓那么强的抵触,好男不当兵不是他们的文化传统,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因此当穆克德讷确认朱敬伦没有造反后,他们给朱敬伦当兵的热情很高,不管是过去有兵额的八旗正兵,还是没有兵额的养育兵甚至余丁,适龄青年几乎都当兵了,现在每天被留在广州训练士兵的黑狗等军官操练的觎仙觎死,但一个个却毫无怨言,毕竟每天走一天路(训练步伐),或者站着不动(站军姿),甚至排排队(队列训练),每个月就有五两银子,这可比去码头扛活多五倍,谁也不想丢了饭碗。 至于那些新安乡勇,就跟更不用说了,这些新安新兵,是陈曲直从新安招募来的,当时朱敬伦担心广州兵力不足,震慑不住旗人,就让陈曲直回去招兵,只招到了一万人。不过这一万人早就羡慕新安军的同伴拿的高薪了,而且他们跟新安军中的老兵,基本上都有亲戚关系,这批新兵中大多数都是跟其中某个人,甚至某些人都是同一个村子或者同一个宗族,因为陈曲直回去招兵的时候,乡绅和宗族族长们当时听说朱敬伦造反了,严禁家族子弟加入,只有那些已经有家族子弟加入,已经撇不开关系的宗族,才不得不破釜沉舟继续派人来。 这些新安新兵是有一些底子的,在反割地运动期间,他们足足训练了有一年时间,很多都是朱敬伦派人去帮助他们训练的,现在一个个已经走的很整齐,那些八旗兵有些不服气,大概也是他们这群老爷兵肯认真训练的原因。 只是新安新兵一直嚷嚷着要步枪,朱敬伦却一时无法提供给他们,兵工厂已经开足马力生产了,但是技术工人们还不够成熟,次品率抬高,每个月也只能生产300只左右,现在是优先供应作战部队,只能给他们发一些老枪,让他们凑合着用来练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训练好了,才能有真正能打仗的新枪。 黑狗对不能让他去打仗非常不满,但是朱敬伦有自己的考虑,第一黑狗是五坑军统领,五坑军是由客家人组成的,尤其是鹤山客家人,现在就是回军鹤山,这些人跟当地土人团勇仇深似海,让他们去打,确实更容易打赢,但是造成的伤亡也肯定更大,这些人绝对不会留手不说,他们打起来也更加玩命,不但是他们的对手还是他们自己,都肯定会死伤更多,这是朱敬伦不想看到的。 另外,朱敬伦很顾忌这些人一旦杀红了眼,就根本不可能听话了,憋了几年的仇恨,一旦他们打败了土人团勇,会怎么办,朱敬伦肯定会有人不顾军规,屠杀俘虏,之后甚至会反攻土人的地盘,制造更大规模的械斗。 所以尽管张宝铭坚持要求五坑军回去帮忙,但朱敬伦以五坑军分散到了肇庆、潮州等地兵力不足为由,坚持派新安军去作战,不让派自己的子弟兵回去,不但让张宝铭不满意,就是这些士兵也不满意,而现在训练新兵的,就是他们,他们怎能不下死手。 广州城练兵进展很顺利,朱敬伦觉得在清廷结束政治洗牌,然后腾出手来处理广东事务之前,这些人就能形成战斗力,至于到时候这些旗人会站在那一边,就让他们自己选择吧,在他们站队之前,朱敬伦是不会给他们发枪的。 如果他们能表现出忠诚,那对朱静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一想到自己将来跟清廷开战的时候,会有一只八旗军队给自己效力,他就异常的期待,当年满洲人入关,前面为他们冲锋陷阵大多数都是明朝的降兵,比如吴三桂这样的,他们多数时候只需要跟在后面接收城池,每每读到这段历史,就让朱敬伦觉得羞耻,如果他也能如法炮制,倒不失为一个雪耻的办法。 另一边侯进和方山已经带人到了鹤山。 一万久经战阵,早就能够熟练使用西方主流的线膛步枪和开花大炮作战的军队,不是一些仅仅买了一些洋枪,根本不会正确使用的土勇能够抵挡的,这些土勇刚刚将客家人再次封锁在山里,就被人从背后痛击,山上的客家乡勇趁机下山冲击,不到一天时间,他们就打通了客家人对外的联系,解除了封锁。 之前鹤山客家人一直躲在深山中,生活条件相当的困苦,也快到了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是在那种绝望之下,他们才会义无反顾的加入朱敬伦的麾下,都不顾朱敬伦是不是造反,而且还迫不得已接受朱敬伦苛刻的要求,先帮朱敬伦消灭了肇庆的耆龄,然后朱敬伦才帮他们夺回失地。 客家人履行了承诺,现在该朱敬伦履行承诺了。 侯进打开山口,客家人的武装依次下山,跟新安军配合,向着他们的故土进发。 当地土勇不断的失败,他们怎么勇敢也无法抵抗数万复仇心切的客家练勇,加上有大炮、步枪和正规训练的新安军,从黄茅壁下山后十天内,客家人就收复了整个云乡的失地,接着向双桥进发。 云乡和双桥是鹤山县客家人按照乡约保留的两个聚居地,其他地方的土地都放弃了,当时签订契约的时候,客家人是出于不利状态,高三带着几个乡绅亲自找上朱敬伦,在朱敬伦的主持下,在水口立的约定,现在他们的土地都收回来了,但是人已经不是过去的人了,有许许多多的老面孔已经看不到了。 土勇也不乐观,他们这些土勇,是新安县勇撤走之后,他们看到占据优势,在潭三等投机地主武装的忽悠下,又拿起武器,越过乡约规定的边界,将客家人仅存的两个据点吞并,将所有的客家人都赶进了黄茅壁的大山之中,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像恩平县那样,将所有的客家人土地都收归己有,但他们发现,他们错了,新安县勇又回来了,他们依然打不过,他们依然吐出了吞并的土地,又一次返回约定规定的地界,他们中老面孔也有很多不见了,那些人都白死了吗。 最终居于劣势的鹤山乡绅,再次被方山请到了约碑跟前,跟一个个横眉冷对的客家乡绅一起重申了约定,发誓互不侵犯,但是他们双方谁还会相信谁,这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打了败仗的乡勇也好,终于收回了土地的客勇也罢,虽然不是士兵,但是械斗的久了,战斗经验比老兵还丰富,最重要的是他们上了战场不会出现怯阵情况,只要进行正规训练,就都是好兵。 重申约定之后,方山带人驻扎在鹤山各地,尤其是在土客势力犬牙交错的云乡和双桥,就在他们边界处,这个村子扎一个营,那个村子扎一个营,接着就开始招募士兵。 无论土客乡勇,方山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但是方山告诉这些投降的士兵,得让他们的宗族或者乡绅给他们具保,否则是不收的,如果是流民的话,则可以找自家亲戚具保,如果连亲戚都没有,那就没办法了,这样的无组织分子,新安军一向是不收的。 还好,广东的宗族组织一向都很强大,即便偶尔有外地流浪来的流民,也不可能没有任何的组织,人是社会动物,不可能单独生存下去,至少都有一个组织,哪怕是给人当佃户,也该有个地主不是。 事实上这些土客乡勇,大多数也是在土客械斗中,才离开土地的,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因为土客械斗让他们失去了土地,或者让他们宗族,或者让他们的地主失去了土地,他们失业后被组织起来,训练成乡勇,然后加入了异常惨烈的械斗之中。 这样的人有多少,数不胜数,根据李亚男等客家头目的情报,他们认为鹤山县包围他们的土人团勇人数多达三万,如果不是谭才等人被张千山招募走了,光是鹤山一带的土勇,就有五万人。 这些人不光有鹤山的,开平、恩平、新宁、高明、高要的都有,甚至连没卷入土客械斗但是在土客械斗中提供了大量人马的阳江人也有,几乎是周边的县全都有,因为土客械斗的根源就是人地矛盾,鹤山等县地少人多,周边各县基本上也都是这样,所以有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这些人无所事事,没有耕种的土地的话,参加团练就成了他们最好的职业。 土客械斗的最高峰,土客双方,都拥有超过十万的兵力,即便只是现在在鹤山这里的,如果将来土客双方都被朱敬伦招募走了,人数恐怕也在十万左右,数量当真庞大,可以说这里现在已经在事实上成了朱敬伦的兵员基地。 之时要给十万人发军饷,供应战斗和生活物资,对现在的朱敬伦来说,真的是一个承担不起的负荷。(。) ------------ 第二百九十九节 珠江之王 广东各府县递解到广州的库银不过一百万两,可现在朱敬伦手里已经有四万军队需要吃饷了,新安军一万人,五坑军一万人,这是主力部队,月饷是每人五两。 陈曲直从新安后招募的一万乡勇,还有广州城中只会当兵的旗人,也有一万人加入了朱敬伦的部队,这两万人算新兵,月饷只要二两银子。 即便这样,加上粮草以及必要的衣料等供应,一个月也得二十万,连发了两个月军饷,朱敬伦的家底又有些见底了,现在还要大肆招兵,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清廷镇压,朱敬伦的压力不轻。 而作为最大财源的新安厘局,现在却被英法两国冻结了。 英法两国冻结新安厘局账目的原因是清政府赔偿两国各800万两军费,这些都要从各地海关扣除,北京条约规定: “…应於通商各关所纳总数内分结,扣缴二成,以英月三个月为一结,即行算清。自本年英十月初一日,即庚申年(咸丰十年)八月十七日,至英十二月三十一日,即庚申年(咸丰十年)十一月二十日为第一结,如此陆续扣缴八百万总数完结,均当随结清交大英钦差大臣专派委员监收外,两国彼此各应先期添派数员稽查数目清单等件,以昭慎重…” 根据中英、中法《北京条约》规定,只需要扣除两成关税,为此朱敬伦犯不着跟英法两个大流氓死磕,但是规定三个月一结算,上个月结算过一次,扣除赔款外,朱敬伦从厘局拿到了四十万两银子,全部填进了兵工厂,用来制造武器装备,已经订购十艘轮船。 下次结算就要到三个月后了,但是现在不但要应付军饷,还得筹措战斗消耗。 这让朱敬伦一时的财政压力很大。 所以朱敬伦才改变了过去给每个兵都发五两银子,希望培养士兵荣誉感的政策,给新兵只发二两银子,这次去肇庆晃荡了一圈的八旗兵,也涨到了三两,并且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学会使用火枪等武器,就给他们涨到五两,朱敬伦是不会失信的,哪怕是对八旗兵,朱敬伦还指望着他们向爱新觉罗家族动刀子呢。 好的一面是,赤湾港已经被赫德打造成了一个超级大港口,目前在中国仅次于上海,已经远远的把日趋没落的广州甩在了后面,也将新兴崛起的福州港稳稳的压了一头,把面积狭小局促在一个孤岛上的香港更是挤压的苟延残喘。 现在很多福州茶商都是把茶叶直接运到赤湾港来卖,这里的交易所交易起来极为方便,越来越多的船不再停泊香港,而是直接到赤湾港交易,只是对上海的竞争就有些无可奈何,这个港口的位置太优良了,几乎是天然的转口基地,从这里出发到日本、朝鲜和中国北方距离相当,其他港口都好像天然只能给他当陪衬,是他外围的卫星港一般。 尽管目前只能屈居第二,但依然活力四射,已经有棉花、布匹、粮食,在这里都形成大宗交易聚集的情形,一旦这种聚集形成,除非发生战争,否则就很难打断,因为围绕着这种交易聚集外围的,是一个个商人组成的商业网络,这种网络不易形成,一旦形成就拥有很强的惯性和生命力。 同样的道理,也是新安的赤湾港始终追不上上海的原因,因为从1856年开始的战争,让广州彻底的失去了机会,早在1851年就被上海超越,继承了广州贸易的赤湾,想要超越上海,那就必须超越围绕上海中外商人所建立起来的整张贸易网络,殊为不易。 朱敬伦只希望,能把香港彻底的压制下去,同时吸引更多的福州和厦门的商人来赤湾转口,只要能集合广东和福健两个茶叶出口大省的贸易潜力,哪怕依然比不过上海,至少能跟上海平分秋色。 那样朱敬伦就能收到整个中国一半的关税,但这个想法很快就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赫德赶来广州,告诉朱敬伦,清政府要求赤湾的关税必须由上海税务司统一核算,递解到北京去。奕欣的总理衙门已经任命了英国人李泰国为中国海关的总税务司,负责组建天津和潮州的海关,同时管理中国一切海关事务。 北京终于对广东有所表示了。 朱敬伦心中明白这恐怕是奕欣的试探,这时候奕欣应该已经政变成功,跟慈禧小寡妇联合把持了朝政。 朱敬伦对赫德道:“我的朋友,请您如实的告诉我,北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农历十月十八,朱敬伦记得辛酉政变是农历十月一日发生的,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朱敬伦还没有收到消息,可是洋人在香港,有海船联络的话,他们的公使很容易就能从北京把消息发回来。 而这些赫德也许会知情,只要港英政府相信他的话。 赫德犹豫了一番问道:“我的朋友,有一件事也请您如实的告诉我,如果贵国的京师发生了政局上的变化,您会是什么立场?” 朱敬伦心中暗想,辛酉政变果然如期发生了,肃顺那群人根本就成不了事,肃顺的观念或许很开放,但是他的手段太低劣了,一味的将奕欣等实力派排斥在外,跟后来的康有为等人没什么区别,真以为手里只要抓住了皇权,就能在这个国家做出改变了?真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这其中还夹着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寡妇,那小寡妇的国际政治理念虽然落后,但是玩权术还是很有一套的,别以为一个女人,光凭借是皇帝的生母,就真的能把朝政把持住,历史上这样的女人多了,张居正时代万历皇帝的生母李太后,李隆基时代的韦皇后,不都是拥有天时地利的人物,可谁把持朝政了。 慈禧小寡妇就能,她以皇帝生母的名义,向肃顺要求垂帘听政的时候,肃顺拒绝了,肃顺的政治生涯也就画上了句号,鬼子六奕欣面见慈禧,什么都答应了,所以鬼子六成功了,但笑到最后的还是这个小寡妇,人家一辈子不但用各种政治手段,先后把跟自己合作的鬼子六,以及后来的权臣曾国藩、李鸿章等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这凭的绝对是真本事。 不过现在小寡妇还很低调,正在积蓄力量,名面上是紧紧依靠奕欣的,所以目前给自己出招的只能是这个奕欣,他想用广东的关税问题,来试探一下朱敬伦。 敢试探自己,那就狠狠的回击,第一次就将他伸向自己口袋里的爪子打断,以后也就不敢随便伸爪子了。 朱敬伦回答:“那要看符不符合我们广东的利益了,您应该清楚,我现在事实上已经掌握了广东的政权,我得为全体广东人民负责。” 赫德又问道:“如果贵国朝廷做出对广东地方不利的决定的时候,我能知道您最激烈的应对手段是什么吗?” 赫德这绝对不是替自己在问,朱敬伦明白他这次来不止是谈关税的问题,恐怕他这次来代表的是英国政府的试探。 尽管跟北京朝廷签订了条约,但是英国人并不满意,早在谈判的时候,他们就对朝廷不满意,主要集中在对咸丰的不满上,当时谈判完成后,英法两国一起表示将支持奕欣当政,就是希望清政府能有所改变,可是潮州反入城的情况,让他们明白,这个国家的政府是很难改变的,为了进广州城,他们用了二十年时间,为了在福州做生意,他们用了十年时间,那么要跟这个国家进入正常的交流,他们需要用多久? 英国人不想再等一个十年二十年了,所以他们在考虑,历史上他们甚至派巴夏礼和海军司令跑到了太平天国的地盘,跟太平天国商议平分中国的建议,也许是试探,但未必没有这个想法,如果能在中国找到一些像印度土邦那样的分裂势力,他们就可以通过外交手段,合纵连横,最后把所有的势力都吞并进来。 可惜中国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地方督抚可不是印度的土邦王公,而是皇帝的奴才,在加上两次鴉片战争让他们明白,这个国家的人民可没有印度人那么容易屈服,光一个广州,就让他们始终无法踏进乡村的领地,只能龟缩在城市内,而广州这样的城市,在中国每个省都有一个,他们完全不可能一个一个去征服,除非他们能找到代理人。 显然朱敬伦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们开始考虑朱敬伦了。 一想到英国人竟然将自己当成了可以培养的代理人,朱敬伦心中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抱一下大英帝国这根粗腿? 英国人找洪秀全的时候,那家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我争中国,意欲全图;,事成平分,天下失笑;不成之后,引鬼入邦”。 洪大教主这句话还是很有魄力的,但却葬送了太平天国的前途,当时太平天国其实已经岌岌可危,安庆刚刚失守,南京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应该说如果能够得到英国人的帮助,借助英国軍舰让他们可以暂时控制江南,喘息之后未必不能南北割据。 可这种魄力,这种气节,往往得到的结果不那么光明。 朱敬伦虽然不可能做汉奸,但却不会傻到把洋人推向清廷那一边。 他笑道:“我会采取任何能采取的手段。包括军事手段!” 赫德点点头:“那您会如何与英国,与西方国家交往呢?” 朱敬伦笑道:“在平等的条件下,我本人一向是非常乐意与西方各国进行贸易的,事实上我是一个坚定的自由贸易主义者。” 朱敬伦这就有些鬼扯了,他本质上是一个贸易保护主义者,但在英国人在向全世界推销自由贸易理论的时代,你不装成傻子欢迎,那就会被打成不文明者进行声讨,伪装一下自由贸易的拥趸如果能换来第一强国的支持,傻子才不做呢。 但英国人哪里有那么好骗,你不给点真正的甜头,他们才不会放心呢。 赫德马上就要实际利益了:“您能举各实际的例子吗?比如在开放港口上。” 朱敬伦道:“我非常乐意开放新会这样的茶港,如果你们能保证不干涉我们自主权力的话,我想整条珠江都应该是开放的,在每一个沿江的县,开放一个通商的口岸。” 赫德点了点头,显然他对这份大礼是满意的,他知道朱敬伦说出来的这些承诺,是有能力兑现的,因为他所说的地方,正是在他实际控制之下的,而没有信口雌黄,这点上,朱敬伦一向跟满清的官员大相径庭,让洋人赞许有加。 但还没完,朱敬伦突然站起来走到赫德跟前,对他说了一句让他怦然心跳的话: “我的朋友。如果我们开放了这些口岸,我希望还是由您来管理,按照新安厘局的模式,整条江都应该让你来管理。” 赫德不能不心动,他管理着一个赤湾港,就已经在洋人中获得了极高的名誉,他管理的新安厘局,早即已经有东方第一海关的美誉,连伦敦的一些大报纸都已经派人采访过他了,他相信他的名字,已经进入了英国王室的视线。 但这只是一个新安厘局,管理着中国境内一个港口而已,如果能让他管理整条珠江上的口岸,那又会怎么样?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在中国取得无数利益的英国商人,在高呼他为珠江之王的情景了。 但是赫德太了解朱敬伦了,他的腿还是朱敬伦炸断的呢,他知道这个人有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哪怕这目的是以他的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给他这么一份大礼,绝对不是没有条件的。 他咽了口不自然分泌的唾液,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认真询问道: “我的朋友,您能委托我管理珠江,对此我感到万分的荣耀,那么我能知道您对我的期许吗?” 朱敬伦笑道:“要说期许吗,我希望您能让整条珠江上的口岸,都能达到赤湾港的管理水平。但是这是一条很虚的目标。我现在就要你立刻扣下新安厘局的所有关税,这些都是属于广东人民的财富,他应该用在广东的建设上来,您能做到的对吧!” 赫德道:“如您所愿!”(。) ------------ 第三百节 归程 朱敬伦能够想象,一旦他允许赫德在沿珠江各个县,在新安、东莞,在香山、顺德,乃至更上游的三水、高要等县都建立港口和海关,会引来多么大的反弹,肯定会有人大骂他卖国的。 但历史会评判对错,在自己的国土上建立港口,吸引贸易,甚至吸引投资,这种先进的发展经济的手段,放在后世那可是常识,朱敬伦绝对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至于让赫德来管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读四书五经出身的官员手里,朱敬伦还真的不敢放心,哪怕就是曾国藩那样不贪财的大臣,也一定会管理的乱七八糟的,这不是他们品德的问题,而是文化的问题,因为即便是曾国藩,也一定会讲人情,一定会在海关中安插一些亲朋故旧,最后造成各种贪腐。 至于赫德会不会出卖广东的利益,这一点朱敬伦觉得自己还是有分辨能力的,赫德会不会照顾英国,这一点是肯定的,但一定不会太明目张胆,最多也就是多招募几个英国职员,绝对不可能给英国优惠税率,或者帮英国人走私,这一点是有历史为证的,甚至赫德在晚清组建的海关中,高级职员中德国和法国的都不少,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最应该担心的则是,英国人会利用赫德管理的海关,挟制广东政府,这一点在历史上是发生了的,英国人向清政府放贷,都是需要赫德印章来做保证的,否则他们就不会放款,这等于是让赫德控制了清政府的债务管理。 至于控制海关财政,这种问题也发生过,但那是赫德之后的事情了,赫德在任的时候,不但始终按照惯例如实的将关税递解到清廷,而且一直都按照清政府的要求,通过中国的票号来进行转运,而不是通过英国的银行,这一点英国银行家们是不满的,但是赫德很坚持,赫德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个英国人,但同时他是一个中国政府的雇员,如果他要成功的话,就不能让自己的雇主感到不满。 赫德历任之后,后任的海关总税务司依然都是英国人,这是他们跟清政府签订的章程,可是后任者们立刻就扣押了关税,之后不断以关税问题胁迫中国政府,一旦不让他们满足,他们就拒绝递解海关关余,遭受这种待遇的包括一系列北洋政府和老蒋政府,至于新中国,那不能惯帝国主义的毛病,直接连海关都接收了,宁可不要钱,不能不要脸。 跟赫德谈好了交易,朱敬伦继续问道:“我的朋友,我既然委托您管理广东的海关,我就必须知道,您能不能有办法提高海关的税率,尤其是鴉片的税率,我认为这对我的人民十分重要。” 鴉片始终都是英国对华出口第一大贸易品,提高鴉片的税率,会对英国出口造成重大的损失,朱敬伦这么说也是试探一下赫德,同时试探一下英国人对鴉片贸易的重视程度,其实真要提高鴉片的税率,也没那么难,有的是好办法。 赫德想了想道:“我建议我们可以征收鴉片印花税。” 朱敬伦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印花税可不属于关税,我想这是附和双方的条约的。” 朱敬伦很满意,倒不是说可以多征税了,而是赫德在说“我们”,在那一瞬间,赫德的立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或者说是站在他一个中国海关雇员的立场上的,既然是海关雇员,当然希望自己能多收到关税了,其他什么都不要多想,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客卿。 至于说提高鴉片税收,朱敬伦办法多的是,比如向烟馆征收增值税,征收暴利税等等,这年头英国人连窗户税都能征收,还有什么不能收的。 只是一旦过于打击鴉片贸易,会让那些鴉片贩子愤怒的,鴉片贸易这滩浑水可深着呢,牵扯到港脚商人,大财团,甚至伦敦的金融巨额,现在这个时代,动鴉片贩子的钱袋,那就是动英国女王维多利亚那个肥妞的口袋,不是闹着玩的。 在自己稳定住广东之前,朱敬伦可不想看到这群鴉片贩子跟自己拼命,等自己彻底掌控了广东,那时候他也就不用顾及那群地狱里出来的肮脏货和他们的老姘头维多利亚肥妞了。 至于现在,赫德说的印花税,恐怕就是这群鴉片贩子能够接受的底线,毕竟印花税的税收一般都不高,也就是千分之三四的样子。 历史上,赫德也是在这一年,向清政府提出过这个建议,奕欣是询问他如何能够剿灭太平天国,赫德建议开征鴉片印花税,用这笔款子买軍舰,最后闹出来的就是让整个清朝官场恶心的阿思本舰队事件,这件事最后断送了总税务司李泰国的前途,让赫德得到了最大的利益,从此接替李泰国,牢牢把持了中国海关。 很难说这不是赫德的一箭双雕之计,这货作为一个中国通,他怎么可能看不出阿思本舰队根本不可能让中国官员接受呢,可是他并没有组织李泰国的政治自杀行为,结合赫德一生的表现,即为清政府争取过利益,也一直在努力保障洋人的利益,最后得到英国和中国的双重爵位,这让朱敬伦不由得怀疑这个家伙的立场问题: 他的立场既不是中国的,也不是英国的,他的立场是他自己! 不过这种人更好用不是吗。 送走赫德之后,朱敬伦喊来了自己的副手黄三公,这人年纪大了,上不了阵,但是读过书,会写字,最重要的是他当过商人,卖过几年茶叶,这意味着他会算账。 留在自己身边当了一个账房先生。 “三公,这里有一份名单,你照着名单,一个个的给我去借钱,多少不计,只要肯借,就给写张欠条,这可是一份美差,这回我许你收银子,但收了多少,回来可得给我报账!” 那份名单,是过去伍崇曜、潘仕成等人给朱敬伦梳理出来的,都是跟他们有生意往来,广东比较有实力的商人,跟他们没有商业往来的,一般也就没什么实力。 朱敬伦上次挑选出访使者,就是冲着这份名单去的。 至于能找这些大商人借多少钱,朱敬伦还真的不在乎,他要的是立场。 通过新安县乡绅们的表现,朱敬伦知道,地方势力都还在观望,他们在自己和清政府之间,目前是两部相帮,那么这些商人的立场呢?是不是也是两部相帮,或者应该帮自己一下,毕竟谁都看得出来,朱敬伦的施政一直都是对商人比较友好的,连洋人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这些本土本地的商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尤其是他们各家的子弟,都被朱敬伦送去欧洲的背景下,他们是不是应该勇敢一点,站出来争取一个对他们有利的政权呢。 此时,那些商人子弟,也已经踏上了归程。 他们这次初访的时间太长了。 五月份在伦敦,六月去了巴黎,本来就应该结束旅程了,可是诸多小国看到法国皇帝都邀请了这只代表团,竟然也纷纷派人来请。 这些小国起初是看英国的,他们看到英国王室没有出面接待,政府更是只派了商务部门的官员跟他们接触,英国报纸公开的报道是这些人不是中国的官方使团,只是地方政府派出来给美国人去道歉的使团,因此不该跟英国政府做任何正式的外交活动。 英国人的表态,让欧洲其他小国觉得跟广东使团接触确实不合适,他们也就是看样子,谁不模仿霸主国呢,但是法国皇帝突然邀请这只代表团,而且请他们在皇宫开了一场舞会,这下子其他国家的顾虑就打消了,纷纷来请。 伍崇曜本来不打算去那些小国的,他已经有些急迫的想回国了,于是跟陈芝廷介绍说,这些国家都是欧洲的小国家,没必要给他们面子。 谁知道陈芝廷反而觉得应该去一趟,他说大清是上国,对待番邦就应该一视同仁,反倒是这些小国,更不能冷落了,不然让人耻笑了去。 伍崇曜跟不上士大夫的思维,于是只能跟着去了。 从法国出发,第一站到了卢森堡,然后是比利时的布鲁塞尔,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南下到了黑森的法兰克福,巴伐利亚王国的慕尼黑,奥地利帝国的维也纳,北上到了普鲁士的柏林,接着到了自由城市汉堡,之后是丹麦的哥本哈根,最后度过海峡到了瑞典。 德意志地区的情况,让陈芝廷十分感兴趣,坐着火车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邦国,很多邦国就只有一座城市,让他仿佛经历了春秋战国时代的万邦林立的局面,最后颇有兴致的研究了一下这里的历史。 最后当他周游了一圈到了普鲁士的时候,他突然对邀请他参观普鲁士阅兵的普鲁士皇太子发表了一番他的历史观,说出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一套中国理论,并且在看过了阅兵之后,他断言德意志最后会被普鲁士统一,十年之后他跟皇太子的对话,成了德意志地区的现实,而那时候陈芝廷也功成名就,于是他的话就成了语录,成了先见之明,如果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那就没人记得了。 之所以最后一站选择了去瑞典,那是因为瑞典人会派一艘船送他们回国,当然不会是专程送他们,因为瑞典和丹麦两国,联合组建了一只代表团,打算回访广东。(。) ------------ 第三百零一节 借洋款 随着鹤山地区的情况日渐稳定,侯进带第一批军队撤回了广州,接着后面的军队会6续撤回,这才结束了朱敬伦在广州唱空城计的状况。 网 这段时间一万多老兵都在外地,他手里能用的兵力,其实就只有六千多五坑军,这时候不管是旗人闹事,还是张千山突然从连州打过来,他都不敢保证能守住广州。 好在旗人子弟们正为训练跟新安新兵较劲呢,加上穆克德讷这个将军的误解,让广州的旗人都以为朱敬伦是奕欣一党,是他们讨厌的肃顺的对头,早就把朱敬伦造反的可能性忘得一干二净。 而张千山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带着两万人竟然被华庭杰和史朴的乡勇给挡住了,不论是华庭杰和是史朴这俩人都是带过兵的,编练乡勇已经有了相当的经验,俩人一个在南雄州,一个在韶州府,硬是没让张千山进城,最后逼不得已张千山带着军队跑去了连州。 这货显然是在效仿朱敬伦,张千山肯定确信朱敬伦已经打算造反了,因为他也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机会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有反心,但一旦看到机会,这种人是不会对旧政权有任何的忠心的。 他一看到朱敬伦占领了广州城,就迫不及待的也想给自己找一块地盘,结果回到自己的驻地南韶连道却反而被两个文官抗拒,因此根本就没有余力找朱敬伦麻烦。 倒是随着自己的主力悉数回归,朱敬伦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得兵出南韶连道了,放着这么一个靠近江西和湖南的道,总是一个隐患,一旦这一府两州被清政府掌握,他们从江西和湖南随意就能调来湘军。 但如果兵,自己就等于是扯旗了,彻底跟清廷撕破脸,然后他们被动应战。 更麻烦的是,华庭杰和史朴都已经建立了乡勇,朱敬伦愿意跟清军打,甚至跟湘军打,但是他不太愿意跟乡勇打,当年英法联军遭遇的困境,他可不想尝一尝,跟本乡本土的军队作战是一件让任何军官都头大的事情,不是他们有多厉害,而是他们熟悉本土环境,拿破仑当年为什么兵败俄国,可不是打不过俄国正规军,就是被人家坚壁清野,然后无限制用民兵骚扰败的,英国人之所以退出美国,也不是打不过华盛顿,历数一下美国人也没赢几程,实在是龙虾兵们不厌其烦,英国政府不想出军费了。 一旦两个文官避入乡下,在上百万人的一个道的地域中跟朱敬伦打游击,朱敬伦还真没想好得纠缠到什么时候去,所以为了暂时不惹这个麻烦,他决定暂时不进攻南韶连道,哪里不还有一个张千山呢吗,让他先跟俩文官玩玩。 朱敬伦依旧一边在广州练兵,一边让张宝铭带着以前五坑军客勇,在潮州一带跟潮惠地区的客家宗族攀关系去,鹤山的客家人可全都是从这里分出去的,历史也不长,乾玛间的事儿,族谱一查就清楚了,甚至他们之间一直就有联系,让这些五坑军士兵告诉潮惠地区的客家人谁才是真正帮客家人的好官。 这个地区很麻烦,得到他们的支持很重要,哪怕是争塞们的中立也可以,这里民风彪悍,不但有客家人,还有广东另一大族群,潮汕人,祖籍福健,广东人称感,这几年土客械斗闹的很凶,历史上潮汕人跟客家人,潮汕人跟广府人之间的械斗也不少,而且潮汕人可是能压着客家人打的猛士,是岭南地区有名能打的族群。 朱敬伦可以不得到他们的支持,但是不能让别人得到他们的支持,这倒不是防备清廷,清廷是不可能让这些人支持的,而是防备太平军,历史上太平军最后一支部队,洪顺部最后就是在这里一直坚持到了1866年,被称为成也客家,败也客家,在客家地区起义,在客家地区灭亡。 另外还有黄三公借钱的事情,紧张很不顺利,他去借钱的这些商人,主要集中在珠三角地区,做的生意主要集中在三各行业,茶叶、生丝和盐业,农业社会,也就是这几样属于大宗商品,容易出大商人。 钱倒不是全没借到,只是借到的钱太打脸,多少家产上十万的豪族,竟然只愿意借几百两银子,见着黄三公就是不断的哭穷,甚至宁可奉上更多的孝敬,也不肯公开借钱,最后拿出那几百两银子,也千叮咛万嘱咐说就是报效朝廷了,不用给他们借条。 对他们的表态,朱敬伦好生失望,这就是中国的商人,任何时候都不敢站出来维护他们的利益,哪里有一点资产阶级的气概,根本就不想跟朱敬伦沾上一点边。 他们的立场,也是中立。 收到黄三公传回来的消息后,朱敬伦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派人请汇丰银行来广州跟他们谈谈借款的事情。 汇丰银行是前年在怡和洋行董事会上,厘局派出的代表伍崇曜提出组建的一家银行,伍崇曜告诉他们,希望怡和行能够出面,建立一家以中国为中心的银行,总部设在中国,也以中国业务为主,服务于中国贸易的银行。 原本的历史上,汇丰银行是一些散商起成立的,最初的起人是英国轮船公司的大班苏士兰起组建,他是听一些孟加拉人打算在中国建立这么一个银行,于是抢先剽窃了别人的主意,并且利用英国人的身份,拉拢到了香港几乎所有有身份的洋行入股,最大的股东是怡和洋行的死对头宝顺洋行,结果最后只有两家有规模的银行没有成为他们的股东,一个是怡和洋行,另一个是旗昌洋行。 但美国人经营的旗昌洋行,向来都是以灵活著称,他们只认钱,看到汇丰银行取得了特许经营权之后,他们立刻也就入股了,到最后其实就只有怡和洋行没有入股。 怡和洋行之所以不入股,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远东洋行间汇兑业务的龙头,他们几乎垄断了英国洋行到伦敦的汇兑业务,可以说东尤公司之后,是怡和洋行的信誉,支撑起了伦敦到香港的金融。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宝顺洋行,怡和洋行跟宝顺洋行是死对头这谁都知道,两个洋行分别是第一和第二的鴉片贩子,经营上一直针锋相对,还有一桩私人恩怨,那就是宝顺洋行的大班和创始人颠地勾搭了怡和洋行创始人渣甸的情人,两家银行其实都是家族银行,比如宝顺洋行的英文名就是颠地洋行,怡和洋行的英文名则是渣甸麦迪逊洋行,股东也都是各自的亲戚,这私仇就很难化解了,最后因为金融危机宝顺洋行倒闭的时候,求助于怡和洋行,怡和洋行都见死不救。 但这个时代真是黑白颠倒,朱敬伦出的馊主意,让原本用是汇丰银行眼中钉的汇丰银行成了怡和洋行起成立的银行,让原本是汇丰银行最大股东的宝顺洋行,反而没有加入这个洋行。 怡和洋行财大气粗,目前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家族银行,不过其中有伍崇曜一半的股份,注册资本号称2oo万两,其实招股注资只有8o万两,伍崇曜出了其中的一半,怡和洋行以自身的汇兑业务加部分现金入股,只出资了3o万两。 怡和洋行不缺钱,却肯将自己的汇兑业务完全注入这家银行,还让伍崇曜得到最大的股份,唯一的原因是伍崇曜答应过让新安厘局跟汇丰银行结成同盟,新安厘局所有的金钱往来都会经过汇丰银行的渠道,包括关税的存放,以及汇兑。 现在朱敬伦缺钱了,当然也要想办法找汇丰银行借了。 汇丰银行对这笔买卖很上心,他们很快就派人来广州了,因为他们的银行生意进展并不顺利,历史上他们经营了十年,存贷款业务的营业额才从1万元展到7万元,开创初期并不顺利。 主要就是找不到可靠的顾客,中国没有工业化,因此就不需要太多的金融服务,至于中国商业的金融服务,一般情况下,中国商人习惯靠自己的资金周转,根本不太借钱,就是要借钱,也习惯找亲朋好友去借,让他们出利息找一家银行借钱,除非是那些别无疡的,快要破产的商人,而这样的商人,出于风险控制考虑,汇丰银行又不敢借,所以这个市郴直都没有打开。 之前也就是给美国人罗伯特格雷的种植园借了一笔十万两的贷款,现在朱敬伦以广东官府的名义,也要向他们借款,汇丰银行哪里能不重视。 “1oo万两,年息三厘!” 朱敬伦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汇丰银行任经理,从这个时期的东方银行巨头丽如银行挖来的瑞士银行家克雷梭,是公认的东方汇兑业务的最杰出的专家,他认为朱敬伦的要求是天方夜谭。 “天哪,这样的利息,您去伦敦债券都得不到☆少也得五厘。” 对于金钱数额克雷梭反倒不在乎,汇丰银行接过了怡和洋行的汇兑业务,银行库房中有的是各大洋行汇往英国的现金,作为一个银行家,让他看着资金用不着闲置在总行的保险柜里,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朱敬伦曳:“你用明白,这可是一笔好买卖。我是可以用关税收入做抵押的。” 用关税收入做抵押,按规定是必须得到清廷的许可的,朱敬伦就是在试探,试探英国人的态度,显然作为英国最具有代表性的怡和洋行旗下的银行,他们的态度比赫德的态度,更靠得住,更能代表英国政府的态度。 克雷梭叹道:“我认为您很清楚其中的风险,关于政治方面的!” 他看着朱敬伦,果然英国人根本不在乎程序,这说明三个问题,第一他们愿意看到朱敬伦跟清政府撕裂,第二他们对朱敬伦有信心,认为朱敬伦能够控制住广东海关,第三他们确实很贪婪,他们要的是利益,只要利益够大,他们可以忍受风险。 朱敬伦满意了,贪婪是一种美德,他相信如果朱敬伦开始以广东建国,即便英国政府不同意,汇丰银行这帮子家伙,也一定会给政府施压,左右政府的外交决定,因为这关乎到他们的利益。 但朱敬伦也有利益,他伸出四根手指头:“四厘,我认为你们的风险很小,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风险。” 他这么说,也是给汇丰一个强烈的暗示,让英国人知道自己十分有信心能够控制广东,总之合作是两面的,别人支持你的时候,也需要考虑你的实力。 两只手窝在了一起,贪婪的金融家和疯狂的野心家的手,交易达成了。 朱敬伦心中不由想到,这种情况如果出现在后世的阴谋论作品中,自己是不是会被说成是银行家的代理人啊?(。) ------------ 第三百零二节 奕欣的应对 香港的各国商人,早就对朱敬伦抱有期待,他们跟中国商人不一样,他们极其渴望中国的官员都是朱敬伦这种可以合作的对象,可是他找遍了整个中国,也就发现,只有朱敬伦这么一个对洋人比较了解,对西方规则能够接受和理解的官员。 那么如果朱敬伦能够掌握这个国家,至少也是主政一方,那对他们的利益也是巨大的促进。 12月的时候,英国人派代表去南京考察了一下太平天国,对华公使威妥玛和海军司令贺布一起前往,他们身负三个使命,第一是希望化解这个势力对上海的威胁,第二是试探一下这个势力的态度,第三则是将中国目前的三大势力做一份调查报告,让英国政府判断一下支持那个势力对英国的利益最有好处。 历史上,应该是巴夏礼去的,但是巴夏礼疯了,所以这件事就落到了威妥玛头上,威妥玛跟赫德一样都是中国通,论专业能力,他比赫德还要强得多,比如他对中国语言文字就极有研究,他发明出一套书写汉语的字母体系,称作威妥玛拼音,是后来一些列拼音的鼻祖,他跟赫德不一样的是,他研究的是中国的语言文字,而赫德读的是中国的四书五经,一个是从中国人说话方面着手,一个直接探究的是中国人的思想,显然在这方面,赫德要比威妥玛更能理解中国人的想法,这就是后来为什么别人都觉得中国官员难打交道,只有赫德能跟奕欣、李鸿章等人相处的如鱼得水的原因。 但威妥玛的专业素质还是不差的,只能说赫德下的功夫更深一层。 威妥玛的能力,让他成功的完成了外交任务,之前在7月份的时候,攻取了苏杭一带的李秀成派兵攻打上海,最后被华尔的洋枪队阻挡,但是洋枪队损失惨重,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华尔本人都受伤逃走,最后英国海军被迫开炮,才保住了上海,李秀成这个名将所带领的新生的一股力量,让英国人觉得比清军强了太多,所以决定试探一下,第一要贸易,第二要和平,他得到了太平天国大洪棍洪秀全的承诺,允许他们来做贸易,但是不能贩卖鴉片,也答应太平军不会攻打上海。 整个中国也就太平天国在官方层面禁止鴉片,清政府和朱敬伦都不敢动这个敏感东西,但这不意味着太平天国就真的禁止了鴉片,他们只是官方和口头上的禁止,威妥玛在南京城里看到无数的烟馆,并不比广州少,也看到了太平天国同样禁止的妓馆,而开办这些产业的,很多都是太平天国各种封号的“王”,这怎么禁? 清政府是真的禁不住也不敢禁,朱敬伦虽然暂时也不敢禁,但是他却是唯一能做到完全控制这项贸易的人,赫德组建的缉私队已经成功的阻断的各种走私,他如果要禁止鴉片贸易,在技术上是完全可行的。 威妥玛又提出跟太平天国合作的事情,英国海军看的很透彻,太平军输就输在没有制江权,如果英国能派出海军帮他们控制长江,他们应该是有能力攻下沿江的武汉等大城市,然后跟清廷划江而治的,跟一个腐朽的政府谈,总不如让他们有个竞争对手,就像印度土邦那样,就能分而治之了。 结果洪秀全表示外国应向太平天国纳贡,天王是各国之主,而不是跟英国人平分国土,他要的是“我争中国,意欲全图;,事成平分,天下失笑;不成之后,引鬼入邦”。 洪天王的态度,显然没有让英国人满意,历史上,之后他们就开始彻底支持清政府了,派现役军官戈登帮助李鸿章训练洋枪队,甚至运作了阿思本舰队,也是希望能让清政府的力量更壮大一些,好早点收拾了太平天国,让英国人能够深入长江贸易。 但是这个时代,还有一个朱敬伦可供选择,威妥玛都不用再次跟朱敬伦接触,回去之后直接写了一份报告,告诉政府,在中国,只有一个人能够友好、合理的跟西方国家交流,那就是广东的朱敬伦,目前朱敬伦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军队,并且控制了广东大部分区域,虽然这种控制还不够稳固,但是值得期待,建议政府一旦在清朝政府跟朱敬伦的地方政府之间爆发战争的话,英国应该严守中立。 威妥玛考察中国目前三大割据势力的时候,奕欣也在琢磨广东的局势。 他已经彻底的掌控了朝政,跟慈禧的联盟,让他得到了霸气权贵、掌兵大臣,和两宫太后三大势力的支持,而肃顺等人则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手上一封诏书了。 当押解肃顺进法场的时候,北京的旗人高喊着“肃老六你也有今天”,旗人的态度,其实早就注定了这场斗争的结局。 收拾肃顺没有费什么事情,可是他却无暇他顾,让广东突然出现了惊天的变故。 到目前位置,其实奕欣也没弄明白广东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光看广东给北京发来的一份份奏章,只会更加的迷糊,因为那些奏章已经堆积了很多了,有早先时候耆龄奏报新安县勇闹饷的,有朱敬伦和穆克德讷奏报的,绿营和八旗也加入了闹饷的奏章,后来则是耆龄奏报说朱敬伦谋反,朱敬伦和穆克德讷则一口咬定,是耆龄有心逼反全城士兵,后来双方的口水仗打了许多。 奕欣一开始觉得,耆龄跟朱敬伦二人,光看奏章的话,肯定是发生了误会,耆龄举措不当,导致士兵闹饷,是有责任的,但是之后突然耆龄说朱敬伦造反,要发兵攻打广州,朱敬伦则状告耆龄此举是想逃脱责任,彻底逼反全城士兵。 奕欣是各聪明人,他光从奏报就能看出来,后来穆克德讷倒向了朱敬伦,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朱敬伦到底造反了没有?如果造反了,难道穆克德讷也造反了,就算穆克德讷是被逼迫造反的,全城八旗兵也跟着造反了? 根据后来传回来的消息,外界也有说反的,也有说没反的,还有人看见穆克德讷一个人出现在新会镇压新会县令,说是耆龄余党云云,一点都不像是被胁迫的,而更多人传回确切的消息,全城的八旗兵,除了个别军官之外,都参加了朱敬伦的军队。 一万八旗兵啊,全体投降了? 这大清朝两百年也没出过这等奇事啊。 奕欣想不通,他找来柏贵问,柏贵是最了解朱敬伦的人。 一封封奏报,柏贵也早就看过了。 叹了口气道:“我早说他离开新安准出事。” 当时刚刚乱起来的时候,连洋人都登岸了,那时候柏贵就说过这句话。 不过洋人后来被朱敬伦劝回去了,奕欣就不关心了,他只关心到底反没反。 奕欣问道:“他到底反了没有?” 柏贵叹道:“怕是在反与未反之间。” 奕欣问道:“反是何意?” 柏贵道:“这是被耆龄逼急了,不是逼他,而是那些当兵的,耆龄克扣军饷,乃至士兵闹饷,时候在加以兵威,兵卒畏法,自是要反,怕是强迫朱敬伦带他们反。所以啊,这不但新安县勇要反,连咱旗人都跟着反了,耆龄这是该死啊。” 奕欣道:“那未反又是何意?” 柏贵道:“朱敬伦这个人,有大志,却过于轻浮,缺乏历练,不懂得轻重,做事又不按常规,他本人怕是不想反的,又被兵卒所迫,不得不虚与委蛇,恐怕是想借机安抚士卒。不然何至于穆克德讷跟他步调一致,恐这二人此时身不由己,都已被兵卒中的悍将所挟持。” 柏贵心中有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那就是朱敬伦不会造反,他也不敢想象朱敬伦在他的羽翼下一步一步成长到了可以谋反的程度,那样他脱不了干系,潜意识中他就不敢相信朱敬伦谋反,奕欣问他,可真是问错人了。 但奕欣觉得柏贵说的不无道理。 “你的意思是,士卒畏法,所以要反,朱敬伦和穆克德讷受人挟持但却不想反。这么说只要对兵卒不予追究,对朱穆二人加以安抚,粤省一事不至于败坏?” 奕欣也有先入为主的挂念,他希望还可以抚,说真的,再派兵去广东打仗,朝廷也实在是承受不了了,每年八旗绿营军费数千万,湘军七八百万,还要给洋人一千多万的赔款,在哪里去找钱啊。 “王爷高见!” 柏贵奉承道。 奕欣道:“那依你看,这抚军一事,派谁去合适?” 嘴上在询问,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柏贵。 柏贵只能叹息一声:“王爷若信得过,奴才去一趟吧。” 奕欣点点头:“你去最好。你前日说那朱敬伦颇有洋务之才,若其有意,可用总理衙门之帮办相请,若其无意,他的官职也可以动一动了。耆龄昏聩,竟私免朝廷命官,怕朱敬伦心有怨忿,又有惧意,若不敢来京,广东一地,便是道员也可许他。新皇登基,正是示恩于臣子的时候,过去种种既往不咎,都还是朝廷的好臣子。” “道员!” 柏贵听完,内心惊叹,倒不是这个官位太高,把朱敬伦从一个小小的县令提拔上道员,以实职直升三级,世所罕有,这说明奕欣根本就不相信朱敬伦没有反心,否则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拉拢。 朱敬伦如果反了,他柏贵也要受牵累,柏贵心里明白,嘴上却不敢说,急忙告退。 看柏贵走出去,奕欣叹息一声,多事之秋啊。(。) ------------ 第三百零三节 一封信 鬼子六的眼睛何其透亮,通过那些奏章他看不清楚,但是他可以站在局外试探一番,当听洋人说粤海关的税银被新安县扣下后,他就清楚朱敬伦这个人是反定了。 他手里有兵,有枪,现在还要把银子牢牢抓在手里,这还不是造反那是什么,至于穆克德讷和广州城里的八旗子弟,那可能真的是被蒙蔽了,一想到一万多人,被人蒙的团团转,奕欣就觉得脸上骚得慌,旗人子弟不学无术啊,肃顺那句号没说错,“咱们旗人混蛋多,懂得什么?汉人是得罪不得的,他那支笔厉害得很!” 可眼下这朝堂刚刚平稳,他算看出来了,曾国藩这些人确实厉害的很,肃顺那么的抬举曾国藩,临到头,曾国藩等人就没半点替肃顺求情的意思,但凡他们这些掌兵大臣说句话,朝廷也未必非杀肃顺不可。可是他们对满人上层的内斗,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群恶狗相互撕咬。 上回英法联军进攻北京,皇帝下急诏让曾国藩擒王,曾国藩反倒上书闻讯,后来皇上逃到热河,北京失陷,也不见曾国藩调一兵一卒,他就不担心洋人还会打热河,他就不担心失了皇帝? 奕欣明白曾国藩这些汉人,眼里没朝廷,甚至没皇帝,他们眼里只有江山社稷,不过奕欣也不在乎了,他们在乎江山社稷,可这江山是满人在坐,这社稷是爱新觉罗在坐,那么这些汉人保了江山社稷,也就是保了满人的江山,保了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社稷。 可那个朱敬伦怕是真的要反了,穆克德讷愚蠢,眼皮子底下被人当枪使,耆龄昏聩,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看不出这种人早有反意,还给了他机会,柏贵更是有眼无珠,竟然能让这种乱臣贼子在自己手下拥兵数万,这一个个旗人,都是高居封疆大吏,做起事来,却糊涂至此,旗人的江山真的要到头了吗? 奕欣真的很沉重,但是他们没有办法,他很清楚,朱敬伦一旦造反,朝廷根本无兵可派,能战之兵早就被僧格林沁一战败光了,还能打仗的,就只有那几个汉臣手下的湘军、淮军,可问题是,他哥哥咸丰皇帝都被洋人打到北京城下了,都调不懂曾国藩的军队,那个汉人一心就钉在太平天国粤匪的身上,打着保名教、保人伦的旗号,真的可以不在乎皇上的江山,满人的江山还得满人来保。 但满人却已经失去了勇武,靠街上那一个个遛鸟的,斗蛐蛐的八旗子弟,是靠不住的,最后还得靠这些汉人,那么就只有拖了,希望柏贵能拖到曾国藩攻占南京,然后让曾国藩去广东保名、保人伦吧。 柏贵没有奕欣说的那么傻,他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起来的封疆大吏,身上并没有粘到多少旗人的光,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蒙古旗人,不是僧格林沁那样的蒙古擒王,不是耆龄那样的红带子,他是科举进士出身,怎么可能昏聩到那种程度。 朱敬伦一步一步成长,每一步他都看在眼里,可每一步都事出有因,不是洋人逼得紧,他怎么可能任由朱敬伦连结乡勇,不是八旗兵无能,他怎么可能允许朱敬伦去编练火枪营,当朱敬伦拥兵一万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限制朱敬伦,但谁能想到,就是一万火枪兵,耆龄也挡不住,这能怪谁。 回到家,柏贵已经明白奕欣想让他做什么了,那就是让他去死拖着朱敬伦,不让他扯旗造反黄袍加身,那样就把朝廷逼到了死角,不得不有所行动,可却没有行动的本钱,如果朱敬伦真的造反,他哪里能拖得住,反而得赔上这条老命。 但他还不能不去,去了朱敬伦有可能杀他,不去奕欣更是有可能杀他,两难的选择?不,他根本没有选择,他已经先于朝廷被逼到了死角了。 沉思了一夜,他给朱敬伦写了一封信,叙了叙他们过去的情分,说到朱敬伦帮忙夺城,他承认朱敬伦保了他一次,说到安抚洋人,朱敬伦又保了他一次,然后就说他应该会很快去广东复任,再任两广总督了,他希望朱敬伦还能继续帮他。 柏贵的信要比柏贵到广东早的多,曾国藩从去年九月到几年九月,用了正正一年时间,将太平天国的战略要地安庆攻陷,从此太平天国彻底无法威胁长江上游,从北京发出信件,通过驿站能够很快的抵达目的地。 12月底,柏贵的信就送到了朱敬伦的手上,朱敬伦一看顿时一愣。 “清廷还想抚我?” 通过柏贵的信,朱敬伦看到清廷不是没有看透他的欺骗战术,但是依然想安抚朱敬伦。 “看来他们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只有一块遮羞布了!” 朱敬伦把清廷的状态看的很透,但是他不打算同情清廷,他要把遮羞布再扯上一扯,让他露出更多的羞处来给天下看看,至少是给广东看看,只是他觉得他扯这块遮羞布的同时,也把自己造反的旗帜扯出了一角,就感觉有些别扭。 “来人,去给赫德送信,告诉他立马着手在新会、东莞、香山、顺德、三水、高要六县建港开关。给该六县县令去信,通告他们,我已经准了洋人在六县开放关口贸易,让他们不得阻拦!” 方山点点头:“还是用八旗将军的印?” 朱敬伦摇摇头:“不,用我私人的印!” 既不是新安县令的官印,也不是八旗将军那面遮掩的印,就用朱敬伦的私印,从现在开始,他要让广东各地,只认他这个人,而不是认清廷给他的什么官职。 方山一听就明白了,痛快的去了,他命白,朱敬伦这是撤出了旗子了,就看各地县令怎么考量了,是拜倒在这面大旗之下,还是铁下心来,跟这面旗子开战! 总之,广州府这几个最大的县,必须在朝廷和朱敬伦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了,是朱敬伦还是朝廷,没有第三种选择!(。) ------------ 第三百零四节 闹市挂印 赫德收到朱敬伦的信后,没有任何犹豫,立马行动起来,这是他最好的机会,是他个人实现抱负的机会,他的身份是广东地方的雇员,帮助广东地方政府管理海关,可是现在他接受了朱敬伦的任命,那么就意味着他个人承认了广东已经是朱敬伦的了。 至于英国政府,他给北京的公使普鲁斯写了一封陈情,他告诉驻华公使,广东地方的世纪情况,让他不得不选择站在取得广东实际控制权的朱敬伦这边,否则有可能损害英国在广东的利益,如果他的行为给英国政府带来了任何麻烦的话他很抱歉,这属于他的个人行为,可以以此向清政府解释。 同时还告诉了普鲁斯,一旦整条珠江开放,那么带来的利益将是难以想象的,他认为广东的对外贸易至少能提升一倍,达到四千万两级别的贸易额,在美国南北战争之际,拥有这样的贸易额,即便是当成一个国家,广东也将是英国的第一大贸易国。 早在美国战争之前,1860年,英国最重要的工业品棉布,出口额增长到了4800万英镑,其中印度占了一大半,可是对中国、日本和爪哇等地的输出也很重要,这三地加起来,超过英国对欧洲大陆输出额的60%。 随着欧洲工业革命的兴起,欧洲国家或者以高关税保护,或者是更先进的技术冲击,大大影响了英国纺织品向欧洲大陆的出口,这导致英国的对外贸易越来越依靠美国和印度,但是随着中国市场的开放,英国向中国出口的规模越来越大,1860年之后,更是大大增加,上海港第二次鸦片战争发生前的年一年,进口的外国船只共489艘,总吨数15587吨,货物总值6492299两。战争结束后的一年,进口船只激增为1806艘,总吨数为419659吨,货值达33702614两。 赫德对比历史数据,认为广州历史上贸易量规模巨大,绝对不会比上海差,只是因为一时的战争,导致了贸易萎缩,他认为一旦珠江开放,广东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追上上海的贸易额,届时,广东市场将有可能堪比印度市场带给英国的利益。 赫德在用各种方法游说着他的国家支持他在珠江的行动,而他在珠江的行动,则是朱敬伦支持的,英国支持他,就等于间接支持了朱敬伦,这种外交之间的连带作用,就是朱敬伦让赫德立刻开港的原因之一。 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知道清廷要安抚他,所以他要赫德立刻去开港,拿着他的命令去开港,一方面让英国默认他成了广东的主人这件事,另一方面让广东地方看看,他朱敬伦擅自跟洋人勾结开港,而后朝廷不但拿他没办法,还得给他加官进爵,那么之后朝廷在广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从此广东地方官只能听从朱敬伦的命令,违逆了朱敬伦,朱敬伦会收拾他们,甚至他们的朝廷也会收拾他们,而服从了朱敬伦,他们的朝廷却无动于衷。 但事情绝对没有那么顺利。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不是每个人都会将冷冰冰的利益计算摆在第一位,赫德确实按照朱敬伦的要求去做了,他派去了税务司官员,接收东莞、香山等县的老码头,租房子挂牌开设海关。 朱敬伦的命令也发到了各个县,这几个县都有朱敬伦的军队驻守,主力核心是一百个精锐的火枪兵,外加招募来的一千乡勇,这样的武力,是这些县无法对抗的。 无法对抗不意味着只能接受,他们还是可以消极对抗,外国人叫做杯葛,赫德的人一到各县,这些县令立马就派人去联络乡绅,鼓动他们对抗,乡绅们一听洋人要来,当即就不乐意了,就有附近的乡绅组织乡勇封堵,跟朱敬伦的士兵开始对峙,朱敬伦派人去依次劝说,组织乡绅开会,告诉他们开港是为了做生意,是为了赚洋人的钱,高傲的乡绅们表示,他们不需要赚洋人的钱,他们不想跟洋人有任何瓜葛,他们不允许任何一个洋人到他们县来。 朱敬伦又派人跟他们谈判,最后达成协议,只要洋人不来,开不开埠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么好,朱敬伦表示,他就只派中国人来,一个洋人都不会让他们靠岸。 事情这么解决之后,县令们还不甘心,从中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找乡绅们锄头真的很有用,就是蛮横的朱敬伦也会顾忌。渐渐的他们开始串联,已经不止是开埠各县,广州府几乎所有的县都有联系,带头的正是广东首县南海县的县令周士俊。 除了开埠六县之外,朱敬伦也没有闲着,早就派人在其他县张贴告示,告诉各县百姓,广府绝对不允许任何洋人到他们的地方往来。 这是一场朱敬伦跟广东顽固的官场之间的斗争,朱敬伦并不打算强硬的镇压老百姓的盲目排外行为,一切以软化争取为主,他相信只要不突破地方乡绅们的底线,他们会始终保持中立,就好像当年清廷不减辨子,他们就不会起来抗争一样。 县令们发现没能鼓动百姓,看到一个个海关人员登上了各县的码头,在附近租了房子,挂上了海关的牌子,公布海关制度,派员向各个船只收税,朱敬伦的一切目的都达到了。 文官们发现,朱敬伦无法阻止朱敬伦无理的命令,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士大夫的脾气来了,他们甩了袖子。 南海县令周士俊脱下了自己的官服,然后让衙役鸣锣开道,徒步从县衙走向城门,手里拎着一个包袱,在热闹的人群围观之下,走到了归德门,让衙役架梯子爬上城门洞,垂下来一条红布,他打开包袱,将一个物件挂了上去。 接着又拿出一块血书白布,贴在百姓进出的城门旁,历数了朱敬伦的罪证,好一篇檄文,将朱敬伦描绘成了万恶不赦的乱臣贼子。 然后他穿着青衣布履,昂这套高的头颅,走出了城门,在门外上了一辆老仆准备好的牛车,出归德门走进了小市街上的人群之中,慢慢消失不见了。 “挂印了?” 所有县令的一举一动都在朱敬伦的监控之中,周士俊的举动,第一时间就被汇报给了朱敬伦,朱敬伦不由感觉有些好笑,周士俊在城门洞中悬了他的大印,悬挂大印就意味着弃官,意味着对上级的不满,意味着反抗。 刘备挂过印,痛打了上级派来的督邮一顿之后,挂印弃官,现在周士俊也挂印弃官,但总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还是文人的臭毛病犯了啊!” 既不敢站出来反抗,又要表现自己的凛然正义,除了在闹市挂印之外,没什么好办法,还是那套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说起来好听,不就是盛世出来锦上添花,乱世赶紧明哲保身吗,典型的文人士大夫苟且观念,根本就没有在大夏将倾时候出来力挽狂澜的勇气和魄力。 历史上无数文人,在乱世来临的时候,躲入深山,自夸隐士,国家安定之后,然后又被当政者请出来粉饰太平,所谓乡野遗贤大多是如此。 在朱敬伦看来,周士俊这些文官的挂印,更像是被惯坏了的少爷羔子,发脾气赌气什么都不管了的一种表象,如果他们真的要为他们的皇帝尽忠,那就该不顾一切想进任何办法,跟朱敬伦斗下去,陆秀夫、文天祥那种人,才堪当大丈夫。 但是朱敬伦相信,他们的这些举动,后世一定会进入史书,歌颂他们的高风亮节,可事实上他们的做法完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作为士大夫阶层,古代几千年的社会精英,完全没有担当的行为,却会被一代又一代的史书夸赞,因为史书就是他们编写的。 他们不肯合作,选择挂印,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们的史书会夸赞他们做的很风雅,却不会说他们弃官等于拱手将权力交了出来,他们的史书认为他们不畏惧强权,事实上只是强权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换一个残暴的军阀,这种消极对抗的行为,完全可以砍了他们的头。 他们不敢动刀子,说成是文雅,他们不负责人,说成了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历史就这样一代一代的影响了所有人的世界观,周士俊已经是不错的官吏了,但依然这样,可想而知中国的士大夫阶层已经堕落到了何种地步。 周士俊挂印之后,第二天,朱敬伦就收到了其他情报。 广州十四县文官,集体在一天之内,闹市挂印,弃官而去,引起轰动。 看到方山担忧的样子,朱敬伦反而安慰他道: “只是挂印而已,如果他们有种,全都吊死在县衙的门前,那倒是能给我惹点麻烦,现在吗,屁事没有。” 然后又道:“写任命书,找当地最有钱的富商,让他们出来当县令。” 方山皱眉:“商贾?” 朱敬伦点头:“是啊,该让他们站在前头了。” 十四县商人当官,前所未有的情况,第一次让商人站在了政治的风口浪尖,他们第一次集体拥有权力,他们也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通告十四县,免除来年地亩钱粮!” 以商税代农税,这就是商人该担负的责任,权力与责任永远是分不开的,权责一体是社会的契约法则。(。) ------------ 第三百零五节 海关的情弊 找商人做官,他们竟然不敢,一个个推三阻四,不惜拿钱疏通关系,一个个真是贱骨头,明哲保身到了这种地步,给他们权力,他们竟然都不敢要,活该他们被文官集团压迫了几千年,伍秉鉴给广州各级官员磕的那些头不是没有原因的,是他们比文官更没有担当。 没人不想做官,只是不想承担风险,现在接受了朱敬伦的任命,就等于是加入了朱敬伦的派系,卷入了朱敬伦跟朝廷的斗争之中,他们怕在这这股大势之下,引火烧身,最后玉石俱焚。 但是朱敬伦的命令不会动摇,就是根据谁有钱谁做官的原则,这时候没时间一一分辨,分清谁的品行和能力,只能用这种粗暴的一刀切的方法来处理了,既然能在当地首屈一指,赚到让人惊叹的财富,他们的经营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品行是否贪婪,朱敬伦逼迫他们写下保书,为官期间,不得贪墨一分公帑,否则抄家,相信这些本就十分有钱的家伙,也不至于为了钱财玩命。 至于他们会不会用权力给自己谋私利,基本上不用怀疑,他们肯定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们的财富积累过程中,就没少了利用权力,只不过过去的寻租,是给官员贿赂,换取权力,现在则是自己直接掌握了权力,他们怎么可能不用,在自己没权力的时候,他们都能玩转权力,现在直接享有权力,那更会用的得心应手。 这种程度的贪腐,朱敬伦暂时还能容忍,反贪不急于一时,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得一步步的化解,美国在二战前才勉强打下去了疯狂的贪腐,没必要求全责备,在一个贪腐文化盛行了上千年的国度试图一夕根除。 这些商人被强逼着上任了,既渴望权力,又害怕危险,几乎处在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情绪中上任了。 赫德也商人了,进驻了过去恒祺执政的粤海关衙门,广州城里的百姓就不太在乎了,多一个洋人,少一个洋人而已,他们见的多了,广州八十年一口通商,从他们太爷爷时代,就没少见过洋人。所谓不让洋人入城,那是说入城居住,即便是在乾隆年间,也是允许洋人在休假那天,入城游览的,所谓休假,就是洋人的星期天,但是只有一天,不能停留,不能居住,平时洋人都是住在城外的商馆区,也就是十三行。 更不许女人进入广州,即便是城外的十三行,也不行。1830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大班盼师不顾清廷禁令,携其妻子坐着轿子来到商馆。西方妇女的着装、发饰、没有裹缠的天足,身着暴露过多的服装以及随意同男人握手的动作,被认为既伤地方风化,有损天朝礼教。甚至引发广州将军、两广总督、粤海关监督和广东巡抚联名上奏,“有违天朝体制”。 广州官府立刻下令驱逐盼师夫人,为了夫人,盼师从停泊在黄埔的英船上召集武装水手百余人,携带枪炮登陆广州商馆。广州官府则威胁要发兵驱逐,此事使中英关系剑拔弩张,要不是最后盼师把夫人送到澳门,鴉片战争弄不好提前十年就会打响。 第一次鴉片战争之后,洋人通过条约取得了进城的权力,但是老百姓不答应,洋人进城轻则扔石块,重则有生命危险,直到第二次鴉片战争英法联军占领了广州城后,广州老百姓才第一次大范围跟洋人接触。 这种文化的封闭,通过交流自然也就打破了,洋人占领广州期间,虽然依然冲突不断,但是大多数接触过洋人的老百姓,也没觉得洋人就哪里特殊了,大多数还不是和和气气,就算是士兵,买西瓜那也是给钱的。虽然也有抢掠的事情发生,可跟大清的军队也没什么两样,渐渐也就习惯了。 如今洋人进出广州城已经不稀罕了,所以赫德入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也就是一些街头巷尾的非议罢了,两旁的邻居觉得身旁住上了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美国白人的社区住进了黑人后,整体搬迁一样,粤海关衙门也出现了老百姓卖房子的情况。 赫德也不满,他还歧视这些十天半个月不洗一次澡的中国人呢,但更不满的是,朱敬伦动了他的权力,所以处理了新安的关务,将总海关搬到广州城后,他第一时间就要拜见朱敬伦,他要跟朱敬伦谈判。 走过归德门的时候,他还看到了悬在城门洞中的大印,以及贴在城门旁的罪状檄文,老百姓热闹看个没够,也只是指指点点,嬉笑打闹,也没人敢撕那张说朱敬伦拥兵自重,上亡故天恩,下欺凌百姓,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还号召勇士,能提朱敬伦人头来见者,朝廷必不吝封赏。 赫德看到朱敬伦不但没有派人把这告示撕下来,反而派了几个士兵在旁边保护,防备有人破坏。 赫德要去广州将军府,朱敬伦现在跟广州将军住在一个府里办公,因为他不会让穆克德讷脱离他的控制。 穆克德讷这段时间表现的还算乖顺,尤其是听到北京的奕欣发动了政变,除掉了肃顺等人之后,那就更是对朱敬伦十分顺从了,他认为朱敬伦代表的奕欣一党胜利了,更让他满意的是,奕欣自己没做皇帝,而是继续拥护了咸丰的儿子做皇帝,这么看来奕欣也算不上是乱党,只是在保旗人的江山,而不是自己想做皇帝。 为奕欣稳定广东大局的朱敬伦,那自然是前途无量,在穆克德讷看来,一个广州知府是跑不了了,尽管还比不上他这个将军,可是人家将来还会再升,起码靠着奕欣这个权臣,两广总督是指日可待的。 穆克德讷认定,即便奕欣没有当皇帝,依然保着同治皇帝,但绝对跟当年多尔衮保着顺治一样,只要奕欣活着一天,朱敬伦就能放肆一天。 至于这段时间有文官不断的找穆克德讷告状,说他被朱敬伦迷惑了云云,让他赶紧起兵平叛,则被穆克德讷自动忽略了,他甚至主动找了朱敬伦一次,认为其中有些文官肯定是耆龄或者肃顺的党羽,希望朱敬伦把那些人除掉,但朱敬伦大度的表示,区区几个文人,现在大局已定,一切让皇帝裁决吧。 朱敬伦的这种大度,被穆克德讷理解成了坦坦荡荡,更说明朱敬伦没有作乱的嫌疑,至于私自任命官吏,私自跟洋人开港,他可是听说奕欣跟洋人的关系更近,都传出洋人要支持奕欣当政的说法了。 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朱敬伦是奉了奕欣的命令,否则朱敬伦这种人怎么可能给洋人好脸色,穆克德讷依然记得,是朱敬伦绑架了洋人首领巴夏礼,是朱敬伦冒死点燃火药在波罗庙炸死了英法联军司令,是朱敬伦帮忙收复了广州城,是朱敬伦在新安连结乡勇冒死保土,至今洋人没割走九龙司,这都是朱敬伦的功劳,以穆克德讷的理解,朱敬伦针对洋人做了这么多事,应该是洋人的死敌才对,是不可能跟洋人合作的。 因此对一个个游说他的文官视而不见,他才不想跟这些迂腐的文官扯在一起呢,虽然朱敬伦表示了大度,他可不认为奕欣不会收拾这些人。而且话说回来了,就算朱敬伦真的造反了,让他起兵,他怎么起兵,手里就没有一个兵,连八旗兵都跑去朱敬伦那里吃饷了,让他双拳四手的去跟朱敬伦单挑吗?让他赤手空拳去对抗朱敬伦的洋枪洋炮吗?这种事情,穆克德讷根本就不会考虑。 赫德到了将军府,他见到了朱敬伦,他表达了不满。 结果朱敬伦比他还不满。 “中国人怎么了?中国人就不是你管理下的职员?别忘了你也是一个政府雇员!” 对赫德的做法,朱敬伦早就不满了。 他当初跟赫德约定,以增加赫德权力的条件,重新划定了海关的管理模式,那就是中国人与洋人雇员之间的比例,中国人至少要占到七成,洋人最多只能到三成,赫德跟朱敬伦都是权利意识很强的人,商定好之后,俩人就重新签写了委托协议。 之后赫德确实做到了,海关中的洋人雇员数量大大降低,中国人的数量大大增加,但是他采取了取巧的方法,在海关之中划分了内外班之别,洋人主要是内班,大多都是管理层,而中国人却大都是外班,是底层职员。 尽管赫德宣扬高薪制度,认为与其用低廉的薪水,雇佣一帮无用之人,不如用高薪聘请需要的人才,但是因为地位不同,华人和洋人之间的薪水差距相当大。 内班的洋人税务司,每人每年从3000两递升到9000两不等;副税务司,每人每年从2400两递升到3000两;头等帮办,每人每年从2400递升到3000两;二等帮办每人每年从1500两递升到2100两;三等帮办,每人每年从900两递升到1200两。 外班的华人最高的超等验估,每人每年最高2400两;头等验估,每人每年1800两;二等验估;每人每年1200两;超等验货,每人每年1200两;头等验货,每人每年1080两;二等验货,每人每年960两;超等铃子手,每人每年844两;头等铃子手,每人每年720两;二等铃子手,每人每年600两。 可即便是外班的高层,依然是洋人把持。只有在内外班之外的通事,基本上用的华人,从香港请来了一大批懂英语的华人。 这些通事最低的额外通事年薪为两;进入帮办通事等级,才能拿到年薪两;达到通事等级时,年薪为两。 如此高的薪酬,刺激了关员们的工作热情,提高了工作效率,并促使他们长期地、连续地为海关效力,以便得到额外的奖金。 尤其是对薪水低廉的中国人来说,几百两的年薪,足以让那些从事外贸的小商人放弃自己的事业换来一份相对稳定的长期收入,可以说赫德几乎能招到任何他想要的人才。 朱敬伦不在乎赫德发多少薪水,但他很在意这种区别对待,短期还看不出什么,但是长此以往,难免会在海关中造成这么一种心理意识,那就是华人比洋人低人一等,而这些华人才是朱敬伦能够倚重的人才,朱敬伦坚持让赫德雇佣华人的根本目的,是让赫德帮他们培养人才,而不是让赫德摧毁他们的心理,打击他们的民族自信。 赫德不满,是因为他认为朱敬伦干涉了他的权力,既然朱敬伦委托他管理海关,那就不能越权干涉他的管理,朱敬伦不满,是因为赫德的管理制度,带有浓厚的种族歧视。 可是赫德解释说,如果高级管理人员任用华人的话,会带来贪腐的中国官场习俗。 朱敬伦直接拍案而起:“放屁!”(。) ------------ 第三百零六节 广东姓朱了 朱敬伦恼怒了,他开始跟赫德进行一场异常严肃的谈话: “你如果放下你心里的傲慢,从内心深处将自己当成一个广东政府的雇员,那么我可以保证你在中国无法取得成功。” “你把本国人区别对待,你永远无法得到他们真正的支持,他们将来才是这里的主人,你的职位就只会止步于海关这个层次。你熟读古籍,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国家是一个大度包容的国家,至少是在行政方面是这样,在汉人掌权的时代,我们国家的官员中存在大量的外族官员,唐朝的军队高官、政府高官中胡人比比皆是。在秦朝时候,客卿甚至长期占据了秦王朝的丞相之位。” “而且我认为你打造的制度中,把你个人的作用无限放大,如果这个部门永远也离不开你的时候,你或许以为你成功了,但是我告诉你,你也等于给自己打造了一个笼子,把自己永远的关了起来。我我很看好你的能力的,我坚定的认为,你的服务,可以让我们的政府管理得到改进和提高。我认为你应该能升任更高层次的工作,而不仅仅局限于一个海关。如果你不能得到本国官员集团的集体认可,如果你不能让海关成为一个任何人都能够管理的机构,那么如何让我放心大胆的将你提升到更高的位置来发挥你的能力呢?” 赫德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一个非常有进取心的人,朱敬伦已经确信阿思本舰队就是赫德的一个阴谋,搞到他的顶头上司李泰国的阴谋,从而让他取代了李泰国成为新的总税务司。 税务司在他手里,确实达到了高效、廉洁的效果,得到了全世界的称赞,甚至被誉为全世界最廉洁的部门,但是他有意制造的却不是一个用制度管理人的机构,而是严重依赖于他个人的能力的机构。 海关高薪,吸引了最优秀的人才,海关拥有全面的福利,可以让人没有后顾之忧愿意一辈子给海关工作,海关也拥有健全的会计制度,以及系统的统计制度,堵住了上下蒙蔽做假账的陋习,但是保证这一系列规章的监察制度,却格外的粗陋,赫德亲自去各个口岸巡查,如果自己不能去,也会委托一个人去,是这种巡查行为,保障上面一系列制度的良好运行,可如果赫德不在了呢?没人去巡查了,没人去检查,或者检查、巡查的人没有良好的品行,陋规还会再次出现,一切良好的制度会如同沙粒建造的城堡一样,顷刻间垮塌。 因此赫德的海关,就是有意打造出来的,一个严重依赖他个人人品,依赖他做事的风格的一个机构。赫德通过这种方式,确保了他把持中国海关半个世纪,他个人是成功的,但这个海关却并不是成功的。 因为这个海关,依然还是一个人管理制度的机构,而不是一个制度管理人的机构。 “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做好在这个国家取得成功的准备,你有没有做好在东方功成名就的准备,你有没有不顾一切跟随这个即将新生的国家往前迅猛前进的准备,还有,你是不是真的确信广东的未来?” 赫德并没有考虑多久,他就决定好了,朱敬伦告诉他的话中诱惑力太大,大到让他根本无法拒绝的程度,他当然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这个国家的某些时代开放的让他感到不解,他难以理解大唐王朝竟然将主力军队交给一个个异族,最后导致了安史之乱,他难以理解秦朝历代君王,竟然将国家最重要的丞相大权都委托给一个个外国人,他更无法理解,中国古代君王们的那些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但是不妨他赌一把,或者说不是赌,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广东的未来,因为他不久就明白了广东的一个事实: 广东姓朱了! 广东姓朱了,因为柏贵来了。 1月28日,柏贵赶在农历新年之前,来到了他做官三十年的广东。 他再次以两广总督的身份,在广州巡抚衙门开衙办公,而他办公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派人去归德门摘下了周士俊挂上去的大印,扯下了周士俊用血写下的檄文。 当大印摘下,檄文扯下的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朱敬伦拜见柏贵,柏贵带来了朝廷的任命,朱敬伦加官进爵,比穆克德讷认为的还要高一级,不仅仅是一个知府,而是一个道台,广肇罗道的道台,下辖广州府、肇庆府和罗定州三地。 多大的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柏贵是在这种情况下给朱敬伦加官进爵的,是在朱敬伦肆意胡为,擅自任命了广州府十四个县的县令,是在朱敬伦派军队占据了广东各个要地,是在朱敬伦擅自跟洋人勾结做主开港之后――朝廷竟然给朱敬伦加官进爵了! 朱敬伦向柏贵汇报,说因为十四县县令不顾大局挂印而去,自己迫不得已任命了一些县令,柏贵说事急从权,朱敬伦说自己在各地派去了军队,柏贵说防范于未然,表扬他老成持重,朱敬伦说他开港了,柏贵说开港贸易,也是于国有利,能收关税,胜过搜刮民脂民膏,朱敬伦还说他免除了十四县来年的赋税,柏贵说老百姓日子苦,朝廷也打算免除他们的赋税。 柏贵没有斥责朱敬伦私命县令的专横跋扈,没有斥责他私调军队的狼子野心,也没有斥责他开港贸易的勾结洋夷,还没有斥责他擅免赋税的邀买人心,而这一系列举动,在清朝都是大罪,都是遇赦不赦,甚至是诛九族的谋逆之举,可是柏贵表扬了朱敬伦。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朝廷在朱敬伦强权面前的懦弱,所有人都看到了朝廷权威在朱敬伦面前的荡然无存,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以后朱敬伦可以在广东做任何事,而朝廷只会默许。 从这一刻,所有人对朝廷死了心,所有人对朱敬伦没了抗拒,所有人都接受了广东以后姓朱的事实。 可以说从这一刻起,朱敬伦不流血的政变成功了,从这一刻起,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包括改革。 但是一切都只能在清王朝能够抽出力量,对他动手之前,这意味着现在,他必须跟时间赛跑。(。) ------------ 第三百零七节 西方使团 双方都是在跟时间赛跑,是朱敬伦在清王朝能够抽出力量动对他的讨伐之前,积攒到足够对抗整个清王朝的实力,还是清王朝在他没有准备好之前,就抽出足够的力量将他碾碎,就看双方势力谁能跑在前边,就看谁能跑赢时间了。81中文网 如同是对朱敬伦无声无息成功的政变庆贺一样,陈芝廷带领的使团在几天后就回国了,朱敬伦让他们在香港停靠三天,等待自己组织人去迎接他们,朱敬伦要让柏贵、穆克德讷,以及广州府所有的官员,都到新安的码头上等候,他要将陈芝廷打造成为一个功臣,一个出使夷国的英雄。 被朱敬伦任命的十四个商贾县令容光焕了,他们看到朝廷对朱敬伦有求必应,他们的官印朝廷会给他们打造。 赫德重新修正了章程,制定了总税务司每月必到一港巡查,规定了每年广东政府按制度组建独立的监查团队审计海关的账目,监管制度化而不是个人化了;他取消了内外班制度,本地人和洋人采用一样的等级分类,一样的薪资标准,一样的升迁方式,一样的考察办法,这标志着人事制度统一了。 柏贵和穆克德讷神色凝重,柏贵的到来,也让穆克德讷了解到了北京的真相,朱敬伦根本就不是柏贵的人,更不是奕欣的人,朱敬伦是真的反了,但是朝廷却要安抚他,朝廷不能承认他真的反了。 柏贵得按住朱敬伦,不让他对朝廷用兵,穆克德讷得继续欺骗旗人,不让他们闹事。 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新安县的乡绅们更加单纯一些,他们是唯一一群自内心,没有任何心理纠葛的人,只有他们是没有抱着任何目的,前来欢迎陈芝廷,因为在他们的心中,陈芝廷真正是一个英雄,一个出使夷国,为民请命,力阻夷酋,保家守土的英雄,班、张骞不过如此。 这些人都做出了选择,只有陈芝廷还没有做出选择,因为选择还没有摆在他的面前,他还不知道广东已经姓朱的事实。 此刻,他从一艘巨轮上走下来,那是一艘多么巨大的巨轮啊,大到赤湾港没有一座码头能够容纳它,只能停在港外的伶仃洋里,然后让船上的人下到小船上,才能转运到港口。 这是一艘瑞典巨轮,瑞典人新造的巨轮,排水量五千吨,专门为中国贸易而建,巨大的货舱中装满了铁矿砂和铁锭,连船名都起的是大广东号。 船上走下来的不仅仅只有陈芝廷一个人,瑞典和丹麦的使团也来了,但人们的视线中心只有陈芝廷。 只见他上岸之后,手里高高举起了一张纸,就好像张伯伦从希特勒手里拿过一纸承诺一样,在众人面前公示。 这就是伦敦宣言的原本,上面有英国女王和相的印章,也有陈芝廷的私章,陈芝廷代表广东政府承诺,在通商口岸,本地人不再攻击英国人,允许英国人经商、居住,英国人承诺,不再谋求割让广东一寸土地。 对英国人来说,这张纸可能全无意义,历史上除了后来的新界,英国人也没再扩展过领土,割让九龙是因为香港没有腹地空间,展不起来,租借新界是因为九龙也展饱和了,可现在这个时代,英国人自己都对是不是要展香港寸有异议呢,多少官员和议员都认为香港就是一个赔钱货,是一个累赘。 当年侵华英军司令义律强占香港岛后,外交大臣巴麦尊指责义律没有执行命令,“随心所欲的凭自己的幻想来处理国家利益”,放弃攻打舟山,而占领一个荒凉的海岛,最后因为占领香港反而被英国很快解职,因为议会中很多议员认为,割让领土,会导致中国长期的敌视,殖民地还会长期成为英国政府的负担,继任者璞鼎查却逼迫清政府割让了香港,后来他承认割让香港是他的越权行为。 另外还有党派之争,自由党一直认为香港是在保守党执政的时候占领的,因此往往自由党上台后,就开始指责,尤其是在维持香港运作的庞大费用上喋喋不休,“早知开支如此巨大而又作用有限的话,当初就不应该占领它”。 朱敬伦很了解英国人的想法,所以他就一直在限制香港岛的展,所以他才派陈芝廷带着庞大的使团去英国,让英国人承诺不会再割地了,只要香港岛就那么点大,他就永远作用有限,而且还必须保持一定的开支,那么要从英国人手里要回来,就轻而易举了。 陈芝廷不懂得这些,他是用农业国家的领土观来猜度海洋民族的土地观的,所以他认为他为广东两千多万同胞要到了一个不被侵犯的承诺。 至于他擅自答应的香港政府对九龙英国人的管辖权问题,他觉得那不过是疥癣之痒,不足为道,他也做好了被广东地方政府追究的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一个弃官不做吗,一个小小的县丞谁在乎。 乡绅们不顾柏贵、穆克德讷和朱敬伦等高官的存在,欢呼着拥挤到了码头上,围在陈芝廷身边叽叽喳喳要看那份保证书(宣言),陈芝廷则小心的收了起来,真怕这些人给他撕坏了。 接着被簇拥着来到了柏贵等人面前,恭敬的向各位上司行礼问好。 柏贵点点头,穆克德讷很木讷,朱敬伦则笑了起来,接着说了一番话: “总督大人,陈大人千难万险,越洋西行,面对英王,不堕上国天威,并迫夷酋不敢再犯边疆,此乃大功一件。下官斗胆保荐陈大人为广州知府,不知总督大人何意?” 柏贵能说什么,他就是无条件来安抚朱敬伦的,他知道如果他不答应,朱敬伦自己直接就任命了,那时候连面子上的好看都没有了,还不如直接就答应了下来,起码在外人看来,他这总督还是有点威严的。 于是点了点头:“朱大人所言极是,本督也是这么看的。” 陈芝廷有些愣神,他出洋了一趟,怎么回来就直升广州知府了,从一个小小的县丞,升到广州知府,这根本就不是度的问题,而是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要知道县丞只是一个杂佐官,根本就不需要正经的出身就能做,一个监生也能做县丞,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拼了命的想要考科举。 但是知府这样的要职,就是多么拼命,也是做不到的,有清一代,极少见到有进士以下的官员做到知府级别,陈芝廷虽然有一个举人的身份,可他也知道,考不中进士,做大官是没有希望的,因此才一直坚持科举,没有出来做官,直到沙井被洋人攻击,他才改了想法,打算留在本地做官,也就熄灭了考进士的打算。 本来都准备做一辈子杂佐官了,没想到突然就高升知府了,一时间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谢谢总督大人的提拔。” 陈芝廷一激动,直接就在码头的花岗岩地面上跪下磕头谢恩。 柏贵把他扶起来,一番勉励是少不了的。 陈芝廷又感谢朱敬伦,朱敬伦摆摆手:“回家休息几天,准备好了就去赴任吧,广州府不能总缺一个知府。” 广州府知府是缺员,这倒不是因为抗拒朱敬伦而挂印,而是因为这个职位已经缺了好久,1856年第二次鴉片战争爆前,知府是郭凡,1857年9月,战争虽然已经爆,但是清政府并不认为战争生了,叶名琛还在用他的抚夷招数,根本就不知道英法两国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郭凡这时候在家养兵,后来英法联军占领了广州,他羞于与洋人交往,一病不起第二年就死了。 郭凡死的时候,广州城还在英法联军手里呢,后来柏贵升任总督,耆龄接替巡抚并兼任了知府,广州知府就一直由巡抚接任,耆龄任总督之后,别说知府了,巡抚都还没来得及派来,朱敬伦就动了兵变。 所以这个知府一直是空缺。 主政一方,这是要职,朱敬伦手里没人,他资历太浅,又一直是暗中积攒实力,根本不可能跟士大夫阶层建立联系,这些文官士大夫们虽然很不像话,可他们已经是最有执政经验的群体了,也正是因为手里没人,朱敬伦才一次性任命了十四个商贾当县令。 陈芝廷还在兴奋中,朱敬伦却拉着他:“客人来了,不迎接一下,不是主人之道,给我引荐一下吧。” 他说的是,是一个个站在码头上,周围围着一群指指点点的乡绅的那群洋人,瑞典和丹麦的使团。 两个刚刚进入工业革命时代的小国,非常渴望能打开中国庞大的市场,当他们看到中国人对世界产生关切,派出了使团之后,真的是兴奋莫名,朝野一致都希望能够也向中国派来使团。 “这位叫做安德…瓦…” 陈芝廷始终念不好洋人的名字。 “安德烈·奥斯卡·瓦伦堡!” 瑞典人自己介绍了起来。 大名鼎鼎的瓦伦堡家族创始人,与洛克菲勒、摩根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等显赫家族并列的瑞典贵族商业家族,朱敬伦还是听说过的。 伸出友好的手:“欢迎您,来自瑞典的尊贵客人!” 接着一一介绍了多达五十多人的瑞典代表团成员。 之后是另一波泾渭分明的洋人。 为的还是一个公爵之子:“格吕斯克堡的克里斯蒂安!” 朱敬伦有些意外,格吕斯克堡家族后来曾显赫一时,丹麦、挪威和希腊王室都出自这个家族,只是不知道这个克里斯蒂安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公爵之子。 克里斯蒂安一个个介绍他的代表团成员,全都是丹麦的一些大企业家、银行家,以及政府官员。 最后还有一些没有职务的,克里斯蒂安都有些不愿意介绍,朱敬伦问起他才说道。 原来这些人不是来谈判的,他们是来游览的,是一些丹麦的贵族。 这很好,朱敬伦很感兴趣。 “这是我的长女亚历山德拉!” 克里斯蒂安向朱敬伦介绍一个穿着华丽洋裙的小姑娘道。 朱敬伦心里一跳,没错了,这个克里斯蒂安就是几年后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九世,就是他上台后给了俾斯麦攻击丹麦的机会,之后的普奥战争,普法战争最终让普鲁士崛起,统一了整个德国。 而他的长女叫做亚历山德拉,嫁给了维多利亚的儿子爱德华,后来爱德华成了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这个小姑娘将来会成为英国王后,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朱敬伦立马对小姑娘礼貌的说道:“我能吻您的手吗,美丽的公主!”(。) ------------ 第三百零八节 外交独立 朱敬伦眼前的这位公主,亚历山德拉1844年出生于丹麦都哥本哈根的王宫,她的父亲也就是旁边的克里斯蒂安是王子。网 但他刚才并没有介绍自己的王子身份,因为他并不是现任丹麦国王的亲生子,而是由贵族推举的王子,现任国王弗雷德里克七世没有男性后嗣,所以丹麦贵族疡了他表弟格吕克斯堡公爵的第四个儿子,克里斯蒂安为王子。 不过一旦瑞典国王诞下一个子嗣,他的王子身份也就不保了,所以克里斯蒂安没有介绍自己的王子身份,但他有资格长期居宗丹麦王宫,他的长女也出生在王宫,听说从型听安徒生亲自给她讲故事。 克里斯蒂安九世在位,没什么大的功绩,但也有所作为,小国的国王也不允许有功绩,但执政还是得到了丹麦人的认可的,外交手段相当出色,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了英国国王乔治七世,俄罗斯帝国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和汉诺威的****,与维多利亚女王做对比被称作欧洲的岳父。 他的长子娶了瑞典国王的女儿,次子被习人国会选为习国王,用说这个国王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否则习人也不会疡他儿子做国王,后来童话家安徒生藏后写下“我的另外一个名字是克里斯蒂安九世”,也算是对他的认可。 相对于这种小国家未来的国王,朱敬伦显然对他的女儿更感兴趣,虽然还只有十七岁,已经是欧洲公认的漂亮公主了,也只有这种公主才能嫁入英国王室,朱敬伦对她感兴趣,并不是因为她的漂亮,尽管她确实比维多利亚肥婆漂亮多了,朱敬伦主要感兴趣的是她和他老公爱德华七世未来将成为欧洲时尚界的风云人物,这种王室推出的时尚文化,简直就是绝佳的品牌。 “当然可以,谢谢您的赞美。” 亚历山德拉十分稳重的笑道,周围还有一些贵妇皱起眉头,显然她们不打算接受被一个中国人亲吻手背的情况。 自从卢梭把中国人描绘成肮脏的,没有道德感的,充满商业欺诈的民族之后,中国人在欧洲人眼里就变成了野蛮的代表。 就跟卢梭的前辈们,伏尔泰等人把中国描绘成圣人王治理的国度,把中国人描绘成不信仰基督但一举一动都符合基督教义的上等人一样,两个政治哲学家的这些描绘,都不是真实的,而是带有各自的目的。 伏尔泰时代,欧洲最先进的还是君主****制度,他在推行他的君主****思想,因此可以把中国树立成为一个典型,需要用中国去刺激欧洲各国改变;到了卢梭时代,他在推行他的英国式民主思想,中国就一下子变成了反面教材,自然要把中国的美好形象打到在地。 这些从来没来过中国的大学者的能量实在是太大,以至于能够改变欧洲人的思想观念,这就是强大的文化话语权的力量。所以伏尔泰时代欧洲兴起了中国热,而卢梭时代欧洲人开始鄙视中国人。 朱敬伦看重亚历山德拉多过看重克里斯蒂安的原因就在于,亚历山德拉将来的文化话语权肯定比她父亲更强大。 但克里斯蒂安显然更关心外交,因此才以一个王子的身份,主动要求作为代表团团长到中国来。 简单的迎接仪式后,朱敬伦就邀请他们到了新安简陋的县衙,之后又安排他们坐船去广州。 简短的沟通了一番,朱敬伦向他们提交了一份通告,告诉他们,对于他们已经从清王朝政府手里取得的商业利益,朱敬伦保持默许,但是从现在之后他们跟中央王朝签订的任何协议,在广东都必须经过广东地方政府的同意,否则绝对不会执行。 接受这个通告,他们才能跟广东进行正式的外交活动,否则他们大可以去北京,但朱敬伦保证,他们从北京得到的任何利益,广东都不会接受,至少在广东境内得不到保证。 对于这份通告,丹麦和瑞典两国外交代表是有些茫然的,他们有些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到香港的时候,他们已经听本国的公使跟他们汇报过,说广东可能生了政变,但是他们没有接收到任何官方通知和外交要求,因此在法理上,他们必须继续承认清王朝才是这个国家的合法政府。 可现在广东地方政府向他们提交了这样一份通告,让他们觉得很难处理,先这不是一份独立声明,也不谋取丹麦和瑞典承认他们的独立国家地位,只是在商业外交方面,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虽然无法对照西方的外交程序,但是所有的外交程序,不也是从实际中探索出来的吗,而且基本的外交准则,都是英国人对外政策的方法,所以西方人认定的是,现代外交制度,就是英国人的对外关系准则。 但中国人显然打破了这些准则。 可是他们只能接受,不然就不谈了,他们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两国之所以共同组建一个代表团,就是因为出使费用太过昂贵,那种大轮船来一趟好几万英镑的消耗,再加上两国都自知自己只是小国,联合起来谈判,也许能取得更大的利益。 185o年代,这两国几乎同时启动了工业革命,国内工厂不断建立,生产力飞展,对外部市巢更为依赖,如果中国这么一个大国对他们开放了商业,会让他们这样的小国不再为市厨愁。 于是两国经过短暂的协商,共同回复了朱敬伦的通告,表示他们接受这个条款,他们今后跟清王朝签订的协议,都会跟广东地方进行协商,经过广东地方政府同意之后才会生效。 这样,他们才被请到了广州去。 “你们大概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先要你们同意跟朝廷签订的条约,必须得到我们的同意,你们可以这么理解,拿破仑时代之前的德意志帝国的情况,那时候的德意志帝国也是帝国,可是跟帝国皇帝签订的外交条约,你觉得可以在其他邦国运行吗?” 瓦伦堡和克里斯蒂安曳,那时候的德意志的名称是神圣罗马帝国,被西方人成为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帝国,就是一个松散的联邦,帝国皇帝由各个拥有奄资格的选帝侯投票决定。 如果那时候奥地利邦国的国王做了帝国的皇帝,然后跟英国签订一个外交条约,普鲁士公国是不可能接受的,巴伐利亚王国也是不可能接受的,黑森、汉诺威、符腾堡这样的小邦国也不会接受,甚至连汉堡这样的帝国自由城市都不可能接受,最后连皇帝本人的奥地利都不会接受,他必须以奥地利国王的身份签订的条约他们才会接受。 但他们还是不理解:“可是中国是一个上下一致的完整国家,而不是神圣罗马帝国那样的松散邦联啊。” 朱敬伦摆手:“目前还是这样。我们的皇帝依然对各实有统治的权力。但是在广东生了一点小的变化,这种变化你们可能不理解。但是我用你们理解的方式告诉你们,那就是至少在外交领域,我们今后独立了。” 这是主权范畴的问题,外交权也属于主权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 在西方人看来,取得外交权的独立,已经意味着一个地区的独立,和一个国家的建立。 他们根本不理解中国王朝并不是最在乎这种外交权利,当然地方政府独自对外交流,也是犯忌讳的,那叫做私结外邦,但却不是西方政治意义上的外交,在中国是带着政治意义,因为这往往意味着叛乱,可如果朱敬伦只在外交上自行其是,不打出公开造反的旗帜,清王朝除非有能力镇压,否则他们是不会干涉的,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朱敬伦看他们茫然继续解释:“好吧,你们可以这么理解,你们今后跟清王朝签订的条约,需要我们的认可,才可以在广东地区执行。因为我们将执行自己独立的外交政策,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瓦伦堡和克里斯蒂安对视一眼,懂了,或者说不需要去懂,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结果就是广东可以自主的跟外界进行外交了,也就是说,朱敬伦愿意的话,可以单独跟他们签订外贸条约。 这让俩人有些惊叹,他们更愿意跟朱敬伦交往,因为情况已经很明了了,这是一个非持意跟西方沟通的中国官员,而现在他取得了广东的地方政权。 本来其实并没有政治方面外交活动的俩人,心中开始盘算,是不是在这次纯粹的商业外交活动中,加上一点政治味道呢? 没错,他们来广东,并不是跟广东政府进行政治外交谈判的,那是他们去北京的目的,他们来广东,是为了纯粹的商业利益,丹麦有些羡慕瑞典跟广东的合作,通过帮助朱敬伦建立兵工厂,这两年瑞典人卖了十万吨铁矿给朱敬伦。 而瑞典人来此,则是希望进行更深入的合作,他们听说朱敬伦正在自己仿制轮船,他们觉得这方面,他们也可以帮得上忙,如果朱敬伦愿意购买他们的钢铁的话,他们不介意出技术,帮朱敬伦在修建一个造船厂,当然朱敬伦得出这笔钱,承建一座大型造船厂本身,也是一笔大生意。 可既然广东馏自主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提一提商务条约呢,跟广东地方签订一个优厚的商业条约,哪怕就是一个地方政府,他们所控制的国土和人口,也远一个欧洲国家,也是一个庞大的市场。 于是瓦伦堡第一个提出了要求:“如果我们可以帮您进行造船方面的支持,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在钢铁出口方面,给我国一个优惠的税率呢?” 朱敬伦指了指面前的厚厚的谈判内容:“你们提交的谈判条款中,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 第三百零九节 一个标杆 朱敬伦并不是真的以为这两国只是来谈商业合作的,起码他不会这么操作,否则他也就不用亲自出面,更不会提前给他们那份通告了。 他就是有意引导两国,跟他进行外交谈判。 不先找英国人,不先找法国人,甚至连美国人、俄国人都不先找,而找两个小国。 就是因为软柿子好捏,从小国身上下手,更容易签订一份有利的,或者说更公平的外交条约,这是广东以自主的身份跟洋人签订的第一份外交条约,具有很强大的示范意义,所以才找这两个小国,也是他们第一个跳了出来,在最合适的时间,向中国派来了外交使团。 “我们之前的工作有些疏忽,我们建议暂时休会,我们需要进行一下协商。” 瓦伦堡说道。 朱敬伦耸耸肩:“我觉得你们的态度非常不诚恳,但我同意休会,可我并不是很有时间,之后的联络你可以找我们的外交部长伍崇曜先生。” 说着,朱敬伦拍了拍一直发呆的伍崇曜,跟陈芝廷一样,他也没想到,他一回来,就被朱敬伦安上了一个外交部长的职衔,职衔不重要,他爹当年还带着三品顶戴呢,还不是照样让林则徐拖了裤子当众打板子,顶戴也是说摘就给摘了。 重要的是,朱敬伦给他的任命书上写着,位比正四品,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实职大员,要知道广州知府也才从四品,也就是说在品级上,他比陈芝廷担任的那个知府还要高半级。 至于他爹当年那个三品的顶戴,那就是一个笑话,用来在小民面前充充数的,最大的好处是让伍秉鉴可以坐轿子,至于真正的地位,别说在从四品的知府面前显摆了,就是一个县令伍家都得好生伺候着,东印度公司的记载中,伍秉鉴见到清政府的小吏都会浑身颤抖。 而这个外交部长,显然不是他爹那种虚衔,委任状上明明白白写着,负责一切对外国交往事务,直接向广肇罗道台负责,也就是向朱敬伦负责。 所以刚刚得到这个委任状后,伍崇曜整个人都是发虚的,跟做梦一样。 但朱敬伦已经起身离开,伍崇曜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敬伦已经走了出去,他有些冒失的追了出去,却被朱敬伦挡了回来,这又回来向瓦伦堡和克里斯蒂安拱手赔礼,显然他刚才失礼了。 跟伍崇曜不一样,陈芝廷的世界观是传统士大夫的世界观,自觉高人一等,士农工商,士族是第一。驸马房那种门第就不用说了,都是宋朝事儿了,但他哥哥陈桂籍可是实实在在的户部主事,是京官,他陈家也因此名正言顺的成了本地望族,乡绅领袖。 因此尽管一开始被朱敬伦举荐担任广州知府,他也是兴奋异常,可回家后才知道,朱敬伦这段时间在广东做的事情,在他一个读书人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简直就是乱臣贼子才做的出来的事情,可现在他要接受这个乱臣贼子举荐的官职吗? 一想到朱敬伦做出了此等恶事,他就不由扼腕叹息,他觉得朱敬伦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在新安主政一方,做了不少的好事,就凭一个力阻洋人,得保国土不失,那也该永载史册,至少新安县志中会他的一片传文。 可现在朱敬伦竟然反叛了,虽然还没有打出造反的旗号来,可谁都明白,他反是迟早的事情,现在不过相当于一个枭雄,相当于唐代的地方节度使,本朝的三藩。唐朝之后,中央王朝就已经不在允许地方势力割据了,哪怕是本朝,康熙不也平了三藩吗。 所以朱敬伦迟早要么造反,要么被朝廷镇压,像现在这样各据一方,是不可能持久的,而且在陈芝廷的观念中,朱敬伦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 他听完了完完全全新安本地乡绅、兵勇的描述,他叹息一声,他不认为朱敬伦是一开始就打算谋反的,他倾向于相信士兵们说的,朱敬伦是被耆龄逼的没办法,是为了保新安闹饷的县勇才不得不上梁山,说到底还是为了新安子弟。 他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比如自己当知府,是为朝廷主政,而不是为朱敬伦效力,自己当广州知府,要是将来朱敬伦和朝廷决裂,他还能从中劝和等等。 为此陈芝廷纠结了好几天,才给自己找到了足够的理由,这才带着沉重的心思上任。 相比陈芝廷文人式的造作,伍崇曜就坦荡多了,他更担心的是自家的安危,他也知道朱敬伦这是造反,或者是造反前,如果把他伍家卷进去,可就不好玩了,但他的世界观是商人式的,跟土地乡绅的不同,大不了他还可以跑啊,这次他周游列国,那美国就很好。 所以他不但很快的就接受了这个身份,而且为之兴奋,甚至听儿子说朱敬伦曾经派人去借钱,他家只给了五百两,他还为此狠狠的斥责了一下儿子,转头就去找朱敬伦,表示愿意报效一百万两银子,这点钱真不算钱,他在伦敦的那些棉花,可价值千万了。 之后安心的投入工作之中,伍崇曜的工作可不轻松,因为他现在是光杆司令,手下一个人都没有,朱敬伦给他的命令是,让他着手组建外交部,这可真为难他了,他以前虽然也给官府做外交,但实际上的西方外交准则并不精通,所精通的,不过是把中国的人情世故和西方人的生活习惯结合起来,完全是自己摸索的。 但是他的心态很开放,他自己花钱,请了一个私人顾问,澳门葡萄牙政府的一个官员,剩下的人员,他在赫德的海关里挖来了两个小商人出身的香山人,外交部现在就这三个人,顾问不能算,那是他私人请的,拿着高薪,却是他自己出的,相当于县令身边的狗头师爷,另外他还要学习,学习西方的外交准则,专业术语和外交规范,这些师爷都能教,因为师爷就是干这个的,葡萄牙派到东方的代表,如果不懂外交那就是来镀金和旅游的贵族,这个塞维利亚平民出身的师爷显然不是那两种人。 学习归学习,工作也不能落下,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跟丹麦和瑞典人的谈判。 每次都是他单独出面跟人谈判,但是回头就将情况汇总报给朱敬伦,然后请朱敬伦指示,他还没学会自己做主,而朱敬伦表现出来的关心,每天都会询问进展,也让他不敢自己做主。 “瑞典人希望能够将他们的铁矿、钢铁制品和机械制品的关税降低到5以下?” 朱敬伦看到瑞典人提出的要求后询问。 伍崇曜觉得自己现在也算个明白人了,很有自信的回答道:“下官打听过了,西洋各国可都没这个税率,我向他们提出要加到30。” 朱敬伦笑道:“你倒是有心,连西洋的税率都打听过,那你告诉我外交的核心是什么?” 伍崇曜真的不想回答,因为这答案太难以启齿:“利益。” 朱敬伦见他说的小声,自己大声道:“没错,利益,大大方方说出来,国与国之间的交往,他就是为了利益!但问题是,这个利益问题,很多人都看不明白。你觉得提高关税,就等于获得了利益?” 伍崇曜道:“提高关税的话,能征收更多的税银,还能保护本国产业。” 好吧,这些话都是他的师爷教给他的。 朱敬伦叹道:“可是我们广东有个屁的钢铁产业,佛山那些打铁的需要保护吗?” 伍崇曜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现在也就学到这些皮毛。 朱敬伦道:“外交自然是以利益为核心的,但得分清什么是我们的利益。目前我们的钢铁产业连有都没有,勉强算的话,军械所的炼铁炉是。不成规模,不成气候的东西,二十年内都看不到保护的需求。你不应该跟他们针对税率问题喋喋不休,你该反向他们提出我们的要求。” “我们的要求?” 伍崇曜一愣,从来都是洋人来中国,说我要这我要那的,让中国人管洋人说我要什么,伍崇曜听这话瞬间就脸红了。 “我们的利益在哪里?就在你家的生意里头,是生丝、丝绸,是茶叶!” 朱敬伦铿锵有力的说道。 伍崇曜有些激动,他从小就跟洋人打交道,那时候还没有五口通商呢,洋人官员总说什么本国商人的利益云云,他们身为商人,都觉得洋人的官府太多管闲事,商人的事情,干官方屁事啊,这次出使了一趟列国,他发现别人根本就是商人的国家。 朱敬伦竟然也要保护他们商贾的利益了,阶层观念让他深有触动。 “您的意思是?” 但他还不敢做主,小心的询问道,怕领会错了朱敬伦的意思。 朱敬伦果断道:“既然他们很看重这个铁矿和钢铁,那就允了他们。不过别那么小家子气,也别5的税率了,直接免税,零关税。” 伍崇曜不由惊叹:“那咱从哪里收钱啊?” 朱敬伦叹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他们是我们以后外交的标杆,得通过这次立起来。” 没错朱敬伦即是要立一座很漂亮的标杆,让西方人看到广东政府也是懂外交的,懂得用严格的条约保护自己的利益,以后谈判别再蒙事了。 不过怕伍崇曜不明白,朱敬伦还是补充了一句:“记住外交是对等的,就跟做生意一样,讨价还价,公平买卖。我们免他钢铁和铁矿的关税,他们就得免我们的茶叶和丝绸的关税。”(。) ------------ 第三百一十节 引入竞争 瑞典和丹麦人在和伍崇曜的谈判很成功,这个时代,英国已经大张旗鼓的开始鼓吹自由贸易理论。 网虽然不是所有国家都接受,但是进口自己绝对劣势的产品,以及生产本国绝对优势的产品,这样的经济思想已经深入人心,纷纷被各国作为制定政策的依据。 而瑞典和丹麦,甚至完全接受了英国的自由贸易理论,他们跟德国不一样,他们的市沉小,根本就没有能力生产所有的东西,因此贸易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必须,他们已经跟英国达成了多种多样的自由贸易协议,分享了英国的繁荣市场。 现在他们更渴望能打开中国市场,所以当伍崇曜提出,给予他们部分产业免税,换塞们对中国的茶叶和丝织品的免税,他们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这两样产业,他们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展的,属于绝对成本劣势的产品。 最终达成的协议是,广东给予瑞典的铁矿、铁制品,和木材、木制品这两类瑞典最大的产业免税,瑞典给予广东的茶叶、丝织品免税;广东给予丹麦农业和畜牧业免税,丹麦给予广东的茶叶、丝织品免税。 这种贸易条约,对两国来说是巨大的成功,等于打开了广东两千多万人的市场,办一个舞会庆祝一下是必须的,当然还要邀请朱敬伦等广东地方官员参加。 瑞典和丹麦两个小国,位于北欧,都是相当开放的国度,国民开放的风气,比英国人尤甚,相比德国,这两个国家才是纯粹的北欧海盗的后代,两国王室那真的是可以追溯到当年的海盗领的。 而英国文化中的开放,其实就源于海盗的殖民,源于盎格鲁撒克逊文化,而是英国本土过去的凯尔特人文化。比如英国的普通法体系,所以陪审员判定,基本上跟当年的海盗部落公开审判一样。 对比不同的文化源流,就可以现,事实上文化越是落后的地区,就显得越是平等,马教主的著作中说,是剩余产品的出现,带来了阶级分化,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原始社会最为公平,有了剩余物资,才出现了穷富的差别。 造成这种原因的,第一是物质基础,拥有更多财富的领,更能将手里的财富变成力量,比如北欧海盗,虽然个体之间相对平等,但是出海劫掠的时候,战船和物资都是由领准备,最后劫掠的收获中,领也要分最大的一份,等到他们结束了劫掠文化,开始定居的时候,拥有物质积累的领就演化成了领主,战士要么成为依附领主的骑士,要么就是奴;第二个原因则是这种落后的劫掠社会中,个体之间的力量差距较小,大家都是拿刀子的,谁敢欺压谁弄不好就是决斗,这在农业文明中也是一样,正统的王朝社会分化出皇权、官僚和士大夫阶层,可是梁山好汉们都是兄弟,虽然有座次之别,但终归要平等的多。 开会共同议事,也是这种社会结构比较扁平的文化的特点,蒙古人有忽里台大会,西方人演化出了议会,而东方君王则变成了朝堂,在西方议会制度平权之前,议会只是贵族们议事的地方,相比东方式的的朝堂,相当于共同议事中加了一个皇帝的决定权,避免了无谓的争吵造成的拖延不决。 议会制早期,西方人自己都看不到这种制度的好处,之所以有这种制度,是因为王权实在是压制不住贵族权力,逼不得已才让贵族们一起商议,荷兰共和国建立之后,他们的议会争吵不断,多年决定不了一道法案,最后决定请一个国王回来裁决,就是英国的伊丽莎白,可伊丽莎白收的保护费太高,导致荷兰人承受不住,最后又把她请走了,于是荷兰人建立了东尤公司,并给予东尤公司相当于国家的权力,让他们可以铸币、组建军队和对外宣战,其实就是为了规避议会体系的低效。 但是幸运的是,从英国开始,议会制走出了早期争吵不断的泥潭,不断的制度化,不断的优化,走向了现代代议制的道路,中国的朝堂却几千年如一日的运作,没有突破现代文明的那道天花板。 这种情况有专家认为是必然的,有人认为是偶然的,朱敬伦也觉得是必然的,中国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中国人长久的享受着大一统带来的稳定,也要承担大一统带来的低效,毕竟一个没有竞争对手的集团,产生改变的动机是很小的。 就好像国企在跟民营企业竞争的时候,效率极低,但是却相对稳定,民营企业动辄几年间就倒闭了,而国企却愿意投资长期的产业,当然这不包括那些贪腐的国企,以西方国营企业来论的话,一个是低效但稳定,一个是高效却动荡。 不止是企业,国家也是这样,西方国家间的竞争极其惨烈,德意志曾经有四百多个大大小的邦国,英国也分为大大小的贵族领地,这种分裂之下小国的竞争是十分惨烈的,不变革往往意味着死,所以当一个国度出现某种新技术或者新的管理方式的时候,马上就会被其他国家引进。 启蒙运动的时候,连俄国这种偏居欧洲最东边的封闭国家,叶枯琳娜二世也能不断的和伏尔泰通信,推行欧洲最流行的思想文化和制度。重商主义在意大利出现不到十年,英法等国都开始效仿,之后遍及全欧洲。 英国工业革命开始变得强大,法国、普鲁士不断的偷盗英国的技术,最高峰的时候在法国工作的英国技术人员多达几万人,而普鲁士不断的排除商业间谍去窥视英国的工厂制度和生产技术,克虏伯之所以能够生产优质的大炮,跟克虏伯亲自跑去英国偷取炼钢技术是分不开的。 这种和平时期的激烈竞争,促使西方国家飞展,就好像中国战国时期,面对生死存亡的激烈竞争,各国先后不断的变法,引入各种流派试图让国家强大,诸子百家先后涌现,鼎鼎大名的商鞅变法,也是在秦国被率先变法强大的魏国打的几乎灭国的情况下才生的,不变就死,你变不变? 欧洲诸国林立,始终没有形成统一的民族和文化是他们的不幸,也是他们的幸运,不同民族和国家之间的竞争,促使他们不断的改变,不断的进步,最终远远的过了稳定安逸的东方世界。 后世中西方文化界都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中国古代不缺技术,不缺市场,也不缺资本,可是工业革命为什么没有在中国生,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竞争,中国是一个严重缺乏竞争的国度。 西方不但有英国、法国、西班牙这种民族国家之间的争霸,还有普鲁士、黑森、奥地利这样的邦国之间的冲突,也有汉堡、吕贝克这样的自由城市之间的竞争,各种不同的文化和体系放在一个巨大的熔炉中锤炼,最终在英国开启了工业文明,可以说是一种偶然,也是一种必然。 中国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如果周边的国家能够给中国带来压力的话,中国也是有进步的动力的,可是朝鲜、日本和越南等这些国家,还不如中国的,他们始终不断的在中国汲泉养,而没有诞生出他们自己的文化和制度,尤其是日本最为可惜,明明是一个海洋国家,愣是通过学习中国的大6文化,将自己的世界观转变为农耕文化了。 假如日本能够早早的通过消化中国文化,诞生出属于自己的文化,然后开始向大6冲击的话,恐怕中国早就变了,就好像英国向欧洲大6的文化冲击,最终造成了欧洲大6的变革一样。 但日本没有成功,中国几千年来始终在担任东亚文明中心的角色,只有中国向他们输出的份,没有他们反向冲击的份,中国不进步,东亚就不进步。 指望东亚邻国给中国压力,这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朱敬伦现在要从外部汲取生存压力,增强中国社会的竞争。 不过贸然引入英法这样的巨头,那就不是引入压力,而是带来海啸了,丹麦和瑞典这样的小国就很好,引入他们的竞争,不可能给中国带来生死存亡的冲击力,却能适度的给这个太过于稳定的社会带来一些刺激,逼迫他们开始竞争。 这是文化方面的考量,外交方面的考量则是用他们来给欧洲国家树立一个标杆,以后英国人和法国人来了也可以这么办。 所以朱敬伦很愿意给这两个小国极其优厚的待遇,但提一提利益之外的附加条件,朱敬伦觉得很有必要。 所以在酒会上,他跟瑞典人瓦伦堡提出来:“我想在经济往来之外,我们双方还可以进行一些文化上的交流〖确的来说,我希望在人才交流上,双方用加强联系。” 瓦伦堡已经取得了巨大的利益,他已经在思考自己家族产业造船业将能取得的利益了。 对朱敬伦的提议,他觉得有必要积极回应:“您认为我们该如何加强联系呢?” 朱敬伦笑道:“我跟贵国的技术顾问的合作协议即将到期了,但我很满意他们这几年提供的服务,希望他们能够继续留在广东,不知道我们的协议能够延长。” 1859年第一批瑞典顾问来到广东,包括军事顾问和技术顾问,现在军事上朱敬伦的部队已经在技术上不差了,但还不够完善,军事是一门大学问,可不仅仅是拿刀子杀人这么简单,他还包括一整套军事管理体系,这些现在还不够完善。 技术上,兵工厂这几年始终在进行建设,上个月最后一批工程才收尾,赤湾半岛的南山上已经出现了一座占地两百多亩的大型工厂,本地技术人员也培养出来了一千人,但还不够理想,朱敬伦还打算扩大,他的目的是让这座兵工厂能够供恿少五万人的消耗,但现在只能做到最多供应一万人的武器装备。 但合同即将到期了,他们是1859年2月后6续到来的,现在已经是1862年2月了,已经6续有人的合同到期,这些人大多数都学会了广东话,这是用三年时间学习到的知识,这时候让他们走,不但是朱敬伦的损失,也是对他们才能的极大浪费。 可是瓦伦堡却抱歉的曳:“这些顾问是我们以私人身份雇佣的,他们如果无意留在广东,我们并不能强迫他们留下,这一点希望您能原谅。不过如果您还需要军事和技术方面的顾问的话,我们非持意继续帮您聘用一些人来。” 朱敬伦叹道:“好吧。他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过我希望在教育问题上,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我希望贵国能帮助我们聘请一些高素质的自然科学方面的教师,人数在一千人为宜。” 瑞典虽然是一个小国,但从教育上来讲,瑞典是欧洲,甚至是世界上第一批消除了文盲的国家,早在1842年,他们就立法通过教育法规,要求每一个基督教区都要保留一所永久性学校,为每一个适龄儿童提供免费教育,而瑞典是一个基督教信仰过95%的国家,因此等于是在1842年就成功完成了95%人口的义务教育立法,通过十多年的努力,瑞典人已经完成了义务教育普及,这比英国完成义务教育更早。 瑞典之所以在5o年代开始快的工业化,跟4o年代教育的普及不无关系,教育为他们的工业展做好了智力上的准备。 后来在1917年,瑞典和俄国几乎同时由工人政党开始执政,但是后来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瑞典的工人党派始终坚持在宪政的基础上进行改革,而俄国的则变成了大肆破坏法制的执政,这跟两国执政者文化程度高低不无关系。 但是一千个教师,对于瑞典这样的小国来说,依然还是很有压力的。 瓦伦堡觉得,努努力还是能做到的,但他还想提点额外的要求:“一千人很难,不过如果您愿意在航运方面给我国提供――” 朱敬伦很不礼貌的打断他:“商业归商业,我想贵国已经通过商业谈判,得到了远贵国付出的利益,我们双方加起来是三千万人的市场,可这三千万人中,我们广东占了两千五百多万人,而贵国只有四百多万人。教育是文化上的合作,我不希望掺杂任何经济目的,如果贵国需要的话,我十分乐意向贵国派遣一定人数的学者进行交流。事实上,我们也向其他国家,比如美国提出了同样的建议,他们十分乐意合作。” 朱敬伦又道:“只是我个人比较肯定瑞典的教育水平。我向如果我国的官员,和管理人员都能从贵国获得知识上的帮助的话,对两国未来的合作,用是有极大帮助的。” 通过教育能影响中国的官员,这点瓦伦堡非常清楚,又听到朱敬伦还向其他国家提出过同样的要求,他顿时就有点危机感。 也不提额外的要求了,有些尴尬的表态:“您说的对,我个人非持意效劳!” 大国跟小国的商业谈判中,一般都要附加额外的政治要求,小国可就没有这个权力了。 所以朱敬伦可以向瓦伦堡提教育上的帮助,而瓦伦堡却不能向朱敬伦提经济上的要求。 朱敬伦满意的举杯:“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 本章兴之所至写了大段的论述,所以后面的内容多写了一些,算是弥补吧。(。) ------------ 第三百一十一节 教育体系 ,。 跟瑞典人在教育合作方面的具体协议是朱敬伦亲自抓的,他向瑞典人提出了几个要求: 第一,他希望瑞典人能派出真正的教育人才,而不是一些没有任何经验的冒险家。【oM】这些真正的教育人才,必须是在瑞典有教育经验,而且必须有投身教育的热情和理想的实践家,愿意奉献于一个遥远的国度的教育事业。 通俗点来说就是,朱敬伦希望能从瑞典招募一些真正有使命感的教育家,真正帮自己完善目前的教育体系,私塾教育为主的古典教育时代已经跟不上工业化发展对人才的需求了。 第二,朱敬伦需要的是一整套从小学到大学的教育体系,他希望瑞典派来的人是方方面面的,从政府层次的教育管理官员,到小学教师、中学教师和大学教师不等。 朱敬伦手里的人才,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暂时就没有拿得出手的。尤其是对西方的了解极为陌生,即便能从乡村中找到一群有教育热心的老夫子,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具备打造一套完整教育体系的经验和知识储备;就算有这种能力的,满清朝廷的府学官员,他也不敢用,教育出一群热衷于科举做官的文人,只能让他哭笑不得。 第三,朱敬伦提出,瑞典派来的所有人员,广东不会干涉他们的信仰自由,但是希望他们不要将传教作为他们的工作。 不是朱敬伦对宗教有偏见,而是中国是一个传统儒家社会,他不介意文化交融,但是他担心短期内爆炸性的文化冲击,会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如果这些老师不断的传教,估计没几个家庭愿意将孩子送入学堂。而且地方势力肯定反对,爆发太平天国那样的文化杂交的怪物倒不至于,但是捣毁学堂这样的事情,朱敬伦相信愚昧的乡间农民是干的出来的。 另外有一点,朱敬伦不愿意支付高薪,不是他掏不起钱,而是他看到给洋人格外的高薪之后,造成的中国职员心理上的不平衡,长久下去是对文化自信心的一种打击。后来詹天佑雇佣中国工程师,就一定会按照跟洋人工程师同等的薪资标准,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现在朱敬伦已经发现了,在赫德主持的海关之中,就出现了华人员工低人一等的状态,所以他才让赫德进行了改变。吸取这个经验,当然要防微杜渐,从一开始就不能让洋人拿到比中国人高得多的多的工资。 至于这样会不会请不来人,朱敬伦并不着急,他知道西方有一大批富有使命感的家伙,他们乐于献身于各种事业,反而是金钱未必能打动他们。瑞典这种人也不少,朱敬伦知道一个例子,有一个瑞典探险家海尔达尔与五位朋友一起从南美秘鲁出发,乘坐木筏历时101天到达近8000公里外的南太平洋波利尼西亚群岛,就为了证明南美人是从太平洋中部迁移过去的。 这种人显然不可能是为了金钱,金钱的动机也无法打动他们这么玩命。 当然少了高薪,肯定不可能很快就招募到足够的人才,反正朱敬伦也不着急,就算一下子来一套教育体系,他也拿不出合格的学生去读书,在治国理政这方面,他的观念是保守一些更好。 朱敬伦没有骗瓦伦堡,他确实也跟美国人谈过,即便美国现在依然处在战争之中,美国人依然很感兴趣,历史上,在中国发展西方教育一事上,美国人始终走在了各国的前头,在中国办学校的美国人,比其他国家加起来还多。 在输出美国教育方面,美国这个国家拥有强大的心理动机,美国是一个新生的国家,急于向全世界展示他们的文明。 后世当韩国人蜕变成为一个基督教文明之后,向全世界派出传教士最热情的就成了韩国人,当时的韩国,是唯一一个敢向阿富汗这种中东国家派遣基督传教士的,韩国基督徒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疯狂的传教热情,驱使他们敢去向穆罕默德的子孙宣扬主的荣光。 美国人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但是他们对于朱敬伦提出的,不准传教的要求,则坚决反对,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文化歧视。 这个时代,在中国建设学校的美国人,基本上都是传教士,他们的资金也都是教会提供的资金,他们建立学堂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传教,不让他们传教,确实是意见很困难的事情。 但朱敬伦很坚持,他告诉美国人说,这不是文化上的交流,而是政府间的合作,我们需要理解西方自然科学知识的人才,政府跟宗教是不能纠缠在一起的,如果美国人想要传教,在条约规定之中,他们可以自由在贸易口岸进行。 最终美国人接受了这个要求,而且美国政府表现的相当大气,他们表示不需要广东给他们的雇员支付工资,美国政府愿意一力承担,一千个老师而已,美国这么庞大的一个国家,还是负担的起的。 可这一点朱敬伦反而很坚持,他表示美国政府愿意给他们的志愿者支付额外的补贴他不干涉,但是这笔钱他们必须在这些人回国之后才能支付,而这些人在广东期间,统一由广东政府按照中国的工资标准支付薪水,目前一个月5两银子的薪水,已经算是高薪了。 协议就此达成,从瑞典和美国各聘请一千人的教育人才,相信可以初步建立一个小型教育体系了。 其实跟普鲁士合作估计效率更高,因为学堂制教育,批量化培养学生的制度,就是普鲁士人发明的,这种一大群学生坐在教师中,由一个个专业老师教育,跟机械化生产工件一样培育人才的制度,确实很附和普鲁士这种军事文化国度。 因此普鲁士在18世纪创建这套制度的时候,并不是为教育出能够独立思考的学生,而是大量炮制忠诚且易于管理的国民,说白了,就是给国王培训服从性极高的后备兵员,但客观上全面提高了普鲁士的教育水平。 当然僵化问题也很严重,英国就始终秉持贵族式教育,由一个知识全面的家庭教师向一个或者两三个子女传授各种文化知识,主要是人文方面的,比如各种语言,拉丁语、法语,俄国也秉持这种教育理念,教育出来的学生有比较温情的家庭观念,可却无法大范围推广,无法为工业化提供充足的人才。 朱敬伦也很喜欢这种家庭教师制度,但显然这不符合现代社会要求,英国人家底深厚,也无法用这种方式完成义务教育,俄国更是受这种教育理念的干扰,长期没有解决教育的问题,导致整个民族文化水平落后,最后还被后起之秀日本反超。 因此这种贵族式教育,根本就不在朱敬伦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能选择普鲁士式的学堂制,由不同专业的老师,向尽可能多的学生传授知识。 其实中国传统教育,不管是私塾也好,还是官学也罢,也是类似这种家庭教师制度,一个老师会将一批学生,一连教授很多年,今年教写字,明年教作文,后年教作诗,没个教师的教育理念都不一样,教学方法和教学水平也不一样,造成很多名师能够培养出许多有名的弟子,而大多数学生则是庸才。 但是贸然引入西方学堂制,朱敬伦最为担心的,就是这群乡野老夫子的干涉,这些人在乡村社会中,往往都是社会支柱,社会地位和威望很高,很多都是当地的乡绅阶层,一旦他们联络起来,真的有能力捣毁朱敬伦建立的学堂。 所以建立学堂制,还必须得到这些人的合作,朱敬伦的打算是,吸引他们进入学堂,让老夫子们跟西方教师同台教书,一个教授中国古典人文,仁义礼智信等等道德文化,一个教授数学、几何、物理化学等自然科学知识,两不相碍,希望他们能够和睦相处。 这些都是以后才会考虑的问题,瑞典和美国的教育人才一时半会还派不过来,朱敬伦现在需要认真考虑的是已经在广东工作了三年的那些瑞典顾问的去留问题。 留肯定是想他们留下来,但一开始这些人就是来挣钱的,他们现在挣够了钱,再想让他们留下,就不太容易了,起码金钱的吸引力已经不够,就算还能被金钱所吸引,朱敬伦要付出的代价也会极其高昂。 最让朱敬伦头大的,还是他最寄予厚望的诺贝尔,这家伙即便是代价在高昂的利益,他也不会接受,他一心想要做的是他个人的事业。 眼见合同期即将结束,在三年中积攒下了数千两巨款的诺贝尔,联合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打算在广东开办工厂,并且把客户盯向了朱敬伦的军队,诺贝尔希望朱敬伦的军队能够使用他的一项发明,如果这个交易达成,他就会开设工厂,立刻投入生产,就像他在俄国做的那样。(。),。 ------------ 第三百一十二节 诺贝尔的事业心 ,。 西方人在工业时代展现出来的冒险精神,对金钱的渴望,等等素质中国人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大批民营企业家身上才出现过。 冒险精神是继承自大航海时代,对金钱的渴望也算一脉相承,但更多的是新技术,新思想出现的结果。 很难解释他们这种为了钱一往无前,对生命安全完全无视的精神,这种心理动机是不可能单纯用金钱来衡量的,应该说是出于一种对成功的渴望,隐含的心理动机则是对人生价值的追求。 老诺贝尔绝对是这种人之一。 现在朱敬伦已经想起了诺贝尔的身份,他体内的机械体完全启动之后,大脑功能得到了完全的开发,隐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即便是最微弱的记忆,他也都想了起来,从小学时候课堂上背诵的文章和数据,到后来偶然间在街头扫到过的海报内容,只要大脑里有信息,现在都变成了记忆。 他记得自己曾在一个诺贝尔奖的展览上,看到过诺贝尔的简单介绍,其中提到了诺贝尔的父亲,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身份上则说是一个发明家,但足够让朱敬伦判断出,自己工厂里这个诺贝尔,并不是发明火药的那个家伙,而是那个家伙的父亲,这个是老诺贝尔,那个是小诺贝尔。 老诺贝尔的人生经历和冒险堪称传奇,只可惜他不够成功,又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儿子,因此他的事迹直接就被隐藏了起来。 这个人的个人品质跟任何一个成功者一样,那就是很努力,很执着,他并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他那个年代,瑞典国家还没有能力为每一个人提供优质的教育,另外他跟所有创业者一样,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他不是一个好学生,他不喜欢学习。 他的家乡是一个商业港口,母亲娘家有一些做水手的亲戚,于是他十四岁就被送去做了海员,一共做了三年水手,到过地中海,也来过东方,不过是在印度,并没有到过中国。 三年大海上的磨砺,让他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回到瑞典后他对绘画和建筑升起兴趣,自学了一年之后,进入了斯德哥尔摩工艺学院学习,学习成绩优异,拿过三次奖学金,最后还担任了学院机械系的设计员和助教,在这里他培养出了设计和建造的爱好。 毕业后开始创业,先是跟合伙人合作,最后自己干。他建造过很多东西,浮桥、木房,和制造各种机床,性能能得到公认,并且还发明出一种命名为诺贝尔机械运动的机械技术,在这个技术上设计出了先进的碾压机。 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在瑞典建立了瑞典第一家橡胶工厂,投身于这项新材料的研究,可是他用橡胶制作的各种产品在瑞典根本找不到市场,瑞典军队也买不起他制造的橡胶浮桥,日子过的十分紧张,只能住郊区最便宜的房子。 几年之后诺贝尔迎来第三个儿子的时候,他破产了,但这种人是不容易消沉的,很快就决定去俄国冒险,在俄国统治下的芬兰结识了一个俄国军官,这军官对他的发明很感兴趣,将一种水雷技术引入了俄国,俄国沙皇给予了几千卢布的奖励,他用这笔钱开办了一个军用机械工厂。 三年之后老诺贝尔在俄国扎下脚跟,这才有能力接家人到俄国跟他团聚。 他的工厂在工业基础落后的俄国,属于比较先进的工厂,生意发展的不错,但是限于俄国的市场,规模并不算大,真正迎来发展的是克里米亚战争的爆发,俄国需要大量的军需,他的工厂得到了大量的订单。 老诺贝尔不断的扩充规模,困难很多,比如被英法封锁的俄国无法进口机器设备,幸好他自己就能够生产,排除一切困难,雇佣、培训基础知识比较贫乏的俄国工人,自己生产各种设备,在克里米亚战争之后,他的工厂已经扩大到了一千人的规模。 诺贝尔这种组织一千人生产的管理和技术能力,在朱敬伦建立兵工厂的过程中,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虽然有一百个成熟的技术工人,但诺贝尔带出来的学徒更多,水平也最高,朱敬伦为此还给他发了两千两银子的奖励。 老诺贝尔在俄国的工厂虽然规模不小,但是克里米亚战争后,俄国軍方就取消了那些订单,结果他的工厂欠下了大量债务破产了。 这一次的失败,让他在俄国经营二十年时间的心血荡然无存,他自己回到了瑞典,留下三个儿子依然以技术人员的身份,在工厂中工作,试图挽回工厂。但他并没有消沉,回到瑞典后,依然试图创造新的事业,开始研究火药。 之后就被朱敬伦招募到了广东来,一晃就是三年,这种人真的很难留住,他攒够了钱,合同也到期了,就马上开始经营自己的事业。 他找了三个合作伙伴,凑够了一万两银子,还想办法从赤湾村他一个学徒家中,租到了两亩地,可以说他开工厂的一切准备已经就绪了。 这时候他开始为自己的第一笔生意找客户,他盯住的依然是朱敬伦的军队,因为兵工厂的关系,他跟很多军需官都认识,不断的跟这些人讲述他将要生产的功能和品质,并且生产出了样品,一个个给这些军官做演示。 或者他用了一些其他的手段,总之让军需官将采购需求报到了朱敬伦这里,因为采购的不是常规用品,所以他们得特别提需求。 这是一种橡胶制品,诺贝尔的命名是,可以搭建浮桥的成套军用背包,这种军用背包,放在地上可以当作床垫,相互之间有挂锁可以连接在一起,充气后就能组成浮桥,诺贝尔认为在广东这种河流众多的地区,十分需要一种这样的产品,他就是用这个产品,打动几个同在兵工厂中工作的同事跟他合作的,甚至还拉到了二十多个学徒跟他们一起打拼。 也打动了朱敬伦手下的军需官。 等报告抵到朱敬伦手里的时候,他知道已经晚了,或者说就算早知道,他也无法阻挡诺贝尔这种人创业的决心和渴望,他就不是那种能够老老实实给别人打工的人。 很快朱敬伦就接见了诺贝尔,跟他商谈他的产品的问题。 诺贝尔的军用背包在河边进行展示,吸引了很多人,他成功的利用背包搭建了一座连接东炮台的浮桥,人走在上面不够平稳,但也不至于跌倒。 “你如果能够改进他,让马车在上面走的话,我想我很乐意采用他组建一只专业的舟桥部队。” 朱敬伦给他提出要求。 这样的要求大概军需官也跟他提过了,他竟然早有准备,让同事抱过来一些木板扑了上去,就是一座坚固的浮桥。 诺贝尔还继续道:“我们还可以改进,给上面加一些连接木板的挂锁,这样我们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建造一座一百米以上的浮桥,这对您的军队作战绝对有巨大的帮助。” 朱敬伦点点头:“好吧,如果你的新产品能够达到你所说的性能,我会采购三百件。” 诺贝尔的报价是一百两,三百件就是三万两的一笔生意,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厂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订单了。 看到他彬彬有礼的向朱敬伦弯腰抚胸,可转头就跟同伴们拥抱在了一起庆祝,完全像一个孩子一样高兴。 不由让人感叹,社会的进步,到底是靠技术来驱动,还是靠着这些敢冒险的企业家精神不断的驱动呢。 朱敬伦高兴不起来,他觉得他要失去了一个人才了。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中国还没有失去这个人,他将在广东继续他的事业,朱敬伦失去的,只是对一个人才的额控制,只是不能让这个人才在他的工厂里工作了。而一个容易被控制,一个肯兢兢业业把某项工作做一辈子的人,反而很难成为诺贝尔这样的人。 收起略微失落的心情,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将诺贝尔的那些同事,那一百个老技术人员留住。这些人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工作了三年,他们了解中国人,对朱敬伦来说,这三年是巨大的时间成本,在浪费三年时间培育一批技术人员对本地的认识,他承担不起这个成本。 兵工厂的负责人是威廉,他是第一批就到广东的顾问之一,他是一个机械师,现在朱敬伦已经知道,他在瑞典的国家兵工厂中有长达二十年的工作经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说他是有执照的机械师也不算说谎,因为他确实有执照。 这是一个算不上特别优秀,但是中规中矩,尤其是能够严格执行程序的古板的人,但也正是这种人能够生产出最好的产品来,朱敬伦的兵工厂生产的大炮和步枪,至少在质量上来讲,跟英国货是没什么区别的。 对此朱敬伦相当满意,他生怕后世国企那种粗制滥造的情况发生,李鸿章建造的金陵机器局中生产的武器,李鸿章的淮军都不愿意装备,朱敬伦可不想看到这种事在自己的兵工厂发生。 所以任何方法只要能留住这些人,朱敬伦都愿意,直到中国管理人员和技术工人彻底成长起来,甚至要让他们的管理思想和工作习惯形成企业文化后,才能让这些人离开。 “威廉,你不觉得离开一个生活了这么久的国度,是一件很让人惋惜的事情吗?” 这已经不是钱的事情了,所以朱敬伦决定从感情入手。 威廉皱眉叹道:“是的,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了,可是我在瑞典生活了四十年。先生!” 威廉接着道:“我十分想念我的家人!” 对家的思念,是人类共有的美好情感,朱敬伦知道他无法挽留这个人了。 但还是尽了最后一次努力:“如果方便的话,十分欢迎您将自己的家人接到广东来。”(。),。 ------------ 第三百一十三节 改革进行时 ,。 朱敬伦只是做最后的挽留,没想到威廉真的对这个很感兴趣。 他立刻就向朱敬伦寻求帮助,原来他早就想将家人接到广东来了,他说他妻子有哮喘的顽疾,医生说热带地区的空气,会对此有帮助。 但是他却不能将妻子接来,因为他找不到住处,他们这些瑞典顾问现在都住在工厂里,但工厂的环境显然不适合他体弱多病的妻子,他更希望买下一块土地建造一座房子,但是当地人根本就不肯卖地,也不愿跟洋人做邻居,赫德管理的港区开出来的海岬土地倒是可以卖,但哪里的环境太嘈杂,地价也被炒成了天价,每亩上万两,他根本买不起。 一问才知道,许多瑞典人都有这种顾虑,难以融入当地社会是他们最大的困扰,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老诺贝尔一样,为了事业能够排除万难,比如跟当地人打成一片的。 这种事情其实也不难解决,当地人不想跟洋人接触罢了,其实倒也不是什么歧视,而是根深蒂固的偏见,一个群体被人隔离,要么出于歧视,要么出于恐惧,中国老百姓恐怕是后者居多,红发蓝眼的洋人,让他们觉得毛骨悚然,这时代的中国人绝对不会在洋人身上产生美感,多叫他们鬼子,而是后世的一些中国人,坚定的认为“金发碧眼就是好看啊”,此时的文化话语权至少在中国还是本国人掌握的,而不像后世西方人控制了文化话语权的时代。 朱敬伦让新安县处理,他们最后在南山下一片山坡树林地带买下了一片属于赤湾村的土地,这片小树林有二三十亩的面积,没有由于石头和沙粒多,没有开垦出来,成了一片野树林,赤湾村村民一般在这里打柴做饭,按照故老相传的乡约,这里就是他们的树林,但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给了赤湾村一百两银子,然后就将这片地划归兵工厂了。 到时候建上围栏,给里面修上成排的别墅,给兵工厂的专家当作宿舍,如果当地人找麻烦,那也只能帮理不帮亲了。 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但还是没有留下所有的瑞典人,最终只有三十个技术工人和管理人员选择留下,大多数还是选择了回国,看来任何国家,还是依恋故土的人占多数,能留下这么多已经相当不错了,中国人在南洋生活了几百年,还不是成批成批的往回迁,很多人是在家乡长到十五六岁,读完了私塾,然后去南洋帮父亲做生意,到了三四十岁接父亲的班,然后父亲回家乡养老,一代一代这种方式竟然可以持续上百年,相比来说,西方海洋文化下的人更愿意移民。 这段时间除了兵工厂这点琐事之外,朱敬伦的其他工作有条不紊的进展着,比如军队的训练还在继续,新安县的新兵和八旗兵已经开始跟随主力到附近地区剿匪了。 这几年广东的匪患不断,甚至可以说从太平天国开始,就没有断过,官府始终没能够将所有的土匪镇压下去。 土匪这个名词,甚至就是从这个时代形成的,清代之前的史书中出现的土匪,都只用一个“匪”字代替,根本不会加一个“土”的前缀,之所以慢慢变成了土匪,就是因为两广地区才会用土客两种称呼来形容本地人和客家人,大多数的匪都源于本地人,因为本地人人口数量更大,宗族势力稍弱,经济兼并更严重,失地的流民更多所致。 土匪不止某一个县存在,几乎是每一个县都存在,其中粤西地带,以很多从广西流窜过来,或者前几年天地会起义的余部为主,他们在湛江一带横行,官府根本没有力量清剿。广州府作为最繁荣的地区,也存在不少的土匪。但是这里的土匪,主要跟官府有关,英法联军攻占广州的时候,龙元喜等在籍乡绅一呼百应,先后招募了一万多乡勇,可是这些乡勇,咸丰却不想掏钱养活,广州城被收复之后,黄宗汉就要求龙元喜等人裁军,一万多人最后裁到了六千人,之后都被派到了广西作战。 那些裁撤下来的人,很多都是没有土地,没有工作的流浪汉,经过军事训练后,转身就上山当了土匪,在各处打家劫舍。其中有一些狠戾之徒,真的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有一些稍微好一些,他们不打家劫舍,纯粹是为了活下去,他们跟附近的村民乡绅商量,保护他们,让这些人缴纳保护费。 对于后一种危害相对小的,朱敬伦的主张是招降,将他们打散安置到自己的军中,对于那些已经天怒人怨的,则必须彻底绞杀。 一群流寇而已,对朱敬伦来说,根本就没什么难度。难的是找到他们,发现他们,可没想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土匪,竟然在各地也有眼线,剿他的军队一到,他们就能提前收到消息,后来才摸清情况,为他们提供消息的,有一大批地方上的乡绅,很难理解地方乡绅会跟这种无恶不作的匪徒勾结,可事实上就是有这么一批人,这些匪徒抢劫所得,他们帮助销赃,竟然能结成利益关系。 对于这种不良劣绅,也必须严加惩处,按照律法该抄家抄家,该砍头砍头,同时还发出告示,告诫那些跟土匪合作的乡绅,如果能投案自首,并且帮助官府剿匪,小罪可免,大罪轻饶,这才慢慢的扭转了局势,渐渐的将猖獗的匪患压制了下去。 政治方面,赫德已经先后给朱敬伦提交了三份税收改革方案,广东的税收还得依靠广州府,但是朱敬伦免除了一年的地丁税,那么能收的税,也就只有商业税了,清朝商业税的征收是因袭明代,相当的落后。 对朱敬伦来说,征收商税,是触动传统社会结构最小,反对力量最弱的改革,毕竟城市里的商人社会地位本就不高,真要触动这个社会的核心,去动一动农村的土地,那可是会出大事的,强势如新中国,还不是发动群众斗群众,都不敢直接下去没收地主的土地,而要通过农民的手过一道,彻底打散乡村的组织结构之后,才去收无组织的农民的地,朱敬伦现在去动这些地,那就是找死。 要收商税,还有谁比赫德更合适,在赫德改革了关税制度之后,彻底废除华洋区别对待的一系列制度后,算是他向朱敬伦纳了一个投名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朱敬伦直接任命他为广东总税务司,不止负责征收关税事宜,而是所有税务都归他管,当然地主的地丁税,依然由各地官府自行管理。 赫德的工作热情依然很高,先后制定了三份税收方案,朱敬伦都不太满意。 按照他的方案,税收是能收到不少,比如他建议向茶叶铺子征收营业税,向绸缎庄征收高额的经营税等,这两项是目前广东地区最大的两项产业,可一旦动了,那么影响的是广东的整体出口,是这两项产业跟西方竞争的强弱问题。 作为优势产业,而且是出于激烈竞争中的产业,朱敬伦希望暂时能够给予一定的保护,但钱是一定要收的,光靠那点关税根本就不够用,至少朱敬伦发动一场大规模军事行动绝对不够用。 既不能影响出口,又要征收到税收,两难的选择,赫德最后建议内销的征收消费税,外销的不用征税。 但这份税收方案,朱敬伦认为执行起来很难,在还没有形成讲究诚信的商业文化中,肯定有人逃税漏税,到时候监察又是一个巨大的成本。 第三份方案,就是西方重商主义流行的出口退税制度,先在其他环节,征收税收,最后在出口的时候,以退税的形势进行返还,达到保护出口的目的。 这份方案就可以深入到茶叶和丝织品生产的各个环节之中,比如对茶园、茶厂征税,比如对缫丝厂征税等等,当然困难很大,因为中国大多属于小作坊式生产,一家一户的去征税,成本非常高,朱敬伦提出,对于小经营者还是不要征税,至于大经营者,目前好像还没有。 没有就要鼓励,让赫德出台了一项工业奖励法,对于愿意购买机器,开办大型工厂的商人,官府借予初始资金,允许他们无息使用十年,在税收上,可以免税五年,如果五年后尚未盈利,则继续延长免税期直到盈利为止。 但目前好像还没有人来申请这笔贷款。 “什么,有一家?” 赫德向朱敬伦汇报说。 顺德县简村有一个乡绅也是商人,竟然打算开办一家缫丝厂,详细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个人算不上豪商,但也是当地大商人,是为数不多的跟法国人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因此当时朱敬伦选派周游世界的代表的时候,他也被挑选上了。 他家主要是做生丝生意,后来到了法国的时候,他一眼就迷上了法国人的缫丝厂,当别人都去其他国家游览的时候,他申请留在法国,一待就是几个月,几乎天天住在法国的缫丝厂中,把法国人的缫丝机器仔仔细细的画了下来,回国之后就打算仿制,目前他准备借款八千两,主要用来采购蒸汽机,至于机器他找铁匠打造好了。 这个人叫陈启沅,历史上就是他第一个将缫丝工厂引入中国,不过历史上他参观的是法国人在越南和泰国建立的缫丝工厂,也是自己偷偷画图,回来仿制机器,购买的只是自己实在造不出来的蒸汽机。 听到这个消息朱敬伦还是很高兴的。 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旗帜鲜明的改革,但实质上改革已经悄无声息的展开了,没想到民间自发的工业也开始了,看来派那些人去一趟西方,也不枉自己出的那些船费。(。),。 ------------ 第三百一十四 矛盾大爆发 ,。 赫德推出的新的税收方案,尽管很不得人心,被各地有商铺的商人暗中咒骂,没人敢骂官府,但是骂骂赫德那就无所谓了,渐渐的赫瘸子的外号也就叫开了,因为赫德被朱敬伦炸断了一条腿的缘故。 但他们倒不至于起来抗税,因为商人并没有一个严密的组织,即便有一些自发的同业行会,也主要是用来协调互相之间的竞争问题,而不是用来对抗官府的,他们没有地主乡绅那种拿起刀子保护自己土地的勇气,所以他们只能几千年都被地主乡绅压制,在这个国家中只能沦为二等公民。 现在赫德虽然收他们的税,但是却废弃了过去的税收制度,旧县吏如果在上他们的门收税,他们可以报官。相对于那些勒索的贿赂要远多于政府征收的征税的县吏来说,慢慢的商人们开始欢迎赫德的税务机构,那时候他们仍然称呼赫德为赫瘸子,却是一种比较中性的称呼了。 丹麦和瑞典的官方代表去了北京,但是那些来中国旅游的贵族却都留了下来,因为他们弄清楚一个情况,那就是除了朱敬伦,没有一个中国官员会欢迎他们,他们去了北方,很可能遇到危险。 朱敬伦则派人全程保护他们在广州游览,甚至让自己的老婆张柔去跟亚历山德拉等贵妇一切出游,玩了一把夫人外交。 只是张柔有些不乐意跟这些洋鬼子婆娘待在一起,而且完全不知道如何跟他们沟通,朱敬伦告诉她,就当这些人是从远方的一些穷亲戚,按照这个方法招待他们,就不会失礼。 一想到丈夫现在都是独揽广东大权的人物,即便不想想造反以后的地位,即便是现在也是道台级别的高官,那就不能给相公丢脸,咬着牙,忍着心中的厌恶和鄙夷,跟这些一点妇道都没有,跟男人也嘻嘻哈哈不知羞耻的洋婆娘们整天待在一起,带他们参观广州的寺庙,规模庞大的学宫,让他们见识广州特色的花船,请他们吃各种广东的美食,没想到那些洋婆娘竟然还嫌弃中国的美食,倒是对一个个商铺里的中国手工制品很感兴趣,大手大脚的采购各种手工织出来的丝织品,绣庄的丝绣,连土布她们都很喜欢。 朱敬伦还让张柔出面,告诉亚历山德拉,要送一座茶园给她,为此张柔特意跑了一趟鹤山,见了见朱敬伦那个还未过门的小妾,高三的妹妹高媛。这姑娘今年才十四岁,朱敬伦也是嫌她年纪小,还没张开,所以心里有些纠结,后来大局已定,也不着急去拉拢客家人的力量,于是以高官仙刚死,妹妹嫁人不吉利,让她给哥哥守孝,客家首领张宝铭十分不乐意,最后讨价还价,不用守三年了,守个两年就可以了,明年朱敬伦就得迎娶这个小妾。 对于高媛这个小丫头,张柔十分有危机感,因为她觉得高媛比她年轻太多了,将来她肯定是要受冷落的,到了高家后,张柔就没给这个未来的姐妹好脸子,倒是高媛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还有高官仙的遗孀,她那个聪慧的嫂子在一旁帮衬,最后张柔才给她们留了几分薄面。 到高家来,是因为高家是当地的豪族,当年高官仙一怒就能组织乡勇,钱肯定少不了,他家里有五百多亩茶园,后来变卖家产,也只是卖了各处的商铺和房宅,土地是一分都不肯卖的。 朱敬伦让张柔跟张家商量,能不能把她家的茶园让出一百亩来,高官仙的遗孀满口答应下来。 这几日张柔就带着亚历山德拉在茶园里游逛,让她挑选合心意的茶园然后划给她。 兵工厂中的瑞典人留下了三十个之后,加上已经培养出来的上千中国技术工人,工厂并没有陷入混乱,而是经过一阵短暂的调整之后,很快就走上了正轨,并且马上决定再次扩大规模,机器设备是要采购的,但人更是要培养。 欧洲人的冒险精神很宝贵,中国人的吃苦耐劳同样宝贵,在丰厚的薪水以及更美好的未来的刺激下,兵工厂的华人学徒爆发出来的学习热情让人惊叹,他们白天跟着师傅口传心授的学习,晚上还要在夜校里恶补自然科学的知识,三年里,从最初的简单数学运算,到后来连基础的冶金和机械知识都学会了。 不敢说所有的学徒都熟练的掌握了这些知识,但是人跟人总有一些区别,一千多人中还是有那么一些天才存在的,至少有十来个妖孽的,已经可以跟瑞典师傅们讨论机械原理和设计了,但大多数只是中规中矩的技术工人。 除了那些妖孽,中间骨干可能才是目前最紧缺的,所谓骨干,就是已经在技术上无可挑剔,掌握的知识可以允许他们带学徒了,目前经过瑞典人认定的,能够带学徒的华人数量只有一百多个人,让他们没人带十个学徒,口传心授,几年之后朱敬伦的兵工厂就能翻番。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似乎这一年都会这么顺利下去,可是天不遂人愿,无论多么渐进的改革,依然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有的既得利益者不敢反抗,比如商人,但有的既得利益者就很容易反对,比如乡绅地主和官吏们。 最先起来闹事的正是那些县吏。 1862年8月,彻底失去了收税权的广州府县吏,突然暗中勾结起来,冲进了粤海关衙门,险些将赫德杀死,在几个士兵的保护下,他跳后墙逃走,但是一个士兵被打死,十几个受了轻重不等的伤势。 这种严重的案件,让朱敬伦异常的恼怒。 直接在广州府戒严,四门关闭了十天,两万军队在城中搜捕,将府衙中每一个参与闹事和没参与闹事的县吏都抓了起来,然后集中审讯,分辨良莠,最后以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要惩处这些人。 公堂之上,朱敬伦拉出了柏贵和穆克德讷这两尊泥菩萨坐镇,其实就是自己在审理,也没什么可审的,广州府的刑名师爷翻出条文,直接宣布罪状,这些县吏也供认不讳,但是他们不承认自己刺杀朝廷命官,他们不承认赫德是大清朝的朝廷命官,鄙夷的说赫德知识一个夷人,畜生不如的东西。 这时候反倒是赫德出面替他们求情,赫德果然是一个中国通,白脸红脸这种事他也学会了,朱敬伦唱白脸立威,他唱红脸施恩。 最终判决持刀杀人的那个凶手绞刑,鼓动县吏闹事的广州城资格最老的十几个老县吏枭首示众,其余县吏则让他们服劳役一个月。 问题是处理了,但是矛盾并没有解决,只是暂时压制了。 朱敬伦忽视了既得利益者的反抗问题,他以为他并没有太过于侵犯这些人的利益,可是很多贫苦的县吏都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他们过去勒索钱财虽然不地道,但是官府给他们的薪水根本就不够养家糊口才是勒索的根本动机所在,不勒索就活不下去,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朱敬伦是不怕暴露问题的,暴露问题,解决问题,社会就是在这种循环往复中前进的,跟赫德商议了一番,将广州城的过去收税的县吏,统统并入税务司管理,赫德负责培训他们,让他们达到税务司雇员的水平,实在无法提高的,给他们安排一个低级职位,反正税务司中的低级职位,每年也有60两银子,一个月平均下来5两,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了。 这些人也不是一无是处,长期收税为生,虽有勒索的恶习,但相关数学知识还是有的,有的甚至是祖传的手艺,一代传一代,代代做税吏,好好培养一下,也不失为一个难得的人才。 广州城是最大的商埠,这里的矛盾最先爆发是正常的,但这里的事情给朱敬伦敲响了警钟,恐怕其他各县的县吏,也早就有所不满了,他们爆发也是迟早的事情,让赫德制定详细的方案,将各地的税吏统统归他管理,进行培训,改革需要付出成本,会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些都能够理解,但是至少让那些被损失利益的人能够活下去。 差点被人打死,赫德也算是长了一个记性,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持续给老官吏们施压了,马上在各个口岸推行,制定详细的章程,让目前已经推行新税收政策的地区照准执行,地区涵盖整个广东省除了南韶连道之外的地区。 其实县吏闹事风波还不算什么,朱敬伦真正担心的是土地问题,农村的土地才是死穴,那真的是能引起数以万计的老百姓起义的,不过在免除了十四县明年两税的情况下,地方上倒也一直平静,乡绅们很乐意免税,闯王来了不纳粮一句口号,就能让明末的老百姓期盼闯王,其实并不是官府的正税有多重,而是苛捐杂税太多了。 比如官府规定的南海县每年丁银4万两,可是地方官实际上征收的丁银竟然高达15万两,多收的这部分会被南海知县和广州知府瓜分掉,这还是到当官的手里的,那些漏在各个层级手里的恐怕还不止这个数。 但朱敬伦一竿子将税收免除了,他们不用给官府纳粮交税,县吏们也就没有借口找他们要今年的陋规(苛捐杂税等),免除的可不止是那点地丁银,免得更是那些看不见的陋规,因此不纳粮的吸引力才那么大。 但是原本要靠这些陋规才能生活的广大县吏活不下去了,自然就要起来闹事,从他们上次的行动来看,他是真的打算杀了赫德的。 因此朱敬伦得想一个办法,泻一泻这股压力,那就只能让赫德的海关容纳这些人,给最底层的税吏一口饭吃,至于那些对此不满的当官的,那就只能继续委屈他们了,反正他们这些人不至于饿死。 本以为县吏问题处理之后,暂时就不再会有太大的矛盾,但让朱敬伦最担心的土地问题还是爆发了,9月底的时候,九龙地主乡绅们纠结上万青壮,一次性摧毁了怡和洋行、旗昌洋行等大洋行在九龙建造的上百间仓库,本来应该大名鼎鼎的九龙仓码头,还没有打出名头,就被当地人给摧毁了。 这些大洋行能量巨大,他们鼓动香港英军开进九龙城,跟当地乡勇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朱敬伦知道消息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不是打起来,是不是死人了。 朱敬伦对此极为关切,因为土地矛盾终于爆发了,九龙半岛不是英国人的殖民地,但根据陈芝廷跟英国议会签订的宣言,允许英国人在这里经商、买地和居住,这里其实相当于一个口岸了。 一开始当地乡绅是答应的,他们也约定不许卖土地给英国人,可是利益这种东西最难平衡,尽管大多数乡绅都遵守了约定,可是还是有人心动洋人付出的价格,将自家的一些不太好的沙地卖给了洋人,洋人在这里建造码头、房屋,甚至打造港口。 洋人一多,花样杂居,这种问题就会爆发,正面看洋人在这里建立码头、仓库,雇佣了不少当地人,是创造了就业的,但只要人跟人相处,就必然会发生问题,比如薪资矛盾了,口角了,相互歧视了,负面的还有那些不满别人私自卖地,而自己没有卖地眼红又歧视别人的,你卖的多,我卖的少,觉得吃亏的,还有当地人跟当地人之间的矛盾,卖地发财的一些村子遭到其他村子的集体排斥,乡绅们互相开会要求他们收回土地。 总之各种矛盾,最后汇聚成一点,就变成了盲目排外的情绪,好像只要赶走了洋人,一切就都会恢复到从前和谐美满的时候一样。 尤其是卖地的是尖沙咀一带的村子,并不是锦田邓氏、新田文氏、上水廖氏、上水侯氏、粉岭彭氏这五大家族,而是这一代后来移居的一些贫苦客家人,而他们卖田的文契还不是用官方契纸写的红契,而是私下写的租种契约,换句话说,这些客家人是佃户,他们卖了地主的土地,但他们卖的又不是土地的产权,而是他们手里的使用权,这种使用权却是没有期限的,属于永租权。 问题极为复杂,牵扯到了土地产权和使用权之间的矛盾,利益分配不均的矛盾,中国人和洋人之间的矛盾,甚至还有土客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集中在一起,来了一次总爆发。 朱敬伦的应对是,第一时间派了三千精锐士兵,命令他们先去稳定局势,将英国軍队和乡勇分隔开来,然后他自己马上就坐船赶往九龙,同时让人带信去给香港总督罗便臣。(。),。 ------------ 第三百一十五节 站在哪一边 ,。 还好没闹出人命来,乡勇是一群色荏内厉的角色,谈不上什么纪律,打砸抢他们愿意干,但是真的冲击洋人的军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英军毕竟是正规军,香港政府出兵的理由是保护本国公民的财产,也不愿意打仗,结果英军一来,就跟乡勇在九龙仓一带对峙,并没有发生交火呢,朱敬伦的军队也到了,强硬的挤进两边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强行将两股势力分开。 这时候朱敬伦也到了,朱敬伦一到,九龙乡绅们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神态,纷纷前来拜见朱敬伦,他们以为朱敬伦一定会帮他们的。 洋人对朱敬伦也比较认同,但那是在国际规则方面,他们不敢保证朱敬伦在面对本国人跟洋人冲突的时候,也能一碗水端平。所以罗便臣也亲自赶来了,他是香港总督,朱敬伦是广东道台,身份上基本是对等的,当然要排除管理地方的大小,总之在身份上,朱敬伦还比罗便臣要高上一头。朱敬伦都来了,罗便臣出面也不算贬低身分。 朱敬伦要先处理本地人的关系,本地人也分为了两拨,一波是以五大家族为首的乡绅,一波则是尖沙咀一带的几个客家宗族。 这几个客家宗族是康熙时候搬来的,跟沿海迁界那件历史上最愚蠢的行动是分不开的,当时本地是有人的,被康熙三十里以内全给迁到内地去了,几十年后复迁的时候,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没回来,有的人回来早,有的人回来晚,有的手里有地契,有的把地契丢了,种种问题造成九龙这一带土地官司本来就很难分清楚。 当复迁开始后,当地荒地很多,当地官员奏请招募流民来开垦,客家人就来了,但是相继有土人回来说地是他们的,客家人说他们开垦的是荒地,土人手里拿着地契说明朝时候这里就是他们的地,而客家人说是当地官府招募他们来的,官司打了很多年,有两个临近的村子,为一桩土地官司打完后,双方各自立了碑文描述,一百多年后学者发现碑文,对比研究发现说的是一件事,但双方的描述完全不同,都是自己有理。 最后官府断案,很多客家人开垦出来的土地,只能让给了有地契的土人,客家人取得土地的永久耕种权,每年交租子而且地租一百多年都没变过,而那些丢了地契的土人,却没有要回土地,他们反而成了客家人的佃户,历史上因为争地,土客两家发生过无数次冲突。 香港被割让后,英国人用现代产权也理不清这个纷争,产权登记的时候,很多土地的地契已经没有了,就按照纳税证明来登记,结果原本只有使用权,但是却是他们交租子的客家人就取得了完整的地权,导致邓氏跟香港政府打了好几次官司,而且引起整个九龙半岛上的地主对英国人的不满。 现在这个难题扔给了朱敬伦。 一大群乡绅一开始讨论,就扯到了康熙时候的事情,甚至扯到了宋代的事情,拿出家谱让朱敬伦评理,说他们家早在宋代就来这里开垦了,客家人才来了一百多年云云。历史是扯不清的,朱敬伦总不能挖开康熙的坟墓找康熙评理,马上阻止这些人扯淡,就按照他们一贯执行的方式来。 首先这种土地的分权很复杂,拥有红契的地主并不拥有完整的产权,拥有使用权的佃户也不能说完全是出卖劳动力的,事实上手持租权白契的人,甚至都不能说他们是佃户,很多人其实是二地主,他们根本不种地,而是自己再招人耕种。 这种产权和使用权分离的情况,并不仅仅局限在广东,而是分布在全中国,造成这种情况大面积发生的问题,主要还是要归结于官府的不作为,以及官员的懒政和渎职,是民间一种规避的办法。 老百姓大规模的使用白契而不是官方的红契最大的问题就是办理交割手续的麻烦,在明代的时候,官府是支持交割的,甚至有严格的规定,“不过割”这个行为本身是犯法的。大明律规定,“凡典卖田宅不契税者,笞五十,仍追契内田宅价格一半入官。不过割者,一亩至五亩,笞四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加一百。其不过割之田入官。” 明代出于收税的目的,对于田宅文契的官方要求很严格,但依然禁不住。老百姓过割田亩交点契税无所谓,关键是官府的勒索太过,没人愿意跟官方打交道。清朝基本上沿袭了明朝的制度,清朝雍正年开始,放宽了典卖制度,典就是暂时抵押的意思,因此老百姓找到了一条规避政府契税和官府勒索的办法,那就是采用白契,私下签订典卖文书,官府追究大可托庇为典而不是卖。 总之这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导致到了清朝,大量民间私契泛滥,根本不可遏止。 这种产权的问题最是麻烦,历代官府都理不清,现在让朱敬伦评理他也没有能力分清。 所以他的原则就是不分,原来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他只针对九龙仓的情况来论理,首先几个九龙仓一带的客家村子,他们手里持有的是租权白契,也就是使用权,每年按时给官府纳税给地主交租,从无拖欠。他们卖出去的土地,都是一些靠海最近的耗田,平时根本无法下种,也就是退潮后收收贝壳,种种生蚝的用处。甚至这些淤积的沙田,官府都是另立地册的,也是一笔理不清的产权,客家人说是他们的,地主说是他们土地上长出来是他们的。 本来就理不清,也没什么大用,所以争执虽然有,却没有动干戈,但是客家人将这里的地卖给了洋人,这才惹火了一大群地主。 说到底什么排外了,什么歧视了,什么民族问题了,最严重的还是争地,哪怕是沙地,这些人也要争个头破血流。 “官府是怎么断的?这些地的地契在谁手里?” 朱敬伦问道。 官府断了一个糊涂案,还是产权归土人名下,租权归了客家人,每年给一点点可怜的地租,不足好地的百分之一,其实也就是一点安慰。 如果没有洋人,这些地其实双方都不会在乎,可洋人给了一个天价,客家人将这些土地卖出去发了一笔财,可每年洋人还只给土人那么点可怜的地租,洋人又用这些土地做生意赚大钱,他们心里不平衡,加上本来约定大家都不卖地的。 客家人不服,说他们又不是地主,官契在地主手里,他们只是把地转租给了洋人而已,算不得卖。土人要求客家人不服就退租,他们另找人租,决不找洋人。 朱敬伦明白了,事情就是洋人取得了沙地的使用权,然后填海夯实,建造仓库和码头,每年给地租交一点可怜的租金,法理上没错,人情上不通,跟后世因拆迁闹起来的纠纷没什么区别,最多掺杂了一些排外的情绪。 “如果地租能提高一些,你们能接受吗?” 朱敬伦问道,如果他们能接受,自己可以出面找洋人谈判,了不起威胁洋人说他们买的是一块产权不明的土地,合约不算数,他们会退让的。 但是邓氏的老顽固邓文举坚决不同意:“不行,把洋人赶走一了百了,有他们在这里,迟早是个祸患。” 这才是真正排外的死硬派。 朱敬伦勃然大怒:“洋人在这里卖地、居住是都同意了的,官司都打到了英国女王跟前,白纸黑字双方都发了宣言的,你现在告诉我你要把他们赶走。当初英国人割地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最痛恨就是这些不守约的恶习,随性而为,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来。 邓文举丝毫不让:“这是我们十八乡的绅民一致的决定,杀过鸡头发过血誓的,不把洋人赶走决不罢休。谁都不会让一步。” 朱敬伦道:“我不管你们现在怎么商量的,总之当初我是跟你们商量好,你们给我签了字,我才让陈大人拿着去英国跟英国人论理的,现在你们跟我说还是要赶走他们,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邓文举道:“此事全系我等乡民公议,与官府无碍。” 朱敬伦冷笑道:“你可以试试。你们想动刀子,先冲我来。看看是你们十八乡的人不要命,还是我朱敬伦的兵不怕死。打,打到最后一个人大家安生。” 朱敬伦骂骂咧咧的就走出了九龙巡检司署,走向另一个房间,罗便臣还在这里呢。 跟罗便臣不谈产权纠纷,不谈华洋冲突,不谈土客矛盾,只谈一个,主权问题。 “你们必须马上退兵,擅自侵入我国领土,你们这是要挑起战争吗?” 朱敬伦咆哮的声音又一次传到外面。 一些乡绅和士兵都听见,他们就纳闷了,朱敬伦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怎么跟乡绅也吵,跟洋人也吵。 朱敬伦那一边都不站,他这次要站在理的一边,道理和法理的理!(。),。 ------------ 第三百一十六节 九龙开港 ,。 朱敬伦只告诉罗便臣,他派兵进入中国领土,这是侵犯了中国的主权,那什么保护本国商人的利益之类的,在这个大道理下完全就站不住脚。 “必须,立刻,马上撤军!” 罗便臣又向朱敬伦要保证:“你必须承诺保护我国商人的产业,否则我们是不能撤出军队的。” 朱敬伦道:“那是另一个问题,撤军归撤军,保护商人归保护商人,在你撤军之前,我是不会给你任何保证的。从现在开始计算,二十四小时之内,如果你不撤军,我将会发动攻击!” 罗便臣很不高兴,他是军人出身,算是一个强硬派。 冷笑着说:“这算是最后通牒吗?你真的要冒险跟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开战吗?” 朱敬伦哼道:“开战不开战,那又是另一个问题,总之我告诉你,二十四小时不撤军,我就发起攻击,这是我们的底线。” 之后朱敬伦的军队就开始展开了行动,向英国人的阵地展开包围行动,做好发起攻击的准备。 乡绅和士兵们更傻眼了,这到底是来帮谁的啊。 罗便臣很强硬,但他还是撤军了,他就只有八百个士兵,三百个海军,五百个陆军,这是香港能派出来的所有兵力,再多就该派警察了,香港皇家警察现在还没有呢,就算有,个个都是成龙,朱敬伦也能灭了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罗便臣还是懂得,不过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派军舰在四周游荡,做威胁状。 逼退了英国人,朱敬伦再次跟乡绅商议,其实也算不上是商议了,而是他的决定。 对这些不讲理的,就不能讲理,你越讲理,他越觉得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以后这种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我现在告诉你们,我可以帮你们收回土地,但是你们得赔偿英国人的损失。根据他们提交的物资清单,大概有二十万两的鴉片被你们抢走了,还有价值十五万两的生丝和茶叶需要赔偿。” 玩不讲理,朱敬伦也是高手,不讲理的时候,还能把理说三分。 洋人买下的土地,或者说租到的土地,买下租用权的土地,总共有五百亩的样子,他们填海又扩充了五百亩,总计一千亩,填海主要是将土地深入深水区好建港口,已经建好的仓库有五百间,其中投入使用的不足一百间,毕竟才刚刚建好没有两个月,还没来得及使用。 就算这样,这些乡绅也赔不起。 众乡绅有些傻眼,抢鴉片他们有的人确实发了一笔,但是抢走的还没有烧掉的多,这哪里配得起,而且那些土地哪里值那么多钱,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就这样吧,我已经把洋人的兵赶走了,这些地都还是你们的,十日为限,十日一到,我挨家挨户收银子,你们自己商量一下,看看各家该分摊多少。” 朱敬伦说完,就甩袖子离开了,结果乡绅们自己吵了起来。他们突然发现,少了所有联合起来的理由,联合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争地,不就是为了把洋人赶走吗,朱敬伦把洋人赶走了,把地给他们收回来了。但是现在要他们出银子赔洋人的货款,这可怎么办? 硬着头不给,这官司打起来吃亏,仗打起来更吃亏。关键是那些货有的人家抢了,有的人家还没抢,没抢的摆明了不搀和了,要赔钱也是你们赔,咱一毛钱都没有。抢劫抢的最凶的就数邓家,因为那些地大多都是他们家的,联络各家乡勇,也是邓氏出头,让这些乡勇出工出力的粮食工钱都是他们家出的。 因此这笔账被其他各家都赖到了邓家头上,邓家则是十分气恼,一会儿说大家都有份,一会儿又说合起伙来不给银子看官府能怎么办。 其他各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来打洋人大家还能团结一致,跟官府干这可是造反啊,冒着灭族的风险替邓家担这种干系?对不起,好像大家的情分还没到那个份上。 吵得不可开交,险些都动起手来了,要不是一个个乡绅都是一把老骨头,动刀子都有可能。 朱敬伦则是躲起来看热闹,让他们自己吵去吧,还是发动群众斗群众这一招好使,要真的强硬到底,以这些人械斗的狠劲,几万人打起来不是没可能,用一招就能把他们分化瓦解了,最后一家家收拾,这可是D国最拿手的权术啊。 吵了三天他们就吵够了,因为其他各姓的人都撤走了,摆明了撇开干系。 最后邓文举低头了,跑到朱敬伦面前,表示钱他们出不起,了不起那地他们不要了。 “不要了?好,把地契拿来!” 五百亩沙田而已,还是最靠海边的地方,不发展海运,这里就是最贫瘠的土地,值不了几个钱,真要出二十多万两银子,把邓家卖了都不够。 看着已经年迈的邓文举低着头走出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样子,朱敬伦还真的是于心不忍,对自己的百姓玩弄权术,这良心上真的过不去,真不知道那些老前辈们这么玩的时候,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 总之地契到手了,叫来赫德,把地契给他。 赫德已经来了两天了,朱敬伦专门让他来的,这时候有一个能跟英国人沟通的手下,做事更方便一些。 而且通过这件事朱敬伦知道某些事情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有些大势是挡不住的,比如九龙发展的大势。 其实九龙这一带,朱敬伦一直按着不发展,哪怕英国人取得了一些权力,但是单凭商人的力量,到底薄弱了一些,朱敬伦不发展这里的原因就是,认为这里发展起来,会给香港岛提供一个发展的腹地。 罗便臣是1859年接替包令的,而他上任后,最重大的业绩就是香港填海,这填海可是包令时代就开始的,到他手里完成而已,也就是说早在第二次鴉片战争进行的时候,香港的土地就不够用了。 一座小岛,大半是山,能有多少土地存量,而且跟贸易相关的仓库总不能建到山上去,总督府可以在山上,你让来往运输的货物和上山下山的,无论是用苦力挑着,还是用马车拉着,这成本上就不可能接受的了。 所以他们才想割让九龙,结果英国政府比较理智,或者说上层对香港并不看重,放弃了对这里的管辖权,换来了一些他们认为有用的权力,比如居住权、买地权等等。 但老百姓不认同,砸了他们刚刚建好的仓库。 按着九龙不开发,去大力发展赤湾一带,是朱敬伦出于限制香港的发展,为将来收回香港降低难度,毕竟一个始终需要投入的海岛,与一个繁荣的世界港口,让英国人放弃起来更容易一些。 但现在看来,商人赚钱的动力是遏制不住的,地区发展的大势也是遏制不住的。 九龙必须得到开发了。 这就是叫赫德来的目的。 “你上次不是报告说赤湾一带的土地不够用,想要开辟妈湾、三湾一带的土地吗?都准你了。而且九龙这里也划归进港区,归海关管理吧。但我只提一个目标,九龙一定要比香港岛发展的更好。” 赤湾港已经开辟了两侧的海岬,赤湾村的老百姓观念也有所改变,现在过去的天后庙街市的土地,已经高价租给了新安厘局,可以说港区四周能利用的土地,都已经利用上了,但是土地依然不够用,十几个国家的几十个大商行不说,广东地区上千的商人都涌入了这里,甚至福健一带的商人也在这里卖地做生意,把地价吵得高的不像话,每亩地已经到了五千多两。 就这,赤湾相比上海还算是便宜的,后世美国学者罗兹?墨菲统计过上海的地价数据:“1852年,租界内的地皮平均每英亩售价50英镑,到1862年平均每亩售价一万英镑。” 一万英镑,折合三万多两白银了。 赤湾既然得到了充分的开发,赫德就打算开辟新的港口,赤湾卖地的钱,也让他有能力开辟新的港口,所以提出要开赤湾两侧的妈湾和三湾,尤其是三湾地区的蛇口一带,赫德认为十分有开发价值。 但他当时出于财政考虑,觉得三万的土地还有上涨的空间,能给他挣更多的钱。 现在既然九龙都必须开放了,那也没道理按着那两个地方,自己得到的钱少了,商人留下的就多了,商业发展就更快了,土地财政也要适可而止。 赫德一听朱敬伦将这么大一片区域都交给他,也有些高兴,光靠一个赤湾,真的很难做到世界第一,这就跟香港一样,香港土地潜力不够,光靠一个赤湾,其实也是潜力不够。 九龙是交给赫德了,但这里复杂的问题很难解决,复杂的产权制度,大量非官方程序的土地纠纷,这些麻烦事情不解决,日后会遇到更加麻烦的事情。 洋人取得的特权,在利益驱使之下,他们会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在九龙站稳脚跟,跟华人一次又一次的冲突,这些麻烦事情的根源就在与清朝政府的不作为,官员们的懒政怕麻烦,疏忽了管理,老百姓怕官府纠缠,怕小吏敲诈,不愿意去登记,造成了大量私契,这才造成产权的混乱。 朱敬伦叹息一声看来改革得进入更深的层次了: “港区司法以后也归你管,你得摸索出一套适合我们国情的司法制度出来!”(。),。 ------------ 第三百一十七节 司法改革 “您的意思是以后港区的司法要改变?” 赫德问道。 朱敬伦点点头,得承认清朝司法制度的落后,这不是大清律法律条文的落后,而是一整套司法运行程序的落后,县官开堂审案的方式该改一改了,但要一刀切的更改,朱敬伦没有那个人才储备,手里就没几个法官可用,二来引起的动荡也太大,在他跟清政府撕破脸决裂之前,他绝对不想要任何动荡,所以从港区开始,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就仿佛后世的特区,是一块试验田。 “你得摸索出一套适合我国现有司法制度的现代体系出来,我看香港摸索的就很不错,普通法的包容性可以将大清律例包容进来,这是我国传统司法和现代司法的完美结合,你可以从香港挖来一些人用用。” 香港司法制度英国人已经摸索了二十年了,应该说是卓有成效的,但还不够完整。 英国人对待殖民地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只考虑收益,尽量降低成本,所以英国殖民地上大量保留当地的传统法。 恰好英国的普通法体系,是一种包容性极强的司法制度,它不是成文法,不是由那些专业知识极强的法官一次性系统性的制定出来,而是按照习惯法不断的积累判例形成,可以说这种司法制度可以套用任何国家的法律条文。 这种司法制度,对法官的专业素质要求可谓最低,而且相对来说公正,公正并不意味着正确,公正是一种感觉,老百姓觉得公正那就是公正,哪怕你打了他五十板子他也觉得公正,不公正了,哪怕你给他万两黄金他也觉得不公正。 中国后来的司法体系是照搬的大陆法系,由最专业的人士制定最专业的法律条文,但问题是,这些条文未必跟老百姓的认知相符,老百姓认为严重的罪行,西方的法律观念并不认为严重,老百姓认为无所谓的事情,西方人认为很重要,那就是重罪。 比如盗坟掘墓这种事,老百姓认为是最为严重的罪行之一,但是西方法律制度中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重大的罪行,因为西方人没有厚葬的传统,不管是国王还是普通百姓,一死都埋在教堂的公墓中,顶多埋一些过去用过的用品随葬,骑士最多也就埋一把剑,盗墓贼根本就没有盗墓的动机。 而中国讲究厚葬,所以盗墓贼出现的很早,很普遍,文化中慢慢就认定这是一种比较严重的罪行,严重程度甚至远在打伤人之上,甚至在大多数人的道德观念中,挖人家祖坟比杀人还严重,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满清制定一条谁贪腐挖谁家祖坟的律条,恐怕这比流放给披甲人为奴的威慑力更大。 中国古代的法律,以法家最先制定,后来又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在宋代中国司法已经完善,执行宋刑统的包拯等人名垂千古,至少说明一点,这套法律在合理的人手里,能让老百姓认同,之后历代相互参考沿袭,明代时候的法律条文完善的程度,让清朝统治者几乎无法删改只能照搬,大清律跟大明律相比,基本上只是在个别律条上进行了处罚轻重的调整,而整条律文基本上照搬了。 可以说经过数千年的发展,中国法律体系在法律条文上,是非常符合中国文化的,最值得称道的是,儒家希望事事强调人情,法律中的主旨思想是从情感出发的,以中国的孝道伦常为纲领。 朱敬伦觉得,一个法律是不是公平,不是让法律专家来看的,而是让老百姓感受到的,如果老百姓感受到不公平,即便法官判的在符合法律精神,那也是白搭。 比如儒家出于保护人伦考虑,有亲亲相隐的原则,父亲如果犯了法,儿子是可以不举证的,而且不会被法律追责,这显然是出于照顾人情,很适合中国社会的习惯。真到了让父子反目,夫妻相互告发的时代,那就真的是一种人伦的悲剧了。 英国的普通法和大陆的罗马法谁更先进,这一点朱敬伦不是法律专家他不懂,他知道中国法律体系,跟这两种法律体系都不一样,但又兼而有之,历朝历代都制定本朝的法律条文,但同时又带有附例。 英国普通法以不断的积累案例为完善的方法,可以说法律条文就是这么一次次由老百姓组成的陪审员制定出来的,即便遇到从未遇到的案件,也是由老百姓根据自己的观念来判定,灵活性很高,而且出自普通百姓的观念,基本上是能得到大众认可的,那么他不管严不严格,先不先进,他能得到老百姓的认可就好。 管子曰:政之所行,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为政之道在顺民心,管子的话,朱敬伦还是很认同的。 另一个原因则是,中国古代法律,都是律例结合,案例也是在不断的累积,比如大清律例,雍正三年时就有八百十五条﹐到同治时更增至一千八百九十二条,例的数量大大多於律条。 不同的是中国律法中的案例,不是陪审员裁定,而是县令裁定的,不管是谁来裁定,总之在形式上,都是尊重案例的。 这一点跟英国法律体系更为接近一些,这也许是英国司法在香港执行很良好的原因,根据正式记录,香港完全废除大清律例是在1971年,整整沿用了一百多年,如果能达到香港的20世纪70年代法治水平,应该说还算是成功的。当然那时候的香港贪腐成风,那又是执法层面的问题了,跟司法关系不大。 总之朱敬伦认为英国法系跟中国法系融合性更高一些,都是包容性很强的判例法,要更改的可能只是程序上的一些问题,比如原来用县官定案的,现在交给陪审员,陪审员就可以让富有名望的乡绅来担当,相信那些闲着没事就喜欢主持正义的乡间老夫子会十分乐意为民做主的,而且他们的威望也容易让老百姓认可,那么司法在人心里就是公正的。 等到积攒了足够的案例,到时候改不改革再说,弄不好是一百年后的事情了,瞎操什么心。(。) ------------ 第三百一十八节 荒山茶园 丹麦和瑞典人的北京之行极为顺利,他们没用几天就跟清政府签订了优厚的条约,因为几乎是照搬英法等国的条约,在出让利益方面,清政府向来是一律平等来着有份的,不管你国大国小,只要来了,就给,关起门来说这是恩赏。 这让派出了庞大使团,带着一大群国家法和经济专家的两国一拳打在了空气中,根本就没用得上。 条约签订了,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回去了,因为还牵扯到一个换约问题,英法两国换约引发了一场战争,两国也都不敢大意,团长都还留在中国,摆出一副慎重的态度。 丹麦代表团的王子和公主也都没走,不过都留在官方态度较为友好的广东。 张柔带着亚历山德拉公主逛遍了高家的茶园,结果这丹麦人还很挑剔,认为风景不够美丽,但又不想放弃一座茶园,在中国弄一座茶园,这在西方贵族中可是没有过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亚历山德拉一家可是很穷的。 丹麦王室在后世是世界出名的穷王室,但亚历山德拉一家的穷,那是真穷。 克里斯蒂安被选为丹麦王子,可以出入王宫,住在宫廷,可问题是没有经济来源,他被选为王位继承人,老家格吕克斯堡公爵家族当然没理由给他们提供金钱上的帮助,而他又不是丹麦国王的亲生儿子,国王也不愿意让他花销王室财富,事实上要不是贵族们不愿意让老国王的女儿继承王位,也轮不到克里斯蒂安,为此老国王跟克里斯蒂安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因此他一家过的日子十分紧张。 一家人仅靠克里斯蒂安在军队中的职务津贴为生,而这笔津贴,一年只有400英镑,400英镑够干什么?李鸿章后来出访英国的时候,伦敦银行家招待他的招待费就有6000英镑,英国王子去乡下贵族的庄园做一次客,主人的花销就不会低于4000英镑。 为此这一家子人在丹麦甚至很少出息社交活动,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低调,知道的才明白他们的心酸,亚历山德拉甚至不得不跟妹妹挤在一个小房间,而她的妹妹,后来成为了俄国的皇后,谁能想到一个英国皇后,一个俄国皇后,出嫁前穷到连自己单独的房间都没有。 仅冲这一点,聪慧的亚历山德拉就不想放弃一座有可能给他们家带来不菲财富的茶园,可是作为贵族,她又真的很想要一座风景秀丽的茶园打造成王室庄园,她提出希望能在更大范围内挑选一座茶园。 朱敬伦考虑之后,满足了她这个要求,不过不认为他能找到这样一片茶园,即便是客家人善于开山,那也不可能什么山都开,至少也得容易开一点的,那种绝壁是不可能开发的,而那种地方才是风景最好的,可哪里有茶园吗?连人可能都没有! 张柔带着亚历山德拉转变了鹤山的茶区,黄茅壁给跑了一个遍,真的就没找到一座让亚历山德拉满意的,但是她还真的找到了一处地方,自己特别喜欢的。 邀请朱敬伦一起去参观。 鹤山县西部,宅梧镇和双合镇之间,有一座大山,名叫云宿山。 在宅梧和双合两个镇子之间,山下最近的村子是泗合村,也是一个客家村庄,这一带是鹤山客家人聚集区之一,可以说土客械斗的爆发点就在这里,那一年在双桥都洪兵起事时,双桥司巡检罗瀛先就是逃到泗合村躲避,然后纠集客家练勇反扑宅梧,从而开始了客家人和洪兵的大规模厮杀。 这座山的东侧地属宅梧,从山脚下算起,距宅梧圩三公里,西侧地属双合,距双合圩两公里,但如果从山顶算起,周边十二公里内都是杳无人烟。 云宿山山高六百米,算不得什么名山大川,但在这一带确实比较高,比较险峻的山峰,县志记在“登高(山顶)眺远,北望端州(肇庆),东瞻佗城(广州),南见厓海(大海),西睇高凉(恩平~茂名一带),历历在目。” 平时除了一些喜欢爬山的文人墨客外,连客家人都不到这山上开荒。 但离奇的是,张柔和亚历山德拉带人在这里发现了一座古城,当然主要是当地向导带领他们上去的,否则别说古城了,她们连路都摸不清。 这座古城在当地也是有名的,文人都知道“云宿山中玉垒(女)城”,也常有文人墨客登高怀古为这座残破的古城写过不少诗篇。 朱敬伦爬上去的时候,举目四野一片荒凉,全都是原始的森林草木,在后世这里也是一片荒凉,是驴友们爬山的好地方,很多人慕名而来,在古城探险,也是由于太偏太险,让爱财的当地政府也无力开发,始终保持了荒野的姿态。 在这样的野地里,可是却有一座城,规模上也不算小,残存的城墙有数百米,而且都是用巨石砌筑,当地山里并没有石头,显然还是从外地搬来,一座山头削的平平整整,古城四四方方,大多已经毁弃,只留地基,只有东南寨墙长约500米,高3.5米,宽2米,西北寨墙长约400米,高2.5米,根据地基推算,面积有48平方公里,堪称一座巨城了。 动辄数百斤上千斤的巨石垒砌,不是一年两年能建成的,后世的专家推算营建这样规模的高山城寨得两百年时间。 可是谁花了两百年时间营建了这样的城墙,人最后又消失了,没人说的清楚。当地陪同朱敬伦的一些熟读县志的乡绅和官员也说不清,有的说这是当年的瑶民修建的,后来蒙古人南下,瑶民跟蒙古人爆发了战争,整族都被灭了。 还有的说,这是明末的抵抗军建立的,用来跟满洲八旗对抗,还找到了一首诗:“绝顶有石城,基址生绿芜。不知何人构,野传明士夫”。 众说纷纭,朱敬伦也搞不清楚是那个年代的,倒是有人从里面建到不同年代的碎瓷片,有明清时期的,但没有发现任何文字,朱敬伦推测是瑶民修建的居多,因为瑶民没有文字,如果是汉人抵抗军的,恐怕早就在石头上刻满了各种励志的豪迈诗词。 朱敬伦实在想不明白一座隐没在荒山之间的古城寨,为什么能吸引到亚历山德拉,难道古代金戈铁马的蒙古人对搏击风浪的海盗后代的跨时空召唤? 而且朱敬伦已经看过,山上没有水源,连溪流都没有,所以客家人都懒得来开山,这地方开发起来难度极大。 “亚历山德拉公主,请问你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呢?” 朱敬伦叹道,这地方要变成茶园,不说种植的风险,就是从山下饮水和改善险要山路的负担,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他可是听说这个王子可是个穷鬼,之所以主动来中国,据说是他的朋友给他在国会争取到了一笔丰厚的津贴。 在这个山顶玩庄园,恐怕不是这个穷鬼家族能负担的起的。 亚历山德拉一指旁边的一片山地:“因为那些茶树,您不是说我可以随便挑选茶园吗,我觉得那各茶园很好。就请您将这座山送给我怎么样?拜托了!” 朱敬伦放眼望去,在城墙外面的坡地上,散乱的长着一些跟周围植物完全不同的大树,之所以不同,因为看起来如同士兵,有一些规矩,应该是人工栽种。 “这些是茶树?” 因为茶树太过高大,看管了茶农照看的低矮茶树,一时间都不敢认为这些也是茶树。 亚历山德拉点点头:“是的,千真万确的茶树,还是野生的!” 朱敬伦叹道:“恐怕不是野生的,恐怕是当年瑶民种植的,就剩下这么几棵了。” 亚历山德拉歪歪头笑了笑不说话。 朱敬伦笑道:“你还想骗我,是看上这些古树了吧?” 朱敬伦摇摇头:“不是不给你,而是你根本就不了解茶叶,不是年龄越长的茶树越好,真正好的茶叶也就是十几年的茶树产的茶叶,超过四十年的茶树,一般就泡不出什么号文代了。” 亚历山德拉坚定道:“也许它里面没有浓郁的茶香,但是他里面有历史的沧桑。” 朱敬伦一愣,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这种几百年树龄的茶树在中国比比皆是,徽州很多茶园都有数百年的历史了,福建山上寺庙里的有些茶树甚至宋代之前就种下了,云南甚至还有上千年的古茶园,里面的茶树甚至是处在野生和驯化之间,被认为是人类最初驯化茶树的地方。 但似乎中国人从没有打过历史这个招牌。 看来玩品牌,还得是这些欧洲贵族玩的溜,没错历史,仅仅这一个招牌,就能碾压印度茶叶了,说破大天去,印度人的茶叶不过二十年,咱两百年比比皆是,印度人怎么比,如果能制造出喝印度茶肤浅的观念来,印度茶叶也就完蛋了。 就冲这一点,朱敬伦就得答应她:“整座山不可能送给你,山脚下的树林附近老百姓还要打柴呢。这样吧,这座山高六百米,三百米以上的地方都归你,怎么办?” “哇,太感谢您了!” 亚历山德拉一高兴,直接上来就给了朱敬伦一个拥抱,看的旁边的张柔直翻白眼,暗骂洋婆子不要脸。 下山的时候,亚历山德拉才透露出了她的真实想法,他打算在山上的古城里修建一座城堡,她会原样保存古城的原貌,还会将周围遮盖古城的植物清理干净,将这里打造成一个以古堡为中心的庞大庄园。 可问题是:“你有钱吗?” 亚历山德拉嘻嘻笑道:“如果欧洲有人知道我拥有这么一座庄园,有的是人愿意借钱给我的。” 这个未来的英国王妃,会带着一座庞大的古茶庄园嫁入英国,然后这座茶园会成为英国王室的资产,印度茶崛起的历史上,跟英国王室鼓励喝印度茶以及带动风气不无关系,甚至整个下午茶文化,就是因为当年英国国王娶了一个喜欢喝茶的葡萄牙公主才带到英国去的,之前英国人喝茶,是在乌烟瘴气的咖啡馆里,哪里有后来的下午茶文化那么优雅的内涵。 能为中国茶叶挖掘到英国王室这个文化品牌,就等于给印度茶打上了下等茶的标签。(。) ------------ 第三百一十九节 新顾问 十一月亚历山德拉就走了,带走了一份地契,证明她对一片荒山拥有了产权。 他们走是因为完成了换约,丹麦和瑞典分别跟清政府签订的北京条约完成了换约,没发生任何变故,他们取得了跟英法两国同样的待遇,不知道打了四五年,死了上千人(主要是病死)的英法两国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丹麦人带走了一些东西,瑞典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瑞典的新顾问。 有技术顾问,还有军事顾问。 技术顾问数量依然很多,五十人,其中往兵工厂派送二十人,这二十人可不是过去以技术工人为主的技术顾问,而是以工程师、设计师为主的高级人才,他们是来帮忙升级兵工厂的。 欧洲的新技术日新月异,兵工厂是三年前建立的,就已经跟不上欧洲主流技术了,还只是主流并不算先进技术,比如这次他们来,就带来了瑞典新投产的线膛炮技术,英法两国最先进的大炮都开始换成线膛炮了,朱敬伦的兵工厂还只能生产滑膛拿破仑炮,已经落后了一个级别了。 倒不是过去的技术人员不够优秀,而是新的设备,新的制造工艺等等,欧洲早就出现了线膛炮,甚至后膛炮,但几年前就转移到中国来,朱敬伦手里技术力量也无法接受,现在培养出了大量技术工人后,那就可以在线膛炮上发展一下了。 剩下三十个技术顾问,则都是造船技术顾问,朱敬伦将建立一座正规的海军造船厂,位置就选在新开的蛇口,之前利用兵工厂的技术力量,仿造过蒸汽轮船,也雇佣了一大批中国造船工匠。 对造船此时的广东人其实并不陌生,一口通商时代,对洋人的限制是很大的,洋人的船到了广州,哪怕是要修理,也必须找中国工匠来修理,长达八十年的垄断之下,很多工匠都对西方人的造船技术相当了解,直到西方蒸汽船出现之后,这些工匠的知识才有些跟不上,但他们建造木质船身还是没有问题的,兵工厂负责打造铁肋,他们否则建造船壳,经过摸索连接到一起,就是一艘蒸汽船。 但朱敬伦发现,还是有些想当然了,这些人仿制出来的轮船,蒸汽机是没有问题的,船壳也是没有问题的,铁肋也是没有问题的,但装在一起就问题不断,耐用性太差,毕竟不是专业的造船工匠,肯定有一些诀窍他们不了解。 瑞典人既然主动提出愿意在这方面帮忙,朱敬伦倒也乐得接受,有这些人帮忙,朱敬伦直接订购一艘千吨级轮船,用来作为旗舰。 其实问题倒是不大,主要就是一些小诀窍,铁肋木船应该说是比过去纯粹的木船要先进一些,使用钢铁作为龙骨和肋骨之后,大大降低过去的木船对龙骨的依赖,过去是能找到多大的木头做龙骨,才能建造多大的船,现在理论上讲,想造多大的船都没问题,因此英法才先后能建造出五千吨级的军舰,如果放在过去,全世界都找不到这么大的龙骨,明朝人造宝船的时候,使用的拼接技术,到时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对于军舰来讲,坚固性就不够了。 瑞典顾问看过兵工厂仿制的军舰后认为,主要问题出在两个方面,一个是钢铁和木材的收缩膨胀系数不同,因此在温差变化的时候,铁肋和木壳之间就会因收缩不一样产生应力,长久下去就会造成开裂。解决办法是预留一定的空间作为收缩膨胀的余量。 另一个原因是,连接铁肋和木壳的铁钉跟木材接触,如果木材的含水率不达标的话,铁钉等容易生锈,木材也会被腐蚀,早期的美国铁肋木壳飞剪船,都是定期更换外层木壳的,瑞典人表示只要严控木材水份在18%以下,就能极大的提高船只的使用寿命。 这三十个瑞典技术顾问,都是从哥德堡最大的三家造船厂中请来的专家,各塔维尔根、林斯霍尔姆和塔里克斯贝里,这三家至少都有三十年造船经验的船厂,目前都是瑞典方兴未艾的造船工业的骨干工厂,技术水平直追英国人。 除了这些技术顾问外,军事顾问也是五十人。 之前的军事顾问走了五十人,但这五十人绝不是同位置更替,而是全新的位置。 之前的军事顾问,主要的共组是帮助朱敬伦负责训练士兵的军事技能,包括从步伐到操作武器,再到战场作战方式,现在这五十个人则主要是文职人员。 他们是来帮助朱敬伦完善军事管理制度的。 主要管理的主要内容是,军官的选拔、培养、考核、军衔、晋升、任免、调配、奖惩、工资、退役等军官从进到出的整个管理过程。 首先要建立一座西方军校,对军官进行培养等工作。 同时还要在军中建立人事部门,加上之前的后勤部门,财务部门,建立一套完整的文职管理部门,这才是真正的以文御武,而不是宋明时代的文官拼命压制武将,防范武将制度,只要把军官的人事升迁、后勤补给以及军饷发放掌握在手里,文职人员完全可以控制军队。 剩下就是一个指挥权了,大部分国家的指挥权都在军官手里,由司令官决定,但现任德国总参谋长在德国建立了参谋总部制度,将指挥权抢到了参谋总部手中,这样整个军队的战略层面的指挥权已经收归一个集体指挥班子,也就是参谋部,而不再是过去的将军管理一切。 朱敬伦觉得这种方式很好,军队中已经培养出了一些参谋人员,调最优秀的进入总参谋部,总参谋部直接向他负责,有助于他掌控整只部队,这样指挥权、人事权和财务权都抓在了自己手里,军队就真正成了手里的刀,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执行命令了。 建立一套军事管理制度是十分复杂的,朱敬伦并不心急,他有耐心,他已经用了三年时间,打造出了两万能够按照西式作战操典作战的军队,他不介意在用三年时间,建立一整套管理制度。 当然由于这些制度是新创的制度,朱敬伦目前对军队的控制力还很强大,因此建立这套制度事实上肯定不会需要三年,一年时间足够建好,但要军队习惯这套制度,恐怕至少还得运行两年。 此时的美国南北战争已经打了两年。 南军统帅罗伯特李将军几乎打赢了每一次战役,而且总是他向华盛顿发起进攻,多次逼近华盛顿,多次造成华盛顿的恐慌,逼得林肯不止一次的撤免前线总司令。 讽刺的是,罗伯特李本人并不是一个拥护奴隶制的军官,此人地位显赫,战前他在美国唯一的西点军校任职,他的职位是校长,好吧南北两军的军官大多数都是西点军校毕业的,可以说几乎所有跟他打仗的将军都是他的学生,他能打赢一点都不奇怪。 战争爆发后,罗伯特还在军校中,于是向林肯总统辞职,因为他的家乡弗吉尼亚加入了南方,他需要回去给家乡效力,这要是放在中国王朝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西方这种讲究绅士风度的国家,他就真的回去了,应召入伍,成为了南军总司令。 鴉片战争中的英军司令义律也不是一个支持走私鴉片的军官,可是他却为他的国家跟清王朝打了异常鴉片战争,西方人能够强大起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做的事情明明跟自己的理念不符合,但却无调节的为国家服务,这种牺牲风险的精神,是一个强国之人必备的素质。 战争爆发第二个月,也就是1861年5月,林肯宣布对南方所有港口进行封锁,事实上当时北方还没有完全封锁南方的实力,知道这年年底,才完成了对南方所有港口的封锁,但依然无法切断南方所有的物资供应,否则南北战争也不会打四年之久了。 南方反封锁的策略是走私,而且是由英国人走私,英国人建造了无数小型快速的走私船从古巴及巴哈马运来军火及奢侈品交换高价的棉花及烟草。哪怕被掳获时,走私船及货物被北方政府出售,收入归联邦水手,英国船员则获释。 此时美国人还真的不敢得罪英国人,这等同于默认了这种走私,林肯最担心的还是欧洲国家的干涉,具体就是英法两大流氓的干涉,所以哪怕明明抓到了走私的英国船,他也不敢对英国商人判刑,哪像林则徐那么有胆子,直接就把鴉片商人抓到牢房里去了。 但北方的封锁到底产生了效果,南方的粮食及其他用品的短缺,甚至在难返更引起了暴动,各种物价疯狂飙升。 后世,美国政府利用自己掌控的文化话语权,拼命的将这场战争宣传为为了解放黑人奴隶二战,但就在去年7月结束的第一次牛奔河之役后,为防止更多奴隶州脱离联邦,美国国会通过一份声明,声称战争是为保存联邦而不是终止奴隶制度。 而美国南方,则始终坚持这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他们战败了被吞并了,南方邦联的国旗,有的州甚至悬挂到了2000年以后。 关于这场战役的起因、结果和正义性,争论的专家学者如过江之鲫,出版的专业论述汗牛充栋,朱敬伦并不关心这些,他只知道,随着南方军一直表现出来的强势,他赚到的钱是越来越多了。(。) ------------ 第三百二十节 发美国人的战争财 ,。 想法美国人的战争财可不容易,一般都是他们发别人的战争财,因为他们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优越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天敌,因此一次又一次的欧洲大战他们都能够在旁观望,大发横财。 可能这次南北战争是其他国家发美国战争财唯一的机会吧。 确实有大量的投机分子在炒这场战争,战争本身当然不能炒,但因为战争而造成的经济波动,则非常容易炒作。 不管是纽约的,还是伦敦的一群金融饕餮,都加入了这场盛宴中来,伦敦人还能炒炒物资之类的涨跌,美国人则更多的是炒美国债券。 在这场战争中,纽约从一开始的不满,到后来完全站在了美国联邦政府一边,一开始不满是因为战争阻断了纽约港口的生意,之前纽约港最大的出口物资就是来自南方的棉花。 这时代,美国南方的出口产值,占整个国家出口的大多数,1857年的数据,美国总出口额是27.9亿美元,而单方独占18.5亿美元,占了三分之二,南方产生的关税收入就有1亿美元,因此战前南方认为自己经济状况更好。 可事实上,南方那些奴隶主的经济能力之差,实在是让人发指。毋庸置疑,他们是财富的生产者,可是棉花价格始终控制在欧洲人手里,这个不说,他们出口的渠道,进出口的融资服务等都是美国北方提供的,纽约就是最大的棉花出口港口,结果导致棉花生产者反而欠下了美国北方大把的债务。 所以纽约,准确的说纽约华尔街的那些银行家们,一开始是极力反对战争的,当北方政府开始让华尔街的银行家帮他们融资之后,因为不能从进出口中获益的华尔街立刻就站在了北方联邦一边。 杰伊库克创造性的将过去只会大额发行的美国国债,分成小到五美元的小额债券分发,让原本只有大银行家能承揽的国债,普通老百姓也能投资了,他还通过各大报纸不断的宣传购买国债不但是爱国的表现,而且是也是一笔不错的投资,结果他融资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到战争结束之前,他给北方政府融资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林肯花钱的速度。 这次战争大大改变了美国这个国家,在之前美国联邦政府只是一个很弱势的中央政府,甚至无法收取税收。美国之所以跟英国打独立战争,就是因为英国人向北美殖民地征税,可当时的税率,英国人加在美国人身上的税率只有英国本土的二十六分之一,可见美国人是多么的不愿意被人征税。 美国联邦政府成立以来,唯一的收入只有一个,那就是关税,而关税的主要提供者,就是南方,所以美国南方人担任了建国之后大部分的总统职位。 这也是美国人刚刚建国就迫不及待的建造了中国皇后号这样的商船跑到中国来贸易,并且很快就占据了一席之地,成为仅次于英国的中国第二道贸易国,就是因为他们的政府只能依靠关税,只能依靠贸易,所以对贸易的重视程度,甚至在英国人之上。 因为没有钱,导致联邦政府在战前,每天的政府支出只有十几万美元,可是战争打响后,每天支出很快就高达一百万美元,这种花钱的速度,让美国政府债务,从战前的9千万美元疯狂增长到战后的28亿4千6百万美元,这些钱大部分都被工业、银行业转走了,美国东北部的新英格兰地区,自始至终都没有遭受战火波及,而这里恰恰又是美国的工业中心,1863年美国银行家给欧洲同行写信,说美国现在一片繁荣,而这时候罗伯特李的军队还威胁着他们的首都华盛顿呢。 当然这近30亿美元的战争财朱敬伦也小小的发了一笔。 战前他往南方偷偷运送了价值100万两的医用物品,由于北方的封锁政策,战争中这笔救命物资的价格暴增了25倍,伍崇曜委托的人还算给力,虽然没能在最高位抛售,但也将这批货卖到了21倍的水平,瞬间让朱敬伦获利2000万两,而且全都以黄金支付。 南方奴隶主是真有钱,虽然他们的经济水平落后,虽然他们的经营观念落后,可是就数这种家族式几十数百年经营的家族能够攒下钱来,想一想十三行的行商就知道,每一个大奴隶主的庄园豪宅中,都储存着大量的奢侈器物,和平时期大量的金银首饰只是他们用来在舞会上炫耀财富的工具,战争中被狂热的爱国热情鼓舞下,大批奴隶主将黄金捐献了出来。 这笔黄金中有一部分就落入了朱敬伦的腰包,或者说代理人的手里的,美国代理人的能力和美国的混乱,大大超出了朱敬伦的想象,在战争期间,他竟然能将这笔钱平安的从南方首都运转到了纽约。 据说只要有需求,甚至连伦敦,都有办法汇款,当然一定的手续费还是要的。【oM】 等这笔钱到了纽约的时候,已经缩水到了2000万两,价值3000万美元的黄金,至于纸笔由于林肯得到国会授权开始印刷没有保证金的绿背美元钞票之后,已经跌倒了40%,此时只需要用面额40%的黄金,就能购买到100%面额的钞票。 可这时候一般人是不会用黄金购买纸笔的,谁都知道,一旦战败,这些林肯纸笔就是一张废纸。但朱敬伦的代理商,几乎将黄金全部换成了纸笔,原因很简单,此时美国联邦政府在发债券,朱敬伦半年前知道他们能把黄金偷运到北方后,就指示纽约的代理人福布斯,将这笔黄金统统换成纸币,然后用来购买债券。 之所以这么决定,初衷是担心这笔财富的安全,朱敬伦也不敢保证,伍崇曜的这个兄弟会不会见财起意,当年潘家还跟美国人打过债务官司呢,最后还不是被他们赖账了,他可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他一边让福布斯将黄金换成纸币,一边给林肯写了一封信,表示在这场战争中,广东坚决站在美国北方一边,没提奴隶制的事,只对林肯说反对国家分裂绝对是正义的,所以广东地方决定权力支持美国北方,并将自己存在纽约的3000万美元的黄金,统统用来购买美国债券。 所以买美国国债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保险起见,通过美国总统背书,让福布斯想黑那笔钱也不敢黑。 但是福布斯毕竟是一个精明的投机商,他年纪轻轻就能在中国发一笔财,绝对不是因为拜伍秉鉴做干爹的侥幸,自身的能力才是根本,如果真的是一个没能力,大概伍秉鉴也看不上他。 福布斯先将黄金高价换成了7500万美元,然后用这些纸币来购买债券,因为此时债券是用纸币计算的,而纸币的价格就跌倒了40%,因此此时这笔黄金可以用0.4美元购买1美元的债券,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债券是用黄金来偿付本息的,也就是如果北方能够获胜,通过这一手,朱敬伦就净赚了一倍,至于美国有没有那么多黄金来付账,这个时代美国可是世界第一大黄金生产国,旧金山的淘金热产出了40多亿美元的黄金,有这笔硬通货做基础,美国政府的金融信用就是值得相信的。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联邦政府是不是会取胜。 但朱敬伦给福布斯的指令是,建立在北方联邦获胜基础上的操作,福布斯不管朱敬伦的判断对错,他就按照这个预期进行操作,当罗伯特李的军队开进到华盛顿的时候,债券价格就下跌,那时候福布斯帮朱敬伦吃进,当罗伯特的军队被打退之后,债券价格立马就上升,福布斯就帮助朱敬伦抛售,通过这笔买卖,已经帮朱敬伦将最初的7500万美元债券,变成了1亿美元,而且依然在按照一定的幅度攀升着。 发美国人的战争财让朱敬伦心里十分舒畅,而且发美国的战争财可不止在美国能发,在欧洲同样能发。 在英国伦敦的第一笔收益,就是第一次棉花暴涨,朱敬伦用30万两银子作为保险金,购买的300万两棉花期货暴涨一倍,这种靠消息赚的钱,是不可能一直做下去的,因为战争爆发之后,在炒作就失去了意义,即便是涨价,市场也是一步步涨价,又有英国政府控制,差价绝不可能达到一倍。 第二笔获利是,朱敬伦之前通过一年时间,在英国囤积的纱布等医疗用品,在伦敦囤积的货物,当然是卖给拥有制海权的美国北方了,但是因为有制海权,加上本身就有强大的工业生产力,所以他们出的价格并不算高,30万两囤积的货物,只卖出了5倍的价格,刨去仓储等成本,获利只有100万两。 第三笔获利是,向英国各大兵工厂在战前紧急订购的枪支大炮,用30万两作为定金,可以采购300万两的武器,紧急订购的这批武器,短期占据了英国正规兵工厂的所有产能,此时美国人要来英国购买武器,就只有向朱敬伦采购了。 本来朱敬伦给这批货的最低定价是5倍价格,这还是考虑了美国人自己就能成产武器,欧洲大陆国家也可以生产的原因。但此时整个欧洲大陆加起来,也没有英国的工业能力强,根本就没有大批量提供的可能,所以朱敬伦认为,自己出一个5倍的价格,美国人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他们连独立战争时期的老式步枪都启用了,绝对需要采购新式武器,历史上,他们在英国购买了40多万只步枪。 朱敬伦本来对武器装备寄予厚望,可是后来英国人教会了他什么才是资本家的信用,在美国人将采购价格提高到三倍的时候,英国兵工厂违约了。他们退还了朱敬伦双倍定金,然后将原本给朱敬伦生产的武器装备,转手就卖给了美国人。 最后英国人发了一笔战争财,朱敬伦那30万两定金,也只得到了30万两的退赔,英国兵工厂则赚取了超过4倍的利润。 这种情况是朱敬伦始料未及的,但他缺乏,英国人的行为是合理合法的,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好在英国银行家的专业素养一流,他们此时的做市能力,堪称美国银行家的老师。 巴林银行的经济顾问,基于朱敬伦对美国北方会获胜,而且这场战争至少能打三年的基础上进行操作,将400万两银子,很快就做到了1000万两,而且持续不断的大手笔入市,他们并不关心朱敬伦如果判断错了,最后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们严格按照委托做事,这种不受利益干扰的操作,反倒让他们的效率更高。 主要还是通过炒棉花这个大宗商品,逢低吃进,高价转手,平稳的增加着朱敬伦的财富。不过上个月,朱敬伦派人给他们新的指令,让他们基于美国棉花价格将会增长到战前的18倍,逢低给自己囤积一批棉花,于是他们在今年开始稳定的逢低吃进棉花。 历史上棉花价格最终从美分/磅,涨到了1863-1864年的1.90美元/磅,价格翻了19倍。这个数据也是朱敬伦大脑记忆完全开启之后,回忆起来的。 而今年因为英国的储备棉花还没耗尽,利物浦港口的棉花储备,才从战前的667546包下降到了275084包,英国政府依然有能力托市,只是来自美国的棉花已经降低到19189包,显然靠走私,这已经是一个极限了,总计27万包储备棉花中,完全是从其他国家进口的,比如印度和埃及甚至连中国都反向出口了上万包,但这远远不够英国纺织业消耗的,所以过了今年,英国棉花储备一旦耗尽,价格就会失控。 到时候英国棉花的价格,至少会从现在翻十倍,到时候朱敬伦囤积的棉花慢慢抛出,应该能让自己的战争财达到1亿两,甚至超过在美国获得的收益。 一想到只要在熬过一两年,朱敬伦将会有一笔甲午战争赔款级别的财富,朱敬伦就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兴奋。 不由得开始考虑怎么让这笔钱转化为工业化的资金。(。),。 ------------ 第三百二十二节 广府银行 ,。 虽然有些莫名的兴奋,但一想到跟英国佬的差距,朱敬伦就又开始有点沮丧了。 英国人现在每年棉纺织品一项产业的输出就超过5000万英镑,折合1亿5千万两白银,而他们在年一次繁荣期期间,新注册的股份公司资本就达到了7亿英镑,这还只是新增,就更让让人感到无力了。 显然赶英超美,必须全民一起努力,单靠朱敬伦一次成功的金融投机,是远远不可能完成工业化积累的,更何况他这些钱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转化为产业资本,因为中国没有那个基础,英国人是只要有钱,就能扩张工业,二战前英国重工业几乎全部去工业化了,但是一旦发现战争的迹象,他们立刻投资,很快就能打造出一套重工业体系来。 这就是工业化的力量,一旦完成了工业化,积累的工业化知识,随时能让他们重新武装起来。 这些现在中国,现在的广东还根本做不到,空有钱而没有相应的知识储备,如果工业化那么简单的话,十三行时期聚敛的上亿两白银资本,恐怕早就让中国工业实力翻了几番了。 为工业化提供资本,离不开银行业,广东现在银行业,甚至整个中国的银行业,全都控制在外资手中,靠这些外资来给中国工业化提供资本,显然不靠谱,这些都是一些专注于贸易的资本,他们更乐意给商业资本贷款,甚至直接进入商业领域炒作,连汇丰这样的银行,都是靠着投机生丝等大宗商品发家的,他们要的是快钱。 必须有自己的银行,日本明治维新后,大力建立银行,是这个贫瘠的小国工业能够成长起来的最大愿意之一。 伍崇曜结束了跟丹麦和瑞典的外交谈判之后,这段时间除了继续努力学习外交知识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任务,组建银行这种事,交给他十分合适。 立刻就将伍崇曜叫过来,跟他商议了一下此事。 朱敬伦还询问伍家是否入股。 将这种传统商业家族能够引导成现代资本家族,就等于将农业社会的商业资本,转化为了工业社会的工业资本,这一点跟日本和韩国先后鼓励财阀的道理是一样的。 伍崇曜一听跟朱敬伦合伙做生意,当即就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趣,朱敬伦在伦敦发的战争财他也有份的,他的收益不会比朱敬伦小。 事实上朱敬伦想的过于乐观了,经济体系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体系,并不是单靠一点历史记忆就能呼风唤雨的,他跟伍崇曜两笔庞大的资金注入市场,引起的市场反应是巨大的,他们收货远没有那么容易,产生了一种后世“中国人买什么什么涨价”的现象,结果他们囤积时候价格没有想象中那么低,最后虽然价格涨的更加疯狂达到了21倍,但朱敬伦获利也不过7倍,最后净赚了6500万两而已,而伍崇曜则因为过早的囤积货物,用200万的囤积换取了20倍的收益,反而没有朱敬伦赚的那么多。 “这家银行的注册资本我打算一次性加到1亿两,将中国境内所有的洋人银行一下子打压下去,不知道你伍家打算入股多少?” 一听1亿两这个数字,伍崇曜也不由得牙疼,倒吸一口冷气。 第一次玩银行,这手笔也太大了,汇丰银行现在的注册资本金也不过500万银元,折合白银才350万两,当初实收的资本金才100万两,按照这个比例,意味着需要缴纳的资本额高达3800多万两。 但一想到跟朱敬伦一起做生意,他好像就没吃过亏,顿时咬了咬牙。 “我缴纳1000万两。” 朱敬伦点点头:“那剩下9000万两我包了。” 伍崇曜一愣:“您打算实缴吗?” 走了一趟英国,对英国的金融运作伍崇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事实上这段时间他已经开始跟潘家、卢家和叶家四大行商商议,准备参照英国的期货交易所建立一个广东期货交易所了。 银行的模式他也狠狠的下功夫学习了一番,当然知道这种所谓的注册资本和实缴资本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差异,英国人建立股份公司的时候,实缴资本往往也就是20%,在他看来,那注册资本额也就是给外人看的,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实力,就好像他爹当年透露自家产业一样,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让洋人了解他家的实力,好相信他家的信用,更放心的跟怡和行做生意。【oM】 对金融理论并不是很了解,但朱敬伦也明白实缴和名义资本之间不能划等号,可是自己赚的那些银子不放进银行还能干什么呢? 朱敬伦想了想,还是按照英国人的玩法玩吧,老实说人家的资本运作知识,朱敬伦是拍马也赶不上的,现金留在手里总是一种优势。 “那好吧,你出1千万两,你还可以问问潘家等大家族,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入股。这几年他们各家都恢复了生意,官府也没有勒索,都挣了几百万两银子了吧。” 本来这些家族在几十年前各自都拥有几百万的贸易额,一年利润超百万平平常常,虽然现在失去了垄断的行商优势,但是却也不用在给官府报效,加上新安开港后的便利,钱也没少赚,尤其是这几家其实都是广东最大的鴉片商人,贩毒生意在任何时代都是巨额利润,新安每年超过2000万两的鴉片贸易额,利润就能有1000万两,怡和洋行等外国商行是赚不完的,四大家族能分润的绝对不少。 伍崇曜答应帮忙去问一问。 不管他们入股不入股,朱敬伦都会包揽后面的注资。 年底前,伍崇曜就将银行的架子拉起来了,高薪聘请了一个法国银行家麦克莱恩,他是法兰西银行中国分行的经理。 1860年,法兰西银行在中国开设分行,目的本来是为了中国的生丝,好给繁荣的法国丝织业提供原料,甚至给该行取了白丝银行的别名,可是不管法国人怎么努力,法国的丝织厂都更愿意去伦敦这个世界交易中心采购生丝,导致法兰西银行中国分行竟然无生意可做,最后反倒是跟其他洋行一样,经营起了鴉片贸易,白丝银行一下子堕落成了黑土银行。 麦克莱恩在中国枯守了两年看不到希望,这时候伍崇曜高薪聘请,承诺每年给他1万英镑年薪后,他痛快的答应了,这家伙来中国的目的就是挣够5万英镑,然后回国结婚,他一点都不喜欢广东炎热潮湿的气候。 麦克莱恩到来后,很快就帮忙搭建起了银行的框架,朱敬伦给银行取名广府银行。 给麦克莱恩的第一个任务是,印刷广府纸币! 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的,得找工匠刻板,这个时代西方纸笔印刷已经开始使用钢凸版印刷技术了,最早是美国人在19世纪初期发明的,在坚硬的钢板上雕刻出纸笔图案,刷上油墨,将潮湿的钞纸用高压贴在雕版上,印刷出来的纸笔带有立体感,同时在钢板上进行雕刻,几乎无法复制,因为雕刻师的下刀都不可能保证一次跟一次相同。 但依然有伪造的,纽约时报今年发表的警告称,市面上80%的纸币都是假的,这主要是因为战争造成金融混乱的原因,但在平时也有三分之一的伪钞流行。 所以朱敬伦给马科莱恩的要求是,尽可能的精美和精细,提高伪钞制造者的成本,加上到时候加大打假力度,这才能最大可能的防止造假发生。 美国人还发命了一种防伪技术,本杰明富兰克林亲自发明的,找一片树叶,将叶子拓印在石膏板上,然后转刻到金属模板上,因为每一片叶子的纹路都是独特的,所以这种纹路根本不可能仿制。 为了力求真实,朱敬伦要求必须印刷带有图像的纸币,带有立体感的图像,显然更加难以仿造。头像选得是朱敬伦的头像,这倒不是他好大喜功,而是出于政治考虑,他希望通过这样可以增加他的政治影响力。 老实说现在朱敬伦对广東的控制依然不够牢固,除了珠三角地区外,也就是土客杂居的五邑地区,惠潮地区以及粤西等地的控制还很薄弱,南韶连道更是谈不上任何控制力,哪里现在几乎成了反朱敬伦的基地了,从广州府挂印离去的十几个县令,都跑到了哪里去,跟华庭杰、史朴等一起编练乡勇,声势浩大。 为求安全,朱敬伦让麦克莱恩不惜重金从荷兰请来一个雕刻师,必须让他在中国雕刻,以防他留下底板稿件。为此还专门采购了一整套昂贵的雕刻工具,钢板则是从瑞典订购。但想要把雕版刻出来,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因此朱敬伦的纸币还要好一阵子才能见面呢。 而银行也只是低调的开了起来,在钱庄、票号众多的广州西关买下了一块地,有条不紊的先建造大楼,朱敬伦给拨付了1000万两银子,深挖地下室做金库,采用坚固的花岗岩打造,占地面积十五亩。 出于安全考虑,先请广东本地工匠建设地下金库,等金库完工并且密封之后,才请洋人设计拱券支撑结构,而施工依然是本地工匠,不过是另一批人。 虽然用了洋人,用的是西式石质建筑的支撑骨架,外面依然保持了中国的建筑风格,外层采用砖和瓦进行一定的装饰,从外面一看,就是一栋密封的砖瓦大房,没什么特殊的,就一个字大,50米宽,100米长,30米高,方方正正的一栋建筑。 这造假极为昂贵,初步预算就达到了1000万两,但朱敬伦没有半分犹豫,银行玩的就是一个信用,所以世界大型银行都十分热衷于建造大厦,目的就是彰显自己的实力,让客户放心自己的信用。 汇丰银行后来在上嗨建造的大楼,花费上千万银元,但是大楼建好后,生意也更好了,不到两年就收回成本。 另外大楼算是固定资产,而且是最保值的固定资产,银行的资金成本向来比较便宜,所以银行都有建造大楼的动机,不管是汇丰银行也好,花旗银行也罢,都拥有一栋自己的超级大楼。 朱敬伦相信,自己建造这栋大楼肯定不会输给外资银行的大楼,而且更占了一个大字。 高大、坚固,这就是朱敬伦要给人留下的印象,一个永远不会倒闭的银行的印象。 同时还带着一些他现在的潜意识,那就是求稳,尽最大可能的保持稳定,平稳的掌握广東的政权,为此他不惜跟柏贵等官僚虚与委蛇了一整年,互相暗中较劲就没停过,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一片风平浪静。(。),。 ------------ 第三百二十三节 争夺地盘 ,。 广府十四县是现在朱敬伦的核心地盘,他不仅私自任命了十四个县令,连各县的县吏全都掌控在了手里,要知道一般的官员跟小吏之间都是有一套成规的,各自之间泾渭分明,谁都不干涉谁的权力,别小看小吏,强势如曾国藩,去京城户部领军饷的时候,小吏依然敢向他索要回扣。【oM】 因为小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但跟地方上的胥吏同气连枝,上下之间也是互通的,甚至还是社会上的江湖势力的核心,比如一般衙役都是拜关公的,不仅仅是跟地方帮会拜一样的神,而是因为很多衙役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帮会分子,黄金荣他爹当年就是青帮头子,他也是青帮头子,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很多时候,衙门也需要跟地方帮会之间互相协调,这就是衙役跟江湖帮会关系交织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各种原因,所以一般官员没人愿意招惹这种即带有官方,又带有江湖味道的群体。 朱敬伦因为免税的问题,上次引出了广州府县吏的反弹,结果立刻用雷霆手段,狠狠的将他们镇压了下去,接着还让税务司将整个广州府的税吏都并入其中,可一时间能收拢了他们的人,肯定还收拢不来他们的心,一个传统和习惯的形成,需要时间的培育,等过上几年,他们发现不用敲诈勒索,也能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的时候,廉洁文化才能形成。 因此对反抗镇压的及时,朱敬伦对广州府的控制力反而得到了加强。 另一个控制力比较强的地区,则是五邑地区,基本上都属于肇庆府,肇庆府辖高要县、四会县、新兴县、高明县、广宁县、开平县、鹤山县、封川县、开建县、德庆州。其中朱敬伦在肇庆府城驻兵一千,在鹤山县驻兵虽不多,但是却不分土客的大肆招兵买马,已经招募了上万人,让方山亲自坐镇这里,对五邑地区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所以对鹤山等土客杂居的五邑地区的控制力相对牢固。 能控制广州、肇庆两府,朱敬伦这个广肇罗道道台当的也算是实至名归,这里就是他铁打的地盘。 南韶连道则是坚定的反朱基地,早期的史朴、华庭杰,后来的周士俊等十四县县令,让哪里根本就没有朱敬伦渗透的可能,柏贵也不是完全配合,朱敬伦说要在其他地区行动,他不会阻挠,一说到南韶连道他就各种托词,显然柏贵也很清楚,哪里是他能控制的唯一稳固的地方。 两方各自拥有基本盘,对中间地区自然会展开拉拢和争夺,贫穷的粤西地区,朱敬伦和柏贵都不是很重视,哪里的官场基本上都没动,在各自抱有一个基本盘的情况下,对经济水平仅次于广肇罗道,地理位置又相对重要的惠潮嘉地区的争夺,就成了目前双方明争暗斗的焦点。 柏贵掌握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是两广总督,加上他是文官,还代表满清朝廷,因此在正统文官心中,是站在柏贵一边的。 朱敬伦的优势是,他手里有强大的军队,而且已经在潮州驻扎了一千人,并且让客家秀才张宝铭在哪里活动了一年,联络了大批客家宗族,可以说柏贵对上层有影响力,而朱敬伦已经拉拢到了底层势力的支持。 总的来说柏贵占据了优势,他已经放弃跟柏贵争夺地方官的支持了,就一个死穴就让朱敬伦熄灭了这个企图,那就是满清朝廷的异地为官制度,这些科举文官也好,卷管也罢,都不是本地人,异地为官这个制度新中国后同样在沿用,就是因为他好用,对于中央集权政府来说,简直就是一步杀招,在外地当官,家人在家乡,只要他们家乡不在朱敬伦的控制下,他们反叛的可能性就基本没有。 朱敬伦就更进一步,也只能在其他方面着手,他盯上的是潮州海关。 正好现在潮州府正在反入城,潮州本是美国北平条约中得到的开放口岸,美国人来的时候,清政府将口岸设在了80里外的汕头,美国人争取过一次进入潮州倍拒绝了,英国人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他们坚持要进城,要在潮州设立领事馆。 结果引起了一场潮州人的反入城,那是去年的事情了,朱敬伦就是以此为借口,向潮州派遣了一千军队,但是英国人并没有放弃,这个时代的英国人在中国人的理解中,好像越不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非要干什么一样,因此觉得他们特别无理。 英国人先找上朱敬伦,朱敬伦让他们去找柏贵,柏贵又跟朱敬伦商量,朱敬伦提出让赫德监管潮州海关。 要是换做以前,柏贵遇到跟洋人打交道的事情,肯定一股脑就扔给了朱敬伦,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他认为赫德监管潮州不合适。在这个问题上,俩人来来回回讨论了许久。 本来是不用这么麻烦的,朱敬伦大可以直接派人去,反正自己的军队在哪里坐镇,如果柏贵敢策动当地绿营闹事,大不了打一场。 可谁叫最近事情多,朱敬伦剿匪是越剿越多,广州府的盗匪才刚刚清剿赶紧,跟广东交界处的怀集县土匪却窜了出来,趁着肇庆府兵力空虚,一举攻占了信宜县城。 这股土匪首领叫做陈金釭,是广州三水人,天地会首领,早在咸丰四年(1854),就开始造反了,一直在粤桂边界地区的云开大山中流窜,去年,突然占领了梧州府辖下的怀集县,立马宣布建国,名号大洪国,自称兴南王,封手下大将郑绍忠为大元帅。之后又攻陷了信宜县,接着宣布信宜作为京师,于是大兴土木修筑王宫,挑选宫娥美女,又搞开科取士,真的把自己当皇帝了。 这种东西,一看就跟洪秀全是一路货,而且魄力比洪秀全还不如,洪秀全还知道占了南京才决定建都,他是占了一个县城,就急不可待的要定都建国。 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民间积攒的矛盾到了爆炸的极限,一个火星子马上就能引燃,所以他们只要有一个立足点,立马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席卷一大片。 陈金釭在信宜的竹垌、云开、榕垌、白石、番稿等地建立联络站,马上就啸聚了一万人马。接着分兵南下,一举攻下茂名、化州、电白、阳春,大败当地清军,势不可当。 信宜县归高州府管辖,不在朱敬伦的辖区之内,可这时候他哪里敢坐视不理,高州府就在肇庆府南方,一旦让这些家伙站稳脚跟,流毒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朱敬伦不怕他们,可是百姓们受不了,一场战乱过去,死伤几十万人,那真的是一个悲剧。 所以礼节性的跟柏贵说了一声,朱敬伦立刻就派遣了两万军队,五坑军全军出击,同时带上已经训练的差不多的八旗军,调这些八旗去作战,省的他们留在广州城不安分。 朱敬伦给黑狗的命令,可以慢一些,但是不能放跑一个天地会余党,陈金釭这种家伙,别的本事没有,煽动力可大着呢,因为他知道穷人想要什么,他自己打下一个县城就知道马上修王宫,挑姑娘,任何穷人估计都喜欢这样的事情,因此绝对禁不住他的煽动,一旦给他逃了,就相当于放跑了传销组织的老大,用不了多久就又会死灰复燃。 朱敬伦宁可慢一点,也要黑狗将口袋扎紧了,扎牢了,尤其是陈金釭这个人,一定不能放走。 围城三个月后,对方四次试图突围,都被挖掘长壕的黑狗堵了回去,之后他们内讧,“大元帅”郑绍忠杀了陈金釭带着三千多人投降。 被这伙天地会,或者说是假借天地会名义的农民军这么一番折腾,整个高州府可以说都大伤元气,尤其是他们的首都信宜县,他们玩的倒不是洪秀全那一套,但却是李自成那一套,对地主、富户征收重租,“出单限日勒富户大银”,最后导致“信宜绅民死节者千余人”。 朱敬伦收复信宜县后,跟当地乡绅大户开了一次会,命令他们今年必须减租五成,而官府免除他们一年所有税收,以此缓和一下当地贫农的生存压力。信宜县乡绅被陈金釭逼勒死了上千人,此时有一个大官能保护他们,他们求之不得呢,一口答应下来。 剿匪一直剿了正正一年时间,才彻底把一个个土匪从山里挖了出来,也彻底将茂名、化州、电白、阳春等县控制在手里,因为土匪的关系,这些县城都被攻陷,县官要么跑了,要么死了,朱敬伦此时也不管他们去哪里了,直接自己任命县令,小吏,进驻征税机构,驻扎军队,彻底掌控了高州府,高雷阳道地区也纳入了自己的控制区。 通过这次大范围的剿匪,不但招降了上万农民军,也控制了当地的团勇,一手手持穆克德讷的调兵命令,一手展现出了强大的火枪、大炮和训练有素的军事实力,这些团勇很识相的听候调遣。 至于当地绿营兵早在农民军打过来的时候,就做鸟兽散了,朱敬伦也懒得找他们回来。 就因为高雷阳道的农民起义,所以朱敬伦才一直没有对柏贵采取强硬态度,在争夺惠潮嘉道的过程中始终采用怀柔的方法。 现在他平定了匪乱,就不用跟柏贵客气了。 根本就不知会柏贵,直接让赫德去潮州府开设海关,同时接管汕头海关,为了防止潮州的反入城百姓出现不理智的对抗情绪,朱敬伦往哪里加派了三千大军。 柏贵对此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就好像没发生一样,但是他退了一步,朱敬伦反而要前进一步,惠潮嘉道现任道台安徽人赵畇母亲在今年病故,赵畇要回家丁忧,朱敬伦向柏贵建议说,广州知府陈芝廷上任以来兢兢业业,治理有方,举荐陈芝廷暂时署理惠潮嘉道。 可是柏贵表示说陈芝廷一介文人,惠潮嘉道民风彪悍,须得是性格刚猛之人才能胜任。 柏贵的借口很有说服力,因为这几年惠潮嘉道的事情不少。不但有潮州的反入城运动,还有太平军不时流窜。 前两年石达开从福健流窜到了江西,他的部将石振吉从福健南下广東,攻占大埔县,杀害了大埔儒生杨汝为、杨禹甸、杨丹凤等人。 之后进兵嘉应州,攻城前张贴告示,威胁嘉应州投降,否则破城之后玉石俱焚。 嘉应州城高墙后,常年驻军约五百余,但是看到太平军前来,嘉应武官潘法元在围城前逃跑,带走数百士兵。 但是此时以惠州知府,权知嘉应州事的文晟,在初来乍到,城小势危,外援阻绝,武官临阵逃脱的情况下拒不投降。组织剩下的官兵,征集附近的团练,发动群众甚至妇女参战。 太平军苦战12天,早就杀红了眼睛,城破之后进行了大屠杀。知州文晟身穿官服慷慨赴难,千总郑京荣、州同陈炳谦、前镇平知县刘阴堂、文晟幕友戴取、知县李煌等所有官吏,均在城破时被杀;文晟家人付氏、何氏、侯氏、婢女秋葵、家丁周顺、州衙的厨师等也全部遇难。 嘉应州城人口4人,成年人仅一万,最后太平军屠杀了四千,男子几乎全部被杀,女子被掳掠而去。 柏贵将这些事情跟朱敬伦讲了一遍,建议改派一个能文能武的官员前去,他推荐南韶连道道台史朴,史朴有在梧州剿匪的历练,应该能升任此职。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有时候事情并不都要跟着道理走,朱敬伦跟柏贵磨叽了半天,耍了一封奏章,请柏贵帮他呈递给朝廷,是举荐陈芝廷的奏折,说了些陈芝廷的好话,也不管结果如何,他已经命人保护陈芝廷上任去了。 潮州的海关、惠潮嘉道的道台,以及总共派守士兵四千人,惠潮嘉道应该也控制在手里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南韶连道,除此之外还有紧靠广西的偏远之地廉钦道以及海上孤岛琼崖道了。(。),。 ------------ 第三百二十四节 控制军权 ,。 廉钦道虽处海滨,此时确实还是一个孤贫之地,至于琼崖道这时代的风景肯定更好,但朱敬伦对这两地暂时不感兴趣,争夺惠潮嘉道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随着高雷阳道的平定,朱敬伦觉得自己有力量向这里强行扩张了。 在高雷阳道的军事行动,让朱敬伦看到了一个问题,老百姓实在是太穷了,珠三角一带还算好的,可是依然有过造反,陈金釭可不就是从三水起兵,先后攻占过四会等地吗。 高雷阳等粤西地区即便放在后世,都是广东最贫困的地方,这里的特点,一个是山多,一个是路险,这两种情况造成的结果一个是贫穷,一个就是容易生乱。 而惠潮嘉道的经济虽然因为潮州靠海,靠近珠三角,还有跟大海联通的梅江等河流,经济条件相对较好,但依然相对贫困,山地众多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这里的民风历来彪悍,官场有个典故叫做“潮民难治”,说的就是这一带的人很难统治,这里的民事很难治理,一旦在这里能做出成绩的官员,那朝廷都是要给树碑立传的,最有名的一个就是韩昌黎韩愈曾经治理这里出过成绩。 朱敬伦平定高州府的叛乱之后,不但收降了一万农民军,全部打散调到广州东较场进行整训,各个首脑送进新开办的军校,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放出来,至于怎么算学好,朱敬伦说了算。 不但这些农民军这样处理,连高雷阳道的官兵也这么办,不但将当地参将方耀率领的团勇调到东较场整训,将方耀等一杆团勇军官送入军校,连绿营只要没有溃散的也拉到了这里整训,军官送入军校。 高雷阳道的事情给朱敬伦敲响了一个警钟,广东各地并不都跟广州府一样,各地民情大大不的同,并不能一刀切来处理。【oM】之前他为了不让士兵产生自卑感,一直坚持的是高薪,哪怕最后因为经济压力,只给新招的八旗和新安新兵二两银子,但依然比一个苦力要高。 可高雷阳道的情况让他明白,苦力的工资之所以那么低,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还有很多的人想当苦力而不可得,根本就找不到一条生计,只能走上绝路了。 因此他才愿意收降这些几乎没组织的农民军,暂时放弃了之前坚持的要有组织的宗族兵的原则。但同时也改变了高薪的原则,只给了这些人每个月一两的军饷。 但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希望,不至于始终觉得低人一等,告诉他们不是正兵,完成训练之后,并不会让他们上战场,而是只负责搬运物资等,只要他们能够当够一年兵,并且自己想当正兵的话,就会让他们当正兵,也拿正兵二两的军饷。之后根据规矩,一步步一直能拿到最高的五两军饷。 这种一两一个的兵,就是想将当地的流民能抽走一些,以免继续给社会秩序带来压力。 高雷阳道的事情是那么办的,那么跟高雷阳道情况类似,都是山多地少,土地贫瘠,百姓穷苦的惠潮嘉道怎么办? 继续照章办理,这里暂时没有造反,也就没有叛军,但是绿营可是有不少的。 文晟当年在这里做知州,他儿子文星瑞也在这里,他家是福健富户,文星瑞捐了知州的官衔,当时他爹被太平军杀死后,他跟都司卓兴联手进攻太平军,最后将石振吉部太平军赶出了嘉定州,算是给他爹报仇了,之后因功,官府让他在潮州帮办军务,手里有几千团练,而跟他搭档的卓兴更是升为潮州总兵。 这段时间张宝铭跟这俩人频繁的接触,关系已经处的不错了,主要是俩人看到张宝铭带来的军队确实不错,也不想招惹,另外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同乡之宜了。 鹤山等五邑地区的客家人,就是康乾年间从惠潮地区牵过去的,最早一批就来自潮州府的大埔县,张宝铭带着几千个客家人来到潮州,不断的攀关系,跟同宗同族联系,一张宗族关系网越铺越大。 卓兴虽然是潮州人,但潮州是一个客家人和潮州人混居的地区,东拉西扯的竟然还跟卓兴扯上了亲戚关系,而且卓兴这个人还真的讲究这些东西,跟张宝铭往来更是频密起来。 历史上,卓兴后来负责平息土客械斗的时候,就因为他对客家人有一定感情,在安插过程中,被当地土民认为有心“袒护客民”,甚至截杀卓营士兵。 卓兴本名名卓花开,是揭阳县贫苦出身。小时候就长得魁梧异于常人,还喜欢结交江湖朋友,耍拳弄棒,武艺出众,成为群首。 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肯定不可能安分守己的去种地,要么拉杆子造反,要么就是镇压造反来飞黄腾达。卓兴选择了投军,他胆智过人,骁勇善战,先后在广东、福建、江西一带作战屡立战功。清廷甚至赏赐了顶戴花翎和“格良叶巴图鲁”称号,因功封为潮州总兵,并赏赐三代一品封典。 此时卓兴手中拥有三千多心腹手下,很多都是他当年的江湖朋友,有一身好武艺,是此时惠潮嘉道最有力的部队。 张宝铭知道朱敬伦要掌控惠潮嘉道的军队,但他真的不想跟卓兴动手,又自觉无法劝动卓兴主动放弃军队,他觉得自己两面为难,这个客家秀才倒也刚烈,直接给了卓兴一把刀子,将自己的处境告诉他,说要么他带着兵去投朱敬伦,要么直接攮死他张宝铭。 还别说,卓兴这种人还真的吃这一套,虽然呼喝怒骂不止,但是最后被朋友义气逼着,带着他的手下来广州整训了,他自己也被朱敬伦请去了军校学习,看到卓兴的遭遇,张宝铭又反过来替他担心,面见朱敬伦,希望朱大人不要翻脸无情,如果最后要杀卓兴的话,他愿意替卓兴一死。 朱敬伦笑张宝铭小肚鸡肠,他反而不恼,接连磕头,拜托朱敬伦一定不要言而无信。 卓兴都妥协了,文星瑞手里只有两千人,是他从福健家乡招募来的福健团勇和在潮州当地招募的潮勇,也是悍不畏死械斗磨练出来的性格,他不像卓兴已经高居总兵,还只是一个团练帮办,自己也是捐官出身,一直想谋一个出路而不可得,本来还可以仰仗他父亲,可是父亲死了,在自己前途和张宝铭威逼,以及卓兴做榜样的情况下,他也带着人来广州了。 文星瑞跟卓兴不一样,他是读书人,朱敬伦虽然也送他进入了军校,但是对他就格外关心一些,告诉他,将来是要他当文职的,这是张宝铭都承诺过文星瑞的事情,这也是他最关心的,这种读书的富家子弟,依然有深深的重文轻武思想,有这种保证后,他非常高兴的在军校中学习,把所有的团勇放心的扔给了朱敬伦整训。 惠潮嘉道最强力的两只部队都被朱敬伦降服,剩下的清军绿营,要么早就做鸟兽散了,要么就是在各地混吃等死。 其实绿营兵也不容易,能活的像个人,谁愿意低人一等?这些人当兵就是为了吃饷,可是清末连那点微薄的饷银都不能保证,因此大多数绿营兵其实还得身兼副业才能为生,有的是在码头上扛活,有的则是跟帮会勾结开办赌场等,还有的走私鴉片等物的。 因此这些人要紧的不是他们愿不愿意跟朱敬伦走,只要给钱就是让他们跟太平军走,他们都无所谓,要紧的是他们身上一身的兵油子习气,但为了地方安全,朱敬伦还是将这些人都接收了进来,一人一两银子,然后让军官们狠狠地整训吧,反正什么时候学规矩了,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也不怕纠正不了他们身上的劣性,法国的外籍兵团对人渣从来来者不拒,朱敬伦没道理练不出他们来。 惠潮嘉道的道台、军队甚至连财政要害的海关,全都被朱敬伦控制,这个地区也算是纳入了朱敬伦的地盘了。 整个广東省此时能控制的地方,和值得自己控制的地方,基本上就都在手里了。 在没准备好跟柏贵撕破脸,或者说是跟清廷撕破脸之前,朱敬伦暂时选择了静待时机,暂时停止了扩张的脚步,稳下心来将主要精力放在内政之上。 并且开始谨慎的盯着自己周边的邻居们这一年来的动向。 太平军这一年的表现有起有落。 随着安庆失陷,又被叛徒出卖,太平天国后期两大台柱之一的英王陈玉成被清军俘虏。 这时候太平天国中唯一能镇得住场面的就剩下李秀成这一个大将了。 此时李秀成已经攻占了苏锡常杭州等江南富庶地区,建立了一个苏福省,清军江南大营早就被拔出,在江南一带基本上没有什么敌人。 李秀成可谓是兵精粮足,依靠苏杭等地的财富,他还从上海走私了两三万洋枪,火力空前强大。 但他的战略方向却有些让人疑惑,先后两次攻打上海,明知道哪里有洋人,明知道洋人会反对,明知道洋人不好惹,他依然两次攻打上海。 尤其是第二次攻打上海的时候,还是湘军已经攻占了安庆,南京外围已经无险可守的情况下,依然去强行攻打上海。(。),。 ------------ 第三百二十五节 太平军来人 ,。 虽然说李秀成的军队此时空前强大,强大到可以跟洋人训练的洋枪队针锋相对,今年5月中旬,李秀成在太仓破清营三十余座,乘胜收复嘉兴。8月,在浙江慈溪战斗中,打死了李鸿章组建的洋枪队“常胜军”的头子,美国人华尔。 尽管李秀成的军队很有战斗力,可以和洋人为军官,华人为士兵的洋枪队交战,而且处于上峰,但朱敬伦依然觉得他的战略方向是错误的。 之所以会选择这种错误的战略方向,朱敬伦不认为是李秀成的军事能力有问题,恐怕应该是他的眼界所局限,他进攻上海的时候,给洋人发出通告,说“各宜自爱,两不相扰”,“倘不遵我王化而转助逆为恶,相与我师抗敌,则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显然这种连威胁带恐吓的口气,表现出的对洋人虽然有所顾忌,但却依然没有当回事,他根本不知道他真的要攻打上海的话,英法两个大流氓是真的会发动战争的,只是今年,这里就进口了6000多万两的英法货物,在美国市场因为战争而受影响的情况下,这两国任何一国都不可能放弃上海。 但李秀成的眼界让他看不到这些,甚至他都不知道英法两国有多强大,英法联军虽然攻入了北平,但李秀成恐怕觉得,如果他能到北平,也能横扫那些绿营兵,所以从内心深处,就没把英法两个大流氓当回事,这种勇气确实能让民粹的愤青感到鼓舞,但于国于民,于他的天王和他的天国是没有半分益处的。 跟他相反,曾国藩就如同一个瞎眼的老猪一样,就是从长江上游一步一步的往下拱,武汉、九江、安庆,他眼里的目标只有一个南京,为此他能跟陈玉成在安庆,一直死磕了一年多。 1858年5月湘军攻占九江,然后就开始将目标对准下一个目标安庆。 安庆之战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围城战,而是一个以安庆为中心,涵盖方圆几十公里的一场大会战。 1860年夏,李秀成、陈玉成率领的太平军二破清军江南大营,将太平军在江南的威势推向顶峰,这时候湘军稳步推进,曾国藩和湖北巡抚胡林翼统率湘、鄂军水陆师5万余,连陷太湖、潜山、石牌,直逼安庆。 但是曾国藩和胡林翼的军队,只是在周围布防,真正负责围城的是湘军精锐曾国荃率部陆师万余人,以及提督杨载福部湘军水师4000余人。副都统多隆阿、按察使李续宜率湘鄂军2万人驻扎桐城西南挂车河、青草塥,阻击太平军援军。 安庆之战的结果是湘军赢了,攻下了安庆。 结果只是一句话,但过程是艰苦和复杂的,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相当多变数,但曾国藩始终不为所动,就是紧盯安庆。 英法联军攻陷广州的时候,曾国藩在江西和福健的军队不为所动,英法联军北上天珒,甚至逼近北京的时候,曾国藩不为所动,甚至咸丰给曾国藩下勤王诏书的时候,他依然不为所动。 6月20日,杨载福水师攻陷安庆东路要地枞阳镇,安庆被合围。曾国荃督军在安庆城外掘长壕两道,前壕围城,后壕拒援。 太平天国方面,不是不知道安庆的重要性,可以说这里是南京的水上门户,因此也是想尽办法救援,但湘军就是一招,死围,咬死都不松开。 强攻,太平军打不过湘军水师,只能通过陆路想办法,要么正面撕开曾国荃的长壕,要么调动湘军,湘军的防守功力此时已经炉火纯青,不给太平军任何机会。 在9月下旬,洪秀全从江、浙战场调集兵力,分五路由大江南北并进,逼近武汉。英王陈玉成率军从长江北岸西进,经皖北入鄂东;忠王李秀成率军从长江南岸西进,经皖南、江西入鄂东南;辅王杨辅清、定南主将黄文金率军沿长江南岸趋赣北;侍王李世贤率军经皖南入赣东;右军主将刘官芳率军攻祁门曾国藩大营。 五路中,陈玉成、李秀成为主力,取钳形攻势,预定于次年春会师武汉,以调动围攻安庆之敌。其他三路主要是牵制皖南和江西湘军,并伺机歼敌。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曾国藩依然能够不为所动,就是死围安庆。 这种战略执行力上,就一下子将太平天国所有将领都比了下去,也许曾国藩用兵不够灵活机警,但对于一只军队来说,战略执行力更为关键,他能在任何情况下,坚持战略方针,哪怕是皇帝有危险,哪怕是后路有危险,他都能不动,看起来死板,但这才是一个老将的水平淬炼到炉火纯青地步的表现。 所以太平军在安庆失败了,而这时候李秀成还不断的向上海进发,对他来说,或许控制上海也是重要的战略,第一这里是财富重地,得到上海,将大大提高太平天国的财政能力,第二占领这里,也将为太平军争取到一个对外窗口,但第二个目的估计他们没考虑过,他们八成只是为了上海的关税,每年几百万两的关税。 但安庆失陷了,安庆一丢,江北糜烂,陈玉成被俘,曾国荃大军进入南京,曾国藩、胡林翼在外围布防,又在南京复制了安庆的态势,这一次他们又将死围南京。 湘军攻陷安庆后,曾国藩即设大营于此,此时因为死皇帝和政变而威望大降的清廷已经奈何不了曾国藩了,只能一步一步笼络。 任命曾国藩为协办大学士,统辖苏、赣、皖、浙四省军事。这次曾国藩以进攻金陵为目标,制定出全盘军事行动。曾国荃部自安庆沿长江北岸直趋金陵;曾贞干部由池州攻芜湖;彭玉麟等率湘军水师沿江而下,配合两岸陆师行动并负运输接济之责;鲍超部由赣入皖,攻宁国府;左宗棠部攻浙江,李鸿章部淮军攻上海周围的太平军,尔后西进。 曾国藩部署的,围绕南京为中心,包括太平天国所有地域的一场大会战开始了。今年5月,湘军攻占当涂、芜湖、板桥、秣陵关、大胜关、三汊河。5月30日,彭玉麟率水师进泊金陵护城河口,曾国荃部直逼雨花台,曾贞干也率军赶到。 南京已经岌岌可危,最关键的是这个蛋蛋被曾国藩握在了手里,任由李秀成在外面如何折腾,曾家兄弟都不为所动,而且一旦李秀成折腾的太欢了,他们就扯一扯手里这只蛋蛋,洪秀全一痛,就会下令召回李秀成,一而再再而三,十分好使。 李秀成三次攻打上海,后两次都在最后因为南京危机,而不得不返回,从此战略上完全陷于被动局面。 对太平天国这个怪胎,朱敬伦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后世黨國宣传的再好,但其实谁都知道这是中国历史上,不,应该是人类历史上最疯狂的邪敎组织,是东西方文化中最阴暗的糟粕的杂交怪物。 朱敬伦不搭理他们,他们却找上门来了。 一个商人模样的说客,代表太平天国而来,向朱敬伦提出向他们天王臣服,天王愿意册封朱敬伦为粤王。 太平天国的王爷?这等于骂人啊,朱敬伦没斩了这货算是好的了。 后世只知道太平天国滥封王,有些老师也人模狗样的讽刺太平天国两千多个王,封了王的不高兴,没封王的更不高兴云云,洪秀全难道不知道? 这种人不管你如何鄙视他的暴发户做派,鄙视他煽动愚民如何,但是你得承认这种货色绝对不是笨蛋,笨蛋是不可能鼓动几十上百万人,啸聚十余省,杀戮上千万的。 太平天国真正开始滥封王,其实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情,早期太平军的王爷还是很不容易封的,基本上也就是东南西北这些王爷,真正诱发封王****的,还是天京之乱的大事件,东王杨秀清被杀、韦昌辉又被石达开诛杀,接着石达开跟洪秀全离心离德出走天京。 此时的洪秀全吃够了被这些一起起兵的王爷辖制的痛苦,就像后来的朱元璋一样,开始只相信自己家人,册封他两个没有什么功劳的兄弟,洪仁发、洪仁达为王,此举激怒了在外带兵的太平军各级将领,此时战功赫赫的陈玉成还不是王呢。 在官员们的不满中,洪秀全只能安抚,削去了两个哥哥的王爵,但是两年之后,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从香港来投奔,洪秀全老毛病又犯了,封洪仁玕为干王,直接就让他主理朝政,洪仁玕跟洪仁发、洪仁达两个草包还是有点不同的,他是秀才出身,在香港待了几年,多少还是有点见识的。 但官员,主要是军队依然不满了,此人寸功未立,仅仅因为是洪秀全的兄弟,就能轻易封王,而此时拼死作战已经成为太平军后期支柱的陈玉成还没有封王,军官们联合鼓噪,也可能是陈玉成推动的,最后洪秀全只能封陈玉成为英王。 封了陈玉成,另一个主将李秀成也不服了,传出来说清军想要用王爵招降李秀成,于是李秀成也被封为忠王,意思是他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 两个大王受封后,很快他们手下领兵的大校将领一下子封出去了二十多个王,王爵这时候才真正开始不值钱了,什么投靠的山大王封王,洪秀全的本家兄弟们都封王,捐献钱财多的地主大户是王,从广西跟过来还没死的老弟兄们也得是王,就这样最后膨胀到了两千七百多个王的地步。 但这种滥封法,实在不像是一个有智商的人所为,要么此时洪秀全已经疯了,要么就是别有内情。 朱敬伦倾向于后者,此时为了扭转太平天国后期的危局,恢复了草创之初的五军主将制度,也就是东南西北王各自统军一方的制度,但其实太平军主力还是集中在陈玉成和李秀成二人手中,陈玉成在江北,李秀成在江南,不但各自勇兵百万,而且占据地盘,事实上是割地自雄的藩王。 因为被东王威胁,洪秀全能够不顾一切的策动天京事变,可见这个人是不愿意接受被人挟持的,但是杀杨秀清和韦昌辉的后果太严重了,他绝对承担不起再来一起,但一次一次的被将领们威逼,他肯定很难接受,滥封王,把陈玉成和李秀成手下大将都封王,把自家兄弟都封王,恐怕更是一种制衡。 唉,天下还没打下来,就开始各种内斗,天平天国焉能不败。 他几乎将一个农民政权所发生过的各种劣迹在短时间内上演了一遍,内讧、自相残杀,互相牵制,朱元璋也曾杀功臣,这是一个农民君王的胸怀所致,小户人家出来的人,有一种可以共患难,很难共富贵的性格,大概是小门小户培养出来的狭隘,什么都是我的心理。 可人家朱重八那是坐稳了江山后,洪大教主是还没完成患难,就开始不愿意共富贵了,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俩人的水平真的相差太大了。 这种货色,现在派人跑到朱敬伦这里,说是要朱敬伦臣服他? 这是一个商人,太平天国跟清廷不一样,对做生意他们还是很支持的,不是因为思想开放,而是因为没办法,就那么大点地,土地上最大的产出是江南地区的茶叶和丝绸等高度商品化的经济作物,连粮食都供不应求,所以他们不但跟洋人做生意,甚至偷偷跟清廷统治区的商人做生意,为此太平天国特许本国的商人不用剃发,依然留着辫子。 派到广東的就是这么一个商人,他根本就没见到朱敬伦,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朱敬伦不可能归降洪天王,他只随便提了提,只说如果肯归降,天王愿意封王,之后就不再提,而是开始谈生意。 如果他坚持提的话,朱敬伦尚且不说,伍崇曜都会撕了他。 也幸好他联系上的是伍崇曜,要是陈芝廷还在广州府,落到陈芝廷这个举人手里,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至于做生意,要不要卖给他们武器装备,尤其是要不要卖给他们战船,朱敬伦心里异常的矛盾起来。 卖,等于助纣为虐,江南势必多死无数百姓,不卖,可他们事实上是朱敬伦的盟友,他们要对付的,肯定是将来要跟朱敬伦对上的湘军。 现在,朱敬伦必须在良心,和外交利益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 第三百二十六节 美军顾问 ,。 太平军现在遇到的问题是,主要攻不下湘军在天京城外的营垒,曾国藩总结自己的战法是结硬寨打呆仗,事实上没这么简单,但他们的营垒修建的确实非常有水平,太平军还是用他们过去攻城的老办法,挖地道。 但湘军采取以挖对挖,每挖通一处地道,或熏以毒烟,或灌以秽水,或以木桩堵洞口,使太平军的地道连连失效。 所以太平天国希望从广东购买重炮,用来轰塌湘军的营垒。 这个商人是受洪仁玕委托来广东的,洪仁玕曾经在香港就知道朱敬伦这个人,但是他走之前朱敬伦还没有窃取广东,但是洪仁玕跟洋人依旧有联系。 洪仁玕刚刚到天京的时候,洪秀全确实让他主理朝政,但是他根本就没有威望,没人服他,将领们说,太平军的王都是打仗打出来的,甚至不断的怂恿洪仁玕出城打一仗,打仗的结果就是大败,从此再也无法在朝堂立足,被洪秀全安排专门管外交。 在香港待过,他会说英语,倒也合适跟洋人沟通,在这方面他还是做出了一点成绩的,比如通过上海的洋商采购军火和粮食,主要就是他负责联系的,但是李秀成攻打上海的时候,他被洋人给骗了,暗中约好洋人中立,李秀成带了几千个人大大咧咧就去接收上海,结果靠近城墙后,洋人却早布下了埋伏,火炮齐鸣,险些将李秀成打死,之后洪仁玕的境况就更加困难,被李秀成等实权人物排挤的更加厉害了。 因为这件事,洪仁玕甚至将从香港来投奔他的洋人传教士罗孝全的仆人当面杀了,杀鸡给猴看。 也因为掌管外交,所以洪仁玕认识一些洋人,他从洋人口中得知,朱敬伦竟然在广东掌握了大权,按照洋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已经发动了政变,正在建立政府,按照洪仁玕的理解,那就是朱敬伦此时成了割据一方的藩镇,只是没敢跟朝廷撕破脸。 他毕竟对东西方都了解一些,这个见识倒是对的,但他误以为朱敬伦是害怕满清的报复,才是不敢自立为王,就想用太平天国的王位拉拢朱敬伦,以为得到太平天国支持,朱敬伦就敢造反了,这就有些太天真了。 洪仁玕还从洋人哪里得知,朱敬伦有兵工厂,可以制造大炮,甚至军舰,苦于无法攻破湘军营垒,又苦于被湘军封锁长江,洪仁玕才有了来购买大炮和军舰的打算。 而提供这些消息的洋商,则是美国旗昌洋行,这真是讽刺,美国此时是全世界最大的军火进口国,他们的商人却是上海最大的军火走私商。 老实说,对于太平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倍洋人又搜刮走,朱敬伦还是很眼馋的。 太平天国被封锁,只能通过走私获取军火,但是清军的封锁并不严密,甚至他们的军队都在参与走私,不止是八旗绿营这些王八蛋军队,连湘军都脱不了干系,左宗棠这样的人物也牵扯了进来,当然左宗棠自己并不管这些,而是通过一个人来办理,他甚至不知情或者装作不知情,因为他需要钱,而那个人可以给他源源不断的弄来钱,那个人叫做胡雪岩。 为了引诱走私者为太平天国提供武器,他们采取了高价收购的方法,或者说是无奈。两江总督怡良月奏称,“在上海十五元或二十元能够买得到的短枪,太平军须付给走私者一百元”,“向来夷人火药每桶卖洋银三元者,今增长至二十五六元不等”,距离两江总督的奏报已经过去了十年,可是这种走私贸易,在上海依然无法禁绝。 据英国驻沪领事阿利国估计,当时在华各国“安分夷商,恨逆匪踞扰,以致货物滞销,仅十之二;其希图漏税,接济火药粮食渔利者,竟十之八。” 显然军火走私在上海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有一大批既得利益集团,他们肯定不希望太平天国跟清军的战争过早结束,所以旗昌洋行才愿意给洪仁玕提供广东的情报,甚至就是他们有意为之,太平天国的代表也是乘坐旗昌洋行的船来到广東的。 “上海的情况,比我想象的更复杂啊。” 朱敬伦听完伍崇曜整理的上海情报后,感叹道。 伍崇曜的外交部长很大一个工作其实就是收集各地情报,他过去旧行商的身份为他的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不管是洋人,还是在上海的买办都跟过去的十三行有分割不开的联系,洋人自不用说,那些无孔不入的买办,最早期的都是来自广东,而他们过去是为十三行服务的,从各地收来茶叶等物,交给垄断经营的十三行卖给洋人,就是他们过去的主要生意,詹天佑他爹就曾是这样一个中间人,而且非常有钱,一次救灾就能拿出几万两银子来,但是随着鴉片战争的结束,詹家破产了,否则詹天佑也不可能冒险去当留**童,在当时的人看来那跟卖孩子没什么两样。 因此伍崇曜通过这些买办得到了各地的情报,主要是各个口岸的情报,但也有一些其他方面的。 收集情报,自然是为造反,或者说是自立做准备。 越是知道内情,朱敬伦就越是对自己的事业谨慎起来,湘军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很多。 上海的洋枪队绝对不是乌合之众,尽管军纪不怎么样,但是战斗力不容小觑,主要军官都是洋人,首领是美国人华尔,此人绝对不是单纯的冒险家,他是有军事经验的。 曾经入学美国文理军事学员,没毕业,但也有一定的理论知识,之后参加美军打过跟墨西哥人打过仗,后来又加入法军,参加了对俄国的克里米亚战争,可以说他还具有相当丰富的军事经验,尤其是跟俄军作战,那绝对是一场大战和苦战。 他招募的军官,全都是洋人,主要也都是有过军事经验的退伍兵,这种人在战火不断的欧洲多的是,因此他军队的军官也是比较专业的。 武器装备上,靠近上海根本不缺,整套的洋枪大炮,西式训练,这样的军队如果说没有战斗力那是说谎。 但这样的军队,面对李秀成的太平军,也并没有占到优势,而是多次失败,除了兵力上的差距外,至少说明太平军面对西式军队,是有一战之力的,起码具有极强的战斗意志。 可是这样的太平军,硬是拿曾国藩的湘军没办法。李秀成今年组织了十三王,十多万兵力围救天京,硬是无法打开曾国荃的防御。 曾国藩说他的湘军是“结硬寨打呆仗”,朱敬伦反倒觉得湘军是“打硬仗结呆寨”,来自湘西性格内敛意志顽强的农民,被曾国藩训练成了一个个能抵抗到底的机器人,服从性极强,能够战斗到最后一个人,而且也装备了为数不少的现代武器,这样的军队绝对不能小看。 “那您见不见那个人?” 伍崇曜询问道。 朱敬伦苦笑道:“任何人跟这些玩意牵扯到一起,将来都要背负骂名的。” 朱敬伦一直不理解的是黨國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纠正历史错误,反正这个错误他从一开始就不想犯。 伍崇曜又问道:“那生意呢?” 朱敬伦摇摇头:“算了,让他走吧,江南的事情我们不管。对了,这件事不用保密,让柏贵他们都知道。” 既然自己没有跟太平天国勾结,那么就没有触到清廷,准确的说是曾国藩的底线,他们肯定不会这时候对广東动手,太平天国就至少还能帮朱敬伦挡上一年。 伍崇曜点点头,将笔记本翻过一页,上面记得都是他要汇报的情况,年纪大了,只能都记下来。 “哦,对了,美国人到了。一共十个人,只有一个舰长,剩下的他们说是大副,但他们保证军事技能做舰长是绰绰有余。他们还派出了一个海军工程师,说是来考察我们的船厂。” 这几个月,美国人已经派来了上百个教师,这一点上他们比瑞典人效率更高,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们的人口基数比瑞典高的多,所以拥有更多的教师储备,加上一种美国人特有的使命感,自认是全世界的道德模范,因此有大批乐意奉献于教育事业,在将先进的欧美教育文化传播到落后的东方的使命感的驱使下,美国很多学校的教师主动报名。 至于他们的军事顾问,也才刚刚确定消息,估计此时已经启程了,这是朱敬伦点名要求的。 湘军的战斗力超乎他的估计之后,他就开始担心将来跟湘军的战争会发展成持久战,朱敬伦可不想跟清廷打个十几年,他要的是变革,是工业革命,不是战争。太平天国战争,不是美国南北战争,不是给国家发展扫清障碍,完全是毫无意义的内战,这种战争有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已经是悲剧,两次就实在是灾难了,一旦真的发生这种事,朱敬伦不敢想象,混乱的程度会有多大,恐怕直追五胡乱华。 所以他决定,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海军中来,如果陆地战争形成僵局,他就必须通过海路打破僵局,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效仿英法联军直驱北平。 但他没有合格的海军军官,瑞典人的海军并不强大,他想了想,这个时代最有海军经验的,第一是英法两国,克里米亚战争中,两国海军都跟俄国海军作战过,法国人甚至使用了早期的铁甲舰。 但这两国,此时还不看好广東,尽管他们对广東自立能够接受,但并不愿意介入,他们毕竟不是瑞典这样的小国,一个个小小的中国地方政府,就能让他们多么重视,除了英法,海军战斗经验最丰富的国家,也就是美国了。 美国南北战争依旧在激烈的交战,南方在陆地上,虽然依然保持攻势,但在海洋上,美国北方的力量却持续增强,1863年拥有舰艇588艘,人员3.4万;1864年舰艇增至671艘,人员5.15万。到战争结束时,已拥有舰艇700多艘。到战后美国北方海军规模,将成为世界第一海军。 关键是美国海军在长期执行封锁,还跟南方海军战斗中,积累了不少经验,这些战争经验正是朱敬伦紧缺的,所以从美国聘请海军军官,是仅次于英法的选择。 为此朱敬伦特意给林肯写了一封信,因为朱敬伦代表广東政府支持过林肯,还买了林肯几千万美元的债券,林肯权衡之下,虽然只是一个地方政府,而且根据情报,很有可能会反叛,他虽然顾虑重重,因为美国现在正在平叛,支持一只有可能反叛的势力,对他们的国际形象不利,但他还是回信了,答应派出军官,但再三强调,美国顾问不会介入中国内战,一旦中国爆发内战,他将撤走顾问。 政府层面完成了谈判之后,之后就是组建顾问团的事情,经过小半年的准备,美国人终于准备好了,挑选出了军官前来广東。 美国人来的比朱敬伦预想的要快,一个月后他们就到了。 这时候正式中国新年,1863年2月18日,同治二年春节。 美国人赶上了一个好日子,但却打搅了伍崇曜的新年,朱敬伦让他带着美国顾问们好好的在广東逛一逛,感受一下中国新年的热闹气氛,尤其让他们感受一下广東的气氛,对比一下此时在江南一带的地狱般景况,相信他们的心理会对广東地方政府更有认同感,一旦心理认同了,他们履职起来就会更有效率。 过了正月十五,他们才正式上任。 舰长和大副统统编到朱敬伦现在仅有的一艘炮舰上,另外还有两艘炮舰即将完工,是通过建造第一艘后积累了经验,然后改进后生产的,另外还有一艘1000吨级的军舰,在瑞典工程师的帮助下正在紧锣密鼓的生产。 这是广東目前最大的产能了,在想要扩大,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的。 由于两艘炮舰即将下水,朱敬伦需要给两艘炮舰提供军官,因此这些美国人来的真是及时,让他们立刻上舰,第一负责紧急培训海军,第二也是让他们自己熟悉一下朱敬伦的炮舰情况。 但是一个月后,跟军官们一起来的那个美国工程师,在考察了朱敬伦的造船厂之后,建议朱敬伦制造铁甲舰,他认为朱敬伦的兵工厂完全有能力生产铁甲舰。(。),。 ------------ 第三百二十七节 抓住这个人才 ,。 生产铁甲舰? 朱敬伦有另外的想法,他不是没考虑过,美国工程师向他建议后,他立刻就跟其他一些顾问商讨了一下,他记忆中只知道军舰从木制到钢制是必然,但这个过程是什么样的,他倒是没有研究过,军事史这种东西,太冷门,很少有人关注。 瑞典顾问们倒也知道铁甲舰这种东西,只不过太前沿,瑞典人是玩不起的,英法到时先后建造过,可是两国之间建造的铁甲舰也是大不一样,从他们给朱敬伦描画出来的草图来看,造型相当奇葩,前二十年甚至都没有铁甲舰这个名字,克里米亚战争中建造是铁甲炮台。 两年多前,英国第一艘铁甲舰勇士号才问世,看起来有点舰船的样子。 美国人也是战争中才建造了第一艘铁甲舰,南北方各自建造了一艘,南方是用北方遗弃的军舰改装的,那样子真是惨不忍睹,直接给木制蒸汽船盖上一个铁壳子,而北方的军舰,更像一艘浮在水上的浮动炮台。 很明显,现在是铁甲舰刚刚出现的时代,朱敬伦没兴趣争一个第一之类的虚荣,因为开创技术意味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和学费,他没有能力玩这个。 事实也是如此,美国人为了建造莫尼特号铁甲舰,拨款50万美元,相当于30多万两银子,美国这种国家,也不过一南一北各建了一艘,这种东西还真的玩不起。 但是经过一番权衡之后,朱敬伦还是决定建造一艘。 原因是放在他面前的一份简历。 是这个美国考察员的简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家伙在世界舰船历史上竟然是有一席之地的专家。 而且还是一个瑞典人。 他叫约翰·埃里克森,瑞典韦姆兰郡人,生于岁时成为瑞典海军机械队的学员。1820年在陆军任测绘工程师。显然是瑞典军队培养了他。 1826年赴英国伦敦当工程师,开始研究各种工程设计规划工作,包括研究螺旋桨在船上的使用、大炮的改进和用热空气代替蒸汽驱动发动机等等。 1829年建成1台蒸汽机车,这时候火车也才刚刚发明不久,他就已经参与了进来。 真正让他出名的是,在1836年以澳大利亚人罗素使用的螺杆为基础,发明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推进工具螺旋桨,并取得螺旋桨发明专利。 朱敬伦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竟然是现代船用螺旋桨的发明人! 1837埃里克森在伦敦设计建造了第一艘用螺旋桨推进的实用船。这引起了美国政府的高度重视,美国海军立即派上尉罗伯特·斯托克顿前往英国,邀请埃里克森参加美国海军,埃里克森欣然同意。 1839年移居美国纽约。 1844年为美海军设计建成“普林斯顿”号军舰。该舰是第一艘在船体水线以下安装蒸汽发动机,并由螺旋桨驱动的铁甲蒸汽军舰。 1848年加入美国籍。 美国内战期间,为北部联邦海军建造了由蒸汽螺旋桨驱动、装有旋转炮塔的“莫尼特”号铁甲舰。 另外他还有一些诸如从海水提取盐的装置、通风扇、舰载测深仪,以及太阳能利用等发明技术。 显然这又是一个跟诺贝尔一样的发明家! 朱敬伦并不知道,埃里克森在海军史上,被评为19世纪富有创造力的舰船工程师。 他有些感慨,瑞典这样的小国家,竟然在本世纪能涌现出这么多人才来。 首先是普及的义务教育,让埃里克森、诺贝尔这样的人物至少能够接收到最基本的教育,从而拥有一定的学习基础,如果是一个文盲,即便再有潜力,估计也只能去种地,另外可能就跟这个工业革命的大时代有关吧。 瑞典地处北欧,跟英国海路相通,又因为国家小,人口少,生产结构单一,不可能独自生产所有物资,必须坚持自由贸易,因此跟西北欧各国的技术、人才交流始终不曾中断,这让他们总是能够接触到来自英国的最先进技术。【oM】 因此尽管他们的工业革命才刚刚开始,在技术上却并不是一个落后国家。而狭小的国内市场,却无法给方方面面的人才提供一个一展身手的平台,因此他们的技术人才,只能不断的移民到其他国家寻找借口,比如诺贝尔去俄国,埃里克森去美国。 根据历史统计,瑞典在1850年代开始工业革命,同时开始了大规模移民,在半个世纪中,他们向美国移民了100万人,其中大概就是无数埃里克森和诺贝尔这样的人才。 看过埃里克森的简历,尽管他的瑞典同胞并没有吹嘘他的资历,但朱敬伦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价值,什么都不提,光说他是被美国海军部挖到美国取得,就足以证明他是个人才。 于是跟他谈了一番,朱敬伦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也希望建造铁甲舰,但是没有合适的人才,如果埃里克森能够留下来帮忙建造,他愿意建造这样一艘军舰。 埃里克森表示他是美国政府的考察员,不止在中国考察,然后还要去英国、法国考察,考察的对象就是铁甲舰,看看能否引进英法的铁甲舰技术,毕竟美国的技术,还算不上最先进,论造船,这年代还是英国第一,法国第二,美国也就跟瑞典、丹麦、荷兰等过差不多。 朱敬伦立刻表现出一副对铁甲舰很感兴趣的样子,对埃里克森说,他在美国的职务,他可以想办法跟美国沟通,让他在广東也可以履职,相信美国政府十分愿意帮助他们的朋友,建造海军力量的。 埃里克森对自己建造的第一艘铁甲舰也不是很满意,根据与南方军的弗吉尼亚号海战的经验,埃里克森总结了很多经验,但是美国政府不给他改进的机会,因为铁甲舰造价高昂,他们现在还处于战争期间,政府打算以建造木制巡洋舰为主,主要目的是封锁南方,而不是跟南方海军决战,因为南方海军根本就没几艘军舰,有一艘铁甲舰就够用了。 对此念念不忘,埃里克森才会见谁就给谁推荐建造铁甲舰。 犹豫了一番后,埃里克森决定暂时留下来,然后跟美国政府联系,朱敬伦也帮他跟林肯联系,请求美国人,让埃里克森在广東能够以顾问的身份工作一段时间,表示一旦美国需要他,随时都可以放他离开。 朱敬伦记得美国南北战争之后,美国几乎肢解了自己的海军,因为政府欠下了一大笔债,连正在建造的军舰,都拆解了,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在发展海军了,直到罗斯福上台,马汉提出海权论,他们都没有重建自己的庞大海军,只维持了很小的一只海军力量。 也就是说,一旦战争结束,埃里克森在美国应该没有什么机会了,那时候估计他就更愿意留在广東了,待上两年,有了感情,把老婆孩子接过来,然后给他入籍,他就是一个中国人了。 一想到自己要挖一个人才,还要这么费劲,朱敬伦就不由觉得委屈,小小一个瑞典,四百来万人,都富裕的要出口诺贝尔、埃里克森这样的人才,而堂堂中国,唉,真是心酸。 别说这个发明家属性的家伙,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在等待美国政府回复期间,他继续考察朱敬伦的兵工厂,提出了不少宝贵的意见,比如他建议改进大炮铸造工艺,引入美国陆军少校托马斯丁·罗德曼,1860年发明的空心铸件工艺和达尔格伦铸造法。 罗德曼的空心铸造工艺,在铸造大炮过程中,在炮芯铸造过程中,使用流水进行冷却,使炮膛内部先行冷却硬化,外层金属依次冷却,这样不但让铸铁结晶更加均匀,而且外层金属冷却的过程中,不断的向内缩拢,向已经硬化的内层继续加压,等大炮铸好后,自然形成一种内向预应力。 当炮膛中火药爆炸的时候,跟这股预应力作用,抵消了一部分爆炸对炮膛的压力,结果就是同样的炮膛,用这种工艺制造的大炮,能承受更大的爆炸压力,那么自然就有更大的威力,更远的射程。 但最重要的是,由于采用流水控制冷却,让大炮的冷却更加均匀,发生脆裂的可能大大降低,罗德曼铸造工艺可以铸造更大口径的大炮。 而达尔格伦铸造法铸造出来的大炮,是一种前小后大的结构,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啤酒瓶子,大炮后半部分比前半部分要粗了很多,这是因为后膛是爆炸的所在,承受的压力更大,因此在承压大的地方,增加壁厚,能够有效的增加大炮的性能。 两种方法的结合结果就是,达尔格伦大炮和罗德曼滑膛炮口径可以达到15英寸,也就是381毫米,相当夸张,威力也十分有力,经过美国内战检验,认为是性能最优良的重炮。 后世公认的是,美国内战期间,将滑膛炮技术发挥到了极致,算是滑膛炮的巅峰,可惜的是滑膛炮技术已经发展到了末路,英国人的锻钢钻孔大炮才是未来,克虏伯也是采用铸钢来生产大炮,铸铁已经过时了。 但对现在的中国軍队来说,这种大炮依然是很先进的,所以朱敬伦更加坚定要把这个人留住了。 不巧不成熟,他发现,发明家埃里克森跟发明家老诺贝尔竟然是好朋友,俩人工作之余常常在一起喝酒。朱敬伦不知道的是,早在俄国的时候,老诺贝尔就让他那个发明火药的儿子,去美国的埃里克森工场实习过一段时间。 瑞典毕竟是小国,作为发明家,他们的圈子真不大! 为了留住这个人才,朱敬伦找过老诺贝尔一次,告诉他,如果他能留住埃里克森在广東工作,朱敬伦就愿意给他提供一笔100万两的无息贷款,帮助他扩大工厂,他可是听说老诺贝尔正在拉资金,雄心勃勃的打算建设一座机械厂。(。),。 ------------ 第三百二十八节 大造军舰 ,。 美国海军顾问们的工作步入了正轨,一个月后两艘新的炮艇下水,他们成功的让两艘炮艇加入了舰队,并很快就开始进行训练。 他们的到来,规范了朱敬伦的海军,建立了海军中的各个职务,从水手到大副,分门别类军舰上的各个职位,对海军士兵加以训练。 从一穷二白到建立海军,这并不容易,之前的那艘军舰,起名为零号,意味着起点,第二艘和第三艘成为既往号和开来号,希望能够继往开来,重塑中国的海军传统,这个传统有些牵强,只能追溯到郑和时期了。 已经有了三艘军舰,每艘军舰上都暂时由美国軍官直接指挥,但朱敬伦还是不满意,他需要更多的军舰,而且觉得刻不容缓了。 一边不断的招募各种水手,胥民就是最好的兵员,他们习惯船上生活,但是知识水平太差,只能作为底层的水手来用,真正军官还得是识字的,高薪聘用,没有招不来的人,海军军官在各国都是高端人才,工资水平比陆军要高得多,朱敬伦给底层军官哨长定的标准就是30两,营官50两,旅帅就达到了100两,相当于步兵的统领了,而作为舰长的统领,月薪高达300两。 但是要求也格外的严格,不能是简简单单认识几个字,而是必须读过八年书以上,甚至招来了好几个秀才。 每月数百两的月薪,就是穷秀才也经不住这个吸引,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朱敬伦现在的地位,已经让读书人开始考虑他了。 这并不稀奇,对于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的科举,很多读书人压力太大,什么样大胆的想法都会有,只要让他们能做官,他们什么都敢干,甚至在鴉片战争中,还有读书人给洋人提要求,说只要洋人资助他他上京赶考,他愿意孝犬马之劳,显然能进京赶考的,绝对不是普通读书人,至少都是有举人功名的才有机会,而这种人都愿意给洋人做带路党,现在朱敬伦已经实质上控制了广東,广東的秀才们没有跟他谋一条出路的想法才奇怪呢。 随着自己影响力的扩大,招揽人才更容易了,这一点朱敬伦早就发现了。他现在也算是拉拢到了一批自己的势力,广肇罗道和高雷阳道两道官员基本上都是他任命的,这些人又不断的给他推荐人才,他现在身边已经拥有了不下一百个各种功名的幕僚,只要有人投靠,他是照单全收,不管是举人还是秀才,他都要。 送到船上去的几个秀才,就是这么来的,朱敬伦打算把他们当作舰长来培养,明确告诉他们,只要能学会就任命他们为统领,品级位比县令,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也不在乎文武贵贱之别,真的能舍得下读书人的脸面,整日待在脏兮兮的轮船上不下来,当然也有吃不了苦的,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不受重用的,有三个秀才上了船,几天后就各种托病,朱敬伦直接就把他们开革了,这也给后面的秀才们带来了压力。 人可以培养,但是军舰不能等,朱敬伦如果一年以后需要进攻beijing,那么眼下这么点军舰显然不够,他需要更多,更大的军舰,但他的造船厂已经饱和了,不管是船坞还是人才都限制了他的造舰计划。 找到兵工厂负责人威廉,告诉他自己需要30艘军舰,其中500吨级的小炮艇至少要10艘,1000吨级的主力舰需要4艘,3000吨2艘,最好能够生产一艘5000吨的巨舰,这样更能震慑到清廷。 办法还是有的,兵工厂自己旗下的造船厂没有能力建造,不意味着广東其他地方也没能力建造,作为五口通商时代的窗口,这里的造船工业还是有一定的基础的。 广州黄浦码头,苏格兰船匠柯拜早在1845年,就建造了一座先进的船坞,并且能够生产1000吨级的蒸汽帆船,当时在世界上也是比较先进的船型。 约翰.柯拜是大英轮船公司职员,受大英轮船公司派遣来到中国,他是一个老船匠,拥有丰富的修造船经验,之所以派他来中国,是因为那个时代,中国人不允许洋人上岸,也不允许洋人建造船坞,所以洋人的船到了广州,都是在中国人的船坞中修理的,让当时广州黄埔一带形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修理船坞。 但是随着蒸汽时代的到来,这些本土修理厂没有修理蒸汽船的经验,所以柯拜才倍派驻黄埔作为公司代表,负责公司送入黄埔船只的监修工作。因此,当时广州所有的修理蒸汽轮船的中国工匠,都是柯拜教授出来的。 老柯拜技术不错,脑子也够灵活,他发现广州修理市场很大,而懂得维修蒸汽船的人又太少,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在攒了一笔钱之后,他租借当地人的泥船坞,雇佣中国工人帮其他各国的船只提供维修服务。 不几年就攒下了一笔钱,老柯拜看到修船生意越来越大,认为机器轮船代替木帆船是大势所趋。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于是他打算留在广東,经营一个真正以机器为主导的、雇佣中国工人为欧洲轮船提供维修与保养的船坞公司。 1851年3月,老柯拜与英国人阿杜?威灵顿?格鲁凡合伙,在长洲坪岗开工建造新船坞,船坞由他自行设计,有浮闸门,是一座全部用花岗石建筑的干船坞,这是东方第一座花岗石船坞。 2年之后,由于意见不合,二人拆伙,格鲁凡带走建造船坞的资金。此时,柯拜的泥船坞生意兴隆,获利丰厚,已经可以独资营造新船坞。3年后,柯拜船坞竣工,柯拜船坞公司诞生。 柯拜船坞位于黄埔水道和新洲水道的会合处,坞口泥沙易被水流冲走,很少淤积。船坞长300英尺(91.44米),坞口宽75英尺(22.86米),能驶入吃水17英尺(5.18米)深的船舶;坞后面的小斜坡上,还设有一滑道供新船下水使用。 船坞用花岗石建成,层叠的坞边有如祭坛梯级。坞口设浮闸门,闸门做成硬木箱形,以打实干河泥砖压载,整个用黄铜螺栓连结。石船坞用水泵抽水,水泵由蒸汽机带动,整座石坞造价估计约7万元。 这个船坞是当时远东地区第一座石船坞,也是外资在广州经营的最早的工业企业,具备承修当时世界第一流轮船的能力。坞口设浮闸门的船坞也是第一次在中国出现。 由于柯拜的船坞是当时中国境内最先进的船坞,很快大英轮船公司、英国皇家海军、海运公司等第一流国际船舶公司,纷纷成为他的客户,修船业务非常繁忙,全年开满工。 获益颇丰的同时,柯拜还开始发展造船能力,1856年春,柯拜船坞为美国坞主詹姆斯·B·恩迪特建造了一艘百合花(Lily)号蒸汽帆船。百合花号总长179英尺(54.56米),龙骨长162英尺(49.38米),中宽22英尺(6.71米),排水量约1000吨,这是当时在中国境内建造的最大的轮船。 尽管已经成为成功人士,柯拜连居住在地上的权力都没有,他的船坞名义上是“租的”,业主挂靠在当地一家工匠名下,而他自己造了一艘船常年生活在水上,与疍民为伴。 也正是因为洋人无法在广州买地、建造房屋等,所以才让柯拜抢先了一步,开启了这种经营模式,但是接着就有很多洋行开始模仿,很快广州黄埔一带就出现了另外两家船坞公司,旗记和于仁,跟柯拜一起形成三大造船厂瓜分广州市场的局面。 跟柯拜一样,这些洋船厂的企业家也都住在船上,比邻而居。 发展到第二次鴉片战争前,他们已经垄断了广州的修造船业,当地所有的船坞,都被他们收购,包括属于华人工匠的泥船坞也都纷纷卖给了他们。 但是第二次鴉片开始后的一天,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垄断伤害到中国同行的利益,还是单纯的想要绑票,亦或者是想要砍头领赏,有一天一艘舢舨靠上了柯拜的大船,告诉他有一封信送给他,柯拜站在甲板上来取信,却被舢板上的七八个大汉给拉了下去,从此消失了。 十有八九是被珠江上的疍民直接抓走砍了头,当时叶名琛正花重金悬赏洋人的脑袋呢,就像美国人悬赏印第安人的脑袋一样,不过他比美国人大方,一个脑袋给100两。 战争爆发后,当地百姓摧毁了柯拜船坞,但是这座船坞并没有就此结束。 战争结束后,英国人为柯拜要到了补偿,清政府给柯拜船坞进行了赔偿,柯拜的儿子小柯拜来到中国,拿到了这笔12万两白银的赔偿,小柯拜用这笔钱,不但重新修复了船厂,而且扩大的船坞,经过扩建和添置设备,重建的柯拜石坞长550呎、宽70呎、深17呎,设有两道浮门,可供两艘船同时入坞使用。 依然是中国最大的船坞,小柯拜还建造了一座木坞和两座泥坞。 这才是去年才发生的事情,小柯拜的船坞才刚刚修复,生意依然不错。今年已经开始和旗记老板汤马斯肯特,计划合资再增建一座花岗岩石坞呢。 可以说此时的广州是拥有自主的造船工业的,因此威廉直接拿着订单找上这几家船厂,他们一听是给海军造船,哪里有不接受的道理,这世界上还有比给海军建造军舰更赚钱的生意吗,一口就答应下来,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年之内就能交付朱敬伦需要的所有军舰,但是蒸汽机和武器装备得兵工厂提供,他们只有制造船壳的能力。 最后总计25军舰的订单,全部交给广州黄浦、长洲一带的洋人造船厂建造,最大的5000吨旗舰则由拥有最大船坞的柯拜船厂建造。 1年,也就是1864年3月前,朱敬伦将拥有30艘军舰,成为东方世界海上霸主。(。),。 ------------ 第三百二十九节 两场官司 ,。 广州之所以拥有相当不错的造船业,很重要一个原因是这里一直就是国际贸易口岸,有强烈的市场需求,后人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但市场能带来科技,市场才是最大的驱动力,日本人发展造船业的时候,只能自己咬紧牙关玩命干,虽然有保守的情节存在,但他们即便想吸引外资,恐怕也不太容易吸引得到。【oM】 但之所以是广州,而不是已经被英国占领的香港,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修船的时候需要大量的淡水,用淡水冲洗船底粘连的泥沙,同时给船补充充足的淡水,而这一切香港并不具备,香港的水资源,现在自己喝都不够,罗便臣正在积极努力的修水塘呢。 此时的香港,只有英国人在石排湾建造的一艘贺普船务,即便香港也有船坞,朱敬伦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订单交到香港,此时他正跟香港打官司呢。 这场官司的一方是广東海关,一方是香港三大洋行,怡和洋行、旗昌洋行和宝顺洋行,打官司的原因是土地纠纷,也就是南九龙那几百亩沙田。 洋人当时买下了租权,然后在上面建了仓库,修了码头,可是当地人将仓库摧毁,货物抢走,三大洋行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们不肯善罢甘休,朱敬伦还不肯善罢甘休呢。 让赫德出面,以海关的名义,起诉三大洋行,原因很简单,赫德手里现在持有那几百亩沙田的地契,是官方地契。 赫德的优势在于,香港政府一贯是任红契的,他们实行的土地登记政策,也是以红契为准,如果没有红契,才会看纳税证明,也就是交地丁银的凭证。 现在那些地契在粤海关手里,因此就成了赫德最有力的武器,他起诉三大洋行,未经地主许可,擅自租用土地,在土地上修建建筑,严重影响到了土地的使用,要求三大洋行赔偿。 这三大洋行也是倒了霉了,根本就没弄懂中国复杂的地权程序,他们以为自己买到了永久使用权,对比的是上海的模式,最主要的是没想到广東官方会出面,他们依仗香港政府,当时认为只要地在他们手里,就不怕中国任何政府。 可广東政府出面了,而且是到他们的地头打官司。 曾经九龙邓家打过这种官司,但是打输了,已经形成了案例,想要推翻,除非他们能拿出更有利的证据,否则他们输定了。 但是香港法庭似乎有些维护他们,官司始终定不了案,反复的审订,反复寻找证据,一拖就是一年。 朱敬伦不着急,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让洋商在九龙扩展势力,就是要扼住香港发展的咽喉。 此时的九龙,已经让赫德经营了一年,调集人手在这里清理了深水道,修建了可以容纳五千吨以上巨轮停靠的深水码头,南九龙到香港这一片海域,面积40多平方公里,港阔水深,可以同时停泊一百多艘巨轮,吃水12米的巨轮都可以自由进出,后世号称世界三大天然深水良港之一。 只要能扼杀香港岛的发展,这一片水域就属于九龙所有。 所以赫德一年来,建造深水泊位,从半岛上引来淡水,修建了水库,在这里开设了粤海关九龙分关,同时还跟洋商打官司,让他们的仓库和码头无法营业。 三大洋行损失不小,九龙仓基础设施花费了几十万,货物损失几十万,没见到半分盈利就被当地乡民给砸了,这笔损失他们还没得到赔偿,反倒被告上了法庭,一番折腾就是一年,这时间成本是巨大的。 但也终于结案了,三大洋行的律师认为,他们胜算的可能性很低,即便能够获胜,广東官府依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继续上诉,与其无休止的跟对方交涉,不如和解的好。 只要广東海关愿意赔偿他们的损失,他们愿意让出那些土地和附属建筑,他们没想到,粤海关痛快的答应了。 因为赫德此时也需要这几百亩地来进行建设,同时也不想把英国政府得罪的狠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第一场官司,还有一场官司等着香港的洋行呢。 “您确定,从来没有给怡和洋行任何授权,允许他们使用您家族持有的招牌?” “我确定!” “那么好,您提供的这些账本,保证是真实可信的吗?” “我保证!” 好吧,这场官司是跟怡和洋行打的,是伍崇曜代表伍家,跟怡和洋行打的。 打官司的原因很简单,怡和洋行侵权,未经允许,使用了伍家的怡和行招牌,混淆视听谋取非法利益,而且给伍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损失有多大?够怡和洋行喝一壶的了,因为伍崇曜拿出了他们家怡和行在停止运作之前的所有账本,其中有伍秉鉴暴利时代的盈利状况,那可是堪比东印度公司的巨头,怡和洋行真的要认赔,他们赔不起。 赫德跟怡和洋行等刚刚结束官司,伍崇曜就一纸诉状将怡和洋行又一次告到了法庭上,这段时间怡和洋行的风水真是不好,见天的吃官司,已经成了新闻了。 情况很明确,怡和洋行确实侵权,他们在未经伍家许可的情况下,擅自使用了伍家的招牌,他们的理由是当时伍家已经解散了怡和行,因此他们并不构成侵权,而伍家坚持他们并没有在官府注销字号,也没有在任何报纸上发出过生命,他们的生意也一直在做,怎么能说怡和行解散了呢? 伍崇曜还声情并茂的哭诉,怡和行从他爹手里传下来,全世界都知道怡和行是伍家的招牌,可是突然就被人莫名其妙的冒用了,现在从天珒到上海所有的中外商人,竟然都以为怡和洋行就是渣旬洋行,没人知道这个行号是伍家用了几代人的招牌,给伍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怡和洋行最早是在香港开办分行的时候使用的,最早使用的情况,据他们的档案现实是1840年代,也就是第一次鴉片战争后,他们在香港使用渣旬和麦迪逊洋行,在其他北方口岸则冒用怡和洋行,如果说没有一点想占便宜的理由,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大律师要求法官调取上海海关的数据,将怡和洋行从1840年开始所有的入关货物状况取证,结果发现贸易量巨大,这二十多年时间,怡和洋行往上海贩卖了超过一亿两白银的鴉片,所得利润超过三千万两。 同时这段时间,伍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律师信口雌黄的表示,从两者的关系可以推断,怡和洋行冒用伍家的招牌,给伍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要求怡和洋行全额赔偿损失,并且道歉,同时从今以后不得再使用怡和洋行招牌。 怡和洋行二十年赚取了三千多万两银子,伍家在更早的二十年,赚的绝对不必他们少,虽然律师的说法有些牵强,但他们很难说完全没有关系,最后肯定是各自都有责任,他们不可能赔三千万,但无论赔多少,他们的招牌都保不住了,怡和洋行现在在北方各口岸可是最有名的洋行,改名的损失巨大,而且臭名传出去后,对他们的名誉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他们可以放弃怡和洋行招牌,以后恢复使用渣旬和麦迪逊洋行,这一改名谁知道会损失掉多少客户,会让多少客户认为他们的实力不行了,这种后果他们难以承担,在中国做生意他们发现证明自己的实力很重要。 眼看就要输一场必输的官司,伍崇曜这时候提出庭外和解,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们家族可以允许怡和洋行继续使用怡和招牌,但是他们要求入股,伍崇曜表示不会让怡和洋行吃亏,他们要入股怡和洋行三分之一的股份,表示愿意出资三百万两。 跟上次新安厘局入股怡和洋行的时候一样,给他们估价达到千万级别,但是此时的怡和洋行可不是渣旬和麦迪逊家族完全说了算的,新安厘局还占有三分之一的股权呢,他们到时多数股东,可以要求增资,但也得跟新安厘局商量。 新安厘局也是不差钱的主儿,他们拒绝稀释他们的股份,表示如果增资的话,他们愿意按比例增资,反正他们的股份比例不能动,否则就是影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会提起诉讼,这时候打官司都打怕了的怡和洋行的股东们一商量,得了,从他们家族的股份中出,于是渣旬家族,麦迪逊家族,麦迪逊女婿家族,等几个家族用自己的股权跟伍崇曜对换,他们一下子就得到了三百万两巨额利润,也算是可喜的事情。 但他们没想到一件事,怡和洋行拥有汇丰银行一半的股权,现在他们在怡和洋行手中的股权稀释到了三分之一,在汇丰银行中的股权直接就下降到了六分之一,而汇丰银行的股权中,伍崇曜本来就占了一半,加上现在持有的怡和洋行股份,他个人或者说伍氏家族就占据了三分之二,达到了绝对控股,同时新安厘局还间接持有六分之一,新安厘局加上伍家,就持有汇丰银行六分之五的股权,汇丰银行等于间接成了一家华商银行。 所以,汇丰银行才是伍崇曜的目的,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参股的另一家银行,广府银行即将开业,这家银行希望能够利用到汇丰银行在各个口岸的分行网络。(。),。 ------------ 更新通告 ?1863年5月1日,经过一年的建设,一座三层楼高,占地十亩的西式建筑开张营业,香港有头有脸的华洋商人,各大洋行、银行代表悉数出席,因为这座建筑是定名为广東商品政权交易所的一所服务性机构。 赫德代表海关亲自参与剪彩,这家交易所是他力主建立的,为此跟朱敬伦进行过不下五次争论。 赫德坚持认为,九龙这里面向外洋,比新安的赤湾港更适合建设成为一座国际贸易港口,而赤湾港、以及附近的蛇口港,作为广東进出口港口,以及九龙港的子港口存在,应该是最符合发展方向的。 所以他力主将赤湾的交易所搬到这里来,这样不管是福健南下的商人,还是从西方来的商船,到这里都少绕行上百公里,如果不搬的话,赤湾很难跟香港进行竞争。 不过这所交易所可不仅仅是照搬赤湾交易所,而是增加了很多新的内容。 赤湾交易所经过几年的发展,商人们在交易所中玩出不少新花样,比如债券。 赤湾交易所设计之初只是商品交易所,可是不久商人们就提出,他们不可能只在茶叶季做买卖,他们希望交易所可给让他们预售,预售其实就带有期货的性质了,很多在福健缴纳了定金的商行,马上到交易所发售期货,提前回笼资金,规避风险,渐渐就形成了期货的交易形势。 赫德一直紧盯形势,不断的修改制度,为的是提高服务质量,因此交易所就在商人和赫德共同努力下,变成了一座兼有期货交易的交易所。 但是赫德还发现,很多商人在场外交易债券,他们自行印刷的债券,最早就有托马斯格雷茶叶种植园的债券,后来汇丰银行也发行债券,汇丰银行已经向广東政府提供了200万两的贷款,可他们不可能用自由资金,于是发行债券,上面印刷着广東政府抵押贷款债券字样,等于是用债券化分担风险。 为了约束场外交易,将交易正规化,赫德于是提出建设一座专业的交易所。 但是这座商品证券交易所并不是官方机构,而是一座服务性结构,采取会员制,只有购买了会员席位的商人才能在其中进行交易操作,目前暂定会员席位只有500席,每个席位原始出价只有500两银子,但是看好交易所前景的商人和洋行已经将席位炒到了3000两。 三层楼中,第一层为商品期货交易所,第二层为有价证券交易所,第三层是办公场所,包括交易所的职员都在第三层进行工作,为交易所提供结算、清算等服务,同时他们的宿舍也设在这一层。 商人们都很期待这座庞大的交易所开张,因为之前的交易所根本就是在妈祖庙里,一到庙市人来人往,严重影响他们的生意,另外就是很多洋人是住在香港的,他们不得不往返在新安和香港之间,十分麻烦,现在好了,交易所就建在了对岸,往返不需要多少时间,给他们节省了大量的时间成本。 赫德剪彩后,开始讲话,预期了一下交易所的未来,预祝所有会员能发财,最后表示,出于对交易所支持的目的,广東政府将发行500万两政府债券,由广府银行和汇丰银行共同承销,这笔债券将第一时间在交易所挂牌交易,欢迎大家投资认购。 好吧,借此机会推出广府银行是一个好时机。 朱敬伦的纸币已经开始印刷,目前总共有5两、10两、20两和100两的面额,纸币开始印刷了,但是银行还没有开张,所以很多人还不知道这家银行是什么银行,赫德这时候向大家简单介绍了一番。 说是由广東道台朱敬伦和伍氏家族、潘氏家族、卢氏家族以及叶氏家族,五大家族共同投资创办,目前已经取得了广東政府的法定货币印刷许可,粤海关所有下设海关,全都接受该行纸币,该行纸币在广東境内拥有缴纳税款,购买政府财产的广泛权力。 这家银行的背景一出来,顿时很多人的吸引力就从交易所转到了银行身上,开始询问这家银行的业务范围,能提供什么服务,还有人为是否接受入股云云。 赫德回答,该银行总部设在广州西关,目前不接受投资,业务主要包括存贷款业务,发行债券业务等,但是对于特殊客户,可以提供承兑承保服务,当然这特殊客户,必须是在银行拥有巨额存款的贵宾客户。 宣传银行只是给赫德的一个小任务,借机而已,发行债券才是真实目的。 因为资金还是很紧张。 老实说,广東的财政现在已经改善了很多,赫德手下已经完成了广肇罗道、高雷阳道和惠潮嘉道三道的财政改革,将税务以及支出核算,暂时都放在了赫德主持的税务司中,但是其中除了广肇罗道外,其他两道提供不来什么帮助,高雷阳道甚至直接就是倒贴,不但收不够税金,还得补贴当地政府的开销,否则让官员们回到过去那种勒索商贾的情景,就不是朱敬伦想看到的了,惠潮嘉道也仅仅是收支平衡,没什么盈余。 不过广肇罗道的商税开始征收后,税收节节攀升,关税去年有所提升,从前年的210万两提高到了230万两,商税则是从过去官府收的一塌糊涂的厘金,变成了正式的商业税,仅仅去年半年就在各县收了100万两,今年进入正轨后,赫德预计最少能达到200万两。 而这些厘金在过去的官府手里,连50万都缴不上来,完全失去了税收的意义,但是商人付出的成本却一点没少,甚至更多。 至于原因吗,还是陋规,谁都知道,谁都不管,反正钱不够了,还找商人摊派。 就跟过去的海关一样,管理散漫松弛,受贿纵私成风,走私漏税一直十分严重,政府应入的税收被层层私吞。1852年的时候,江南道监察御史梁绍南曾经上奏称,经粤海关管辖的地域仅白糖冰糖每年就进口不下5、6千万斤,但在当时粤海关的记录上,仅得1500万斤,可见透露的数目是正常应缴的三倍以上,商铺厘税同样如此,在过去的官府手里收不上来三五十万,在赫德手里就能收200万以上。 但即便税收收入如此丰盈,依然不够花的,光是给各地官府回拨经费,就占去了200万,还不如不纳入这么多地盘时候能用的钱多呢,原因很简单,朱敬伦大幅度提高了各级管理的薪水,让即便是县城的小吏,也能过上一份体面的生活,每个月至少能保证5两银子。 当然他们的薪水划拨后,由各县的户房发放,这种财政部门,当然已经倍朱敬伦收编,现在从上到下的户房,都已经归赫德税务司直属,等将来制度成熟之后,朱敬伦还是要划分出来的,赫德的权力太大了。 划拨了各地官吏薪水后,朱敬伦可用资金就只剩下一百多万,这一百多万根本不够,手下数万大军的军饷,就把这些钱耗光了,但他们的军火物资,军粮,训练经费,至少还需要100万,兵工厂日常运作50万,又采购了30艘军舰,最小的炮舰也得5万两,总共50万两,最大的5000吨级巨舰造价高达50万两,加上千吨、3千吨级等舰,合计就有150万两的支出,因此这些税收根本不可能够。 但如果以这些税收做抵押,广東政府可以发行更大规模的债券,从市场上融资,500万都不是一个大的数字了,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怎么保证政府的公信力,让大家相信政府会还款,主要是让华商相信。 朱敬伦请来了一百二十个商人到广州,对这些商人说,他该给他们还钱了,前年年底,借这些商人的钱,该还了,而且还晚了几个月,所以朱敬伦十分歉意,发誓以后不会拖延,还要跟他们立约为证。 ------------ 第三百三十节 发行债券 ,。 1863年5月1日,经过一年的建设,一座三层楼高,占地十亩的西式建筑开张营业,香港有头有脸的华洋商人,各大洋行、银行代表悉数出席,因为这座建筑是定名为广東商品政权交易所的一所服务性机构。 赫德代表海关亲自参与剪彩,这家交易所是他力主建立的,为此跟朱敬伦进行过不下五次争论。 赫德坚持认为,九龙这里面向外洋,比新安的赤湾港更适合建设成为一座国际贸易港口,而赤湾港、以及附近的蛇口港,作为广東进出口港口,以及九龙港的子港口存在,应该是最符合发展方向的。 所以他力主将赤湾的交易所搬到这里来,这样不管是福健南下的商人,还是从西方来的商船,到这里都少绕行上百公里,如果不搬的话,赤湾很难跟香港进行竞争。 不过这所交易所可不仅仅是照搬赤湾交易所,而是增加了很多新的内容。 赤湾交易所经过几年的发展,商人们在交易所中玩出不少新花样,比如债券。 赤湾交易所设计之初只是商品交易所,可是不久商人们就提出,他们不可能只在茶叶季做买卖,他们希望交易所可给让他们预售,预售其实就带有期货的性质了,很多在福健缴纳了定金的商行,马上到交易所发售期货,提前回笼资金,规避风险,渐渐就形成了期货的交易形势。 赫德一直紧盯形势,不断的修改制度,为的是提高服务质量,因此交易所就在商人和赫德共同努力下,变成了一座兼有期货交易的交易所。 但是赫德还发现,很多商人在场外交易债券,他们自行印刷的债券,最早就有托马斯格雷茶叶种植园的债券,后来汇丰银行也发行债券,汇丰银行已经向广東政府提供了200万两的贷款,可他们不可能用自由资金,于是发行债券,上面印刷着广東政府抵押贷款债券字样,等于是用债券化分担风险。 为了约束场外交易,将交易正规化,赫德于是提出建设一座专业的交易所。 但是这座商品证券交易所并不是官方机构,而是一座服务性结构,采取会员制,只有购买了会员席位的商人才能在其中进行交易操作,目前暂定会员席位只有500席,每个席位原始出价只有500两银子,但是看好交易所前景的商人和洋行已经将席位炒到了3000两。 三层楼中,第一层为商品期货交易所,第二层为有价证券交易所,第三层是办公场所,包括交易所的职员都在第三层进行工作,为交易所提供结算、清算等服务,同时他们的宿舍也设在这一层。 商人们都很期待这座庞大的交易所开张,因为之前的交易所根本就是在妈祖庙里,一到庙市人来人往,严重影响他们的生意,另外就是很多洋人是住在香港的,他们不得不往返在新安和香港之间,十分麻烦,现在好了,交易所就建在了对岸,往返不需要多少时间,给他们节省了大量的时间成本。 赫德剪彩后,开始讲话,预期了一下交易所的未来,预祝所有会员能发财,最后表示,出于对交易所支持的目的,广東政府将发行500万两政府债券,由广府银行和汇丰银行共同承销,这笔债券将第一时间在交易所挂牌交易,欢迎大家投资认购。 好吧,借此机会推出广府银行是一个好时机。 朱敬伦的纸币已经开始印刷,目前总共有5两、10两、20两和100两的面额,纸币开始印刷了,但是银行还没有开张,所以很多人还不知道这家银行是什么银行,赫德这时候向大家简单介绍了一番。 说是由广東道台朱敬伦和伍氏家族、潘氏家族、卢氏家族以及叶氏家族,五大家族共同投资创办,目前已经取得了广東政府的法定货币印刷许可,粤海关所有下设海关,全都接受该行纸币,该行纸币在广東境内拥有缴纳税款,购买政府财产的广泛权力。 这家银行的背景一出来,顿时很多人的吸引力就从交易所转到了银行身上,开始询问这家银行的业务范围,能提供什么服务,还有人为是否接受入股云云。 赫德回答,该银行总部设在广州西关,目前不接受投资,业务主要包括存贷款业务,发行债券业务等,但是对于特殊客户,可以提供承兑承保服务,当然这特殊客户,必须是在银行拥有巨额存款的贵宾客户。 宣传银行只是给赫德的一个小任务,借机而已,发行债券才是真实目的。 因为资金还是很紧张。 老实说,广東的财政现在已经改善了很多,赫德手下已经完成了广肇罗道、高雷阳道和惠潮嘉道三道的财政改革,将税务以及支出核算,暂时都放在了赫德主持的税务司中,但是其中除了广肇罗道外,其他两道提供不来什么帮助,高雷阳道甚至直接就是倒贴,不但收不够税金,还得补贴当地政府的开销,否则让官员们回到过去那种勒索商贾的情景,就不是朱敬伦想看到的了,惠潮嘉道也仅仅是收支平衡,没什么盈余。 不过广肇罗道的商税开始征收后,税收节节攀升,关税去年有所提升,从前年的210万两提高到了230万两,商税则是从过去官府收的一塌糊涂的厘金,变成了正式的商业税,仅仅去年半年就在各县收了100万两,今年进入正轨后,赫德预计最少能达到200万两。 而这些厘金在过去的官府手里,连50万都缴不上来,完全失去了税收的意义,但是商人付出的成本却一点没少,甚至更多。 至于原因吗,还是陋规,谁都知道,谁都不管,反正钱不够了,还找商人摊派。 就跟过去的海关一样,管理散漫松弛,受贿纵私成风,走私漏税一直十分严重,政府应入的税收被层层私吞。1852年的时候,江南道监察御史梁绍南曾经上奏称,经粤海关管辖的地域仅白糖冰糖每年就进口不下5、6千万斤,但在当时粤海关的记录上,仅得1500万斤,可见透露的数目是正常应缴的三倍以上,商铺厘税同样如此,在过去的官府手里收不上来三五十万,在赫德手里就能收200万以上。 但即便税收收入如此丰盈,依然不够花的,光是给各地官府回拨经费,就占去了200万,还不如不纳入这么多地盘时候能用的钱多呢,原因很简单,朱敬伦大幅度提高了各级管理的薪水,让即便是县城的小吏,也能过上一份体面的生活,每个月至少能保证5两银子。 当然他们的薪水划拨后,由各县的户房发放,这种财政部门,当然已经倍朱敬伦收编,现在从上到下的户房,都已经归赫德税务司直属,等将来制度成熟之后,朱敬伦还是要划分出来的,赫德的权力太大了。 划拨了各地官吏薪水后,朱敬伦可用资金就只剩下一百多万,这一百多万根本不够,手下数万大军的军饷,就把这些钱耗光了,但他们的军火物资,军粮,训练经费,至少还需要100万,兵工厂日常运作50万,又采购了30艘军舰,最小的炮舰也得5万两,总共50万两,最大的5000吨级巨舰造价高达50万两,加上千吨、3千吨级等舰,合计就有150万两的支出,因此这些税收根本不可能够。 但如果以这些税收做抵押,广東政府可以发行更大规模的债券,从市场上融资,500万都不是一个大的数字了,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怎么保证政府的公信力,让大家相信政府会还款,主要是让华商相信。 朱敬伦请来了一百二十个商人到广州,对这些商人说,他该给他们还钱了,前年年底,借这些商人的钱,该还了,而且还晚了几个月,所以朱敬伦十分歉意,发誓以后不会拖延,还要跟他们立约为证。(。),。 ------------ 第三百三十一节 徙木立信 ,。 商鞅在变法之前,在法令颁布之前,在国都的南门,立了一根三丈的木头,然后,告诉民众有谁把这根木头搬移到北门,就赏十两黄金,十两黄金在当时是一笔巨额赏金,所以人民觉得很奇怪,不敢相信,没有人去搬动。 商鞅再下令有谁把这木头移到北门,赏黄金五十两,大家议论纷纷,其中有一个比较大胆的人,就把木头移到了北门,秦国政府马上发下赏金。这个事件过后,商鞅才颁布新的法令,他的法令就得到了信赖。 整个商鞅变法期间,有拥护他的,有反抗他的,但是没人怀疑过他的法,因为他的法是可信的。到了最后,当商鞅自己要逃的时候发现,他的法竟然让他都逃不出秦国,只能束手就擒,他的法成功了,约束了秦国的每一个人。 按照中国的观念,商鞅的法是恶法,所以后来两千年,儒家势力一直在打击秦国法制,尽管后来的朝代都不约而同采纳了秦国执行的郡县制,也都有自己的法律,但是再也没有回到秦国时候的公信力了。 商鞅的法制是有问题的,法律太过苛严,动辄割鼻子挖耳朵,但有一个特点,对所有人来说,法律都会执行,或许执行的力度不同,比如太子犯了法无法惩罚,就割了太子师的鼻子,而太子师可是当时的秦孝公的亲哥哥。 跟后世儒家讲究的刑不上大夫相比,商鞅的法律应该是做到了人人平等,尽管人人都很难受,但他确实很平等,因此有人骂他,有人爱他,但没人怀疑他,做到了跟商鞅在城门口立木头时候的初衷。 朱敬伦现在也得立一杆木头,他也要取信于民,跟这些富商的约法,就是他的城门立木,他告诉这些商人,他之前有些疏忽,借了银子忘记还了,晚还了几个月,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义商,所以他决定除了按照当初约定的利息外,还向这些商人赔偿一倍的损失。 朱敬伦刷刷将这些内容都写在纸上,最后写上保证,从他以下,各级官吏,不得无故逼索百姓财务,若为借债,依据付息,延期当与债主协商,许可后按照约定利息延期,若债主不许,则当立即归还本金,强行拖延,债主可至官府诉告。 在一个个老商贾惊悚的神色中,朱敬伦亲自手持一张官方契纸,上面已经签下了他的大民,请各位商人一一签字,朱敬伦的神色不容置疑,第一个人颤颤巍巍的签下了大名,后面的也不敢违拗,一个个签下后,朱敬伦立刻让黄三公拿去找人勒石刻碑,就立在自己的衙门口,然后还要印刷成告示,发行全省。 这是一份宣言,一份保护私有产权的庄严承诺,朱敬伦就是用自己的行为立一个规矩,他的政府是保护私有产权的,任何官员都不能无故侵夺他人的财产,包括他朱敬伦也不行。 后世的学者认为,工业革命之所以第一个在英国发生,跟英国良好的产权保护有分不开的关系,后来英美能成为世界金融中心,依然有这种因素在里面。落后国家的富人,都争先恐后的往英美移民,也是这个原因。 一个学者还发出过这样的追问,为什么全世界各国人,都从来不怀疑英语国家会侵吞他们的财富,西班牙语的国家没人信,法语的国家也会被怀疑,唯独没人怀疑英语国家。 朱敬伦很认可,对财产的保护,是一个商业社会的支柱之一,另一个支柱也许是对人的权力的保护,加起来就构成了法治的核心要意。 让他感动危机的是,不止是后世,就连这个时代,广東的有钱人遇到危险,都想着往香港跑,自从有了香港,澳门都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了,英国人对他人的权力的尊重和保护,真的值得所有国家学习。 十个国家中,至少有九个做不到香港投毒事件那样的事情,包令的老婆都被毒死了,他还能做到让凶手接受应该的司法审判,最后还能证据不足释放,这种事情那时候是深深触动朱敬伦的心的,这不是某一件事,而是每一件事,相信广東人此时已经很认可英国人的这种品质了,不然不会一边倒的往香港逃难。 现在朱敬伦要做的也是这种事,他需要让所有人相信,广東政府也是会保护大家的权力的,尤其是在财产权上,一定会最为严密的保护。 这个时代,之所以商人赚了钱,就投入到利润并不高的土地上,而不是继续投入到商业中去,就是他们无法安心,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官员剥夺了财产,伍秉鉴这样的顶级大商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小商人呢。 潘承训的族谱中,甚至都不记载他几个儿子接班做总商的事情,豪商自己都鄙弃自己的身份到如此程度,怎么可能让他们继续投资于商业,投资于工业,将他们的商业资本转化为工业资本? 朱敬伦的告示很快就发下去了,当商人们真的看到各县城门口、县衙旁,都张贴着这些告示,告诉了大家事情的原委,朱敬伦的自我罚款,以及之后的保证,后面还附有朱敬伦和富商们的签名。 这时候很多富商有些蒙圈,有些已经明白了,朱敬伦在拿他们徙木立信,只不过这木是竖起来了,信有没有还不一定,如果真有人把木头搬走而没有得到赏金,反而更加无信可言,因此富商们真的很期待此时有一个徙木的人,也就是真的按照告示上的说法,跟某个衙门打一场官司,看看好不好使,没听过还可以告衙门的,到哪里去告啊? 他们很快就知道要到哪里去告了,因为朱敬伦的告示很快又发到了全县,在各县设立审判庭,派驻法官审案,并且请当地乡绅名宿有功名者公审,哪怕是县令也可以在这里投告,朱敬伦的司法改革稳步推行到了全省。 说实话,各个法官的素质并不专业,其中最多的是各地的状师,这些状师也被蔑称为讼棍,官员们非常不喜欢他们,常常说他们怂恿愚民诉告,荼蘼钱财,吃了原告吃被告,是最坏的坏人,所以每到一地如果当地民风爱打官司的话,想做事的官员,不是严格审案,而是第一时间收拾当地的状师。 儒家世界观下的官员,有种息讼的观念,认为某地人爱打官司,就是民风不够淳朴,喜欢争斗,不和睦,他们讲究的退一步让一步,这样就人人和好了,这不是一个人如此,而是整个官员阶层如此,不是懒政的官员不想审案,而是名臣都是这样。 就连明代大圣人王阳明,王守仁都是这种思想,《王守仁息讼》甚至以一个知名典故流行于世。 大概是这样的故事,王守仁的一个朋友对别人进行诉讼,王守仁说:“你等数日直到心平气和时再来和我说。”过了几天那人便来了说他已心平气和了所以前来受教。王守仁说你都心平气和了还来干什么。 不但是对自己的朋友,对老百姓也这样,他被贬到庐陵做知县,这个县的人喜欢争讼,王阳明就把所有官司压下来,发出告示让百姓不要来打官司,说他身体不好,不能理清楚官司,晾了一阵子之后,才告诉别人,不是他身体不好到不能处理这些事,只是邻里乡亲,应该相互体谅,相互扶持,出入友爱,养成敦厚之风。一些小事纠纷,相互协商,相互谦让,就能够顺利解决;动不动就打官司,不仅伤了和气,实在不是良善处世之道。 最后还和当地人约定:从今往后,除非有迫不得已的重大案情,不要轻易打官司,要以良善称于乡族为美,养成仁义孝悌之风。如果有以良善著称于乡里、父慈子孝的人家,我将亲自前去登门拜访,向他们致敬。 儒家这种认为如果一地百姓热衷于打官司,就是不和睦的心态,在道德上到底怎么样,不知道,反正绝对不可能适应现代商业社会,所以朱敬伦是支持法治的,如果老百姓觉得无处申冤,那才是最大的麻烦,王阳明是大圣人,他或许能够拿捏的好,但是他的行为,却给了很多懒政怠政的家伙们一个绝好的借口,那就是息讼自己省事,福健有一个县,好几年县令都没升过堂。 所以朱敬伦不但不主张息讼,而且鼓励有怨就及早打官司,在各地招募讼师,这些人熟读大清律例,然后派他们去香港的法庭上观摩,请香港的法官培训他们司法程序,当然他们不需要像英国法官那样,穿上滑稽的衣服,带上夸张的假发,他们穿的是官府,朱敬伦找人给他们定做的七品官府,也就是说他们在县里跟县令是平级的,但还给了他们审判县令的权力。 至于陪审员裁决制,换成了当地名宿裁决,为了让告诉双方感到公平,这个裁决团必须得到双方的认可,陪审员也起了一个新名词,叫做请命官意思是为民请命的意思。 法官是派出去了,慢慢的也有人来打官司,判决也大致能让人心服,判例慢慢形成,但是民告官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朱敬伦的“信”也就一时还立不起来。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木至少立起来了,这就说明朱敬伦是想做点事的,能起到一种千金马骨的广告效应,也是不错的。 1863年,行政、司法的架子慢慢搭起来了,教育的架子也慢慢成行,只是在教育这个问题上,比行政和司法更加复杂,让朱敬伦也感到麻烦。(。),。 ------------ 第三百三十二节 科举是一把钥匙 ,。 去年年底,美国教育顾问詹森,经过半年走访,向朱敬伦提交了一份调查报告。 詹森是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教育部门的一个老官员,做过十年的中小学教师,之后就一直在行政部门工作,工作能力不错,尤其是对教育有一种使命感,他本人也并不是信教,教育就是他的信仰。 这是一个很附和朱敬伦要求的顾问,他第一批来到广東,然后朱敬伦派兵保护他到各地考察。 经过他的考察,抽样了新安、东莞和香山三县五百多个私塾后,统计得出,广東的地方教育普及只有百分之十,也许这还算是高的,因为这三县属于经济水平相对好的县,整体水平恐怕还没有百分之十。 据说日本明治维新之前,在江户时代,民间就自发成立了数万个寺子屋机构,这是一种类似学校的机构,教授的主要还是中国和日本自己的经典,孔孟之道什么的,虽然没有自然科学,但是却将日本人的识字率提高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上,还有的统计认为是百分之五十,总之相当高,同时代的英国才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二十五,可以说他的教育普及已经超过了英国这样的工业国家,成为明治维新成功的一个基础。 中国的民间教育,也是主要以私塾为主,但是私塾要么属于大家族,要么属于一些重视教育的宗族,可以说是不对外的,带有文化垄断的特征。 詹森建议朱敬伦通过改组私塾来完成教育的普及,他还建议朱敬伦,需要保持一些中国传统的文化教育,他认为各国都不应该放弃本国的传统,这几个观点,跟朱敬伦不谋而合,他确实采纳了。 美国教师大批到来后,朱敬伦集中办了几所学校,打量招募读书人学习自然科学的,这些学校相当于师范学校,等培养出第一批学生之后,已经到了今年年初,有一些读书人基本掌握了简单的数学和几何知识。 朱敬伦就想派他们下去试点,还是在自己的威望比较高的新安先尝试,给没个私塾派去了一个教员,同时跟私塾商议,通过给他们补贴的形式,让他们向附近的各村开放,让所有适龄孩童都能来读书。 对开放私塾那些老夫子在劝说之下接受了,可是当朱敬伦派去的教员下去教授数学几何知识的时候,他们却开始百般刁难,一开始挤兑这些教员教书的时间,不久就爆发了严重的冲突,他们说这些教员教的根本就是异端邪说,把他们赶了回来。 在不触动旧势力的情况下改革,和尽最大可能的普及教育,这是朱敬伦认为极为重要的两件事,前者在反复之中稳步推行,但没想到后者出现了问题,当不与旧势力、旧传统相冲突,和普及教育之间产生矛盾的时候,朱敬伦也不知道自己该采取什么方式了。 是强行派人下去,还是继续柔性的说服教育,或者采取另一种方式去教育,这是一件很考量指挥的事情。 老夫子们不是不会算账,不是不知道数数之道,他们也有一套自己的数学口诀,可是他们没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也不清楚,看到那些教员又是写符号,又是画图像的,完全跟圣贤书不搭界,他们就认为这完全是扯淡,以老资格教训了这些后生,这些后生教员还不听,直言这些都是西学,也是大学问。 什么屁的大学问,在大能大过论语?能大过四书五经去? 其实起冲突就只有个别教员,这些教员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份薪水,大多数自己都不是很认可这些数学和几何知识,但不排除个别人崇尚西学,毕竟英国人占了香港已经二十多年了,在年轻人中有一两个这种对西方文化热衷和认同的也不奇怪。 结果就跟老夫子们的思想产生了冲突,把他们赶走还不罢休,听说这些教员都是跟洋人学到的邪说,立马相互联系,直接把所有的教员都赶走了事。 虽然很遗憾这么早就发生了这种事,但朱敬伦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思想文化上的冲突肯定会发生,这才是他改革真正的深水区,如果不能将教育普及下去,不能将自然科学推广开来,那么其他一切的改革恐怕都会是水上楼台,根本持久不来,因为你无法获得源源不断的人才推动,工业化和现代化的事业,不可能总雇佣洋人,雇佣不到也雇佣不起,自己搞教育,说不好听一点,其实是成本最低的。 怎么办? 耐心的找一个个私塾谈,告诉他们西洋人的东西也是好的,孔子还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可父子们坚持华夏入夷礼则夷狄之,三人行必有我师,师从夷人,则必成蛮夷,他们坚持不学夷学,也不许他们的子弟学,不许他们的学生学。 推广遇到了极大的阻碍,朱敬伦记得,日本明治维新、德国在拿破仑战争之后的改革,也都是采用强制的方式,普鲁士对不让孩子上学的家长,甚至会罚款,日本人直接派警察在一个个教师里蹲着,在大街上巡逻,看到到处溜达的孩子就抓起来打一顿送回教师。 可现在朱敬伦是连给孩子们找一个教师都找不到,他教授还只是普通的数学和几何,如果推进到物理、化学,以及天文地理的时候,恐怕阻力会更大。 朱敬伦压着火气,依然跟老夫子们谈判,他始终坚持认为,这种通过商谈的方式,是最文明,也是后遗症最小的,任何强制性的东西,最后都会产生反弹,如果因为教育的问题,百姓造反了,那就是笑话了,别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文化和思想上的问题绝对不能大意。 就在朱敬伦已经说的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突然听到一个老夫子反问说,那西学还能科举不成,还能给人功名不成? 他顿时如同醍醐灌顶,晚清后期掀起的民间自发留学潮,可不就是因为清廷给予留学生各种功名吗,甚至直接就能得到理科或者工科进士的功名。 他脑子里思路大开,看来传统教育的要害在科举上啊,这是一把打开教育的正确钥匙!(。),。 ------------ 第三百三十三节 候补官选拔制度 1 ,。 经过前一阵的整肃之后,广東地方各级衙门的胥吏都变得有些抢手起来。 胥吏本来不是一个体面的身份,而且十分固化,比官僚圈子都更加封闭,不是子承父业,就是兄终弟及。 造成这种情况的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制度的有意为之,因为一旦成为胥吏,就会被打入另册,所谓执贱业者,明朝时候将伎院乐籍、官府胥吏、奴籍下人三类人打入贱籍,子孙无法参加科举。 清代废除了伎院乐籍,但胥吏和奴仆,依然是贱籍,无法获得科举资格。 所以往往成为胥吏,就是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的事情,成本很高代价很大,一般很少有人愿意落籍为胥吏。 但这个阶层是极为重要的,行政上的文书作业,无数的报告、记录和各种文件,制作各种副本。每种文件都有独特格式,不得有丝毫偏差,这些都需要专业的人员掌握,而这些显然都是胥吏来做的。 试问哪一个衙门离得了这群人,也许是封建王朝的官员需要这么一种人,所以才专门制定出这样一种制度,限制掌握了这些文书能力的专业人才离开这个行业,就好像蒙古和明代将匠人都绑在户籍上一样。 是因为有了需求,又不想浪费精力去慢慢培训,所以让那么一群人子承父业代代相传,能够节省极大的成本。 可问题是,不让这些人参加皇权时代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科举考试,限制这些人的合法权力,把他们跟奴仆编成一种户籍,自然而然就让人看不起这些人。 尤其是在文官的圈子里,他们在人格上是瞧不起胥吏的,但是要办事却少不了这些人,甚至可以说,真正支撑政府机构运作的,就是这些基层的小吏,而不是那些整日间高谈阔论饮酒作对的文人。【oM】 这种被人在人格上的鄙弃,又真的会给这个群体造成心理上的扭曲,他们毫无荣誉感,就不会约束自己的行为了,因为你不管表现的高尚也好,表现的低劣也罢,都得不到别人的赞许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高尚? 因此这种被鄙夷的小吏们对待比他们更没有权力的平民百姓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恶劣,他们这种行为反过来又让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 民间有谚语,“官如大鱼吏小鱼,完粮之民且沮洳,官如虎,吏如猫,具体而微舐人膏”,老百姓把这些跟他们直接接触的小吏们看成是敲骨吸髓的恶猫,一点都不奇怪。 但这样一群性格被社会制度扭曲的人群,他们的权力可真不小,绝不仅仅只能欺负一下小民,即便是他们的上司,那些官员,他们也有办法对付,他们善于使用欺骗、蒙蔽、行诈、勾结等技巧,选择性地执行官员分派给他们的任务,利用精熟行政细节和运作程序的能力,蒙蔽、妨碍、误导,甚至胁迫比他们地位更高的官员。一旦遇到软弱、生疏、散漫或无能的官员,他们甚至能够揽权。 胥吏就是这样一群人,法律上毫无地位,老百姓不信任、惧怕,甚至讨厌他们,官员鄙视他们,但是他们却能灵巧的运用手中看似微弱却不可或缺的权力,往下欺压小民,往上胁迫官员,从上到下都不欢迎,却又离不开他们的。 那么到底是谁错了,该归罪于谁,憎恨于谁,好像又找不到一个目标,因为这就是官僚体系长期发展的产物,是最低廉却又最低效的一种制度。 中国古代制度中,充满了这种悖论,不止是胥吏阶层,还有军人阶层,同样也是被人厌弃,生活没有保证,不得不勒索小民,反过来更让人鄙视。【oM】 在这种情况下,朱敬伦不得不进行改革,他不能接受这种低效又内耗严重的制度。 但朱敬伦也得承认,这是一种成本最低的制度,因为他要让胥吏不从陋规中取利,就必须提高他们的待遇,让他们能够生存,甚至能够体面的生活下去,这样才不会有利用权力徇私舞弊的现实压力,在加以严密的监察措施,提高犯罪的成本,才能够打击贪腐。 因此朱敬伦之前大幅度提升了衙门小吏们的待遇,为此背上了沉重的财政负担。 可是此举是很受胥吏阶层欢迎的,毕竟不是每一个小吏都能从陋规中发财,只有那些头脑最灵活,八面玲珑,上下通吃的胥吏,才真正能够发财,大多数胥吏也只是分到一点常例陋规,勉强糊口罢了。 有这样一群人支持,收获还是不小的,因为毕竟是这些人在处理官府的具体事务,他们的工作积极性高了,官府的效力就能大大提高,而且他们习惯了没有政治地位的处境,稍微对他们好一些,他们的反抗精神立马就没有了。 最让胥吏们欢迎的是,朱敬伦废除胥吏不能科举的限制,尽管这群头脑相对精明的群体意识到,朱敬伦已经是一个事实上的藩镇,似乎招牌没有朝廷那块招牌来得大,但依然殷殷期待着朱敬伦能开科举,也让他们尝一尝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感觉。 所以一时间胥吏子弟们还掀起了一股读书的风潮,但是读的依然是四书五经,之前他们可不会读这些书,以前他们就跟匠人一样,虽然也读书写字,但主要还是为了能够看懂公文,能从父辈手里传承下来一套漂亮的公文文体就是真本事,读不读四书五经真没什么用。 显然老夫子那一套思想,在胥吏阶层心中的神圣感和敬畏感,并不如文官阶层,和孕育文官阶层的乡绅阶层那么强烈。 因为解除了对胥吏阶层的限制,所以不但胥吏阶层自身开始有了读书的动力,读书人对胥吏身份的顾忌也消失了,尽管大部分读书人还改不了对胥吏的鄙夷,但那些穷人,穷的甚至都无法维持继续读书人的读书人,胥吏这种身份、这种工作就变得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在加上朱敬伦给胥吏的薪水异常丰厚,一时间倒是有不少读书人应聘做县衙的吏员,想着一边在官府中做事,一边继续读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官员。 但反弹也是不小的,垄断科举之途的乡绅阶层,尤其是那些自家子弟读书晋身纪律更高的官宦世家,对朱敬伦的这个举措极为反对,这些人在地方上往往都是名门望族是乡绅阶层中的骨干,他们的能量不可小觑。 为了不得罪整个这个阶层,朱敬伦甚至没敢直接提升胥吏的政治地位。 现在从最底层的教育改革推行不下去之后,朱敬伦联想到科举和功名,朱敬伦决定改换一下思维,从上面进行突破。 他决定不再跟顽固的老夫子们去谈判了,他要从上面动刀子,让这些老夫子来找他谈。 于是很快朱敬伦宣布,胥吏不但可以考试做官,而且以后的各级官员,必须拥有至少三年的实际工作历练,也就是在当官之前,必须做三年胥吏,直接跟底层的老百姓接触,直接操作面对老百姓的具体工作。 本来这件事就是他早就想做的,可是乡绅阶层反对,他不想激怒这个阶层才没敢推行,现在那些顽固派已经成了阻挡他前进的最大阻力,那么他就必须向这些人施加压力,改革就是在这种互相博弈之中推行的,现代政治本就是一门互相妥协的艺术。 著名的历史学家阿克顿曾经说过:妥协是政治的灵魂。所有的政治原则,包括制度和法律就是交易双方不断谈判、妥协之下的产物,如同打牌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也都有对自己筹码得失的一个底线。 一旦双方的底线无法弥合,政治也会崩溃,那时候改革也就演化成了革命,比如美国的南北战争,不就是在奴隶制问题上,双方的底线根本不可能达成某种妥协,必须用战争来解决了吗。 朱敬伦现在扔出了一张牌,他等着顽固派出牌,他愿意做一定程度的妥协,但对方也必须向他妥协,然后小小的将改革推进一步。 果然整个广東的缙绅阶层都愤怒了,他们无法接受他们通过科举做官,抬高或者维持他们特殊地位的通道被胥吏集团占据。 对乡绅阶层来说,科举跟土地,是他们一辈子最关心的两件事。广東的土人和客人之间最大的矛盾,一个是争地,另一个就是争学额,这种矛盾最后能引发土客械斗,也就能引发乡绅阶层跟朱敬伦对抗。 乡绅们一边在乡下动员乡勇,做出威胁姿态,一边相互联名向官府请愿,朱敬伦也调动军队,各县都有他的军队,少则一百,多则一千,他控制着城市,但他愿意跟请愿的乡绅谈一谈。 “胥吏户籍已经废了,在广東已经没有了胥吏。在新规定中,你们可以将官府的吏员,堪称是官员的预备,他们每一个人都相当是一个候补官员,一旦表现出色,做官的话,更能了解民情。” 朱敬伦对请愿的一个个名门望族出身的乡绅解释自己的道理。(。),。 ------------ 第三百三十四节 候补官选拔制度 2 ,。 他的道理也很有力,历朝历代很多名臣都注意到科举出身的官员缺乏历练这种事,下放到地方上,往往容易被地方上的刁滑小吏们蒙骗,所以很多有名的名臣都整肃过吏治,明朝甚至直接给即将上任的地方官发放为官指南,名叫《新官轨范》。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小吏们的手段是无穷无尽的,单凭一本书是不可能让官员跟小吏的斗争中处于上峰的,能拿得住小吏的官员,要么是蛮横不讲理的,要么就是老官僚。 所以朱敬伦说的,让吏员成为候补官,确实是能够大大提高新官经验水平的办法。 只是这种办法,侵害了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就是在有道理,他们也不能接受。 “朝廷的候补官,最多也是捐官,从没听过直接让胥吏做的道理,胥吏哪一个不是刁滑的小人,朝廷命官,怎么能从这些人中候补?” 各县派来请愿的乡绅们反对,可是只拿胥吏的身份说话,拿风俗中对胥吏低人一等的观念为借口,丝毫不肯提这影响他们自己利益的话题。 朱敬伦笑道:“现在这些胥吏可能有一些臭毛病,但是我看到废除了他们的胥吏户籍后,很多人都开始读圣贤书了。我想圣贤书是能教化人的,你们说对不对?” 既然这些人跟自己玩虚的,朱敬伦也擅长此道,谁敢说圣贤书不能教化人,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一个个老顽固憋的脸通红,却一时找不到机会反驳。 “总之就是不能让胥吏当官,让这些人世世代代把持政令,其非儿戏?” 一个激动的老家伙激烈的叫喊,一群人纷纷附和,越说越激动,好似如此一来国将不国了一样。 等他们情绪越来越愤怒,即将失控的时候,朱敬伦才慢条斯理站起来,这些人看着他,慢慢声音低了下来,知道朱敬伦要说话了,或许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说过让某一些人世世代代把持官位了吗?现在在广東已经没有胥吏了,他们也是读书人。跟你们一样的读书人,他们的子子孙孙能不能把持官位,还要看他的本事。我打算制定章程,日后所有的官府吏员选拔,都必须通过考试,跟科举一样的考试。农民子弟可以考,商人子弟可以考,地主、乡绅的子弟也可以考。以后也没有小吏一说,吏员就是候补官员,官府中只有官员和候补官员之分,再无命官和胥吏之分。” 说完朱敬伦摆摆手:“你们自己先商量吧,饭后我们在议,你们要是有什么高见,本官洗耳恭听!” 说完扔下这一群还在消化朱敬伦的说法的老家伙们,径自出了班房,他知道这些人现在需要互相商量了,他们会商量出一个结果,然后拿给朱敬伦的,他们是有底气跟朱敬伦提要求的,因为他们在乡间组织了数万乡勇,用这些乡勇给朱敬伦施压,他们才会派人来请愿,他们以为他们有说话的资本。 这倒是朱敬伦没想到的,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学会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让他欣喜的是这些人没有蛮干,没做出围攻县城的行动,否则说不得要血流成河了。果然有组织的力量,才是负责任的,如果是一群没有组织的流民,恐怕早就开始暴动了。 当然这也跟他们是乡绅,一向都有较高的政治地位有关,也有向官府请愿的传统,这种传统很好,朱敬伦觉得有必要维持下去,至于他们会不会因此而变得更强大,更有组织力,动辄威胁官府,朱敬伦一点都不担心。 通过利益集团组织化的方式来参与和影响政治运作,这是现代政治的一个基本特征,朱敬伦既然要推动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又怎么会压制这种利益集团的组织化,何况还是一些比较理智,比较能负责任的老乡绅的组织化,唯一该担心的是那种野心家煽动流民的组织化。 这些比较理智的老家伙们最后商量出了一个章程,他们提出要求: 第一,朱敬伦不能从现在这些胥吏之中选拔官员,他们的理由是这些人身上有刁滑小吏的习气,会污染官场风气,但是他们不阻止这些胥吏的后代考试做官。他们算是做出了一点让步。 第二,官府如果要考拔吏员(候补官),一定要一视同仁,不管是小吏的子弟,还是良善子弟,都必须一体考试,不考试不得成为吏员。而且他们要求考试的时候,由他们进行监督,并且阅卷也必须有他们见证。 这些人的担心不是毫无根据的,明清的科举考试虽然是吏治中最为公平的制度,但清朝跟其他朝代有些不同,八旗子弟拥有各种特权,其中一种就是可以不通过考试就能做官,比如实在是考不上的,可以先从笔贴式做起,这笔帖式的工作也是办理文件、文书,跟衙门中的刀笔吏做到一样,但是却不是胥吏,而是正经的官员有品级,虽然只是七八九品之类,但是升迁速度快,是清廷专门留给“八旗的出身之路”。 显然这种制度是很不公平的,汉人缙绅阶层不是没有意见,但却毫无办法。现在他们担心那些胥吏的后代也拥有类似的特权,因此要求所有人一起考试,他们对他们的子弟考试的能力,是十分信任的。 第三,他们提出,广東官府不能任用捐官! 捐官,这打击的就是商人阶层了,商人阶层拥有庞大的财富,更容易就能给子弟买到一顶官帽子,但大多数时候,捐官只有一个候补的头衔,能不能得到实缺,反而不是金钱能解决的事情,而是需要相当的人脉,十三行行商个个富可敌国,个个头上都带着红顶子,可是没有一个能够任实缺,全都是空架子,真正能够通过捐官得到实缺的,往往还是乡绅子弟,因为他们拥有人脉,在官场的人脉。 三条章程,不但堵死了老胥吏们做官的道路,而且堵死了给他们子弟开后门的路子,又打压了富商阶层,谁说这些乡绅迂腐的,给自己争取权力的时候,他们明明很精明。 对于他们的要求,朱敬伦答应了。不但答应下来,而且生怕他们反悔一般,马上喊来笔吏,立约为证,让所有乡绅签字画押。 其实朱敬伦本来是有挑选一些听话的老吏当官的想法的,但是既然乡绅们反对,愿意用这种商谈的方法来解决复杂的政治问题,那么朱敬伦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改革中以后会不断的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都能采用这种和平和文明的方式来解决,会大大的降低成本,减少不必要的流血牺牲,如果真的最后通过各种协商,让朱敬伦和平的完成改革,这是对他政治智慧的极大褒奖,这场变革必将跟英国的光荣革命一样,载入人类文明的史册。 另外有一点,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现在已经开始割据一方的朱敬伦商谈,至少说明了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考虑过朱敬伦控制广東的想法,或者说他们看到了清王朝的软弱,发觉只要朱敬伦不造反,清廷就允许他一直这么割据下去,那么他们就有必要在自己的家乡,对朱敬伦的官府形成影响力,哪怕朝廷失败了,他们影响之下的官府,不也可以通过投诚,通过把自己打造成心在曹营心在汉的忍辱负重,继续掌握权力吗。 朱敬伦觉得,这些乡绅虽然态度上依然是中立的,在自己和清廷之间保持中立,但是天平已经小小的向朱敬伦这边倾斜了,因为朱敬伦才是现管他们的,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他们很懂。 朱敬伦认为,很有必要在他们倾斜的天平上,在加上一份有分量的砝码,那就是真的让他们的子弟成批量的进入各级官府,加入到自己的统治集团中来,成为自己旗下的既得利益集团的一份子,任何改革之所以会失败,往往就是因为没有培养出一群既得利益者。 王安石是这样,张居正也是这样,王安石变法没有早就一个掌握权力的既得利益集团,所以他被守旧的既得利益集团给斗倒了,张居正是一个权臣,也培养出了大批的心腹手下,但这些心腹并不是新法的受益者,他们只支持张居正,而不是支持新法,所以张居正一死,他的法也就废了。 只有商鞅成功了,因为商鞅死的时候,朝中大部分官员,已经不是旧贵族,而是通过战功爬上来的军功集团,这些人是新法的既得利益者,他们自然要维护新法,哪怕在商鞅死了,商鞅的法也会由这些人继续执行下去。 朱敬伦未必能拉拢到全部的乡绅阶层,但是只要有一部分乡绅阶层在自己的改革中,转变成了新的既得利益集团,并且将权力放到这些人的手里,朱敬伦认为自己的改革至少就成功了一半。 所以他跟乡绅代表们商量完后,立刻就宣布,年底之前就会进行第一次候补官员考试,而考试的内容,将跟科举有所区别,比如会考一些数学之类的知识,朱敬伦的理由是,这些候补官员将会处理最具体的政务,工作内容跟过去的小吏没有太大的分别,他们将负责纪律钱粮账册、土地登记等工作,如果连账都不会算,怎么进行这些工作呢。 因此一定的数学知识是很有必要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朱敬伦才将自然科学悄悄的塞进了科举这个框架中来,如果这些人依然想要他们的子弟通过科举做官的话,那就必须让他们的子弟学习自然科学知识,否则根本无法跟其他阶层的子弟相比。 但是话刚说出来,这些老家伙立马跳起来反对,他们说历来考试考的都是四书五经,哪门子考试会靠记账算盘这样的商贾末术。 这一次,朱敬伦也变得不好说话了,他希望旧势力能保持理性,在改革中协商解决利益问题,但是他是有底线的。 立马挥舞着刚刚签完字的规约,厉声呵斥他们,白纸黑字,墨迹未干,就要反悔! 同时告诉他们,历朝历代科举,要考什么,不都是朝廷说了算,小民什么时候还有权力决定朝廷科考的大事了。 这个权力就是他的底线,他不能丢,因为这个权力是制定规则的权力,在改革中,朱敬伦会采用制度来引导、鼓励甚至逼迫旧势力转型的办法,那么他就必须牢牢掌握住制定规则和制度的权力,那一次改革,不都是新势力制定规则吗,让旧势力制定规则来改革,就没有成功的例子。 老家伙们一看朱敬伦发怒了,面面相觑觉得硬顶也不是办法,反正他们得到了公平考试的保证,他们相信他们的子弟读书的水平,远远高于任何其他阶层,不管是穷苦的农家子弟还是刁滑的胥吏子弟,还能考的过他们的子弟? 如果真的考不过的话,到时候在想办法。事实上,谁会在乎读书读什么,读书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道德的,早就脱离了儒家修身的目的,而变成了纯粹的考试工具,读书唯一的目的就是做官,就是获取权力,就是让自己家族光耀门楣。 所以当朱敬伦不耐烦的走出去后,乡绅们也三三两两一起离开了,之后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撤掉集合起来的乡勇,一场风波就此平静。 很快他们就发现,朱敬伦竟然在每一个县,就开办了一座学堂,名曰县学,告诉胥吏们,让他们的子弟来上学,将来考试就考县学教授的内容。 学堂的老师当然是第一从广州学宫里洋人开办的师范学校培训出来的书生,而他们授课的教材,则是直接翻译的美式教材,暂时只包括小学阶段的数学、几何内容,以及高中阶段的世界历史教材。 朱敬伦认为,对于已经年纪不小的胥吏子弟来说,数学、几何知识是没办法取巧的,只能直接从小学学起,但是历史这种人文的学科,哪怕从高中、甚至大学开始讲起,他们也是能够理解的,大不了死记硬背,目的不过是让他们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中国,是让他们开开眼界罢了。(。),。 ------------ 第三百三十五节 开科举 ,。 闹闹哄哄一直到了6月底,才在自己控制区的每一个县设置了县学,改良后的县学,尽可能的聘请当地的名儒教授,他现在还不敢直接连四书五经都废了,能加进去一些自然科学的内容,已经是小小的胜利了。 之后宣布考试则例,宣布四书五经依然为主要考试内容,辅助以算学,两科单独出卷,单独阅卷,以分数制,经学70分,算学只有30分。 这个考则出来后,也算是平息一下旧势力的怨气,毕竟经学占了大多数,那算学只有三成的权重而已,但也有不满足的,觉得如果降到20分,他们更能接受,实际上如果真是20分,他们还想要降到10分呢,最好是不考。 总之朱敬伦在动荡中将一门自然科学强加紧了考试之中,乡间的顽固派竟然没有闹事,这让很多人异常的失望。 广東三个道,除了鹤山等土客杂居的县没有派人来之外,几乎所有的县都派了乡绅来跟朱敬伦请愿,如果说其中没有人暗中鼓动,这是不可能的,可是鼓动是鼓动起来了,最后还是让朱敬伦如愿,他们怎能高兴的起来。 而且他们此时更加的担心了,朱敬伦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他们发现朱敬伦竟然要擅开科举了,尽管朱敬伦没有这么说,打着广東省的旗帜,说是吏员考试,还说模仿的是宋时旧制。 宋代时候,胥吏是需要考试才能录用的,不过宋代的胥吏也是可以做官的,不过只能做小官,通过内部升补和授官的方式,所以当时的胥吏也不是一条不能选择的路,当然歧视还是有的,士大夫阶层说这是“吏人皆士大夫子弟不能自立者,忍耻为之”,是一条没办法的办法。 现在朱敬伦提出以后各个县吏都要通过考试,是宋代的录用制,说县官都必须拥有三年的吏员生涯,这就不能用宋代的制度来解释了,毕竟宋代胥吏做官,一般只有那些中央机构的胥吏才有机会,而且用宋代的制度,取代本朝的制度,这本身就是悖逆之举。【oM】 所以,所有人都明白,朱敬伦准备开科举了,距离造反的时间更近了一步。 县学开办的很成功,得益于朱敬伦的宣传很到位,不但在各个县城张贴告示,还在各个交通要津,甚至派人到乡下给各个集镇路口张贴告示,务必让每一个读书人都能看到,在这个过程中,各县的旧县吏十分的配合,甚至可以说工作积极了,因为他们的子弟也拥有这项权力,可以参加考试,将来可以做官,当然他们还没有动歪心思,否则他们拖延一下,知道的人少了,他们的子弟也就多一份机会,可是他们知道,此时是朱敬伦强推这项规制的时候,万一失败,可就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谁都捞不着好处了,因此坚定的站在朱敬伦一边,努力工作。 如血的读书人极多,朱敬伦表示,来者不拒,但是要求在40岁以下,本来他想规定为30岁的,害怕招不够人,现在好了,最多的南海县招来了一千两百多人,最少的阳春县也招到了400多人。 有这么多读书人积极响应的原因,第一是县学提供住宿、饮食供应,还免费提供课本,这对一些寒门子弟来说,是难得的机会;第二是朱敬伦定下的招录名额很大,每个县要招收100个吏员,这让大家的希望大大增加,可比考朝廷的科举更有希望;第三是朱敬伦大力宣扬了政策,并且给吏员身份重新定位,称之为候补之官员,候补官当然比胥吏好听多了,也更容易被人接受。所以才有这么多读书人感兴趣。 但主要还是以寒门子弟为主,包括一些小宗族私塾里的学生,小乡绅的子弟等等,真正的名门望族和豪族,他们自认为他们自己学堂教授的更好,比如沙井陈家子弟就没来县学,他们认为自家的学堂能培养出举人、进士,相比野路子的县学来说,更胜一筹。 朱敬伦还觉得,恐怕还有乡绅们依然中立的态度有关,他们愿意来考试,但是却尽可能的在之前撇清关系,恐怕还是想在看看风头,到时候如果朱敬伦势大,朝廷没有动静,他们大可以来考试,如果风头不对,他们也好脱身,一旦提前把学生送到了县学,到时候就不容易推脱过去了。 这样也好,让寒门子弟跟他们竞争,说到底这些寒门子弟,机会更小,会更加珍惜这个机会,等将来做官了,也会对朱敬伦更加拥护,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如果没有朱敬伦,以他们私塾的教育水平,恐怕没什么机会考取功名。 寒门踊跃,豪族观望,官场则暗流涌动。 此时反朱基地南韶连道已经是步步为营,凡是反对朱敬伦的官员,都跑到了这里,编练军队,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勇兵十万,日夜操练,大有积极准备攻打广州的架势,甚至连之前被他们步步紧逼的张千山他们都放过了,默许了张千山在连州割据,井水不犯河水,把目光紧紧地盯住广州的朱敬伦。 可以说南韶连道的反朱官员们,没有一个愿意接受朱敬伦开科举,很可能,朱敬伦的科举一开始,他们就会发动攻击,科举就是开战的信号。 不止是这些官员,经赫德反馈,连洋人都在关注朱敬伦的行动,他们现在已经接受了中国式的割据势力,默认了广東已经是一个独立政体的现实,但是并没有跟广東建立关系,除非朱敬伦愿意公开建国,否则他们也不会上杆子的找他。 洋人主要想看看朱敬伦到底要怎么改革,他们很期待看到朱敬伦能将广東打造成一个西式社会,不是他们有多么热爱广東,而是他们认为那样他们更容易扩展利益,尽管朱敬伦扩展的已经很不错了,但他们永远都不会满足。 对朱敬伦的态度,洋人也是中立的。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朱敬伦一直都有些担心一旦自己建国,洋人会干涉或者帮助清政府镇压自己,不用多,英法两个大流氓来一个,自己就招架不了。 因此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求稳,连守旧的乡绅阶层都不敢得罪。 对广東所有的上层士人来说,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暗流涌动,暗流的尽头就是科举那一天。 朱敬伦依然小心翼翼的维护,力求在科举之前不发生任何意外,政府运作的还算正常,只是职员还是普遍缺乏,清政府的官府是一个简陋的机构,根本就无法进行各项整治措施,所以朱敬伦这一次大规模考试选材,也是在为各个衙门招纳后备人才。 作为可能的后备人才,县学里的学生学习十分努力,他们费力的消化着数学几何知识,听老夫子讲四书五经,为自己的前途努力,他们很卖力气。 乡间的私塾也有了一些改变,各个豪绅、豪族的私塾中,慢慢也开始讲解数学、几何,这些知识在老顽固们看过之后,虽然看不懂那些符号,但他们知道这是算数学问,也算不上陌生,中国又不是各没有算学的国家,只是没有成为主流,没有发展出自己的体系罢了,但概念是有的。 既然是影响到自家子弟的前途,老夫子们也不好拧着不让学,甚至有钱的还从香港请来了更好的教师,教他们的子弟读书。 一场竞赛在寒门和豪门之间展开。 倒也不是一直波澜不惊,中间也有一些曲折,比如朱敬伦派养出的第一批自然科学教师,他们一听自己教的学生是为考试做准备的,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考官?在当神圣的教师和当庸俗的官员之间,他们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不太乐意好好教了,询问过他们也可以报名参加之后,都开始应付差事,自己偷偷努力复习起来。 发现这个问题后,朱敬伦立刻调整了态度,告诉这些教师,他们不用参加考核,他们的考核就是他们的教书水平,他们可以报名参加,但不用考试,他们的成绩将按照他们交出来最好的十个学生的成绩来平均。 这样这些人才开始认真教学生,他们学生将来的考试成绩,将决定他们的命运。 一个小小的调整,就能让教师从心不在焉变成热情高涨,制定规矩的权力,真的是一项最美妙的权力。 朱敬伦发行的那一批债券认购的并不算踊跃,但是只要愿意抛到交易所,总会有人接手,消息灵通的人知道,最近伍家在不断的借钱,有时候甚至会出高息向洋人的银行借短期的债务。 兵工厂的2艘千吨级蒸汽帆船先后下水,由美国顾问训练出来的第一批海军接收了军舰,但他们还无法独立操作这样的巨舰,指挥官临时任命的还是美国人,1艘3千吨级的军舰加紧建造,广州的造船厂也不断的将炮艇交付,他们也生产了2艘千吨蒸汽帆船,1艘3千吨级军舰,进展普遍比朱敬伦自己的兵工厂要快,但是5千吨巨舰进展就有些差强人意,让人很担心今年年底钱无法交付使用。 在紧张、焦虑,但却让人感到压抑的平静中,半年时间过去了,一晃就到了12月底,考试时间终于到了。(。),。 ------------ 第三百三十六节 柏贵离粤 ,。 这半年来,朱敬伦也在等着这一天,他的动作一直也没停,动作幅度不大,但是始终不断的动作,重点是军事调动。 将自己能用的主力两万训练有素的步兵新安军和五坑军都集中在广州,分驻各地的则替换成了其他的新兵,比如将一万八旗兵,打散分到了惠潮嘉道和高雷阳道,让他们远离广州和南韶连道,以免将来仗打起来,朱敬伦还得防备这些八旗兵造反。 就在考试前三天,突然柏贵说他病了,他是真病了,绝不是装病。 这一点朱敬伦还是很确信的,因为他去看望过柏贵,柏贵确实病重,病的要死的那种。 他本来早就死了,历史上,他在1859年,英法联军还没撤出广州的时候,就在城外的抵抗派和洋人以及皇帝三重压力之下,一病不起,一命归西。 但是朱敬伦横空出世,将历史改写了,他帮忙收复了广州城,让柏贵不但没有心力憔悴而死,反而升官进爵,最后做到了两广总督,自然百病皆消。 可是这次,他是真的病了,依然是在压力之下心力憔悴,朱敬伦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发现他的心肺都开始衰竭了。 想到这段时间柏贵对自己还是很有帮助的,如果不是柏贵在广州城坐镇,为清廷安抚“自己”,恐怕他不可能有这么长一段平静的时间,一步一步将广東温水煮青蛙一般并入旗下,非得是经过一番血战才能割据广東。 没有柏贵坐镇,南韶连道的反朱派早就行动了,朱敬伦肯定要被动应战,一旦应战就是造反,那时候清廷必然要调动湘军,江南的湘军可能调不动,但是广西的湘军蒋益澧部肯定是能调的动的。 蒋益澧也是一员宿将,传言“少不羁,不谐於乡里,客游四方”,其实就是乡里那种不安分的青年,战乱给了他机会,太平军打到湖南,曾国藩组建湘军,他报名参加了罗泽南部湘军,作战英勇被罗泽南看重,收为弟子。罗泽南后来战死,李续滨顶替罗泽南的位置,蒋益澧和李续滨不合,他被太平军包围,李续滨见死不救,幸亏他死战打退了太平军,觉得在军中已经没有前途了,于是弃官归隐。这时候清廷却因为他立下的战功,将他的官衔提拔到了知府级别,赏赐了顶戴花翎。 乱世这种骁将总是有机会的,他在湖南家中,广西天地会起义,劳崇光抵挡不住,请求湘军增援,这时候湘军主力都在江南,于是调蒋益澧援广西,蒋益澧就带着一千五百家乡子弟兵出发了,这几年一直在广西作战,目前已经是广西按察使,石达开都被他赶到四川去了。 因为跟湘军名将李续滨的不合,导致曾国藩和胡林翼也对蒋益澧不待见,可是跟曾国藩经常打对台戏,据说龃龉颇深的左宗棠却很看重蒋益澧,多次向清廷请求调蒋益澧到他的麾下帮忙,可是因为朱敬伦在广東割据,清廷一直将蒋益澧按在广西,就是为了针对朱敬伦。 这两年蒋益澧多次回湖南招兵,目前蒋益澧拥兵两万,坐镇梧州,随时都能发兵肇庆,一旦开战,这将是朱敬伦最大的敌手。 至于南韶连道一群文官招募的十万乡勇,反倒是一群乌合之众威胁不大,听说为了养活这些乡勇,他们在南韶连道穷刮地皮,把商贾富绅都要逼疯了,就算朱敬伦不打他们,估计他们自己都能把自己折腾死。 但朱敬伦的应对策略还是先打乡勇,他要一击将十万南韶连道乡勇打散,然后让这些文官慢慢收拢残局去,朱敬伦趁这个时间空档,全力出击,跟蒋益澧在肇庆决战。 计划早做好了,兵也调动了,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时候柏贵快死了。 如果朱敬伦不管的话,他死定了。 但朱敬伦还有些犹豫,不是不忍心,对柏贵他没有任何愧疚,不是他柏贵早死了,在朱敬伦心中,柏贵始终都是一个跟洋人合作过,给洋人当过傀儡的汉奸,这是民族大义,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完全跟感情无关,他之所以救柏贵,是他还有一点希望,如果这家伙活着,没准以后还能发挥一点作用。 所以他悄悄的帮柏贵治了一下病,机械体要救这种程度的疾病,手到擒来而已。 但没有一下子治好他,让他依然保持病恹恹的姿态,可是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 省的他这时候出来捣乱。 柏贵不但没有捣乱的心思,反而萌生了退意,他告诉朱敬伦说,他没心气在广東待下去了,他求朱敬伦不要反朝廷,要反也等他死了再反,他说请把他送回去,他想死后埋在北京,跟他的祖先埋在一起。 朱敬伦满足了他后一个要求,派艘船把他送到上海,交给沪海关就不管了。 柏贵一走,然后当全省候补官考试的钟声敲响,南韶连道的乡勇就冲进了广州府地界。 朱敬伦这半年时间可不是玩的,他有专业的参谋人员,早就制定过好几份应对方案了,见南韶连道乡勇,出韶州府直冲佛冈厅,马上就有成套的行动方案,将其主力阻挡在佛冈厅潖水以北,主力则翻越大罗山往侧翼进行大迂回。 乡勇哪里见过这种大会战,朱敬伦的军队,目前也只有新安、五坑两军目前能达到这种战略组织能力,两只军队一次会战,直接就将号称十万乡勇击溃,不及追击,马上后撤,两万新军,刚刚装备火枪,炮兵各自只配属了三十门大炮的新安第二军、以及完成整训的大洪国农民军组成的大洪军立刻出击,一路沿北江往英德进发,主力则回转广州,早就有水师在码头生火待命,他们将转进到肇庆,与湘军蒋益澧部会战。 广府学宫中的学生们此时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埋头答题,他们这段时间付出的心酸和努力,让人极为感叹,贫穷士子那种渴望晋身的慾望让每个人都废寝忘食一般的学习,四书五经他们中及格的都能倒背如流,八股文章写的周正,就连数学、几何都硬是啃了下来,不敢说有多好,反正老师讲的例题,那是每一个符号都装在了脑子里。 当他们或者满意,或者懊恼,或者心如死灰一般走出考场的时候,朱敬伦的大军已经到了肇庆。 蒋益澧部湘军,则在他们之前,就已经顺流而下,完成了对肇庆的包围,在三面高地上都修建了土寨,肇庆府治所高要城,此时三面被围,只留东面为阙,但是最早的战争,先在城南打响了,因为高要城城南邻水,双方水师在这里展开了激烈的激战,先要争夺制江权。 肇庆港在后世可以停靠1千吨的船舶,珠江水道相比长江来说,水流更加丰沛,淤积也不严重,因此航运能力虽然比之后世稍有不如,但通航500吨级的船舶问题并不大,加上之前半年的准备期,朱敬伦不惜工本的疏通过一次广州到肇庆的主航道,并且加固了肇庆的各大码头,这让他的炮艇可以通行无阻。 每艘炮艇排水量500吨,装备各型大炮10门,让朱敬伦的水师在火力上碾压湘军的水师。 湘军的优势则在于他们的数量,蒋益澧在广西期间,打造了大量的战船,数量多大200艘。 一方有火力优势,一方有数量优势,让这场水战变得极为惨烈,从早晨开始遭遇,一直打到夜里,湘军始终不退,试图依靠数量优势冲近广東战船近战夺船或者纵火,这边则依靠火力优势组成线列阵,采用密集火力,将一艘艘湘军战船打成木片。 广東海军不愿夜战,在太阳落山前缓缓退去,在羚羊峡一带驻泊,打算天亮后重新发起攻击,经过一天的水战,他们认为已经打沉了湘军近半数的战船,无论是美国海军顾问,还是经验不足的海军军官,都认为对方已经不具备跟自己争夺制水权的力量了。 可当他们刚刚离开,黑夜裹住大地,硝烟的味道还没散去的时候,肇庆城外先后两声巨响,湘军攻陷了广東官兵把守的两座要塞。 一座是西江北岸上的龟顶山,这里位于肇庆城西南方,地势不算高大,但是端坐在江岸平原之上,山体南部临江突出,紧迫江流,是一条孤山丘陵,如果仅此而已,也不算要紧,可是这座山南部紧迫江流不说,要命的是江对岸还有一座同样的山。 南岸之山,形如香炉,又似古鼎,名叫大鼎山,这座山的山麓伸出江心约八十尺,有过一座庙宇叫做大鼎寺。这就真要命了。 《高要县志》记载:大鼎庙旧建在大鼎山,雍正二年,制军孔毓珣命湾溪人士扩而大之,自乾隆迄道光间,递有增建。 清廷制军为什么要命人扩大寺庙,不是因为他信佛,是他看重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龟顶山和大鼎山都是深入西江,逼江而成一条峡谷,名叫大鼎峡,谁占据了两山,谁就控制了峡江,湘军用水军战损过半的代价拖住了广東海军,结果却是为夺取两山,他们的水军损失惨重,但却控制了江峡,这一仗到底是他们胜利了。 这个结果一下子就打醒了有骄傲的美国海军做军官,从陆军中挑出来的优秀军官做军官的海军,让他们知道湘军也是会打仗,尤其是会打水仗的。 当夜,海军军官就集体向朱敬伦请罪,朱敬伦回复说,好好打,打败他们,仅此而已,并不打算干涉军官的指挥。 第二天陆海军协同,开始登陆作战,打算水陆配合围绕两山展开作战,这时候真正大规模的会战才算是真正打响。(。),。 ------------ 第三百三十七节 肇庆会战 1 ?香山文人黄培芳在道光九年游览大鼎庙时候,曾经题诗一首: 牂牁迢递汇端州,形势雄蟠控上游。 万树丛中嵌梵宇,群山阔处让江流。 无边春色方停棹,不断西风正倚楼。 秦代龙祠看报赛,一时箫鼓偏沧洲。 蒋益澧看到了这首诗,就提在正对江面的一座偏殿的侧壁上,蒋益澧觉得这首诗写的极好,尤其好的是“万树丛中嵌梵宇,群山阔处让江流”一句,两山夹江,他只要在山上架起大炮,就能封死这条江。 他知道广東海军有轮船,他不是傻子,他是悍将,他打了十几年仗,从过去一个不安分的游侠,成长到了百战将军,岂是浪得虚名,曾国藩、胡林翼不待见他,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见识,左宗棠看中他,也并不因为曾胡厌弃他,他是有真本事的。 既然早就清楚自己留在广西是为了应对广東有变,又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动手,就是因为他早就摸清了广東军的实力,尤其是水军,他发现对方轮船多,大炮多之后,就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江面上正式跟对方对战,可是湘军一贯重视制江权,能把太平天国逼到南京孤城,靠的就是湘军的水师,他们知道掌握制水权的关键,所以蒋益澧绝对不敢放弃水路,让自己的军队被人围困。 因此他早就制定了夺两山,控江峡的战略。 只是水师一战的损失,还是让他的心绞痛不已,那可都是家乡子弟啊。 他承认他还是小看了对方的水师,那洋人的火轮船果然厉害。 但现在蒋益澧已经控制了要地,他认为这场仗暂时他打赢了,接下来他知道,只需要守在这里,对方会无休止的派人来送死,除非他们不想要肇庆了。 湘军一贯就是如此,善于将攻守逆转,占住一个让对方不舒服的位置,然后转换防御,由守转攻,消灭敌人,等他们打的疲惫了,湘军在前进一步,在占一个让对方更不能接受的地方。 现在在江西,城市基本上都被湘军控制,太平军依然控制了很多地方,但是主要在乡村,他们现在已经没兴趣攻打湘军驻守的城市,就安心躲在乡下征粮,仿佛忘记了湘军的存在,只要广東的朱逆在肇庆消耗疲惫了,蒋益澧就顺势拿下肇庆,然后继续推进,在跟他们消耗,只需要一步步蚕食,就能消耗对方。 朱敬伦已经感受到这种消耗了,第一次全军出动的大战,给后勤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到肇庆的水路是畅通的,包括肇庆城内的供应都能保证,九龙交易所能提供足够的物资,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压力主要来自于运输。 过去军队出行,都是自己运输,但之前的战斗规模很少超过一万,这一次主力两个军都开进到了肇庆一带,还有更多的军队正在往哪里集结,运输压力极大,肇庆城中还有数万百姓需要生活物资。 单靠军队的运输显然是不够的,朱敬伦否决了军需部门要求征集民船的要求,而是交代他们雇佣民船,委托给民间的商船队来运输,这样可以节省大量的管理力量,只需要排出一些后勤人员发运和接受就行。 一时间军队撒钱,大量广東的民船得到了一笔利润丰厚的订单,在跟西方轮船竞争中已经处于不利地位的他们,再次遇到了好年景。 道光、嘉庆年间,广東尚有一千两百多艘海船,每年驶往新加坡贸易的商船多达两三百艘,可是现在几乎要被排挤出这条航线了,唯一保持了规模的,是三百多艘盐船,依靠的是食盐专卖的保护。 他们船小,速度慢,消耗人力多,这些不利的因素,完全竞争不过西方轮船,一步步被挤压到了内河船运领域,可英国轮船公司已经开辟了省港之间的运输业务,这最后的活路也快被赶尽杀绝了。 军队的订单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享受丰厚美味的时代,一时间应者云集,很短时间就雇佣了5多条商船,运力得到了充足的保证。 可是物资消耗却有些供应不上了,朱敬伦现在装备的步枪已经达到了4万只,需要的子弹供应极多,他接到的情报现实,他的军队开始展开陆地攻势第一天,消耗的子弹就达到了5万发,这不算多,日本明治维新后的壬戌战争中,最多一天的子弹消耗都超过2万发,现代战争的发展,消耗只会越来越多。 运输问题是保证了,可生产怎么办? 现在军中装备的步枪,要么是买英国人的,要么是仿制英国的李恩菲尔德53式线膛步枪,53式线膛步枪又是英国人仿制法国人的米尼式步枪,子弹采用的是米尼弹,是一种后部中空的铅弹。 子弹并不难生产,甚至可以说铸造这种子弹,已经是兵工厂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但问题巨大的消耗,不可能全都让兵工厂承担,解决方法依然采取了承包出去的办法,广東铸造业最发达的地方,是佛山。 佛山是中国古代四大名镇之一,这里最出名的就是铸造业,但同样也因为西方产品的冲击,这几年经营日渐困苦,很多佛山的手工匠人不得不转行开始慢慢摸索在西方技术入侵的大环境下,给自己进行重新定位,很多佛山手工匠人已经进入了西方机器的修造行业,从最早开始的帮人修理轮船到现在连蒸汽机都能修理了。 但没落的大势还是没有改变,朱敬伦送去了大批的军需订单,让大量铸造工场和作坊,帮忙铸造子弹,同样是他们一次发财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发财的机会。 粮食、弹药不断的往肇庆运输,人也在往那边调动,这是一次总攻击,朱敬伦历来信奉牛刀杀鸡的保守战略,一旦开打,就要用最大的力量打赢,所以他几乎动员了能动员的一切力量,包括驻扎在各县的驻兵和在鹤山一带新招募的军队。 ------------ 第三百三十八节 肇庆会战 2 ,。 方山待在山区已经待得想要吐了,他这两年几乎都在山区待着,原因是这里离不开他。【oM】 鹤山等县的土客械斗被平息了,但是土客之间的仇恨无法平息,一旦没人监督,打起来是迟早的事情。 他就是来干这个事的,械斗是出于仇恨和土地,土地纠纷通过立约,尽管不能让人满意,但总有一个依据,可仇恨这种东西,是发自内心的,没有足够灵巧的应对,这种问题根本就难以解决。 方山恰好就是一个善于揣摩人心的高手,不会揣摩人心怎么给人算卦? 他今天给自己算了一挂,大吉大利。 事情也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鹤山一带的军队在集结,一百一百的集结,集结成一千一千的大部队,汇聚成上万人的大军,而中间没有出现一丁点意外,这确实是大吉大利。 最后总计两万军队集结在新会后,装船开往肇庆。 两万大军,这是方山两年多的成果,而且是没花一分钱的成果,对此他很自豪,除了他谁能做到?是侯进能做到呢,还是黑狗能做到? 而且方山认定,他招募来的这些兵,上了战场,就能打仗,压根都不需要在进行整训,这全部都是老兵。 方山这两年多确实很成功,他的成功也就是鹤山等地土客两家的失败,很悲哀的失败,整整被人玩弄了两年,陷入了一个恐慌的怪圈之中两年。 当时,朱敬伦最后一次平息土客械斗,将黄茅壁一带的鹤山客家人送出了深山,回到他们的土地上,当时鹤山人是不满意的,因为这一次他们打赢了,可是朱敬伦拒绝他们占领土人的土地,依然坚持按照乡约规定,将他们的土地拿回来为止,但问题是,鹤山客家人认定,当初签约的时候,高官仙等乡绅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把所有有争议的土地都送给了土人,当时土人把恩平一带的客家人赶尽杀绝,让他们恐惧之下才不得不就范,但现在他们强大了,还有官兵支持,为什么不把那些土地抢过来。 朱敬伦压制了客家人夺取土地,哪怕只是争议土地的慾望,客家人当然对他不满意。 但不满意又能如何,朱敬伦派去帮客家人的军队是新安军,客家人的五坑军当时反而被留在广州,他们自身都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哪里有兵力跟土人较量,只能忍气吞声见好就收了。 客家人是既不能满又无奈。 土人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好容易把客家人赶进了深山,朱敬伦突然派兵来帮土人把他们打跑,他们如果高兴那就是骗人的。 但他们也没有办法,朱敬伦派出了上万大军,还带有许多大炮,他们根本就打不过,还有数以万计的对他们仇深似海的客家人帮忙,他们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夺占的土地又还了回去。 广府土人对朱敬伦,则是既恨又怕。 可无论是不满的客人,还是怨恨的土人,他们都接受这一点,那就是朱敬伦是讲信用的,当初立下的规约,朱敬伦是坚持遵守的,所以他们都不满朱敬伦,甚至怨恨朱敬伦,但他们都相信朱敬伦。 朱敬伦早就告诉过方山,说他吃定土客两家了,因为这两家都是笨蛋。 方山现在知道了结果,朱敬伦确实吃死了两家,而且是通过他方山吃死两家的。 这两年多来,方山坐镇新会,辐射六家土客杂居的县,他采取了让两家都痛苦和恐惧的方式来吃死两家,在一个个客家人和广府人杂居的边界乡村,驻守为数不等的军队,多数军队数量不过十人,根本就无法震慑人数都以万计的两家,但却是以一种中立的身份存在,这些军队起名保乡团。 每当小规模械斗发生,双方都想拉拢保乡团,主要目的更是希望通过拉拢保乡团而获得官府的支持。 但是没人能得到支持,保乡团只支持乡约,只支持规矩,不管是谁先发起械斗,保乡团立刻选择帮助弱势一方练兵,招募弱势一方的青壮入伍,械斗结束之后,保乡团组织两家乡绅重申乡约,并且还会追究挑起械斗一方的责任,不管是谁先挑起械斗,照着当年刻下的石碑找人不会错,有名的乡绅都在乡约石碑上留下过名字,这些人现在罪责大了,只要有死人发生,立刻拉过来挑事的一方,在乡约碑前直接枪毙。 慢慢的保乡团的规模越来越大,但土客两家却没人在打了,不管是土人还是客人,首先从乡绅这个层级就不想打,如果是他们发起的械斗,最后打败了他们肯定没命,哪怕不是他们发起的,只要是他们乡里或者族人的械斗,他们也要倍处罚,处罚相当沉重,得给损失的一方包赔损失,死人一个一百两,这足以让一般的乡绅破产。 在这种严苛的管制之下,乡绅们不但不再是械斗的鼓动者,反倒成了械斗的灭火器,每当两家人有冲突,有人呼朋唤友要去打架的似乎后,他们第一个跳出来就会阻止,眼见着大家谁都不敢在打谁的时候,方山不但不偃旗息鼓,反倒是从中挑拨起来。 不断的告诉客家人说广府人在集结乡勇,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客家人害怕了,就会送子弟进入保乡团接受训练,方便对付土人的进攻。招募到足够的客家人后,又在土人中间造谣说客家人很可能要打他们。这时候在土人村子里的保乡团也能招募到足够的青壮,这些可都不用给钱的,是当地乡绅共同出资。 土客两家零散的青壮,就这样持续不断的加入保乡团,方山为了刺激两边,还分别给不同的保乡团起名保土团和保客团,好像是专门组建来保护当地人的,那么让当地人出钱,也就合情合理了。 不但是方山,就是朱敬伦都很认同让当地乡绅出钱组建保乡团,他就是要榨干这些乡绅阶层,让他们穷的在没有能力编练团练,让他们穷的再也不会认为械斗是发财的机会,这样才是打击械斗发生的基础,至于仇恨反倒不重要了,他们就是再恨,没钱打,也就只有恨,恨是恨不死人的。 就这样方山拉起了总计两万人的军队,土客六县各县招来的青壮人数差不多,多的比如新宁有三千人,少的比如鹤山,也有一千多人,总计就达到了两万人,全都是青壮,全都是参加过械斗的青壮,没有一个老弱,都是好汉子。 可这样的好汉子,竟然上不了战场,集结到新会后,方山得知朱敬伦要送他们去广州,而不是直接去肇庆,这让方山一场懊恼,这些人是他拉起来的,这些人立功就等于他立功,可这些人上不了战场,怎么立功? 他决定找朱敬伦好好说说这个理。(。),。 ------------ 第三百三十九节 肇庆会战 3 ,。 方山说的很委婉,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跟朱敬伦发火,他跟侯进不一样,侯进喜欢人前人后表现他跟朱敬伦的关系,说俩人是兄弟云云,当面有时候也跟直呼其名,但是他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就是一个谋臣,他争取能做好一个军师,比如诸葛亮和刘伯温那样的谋士就很好。【oM】 朱敬伦听完方山的说法后,告诉他:“调土客团勇到广州,主要是因为广州兵力空虚,八旗兵分散在高雷阳和惠潮嘉两道,威胁还不算大。但是南韶连道的乡勇现在被打散了,溃兵已经有流散进广州府的,这是一个大麻烦。如果不能立刻将他们收拢起来,迟早不是落草为寇就是叛乱。所以你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四处清剿这些流寇,不能让这些人打家劫舍,为祸一方。” 方山一听是有任务,心里好受了很多,但依然有些失落,好像他两年来的努力,只能用于干这种事,不能上战场他苦心招募的这些团勇有什么意义? “可是大人,肇庆哪里才是重中之重,我听说战事不顺!” 朱敬伦摇摇头:“相比攻城略地,后方的安定才是重中之重,我们最近新招募了5千多县吏,刚刚派驻各县,他们的政务还不熟悉,依然需要进行培养和训练,我们需要时间,要是这时候地方上乱了,打再多的胜仗也没意义。所以让你回来,就是干这个的,至少在今年我不想看到广州府地方上有任何乱象,否则拿你是问!” 朱敬伦的意思很明确,这是给方山委以重任,他心里好受多了,尽管他更相信这是朱敬伦在安慰他,但能让上司安慰,不也说明上司的重用,可同时他心里有深深的危机感,两年多没在朱敬伦身边,俩人的关系可能真的疏远了,否则何至于需要安慰他,直接下命令就完了。 他觉得他毕竟不是侯进那种跟朱敬伦一起打过仗的生死兄弟,要想得到重用,怕是只能不断的立功,那么这个任务他就真的不能弄砸了,马上行动起来,召集手下的军官,要他们轮换出击,到各乡清乡,一个散兵游勇都不能放过,能招降就招降,不能招降就消灭。 说不重视攻城略地是假的,肇庆大战已经进行到了第十天,让朱敬伦意外的是,水陆两路竟然都没有取得什么实质上的进展。 湘军在龟顶山和大鼎山上假设了几百门千斤大炮,他们的大炮虽然不够先进,但是他们占据着地利,牢牢封锁了这一点江峡,控制了这一地,湘军就控制了西江上游,他们的物资补给和人员都能从广西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广東来。 朱敬伦知道湘军很强,但觉得他们不过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罢了,再强还能抹平时代的差距,因此他做好了苦战的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苦,损兵折将已经过千,湘军损失不清楚,但估计会更大。 一场战事中付出上千士兵的代价,这是朱敬伦在之前作战中还没有遇到过的,无论是剿匪还是平息土客械斗,他都没有付出这么大的损失,可现在仅仅是为了攻打湘军把守的两座要塞,短短十天就损失了上千人,让他如何不震惊。 但他忍住不去干涉前线军官的指挥,越是干涉,恐怕越起到反效果,在战场上打仗的是他们,死人的是他们,坐镇后防就不要添乱了。 但战报他是要看的。 此时大鼎峡两岸的山上,都有一座寺庙建筑,龟顶山上的是一座道观,叫做元贞观,与江对面的大鼎庙隔江相望,此时两座寺院都被湘军征集作为了军事要塞,不但假设了大炮,还在外面挖掘了许多壕沟,筑起了土寨。 新安军从北岸攻打龟顶山,五坑军从南岸攻打大鼎山,两路都受到了湘军的顽强阻击,对方的作战意志非常顽强,几乎没有逃跑的,要么战斗到最后一人,要么在军官的带领下有秩序的撤退。 光凭这一点,曾国藩组建的湘军,就能傲世中国其他军队,湘军的成功也不是侥幸。 文鸢站在龟顶山下,冲锋的士兵又一次退了回来,他带着十几个军法官站在这里,竖着他们的大旗,上书“第一”字样,他们是新安军第一旅,文鸢觉得这个编号就是给他们的排序,他们就是第一,别的旅并不认同,但他还是掏钱做了这面旗帜。 士兵们逃回来,却在大旗前停住,然后慢慢整队,再次回复组织。 看到大旗他们就踏实了,看到大旗他们也冷静了,因为过旗者斩! 后世有人描绘过湘军,说曾国藩就是这样,树立一面大旗,前面划一条线,过线者斩,所以湘军才死战不退。 这就是扯淡了,曾国藩没有这种习惯,他倒是有杀人的狠心,但他没有杀人的必要。 曾国藩的湘军也打败仗,也有逃跑的时候,曾国藩本人也不太会骑马,更没有这种武将作风,打仗的时候,他很少亲临前线,他很少给部队什么指示,因为他不怎么会打仗,曾国藩不太会用兵,但曾国藩会用将。 他用将的方法带有浓厚的中国式智慧,他不干涉军官的指挥,他最多下达一些目标。 打了败仗的军队是要处罚的,基本上是按照戚继光的军规,如果士兵跑了,军官没跑,战后砍士兵的脑袋,如果军官跑了,士兵没跑,就砍军官的脑袋,如果士兵和军官都跑了,还是砍军官的脑袋。 如果一只军队已经尽力了,营官死在战场上,士兵没有把他救下来,这支部队整体都要受到惩罚,不管这只军队的士兵训练多么有素,直接就地解散。 如果一只军队打赢了,那就给军官钱,让他在回去招兵,湘军就是这样滚雪球一样滚起来的,而且都是胜利的雪球,因为所有军官全都只有胜利经验,没有失败经验,因此这是一直习惯了胜利再胜利的军队。 这种只留胜利者的做法,充满了一种智慧,未必附和军事常识,但很有效果。 这意味着他的敌人面对的,是一只要么没有打过仗,要么就是没有打过败仗的军队。 久攻不下,战后开始开会,军官们第一次爆发了矛盾,都认为别人打仗没有尽力,互相推诿,互相责难,湘军是子弟兵,他们也是子弟兵,都是从一个县、一个乡,甚至一个村出来的,此时却吵得跟仇人一样。 参谋人员根据战斗的情况,认为兵力还是不足,他们提出增援的建议,被一个个年轻气盛的军官给否定了,他们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他们也是一只没有打过败仗的军队。 侯进跟黑狗也吵的不可开交,作为主将,他们当然不是因为推诿责任而争吵,他们在给各自的部队争取利益,都想争取到炮兵的绝对支持,俩人都觉得自己攻打的地方更重要,都认为他们应该得到优先支持。 官司打到了朱敬伦这里,这一次他知道,不干涉是不行了,因为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第一是前线没有设立一个统一的主将,无法协调指挥,之前他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防止部下权力过重,也是很必要的,他之前让两只部队互不统属,但给他们分派了独立的任务,认为应该能够相安无事。 可是顺利的时候,他们可以相安无事,甚至形成良性竞争,但遇到了问题之后,就开始互相诿过,都认为己方取得的战果更多,推进更深,更需要支援,都认为对方打的不好,没有完成既定的目标。 果然是统一的组织在平淡中腐朽,而分裂的组织在压力下崩溃啊。 朱敬伦紧急安排了一下公务,觉得自己有必要亲到前线去坐镇。 将陈芝廷从惠州召了回来,给各县发去钧令,告诉各地,现在由陈芝廷暂代广東政务,直到他们接到新的钧令为止。 陈芝廷离开了潮州,他可是惠潮嘉道的道台,惠潮嘉道靠近福健和江西,可不能缺人,调广州知府张敬修去惠潮嘉道任道台。 朱敬伦手里的老官僚数量还是太少,这两年才有一些人才冒了出来,比如东莞县的张敬修算一个。 张敬修是两年前广州府十四县县令挂印的时候,被朱敬伦请来做官的,因为张家是东莞巨富,鼎鼎大名的广東四大名园之一的可园就是张敬修修建的。 他做东莞县令之前,本身也有一定的经验,曾经捐了同知的官衔,然后组织团练,天地会起义的时候他打过仗,英法联军来的时候他也打过仗,后来太平军到了潮州他还打过仗,朱敬伦任命他之前,他在江西当官,让他哥哥一封信给招了回来。 在清廷和广東之间,他选择了家乡,或者说在文武之间,他选择了文官。在朱敬伦招他之前,他在江西做按察使,这是相当高的品级了,但实际上依然是带兵,曾国藩给皇帝保举说他是一员优秀的水军将领。 朱敬伦给了他一个县官当,他当的也不错,张家在东莞是豪富,是乡绅,是当地望族,因此他的官当的不算难,当了两年,调他做了广州府知府。 朱敬伦甚至考虑过让他去肇庆总揽全局的,但考虑到他跟曾国藩的关系,他放弃了。自己亲自去肇庆,调陈芝廷回广州,然后让张敬修去惠州,升他为惠潮嘉道道台,总揽惠潮嘉道总不会出问题。 除了张敬修,还有新会的罗天池,此人曾经在贵州做过道台,算是一个老官僚,投靠朱敬伦也比较早,尽管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但能笼络住人就行了,现在也已经升任高雷阳道道台了。 过去广東的高级官员,基本上都跑去了南韶连道,他们在朱敬伦和清廷之间,选择了清廷。(。),。 ------------ 第三百四十节 肇庆会战 4 ,。 朱敬伦到了肇庆,立马就接过了指挥权,朱敬伦没有打仗的经验,但是他有专业的参谋部帮他制定军事计划,之前不干涉,是因为他认为后方对前方的情况肯定没有前线的人更了解,而战场又是一个瞬息万变的地方,所以朱敬伦认为,后方最多给出大政方针,具体执行上最好不要干涉。 现在他的参谋部也到了前线,这个参谋部中的军官,过去也是有相当丰丰富的作战经验的,因为文化水平较高,一般都是收过正规的私塾教育,甚至还有三个秀才,但这些只是他们被挑出来的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得到了瑞典顾问的认可,瑞典人给朱敬伦推荐的。 他们这段时间不在牵线,虽然也看战报,但总是身在局外,现在了解了情况,尤其是发现新安军和五坑军两军之间的推诿后,他们也发现了兵力不足的问题。 之前大家都很乐观,认为两万主力完全可以打败湘军了,哪怕湘军也是两万人,哪怕是瑞典人也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们认为朱敬伦用步枪和大炮武装起来的军队,应对中国人任何军队,只要对方数量不是自己的五倍以上,都能够战胜。 可湘军打了这些人的脸,也打了朱敬伦的脸,因为瑞典人做这个评价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感觉不对,反而有些洋洋自得。 兵力不足,就要调兵,可从哪里调兵呢? 主力都在这里了,两万新军攻入了南韶连道,已经攻占了英德,正在向韶州府进发,一时间也调不回来,两万土客保乡团的团勇,只装备了冷兵器,还没进行过正规训练,让他们去强攻湘军控制的要塞,那等于送死。 “集中兵力,改两路为一路!” 突然有一个参谋建议起来。 这是一个秀才参谋,东莞南社人,叫做谢琦,是个秀才,但不是正经秀才,而是武秀才。【oM】 武秀才虽然也有秀才之名,但文武殊途,事实上根本就让文官看不起,有一个讲文武秀才的故事流传很广,说一个武秀才跟老百姓打官司赢了不罢休,要让老百姓磕头,县官就说朝廷有固定得磕头,让他磕了一百个,然后问秀才是文秀才还是武秀才,秀才说是武秀才,县官说规定是武秀才只能受五十个头,又让他给百姓磕回去五十个。 五十个头,一百个头倒是小事,故事中文官戏弄武秀才说明了文人普遍看不起武秀才这种身份的一种情感。 谢琦家是殷富之家,家里有三百亩桑树鱼塘,能够供应他们子弟读书练武,但他读书读的并不怎么样,武艺练得倒是不错,练武的人当然要投军才有出路,于是就投了朱敬伦的军,对朱敬伦来说,武秀才的文化水平也不错了,他本身也不看重四书五经读的好的人,只要识字就行了。 谢琦就这么顺利的当上了军官,没有漏掉每一场仗,后来就选为参谋,在总参谋部任一等参谋,品级为旅帅级。 “改两路为一路?你说说看。” 朱敬伦想了想,集中兵力也相当于增兵了。 接着谢琦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现在两军分为两路,一路攻龟顶山,一路攻大鼎山,而对方也是两路布防,如果一直这么打下去,双方利弊一致,但如果己方能够合两路为一路,让对方分兵的话,等于削弱了湘军的兵力。 “湘军控扼水路,可往来支援,岂有分兵的道理?” 另一个参谋说道,他叫黄焕青20岁时候中的秀才,今年都26岁了,是高州人,陈金釭打高州的时候,他在家中编练团勇,修建土堡防御,始终坚持了下来,后来朱敬伦收编了那一带的所有团勇,他也就被收编了,在军校中学习了1年,毕业后挑选到总参谋部任职,但只是最低等的三等参谋,平时整理公文战报之类的,都是他们干的,没什么发言权。 他在朱敬伦面前大胆发言,惹来了谢琦的白眼,参谋部也跟广東地方上的衙门一样,沾染了浓厚的论资排辈的风气。 谢琦反驳道:“这就要看水师了,水师无论如何都必须保证截断水路,在步兵攻陷一山之前,无论炮火多强,他们都不能撤退。” 黄焕青是铁了心要表现一把:“这怎么可能,对方控扼两山,数百大炮炮弹齐发,水师夹在中间阻断水路,岂不是送死?” 朱敬伦摆摆手:“跟水师商量,然后拟定计划报来!” 他没时间在这里跟这些人鬼扯,他是决策者,不必事事亲为,而且他也不具备专业的军事素养,出主意就是瞎指挥。 水师很痛快的答应了,他们始终觉得,仗打成现在这种样子,就是因为他们当初没能提前消灭湘军水师,结果给了对方攻占两山的机会,尽管陆军并没有这么想,陆军认为两山是在他们的守军手里丢失的,是对方埋设炸药炸毁了阵地后,才攻下来的,但水师还是觉得如果他们能提前消灭湘军水师,湘军即便攻陷了两山也没有意义,只不过是落下两座孤峰,等着被包围的命运。 军队中目前这种敢负责人的风气还是不错的,水师答应愿意付出牺牲,这边就可以大胆的制定计划了,通过侦查,他们认为攻打龟顶山更容易一些,这里更靠近肇庆城,危险性也更高一些。 因此议定,五坑军从南岸撤到北岸,与新安军一起,会攻龟顶山。 两面夹攻,必须在一天之内拿下这座山峰,打下的越早,水师就能越早撤离,损失就越小。 军事计划朱敬伦看过,觉得目前没其他好办法,马上下达命令,步兵必须在一天之内拿下湘军的要塞,这是死命令,要么拿下阵地,要么全都死在阵地上。 最艰苦的一战开始了,还不等天亮,新安军就率先发起了进攻,侯进训令部队,一定要赶在五坑军之前,打上龟顶山,所有人只有进没有退,一个队死光了另一个上,一个哨死光了下一个上,就是一个营死光了,也有下一个上,直到全军覆没,要么赢要么死。 但他还是输了,他是天不亮就提前发起了进攻,五坑军是昨天半夜就动身了。 善于爬山的客家人昨天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山道,可能都不是人走出来的,是野兽趟出来的兽径,隐没在荒草之间,一路都十分险峻,但好处是湘军没怎么防备,直通一个小山崖,山崖上虽然跟湘军阵地不联通,但是这里可以架设大炮,覆盖整个湘军的腹背,掩护主力从正面进攻。 五坑军半夜摸上峭壁,用一晚上时间,送上去了一百门大炮,然后等天亮后,主力进攻的时候,他们的火炮就开始提供掩护,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优势,让他们用了三个小时,赶在新安军之前,攻上主峰阵地。 守阵地的三千湘军全部战死。 朱敬伦这边死伤也很惨重,侯进手下损失了五百多人,只战斗了是那个小时,平均一个小时一百多人的伤亡。黑狗那边死伤也是这么多,他的攻击更猛,虽然有炮兵掩护,可也让湘军将主要火力对准了他那个方向,所以才有这么大的伤亡,两方加起来损兵上千。 跟陆军相比,水师的损失更加惨重,总共三十艘炮艇全都参加了战斗,十艘为一组,分为三组,轮番封锁大鼎峡,因为不能让对方一艘船开过去支援,因此他们必须时刻近距离待在两山之间,甚至最紧急的时候,直接就是在江水中跟两山炮台对轰。 清军的火炮虽然威力小,但居高临下还是拥有极大的火力优势,威力也足以撕裂轮船的船壳,英法联军的舰队在大沽口就是被僧格林沁用清军装备的大炮炸沉的,要不是清军溃逃的话,英法联军要攻下大沽炮台也没那么容易,如果是湘军守在那里,或许他们根本都攻不下来。 因此水师付出的代价极为惨烈,三十艘炮艇,一开始还能分组封锁,到后来全部都进入了大鼎峡,因为最后能动的就只有十艘了,十艘直接被炮台大炮击沉,十艘受到重创,相比军舰,人员的损失更让人心疼,两千多水军战死,其中一艘炮艇200多官兵全体阵亡,连美国顾问都死了一个。 不过总算胜利了,说到底还是战斗经验不够,如果他们一开始能识破湘军图谋,湘军当时在攻打两山,陆军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们没有通知水师,水师也就无从做出判断,结果导致两山的丢失,让局面被动起来。 还有就是水师确实不够给力,炮艇对上湘军的帆船,竟然一天时间都无法突破大鼎峡,如果他们当时就能杀过去,还没攻占两山的湘军也只能撤退,没有了水师两山的意义也就不大了,他们那时候肯定得先保障自己的退路。 大鼎峡是一道锁,打下一座山也就打开了这把锁,别的不说,获得这个高地之后,这场仗也就结束了,因为炮兵可以将重炮架上去,轰击对岸的大鼎山,正面炮兵交锋的话,朱敬伦有信心把湘军碾压至渣。 湘军打仗死板,但不是没脑子,他们吃了几炮之后,自己就撤退了。(。),。 ------------ 第三百四十一节 威震天下 ,。 打了一场胜仗,全军都很高兴,朱敬伦却异常的沉默,他没想到湘军战斗力如此强悍,如果湘军都是这样的战斗力,跟这只军队硬碰硬的情况下,朱敬伦甚至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他之前还是小看了湘军,对方跟太平军作战十多年,从一开始的不断失败,到现在已经能够占据绝对优势,李秀成能够压着上海的洋枪队暴打,但是遇到湘军一点脾气都没有,组织十三王十多万军队解救天京,曾国荃就只有两三万人,硬是让太平军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朱敬伦盘算了一下,李鸿章跟洋人合作的洋枪队,总体战斗力可能比自己的军队稍弱,那么自己的军队碰上太平军精锐的话,恐怕也就打个半斤八两,遇到曾国藩、曾国荃率领的湘军主力,可能也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此时是湘军的颠峰时期,后期的各种积弊问题还没有产生,他们最大的问题也只是火器装备率不足,一旦他们认识到这一点,开始购买步枪、大炮来武装自己,战斗力还能提升一大截。 蒋益澧组建的湘军,说到底不过是湘军的分支,曾国藩兄弟手里的湘军才是主力,实力上肯定更强,而且数量庞大,多达十多万人,还有战斗力相当的左宗棠部常捷军,李鸿章部常胜军配合,真跟这些军队碰上了,朱敬伦还真想不出来对策。【oM】 他让参谋部以这次战斗作为湘军战斗力的标本,进行兵棋推演,让他模拟一旦广東遭遇全体湘军进攻,有多少胜算,推演的结果是不到三成。朱敬伦选择相信这些军官的科学推演,那么怎样才能避免在自己更强之前,就跟湘军主力决战呢? 朱敬伦不知道他感慨湘军战斗力的时候,湘军也在感慨广東朱逆军的战斗力,三千湘军坚守的坚固工事,对方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三个小时)就攻打了下来,这种战力,他们之前是从未遇到过的。 蒋益澧心情十分沉重,他对广東的情况有相当的了解,他知道朱敬伦的兵力不止这么两万,而是多达六万人,他之前还是托大了,他将广東军算成太平军精锐来打,认为已经不算低估对方了,现在看来他是大大的低估了这只军队。 蒋益澧虽然不受曾氏兄弟待见,但是左宗棠欣赏他,他后来将战斗情况原原本本的描绘下来送给左宗棠看过,左宗棠也是惊惧于广東军的实力,左宗棠的判断当然会告诉曾氏兄弟和胡林翼等人,结果他们很快就一致将广東军队当作他们将要面对的大敌。【oM】 这都是后话了。 蒋益澧本来计划的是模仿曾国藩一步步勒死太平军的战法,一步步向广州推进,最后将广州围成一座孤城,利用湘军的坚韧生生磨掉这只军队,但他没想到,他连肇庆都没有推过去,不但没推过去,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全身而退的问题了。 看似一场战斗而已,但是蒋益澧知道自己已经败了,龟顶山三千人全部战死,大鼎山无法防守,在肇庆城北七星湖一带的堡垒也没有坚守的必要了,他是沿着水路来,水路就是他的后路,一旦后路被断,他剩下的一万多残兵败将根本就没机会走出广東。 朱敬伦的军官们也很清楚这一点,水路才是争夺的要道,仅剩的十艘能动的军舰,在敌人退走之后,直接命令他们使出大鼎峡继续作战,如果湘军水师阻拦,那就消灭对方,一直往前,直到赶到湘军步兵的前头去,堵住他们。 蒋益澧给他的水师下了死命令,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挡住广東水师,掩护湘军主力后撤,结果原本平静的西江水道就成了一道道绞肉机,广東水师没前进一步,都是用一层层湘军战船的残骸铺垫的。 十艘水师很快打成了二十艘,受创的十艘炮艇经过紧急修复加入了战斗,另外朱敬伦下达了更多的订单,整个广東船厂的船台都被他的订单占满了,这次不要大船,只要小船。 广州至少有五家洋人的造船厂能生产500吨以上的大船,但吨的小船,至少有十家广州当地的船厂就能制造,造这些小船,甚至都不需要专门的船坞,泥坞就可以,在沙地上挖一个大深坑,就能开始造船了。 朱敬伦给他们下了丰厚的订单,总计建造吨的战船,总价200万两。统统采用铁肋木壳技术,铁肋找能找到的所有机械厂订购,包括广州的,甚至给香港的一些修造厂都下了订单。 这些小厂的技术水平低下,很多都只有修理经验,没有自己打造过船只,因此朱敬伦还专门派出了技术人员给他们做技术支持以及质量监督。 五家洋人把持的大型船厂,都是能生产1000吨级船舶,现在生产500吨级军舰,技术上不用担心,给了他们30艘军舰的订单,总价150万两。 这些船厂只生产船壳,最后的武器装备甚至蒸汽机,都是由兵工厂提供的,因此最大的一笔订单,其实还是留给了兵工厂,总共要生产50台蒸汽机,以及各型火炮800门,总价达到了300万两。 一笔650万两的军事订单砸下去,短时间内广東一地的各种建材暴涨一倍,而朱敬伦不得不增发了第二期债券,依然是500万两,虽然债券在某种奇怪的原因下再次销售一空,可是债市上广東债券依然跌破了票面价格。 新订单不过是亡羊补牢,由于水师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过大,最终没能在湘军主力撤出之前阻断他们的退路,陆军虽然也拼命的追赶,路上不断的遭遇湘军的阻击部队,但还是在蒋益澧全速撤退的情况下,让大半湘军成功逃出广東,逃到了梧州。 不过此时残存的湘军,已经不足一万,进了一趟广東,折损过半,瞬间天下震动。 但朱敬伦却不打算就此止步,开始从英德撤出新安第二军,增援肇庆,他打算一鼓作气进军广西。(。),。 ------------ 第三百四十二节 谁来准备黄袍 ,。 新安第二军依然是新安子弟组成的军队,是闹饷之后就组建的,兵领也将近三年了,之后参与过高州等地的剿匪,这次进入韶州府打垮南韶连道乡勇,他们是主力。 在武器装备上,也是全步枪军队,跟新安军相比,也只是在火炮上有差距。 他们沿水路汇合新安第一军、五坑军一起,经过短暂的修正后,即可向梧州进发。 梧州是一座坚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广西出入广東的门户,同样也是广東出入广西的门户,谁占领了这座城,谁就有主动权。 都以为是一场恶仗,可谁都没想到,蒋益澧不等朱敬伦的军队到来,竟然在梧州劫掠了一番,然后北撤了,延桂江扯到了平乐,之后更是直接撤到了桂林。 朱敬伦此时还没能力攻占广西,他不是流寇,他占据一地,就要保证有能力站得住脚,猴子扳抱米的事儿他不干,站不住脚,打来打去平白损失兵力不说,老百姓跟着遭殃。 蒋益澧大概也猜到了这点,他知道朱敬伦对梧州有必争之心,但对广西其他地方没有觊觎的想法,所以他干脆让出了梧州城,他手里的兵可都是家乡子弟,一个都死不起,更重要的这些兵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有这些兵朝廷就得对他委以重任,没了这些兵,曾氏兄弟不接纳他,左宗棠也不帮衬他,他就一无所有了。 这或许就是曾氏兄弟不待见蒋益澧的原因,因为这是一匹独狼。 控制梧州之后,朱敬伦调集力量修复梧州城,加固城防,派驻官员安民。 同时还恶作剧一般的给清廷上了一封奏折,弹劾蒋益澧造反,无故兴兵犯境,还在梧州烧杀抢掠,请求朝廷擒拿凶犯。 他依然还没有跟清廷撕破脸,不过已经事实上决裂了,真正扯旗也就是这一两个月。 因为一两个月内,曾国藩跟洪秀全就能分出胜负,然后就能腾出手来对付朱敬伦了。 必须赶在湘军之前,想好对策,招兵买马? 这不是兵力的问题,这是战斗力的问题,太平军动辄二三十万人,还不是被湘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乌合之众招的再多,也是白扯。 可要在短短一两个月内训练出足够对抗整个湘军集团,甚至还要面对数量同样庞大的李鸿章淮军,左宗棠楚军集团,这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参谋们在瑞典顾问的帮助下,接连进行兵棋推演,每一次都不乐观。 伍崇曜从上海得到的消息称,早在上个月,湘军就攻占了紫金山,曾国荃部进驻太平门、神策门外,完成对天京的合围,南京跟外界最后的联系也中断了。 断绝了外援,洪秀全困守孤城,不用打,饿也饿死了,有一种说法就是,洪秀全是因为吃草团吃死的。 洪秀全一死,十万湘军必然南下,也许他们清剿太平军的余部还需要几个月时间,但是绝对不会拖过一年,现在已经是1864年4月了,最多半年时间。 事实上,朱敬伦已经开始放开了招兵了,广府各县的军队收回来,当时一个县派出去一百人,允许招募一千人,广府十四县集中起来,就是一万四,惠潮嘉道尤其是潮州府也是人口密集的地方,惠潮嘉道招募两万新军不难,新安两个军,加上五坑一个军,收编的大洪军,收编的高雷阳道绿营团勇一个军,广府军,潮州军,以及方山在五邑地区招募的保乡团两万人,总兵力九万多,十万人了。 招人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战斗力,湘军跟太平军已经厮杀了十几年,他们的战斗经验是用人血喂养的,朱敬伦手里的兵,见过血的,也就是新安一二两个军,五坑军,大洪军和高雷阳军,这五万多人,勉强算上械斗出来的五邑团勇,也不过七万多人,这么多人经过半年时间,根本不可能训练的出来。 此时方山出了一个主意,跟太平天国合作,方山也看得出来太平天国完蛋了,天京失陷已经是必然,他不知道李秀成曾经建议洪秀全让城别走,洪秀全不答应,说他有十万天兵天将,他谁都不怕,但方山知道被湘军四面围城,神仙都难救了。 但是天京背山靠水,湘军能攻占紫金山,但是他们不可能把长江填上,他们是靠水师封锁长江的,如果朱敬伦能派海军去从水路上支援太平天国,也许能打开一条水路。 这是一个妙计,也是一条毒计,起码朱敬伦是这样想的,他觉得拯救太平天国,在让他们肆虐江南,还会荼毒多少人啊。 但是转念一想,太平天国不把湘军钉在江南,让湘军南下广東,照样也要死人,最重要的是破坏掉朱敬伦在进行的改革。 在支援太平天国,背负巨大心理压力,还是不顾现实,做好准备跟湘军硬碰硬之间,朱敬伦没有选择,他只能支持太平天国。 跟方山商议已定,方山见朱敬伦采纳了他的主意,突然悄声询问: “若发兵江南,得有个旗号。” “是啊都发兵境外了,继续打广東的旗号肯定不行,也到了让三军将士知道他们为哪面旗帜而战的时候了。” 不等朱敬伦感叹完毕。 方山几乎是蹦起来直接又砸了下去,跪在地上俯首贴地: “臣,恭请陛下登基!” 朱敬伦答应了,就是答应做皇帝了,就是答应带他们逐鹿中原争霸天下了。 朱敬伦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早就想过这天了,但是当下了这个决定之后,他反倒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倒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这件事一直以来竟然是一块压在他心头的石头,顿时轻松了下来。 至于做皇帝,他觉得他没有选择,不是他矫情,不把皇帝的尊容放在眼里,只是一个在共和国前期成长起来的人,皇帝一词在他心中贬义多过褒义,但理智的选择是,在此时此刻的中国,你只能选择用皇权来维系国家,搞共和那是扯淡。 他的感伤就来自于这里,汇成一句话就是,“我到底还是做皇帝了”。 朱敬伦看着方山跪了很久,跪到不自然的时候,才轻轻说道,“起来吧”。 方山跪的腿疼,但他没有在意,他把这当成强迫别人当皇帝的代价,跟要做的事情相比,这个代价微不足道。 “很多事情比登基重要的多,马上召集伍崇曜、陈芝廷,过来开会。” 方山走到门外,对侍卫耳语几声,示威马上去传话,陈芝廷和伍崇曜很快就跑进了巡抚衙门。柏贵来到广東后,朱敬伦就搬出了张家,跟柏贵住在一起,方便控制这个两广总督,同时也给外界一种他们是一体的政治意义。 陈芝廷和伍崇曜进到朱敬伦的书房中,迎接他们的第一句话就让俩人感觉有如五雷轰顶一般。 “我们该建国了!” 朱敬伦这么说。 陈芝廷跟伍崇曜都愣在当场,但俩人的想法决然不同。 陈芝廷是矛盾的,作为一个旧时代的既得利益者,他哥哥是清廷的户部主事,他是清廷的举人,陈家不但时代书香门第,而且通过兄弟俩的身份,他们算是官宦世家了,未来几代都会是当地望族,所以陈家在英法联军入侵的时候,是坚定的站在官府一边的。 伍崇曜不一样,他家是是世家大贾,财富上是顶级的,地位上是底层的,这种财富与地位的极端不匹配,让他们心理拥有巨大的落差,一方面旧时代给予了他们极大的物质财富,另一方面越是富裕,就越是渴望尊崇,富但不贵不是常态,谁都渴望富且贵的人生。 但是俩人长久以来,都知道朱敬伦迟早会走上这一步的,所以陈芝廷心中顿时升起,“还是走上了这一步”,“真的走上了这一步”,以及“终于走上了这一步”,他也轻松了,扣动扳机不可怕,可怕的是扣动扳机之前的煎熬,他有一种终于结束了的感觉。 伍崇曜则是惊喜,一种大商人终于到了买卖收获期的感觉,一种“终于来了”,“可算来了”,“真的来了!”这样一种在期盼中赢得丰收的感觉,所以伍崇曜心中没有矛盾,一瞬间的震惊之后,他第一时间跪在地上。 “微臣恭贺陛下建基立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芝廷这时候才醒悟过来:“陛下万岁万万岁。” 方山也跟着跪着,跟着磕头,等别人喊完了,他第一个说话。 “启禀皇上,陛下登基称帝当定国号,颁礼仪,祭祀天地,昭告天下,还要请番邦观礼。微臣不才,敢情司礼大臣一职,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方山想把事情赶紧定下来,他觉得礼仪这东西,他在这些人里最懂,当仁不让。 朱敬伦摆摆手:“这些事情你们商量着办。伍部长,你去通告各国,递交国书。陈大人,你通令各县,告示全民。大事就这些,至于登基大典那种事,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一干人晾在里面,面面相觑,就这样让他们做主了,这不像朱敬伦一贯的风格啊,他向来很有主意,或者很不喜欢别人帮他拿主意,他喜欢给别人定规矩,但还没见过别人给他定规矩的。 不过转头一想,他们觉得也对,黄袍加身这种事,从来可不就是手下来准备黄袍吗,哪有当皇帝的人自己找裁缝做黄袍的。(。),。 ------------ 第三百四十三节 檄文 人类发展到国家这一个层面,不管东西方都诞生出了一套繁琐的程序,似乎都希望用各种各样的仪式来表征自己的合法性,西方人是找教皇加冕,哪怕是拿破仑那样为所欲为的,也得象征性请教皇过来,这意味着君权神授,中国也是一样,不过中国皇帝最大,不管是佛教的主持,还是道教的天师,都还不敢给皇帝加冕,皇帝是天子,只有天能给皇帝加冕,所以中国皇帝是祭天。 不过也不完全相同,祭天已经是很靠后的程序了,之前还要定国号、年号,颁定各种国礼,通告番邦各国,这些都需要提前准备,比祭天更靠后的一些程序,大概只有大封功臣之类的事情了,从周武王分封诸侯开始就形成了惯例。 从心里说,朱敬伦是厌烦这套程序,他不知道刘邦、朱元璋这些靠武力夺取天下的皇帝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或者他们很乐意这一套,但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所有的开国之君都老老实实的做过同样的事情,因为天下人就认这一套,你没这套程序,大家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缺了一些什么东西。 檄文是第一个写出来的,陈芝廷亲笔书写,内容上跟历代造反者的檄文没大的不同,就是历数前朝的各种罪状,给自己造反寻求合理性。最早有记录的檄文是夏朝讨伐有扈氏的檄文《甘誓》,之后历朝历代凡事要改朝换代时候,都要出一篇檄文。 李自成起义时候写的是《剿兵安民檄》,太平天国起义写的是《奉天讨胡檄》,陈芝廷较为正统,李自成和太平军在他眼里都是叛逆,他模仿的是朱元璋写的《朱元璋奉天讨元北伐檄文》。 “夫中国自古内制夷狄,夷狄外奉中国,中国衰微夷狄窃取之事者,唯元及清也。清本东胡,入主中国…” 作为前代的精英阶层,陈芝廷的檄文写的相对温和,为何说是模仿朱元璋的檄文呢,因为他跟朱元璋一样,在檄文中是认可了满清朝廷的正统性的,朱元璋说,“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确认元朝是天授君权,既然反元为何还要承认元朝的合法性呢? 其实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反过来确认自己的合法性,当年你们蒙古人进来,那不是你们自己的力量,那是天给你们的使命,现在你们要失败了,同样是天赋予我朱元璋的使命。 陈芝廷写的檄文也是这种模子,说满清入关是承天应命。之后一改笔锋,如同朱元璋痛斥当时的元朝廷“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等荒淫无道的行为一样,陈芝廷隶属道咸两朝,奸佞当道的事实,还摆出了太平天国来说事,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乃天警,以此来证明清朝已经失去了天命。 之后说道朱敬伦,说朱敬伦给老百姓免税了,朱敬伦帮百姓守土了之类的事情,又说广東虽然不是中原旧地,确实承袭华夏衣钵,要北伐中原云云。 檄文很快印刷数百份,张贴到各县的险要地方。同时还翻译成各种文字,送到香港,交给各国公使。礼仪上,应该是送到西方各国去的,但是陈芝廷觉得没必要,他反倒坚持往越南送了一份过去,交给越南国王。 檄文发出去后,自然不可能沉寂无声,而是反响激烈,有支持的,在门口放鞭炮的有,有反对的,痛哭流涕痛骂的有,但绝大多数人都表示了沉默,出门都变得少了,任何时代,大多数人总是看客,连广州的旗人都沉默着,门户紧闭,他们是在惧怕。 西方各国还没有反馈回来,他们其实也早就明白迟早有这一天,当收到广東的通告,他们立刻发回国内,等待本国政府裁决。 最先有行动的反倒是满清朝廷,檄文发布十天后,穆克德讷匆匆求见朱敬伦,说朝廷委任朱敬伦为广東巡抚。 这不可能是对檄文的反应,应该是对上次朱敬伦弹劾蒋益澧的反应,他们见朱敬伦打败了蒋益澧,攻入了广西,所幸将广東交给朱敬伦,满足朱敬伦野心的同时,也希望借此约束朱敬伦暂时不要往广西扩张。 “奕欣真是小家子气啊,为什么不把两广都交给我?” 朱敬伦很随意的将委任状扔到一边。 穆克德讷冷汗涔涔,朱敬伦檄文都发了,历朝历代发了檄文而不造反的几乎没有,本朝发了檄文而没有造反的,恐怕就是一个曾国藩,他发了篇《讨粤匪檄》,除此再无其他。 穆克德讷是广州将军,朱敬伦一旦造反,恐怕会拿他第一个祭旗,此时已经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城里还有好几万旗人怎么办,人心惶惶的,他真的很希望朱敬伦看到朝廷给他升官能暂缓行动。 “朱大人说的是,本将军即刻启奏皇上,朱大人才高德显,两广总督当人无愧,正好柏贵病重卸任,朱大人当仁不让啊!” 朱敬伦叹道:“开弓哪有回头箭,你不用怕,让城里的旗人也都不用怕,我不会杀他们的。还有我听说割地驻守的八旗兵丁都在悄悄回城,你做点工作,让他们该守哪里守哪里,擅自离任这是逃兵,按律当斩!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就要清理逃兵了。” 檄文一出,许多旗人担心家人,纷纷从驻守各县悄悄逃回来,这些人驻扎在各处本来没什么用,就是分散他们,以免他们闹事,现在都往城里逃,加上局势紧张,做出点不理智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 穆克德讷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城里万把八旗兵就算都回来了,也于事无补,蒋益澧两万湘军,还不是说败就败了,蒋益澧打败了还能逃走,他们的家口都在城里,打败了往哪里逃,穆克德讷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满清的反应不是对檄文的反应,西方人的反馈至少也得三四个月到半年时间,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反应的势力竟然是太平天国。 他们通过一个上海的传教士,送来了一封信,这次没提让朱敬伦归附他们天王的事儿,只是希望共同抗击清妖,然后平分中国云云。 也不知道这是洪秀全的意思,还是李秀成的意思,不过让朱敬伦清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湘军的封锁,并没有完全切断太平军跟外界的联系,他们还有办法跟外界沟通。 听说湘军围城期间,还在跟太平军做生意,南京城附近的集市上,太平军士兵和湘军士兵竟然能够互相做生意,那么通过湘军的封锁线把消息传递出去应该还是能做到的,但是援军肯定是无法通过的,要通过只有打。 朱敬伦本就有扶持太平天国把湘军拖在江南的战略决定,所以太平军的联合行动,他第一时间就答应了,但没有说怎么联合法,目前他的战术得保持机密,从而起到突击效果。 这个战术计划是用海军突击湘军水师,打通一条从上海通往南京的水路,从而可以给予太平天国物质援助,只要给他们援助,他们就不至被湘军大败,只要太平军不战败,朱敬伦认为以曾国藩的脾气,是不可能从南京撤军的,咸丰诏令擒王的时候,他都能不为所动,还有什么能将他的眼睛从太平军身上挪开呢。 从曾国藩的《讨粤匪檄》中可以看出,他最仇恨的不是太平军要造反夺天下,而是他们摧毁孔孟之道,“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官,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朝不焚,无像不灭”,如果当初太平天国也尊重孔孟的话,恐怕曾国藩未必会起来抗争,即便他起来抗争,也未必能让两湖的士绅阶层一边倒的支持。 曾国藩始终是将太平天国看作最大的祸患,甚至远胜洋人对中国的威胁,那当然也比朱敬伦的威胁大,所以只要能救下苟延残喘的太平天国一口气,比组建十万大军跟湘军打一仗的效果可能都显著的多。 好消息是,不管是五千吨的旗舰,还是三千吨、一千吨的军舰,已经全部都造好了,毋庸置疑这是目前位置,东方最强大的海军力量。(。) ------------ 第三百四十四节 定国号和出兵 檄文只是第一件事,方山跟陈芝廷和伍崇曜分工明确,伍崇曜对洋人,陈芝廷对内政,关于此次登基大典则由他全权负责。 方山在礼仪上是懂一些的,不然也没法给人看风水,但是却也只是一个半吊子,他很有自知之明,至少在怎么筹备登基国礼这样的大礼上,他还玩不转,但是他会请人,他找的是满清前太常寺少卿龙元喜。 英法联军占领广州期间,是龙元喜最风光的时候,组织广州团练总局编练了数万团练,但可惜咸丰不信任团练,广州城收复之后,先后就裁撤了一大半团练,最后所有团练让李福泰带着去广西剿匪了,龙元喜领了一点有名无实的赏赐,依然给打发回家乡顺德大良去了。 当时龙元喜就再三希望能保留团练,就是因为对仕途不死心,因此在方山找上他时,他不像一般的老夫子一样避嫌,怕招惹麻烦,而是非常积极的帮方山筹谋。 在龙元喜的邀请下,又来了一批老夫子,众人制定章程,事情一件一件办,他们认为最要紧的是定国号,可是在这个问题上,意见始终无法一致。 中国历代王朝的国号都不是随便定的,而是有一定的原则,都讲究一个传承关系,从春秋时期开始,这个传统绵延了很长时间,比如统一天下的秦王朝,最初是周天子分封的伯爵,名号叫做秦,因此史书上称呼秦国君王为秦伯,秦国一统天下后,自然就是秦朝。 第二个统一王朝,刘邦的汉王是楚霸王项羽封的,也有追溯性。之后的魏晋,曹魏是傀儡汉献帝封的魏国公,司马家是魏国封的晋王;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也是先有前朝北周封的随国公;唐朝李渊是隋朝封的唐国公;宋朝赵匡胤是宋州节度使。 这个官吏持续了两千多年,到了蒙古人手里才被打破,蒙古人第一不认同汉人的这种习惯,第二也实在是找不到依据,宋朝可没封蒙古人做过什么官。蒙古中断惯例之后,到了明朝又重拾了回来,朱元璋最先称王是吴王,后来控制了小明王韩林儿,之所以建国大明,当时的人就认为是“国号大明,承林儿小明号也”。 到了清朝,这个惯例再次被打破,满清统治者也在给自己找传承,他们跟蒙古人一样,没什么根基,努尔哈赤时代是“金”,号称是宋金时期的金朝继承者,到了皇太极时代,他直接定了一个“清”的国号,没人知道什么原因,也没人知道什么来源。 老夫子们,认为现在的朱敬伦也应该遵循这个传承原则,朱敬伦的官是清廷封的,正式官职是“广肇罗道道台”,因此应该仿宋朝旧历,以“广”字为年好,但是“大广国”,让人听着就别扭。 宋朝的宋字,是古代就有的国号,可以追溯到周天子,也是宋朝叫宋的原因之一,明朝的大明虽然根基不甚,可是历代明朝皇帝分封诸王的时候,无不是以周、秦、蜀等古国名号分封,就没听过一个“大广国”,怎么听怎么像是农民起义的名号,跟什么大西国,大顺国,大洪国,大成国是一个德性,实在是不符合老夫子们的审美观。 又有人说,不如用地名,宋州节度使是一个官名,宋州可是一个抵命,唐国公是一个爵位,唐国本身代表的是地方,朱元璋最开始做过吴王,因为在吴地称王所致,既然朱皇上(敬伦)是在广東建立基业的,不如叫粤国。 广東人在明清时期可没什么文化自豪感,凡事必提中原云云,可不是后世粤语歌横行的时代,因此保守的老夫子依然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粤国一听就没什么根基。 说道根基,有人提出,广東历史上也是有过古国的,比如最早可退追溯到秦将赵佗建立的南越国,另外可以追溯到五代十国时期的南汉国。 “越”和“汉”这两个词都很好,但是南越国和南汉国的国运却不怎么样,赵佗一死南越国很快就被汉武帝灭了,南汉国更是污秽不堪,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所有大臣都是太监的国度。 相比“越”到底还好一些,虽然有人认为跟越南相冲,大部分人还能接受。 另外一些人提出,朱皇帝姓朱,何不称“明”,假托明朝延续,更和人心。 历数清代,凡是造反,必然打反清复明的旗号,这个旗号在民间的影响力极大。 因此有些老夫子认为,称大明,有助于稳定人心,哪怕做一个国度,就像朱元璋称过吴王,不也是为了稳定当时统治的旧吴国地区的人心吗。 于是争吵了十来天之后,“越”和“明”两个国号摆在了朱敬伦的面前,这两个国号,朱敬伦都没什么感觉,他还想称“中国”呢,这才大气,但事实上做不到,不统一中国之前,自称中国,有沐猴而冠的嫌疑。 “老百姓更喜欢哪一个?” 朱敬伦问道,方山和龙元喜异口同声:“大明!” 朱敬伦点点头,国号这东西,就得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不过得走一个程序。 “这样,请全省有名望的士绅都来广州共商国是,让广大士绅选定国号。” 上次因为科举的问题,全省的士绅都行动过一次,朱敬伦认为那是一个非常好的先例,凡事商量着来吗,哪怕只是一些士绅,并不是全民,但也意味着权力的下沉,英国不也是先从贵族开始平权的吗,最后才能渗透到老百姓,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如同水流渗透,直接给每个人平等的权力,那是找死,没受过教育的老百姓,还无法承担责任,只能变成民粹,就像阿根廷那样。 朱敬伦的手下都明白,朱敬伦似乎很喜欢跟人商量着办事,他们也很喜欢,这意味着朱敬伦这个皇帝不会专权,最差也能做到宋朝皇帝那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意味着士绅的地位大大提升。 因为有了上一次联合请愿的经验,这一次士绅们来广州很顺利,但是人数却不多,整个广東省,朱敬伦发下去了上千份请帖,凡是有点名望的,什么举人、进士,甚至当地世代行善的大乡绅,都专门发请帖去请,请他们来共商国是,但是就一百来个来了。 这些来的士绅和没来的士绅,心情都是很复杂的,有一部分是欣然前往,想在新朝给自己谋取一个地位,但大多数还是拿了请帖不敢不来;说来好笑,那些没来的乡绅里头,也大多是不敢来。总之因为一个不敢,让有的人来了,让有的人没来,同样的原因造成了不一样的结果。 除了班定国号问题,大礼仪问题复杂着呢,筹备建国,除非是李自成那种打算跑的,一般情况下都会准备很长时间,甚至会进行多次彩排预演,把朝臣都召集起来练习磕头这种事都是必须的。 不止程序上的问题需要时间,制作各种礼仪用具也需要时间,光是一件正经的龙袍,没个半年时间就制作不出来,那种采用楼花机编织的复杂织物,每天也就能织出几厘米。 反正朱敬伦不着急,方山更像弄的好一些,好像礼仪搞好了,国家根基就更深一样,但军事上的问题不等人。 经过跟蒋益澧一战,水师虽然损失惨重,但也等于经历了一次洗礼,这只军队彻底脱胎换骨,有了军队的精气神了。 训练水平也大大提高,当然跟英国佬的皇家海军比起来还差得多,但是在东亚这一亩三分地也是能横着走一下的。 海军始终在扩军,跟陆军一样,人手从来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军官,通过这场激烈的战斗,很多军官也算成熟了,大批的军官升官。 图同细胞分裂一样,20艘炮艇变成了50艘炮艇,还有50艘炮艇没有交付,但有这50艘已经可以跟湘军的长江水师较量一二了,等到全部炮艇服役,就可以跟湘军争夺制江权,将湘军彻底赶出长江。 那些大型军舰,比如取名为广州号,作为旗舰使用的5000吨级巨舰,和2艘三千吨级,4艘千吨级的军舰,早在去年年前就交付了,军官、水手们已经训练了小半年时间,目前已经有了一战之力,但要形成真正的战斗力,还遥遥无期,英国人说百年海军,海军骨子里那种东西,确实需要积淀。 总计57艘大小军舰,这一个多月来,除了休整外,全部投入紧张的训练之中,从广州到海南岛,从海南岛到潮州,反复进行了三次长途训练,顺带着将海南岛纳入了统治之中,在珠江上也进行了多次模拟演习,打沉了无数破旧的渔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一声令下,就可以北上长江了。 1864年5月1日,农历同治三年三月廿六,整只舰队浩浩荡荡的北上。 在出兵之前,已经向香港各国公使提交照会,这次已经可以用大明的名号通告各国了,因为就在照会发出去之前两个小时,乡绅们选定了“明”作为国号,所以外交部可以用大明国的名义给各国发通告了,尽管各国还没有认可,但是只作为转递信息的备忘录的话,他们还是能够接受的。 朱敬伦并不看重洋人的态度,他只是告诉洋人,从即日起大明跟清政府处于战争状态,要求各国根据万国公法保持中立,不得介入战争。 朱敬伦更看重的是,出征的军人们终于知道他们在为那一面旗帜而战了,可以看的出来大多数来自底层的士兵,他们听惯了各种江湖好汉的传说,对反清复明这个旗号,十分的满意,这才是最重要的。(。) ------------ 第三百四十五节 楔形冲击 旗舰广州号乘风破浪,这艘船上装备了一百二十门各型火炮,根本就是一座一动堡垒,除了作战,她还肩负着其他的使命,搭载着伍崇曜手下得力助手,从上海请来的买办徐荣村。 徐荣村是香山人,第一批买办去上海做买办的广州商人之一,也正是从他开始,香山县涌现了许多买办。上海开港之处,最早的一批买办,几乎全都是广東人,二十年后宁波和无锡等地的买办才能跟广東买办分庭抗礼。 而广東买办多出自香山,之所以如此,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广東在一口通商时代,储备了最多的懂外贸的人才,之所以是香山,因为澳门本就属于香山,另外就是徐荣村这第一批人带出来的。 徐荣村在后世籍籍无名,无法跟徐润、盛宣怀等一大批官商买办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他也是一个能人,脑子非常好使,善于抓住商机,英国举办第一届世界贸易博览会的时候,徐荣村听到消息,立马自家的“荣记湖丝”送去展览,最后获得金奖,但是遗憾的是国际展览局竟然没有记录,导致后世一直以为中国人没有参加这一届博览会,更不用说得将了,为什么博览局没有记录,要么是徐荣村没能以官方身份参加,要么就是英国人的民族歧视。 但好在这一届博览会的文献报告中有记载,最终才在上海举办博览会的时候证实了。 徐荣村已经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了,作为买办之前,他是帮行商做事的,因此跟伍崇曜是有生意往来的,伍崇曜组建外交部,当然需要懂外语、懂洋人的人才,这些买办是最佳的选择,于是四处聘请买卖,已经挣了很多钱的徐荣村,也想获得身份上的提高,想要光宗耀祖,这是这个时代商人的通病,所以他就接受了任命,拿着一份对普通人来说相当体面,对他来说聊胜于无的工资,开始履任。 他的工作不能说出色,只能说中规中矩,现在的广東还培养不出堪称出色的外交官来,有这些稍微规矩的就不错了,徐荣村这次的任务是,拿着照会的副本,到上海要求各国洋人保持中立,不要干涉中国内战。 “陈大人,听过您过去卖过菜?您别误会,在下是一贩布的,都是生意人啊。” 外交特使徐荣村在舰长室跟舰长陈阿达套着近乎。 陈阿达只轻轻的点了点头,一脸沉静,都说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看来没说错。 徐荣村心想着,一路上就没见他怎么说过话,就一个劲的看地图。 他根本不知道陈阿达心里装着什么,当年他确实是一个菜贩子,他那时候年纪还不大,远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苍老,他刚刚结婚,妻子剩下一个儿子,全家都很高兴。 他是陈家子弟,读过几年书,识字,但读的不好,家里条件也不好,所以娶妻之后,就放弃了学业,跟人学做生意,往新安一带贩菜为生,日子倒也过的下去。 因为地头熟,所以当朱敬伦带兵攻打新安城的时候,他就给当了向导,可那时候洋人却跑去打沙井去了,陈阿达当时十分交集,他担心父母妻儿,担心什么来什么,后来当他回去的时候,他家的房子被人烧了,他老爹老娘给烧成了焦炭,他妻子抱着幼子倒是逃了出去,可是当他找到妻子的时候,妻子已经傻了,衣冠不整,蓬头垢面,怀里抱着死婴傻笑。 陈阿达一夜就老了十岁一般,二十多岁看起来像三十多的人,两鬓染上了白霜,可他的灾难还没完,当他从妻子怀中拿走死婴埋葬之后,回来才发现,他妻子跳河了。 家破人亡的打击,让陈阿达也险些寻死,那时候他很恨朱敬伦,如果能早点回去,或者不让他做向导,也许他家人就不会有事,又一次他喝醉酒跟人发牢骚的时候,被族长陈芝廷听见了,狠狠打了他一顿,告诉他,要不是他去做向导,他也跟着一块死了,还说要怪就去怪洋人,别是非不分。 于是陈阿达恨上了洋人,然后他就当兵了,他晋升很快,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读过书,还懂得算数,所以洋人教的东西学起来快,可没人知道他下了比别人多了无数倍的苦功,当年学习的时候,他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的觉,再多就睡不着了,睁开眼睛就觉得洋人欠了他一笔血债,他就继续疯狂的学习。 后来因为他生在沙井,不但水性好,还懂得驾船,送菜时候学到的本领,就被选作了海军军官,一开始就是舰长,当时是在那艘小船零号上,等军舰越来越多,他的职位也就越来越高,现在是旗舰的舰长,整个海军的统领。 庞大的广東,不,应该说是大明舰队抵达上海的时候,当地的道台都吓傻了,竟然没有做出任何措施阻挡这只舰队靠岸,徐荣村从容的上了上海的港口,到外滩跟各国领事交涉,而舰队加煤、加水之后,则浩浩荡荡再次出发。 此时海军心气正高,临行前,每一艘军舰上都有三个军官接受了朱皇帝的宴请,宴会上告诉他们,等待他们胜利归来的凯歌,并且邀请他们带着胜利来参加开国大典,皇帝希望将士们能用胜利给他的登基大典增光添彩。 这是何等的荣耀,好似皇帝为了等他们胜利的消息,宁可延后登基一样。 尽管大多数士兵还是抱着当兵吃粮的心态,军官的认同感却要高一些,因为大多数军官都是从陆军中挑选的,水性好的,生活在海边的,其中黑狗旗下的疍民军官,就有二十多个是舰长,品级相当于旅帅级,旗舰的舰长品级甚至是统领级相当于军长了,也是整只舰队的指挥官。 全军出击,务求必胜,但美国人说根本就不需要全军出击,长江江面虽然宽阔,但是五十多艘军舰,也施展不开,反而窝了兵力。 目前军中最小的吨级炮艇,平均长度30米,总共30艘,500吨级炮艇长达40米,总共20艘,光这50艘小军舰连起来就有1700米,算上之间的距离,绵延超过两公里,加上其他巨舰,到时一字排开就长达3公里,这根本无法作战。 但是朱敬伦坚持全军出动,目的不是军事上的,而是政治上的,他要震慑湘军,同时给太平军以信心,朱敬伦的命令,陈阿达一定会遵守。 这一个来月在珠江上他没少试验,他决定采用倒V形阵,也就是楔形阵,以旗舰广州号为锋锐,两翼侧后方分列,如同雁阵一般向前推进,用两翼火力摧毁两岸防御。 此前他们已经侦查过一次了,发现湘军封锁天京,在陆地上采用长壕围困,在江岸上,则使用水师封锁,从燕子矶到大胜关,湘军500余艘战船来往梭巡,根本不给太平军任何机会。 湘军水师数量虽多,但大都是中国帆船,每艘船上平均装炮4门,总计2000门大炮,大炮性能一般,个别装备西洋火炮,大多数还是自己铸造的土炮,炮弹主要是实心弹,这种炮弹砸在大明军舰上,一般造不成什么损伤。 最需要担心的是,湘军在长江两岸构筑的炮台,有的炮台大炮重达万斤,还是能给军舰造成致命损伤的。 所以陈阿达决定以自己的旗舰作为突防尖刀,因为旗舰不但排水量大,船壳也最厚。 陈阿达的望远镜中已经看到了燕子矶,也看到了上面的炮台,这里是封锁天京的最远端,湘军不但修建有炮台,还建造了水寨等工事。 但这些工事主要是防内的,他们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从海上来进攻。 陈阿达突然看到对面湘军突然动了起来,知道对方也发现自己这只舰队,他并不着急,从容不迫的下令: “升战旗,准备战斗!” 一面大写的陈字旗缓缓升起,陈阿达径直站上了甲板,没带任何武器,手里只捧着一只望远镜,静静的看着对方的炮台。 美国顾问根本就不搭理陈阿达这种犯二的举动,老老实实待在舰长室,他们能跟着参战就已经违规了,按照跟广東政府,现在叫大明政府的协议,他们是不介入中国内战的。 很快美国顾问听到了炮声,敌人先开炮了,炮术一如既往的臭,在江面上砸出高高的水柱,但连军舰的边儿都没擦到,距离至少两百多米。 军舰还在继续前行,十分钟之后,才感到一阵晃动,军舰竟然抛锚,侧身,紧接着就感觉到船身巨震,仿佛齐齐向后漂移了一步一样。 32磅巨炮的齐射,不是开玩笑的。 广州号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属于英国海军规定的一等战列舰范畴,64磅炮是重短炮,置于舰艏和舰为,三层甲板分别安置着40门32磅炮,50门24磅炮,60门18磅炮,主力重炮是32磅加农炮,威力大,射速高,用来破甲最合适,即便只能放在最下层甲板,可是反震力量依然很大。 旗舰开火之后,很快其他军舰也行动起来的,六艘千吨和3千吨巨舰,在旗舰两侧摆开侧舷也跟着开始开炮,3千吨级战列舰,没有5千吨级的炮多,只有120门,但同样装备了30门32磅炮,还有40门24磅炮,50门18磅炮威力不容小觑。千吨军舰,只相当于英国的三级战列舰,甚至还稍差一些,只装备了20门32磅炮,20门18磅炮,18门9磅炮。 即便这样,这些主力舰的火力也远超湘军的炮台,湘军的炮台上就没几门炮,显然他们的对手不值得他们投入太多,只有稀稀拉拉十来门大炮回应,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但陈阿达命令继续炮击,同时命令使用开花爆炸弹。 他的望远镜则看向了长江上游,看向了一艘艘正在赶过来的湘军帆船,而此时一艘艘己方炮艇,正一艘接一艘的从主力舰背后驶过,径直冲向湘军水师,看似好像是为了保护主力舰一般。 可就在他们越过主力舰之后,却不急着前进,反而在不远处排成两列纵队,阵势着实古怪,连湘军都知道摆开大炮轰他娘的时代,他们竟然没采用侧舷炮击战术。 稀稀拉拉的水师炮火响起,曾国藩的水师显然没有他的陆军精锐,拖拖拉拉阵形很不整齐,一直到冲近炮艇1000米内,依然还没列好阵势,但他们的数量是真多,至少有两三百艘。 这时候陈达的主力舰却突然起锚,汽笛呜呜声中,烟筒冒起滚滚黑烟,他调转船头径直从炮艇编队中间穿过,带着六艘大舰,猛冲向湘军水师,蒸汽船全速前进,滚滚向东流的江水都挡不住他们的势头。 越过炮艇编队之后,七艘大船,旗舰在中间,两侧分别是3千吨和1千吨级的军舰,果然摆成一个楔形,他们驶过之后,炮艇编队顺势就跟了上去,他们是楔子的两根尾巴。 这根楔子在半小时之后,成功的扎进了湘军水师之中,然后两侧万炮齐鸣,长江上升起滚滚白烟,遮住了一切。 ———————————— 不太会写战争画面,大家将就着看啊,总之就是风帆蒸汽船虐小舢板而已,没什么值得写的。(。) ------------ 第三百四十六节 告捷 ,。 属下报告说有船体有三处漏水,陈阿达想起美国顾问的评价,说广州造的这些船,跟美国军舰相比差远了,还不如请美国船厂帮忙建造的话来。【oM】 湘军几艘帆船不要命的冲撞过来,竟然撞出了三处漏洞,好在西方人在发明出铁肋木壳技术之后,成功融合了中国的水密舱结构,漏水不至于倾覆。 看到水面上一地的木板,陈阿达知道他达到了朱敬伦的要求,用最暴力的方式摧毁敌人的水师,同时摧毁敌人的军心。 陈阿达始终站在甲板上,一步都没有动,他一直举着望远镜,他看到敌人明明还有许多军舰,但是却都在远远的观望,躲在他们岸防炮的射程之内寻求保护,他知道对方水师的军心已经没了。 陈阿达旗舰上的旗语打了起来,命令全军回撤,继续攻击燕子矶,这次他要登陆作战,让陆战队做好准备,登艇准备抢滩,战术已经演习过无数遍了,他相信不会有什么意外。 燕子矶的炮台刚刚就已经被摧毁,但是就在他们水战的时候,曾国荃竟然派来了援军,这些援军在垮塌的炮台上防御,却被密集的爆炸弹炸的死伤惨重,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的登陆部队已经端着刺刀冲了上来,燕子矶炮台就此失守。 曾国荃骑着白马在尧化门外的寨墙上观战,眼看着一艘艘小艇登上了江岸,一队队步兵爬上了燕子矶,并且在他们的炮台上重新架设起了大炮,他极为意外,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守在南京城内狮子山上的太平军观察哨也看到了这些情况,他们也有同样的疑问,两司马郭太心中甚至升起了“天兵下凡了”的念头,洪天王总是不断的告诉他们,天兵马上就来了,天父派十万天兵天将来帮他们杀清妖。 虽然见到有援军一瞬间兴奋之后,两司马的肚子又让他丧气了,忠王李秀成问天王说,城里自己都没粮食吃,天兵来了吃什么,天王说吃mana,一指院子花园里的草就让人捏成草团子,天王亲自带头吃,吃了两天草了,两司马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稍微动一动就感觉头晕的厉害,天王的mana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两司马是太平军基层军官,管5个伍,25个人。作为最前线的两,他们本不该这么拮据,但整座城都没粮了,天王都在吃mana,他们还有什么怨言,但也有人说天王天天大鱼大肉,吃mana只是做做样子,但两司马不信,因为他是太平军养大的,已经死了的旅帅曾经告诉过他,要不是太平军,他早就饿死了,当年他们一家人都被清妖杀害,是旅帅怀里抱着他,一路从他的老家湖南杀到天京的。【oM】 说起来他是湖南人,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城外那些湖南老乡,要把他们置之死地呢,军中湖南人可不少,听老人们说的,当年出了广西就是湖南,老多湖南老乡参加了太平军,现在别说广西的老弟兄了,湖南的二老弟兄,也不太多了,都是江南兵,老人都说不行。 郭太没时间瞎想,他第一时间让人把消息传回城里去,自己继续盯着,他很快就看到湘军开始调兵围攻燕子矶了,可是燕子矶上的“天兵”真是了得,打退了湘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江面上他的军舰还在轰击,让湘军根本无法合围燕子矶。 “天兵”不但占住了燕子矶,还不断的从大船上往岸上送兵,许许多多,有好几千人。 这些兵打退了湘军后,不依不饶的竟然打了下来,有大炮有步枪,跟忠王的兵一样,可是打仗好似比忠王的兵还有章法,整整齐齐的看着就让人舒坦。 借着湘军的退却之势,这些“天兵”竟然打通了湘军的防线,虽然湘军在神策门、金川门外布置了三道防线,但是在江岸上防备却不严密,对方沿着江岸一路前进,加上江面上的炮艇支援,竟然长驱直入,直逼狮子山外的仪凤门而来。 朱敬伦收到第一封战报都已经是5月中旬了,陈阿达来信说已经占据了江岸阵地,并且打通到了仪凤门下,但是太平军不肯开城放他们进去,对方只说要粮食,死活不开城门。 朱敬伦明白了,这是不信任自己,换做是朱敬伦他也不会贸然相信一直来历不明的军队,突然就到了城下还要求开门,谁知道是不是湘军的诡计。 至于要粮食,那是真的饿极了,逮谁管谁要。 朱敬伦突然决定,自己要北上一趟,亲赴太平天国。 他真的对这个神奇的组织很有兴趣,笼罩在他们身上的神秘色彩实在太浓了,但这不是原因,作为一个君主,他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去一趟一个态度不明的势力的地盘,他之所以去,是因为他要确保扶持太平天国,钉死湘军的计划能够成功,那么他就必须取信于太平天国,还有什么比一个君主亲自到访更能表达诚意的呢。 说句不好听的,他是把自己压到天京当人质,这样就能够让太平天国百分百放心合作,否则无论说的多好听,恐怕他们都不会放心,这是人之常情,如果现在英国人,或者法国人跳了出来,告诉朱敬伦,他们打算扶持朱敬伦如何如何,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条件,朱敬伦如果不怀疑才怪了。 于是收到消息之后,朱敬伦简单的交代了陈芝廷一番,不顾陈芝廷、方山等所有人的反对,义无反顾的率领船队北上了,船队是潘仕成家的盐船,他不但继承了潘承训家族的行商生意,他家的盐商生意依然没放下,而且他不仅是一个盐商,头上还顶着过去清政府给安的盐运使头衔,他是官商,从琦善那会就有这头衔了。 由于每年都需要从雷州半岛上的盐场运输海量的食盐到广州各地,过去甚至连广西都吃他的盐,所以他家里有200多艘盐船,现在这些盐船上堆满了粮食,从交易所采购的10万担大米,其中一半算作自己的军粮,一半打算给太平天国,不是白给,而是卖,他相信那伙子强盗不会缺钱,缺钱也不会缺珍宝,洪秀全的天王宫豪奢无比,分拆来卖开价两千万两,朱敬伦绝对不会还价。 纯粹风帆动力的帆船速度太慢,从广州启程,第二天朱敬伦就把船队甩开了,他坐的是军队中的通信船,一艘200吨的风帆蒸汽船,就是这艘船将消息送回广州,又是这艘船将搭载朱敬伦去天京,如果是帆船到广州就得半个月时间,而蒸汽船十天左右就能到。 到了上海稍作休整,看望了一下即将出发作战的将士,新安第二军的士兵们。 徐荣村办事很得力,他竟然能在上海给大明将士找到一片军营,足以容纳上万人。 这真是见鬼了,大明发了檄文,要北上讨清,却在清廷的领土上海,从容驻扎军队。 但这个时代事情就是这么诡异,三年前洋人去打北京的时候,上海道台还跟洋人勾勾搭搭联合作战抵抗太平军呢,与此相比大明讨伐清朝的大军驻扎在上海,也不算太过离奇了。 中国官方没人出来干涉,反倒是洋人提出了抗议,因为朱敬伦驻兵在租界之中,花大价钱组下了大洋行的上百间仓库,这正是无论管理上海的苏松太道还是李鸿章的淮军都没有干涉的另一个原因,苏松太道或许是不想惹事,但李鸿章的态度让人费解,他手中的常胜军可是就驻扎在嘉定、青浦等县的,也许李鸿章是想看看南方的大明军跟湘军战斗的结果再说。 没想到此时租界就已经殖民地化,而李鸿章等人已经军阀化了。 朱敬伦没有耽搁,加煤、加水,看望士兵,第二天就直上天京,又是近两天时间,到了天京的时候,已经是5月底了。 陈阿达牢牢控制着燕子矶,并且又攻占了一个登陆点,这个登陆点极为重要,因为这里是下关,明朝称龙江关,郑和的宝船曾从这里下水,是一个优良的港口,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南京城东北部突出的狮子山一带近在咫尺,有城墙上的炮台支持,互为犄角,易守难攻。 下关本来在湘军手中,湘军在天京城长江江岸一带,只有两个营垒,早在1862年5月,曾国荃率部进屯天京城外雨花台时候,他的另一个兄弟曾贞干驻兵三汊河,湘军大将彭玉麟则率水师到了下关,这算是天京围城之战最早期形成的标志。 曾贞干原名叫做曾国葆,因1859年三河之战中,他哥哥曾国华阵亡,他改名曾贞干,大概是立誓要真干吧。可惜的是,他驻兵三岔河之后,虽然挡住了太平军十余万人的多次反扑,将天京围城的藩篱紧紧扎住,可是他却在当年年底病死于雨花台。 彭玉麟守下关倒是比较顺利,他占领下关之前,就已经歼灭了太平军的水师。彭玉麟是一个很专注的人,一直统领湘军水师,为此他多次谢绝清政府的加官进爵,攻破安庆之后,清廷授予他安徽巡抚之职,他三次上书,“以臣起自戎行,久居战舰,草笠短衣”,“一旦身膺疆寄,进退百僚,问刑名不知,问钱谷不知”,“且身无学求”,“更虞不胜重任”,最终清廷只能委任他为水师提督。 清廷大封曾国藩的手下,手下人却力辞不就,奕欣那些当权派心里未必高兴。 不过彭玉麟绝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武夫,曾国藩的军官就没有武夫,连直接带兵的哨长都得是书生出身,而且必须是那种读圣贤书很死板的,真心实意维护孔孟之道的书生,因为这些人对太平军这种违逆的邪教是最恨之入骨的。 彭玉麟连巡抚都不愿意做,宁可留在军中跟太平军干仗,可见他们对这种毁灭文化的邪恶势力仇恨到了什么程度。事实上,彭玉麟的文化水平相当高,虽然功名上只是一个秀才,但是在湖南文人中还是小有名气的,因为他的绘画水平很高,算得上是一个画家,按照西方的说法是艺术家。 但艺术家还是干不过正规的海军,大明舰队进入长江后,第一时间就跟彭玉麟的水师发生了直接交锋,而且一下子就将湘军水师给打蒙了,这些平底帆船在与西式军舰的对抗下完败,无论是火力,还是船只坚固程度,都远远比不上大明海军舰队,失败跟指挥能力无关,完全是技术上的差距。 而这种差距却最难弥补,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彭玉麟当时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当大明海军进攻下关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坚守就撤走了,他知道根本守不住,下关是防内不防外的一个部署,防御的是正面的天京城,而大明舰队从后方攻击,完全没法防备。 所以陈阿达占领下关并没有太费力。 占领这里,就等于打通了跟南京城的联系,可惜陈阿达还是进不了城。 踏上下关,朱敬伦进了军营,第一时间向陆军询问湘军的情况,他始终对湘军最为重视,之所以要打天京,就是为了把湘军钉在这里。 让朱敬伦意外的是,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异口同声的说,这里的湘军跟蒋益澧的湘军相比差的远了?曾氏兄弟的正牌湘军会比不上蒋益澧的杂牌?这不是开玩笑吗! 朱敬伦极其纳闷。 这时候他没时间弄清楚原委,马上让人去统治天京。 “就说大明的皇帝来了,大明的皇帝驾到了,让他们出城迎驾!” 朱敬伦对自己的亲卫说道,该到了摆谱的时候了,太平天国的王爷们一个个谱都很大,这说明他认这个东西,你不摆谱恐怕他们还要小瞧你,农民出身的将领往往都这样,据说太平军的王爷们出行,一个个都要用十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抬轿子,洪秀全的轿子需要几百人才能抬得动,鬼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 第三百四十七节 好一个天王 ,。 李秀成一直在注意城外这只自称明军的大军,此时他们已经陆续登陆了五千多人,牢牢的控制了两处据点,一个是外围的燕子矶,一处是近前的下关。 李秀成自然是知道所谓大明国是怎么回事的,如果第一次听恐怕不会联想到朱元璋的大明朝,而是以为是那只天地会的起义军呢,李秀成很清楚,这不是农民军,而是一直有自己坚固地盘的军阀的军队,是在广東篡权的朱敬伦的军队。 因为之前就是他派人去广州联络的,他想办法将一封迷信送到上海,交给同情太平天国的一个传教士,但之后他就不知道情况了,他只知道这个大明发了檄文,造了清朝的反,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联络他们,没想到真的有一只军队出现,自称大明援军,这到让他觉得不踏实了。 他可没说让对方来救援天京啊,他只说相互联合反清,平分中国,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的热心,直接就来救援天京,如果对方是从广東进攻福健和江西,甚至攻打湖南他都不会吃惊,因为对方是有自己扩张的利益的,可他们凭什么来天京啊? 如果是以前太平天国强盛的时候,李秀成肯定毫不犹豫的打开城门,他们这样迎接过无数天地会的朋友,欢迎过捻军的朋友,但现在嘛,太平天国岌岌可危,南京已经注定守不下去了,对方这时候来,他反倒不敢打开城门了,谁知道对方进了城是来占城的,还是来救城的? 所以他就一直不敢打开城门,反倒是向对方要求支援粮草,此时顾不得露怯了,城里已经断粮,这是曾剃头都知道的事情,犯不着瞒人了,可对方一个劲的要求进城,绝口不提粮草的事情,就更让他见疑了。 就在李秀成疑心重重的时候,突然对方的人来通告,说是他们的皇帝来了,要他们打开城门迎驾! 李自成第一反应就是有诈,但对方犯得着这么骗自己吗? 很快就听自己人说对方的皇帝到了城门下了,要让人打开城门,还只带了十几个兵。 朱敬伦很郁闷,他刚才决定要大大的摆摆排场,担心不张扬一些,会让城里的泥腿子门小看,那群人进了城就大张旗鼓的建王府,搞车驾,恐怕世界观就是谁的排场大,谁的实力就大,所以朱敬伦得展示实力,最便捷的就是弄一个大大的排场。 可惜他没准备,连一辆马车都没有,他又不愿意让士兵给他抬轿子,也没轿子,就是临时打造一个滑竿,他拒绝了,最后选择骑马,可是军中连一匹好马都没有,只有几十匹准备用来拉车的驽马。 最后尽量挑选了一匹看似雄壮的驽马,让人牵着慢慢悠悠的走到城墙下,别说朱敬伦了,就是保护他的卫兵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你们当官的来了没有?” 朱敬伦骑在马上,尽管是一匹驽马,依然要趾高气扬,既然摆不出大架子了,所幸就装一个粗人,造反派吗,当然是粗人了,降低一下对方的戒心也好。 所以一到城门下,就高喊让对方的当官的出来说话,城上的士兵表示去传话了,朱敬伦不断的催促。 “你是何人?” 一个声音中气十足,这才是有谱的,摆的似模似样。 朱敬伦大大咧咧道:“老子是大明国的皇帝,来见你们天王说大事的,还不快打开城门放老子进去。” 城上的人面容俊秀,有三分书生模样,朱敬伦不确定是不是此时天京城中掌握实权的李秀成。 对方看着朱敬伦,皱着眉头观察,半晌没有答话。 朱敬伦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小家子气。还怕我夺了你们的城,老子是来跟天王频分天下的,岂会看上这小小的金陵?罢了罢了,要不敢打开城门,扔根绳子下来,拉老子上去!” 李秀成还是没说话,看了看对方的军营,尚在江边没有动弹,来人身边就跟着十来个卫兵,觉得没有大碍,摆了摆手: “开城门,迎接明皇大驾!” 大门终于打开了,朱敬伦让手下牵着马,大咧咧往城门里走,那书生还没走出城门,朱敬伦已经进去了。 他挡在马前,微微躬身:“外臣李秀成,参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敬伦骑在马上,摆摆手:“免了,免了,你们天王呢,带我去见见。” 李秀成再次皱眉,这样的货色,能救天国吗? 但却不好发作,耐心道:“烦请陛下到馆驿暂歇,天王有恙,赎不能见客。” 朱敬伦佯怒道:“什么,是你们天王让老子来分天下的,他怎么还有病了,这是不给老子面子啊。” 说完,就看到周围不少士兵面露凶光,朱敬伦立刻试探出来,看来洪秀全这个神棍,在这些士兵心中的地位不低啊,洗脑洗到这种程度了,难怪都断粮吃草了,这些人还在坚持,这精神意志不输给湘军啊,难怪能打败洋枪队。 李秀成坚持:“请陛下到驿馆暂歇。” 朱敬伦哼道:“好了,好了,都进了城了,老子也只能客随主便了。不过明天我一定要见天王。” 之后就进了李秀成安排的驿馆,驿馆的条件还算不错。 南京城是一个大城,城墙以内的面积不比北京城小,这是朱元璋当年建立的首都,尽可能扩大了面积,连狮子山等地都包围了进来,城墙长35公里多,就这还只是内城,外郭城的城墙长达60多公里,但可惜的是朱棣迁都北京,在后来加上兵荒马乱,现在南京城中人口稀少,朱敬伦进城后看到大片大片的农田,他们竟然在城里种起了地,难怪能坚持好几年。 南京之所以有这么大片的空地,除了因为不是首都,没有发展起来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太平天国进城之后,各个王爷都大兴土木,拆毁了大片的民居,老百姓也逃走了很多,因此空出了相当的土地,洪秀全为了修建天王府,甚至连朱元璋修的明朝皇宫都给拆了,幸亏他还没疯到连朱元璋修的城墙都拆了的地步,否则他这天王早就该到天上当去了。 “陛下在此安歇,外臣告退。” 李秀成客客气气道,他还没摸清楚朱敬伦的实力,不敢轻下结论。 朱敬伦摆摆手:“你是忠王殿下吧。老子运来了十万担军粮,我要跟天王谈明白了,谈明白了,这些粮食都是你们的。” 一听有粮草,李秀成不敢怠慢,老实说城里因为缺粮已经饿死很多人了,战士只剩下了一万来人,可是真正能动的,就三千来人,只是这时候湘军也打的很累了,不然的话,他们早就攻进城了。 “在下要请示天王。” 说完告退离开。 李秀成很快就匆匆赶回,面色阴沉:“还请陛下快快拨付军粮。我家天王身体抱恙,着实不能见客。” 朱敬伦冷哼道:“真是岂有此理,老子千里迢迢从广東来到你们天京,你们先是阻我入城,后又托病不见,与人谋事,岂有如此不诚之道理。” 李秀成知道理亏:“不敢相瞒,天王病重。” 这事也没必要隐瞒了,洪秀全带头吃青草,天京城里的人都是全饿死了,也不至于缺了洪秀全一口吃的,实在不行哪怕吃人呢,也不可能把洪教主饿死,可是洪秀全4月时候,就已经病了,而且脑子似乎有些不好,坚持吃青草,非说那是天父降下来的mana。 Mana是什么东西?圣经中传说的东西,说是摩西带领犹太人逃离埃及,回到迦南之地,但是人困马乏没有粮食,于是上帝显圣,降下mana给他们吃,犹太人才逃过一劫,洪秀全偏信了这个神话故事,天天都要吃青草,反而不肯吃药,眼见着都快不行了,这时候怎么可能见的了客。 朱敬伦叹道:“真有此事?” 李秀成点点头,他已经绝望了,而眼前的人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朱敬伦道:“那我就更要见见天王了,实不相瞒在下粗通医术,或许能帮得上忙。” 李秀成摇摇头:“我天京城中亦不乏名医,奈何天王不肯进药。” 朱敬伦坚持道:“那也让我见见吧,我来一趟,你们总不能不让我见天王一面。如此不诚心,传出去让天下英雄耻笑。” 李秀成也觉得不妥,竟然对方坚持的话,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陛下将见天王最后一面,那就请陛下移步。” 移步也没走几步,李秀成准备了十八个人抬的大轿子,这才是摆谱啊。 倒了天王府,让朱敬伦惊叹的是,竟然走了正正大半个小时,一路上亭台楼阁,让人目不暇接,不知道废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思,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华美,后世专家说天王府是整个紫禁城的两倍,此言不虚。 下了轿子,进入深宫,又走了小半个小时,这才到了一处宫殿,洪秀全就在里面。 满屋子美女,犹如进了天堂,江南多美女,进了江南,也就磨灭了英雄气,还争个屁的天下。 一群美女围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明黄色龙袍,躺在床上手舞足蹈,说着胡话,仔细听,都是什么天父天兄,天兵天将之类的话。 李秀成面色尴尬,他们的天王已经痴呆了,这时候见人实在是丢脸。 朱敬伦却没有在乎,一个箭步上前,吓了旁人一跳,尤其是李秀成,险些就要拔剑了,看到朱敬伦没有不利的举动,才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大手。 只见朱敬伦蹲在窗前,紧紧握住洪秀全的手,轻声唤道:“天王!” 李秀成给一众女子使眼色,美女们捏着手绢,抹着一滴眼泪都没有的眼角,挪着小碎步出去了。 朱敬伦握着一个肥硕的手,看着眼前一身肥膘的家伙,心里犹豫着。 “要不要救这货呢?”(。),。 ------------ 第三百四十八节 挖天国的墙角 ,。 思忖了片刻,就在已经下决定要救人的时候,朱敬伦放弃了。【oM】 洪秀全的病不算什么,不过是长期焦虑造成的器官衰竭而已,别说衰竭了,就是直接打烂了,朱敬伦都能让他再生出来,可问题是救这么一个货色,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老实说早让李秀成掌握权力,比让他掌握权力要好得多。 但是这家伙是精神领袖,没了他,太平军的信仰一旦坍塌,恐怕就真的不可能是湘军的对手了。 洗脑那种东西,是不讲理的,普通人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愿意接受那么明显的骗局,可事实就是这样,后世都有教授被骗去传销,被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农村出来的老骗子忽悠的逃不开那个逻辑,一点都不少见,更何况在清朝这个愚昧的时代,老百姓大字不识,而且很多太平军士兵,都是直接在天王的宣传之下成长起来的,脑子里从小就塞满了那些东西。 一旦洪秀全死了,恐怕最后的一点精气神就会瓦解,不见天京之变后,太平天国的扩张戛然而止,不见带着精锐出击,放弃了洪秀全信仰的石达开,也失去了灵光吗。 所以救这个人是给自己惹麻烦,不救这个人又无法达成自己的战略计划。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个阴损的主意,既救,也不救。 慢慢的放开了洪秀全的手,叹了一口气。 “天王看来时日不多了啊。” 李秀成也知道这个道理。 “陛下若不派下军粮,天时日也不多了。” 朱敬伦摆摆手:“天王已不能谈事,妄称与我平分天下,你们天国毫无信义。军粮一事,就此作罢,老子要回广東了。” 李秀成皱眉,到手的鸭子飞了。 他远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和颜悦色,他是杀惯了人的,怎么也是一个枭雄,从小兵能成长为一个统帅,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当时冷哼一声:“陛下想回去,怕没那么简单吧。” 听到李秀成语带威胁的口气,朱敬伦马上哈哈笑起来。 “老子是跟你开玩笑呢。粮食当然会给你们,但总不能白给吧?你们天王说跟我平分天下的,现在他这样子也没法分。我总不能白掏钱给你们买粮食吧?” 李秀成心中鄙夷,这什么狗屁大明皇帝,跟个地痞无赖一样,不过他不想跟这种人计较,他要的是粮食,救命的粮食。 于是道:“陛下只管说要多少银子吧?” 朱敬伦道:“五两银子一担,要多少有多少!” 李秀成嗯了一声,价钱不算贵,寻常时期,天京米价也得二两出头。关键是现在是被湘军围城期间,多少钱也买不来啊。朱敬伦开这个价格,也不算黑心。 点了点头:“就先买十万担,陛下尽快运来吧。” 朱敬伦点点头:“三日之内必到。” 此时整个中国的米价,在官府的控制下,均价是2.71银元,合1.90两,不到二两。但是广東在大范围走私越南大米,即便是21世纪,越南也是大米出口大国,那时候他们养活着9000万左右的人口,还能出口1000万吨大米,更不用说这个时代了,越南1920年统计才700万人,这时代能有多少,五百万撑死了,而且其中还有几十万中国移民。 这些移民有越南南北朝时期跑过去做生意的,明末清初大量明朝遗民去了越南,在西贡一带被成为明乡人,晚清两广一带人口饱和,也产生了大量越境的边民,越南北方地广人稀,当地官府也希望找人开发,不但鼓励他们垦荒,还给予一定的扶持。但根本目的是为了收税,一旦这些人安顿下来,马上就开始征税,比如1851年越南政府规定“各省清人,各帮每名岁征银税有物力者二两,无物力者一两”。 因此越南的粮食是大大过剩的,米价贱如土,1两银子一担随便拉,两国政府对此也持鼓励态度,清政府从康熙、雍正时期开始,就对东南亚一带的大米贸易给予了免税待遇,鼓励商船回程用大米作为压舱物,不收税。越南和日本一样,大多数时候对华人都有优待,在他们的口岸华人的税收比洋人要低得多。 就这,广東沿海一带,主要是潮汕一带的商人,还大规模走私,越南官方记载,动辄有中国船借口船只受损入港,装载大米逃逸的现象。 这些大米绝大多数都通过方便的交易所脱手,因此朱敬伦买米极为容易,价格也不贵,1两银子就能买来,基本上是要多少有多少,5两一担卖给李秀成,利润不错,当然他不打算自己赚这笔钱,拿来讨好潮州人很有必要,广東的海军打通了到天京的贸易线,这条上路当然要让广東商人独享了。 “那就这么定了,十万担粮食,三天之内到。之后你们要多少自己向商人买,我国的商人马上也到。” 说着朱敬伦呵呵笑了起来,举手告辞。 回到驿馆,第一时间派人回去传话,让快船赶往广東,通知各大米行来天京贸易,第二则让在上海的徐荣村帮自己做一件事。 之后朱敬伦在天京城转了起来,此时的天京城,人口已经不多了,但街上的乞丐很多,一个个形容枯憔,显然徘徊在生死边缘,军粮都没有了,他们肯定也断粮许久了,朱敬伦不敢细打听,人饿极了会做出什么事,他心里很清楚,就当不知道算了。 天京本是江南最繁华的所在,被洪秀全这帮泥腿子占了十年,没想到竟成了这幅摸样,十里秦淮,就此绝迹。 对秦淮河上的青楼画舫朱敬伦不感兴趣,但是闻名遐迩的江宁织造他还是很感兴趣的,驿馆的官员对朱敬伦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恭敬,大概是李秀成亲自吩咐的,朱敬伦要出门,他们只稍微劝谏了几句,拦不住就派兵跟着,城里这时候混乱着呢,老百姓饿疯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别说朱敬伦了,就是洪秀全被抓住了,没准就得躺进锅里。 江宁织造还在,当然改了名字,太平军进天京的时候,是突然进城的,当时他们沿长江南下,天京城戒备森严,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但是当时的南京人发善心,发现上游被毁的佛寺很多和尚逃亡过来,他们都收容了,最多时候南京收容的和尚多达几千人,谁知道后来太平军知道这个情况,派人假扮和尚,骗进城后,夜里打开城门,放太平军进城,他们打下南京就是这么容易,哪里有湘军这么艰难。也因为太容易,太突然,所以大部分南京人都没来得及逃出去。 南京是一个手工业冠绝江南的城市,英国在鴉片战争之前,上流社会很喜欢江南生产的手工布料,名字就叫南京布,价格是英国机织布的十几倍。 太平军入城之后,俘虏了数以万计的手工工匠,其中就包括江宁织造的织造工人们,他们将这些手工工匠组织起来统一管理,分为诸匠营和百工衙,基本采用军事化管理。诸匠营完全依照军制,各营以指挥统领,其总制、监军、军帅至两司马一如军队的编制;百工衙所属人数多寡不一,有百人则置一卒长,分辖四两司马,二百人则置两卒长,没有军帅、师帅、旅帅各级官员。 理论上这些工匠,都属于太平天国的国营手工场性质,他们给太平天国生产物资,官府得给他们生活给养,但他们也断炊很久了。 “小兄弟,你帮我问问这些匠人师傅,愿不愿意去广東投我大明,愿意的话粮食管够,每人每月还给银1两。” 所谓军事化管理的官营手工业,说的好听,事实上就相当于奴隶,朱敬伦给饭吃,还给银子,不可能不让他们心动,但是驿馆的小官却不敢去问。 朱敬伦对他道:“忠王哪里有我去说。” 南京城里全都是李秀成的部下,当时李秀成带着二十万军队来救援,洪秀全手里才几万人,而且还有大量的女兵,因此这座城市的士兵可以说都是听李秀成的。 说着朱敬伦还给驿馆的两司马塞了一把银元。 那两司马才去问话,不久就说很多人都想去,但他们不要银子,他们要粮食现在就要。 “这个不难,烦劳小兄弟帮我招呼一下,看看谁都愿意去,来者不拒。等会就送粮食来,凡是愿意去的,管够吃,吃饱了就走,船就在城外。要是不想走,城外的湘军来了,可不得了了,曾剃头的名声你们是知道的,打下安庆可没留一个活口!” 他们当然知道曾国藩的外号,当然知道安庆被屠城了,不然怎么会叫他曾剃头。 朱敬伦很快就派人通知城外的陈阿达送来了3千担粮食,从城头吊了进来,然后就在城门口找人煮饭,已经决定投奔朱敬伦的一户女工,帮着煮好了一大锅粥,自己先美美的吃了两碗,从这时候开始,就不断的有人涌过来,不但有老百姓,还有当兵的。(。),。 ------------ 第三百四十九节 洪秀全死了 李秀成也来了,他当然不是来吃饭的,饿死别人,饿不着他,他听说朱敬伦熬粥都快把士兵熬的哗变了,他是来弹压的。 “你看看,你城里的人饿狠了,这怕是好几天都没见米粒了。这样不成啊,我先借给你五千担粮食吧,别出了乱子。” 李秀成带兵将熬粥的大锅包围起来,驱散一个个饿兵后,朱敬伦有些后怕的感慨着。 李秀成心说还不是你闹的。 “陛下何故再次熬粥?” 朱敬伦嘴上说会跟李秀成说,实际上根本就没打算通知他,他知道太平天国这些王爷,虽然一个个都不在乎工匠的人命,但却要这些工匠为他们服务的,不然他们的王府怎么修,洪秀全身上那精美的龙袍谁来织。 他打算先斩后奏,贿赂一下守城的兵,把愿意跟自己走的工匠,从城墙上追下去。 结果在饿鬼堆里熬粥,实在是太欠考虑了,也是太满意自己刚才做的意见恶心事,沉浸在小诡计中,没有仔细考虑。 李秀成既然问了,刚好让他放行:“忠王殿下,我看到你这里老百姓都面有菜色,一时恻隐之心萌发,唉,谁想到?不说了,我看你养活不了这些百姓啊。不如舍了给我吧。” 李秀成疑惑:“你要这些百姓干什么?” 朱敬伦道:“你有所不知,我的皇后信佛,这次来反复叮嘱我要多救人,少杀人。” 李秀成才不信这些鬼话,但是他明白,这些老百姓他是养不起了,十几万大军饿的都只有一万人能动弹,能打仗的不过三千,兵都要饿死了,谁还管百姓。 但他还是很不爽,挖别人的百姓,这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 冷哼一声:“只要你养得起。十万担军粮一到,你爱要多少百姓都行。” 李秀成直接就走了,朱敬伦再不敢熬粥,而是让两司马带着几个士兵,挨家挨户去给愿意跟朱敬伦走的工匠派上一两米,让他们能吃一顿稀饭,把命吊着。 1864年6月1日,儿童节,当夜,天京城晴空霹雳,洪秀全死了。 这老神棍一死,整个天京城都乱了,痛哭流涕的有,自杀殉主的有,不过抢劫的倒是没有,不是这些人素质高,而是因为早就没什么可抢的了,能抢的都到了军营里,总不能抢军营吧。 李秀成也完全顾不上朱敬伦了,让他在驿馆里独自待了两天。 朱敬伦不可能闲着。 没事找找小朋友玩。 “记住了吗?说一遍。” 一个脸上脏兮兮头发焦黄的小女孩眼神直愣愣盯着朱敬伦手里的饭团。 “儿郎儿郎勿惊慌,天王此去上天堂,见天父,讨天方,七日返,正朝纲!” 饿的面黄肌肉的小丫头喃喃说完,朱敬伦笑眯眯将饭团递给了她,小丫头抓过来,一口就吞了下去。 “你有小伙伴吗,都喊过来,可不要叫大人哦,不然就没的吃了。” 小女孩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糯米糕,拼命的点头。 “去吧。” 她撒丫子去了,一会又撒丫子跑回来了,带来了二十多个小孩儿,不知道他们是在这个世道怎么活下来的,是家人保护的好,还是一个个够机灵,这才能避免成为别人的晚餐。 一个个小孩好奇的看着朱敬伦,眼里还有一些怯意,就好像刚才小女孩第一次看到朱敬伦的时候一样,不过跟吸引小女孩用一个法子,直接打开一个布包,里面都是饭团,这些孩子看到吃的,就在无惧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饭团。 朱敬伦合上包袱:“丫头,我刚才教你的还记得吗?” 小丫头点头。 “你教他们,教会了每人一个饭团,我给你两个!” 盖上饭团,省的他们分心,然后一个人悄悄的待在一边看小丫头教他的小伙伴唱儿歌。 这是一个残破的小庙,里面过去供奉的哪路神仙不知道,反正太平军一来,满天神佛就倒了霉了,神像早就砸碎了,但看这小庙的模样,估计也就是供奉土地那种小神的,或者干脆就是谁家的家庙。 他们学的很快,不过两句儿歌,在食物的诱导下,一个个很用心。 见都学会了,朱敬伦打开布包,给每人分了一个饭团,给小女孩两个,还剩下不少。 “你们记住了,好好背不可忘了,明天还来这里,如果记得的话,我就给你们吃的。” 朱敬伦相信,这些小孩子为了不忘记,肯定会不断的念诵,然后让人听去,接着在城里传开。 第二天小孩们来的时候,又看到朱敬伦,还拿着一个布包,里面有包好的饭团,给他们分着吃了,高高兴兴的离开。 第三天,他们又来了,又看到了布包,他们很聪明,没有告诉任何人有东西吃的事情,就算被大人问起他们背的什么东西,他们也立马岔开,连最亲的人都不告诉,人到了这个时候本能中的那种恶暴漏无疑。 可是大人们越来越疑惑,就逼着他们念了几遍,当朱敬伦从驿馆的小兵口里都听到这首儿歌的时候,他就不再去给小孩子们送吃的了。 兵丁们小声的议论,说天王七天后会复生。 李秀成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忙的焦头烂额,跟各个王公大将商议大事,天王死了,还没有下葬,他们认为当务之急是让新天王登基,新天王的人选当然是洪天贵福,洪秀全的太子,但新天王即位后,他们下一步往哪里发展,这是一个问题,有人依然留恋天京,说既然大明的援军到了,就该跟大明合兵一处,死守天京,有的说趁着大明水师打败了湘军水师,他们应该从水路突围出去。 他们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朱敬伦的军粮终于到了,上百艘盐船拉着十万担军粮,浩浩荡荡的驶入了下关,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群上海来的传教士。 朱敬伦知道,自己该跟李秀成谈谈了,他想天王也许需要一个弥撒! 信了一辈子洋教,既然升天了,找几个正经的洋人来做一个弥撒,也算是没白白跟上帝结缘一场。(。) ------------ 第三百五十节 一群传教士 上海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这个地方的人,也跟别的地方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鴉片战争之后,五口通商,广州闹起了轰轰烈烈的反入城运动,其实其他几个口岸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相似的运动,华人跟洋人的冲突不断,比如林则徐在福州掀起的反入城,鼓励福州人学习广州人,比如宁波的暴力对抗,赫德甚至因此挨过打受过伤。 五个通商口岸中,广州一直到第二次鴉片战争前,都没让洋人进城一步,可有一个地方,从一开始就跟洋人相处的其乐融融,自始至终就没发生过对抗的事情,这个地方就是上海,或许正是这种态度,让上海在之后短短几十年间就超越了拥有八十年独占优势的广州,在中国大城市中独领风骚。 但上海人为什么没有跟洋人爆发冲突呢,其他地方的冲突,多是因为不了解所致,上海开放之前比广州闭塞多了,可他们为什么能那么平心静气的接受洋人的到来,还租了土地给洋人,最后形成了租界。 有人从文化上分析,认为上海地处江南,江南人文兴盛,百姓性格比较柔弱和包容,因此容易接受不同的文化。 但朱敬伦觉得,可能另有原因,上次在上海短暂停留,他发现上海的洋人传教士之多,有些出于他的意料。 本来以为这个时代愿意来中国的,大多数都是那种带着一股狂热的开拓和冒险精神,憧憬着发大财的梦想,为四亿人口的自由贸易这种美好前景刺激得疯狂的唯利是图的商人,可是朱敬伦没想到,商人竟然只是一小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反倒是传教士占了多数,在这个时代,竟然是利益败给了信仰。 他在法租界跟法国公使聊了聊,打听了一下法国商人在上海的利益问题,结果法国公使异常懊恼,此时法国在上海租界中,只有不到一百个侨民,可真正的商人竟然只有三个,剩下大多数都是传教士。 后来法国人做过一个统计,1873年3月30日上海共有法国侨民88人,其中只有3个商人,1875年总共213位法籍侨民中只有21位商人,1882年在总共150位法籍侨民中只有10到12位商人。 法国天主教会也做了一个统计,发现传教士人数竟占法籍侨民总数的半数以上:1874年在总共191位法籍侨民中,就有97位传教士;1877年上海有200位法籍侨民,其中就有104位是传教士。 朱敬伦觉得,宗教可能才是上海人没有跟洋人冲突的最大的文化上的原因,朱敬伦还听一个热情的传教士说过一件事。 原来基督教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上海这块地方,早在明朝时候传教士潘国光就在上海建立了上海历史上第一座天主堂敬一堂,先后发展出了4万教徒。结果引起了清廷的担忧,于是1720年康熙禁止西洋人在中国传教。 但是倍禁止之后,有一些传教士在浦东藏匿下来,之后又不断有传教士从澳门潜赴浦东秘密地进行宗教活动,结果鴉片战争之后,传教士来到上海后,竟然惊讶的发现,上海竟然有不少世代老教徒,可能是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洋人才没跟当地人发生文化上的误解。 第一次鴉片战争后,其实中国的大门并没有真正打开,五口通商只有上海通的好,其他口岸都在闹腾,因此西方教会对传教还比较深重,第二次鴉片战争之后,他们就开始大胆起来,说起来很巧合,让教会对中国燃起希望的,正是太平天国的崛起,当西方教会听说有一个打着上帝名义的武装力量,横扫中国内地,从南方边境直接打到了长江流域,辐射人口超过两亿的时候,这给了教会太大的想象空间,因此太平天国一时间在西方是一个热词,很多教会都满怀希望的排除传教士来上海,希望能够跟天平天国联系上。 因此从1860年代开始,上海掀起了一股传教热,基督教在上海的传教事业出现了持续发展的态势,圣公会、长老会、浸会和监理会,很快就成为上海基督教中的四大主流教派。 跟基督教相比,天主教更加积极,他们早在康熙时候就在上海扎根了,法国打完第二次鴉片战争,条约中规定,将康熙时候被查封的天主教堂归还给教会,因此很多传教士,都不用建教堂,直接就能开业。 因此他远远的走在了基督教的前面,早在1842年7月,首批法国耶稣会传教士南格禄艾方济等人就已抵达上海地区。基督教传教士麦都思说,当伦敦会还在怀疑是否应把上海建成永久基地的时候,天主教会在过去6个月中已经向这里派遣了不少于10名欧洲传教士,10月又有5位法国耶稣会传教士来到上海。第二年5月和8月又相继向上海派遣了8位和4位耶稣会传教士。如今上海的天主教传教士已经接近100人,历史上,在1875年时就有132位天主教传教士。 有的宣传说这些传教士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帮凶,有的也说他们在客观上促进了中国的文教事业,但如果单纯从他们个人来说,没人能否认这些不远万里投身中国宗教界,很多甚至一生都留在中国传教的教士们的热情,他们是带着一种传播主的福音的强烈的使命感,希望能够感化四亿异教徒,这种强烈的使命感,驱使着他们不知疲惫,不畏艰险,什么地方都敢去。 比如天京。 当那个还没有被承认,但却异常活跃的大明国公使,徐荣村在上海跟传教士们说了一件事后,几个知名的基督传教士立马响应,一起赶来了天京,圣公会的施约瑟、小文惠廉和郭斐蔚,长老会的范约翰、姜别利、费启鸿,南浸会的晏玛太、万应远、乐灵生,北浸会的金楷理,监理会的林乐知潘慎文等等知名传教士,一共12位传教士,加上4个修女。 “这就是天京城啊!” 一个教士划了个十字,真是一座雄伟的古城,他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座古城了,可还是不由的感慨,在美国可见不到这种建筑,这个教士叫做林乐知。 林乐知是美国佐治亚州人,少年时代就信仰基督教,参加基督教美国南方监理会,一心想为宗教献身,1860年6月受基督教美国监理会的派遣,携家眷前来上海传教,刚到中国,1861年他就开始行动起来,由于当时太平天国给传教士的想象空间太大,他也对太平天国异乎寻常地感兴趣,想由太平天国打开一个缺口,推进传教事业。 他邀请同行好友,经过长途跋涉来到南京,拜见了洪仁玕,但太平天国忙于对付清军的围攻,并未对林乐知的传教要求发生兴趣。 历史上,林乐知等个别传教士提出了一种自由派的传教方式。 这种方式要求传教士,一要认真了解和研究中国社会,针对中国的文化特点改造中国;二要把基督教义和在中国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文化巧妙地揉合起来,逐步以基督教文化代替儒家文化;三是以传播西方先进的科技文化为手段,如办教育、建医院、办报纸等,提高中国人的素质,扩大基督教文化的市场,吸纳更多的华人入教。 他认为在中国“士为四民之首”,官和商大都来源于“士”,征服了“士”就等于征服了中国文化和社会。因而他在19世纪六七十年代广交了一批“士”和“官”,如冯桂芬、严良勋、汪凤藻、陈兰彬、沈毓桂、应宝时、李鸿章、丁日昌、张之洞、张荫桓、吕海寰等。 这其实跟利玛窦汤若望等那一批最早来华的耶稣会修士的手法相当,尽管不被原教主义们接受,但是效果相对来说更好一些。 正是带着这样的心态,林乐知第一个响应了徐荣村的邀请,他要来天京,给刚刚升天的天王洪秀全施洗,给他做一场弥撒,让他能以一个真正基督徒的身份上天堂,而不是因为迷信而堕入地狱,他认为自己的举动很高尚,当然也承认给洪秀全施洗,很有可能影响到江南地区数千万太平军统治区的百姓,让他们接受基督的信仰。 “各位尊敬的传教士,欢迎你们的到来,但是目前我们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你们也知道,天京目前是一座处在围困中的城市,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但是太平天国的天王很遗憾的死了,天王很希望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所以邀请你们来给他施洗,可是我们的敌人随时都会攻打我们,不知道你们谁愿意代表天主去跟敌人交涉,希望他们能在天王的施洗期间暂停军事行动。” 在城门口,徐荣村一脸哀痛的对着几个传教士说道。 众人商量了一下:“还是我去吧,我的中国话说的比较好,也比较了解中国的官员,我去更容易说服他们。” 林乐天站出来道,他说这话是有道理的,因为在上海的时候,他就跟一些中国官员关系不错,因为美国内战,南方监理会无法给他提供资金上的支持,他的好朋友冯桂芬为此邀请他进入清廷办理的上海广方言馆担任教习,暂时以此为生。(。) ------------ 第三百五十一节 给天王施洗 即便是在处理天王身后事这种情况下,李秀成也有理由跟朱敬伦见一面,因为十万担军粮的问题,比一个死了的天王重要的多。 可是他没想到朱敬伦竟然提出想让传教士给天王施洗。 “陛下,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秀成皱眉道。 李秀成自己是不太相信洪秀全那一套的,他才不相信洪秀全是什么上帝的二儿子下凡,受石达开影响很深的李秀成知道,那些不过是愚弄老百姓的。 所以当他向天王提出让城别走计划被天王否决,天王说十万天兵天将即将下凡的时候,李秀成还能揶揄一下洪秀全,反问洪秀全说城里几万士兵都吃不饱饭了,十万天兵天将下凡来吃什么? 当然洪秀全说吃mana,嗯,就是他后花园里的野草。 结果是洪秀全没等来十万吃草的天兵天将,他先嗝屁了,现在这个奇怪的大明皇帝竟然说要让洋人给洪秀全施洗,李秀成觉得,没这么作践人的。 但他看到朱敬伦慢慢把椅子挪到他跟前,一脸神秘的说道:“忠王殿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城里在传天王七日后会复生。” 李秀成点点头:“造谣而已,人死哪能复生,天王已经去见天父了,怎么舍得回来。” 朱敬伦打住他:“可不敢这么说,这洋教邪门着呢。别的不说,就说城外那些传教士,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他们说是收到天王的感召。他们怎么知道天王死的事情?” 李秀成也纳闷了,是啊,天王刚死,他们怎么知道,天京的消息完全闭塞,也就是几天前朱敬伦的人坐船去上海要军粮,可那时候天王还没死呢。 朱敬伦接着道:“所以我想啊,就让这些洋人给天王做做法事,让天王安息也好。” 李秀成不同意:“万万不可,怎可亵渎天王圣体。” 朱敬伦哼道:“你不同意,我可不敢给你军粮啊,不做做法事,我这心不踏实。” 李秀成咬牙切齿,城里在饿死人,朱敬伦用粮食要挟他,他还真的没有办法。 心里暗骂朱敬伦迷信,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就这德行,也敢称大明的皇帝,又想到他之前施粥的时候,直言家里老婆信佛,八成是他自己信神吧,大概是亏心事做得多了,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坏事做尽,却见神就拜。 李秀成被迫同意了:“告诉那些洋人,要是亵渎了天父的圣体,就是不要那十万担军粮,我也要砍下他们的脑袋。” 虽然不信洪秀全是什么二儿子下凡,但跟了洪秀全十几年,李秀成对他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从后来的表现看,李秀成身上带有一种中国人特有的愚忠,不然不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把自己的宝马让给洪天贵福去逃命,导致自己被清军抓获。 李秀成同意后,朱敬伦屁颠屁颠的跑去迎接传教士。 大门打开了,一群传教士,带着好奇的目光,走进城门,眼睛四处观望,看到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战士也在看向他们,不由的划一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你”。 “你们谁是头?” 朱敬伦走上去,笑着问道。 一个传教士答道:“这位兄弟,我们没有头,我们都是平等的,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都是兄弟。” 朱敬伦点点头,哦了一声。 小声问传教士们:“你们能让死人复活吗?” “那怎么可能?” “那是巫术!” 几个传教士义正词严道。 朱敬伦不无遗憾道:“可是城里都在传,说天王七天就能复生,这眼瞅着死了三天了,在有四天就要复生了,你们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复生他的。我听说你们的爷苏不是复活了吗,这天王可是爷苏的弟弟,也是法力无边呢。” 几个传教士听到这话,心中懊恼,这太平天国的天王,果然都是邪教分子,瞧瞧都把基督教义曲解成什么样了。 “这位兄弟你不要相信这些,上帝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们的圣子。” 旁边还有太平天国一个大臣,叫李春发,爵位是益天福,鬼知道这是什么爵位,与蒙得恩等掌管朝政,算是一个文官。但一般外交使者来了,都是他接待,他曾经接待过英国特使的随员威妥玛和李泰国等人,这次洋人传教士来了,当然也是他接待。 至于洪秀全的兄弟,也负责外交的洪仁玕,此时被李秀成看的死死的,天王驾崩,太子年幼,这些叔伯们就都是隐患,谁知道哪个洪家的王会不会有篡逆之心? 所以洪仁玕被打发去处理天王发丧的事,任何政务都不让他管,任何将领都不让他见,派亲信仅仅的盯着他。 因此一行人一直到了洪秀全的灵堂,才看到已经发福的跟洪秀全差不多的洪仁玕。 此时他一身白孝,一脸阴沉的迎接了传教士们,他的英语说的还不错,相当流利。 洪仁玕倒是不反对给天王施洗,跟传教士们商量起了具体细节,李秀成在一旁冷着脸,宝剑随身挎着,手就放在剑柄上,似乎随时不对就要杀人一样。 朱敬伦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就在旁边看热闹,看到他们脱下洪秀全衣服的时候,李秀成紧紧的捏住了剑柄,但最终还是忍了,最后看他们用清水帮忙洗刷完洪秀全的身体,再次给他船上衣服,看到天王僵硬的身体让人随意的拨弄,李秀成心里充满了屈辱,看向朱敬伦的眼神也充满了杀气,如果不是为了那些军粮,他何至于让天王受此羞辱。 传教士们双手合十,就围着洪秀全唱起了圣歌。 等传教士们弄完了,朱敬伦才跟上去,悄声问道,“还能活吗?” 传教士们都懒得打理他了,那洪秀全的身体都硬梆梆的了,活个屁啊。 之后几天,本该在6月6日登基的洪天贵福却死活不肯登基,他才是个15岁的孩子,听了外面的童谣,他坚持他爹会在第七天醒过来,不但不登基,还穿了孝服,整天守灵,说要天王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孩子总是不接受亲人死亡的现实。 何止是洪天贵福,此时全城都已经传开了,说天王会在第七天醒过来。 传教士们好容易来到了这座城市,他们没急着走,而是在城里转悠,给一个个太平天国的死忠讲解正统的圣经,希望扭转这些人的信仰。 李秀成忙着到处派发军粮,总算来粮食了,只要有粮,让他的手下们养养,不出一个月,他就能再次拥有十万天兵。 朱敬伦也忙着接收太平天国的遗产呢,一群诸匠营和百工衙的熟练工匠,愿意移民大明国。 让军中的文书们给这些百姓登记,然后带他们上船,当然得先让他们吃一顿饱饭,看到很多人吃着吃着都哭了起来,朱敬伦就尤为痛恨这把人当奴隶的制度,这些可都是天下最好的手艺人啊,他们靠手艺吃饭,行得正做得直,他们招谁惹谁了,一下子被掳进太平军,当奴隶使唤了十多年,到头来还要饿死,一想到这些,朱敬伦难过,工匠们更难过。 城里现在除了这些工匠,其实也没有别人了,太平天国不养闲人,湘军包围圈建好前,普通百姓和商人就逃走了,凡是在城里的,肯定都死太平天国的财产。 最后总共统计出了三万人,各行各业的工匠都有,有朱敬伦最看重的纺织工,也有擅长制作金银器皿的,有木匠,箍桶匠等等等等,凡是朱敬伦能想到名字的工匠这里都有,他想不到名字的这里也有。 唯独铁匠被李秀成扣下了,原因很简单,他需要这些人帮他修理和打造武器,其实这些铁匠朱敬伦也挺眼馋,因为他发现这些铁匠竟然都懂得一些修理步枪的技术,回头培训一下,直接就能进入兵工厂。 可惜务实的李秀成可以不要那些雕梁画栋的雕工、金银匠,甚至可以不要纺织工人,但唯独这些铁匠,他一个都不放过。 三万工匠,男女老幼都有,包括孩子甚至都是有手艺的,只有一些年纪太小,比如朱敬伦哄骗的那个小丫头没有手艺,老人更不用说了,他们手里的活已经出神入化了。 但这些人一时间还带不走,但是朱敬伦还是先把他们弄出城,以免节外生枝,反正李秀成是不会让朱敬伦进城的,哪怕他们要放弃天京,估计都不太愿意让朱敬伦接收这里,在他们看来,湘军占了这里,他们还能夺回来,朱敬伦可是盟友,给了朱敬伦,就不太好意思抢夺了。 三万人无所事事,可不行,他们都是匠人,派人一问还真有懂得修码头的,所幸让他们在下关修码头,下关后来被洋人开辟成南京最大的港口,现在提前被朱敬伦圈占,这里的土地到时候一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至于太平天国愿不愿意把下关给朱敬伦,他们说了不算,哪怕是湘军到时候打下这里,只要一两年后,朱敬伦也有能力逼清廷承认这里是他的资产,因为是他修建的。 材料是最大的问题,朱敬伦去跟李秀成商量一下,城里没人的破房子卖不卖,李秀成一口答应下来,让工匠拆房子,用砖石修码头,两不耽误。(。) ------------ 第三百五十二节 洪天王复生 ,。 这几天朱敬伦心情特别好,不止是因为接收了这些价值千金的工匠,也不止是因为他埋伏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好戏,而是因为长江对岸,对岸的湘军水师一直窝在浦口窝都没挪动,还因为在周围长壕中的湘军,没有试图向大明军队靠近。 原因朱敬伦已经知道了,所以他很高兴,因为湘军也处在崩溃的边缘,这只以拿高饷,打硬仗为特点的军队,当断了军饷的时候,也就完全没有斗志了,所以跟这些湘军交过一次手后,军官们才会认为这些湘军还不如蒋益澧的杂牌湘军。 消息是通过审问湘军俘虏得到的,当日打沉了湘军两百多艘战船,后来有不少幸存者活了下来,但那时候陈阿达甚至都没想过要抓俘虏,是几个俘虏自己晕晕乎乎的游到了太平军这一侧的江岸,或者也可能是漂过来的,然后他们才成了俘虏。 俘虏们并没有给曾国藩保密,他们说已经有五个月没拿到军饷了,而且军中生病的士兵很多,这意味着军心很不稳定,水手还交代说,湘军步兵中甚至有哗变的事情发生。 这一点倒是跟朱敬伦后世读到的资料一致,湘军包围天京长达两年多,始终攻城不下,到了后期他们的士气也十分低落,否则天京这么一座巨大的城市,李秀成就用三千人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唯一的原因是湘军也攻不动了。 得知湘军现在情况这么不好,朱敬伦也就不用担心了,他甚至决定,等那出好戏演完,他立刻就回广東,这里已经没有必要让他亲自坐镇了,哪怕他一走,太平军跟大明军猜忌,那就猜忌去好了,朱敬伦很确信,一旦有了补给,太平军会很快恢复士气,更不用说他们很快还能吃到一个精神原子弹,会猛然爆发一下小宇宙,到时候光是太平军就够湘军喝一壶的了,自己的军队在旁边敲敲边鼓,放上几炮,就能粉碎天京之围,然后就看满血复活的李秀成重新大杀四方,到江浙去跟捡便宜的左宗棠和李鸿章死磕一场。 太平军一旦恢复,重新打开局面,想要压下他们,没有个一两年是不要想了,一两年后,就不是朱敬伦担心湘军,而是湘军该担心朱敬伦了。 能稳赢曾国藩兄弟一场,这让朱敬伦十分的畅快。 但好戏还是要看的,6月7日,洪秀全死后第七天,按照天京城中的童谣,他将在今天重新下凡,死而复生,整座城都在等待着结果。 这里面至少有一大半是期待的,因为他们过去曾相信过,城里大都是士兵,本就是太平天国信仰最普及的一个群体,那些工匠恐怕不太信,所以当昨天卸完粮食的船队走的时候,朱敬伦让他们塞了上万人离开,而且是先带走妇孺,不怕这些男丁不跟着朱敬伦走。 李秀成等军官和高级文武官员中,有一小半可能不太相信,他们很多是跟洪秀全一起起家的,太明白那是什么鬼东西了,但官员中也有一大半相信,至少是期待,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跟随洪秀全更早,甚至很多高级官员,就是洪秀全传教时候的第一批信徒,他们那时候就信了,信了十几年,因此官员们要么不信,要么就迷信,分化的严重。 最不相信的只有那一群传教士,他们这几天只把洪秀全复生当作一个乐子,一个笑话,怎么可能啊,耶稣三天复生,那是为了给信徒们一个证明,他那一复生,结果基督教很快就发展壮大,可是洪秀全有这本事? 传教士们都是信仰坚定的信徒,每个人心中甚至不乏狂热的迷信,否则吃多了来中国传教啊,在欧洲他们一个个同样是比较上层的身份,很受人尊重的,林乐知后来短暂的回国,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还亲自接见了他,然后他就再次返回中国,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以前林乐知对太平天国始终抱有幻想,所以他很积极的来了天京,而且还拉来了跟他一起传教的各国传教士们,可是到了天京,他真的很失望。 他见过了很多天京人,主要都是太平天国的士兵,这些士兵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相信上帝的,可是林乐知实在是无法将这些人的信仰跟基督或者天主教联系起来,因为这些人相信有一个上帝存在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们觉得洪秀全是上帝的二儿子下凡。 林乐知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宗教了,他不是基督教,更不是天主教,甚至他认为这都不能算是一个宗教,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了。他在中国传教多年,他太知道让一个中国人接受上帝,接受上帝是唯一的真神,否认那些什么太上老君之流的伪神有多么不容易,他见过太多的教徒,哪怕是接受了洗礼,虔诚敬奉上帝的信徒,一边可能很虔诚的祷告,很认真的忏悔,但回头也是回到庙里烧香,会给菩萨磕头的,而不让中国人敬拜他们的祖先,这是传教士想都不敢想的,那意味着会被当成邪说,只要敢说,就有老百姓敢拿石头扔你。 可天平天国这些人,他们砸了孔庙,砸了老君庙,砸了玉皇庙,砸了无数菩萨珈蓝的寺庙,只宣扬上帝的存在,他们成功了,但却完全曲解了上帝的意思。林乐知看过太平天国中刊发的那些读物,最普及的是一本叫做《劝世良言》,这是一个叫做梁发的教徒写的,前几年在上海去世的传教士裨治文写过一个梁发小传,写过梁发这个人,这是中国最早的本地人牧师。 在中国林乐知也无数次过这本梁发编写的劝世良言,里面的核心内容是基督思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为什么一本劝人向善的基督读物,会培育出太平天国这样的怪胎,林乐知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将其理解为上帝给他们的考验,否则在中国传教也太容易了。 他们这些信仰坚定的传教士都很有耐心,他们一个个的去跟太平军的士兵却讲述,去告诉他们真正的圣经内容,告诉他们什么真正的上帝福音,告诉他们天堂不在人间,天堂不可能在人间建立,只能死后去天国。 可是他们的话反倒让士兵们警觉,甚至报告给了军官,几个军官还带人查封了他们的住处,将他们带来的成箱的圣经都搜查走了,说是禁书,在太平天国这样一个崇奉上帝的国度,圣经竟然是禁书,这真是莫名的讽刺。 为了保住这些圣经,他们险些跟太平军的士兵发生了肢体冲突,好在没有人受伤,但也让他们很沮丧,已经有人打退堂鼓了,可林乐知鼓励他们留下来,幸好他们这几天紧急建立了一个战地医院,为受了外伤,甚至感染的士兵处理伤口,他们带来的四个秀女,都死专业的护士,处理这些都很在行,一个传教士还是学医的,正因为有这点用处,所以他们才没有被赶走。 他们给很多伤员动了手术,这些伤员身上很多生疮,因为之前没有得到救治,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只能通过手术来治疗。 他们还高价找城外的明军买了许多粮食,这本是好事,却被太平天国看的很紧,已经派了很多人跟着他们了,大概是担心他们收买太平天国的战士,更可笑的,本来是救济这些士兵和伤兵的粮食,他们反倒要还给守城的卫兵送钱才能运进来。 幸好太平天国的高层忙着处理他们天王的后事,给他们的活动空间还比较大,起码他们可以给救活的伤员布布道,给病死的伤兵做一场弥撒,希望他们的心灵得到安息,希望他们能够在天国找到正确的信仰。 林乐知相信,只要他们持之以恒,迟早能够打开这些士兵的心,至少这些人比普通人强多了,至少他们只相信上帝,而不是听宣讲的时候,还要问一句到底是观音菩萨还是上帝的法力大这样的愚昧问题。 已经不知道给多少个伤兵处理过伤口了,这个士兵又没有能够救活,几个传教士给死亡的士兵唱完了圣歌,默哀了一下,划了个十字,突然外面嘈杂的声音响起来。 一个头戴黄头巾的太平军士兵状若疯狂,拎着一面铜锣,一边疯跑,一边猛敲铜锣,同时还兴奋的高声大喊: “天王复生了!” “天王复生了!” “天王复生了!” 听到铜锣的士兵们也很幸福,很多人欢呼着,奔跑着,朝天王宫跑去。 林乐天他们这些人一听,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们亲自给洪秀全施洗,知道那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甚至他们都能问道他身上一些腐臭的气息,怎么可能活过来,第二反应是,这是中国人玩的诡诈之术,他们一定是用一个替身在代替,在欺骗这些可怜的民众。 顿时传教士们怒不可遏,感觉他们的虔诚的信仰遭到了亵渎,这种利用上帝,利用圣子进行的迷信宣传,完全就是在败坏基督的名誉,他们互相商量了一番,觉得这时候他们必须站出来捍卫圣子的名誉,他们要当众戳穿太平天国高层的把戏,把他们欺骗民众的丑恶手段揭露出来,让大家明白他们的嘴脸。 他们此时完全不考虑这么做的后果,反而带着一种悲壮的心情,包括四个修女都跟着他们,随着人流往天王宫跑去。(。),。 ------------ 第三百五十三节 信仰崩塌 ,。 当他们到了天王宫前的时候,本以为会被对方拦着,会被对方阻止,他们甚至做好了要跟对方争执的打算,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直接就被请进了王宫,反倒是那些士兵被挡在了外面。 在一个面露狂热的宫女的带领下,他们快速的往深宫里走去,他们感到很可疑,为什么这些宫女一个个如此兴奋,他们是不相信洪秀全真的复生的,却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他们找到了一个跟原来的人极为相像的替身,可是既然有这样的替身,他们为什么不在之前就用,如果之前就用了替身,他们甚至可以不公布洪秀全的死讯。 他们到了深宫,这里也聚集了一大堆人,也包括军人,但全都是穿着华丽的军人,显然不是一般的士兵,而是太平军中的军官。 “忠王千岁,你说天王复生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见见?” 此时军官们很不镇静,他们被挡在洪秀全寝宫之外,平时他们连接近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李秀成也在门外,冷哼一声:“天王刚刚复生降临,正有大夫给天王探查圣体,诸王稍安勿躁,要是敢强闯寝宫,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一众军官竟然都是王爷,太平天国行将覆灭,封的王爷也到了极致,几乎是稍微有点地位的将领,都封了王爷,大多数都是李秀成手下的人,还有一些则是太平天国早期的老弟兄,凡是从广西一块跟着出来的,此时全都封王了,也就是说,这些王爷都是见过天王真容的,可不想宫外那些士兵,他们是没见过天王的,即便天王出巡,也不能看天王的圣容,否则就是大不敬,直接砍头。 林乐知他们也被挡在了外面,他们提出要进去见洪秀全,同样被李秀成挡住了,告诉他们,在前进一步,杀无赦。 “哎呀,天王真的活了吗?天王,我来了!” 此时一个很不悦耳的声音响起来,朱敬伦仓皇的跑了过来,脸上完全是震惊的神色。 李秀成不由得皱起眉头,什么东西,他越来越瞧不起这个大明皇帝了。 见朱敬伦也要闯寝宫,李自成大喝一声:“陛下留步!” 朱敬伦悻悻的停下脚步:“我就说了,这洋教邪门,死了都能复生,真真吓死了人了。” 朱敬伦口气中充满惊慌,李秀成内心也极为复杂,他的惊慌不必朱敬伦少,但是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得意,原来天王真的是天子啊。而且天王这一复生,整个城中的太平军的士气,就一下子鼓了起来。 所以他才让士兵去通告全城,告诉大家天王复生的消息,而且还将所有的王爷都请来,让这些王爷好好看看天王的样子,这些人肯定会坚定信心,跟清妖斗下去的。现在连这个古怪的大明皇帝都震慑住了,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天王怎么样了?” 朱敬伦明知故问道。 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洪秀全的情况了,因为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正是他救了洪秀全一命,或者说是他一直让洪秀全在假死。 那天,见到病重的洪秀全后,他握着洪秀全恶心的肥猪手,可不是白握的,已经有上百万机械体组件钻进了洪秀全的身体中,最后当洪秀全一死,朱敬伦立刻控制那些组件启动,将洪秀全的身体器官都保护了起来,然后加以保护,让那些器官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包括洪秀全的大脑。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麻烦,可是外星机械体有内置的一套准则,比如不能直接侵犯活的生命体,所以朱敬伦才不得不如此麻烦,不然以机械体的强悍功能,直接都能把洪秀全控制了,但是任何准则都是可以规避的,所以朱敬伦就提前将机械体内置进洪秀全体内,当洪秀全一死,立刻启动,这时候就不是侵犯,而是救治了。 当洪秀全的心脏刚刚停止跳动,释放出来的死亡信号刚刚被大脑接受,脑细胞都还没死的时候,系统已经接过了洪秀全身体的控制权,然后让整具身体的主要器官开始进入休眠,但是外面的组织却没有保护起来,任由自然腐烂。 假死而已,瑜伽练到深处,都能做到,修道也能禅定,只是西方人没有这种修炼方法,根本无法理解,古代他们碰到假死复活的人,弄不好直接打成异端给烧死。中世纪欧洲的鼠疫大灾难中,出现了很多暂时陷入假死状态的病人。他们恢复意识后发现已经被装进棺材,拼命挣扎却引起人们的恐惧,使人们更快地将他们埋葬,这些事情最后成了吸血鬼传说的雏形。 “大夫正在给天王检查圣体,任何人不得接近。” 朱敬伦面色古怪,时而兴奋,时而惊惶,时而期待,当然,都是装的。 就在朱敬伦问完这话后,门就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不是一般的宫女,而是女医官,天王宫中是不能有男人的,所有宫廷人员除了他就都是女人,本来洪秀全是想找太监的,但可惜他手下不会做这种高难度的手术,先后试过好些个孩童,结果都感染死了,这才不得不放弃拥有太监的打算,转而大量使用宫女,据说日本没有太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缺少大牲口的日本,没有劁牲口这种专业技术,就无法应用到人的身上,就没有太监。 女医官出来告诉李秀成说,天王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脉象平稳,但是好像脑子有一些问题,当然女医官是小心向李秀成汇报的,这种隐秘他还不敢大声说出来。 这时候其他王爷又鼓噪起来,他们虽然大多数是李秀成的手下,可是太平天国拥兵自重的情况比湘军要严重的多,可以说他们也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军阀,因此服从性上,甚至都不如湘军,眼见他们一直被挡在门外,自然就不满意了,加上一些身份上并不比李秀成低的王爷,虽然没有李秀成权势大,可也不用给李秀成面子,比如被架空的洪仁玕,他就很不满的斥问李秀成,不让大家见天王,到底有什么图谋。 李秀成冷哼一声:“天王刚刚复生,尚未降临完全,并不能言语,大家还是在等等!” 门前是李秀成和他的一帮死士,这些死士的对面,则是一个个王爷,最前边的正是洪仁玕等洪姓王爷。 “让开!什么时候我等要见天王,还需要你来同意。” 洪仁玕、洪仁发和洪仁达三兄弟,尤其是后两者,虽然没什么功劳,但他们是洪秀全的亲兄弟,更是不给李秀成脸色。 洪仁发、洪仁达这两个奇葩,当年因为给他们封王,让诸将不服,尤其是石达开,愤而出走,迫于压力洪秀全只能削去俩人王爵,可是这俩人根本就不知道节制,反正石达开走了,天京城里也没有能够压制他们的人了,于是,擅权纳贿,肆行无忌。 见他们往里闯,李秀成皱眉,但却无法阻止,如果洪秀全真的死了,他倒是不介意刮了这两个二货,可洪秀全又活了,这两人就不是他能动的起的了,眼见两个洪家王爷已经开始撕扯他的死士了,李秀成无奈的挥挥手,士兵们才让开了寝宫的门。 一众王爷蜂拥而入。 朱敬伦也跟着走了进去,那些传教士也跟了进去。 天王的寝宫是真大,一百多个人挤进去,也只占了一半的地方。 洪姓王爷们看到洪秀全躺在龙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珠子却一动不动,对外人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但是却真的活了,有呼吸,有脉搏,脸色也红润起来。 朱敬伦悄悄的站在一边,他就是来看戏的。 传教士们却不敢大意,那是真的挤进去认真查看,他们发现,还真的是洪秀全,绝不是什么替身,他们几天前才给洪秀全施洗过,体貌特征什么的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个人现在真的活了,这让他们简直无法接受。 生命和死亡是上帝的领域,凡人是不能触碰的,他们如何能接受洪秀全死而复生的现实,哪怕他们的圣子一千多年前也玩过这一手。 不能接受死而复生,那就只能用其他现象对比,他们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欧洲中世纪记载的吸血鬼等传说,想到了零星记载的假死现象,他们怀疑就是如此,可是看到洪秀全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突然林乐知想到了一个可能。 “还魂尸?!” 林乐知不由惊呼一声。 其他传教士还没明白,询问他。 林乐知道:“在海地有一个黑人邪教,叫做伏都教,他们的巫师擅长把人变成活尸,在种植园里干苦功,这些还魂尸能行动,能吃东西,能听从对他说话的人的指令,甚至还能讲话,但却没有记忆力,也不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 众传教士吸了一口冷气,黑人加上这些古怪的东西,还真的有些阴森。但即便这样,他们依然不会相信这些伪神的神力的,因为这就是信仰,是毫不动摇的信仰,根本就不讲任何逻辑和理性,就一个字:信! 此时看到洪秀全神志不清的样子,在美国南方张大的林乐知立刻就想到了关于海地黑人宗教的描述,实在是太像了。 “天王,天王。” 几个兄弟先悄悄的呼唤,可是天王依然没有表情,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一样。 一些人开始面面相觑,他们是听到天王复生的消息,才激动的赶来拜见天王的,他们终于看到天王展示神迹了,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比如很多老弟兄就见过杨秀清时代各种上身。 慢慢的他们也跟着呼唤。 “天王陛下。” “天王。”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呼唤起了作用,突然洪秀全深吸一口气,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一样,猛地坐了起来,嘴里大口的吸气,眼睛圆睁,嘴里大喊着: “近忠则成,弃忠则败!天父我记住了!” 所有人都惊了,包括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将,都齐齐的朝后退了几步,不自然的心跳加速,奶奶,真活了啊。 传教士心肝也普通了一下,尽管他们认定凡是跟基督教义不一样的东西,都是异端,可是见到这种诡异的景象,还是让人不由觉得汗毛倒竖。 惊惧归惊惧,林乐知所坚持的是他们认为的正统信仰,他的前辈们跟各种异端战斗过,烧死过多少异教徒,女巫,狼人,尽管都是发生在中世纪的事情,可是他十分坚信,因此哪怕看到多么离奇的事情,他也不会动摇自己的信仰,只是林乐知心中突然担忧起来,这种异端的神奇故事一旦流传开来,他们在各地的中国人中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仰,会顷刻间崩塌的。 想到从利玛窦汤若望那些前辈开始,在这个国度付出的辛苦才换来今天的局面,林乐知顿时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这些成果,他不能让这个异端存在下去。 他的脚步坚定的超前迈进,心里默默的念诵圣歌,向上帝祈祷,手里仅仅握住了教士袍下面的十字架。 诸王此时也从惊惧中惊醒过来,李秀成第一个反应过来,第一个跪了下去。 “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王爷跟着跪了下去。 这一跪,一下子就把几个没跪的洋人显露了出来,也把朱敬伦显露了出来。 王爷们极为虔诚,不但跪在地上,而且五体投地,看都不敢看天王一眼。 这给林乐知提供了机会,让他从容的挤到了天王身边,一把抽出他的十字架来。 “异端,以上帝的名义,下地狱去吧!” 林乐知的神色即严肃又从容,还带着一种殉教的凛然,好似一个圣徒一般。 可是搞笑的是,他不实用十字架砸洪秀全,只是按在他的头顶,不断的念诵圣歌。 这是驱魔啊! 朱敬伦睁大了眼睛。 洪秀全吓了一跳,他虽然醒过来了,如同做了一个噩梦,脑子里一直重复一个声音,他想当然认为那种古怪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机械声音,是天父在告诫他。 可是突然有一个疯子跳出来,拿一个十字架顶在他的头上,他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即便当年打仗的时候,也是狂热的小兵冲在前面,他堂堂上帝二儿子是不会冒险的。 第一次被人靠近,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但是随即脑子里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他又惊,又怒,大喊了一声: “来人,把这大胆狂徒给朕拉出去,五马分尸!” ———————————— 声明一下,本人对任何宗教都没有偏见,这一章只是为了写一个狂信徒,并不是有意针对基督教。如果有教徒感觉到了冒犯,很抱歉。老实说也只能写写基督教了,别的宗教不敢写啊。(。),。 ------------ 第三百五十四节 忠王九千岁 ,。 一个个正沉浸在对天王的崇拜中的王爷,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不顾冒犯天颜,马上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洋人拿十字架顶在天王脑门念念有词,当即怒不可遏,不少王爷就要拔刀杀人,可是他们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刀根本就没带进来,没人敢带刀进天王宫。 只有李秀成带着宝剑,那是以保护天王的名义随身带着的,但是他没有拔剑。 朱敬伦此时也站了出来,急忙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说着也走了上去,还被一干王爷拦住。 洪秀全奇怪的看着朱敬伦,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不认识在场的这些洋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受惊了,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过一回了。 “天王陛下,你真醒了,恭祝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朱敬伦在后面胡乱喊着。 洪秀全不认识他,但是也不好询问,他可是天王啊,是上帝的儿子,他是无所不知的,所以不能问,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沉默起来。 “天王陛下,这洋人不能杀!” 李秀成没拔剑,但是已经指示几个他手下的王爷,将几个洋人控制住了,拿十字架的林乐知已经倍死死按在了地上。 天王冷哼一声:“忠王,冒犯朕,如何不能杀?” 李秀成恭敬道:“他们是来给天王施洗的,也是一番拳拳之心,天王见谅。” 李秀成不敢说的是杀了这些洋人,会惹来洋兵,因为他说了也没用,洪秀全这二愣子,才不管什么洋人不洋人呢。 洪秀全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点头:“天父有好生之德,念在尔等初犯,且饶过这一回,再有下次,必点天灯。” 说完这些,洪大教主觉得自己该清醒一下,把一些事情弄弄清楚,怎么寝宫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来干什么,自己好像睡了一觉,难道这些人打算意图不轨,可是也不太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于是他摆摆手:“朕倦了,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此时没人敢违拗洪秀全,乖乖的倒退出去,一直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洪秀全一眼,包括洪秀全两个哥哥也是如此。 李秀成欲言又止,但也一言不发,沉默着走了出去。 看到众人都走后,洪秀全马上喊人,让传洪天贵福。 他只相信他儿子,其他人谁都不信。 仔仔细细向他儿子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洪秀全才知道自己竟然死了一回,城里传说他上天堂见天父去了,七天后下凡降临,果然七天后他就醒了,他儿子还傻愣愣的问他见到他祖父了没有。 洪秀全只能说见到了,白发、白胡子背着一把宝剑,给他耳提面命,面授机宜。 洪天贵福又问祖父有什么交代。 洪秀全这时候又响起了那句话。 那些话是在他迷迷糊糊之中响起的,不断的重复,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声音。当然难以名状了,那是朱敬伦的机械体在他耳膜旁边震动空气发出来的,跟人类的声音决然不同。 “近忠则成,弃忠则败!” 洪秀全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近忠?是忠王吗?” 洪天贵福问道。 洪秀全点点头,这句话只能这么理解,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同意了李秀成不杀那几个洋人的原因,他觉得这是天父在告诫他,告诫他要用李秀成,要信任李秀成。 他虽然封李秀成做忠王,可实际上从来没信任过他,之所以封李秀成做忠王,是因为当时封了洪仁玕,让军官们不满,于是作为补救,封了军中威望最高的陈玉成,可是封了陈玉成后,李秀成的手下又开始鼓噪,而且传出清军用王爵在拉拢李秀成,说李秀成跟湘军之间有勾结,所以他才封了李秀成,而且用忠王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效忠,也堵住别人的嘴,告诉别人,忠王是忠心的。 在这之后,即便李秀成一次一次的解救他,他依然不相信李秀成,尤其是湘军都打到天京城下的时候,李秀成却以二十多万大军在攻打上海,他当时怒不可遏,不惜下旨斥责李秀成,斥问他“意欲何为”,威胁他“知朕法否”? 他还封李秀成的手下都做王,就是用权术分他的势力,李秀成让他让城别走他也不走,他怕一离开这个都城,他就会被架空,他不敢离开这座城,好像在这里,他才能掌控一切,其实他在哪里都掌控不了什么,包括他的命运。 现在天父让他用李秀成,看来之前他确实犯了错误,太多疑了。忠王还是值得相信的,起码他死这段时间,忠王表现的很忠诚,最多是让他儿子继位,而没有任何篡逆的行动。 现在洪秀全觉得,可以试着放心用李秀成了,甚至可以考虑一下突围。 想到这里,他召见李秀成。 李秀成这时候却不坚持突围了,告诉洪秀全说天京之围已经解了,大明国的皇帝亲自带兵从长江上打通了跟天京的联系,现在他们已经运来了十万担军粮,虽然不敢保证足够,但能解燃眉之急,而且对方还答应想要多少粮食就有多少粮食,他们能源源不断的送来,因此没必要突围了,而是应该积极练兵,跟明军一起,彻底化解天京之围。 对明军洪秀全知道的就不是太清楚了,他儿子也不太关心这个,只告诉他来了一个大明的皇帝,还带来了粮食,至于城外还有大明的军队,他儿子也是语焉不详。 现在听李秀成这么说,看来那明军人还不少,应该有一战之力。 跟李秀成商议了一番,然后勉励李秀成放心去做事,说他不吝封赏云云。 封赏很快就来了,第二天洪秀全招众王议事,当朝宣布: “忠王公忠体国,实乃天国肱骨,奉天父命,晋封忠王为九千岁,统御诸王!” 这个封赏一宣布,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李秀成当即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请求洪秀全收回成命,他太知道杨秀清被封为九千岁后来的下场了,古往今来,就没一个九千岁有好下场的。 洪秀全走下龙椅,亲自扶起他来,宽慰他道:“忠王勿忧,此乃天父旨意。朕此番上天堂,天父授罚‘用忠则成,弃忠则败’,朕不敢不遵从,众王听命,伺候忠王之意,即为朕之意,不得有违。” 众王拜服。 之后洪秀全又说,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请示忠王办理,忠王不决在请示于他。 其实洪秀全过去就不怎么管事,进了天京城就每天躲在深宫中,他可是有八十八个妃子呢,大妃子还是一个天使——他自己这么说的,说天父给他配了一个天使,但没人能看到,凡夫俗子吗。 因为一直没人见过他,导致曾国藩很长时间以为,洪秀全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杨秀清假托的,洪秀全本人根本就是杨秀清的一个幌子,一个装神弄鬼的鬼蜮伎俩。 湘军的情报也不算错,因为天京之变前,杨秀清垄断了所有的权力,政权、军权,甚至神权都一手抓,谁不听话了就天父下凡教训一下,连洪秀全因为虐待妃子让他看不下去了,还“下凡”过一次,当朝打了洪秀全的屁股。 据说天京事变前,杨秀清甚至利用“天父下凡”在要求洪秀全封他做万岁。根据有些记录,一天杨秀清下凡,把洪秀全交到跟前,以天父的口气问:“尔与东王均为我子,东王有咁大功劳,何止称九千岁?”‘洪秀全答:“东王打江山,亦当是万岁”。 因此史学界争论说,就是因为杨秀清逼封万岁一事,让洪秀全动了杀心,秘密联系韦昌辉等人,灭了东王。然后韦昌辉等人还不甘心,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连洪秀全一块杀了,是石达开带兵回救才灭了韦昌辉等人。这就是有名的天京事变。 正因为天京事变将一大批太平天国的老将杀了,才有了陈玉成和李秀成的异军突起。 可是现在李秀成被封为九千岁了,还交代让他节制诸王,事实上等于让他取代了过去的杨秀清的地位,这让李秀成感到忧心忡忡。 但洪秀全已经假托,或者说确有其事,反正李秀成也分辨不清楚,他倒是记得洪秀全那时候醒来真的念了一句话,好像就是“用忠则成,弃忠则败”这句话,可不是隐射他李秀成吗,这让他不由怀疑,难道真的是天父让他接受这大权的。 要说以前李秀成对洪秀全半信半疑,此时他已经信了八成,相信洪秀全真的是天父的二儿子下凡,皇帝不都是这样吗,不都是天子吗。本身就没什么文化的李秀成,根子里,多少都是迷信的,否则当年也不可能跟着洪秀全从广西一路打到天京了。 他现在大权在握,虽说有些惊慌,可还能镇得住场面,毕竟天京城里的军队,基本上都是他的部下,包括那些王爷,也都没有因为他封九千岁而嫉妒,大多数是为他感到高兴,因此他跟杨秀清不一样,他对军队的控制力更大,绝对没有一个将领会想杀他,即便是城外也没有,因为目前在城外势力最大的王爷是李世贤,而李世贤是他李秀成的堂兄弟。 想着想着,李秀成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危险了,对大权在握就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安下心来就要做事,目前当务之急是解除天京之围,然后跟在江西和浙江一带的太平军诸部联系上,论兵力,在外围的太平军尚有数十万之多,李世贤的几十万人也是因为军粮不够,才让他们去江西就食的。 联系上这些军队,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打破湘军封锁,当然城外的大明军队也很重要,尤其是他们的水师,所以李秀成暂时得先跟朱敬伦商量一下。(。),。 ------------ 第三百五十五节 回广东 ,。 “恭喜忠王九千岁了!” 洪秀全封李秀成为九千岁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在全城公告了,所以朱敬伦已经收到了消息,见到李秀成第一句话就是恭喜。 李秀成却还能保持震惊,对他来说这些虚名不重要,远不如实实在在的好处来的实用。 “陛下面前不敢称尊。” 李秀成客气道。 接着就说起了来意,他希望明军配合太平军突围,不要求明军去跟湘军死磕,这一点上李秀成很有自知之明,他觉得只有自己能帮自己,指望任何人都不现实,之所以当时给朱敬伦送信,那是在最危急的时刻,病急乱投医,而且也没光投向朱敬伦哪里,事实上江北的捻军他也投了。 朱敬伦本来就是来救这一群疯子的,还指望他们拖住湘军呢,当然嘴里说是来跟洪秀全平分天下的。 所以不能轻易答应,不要点好处怎么行。 “天王既然已经能够理政了,是不是该跟我谈谈平分天下的事情了?” 又提这茬,李秀成有些尴尬。 洪秀全现在又躲入深宫了,别说跟朱敬伦谈天下大事,恐怕见面都不可能,除非朱敬伦愿意向洪秀全跪拜,但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这个要求他提都不敢提,提了可就不是结盟,就该准备好在跟一个势力打仗了。 于是借口道:“古语有云,二龙不相见,陛下是一龙,天王也是真龙,不该见面。” 朱敬伦颇为不悦:“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信洋教的,根本就不讲诚意。” 李秀成强调道:“我等非是信洋教,乃拜上帝教耳。” 朱敬伦叹道:“是你们要跟我平分天下,我来了,你们却连谈都不谈,这说不过去吧。” 李秀成也知道自己理亏,暂时不谈这件事,只谈军事。 “目前湘军势大,谈分土为时过早。” 朱敬伦很无奈:“好好好,你们要打湘军,就恕我帮不上忙了。” 李秀成道:“不需明军出战,只需用兵船将我天兵送至湘军身后即可。” 朱敬伦哼道:“给船费就行。” 就这样谈军事谈成了生意,不过李秀成觉得挺划算,一个兵只要十两银子,他打算派出去三万精锐,从湘军后方袭击湘军,也不过三十万两银子罢了,他在苏浙一带经营了三年,哪里可是全世界最好的丝绸产地,湖州白丝的价格,比其他地方的生丝至少贵个两三倍,他手里还是有不少钱的。 他甚至通过走私,从洋人手里买了三万支火枪,太平军的火力,比湘军还强大。只可惜那些火枪现在已经损坏了不少,他突然想起朱敬伦军中的火枪不少,于是提出要买一批枪。 朱敬伦也痛苦的答应了。 李秀成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大明皇帝,根本就是一个财迷,只要给钱,什么事都肯干,这样反倒简单了,跟洋人一样,是为了钱来,他甚至对朱敬伦突然升起不少好感来。 讨价还价一番,用一只枪二十两的价钱,卖给了李秀成三万支步枪,现在胡经理军中的步枪可是绰绰有余了,因为他刚刚从英国运回来了二十万支步枪,多的根本装备不了。 有三万精锐从背后跟城内前后夹击,朱敬伦相信对付已经围城三年,精疲力尽的湘军,应该是有把握的,他也没时间在这里等待结果了,让李秀成以后直接跟陈阿达商量,他打算回广東了。 朱敬伦不打算让他的军队进城了,他们在下关就很好,现在在哪里建设了成排的营房,储备了充足的给养,修筑了坚固的阵地和炮台,同时在湘军后方的燕子矶上楔了一颗钉子,如果湘军打算进攻下关,燕子矶上可以策应,另外下关这里,太平军城墙上的大炮也能打到,湘军来攻击这里,被城外明军的大炮,城墙上的大炮,还有江面上海军的大炮三面夹击,估计曾国荃是不可能冒险这么打仗的。 走的时候,朱敬伦向李秀成提出要求,他要带走那几个传教士。 因为有谋刺天王的嫌疑,那些传教士虽然没有被点天灯,但是全都关进了死牢,让他们死在这里,是要惹上麻烦的,这里可不止有美国的传教士,还有法国和英国的,万一英法联军在来,天京还是不要打了。 李秀成没把那几个传教士放在眼里,直接答应了,当天晚上就送来了驿馆。 朱敬伦还跟几个传教士争吵了一番,因为传教士不肯接受洪秀全是上帝二儿子的说法,他们认为那完全就是异端,是邪恶的巫师,是该被钉在火刑架上的。 没想到自己都玩的这么玄幻了,这些人的信仰竟然一丝都没有动摇,可是朱敬伦反问,为什么他们相信耶稣死后复活,就不相信耶稣还有个二弟呢,他们说圣经上没有写,朱敬伦问他们圣经不是两千多年前写的吗,没准上帝这两年年又生了几个儿子呢,就是这句话,让这些传教士爆炸了,也把朱敬伦说成是异端了。 其实他们本来没这么激进,基督教本来就没有天主教激进,当年放火烧异教徒的,主要还是天主教干的,林乐知这些人,虽然信仰虔诚,可是在这个工业时代,他们一个个都是上过学,甚至是上过大学的,林乐知就是毕业于埃默里学院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被广方言馆聘为翻译,要知道他要做的,可不是给人当翻译,而是翻译书,这需要相当高的专业知识,尤其是自然科学的知识,才能将那些科学读物准确的翻译过来。 但他们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死而复生这种事都出现了,最关键的还假借了耶稣复活的桥段,更郁闷的是,他们还真的无法辩驳,洪秀全是真的死而复生了,是还魂尸也好,是假死也罢,就那么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他们面前复生了,这让他们自己的心里首先就不能接受,信仰坚定的人也容易偏激,此时他们这一面的性情就给勾了出来。 朱敬伦没兴趣跟他们吵架,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一早就走,希望他们跟自己一起走。 也许是经过一夜的冷静庆幸了过来,也许是真的不愿意待在天京这个让他们感到无药可救的地方,他们第二天老实的跟朱敬伦坐上军舰,前往上海。 在他们来之前,上海已经传遍了,说太平天国的天王死而复生,各大报纸都转载了这个消息,而作为当事人,这些传教士一上岸,很快就被报纸找上们来,他们拒绝接受采访,但是他们的态度也被报纸刊登,为了吸引眼球,很多报纸干脆直接说几大教会的神父默认了此事。 朱敬伦没兴趣关心这些,跟徐荣村询问了一些情况,尤其是李鸿章和左宗棠的情况,发现这俩人趁着曾国藩将太平军包围在天京的时机,开始在江浙一带疯狂的扫荡太平军势力,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朱敬伦怀疑此举恐怕是满清朝廷授意的,他们不敢让湘军即打下了天京,还占据了江南,在他们看来,此时的湘军已经发展到比太平天国更让他们恐惧的程度了。 奕欣加慈禧两个权术高手,现在已经开始针对曾国藩了,一面不给他们军饷,一面拼命的给曾国藩培养对手,李鸿章和左宗棠都是为了制衡曾氏兄弟而被他们扶上马的,可悲的是这俩人都曾经做过曾国藩的幕僚,按照儒家的观点,这俩人都算是曾国藩的学生,可惜他们实在是在八旗子弟中找不到能用的人才了。 最年这一年多来,李秀成困守天京,江浙一带的太平军群龙无首,李鸿章和左宗棠两路出击,将李秀成开辟出来的江南根据地,基本上全部收复。 上个月,李鸿章的军队攻占了天京城外最后一个太平军重镇常州,已经跟湘军汇合,彻底的围死了天京城。 左宗棠则在3月的时候,攻占了杭州,控制了浙江全境,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直追击太平军南下,目前已经追击李世贤和汪海洋部进了福健,最后他将在梅州一带消灭最后一只太平军,而梅州就是惠潮嘉道的嘉应州,已经进入了广東地界。也就是说,朱敬伦很有可能要先跟左宗棠部交战。 晚清三大忠臣,曾国藩的军队朱敬伦见识过了,左宗棠的军队马上就要见识了,反倒是李鸿章可能要晚一些才能碰上。 而这其中,朱敬伦最重视的,正是李鸿章的淮军。 李鸿章这个人很有意思,论执行力他远远比不上曾国藩,他曾经编练团练战败,去江西投靠曾国藩做幕僚,曾国藩有跟军官一起吃早餐的习惯,生活极为规律,早睡早起,但是李鸿章是一个随性的人,他睡的晚,爱睡懒觉,别人都去了,就他不去,士兵再三来请他,他发脾气都不去,最后曾国藩亲自来请,他才不敢不去,从此在曾国藩麾下兢兢业业,改掉了所有坏习气。 可一旦自己掌权,李鸿章又变得散漫起来,做事情极为随性,因为杀俘,跟常胜军将领戈登翻脸了,戈登甚至一心要找李鸿章决斗。 朱敬伦对这个戈登也很重视,离开上海前,交代徐荣村尽快收集情报,尤其是左宗棠的部队,李鸿章部队中,尤其关注一下这个戈登的动向,一个月之内回报到广東。 在上海没做停留,直接南下,路上还遇到了潘仕成的船队,上面装满了粮食等物资,打算趁着天京商路打通的机会,赚第一桶金,这很好。 十天之后,6月20日,朱敬伦返回广東。 下了船就知道,广東终于发生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情况,所有的反对势力几乎都行动了。 广肇罗道十几个县驻扎的八旗兵造反,杀了军官后向广州进发,广西的蒋益澧部开始向梧州进发,就连自己的老丈人,盘踞在南韶连道的张千山,都开始调集兵力,向广州开来,一时间四面楚歌。(。),。 ------------ 第三百五十六节 雷霆手段 ,。 “呵呵。【oM】” 听完方山他们说的情况后,朱敬伦笑了起来。 “这是以为我走了,他们就有机会了?一群蠢货!” 正说着,一个声音响起:“报告!” “进来。” 一个军官走了进来,正是总参谋部的谢琦,朱敬伦走的这段时间,把总参谋部留下了,让他们帮陈芝廷谋划,本来并没想到他们会派上用场,谁知道反对势力竟然还想要做最后一搏。 不过都跳出来也好,一次解决掉,省的以后麻烦。 “现在具体什么情况,八旗兵部署如何,到了哪里?张千山部什么情况?还有蒋益澧进军到何处了?” 谢琦一来,朱敬伦连番发问。 谢琦带着两个参谋部的三等参谋,让他们将巨幅地图直接在地上铺开,这些地图是瑞典测绘师带着军队中的侦察兵测绘的,虽不敢说完全准确的,但是交通要道都标出取来了,比清军的地图要准确的多。 两张地图一拼,正是肇庆府的地图。 谢琦跪在地图上,手在肇庆府一带比划。 “目前探知造反八旗兵兵力两千左右,已经从云雾山和天露山之间隘口穿过,现在行进到了新兴,判断他们的目标是肇庆!” 谢琦的手最后指向了肇庆。 当决定扯旗造反之前,朱敬伦就将八旗兵调到了外边,主要集中在高雷阳道辖下几个县,这里属于粤西地区,交通很不方便,而且将他们分散开来,分十一个州县驻扎,总共只有一万两千来人的八旗兵,每一地不过千人左右,分的这么开,加上粤西地区交通不便,极大的降低了他们相互联系的可能。 同时八旗兵虽然不少,可是军官都是朱敬伦派过去的,严密的监视下,他们想造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他们还是抓住了机会,杀死了军官,造反了。【oM】 朱敬伦道:“怎么是两千人?” 谢琦道:“目前的情报显示,不是所有八旗兵都造反了,造反的主要是阳江、阳春和电白三县,高州府部分八旗兵,具体情况不明。” 朱敬伦点点头:“两千人就敢打肇庆?会不会是诈?” 谢琦道:“有这种可能。不过我军在肇庆布置了五千人马,即便有诈也不用担心。” 即便是一万八旗兵都来了,也不可能攻下五千人的坚城。 朱敬伦更关心:“蒋益澧那边呢?梧州城防有没有问题。” 谢琦道:“梧州是新安第二军防守,防守的话当万无一失。” 新安第二军现在也是老部队了,跟新安第一军一样,其中不分土客,就跟新安这个县一样,是土客混杂的,说粤语的广府人和说客家话的客家人打乱在一起,统领是客家监生李道昌。 谢琦又道:“据我们这段时间侦查,蒋益澧回湖南招募大量湘勇,目前佣兵三万。如果要彻底打垮蒋益澧,恐怕光靠五坑军还不行。” 目前参谋们计算湘军战斗力,都是根据上次的交战结果,认为湘军战斗力跟自己相当,因此三倍的兵力用来防守还可以,但是正面歼灭对手不现实。 朱敬伦点点头,他也认可这个结果,虽说蒋益澧招募来的湘勇大多都是新兵,可是湘军打仗靠的不是训练有素,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保守山区的湘西一带乡民的悍勇,加上有勇敢的军官率领,敢于打硬仗,而这样的军官,蒋益澧军中并不少。 “你们什么意见?” 朱敬伦问道。 谢琦道:“调五坑军,汇集保土、保客团勇,总计四万人一起会攻蒋益澧。” 五坑军目前部署在惠潮嘉道一带,朱敬伦走的时候,担心清军会从福健南下,因此将这支主力部队放在了那里。 目前蒋益澧为主力,八旗骚扰,张千山虎视眈眈,三路势力来犯,是得集中兵力打击一路,显然参谋们倾向于跟湘军进行会战,打败了蒋益澧,其他两路不足为道。 朱敬伦也认为这个建议很合理,刚要答应,心中突然警觉起来。 “这么大范围的联络调动,这不可能是蒋益澧能玩得转的,你们说是谁他们调动起来的?。” 谢琦疑惑:“不是蒋益澧?难道是穆克德讷?” 朱敬伦摇摇头:“穆克德讷没这个胆子,他这些日子很少出门。五坑军不能动!” 谢琦问道:“您的意思是,福健?” 朱敬伦点点头,谢琦他们的信息不足,所以可能忽视了福健方向。 朱敬伦解释道:“我从上海南下的时候,得到左宗棠已经控制浙江,清廷任命他为闽浙总督,他恐怕已经追击太平军南下了。” “是左宗棠所为!” 谢琦马上反应过来。 左宗棠赏识蒋益澧,不是一个秘密,这被看作是左宗棠和曾国藩之间不和的证据,可事实上左宗棠能到浙江剿灭太平军,还是左宗棠举荐的,同样李鸿章也是左宗棠举荐的,尽管不断的传出俩人各种不和,主要是左宗棠恃才傲物看不起曾国藩,可谁敢说这不是汉人忠臣在给清廷表演的一场戏呢。 不过毫无疑问,左宗棠是能调动蒋益澧的,再通过蒋益澧联系八旗兵和张千山,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五坑军不能动。蒋益澧那边先守着吧。第一步先把八旗兵打下去,这一次要用出雷霆手段来,胆敢造反,杀无赦!” 谢琦道:“那让保土、保客团勇出击?” 朱敬伦道:“嗯。这两万虽是团勇,尚不能熟练使用步枪、大炮,但是他们械斗惯了,对付两千八旗子弟还是易如反掌的。倒是我老丈人,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张千山找麻烦,朱敬伦不怀疑,这本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这样的人容易被收买,因为他们没有立场,没有底线,至于他女人是朱敬伦的小妾,这种人根本就不在乎。 但他毕竟跟朱敬伦是姻亲,所以谢琦他们还是有所顾虑。 “不然让大洪军把他们挡在英德?” 大洪军上次奉命杀入韶州府,打散了数万南韶连道乡勇,轻易攻占了英德县,可是随后当他们逼近韶州府的时候,才发现韶州府被张千山占了,韶州数十个反对朱敬伦的广東地方官被他一窝端了。 当时张千山打出朱敬伦老丈人的身份,导致大洪军根本不敢进攻,最后不了了之,将韶州府和南雄州拱手让给了张千山,除了一个英德县,整个南韶连道都在张千山手里控制着。 朱敬伦叹道:“我这老丈人眼光一向毒辣,他是瞅准了时机我们没有兵力对付他,想必他并不是想真跟我开战,恐怕还是想从我们手里夺回英德,将南韶连道彻底掌控在手里。” 方山这时候说道:“如果大人有心,想对付他也不是不可能。” 朱敬伦笑道:“姻亲归姻亲,他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不要有顾虑。” 方山道:“让我带保土团去英德,保证击溃张千山部。” 朱敬伦马上就明白了:“你跟谭才有联系?” 方山道:“刚刚联系上。” 张千山势力之所以能膨胀到现在,跟他招募了一万多谭才手下的土勇有关,谭才过去拉起来的团练,一直都是土人跟客人械斗的主力,装备大量的步枪、大炮,是张千山军主力,那还是耆龄活着的时候,张千山利用耆龄的身份,给谭才头上加了一个南雄副将的头衔,然后就谭才收为己用。 但这两人都是野心勃勃之辈,相互利用可以,让他们生死与共,那就不可能了。给他们一些压力,然后施加好处,不怕谭才这样的人不上钩。 谭才的人都是五邑地区的土人,所以方山说要带保土团去,显然是希望利用乡亲关系,招降了谭才。 朱敬伦才不管这些,他只要结果:“行,就由你负责吧。保土团和大洪军合力,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南韶连道的问题,然后马上返回。” 保土团和大洪军两只军队,基本训练已经完成,但是两拨人都是习惯了冷兵器作战,对于使用步枪和大炮十分生疏,用冷兵器的部队对付张千山未必打不过,但是肯定会很麻烦。 朱敬伦想了想:“从新安第二军和五坑军中各抽调一个旅,加入保土团和大洪军,在给他们各自调一个炮兵营。” 一时间很难将两只文化水平相对低下的部队改造成火器部队,朱敬伦回忆了一下看到的太平军和湘军这些冷热兵器混用的部队,觉得能在其中加入火器部队作为精锐,能大大提高整只部队的整体战斗力。 很快按照朱敬伦的部署,一只只军队出发了。 方山带着保土团进入韶州府,支援英德的大洪军。 保客团则向肇庆运动,寻找战机歼灭八旗兵,朱敬伦给他们的指令是,杀无赦! 军事行动展开之后,一切都有专业的军事部门负责,朱敬伦是不会直接指挥的,就好像曾国藩不会直接去管彭玉麟怎么打仗一样。 但目前的焦点依然是军事,他可以不管前方如何指挥作战,后方的物资补给、后备兵力等问题,他还是要关心一下的,尤其是后备兵员,不但牵扯到他能不能应付目前的战局,还关系到一两年后能不能跟湘军决战的问题,因为这些后备兵员不仅仅是预备队,还是新组建的大军,总计五万人,正在紧锣密鼓的训练中。(。),。 ------------ 第三百五十七节 人头滚滚 ,。 朱敬伦手下兵力目前已经大大充裕,新安第一、第二军以及五坑军,已经相当的成熟,堪当主力部队。 收编的土匪大洪军,收编的惠潮嘉道团练绿营组成的潮州军,肇庆府绿营组成的肇庆军都已经训练了一年,可是效果并不理想,这些习惯了用刀子的军队,让他们换成步枪大炮,比从零开始训练新兵难度还大。 不过从广州十四县招募来的各地乡勇,由于早前朱敬伦就开始让派驻军队训练他们,基础更好一些,就好像当初他很容易就能把英国人训练出来的苦力改造成火枪部队一样,这些人接受过长期的步伐阵形训练,也已经列装步枪了。 保客团和保土团,依然保留了械斗团勇的特点,更加难以扭转,但装备冷兵器的他们,依然具有相当强的战斗力,接受了正规训练之后,战斗力又有所提升。 这九个军加上八旗兵,总数超过十万人,就是朱敬伦之前的总兵力。 但他离开广州去天京之后,又让陈芝廷招募了一大批新军,全都是从五邑地区招募来的土客械斗团勇。 比如新宁一带的大地主李维屏、陈郁良在上泽设立的均和局、冲蒌设立的升平局、于海宴设立捷胜局团练。 寨门地主容休光、容士光兄弟召集五堡父老在阳江招募的阳江乡勇1万,寨门、五堡土勇上千人组成的团练。 客家人由武举人钟大镛、余济富等人在那扶、深井一带编练的团练,融合了大龙湾、河州、小旗山及曹冲、大隆洞、那琴等地客家青壮。 客家秀才汤恩长、王丁龙等设立福同团。 客家乡绅杨梓钊、杨梓楠兄弟等人在曹冲设立的万兴局,还得到了新安客家人的大力支持,比如李道昌等人就加入了万兴局,当时要不是朱敬伦拦着,他都带着李家乡勇去帮忙打仗去了。 这些团练武装,同样是长期械斗,而且早就形成了自己的编制,更加难以转变,尽管朱敬伦命令其中的头目乡绅们进入军校学习,派遣军官对小头目进行训练,但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收到成效,少不得最后还得以冷热兵器混用的方式来提高他们的战斗力。【oM】 新招募的这些成建制的土客团练,朱敬伦倒也不是冲着他们的战斗力,老实说编练一只纯粹新兵的部队,练上一年时间,就不必他们差。最关键的是,朱敬伦担心战乱一起,五邑地区的土客两家再次陷入械斗,所以一次性将所有团练武装全都收编起来,抽干那一带的武装力量,预防内乱才是最大的目的。 由于不加甄选的抽干械斗的团练,结果就是朱敬伦军队中增加了大量人数不等,编制不一,异常混乱的土客武装,其中荣休光兄弟俩的团练人数多达万人,李维屏等豪绅手下的兵力更是超过两万,另外还有家族式的武装,总人数高达六万人。 就这还只是收编当地团练的结果,还没敢招募各乡的青壮呢,历史上,土客械斗之所以能蔓延十几年,死伤上百万,就是因为当地的青壮劳动力过剩,即便抽调超过十万人,依然有不少闲散劳动力,但主力抽走之后,这些闲散劳动力第一没有了组织,第二当地的劳动力也会变得紧缺起来,他们找工作变得容易,一时没有闹事的条件,朱敬伦认为,抽走当地团练,应该能起到巨大的稳定作用。 只是如此一来,让朱敬伦需要养活的士兵人数超过了15万,如果加上炮兵、海军士兵,高达20万人,兵力上已经超过了湘军,只需要给他一年时间,对这些杂乱的团练进行整编,整训,能发挥出真实的战斗力的话,他就不需要顾虑湘军了。 只是想收编这些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对李维屏等在械斗中发展壮大的当地豪绅来说,他们把这些武装看作是自己的财富,因此朱敬伦不得不用高官厚禄收买他们,依然让他们带领这些团练,但是给其中安插大量的中层军官,基层军官朱敬伦暂时还派不起,只派中层军官的话,这些军队还是很让人不放心的,信任得靠时间的积累,等他们为朱敬伦效忠几年,战斗几年,慢慢形成了稳固的服从体系,那时候才能将他们看作心腹。 八旗兵果然没什么战斗力,他们从新兴县境内路过,连新兴县都打不下来,但是把周围的乡村祸害的不轻,也让当地的地主、宗族势力把他们恨了个透,等他们过了新兴县,刚刚到达靠近肇庆的腰鼓,就被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保客团堵住,他们的行踪正是新兴地主向保客团提供的。 结果两千八旗,一战之下战死三成,其他投降,不到一个月就被押回了广州。 请了沿途被祸害的不轻的各县乡绅,到广州来观刑,告诉他们无论是谁,敢惊扰百姓,杀无赦,是土匪官军会去清剿,是军队,严整军纪。 同时也请了广州旗人中有威望的老人来观刑,一千多颗脑袋滚滚落在珠江边,鲜血染红了一片江水,也狠狠震慑了旗人的反叛。 给了那些配合官兵剿匪的乡绅以丰厚的奖励,同时跟旗人绅士进行沟通,告诉他们,如果旗人不反叛,他也绝对不会压迫旗人,让他们约束好城里的旗人。 让人欣慰的是,除了已经被彻底镇压和斩首的两千八旗兵外,朱敬伦招募的大部分八旗兵没有参与反叛,而是老老实实的驻扎在各地,朱敬伦继续给他们发军饷,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基本的忠诚,哪怕是出于畏惧也好。 那么现在朱敬伦觉得,可以用他们一下了,直接将八旗兵副都统富珠哩叫到广州来,告诉他让他带八旗兵出征。 现在富珠哩是八旗中地位最高的军官了,之前在他之上还有都统讷苏肯,但是这个讷苏肯正是这次领兵叛乱的八旗军官,最后直接在珠江岸边给砍头了,而富珠哩大概是因为在耆龄还活着的时候,带领肇庆军队来攻打过广州城,被朱敬伦的部队狠狠的教训过,讷苏肯叛变的时候,联络他,他不但没有参与,还严厉的约束手下的士兵驻扎原地,坚决不参与这次叛乱,保住了他一条命,也保住了剩余八千八旗兵的命。 但是让富珠哩带兵北伐的时候,他还是提出了意见。 “只打湘军,不打官兵!” 旗人对清廷的忠诚始终是所有族群中最强烈的,朱敬伦不指望他们能从内心忠于自己,这不符合人性。 对于富珠哩提出的,他们不跟清廷正规军作战,不跟八旗兵,甚至不跟绿营兵作战,只跟地方武装湘军作战的要求,朱敬伦痛快的满足了。 他们打湘军就够了。 这就是朱敬伦一直想要的政治意义,试想一下湘军将士在为保卫旗人的江山浴血奋战,突然跳出一只八旗军队打他们,湘军士兵会怎么想? 士兵怎么想还不重要,重要的是湘军中的军官,多是读书人出身的军官,脑子里装着忠君报国思想的军官怎么想,那时候就是曾国藩恐怕都弹压不住他们的怒气,要是有一些军官热血上涌,对清廷绝望,直接给曾国藩来一个黄袍加身,那就好玩了。 朱敬伦行动很快,立刻将所有剩余八旗军调到新安,立刻坐船北上天京。 刚送走他们,徐荣村就从上海回来了,带回来他想要的一些情报。 左宗棠果然已经南下,浙江太平军余部在李世贤的带领下逃入福健,但是左宗棠的常捷军紧追不舍。 太平天国战争打到这时候,清军已经慢慢摸索出了一套对付太平军的办法,那就是打不过的时候,也不能允许这些人割据,一旦将他们打散,马上紧追不舍,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不让他们有机会在一个地方从容休整。 清军,主要还是湘军、淮军等地方部队,坚持像狼一样,紧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哪怕打不过,也紧紧跟随,允许太平军流动,但不许他们驻扎,这倒是一反明末明军镇压李自成他们用的办法,当年洪承畴等人打击李自成他们的时候,防范最严的是不让他们流动。 应该说清军技高一筹,主要还是曾国藩这些成长起来的汉人重臣技高一筹,他们当然也不能说洪承畴、孙传庭那些人的战略就是错的,只能说他们面对的局面不一样,明末因为天灾的原因,流民四起,根本就无法遏制,因此李自成他们只要流动起来,随时都能招募到千军万马,因此限制他们流动,才能歼灭他们。 而清末时期,虽然社会矛盾也积累到了爆发的程度,可社会总体的组织能力没有丧失,并没有大范围的流民,乡村基本上还是有宗族、乡绅们控制的,如果不是太平军利用宗教迷信,恐怕农民起义还可以延后几十年。 不过曾国藩他们也不是对太平军的流动毫不在意,恰恰相反,清廷通过鼓励团练武装,在乡村形成了庞大的维稳力量,这些人成为抵抗太平军搜掠乡村,维持地方稳定的最大力量,地方不乱,就没有流民,太平军就无法滚雪球一般壮大。 而他们一旦攻打不下清军把守的坚城,后面跗骨之蛆一般追来的湘军等军队,就会给他们毁灭性的打击,太平天国后期,他们的军队不断的遇到这种情况,在乡间碰到地方武装,无法摧毁他们,在城市遇到团练守城,无法攻下城池,身后的追兵又让他们不敢随意分兵,连粮食都无法筹集,在这种困境之下,即便是石达开那样的名将,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败逃。 可以说当清廷发动了人民群众起来抵抗的时候,太平军这种因为杀戮过甚而民心尽丧的叛军,失败已经是注定的结局。 当然教科书上不认为这是发动群众,而是发动***的地主武装,这一点仁者见仁了。 朱敬伦得知左宗棠如同跗骨之蛆跟随李世贤南下之后,他立刻意识到,左宗棠的醉翁之意怕是不在酒,他百分百确信,左宗棠是冲着广東来的。 果然,很快驻守在潮州大埔县一带的张宝铭发回消息,遭遇了太平军余部,自称李世贤手下,要求明军放他们入境。 朱敬伦回复,一个太平军士兵都不能放进来,查明身份,如果真是太平军,给他们供给一些粮草,让他们就守在福健边境,阻挡左宗棠,如果是假扮的,即刻歼灭!(。),。 ------------ 第三百五十八节 大任务 ,。 来的确实是太平军士兵,是太平天国康王汪海洋部,在被拒绝入境之后,对方虽然很气愤,但拿了一些粮草之后,转道往西说是去江西去了。 朱敬伦是坚决不会放这些人入境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群疯子,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连洪秀全都是那种愣货,在绝对不该内讧的时候,连杀东王杨秀清和北王韦昌辉,接着逼走翼王石达开,否则太平军不至这么快走入没落。 上层如此,底层势必更加不堪,这什么汪海洋好像最后也内讧了他的上司李世贤。 其他方向,镇压了八旗兵反叛,将剩余八旗兵调往天京,让他们去打湘军后,主要对手就是张千山和蒋益澧了。 蒋益澧显得很谨慎,缓慢的进兵到梧州后,并不急着进攻,依然是湘军那一套,稳扎营持久战,在城外寻找有利地势,安营扎寨,步步紧逼。但水路在明军水师控制之下,梧州就不担心围困。 张千山这边,倒是有了一些新变化,他没有进攻英德,反而给朱敬伦送来了一封信,告诉朱敬伦说,南韶连道匪乱横行,皆因分数两军驻守,互相间联络不畅,彼处剿匪则匪蹿之此处,此处剿匪则匪蹿之彼处,是以屡剿不靖。 朱敬伦已经扯旗造反,在广東各地公告百姓,但是张千山并没有臣服,他没有任何表示,装作不知道,跟朱敬伦之间的书信往来,依然以大清臣子的身份,可以将俩人都拉到清廷大臣的层次。 张千山建议,朱敬伦的兵撤出英德,由他南韶连道自己的兵马驻守,这样才能保境安民云云。 显然这货是想趁乱扩大地盘,朱敬伦的人马扎在他的地盘中,让他很不安心。 估计张千山觉得他这个要求,朱敬伦肯定能够满足,第一朱敬伦现在陷入四面被动的情势之中,第二张千山觉得自己也算是兵强马壮了。 他说的剿匪倒不是假的,上次南韶连道的乡勇被朱敬伦打散,溃入广州府的散兵游勇要么被明军剿灭,要么就收编,可是绝大多数逃回南韶连道的乡勇,都被张千山收编了,当时文官们编练了十万乡勇,至少有五万现在都被张千山收编,他旗下兵力已经达到了八万人,这让张千山觉得自己有跟朱敬伦分庭抗礼的资本,至少在朱敬伦出于困境的时候,他有讨价还价趁火打劫的资本。 张千山还写信跟朱敬伦叙旧情,尤其是说他有多么思念女儿,好像他们父女感情有多好似的。 “娘子,岳父对你甚是思念啊。” 朱敬伦开玩笑的对小妾张柔说道。 张柔一脸懵懂,她爹什么时候在乎儿女之情了? 看完朱敬伦递过来的信件,她才明白是他爹想要谋算丈夫的地盘,一时间尴尬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她爹的不是吧,显得不孝,为她爹说好话吧,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好像不守妇道,果然女人就不该干政。 “这些军国大事,妾身不懂。” 她装蒜道。 朱敬伦笑道:“不懂就不要懂了,省的难受。既然岳丈大人思女心切,那不妨请岳丈到广州一聚如何?” 张柔默不作声,朱敬伦也有些尴尬了起来,发觉自己算计人上瘾,枉顾了伦常,这可是清末,是封建王朝时代,不是新中国,不讲究父女划清界限,让张柔写信告诉她爹,这是乱了伦常,哪有女儿算计父亲的。 这不是朱敬伦没有道德感,只是不同时代的道德概念不一样,后世不讲究这些,可这个时代非常注重这些,法律还讲究亲亲相隐呢。【oM】 “为夫说笑呢。” 朱敬伦赶紧补救。 可张柔已经有些难受了,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这是女人最尴尬的处境。 她突然说她嫂子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想回娘家看看嫂子去,她这是要避嫌,朱敬伦知道这时候她很难做,也就不为难她,关心的叮嘱她让给嫂子一家带好云云。 不能让老婆写信算计老丈人,那样不地道,但不代表他这个做女学的不能写信,他立刻就给张千山回了一封信,告诉张千山,他觉得张千山说的有理,南韶连道确实不应该分两股军队驻守,他的建议是让张千山调离韶州、南雄等地,他告诉张千山琼崖那边的匪乱也很严重,希望他去哪里剿匪。 琼崖道就是海南岛,这时候广東最差劲的一个地方,没几个人,遍地瘴厉。让张千山去哪里,跟流放差不多,等于明着说要吞并张千山的地盘。 相信张千山绝对想不到是这样一种结果。 收到信之后,他马上开始攻打英德,攻击的同时,依然给朱敬伦写了信,告诉朱敬伦说他发现英德一带匪患太重,追击匪患到了英德县,都打起来了还不肯撕破脸,这不是说明这家伙要脸,只能说明张千山没有把握,所以想留一点余地。 张千山的兵虽然多,但是精锐不多,他的老弟兄就几千人,另外还有一万多开平团勇,但这些团勇是听谭才的,装备了相当的步枪和大炮,其他的乡勇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跟着打顺风仗还行,遇到攻坚克难的任务,是拿不出手的。 但谭才已经被方山暗中收买,朱敬伦认为问题不大,他要一战彻底解决张千山这个大麻烦。 徐荣村从上海回来,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也不用再去上海跟各国公使交流了,因为随着在天京打开局面,朱敬伦不需要上海作为中转了,战船出发直接就能到下关停泊。 占领下关后,广東商人往哪里输送了大量的物资,补充太平军的同时,让广東商人赚取了暴利。但这惹来了麻烦,上海的洋人们可不甘心这个商路被广東的同行独享,他们也试图去天京赚大钱,这时候太平军的钱还是很好赚的,但是他们却无法在下关停靠,每当他的船试图靠岸,都会被驱离,借口是这里是军事码头,这里是战区,因此不允许商人进驻。 上海洋商们为此向他们的领事施压,他们的领事则向大明外交部提出抗议,抗议明军破坏贸易自由,他们拥有不受干扰的贸易自由权力。 朱敬伦不打算跟这些公使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国肯承认大明国的合法地位,他打算派人去欧洲,谈贸易只是其中之一,最要紧的是获得欧洲各国的承认。 “你到英国后,第一要寻求英国的承认,我知道这些程序你还不太懂,这不要紧,你找两个顾问,在法国找一个,在瑞典找一个,凡事参考顾问的意见,如果两个顾问意见一致,大概就是附和国际管理的常识,不需要争辩;如果两个顾问意见不一致,那你就要判断了,是因为他们各自的立场而造成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你必须选择对我们最有利的。等过上一年半载的,你也就熟悉西方外交程序了。” 这个任务朱敬伦打算交给徐荣村,这个人头脑很灵活,对外界的变化反应很快,当初听到英国办贸易博览会,那还是第一届,恐怕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能立刻决定送他铺子里的生丝去参展的人,不可能不灵活。 外交有时候就跟打仗一样,需要外交官根据自己的国家的利益,随机应变。 但去英国寻求外交支持并不是朱敬伦交给徐荣村的主要任务。 “你此行最重要的国家应该是俄国。我提供给你一个情报,俄国人打算出卖阿拉斯加的土地给美国人,但美国人没答应,俄国人开价1200万美元,大概相当于800万两银子。我觉得这笔买卖我们可以做一下,你去俄国跟他们谈。1000万以下由你做主,做成了,我回来给你进爵。” 徐荣村已经死心塌地跟朱敬伦干了,一听进爵马上心花儿开放,连连保证一定帮朱敬伦买下那些土地,尽管他连阿拉斯加在哪里还不知道,但是说道做买卖,他觉得他一定不会失手。 好吧,阿拉斯加,俄国人唯一出卖过的国土,这块土地的价值花个1亿都值得,如果能买下来怎么都划算。但是朱敬伦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俄国人为什么要卖给美国人,而且是上杆子要卖给美国人,为什么不卖给英国人,不卖给法国人呢? 克里米亚战争,英法联合揍了俄国一顿,让俄国将这两个国家看作俄国最大的威胁,而阿拉斯加就在加拿大边上,所以俄国人始终觉得不安。他们已经加强了阿拉斯加的防御,在哪里驻守了2500人,可英国随即增兵,在温哥华岛一带驻扎了一个舰队,俄国发现,无论如何他们无法确保阿拉斯加的安全。 他们在阿拉斯加没有增兵的能力,一旦开打哪里势必会被英国吞并,阿拉斯加丢了不可惜,可一旦阿拉斯加丢失,俄国的远东地区,西伯利亚就要直面英国势力了,俄国在阿拉斯加增兵困难,在西伯利亚增兵同样困难,所以他们才想到要出售阿拉斯加,将俄国领土跟英国殖民地分隔开来。(。),。 ------------ 第三百五十九节 危机 ,。 俄国要卖阿拉斯加,最好的对象当然是美国,因为美国跟英国打过两次仗,而且不断的向加拿大扩张,他们认为美国占领阿拉斯加能帮他们抵御英国,同时美国跟阿拉斯加陆地不相连,不可能借助阿拉斯加向西伯利亚扩张。 令人费解的是,俄国为什么会觉得英国会对阿拉斯加感兴趣呢,因为美国在之前一直向他们传达英国在加拿大的军事部署,不断的暗示英国在向加拿大西北扩张,美国一直在误导俄国。 美国这么做的原因,后世一直有争论。 一种说法认为美国人是自己图谋阿拉斯加,但这种说法有些站不住脚,因为美国舆论赏析一直对这块土地不感兴趣,反倒是俄国上杆子找美国出售土地,为此不惜拿出几十万美元贿赂美国议员。 后来美国成功购买阿拉斯加,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南北战争中,俄国坚定的支持美国联邦政府,甚至费尽力气派了一只俄国舰队进驻纽约港,老实说他们的舰队当时还比不上美国舰队呢,但这是一种政治态度,在最关键的时候支持了美国联邦政府,因此美国是出于还俄国的人情,才买下了这块土地。 另一种说法认为美国不在乎这块土地,只是美国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共同对付英国的盟友,随着英法联手打了一场克里米亚战争,拿破仑三世的政策一直都亲英,外交政策始终跟随英国,等于美国在欧洲大陆失去了法国这个传统盟友,他们需要寻找到一个有共同利益的伙伴,俄国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还有一种说法是俄国人不知道阿拉斯加有黄金,只以为哪里只能出产皮毛,而当地的皮毛也几乎被俄国人和印第安人猎杀光了,所以认为那是一块完全没有利益的冻土,才忽悠美国人去买,结果是把一个巨大的宝地等于白白送给了美国。 这种说法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朱敬伦很清楚,此时全世界都很知道阿拉斯加那里有黄金,因为当地的印第安人一直都在用黄金跟俄国商人做生意,只是谁都不知道金矿在哪里而已,美国后来找到黄金,是用了十几年时间,进行了四五次深入考察之后才发现的,俄国人没有能力进行探索,不是他们不知道这里有黄金。 所以说,俄国出卖阿拉斯加,不是不知道这里有潜力,最主要的是抱有政治目的,他们需要拉拢美国人共同对抗英国,保护他们西伯利亚的安全。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俄国人太缺钱了,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沙皇决心进行农奴制改革,继续改革的资金,所以战争结束之后,沙皇马上宣扬阿拉斯加没有价值,把阿拉斯加这块土地批驳的一钱不值,这也就是后来说俄国不知道阿拉斯加价值的舆论成因。 如果是美国人对阿拉斯加有野心,那么朱敬伦这次派徐荣村去就是从美国的嘴里夺食,如果俄国坚持需要一个能够对抗英国,替俄国保护西伯利亚的势力,恐怕他们不会认为新生的大明国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怎么看,大明都没有对抗英国的实力,因此徐荣村这个任务并不容易。 他首先要说服沙皇考虑一下大明国,其次还要防止美国有可能突然让步,答应俄国人出的价钱。 7月中旬,徐荣村就出发了,徐荣村对这个使命是充满了信心的,因为他觉得这只不过是一笔交易,是俄国人想卖国土,尽管他不理解这洋毛子为什么连国土都会卖,但只要对方肯卖,自己又出了一个更高的价钱,在他看来俄国没有不卖给大明的道理。 至于成不成,朱敬伦并不抱有太大希望,这笔交易政治味道太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随缘就好。 老实说,能在自己目前还是身处危机的时刻想着扩张土地,也就是因为这个机会太好,实在是不舍得放弃,不努力一把,将来后悔了怎么办。 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国内,张千山进攻英德五天后,让朱敬伦震惊的是,他竟然真的攻陷了英德,方山狼狈的逃回广州,长跪在朱敬伦门前请罪,朱敬伦马上把他骂起来,胜败兵家常事,哪里有常胜的将军。 方山之前拉拢了张千山手下的主力谭才,应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突然翻盘,仔细问过之后才知道。 “看来我的这个老丈人还真是一个狠角色啊。” 知道详情后,朱敬伦不由感慨。 “微臣该死!” 方山再次跪地请罪,此时一身狼狈,蓬头垢面,还穿着睡袍,显然都来不及换衣服。 情况很简单,他被张千山偷袭了,根本原因还是太大意了,他跟谭才确实已经说好,而且确定对方很可信,这没什么值得怀疑的,朱敬伦都深信不疑,因为谭才跟张千山一样,都是野心勃勃之辈,都不甘于屈居人下。 可问题是,谭才远没有张千山狠辣和老道,他自以为做的隐秘,一直让自己的亲侄子跟方山单线联系,可谁知道张千山还是察觉了。 就在他屯兵英德第五天,张千山悄然清洗了谭才和谭才的主要手下,而当日正是方山跟谭才约好的起兵日期,谭才在方山大军中反戈一击,然后方山会派人正面掩杀,方山答应事成之后给谭才加一个知府头衔,韶州府交给他管理。 谁能想到当方山按照约定发起攻击的时候,正中了张千山的埋伏,不但没能偷袭对方,反倒被张千山的骑兵偷袭进城。 当时方山还为了表示自己淡定,将军事行动全权托付给军官,他自己在房中睡觉,效仿谢安临阵下棋的风雅,结果风雅没玩成,只能穿着睡衣逃跑了。 “你输的也不冤,没准张千山早就对谭才生了杀机,至于识破谭才的图谋,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朱敬伦安慰道。 谭才不甘于人下,张千山恐怕也早就在算计谭才手下的精兵,俩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和睦相处,只是张千山选择的时机太好了,虽然误打误撞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人家就是有这种逆天的运气,当然更多的则是朱敬伦在安慰方山。 “那现在怎么办?不如调五坑军来广州?” 方山之所以请罪,不是因为打了败仗,而是这一败的后果很严重,张千山占领英德,下一步就能直逼广州府了,他带去英德的保土团和驻守英德的大洪军几乎损失殆尽,广州府目前留守的军队都是新兵,如果张千山这时候杀来,广州府是十分危险的。 “五坑军绝不能动!” 朱敬伦坚持道,自从清廷发动三路攻势后,他就一直怀疑左宗棠,调走潮州的五坑军,放左宗棠进入广東,这比让张千山兵临城下更让他担心。 “放心吧,我老丈人不是那种顾前不顾后的人,下面估计他还会跟我谈条件的。他绝对不会卖力气跟我耗,然后让蒋益澧等人捡便宜的,清廷目前是我们的敌人,对张千山来说,也是他的敌人。” 朱敬伦料想的不错,第二天张千山就写信给他,说他已经剿灭了英德的匪患,让朱敬伦放心,但是他发现有小股匪徒套入了佛冈和清远,他表示愿意继续追击歼灭这些土匪。 这就是谈条件了,朱敬伦将佛冈和清远交给张千山,然后张千山就不会继续跟他死磕。 朱敬伦没有回信,而张千山也没有下一步行动,而是牢牢掌握住南韶连道的地盘,火并了谭才后,他也需要时间消化谭才的势力。 至于张千山说的窜入清远和佛冈的匪徒,大概指的是大洪军和保土团的残兵败将,本来两军加在一起,兵力超过两万,一场大败之后,保土团只剩下了5000多人,大洪军更是不足4000,可谓损失惨重,但他们选择了逃跑,而没有选择向张千山投降,这倒是让朱敬伦感到满意,尽管是团练和农民军改变的部队,随着自己大把的银子持续砸下去,终于有了起码的忠诚。 张千山在观望,可是蒋益澧哪里开始发动猛烈攻势了,此时潮州一带也不安宁起来。 8月初,突然有一只军队从福健进入广東,从福健进攻广東,一般有两条路,一路是进攻嘉应州的镇平,一路就是进攻潮州府的大埔。 朱敬伦当然知道这两地的重要性,所以在两地分别派遣了一个旅的大军,另外在嘉应州保持了一个旅的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这两地,在潮州也放了一个旅为后援,他相信在守城的情况下,五坑军的精锐,能够以一敌十。 可是对方的战斗力出乎黑狗的预料,大埔和镇平两地不断的向潮州和嘉应州求援,坐镇嘉应州的张宝铭和坐镇潮州的黑狗都有些坐不住了,来信反复解释前线情形希望派兵增援,但朱敬伦坚持让他们一直坚守原地,不得擅离职守。 蒋益澧猛攻梧州,福健的军队猛攻大埔和镇平,朱敬伦救援不急,这时机对于野心勃勃的张千山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了,相信左宗棠也是这么想的。 朱敬伦始终认定这一切都是左宗棠筹划的,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除了左宗棠,谁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和资源,至少要调动蒋益澧,就是曾国藩都不行。 那么现在出现的情况,就一定是左宗棠想要看到的,大埔和镇平告急,张宝铭和黑狗要求去救援,这就是左宗棠的目的,左宗棠想要达到的目的,朱敬伦就不能让他达到。(。),。 ------------ 第三百六十节 浮出水面 ,。 “皇上,我们是不是把佛冈跟清远暂时让出来?” 潮州和梧州两地同时发生的紧急军情,让方山感觉到了危机,此时的广東如同被人两头撕扯,而张千山的刀子就架在中间,相比那两个方向,张千山这里是唯一可以谈的,加上毕竟是姻亲,未必会赶尽杀绝,如果能用两个县暂时换取张千山按兵不动,给大明调动大军反击赢得时间,怎么都是划算的。 朱敬伦却不同意。 “你还是不了解我的老丈人啊,如果我们保持强硬,他会猜疑,会顾虑,可一旦我们表示了软弱,他反而会更进一步咬上来。” 张千山就是一头狼,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这一点朱敬伦十分清楚,这种任务历史上太多了。 “现在我们虽然情况紧急,但是有惊未必有险。嘉应州和潮州这地方,山连着山,就算被清军攻占了这里,他们又能如何?一步步走山路打到广州来,得猴年马月去了。更何况惠潮嘉道的民风彪悍,现在道台张敬修和张宝铭已经在召集各地团勇,不日就能去增援,我们不急。” 朱敬伦解释道。 说句不好听的,潮州他丢的起,清远和佛冈已属广州府,距离广州太近,他丢不起。 正说话间,旁边作战室中的谢琦匆匆跑了过来。 “蒋益澧部湘军炸塌了梧州城墙,已经攻入梧州城,我军正与其血战。肇庆的保客团已经前往支援,目前战况不明。” 消息是从肇庆发回来的,肇庆是梧州的后援。 之前朱敬伦让侯进在那里坐镇,负责协调新安第二军和保客团两只部队,给他的命令就是随时支援梧州,因此他看到梧州有危险,立刻就派出援军,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梧州。 朱敬伦沉吟道:“蒋益澧这是下了血本了啊?这是为什么啊?他以为他三万人就能攻入广東?左宗棠给了他什么好处!” 通过上次的战斗,朱敬伦发觉蒋益澧根本就是一个军阀,做事只顾保全自己,难怪不容于曾氏兄弟,这次他强攻梧州,恐怕伤亡要比在哪里的新安军大的多,是什么利益,让他能够如此不顾一切的猛攻梧州呢。 “潮州再次发来求援,说大埔险些丢失,敌军多次突入城内,被我将士浴血奋战打退。但我军损失惨重,目前已经伤亡500余人。” “镇平呢?” “镇平目前比较平静,我们分析认为,清军是打算围点打援。” 在大埔只有一个旅,两千来人,兵力确实有些薄弱,但是对方既然都打进去了,还能被打出去,光凭客家兵勇的悍勇,能做到吗? 为什么是大埔而不是镇平,左宗棠是一心想要自己去救大埔,大埔归属潮州府,跟潮州水路相通,尽管距离嘉应州更近一些,但是从韩江逆流而上往往更通畅。 “看来左宗棠想要潮州啊!” 朱敬伦认定。 他之前一直都没怀疑过左宗棠想要图谋潮州,因为他很难理解就算他们占领了潮州,也不可能一直沿着山地往珠江三角洲一带进发,可以说潮州在军事上,战略意义不大。左宗棠如果有灭掉朱敬伦的兵力,到有可能从潮州南下,可是在没有足够兵力的情况下,就不太可能在山区跟朱敬伦纠缠。 但现在对方分明就是在想方设法带动潮州的军队。 “我们还有哪只部队可以用的?” 朱敬伦询问道。 “目前训练状况最好的,是潮州军和广州军。” 谢琦答道。 潮州军就是以卓兴和文星瑞所带团练为基础改编的军队。广州军则是以广州十四县乡勇改编的军队。 广州军根基好,掌握步枪大炮操作最为娴熟,潮州军则另一种基础好,他们之前就是属于比较精锐的部队。 仔细想了一下:“八旗兵还有多少人没走?” 八旗兵八千多人,不可能一下子就送到天京去,他们是分批走的。 “还有三千多人。” 谢琦答道。 朱敬伦道:“把潮州军夹带在运兵船中,从海路秘密运往潮州。派人传口信给黑狗,允许他带兵救援大埔,但是告诉他出兵十里之后立刻回师。计算一下时间,黑狗回师一定要跟海路援兵一致。” 这个部署让谢琦疑惑了一下,马上就想到原因了:“您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偷袭潮州?” 有人想偷袭潮州,所以才使出调虎离山计,想方设法调走潮州驻军。 以这个猜想为基础,将计就计,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当对方看到黑狗的援兵出城后,马上就会抓住机会进攻,结果黑狗回军双方只能一战,接着突然有大批援军从海路而来,与黑狗合力围歼偷袭部队。 朱敬伦始终坚信自己的判断,不是他觉得自己足够聪明,而是因为这是第一印象,别人不关心左宗棠,朱敬伦可是很明白,这是一个狠角色,镇压西北回回的履历足够彰显此人的能力,另一个原因则是,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清末汉人重臣中,曾国藩是有名的笨拙,李鸿章则展现出了奸猾,这个左宗棠吗,就是智计。 聪明人有万般好,但有一般不好,总以为可以玩弄别人的智商,从不肯好好打仗,朱敬伦希望左宗棠也是如此,想要戏弄自己的智商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时间计划定好之后,很快通知黑狗知道,这边则将潮州军一部分人马隐藏在运输八旗兵的船队中,驶离广州港。 左宗棠做事比朱敬伦想象的还要周详,当黑狗带主力离开潮州,只在四门各安排了一个哨的守军,结果他前脚离开,后脚城里就有一群人造反,攻击城门,而城外突然从山区杀出了一大群清军,装备精良,步枪大炮众多,一下山就开始猛攻潮州。 等黑狗回军的时候,对方内外夹攻已经快要攻破城门了,在晚上半个时辰,潮州肯定失陷。 城外的清军跟黑狗一番激战,他们并不打算放弃,尽管他们的兵力并不占优,直到卓兴率领潮州军一步做小轮船出现在潮州的时候,对方见势不妙才放弃了攻城,十分坚决的返回山区。 卓兴随即带人坠入山林,黑狗发回情报,请示下一步行动,同时告诉了朱敬伦一个意外的消息。 “竟然有洋人?这是常胜军?不,应该是法国人帮左宗棠编练的常捷军!” 朱敬伦马上就反应过来,李鸿章、左宗棠两个人,他们的眼界似乎都比曾国藩开放,李鸿章跟英国人合作,左宗棠就跟法国人合作,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几十年后,哪怕到了俩人十多年后搞洋务运动的时候,李鸿章也主要依靠英国人,而左宗棠则依靠法国人,左宗棠在福州办的船政局,就是法国人帮忙管理和操办的,而且总办船政局的,还就是帮左宗棠练兵的法国人日意格和德克碑。 “给法国人发照会,抗议他们的军官介入中国内战!” 得知这个情况之后,朱敬伦第一时间找来伍崇曜,让他给法国人施加压力,但目的则是堵住法国人之后闹事的路,因为朱敬伦不打算放这些法国人走,那就先给他们安一个罪名,如果法国公使不承认,那么好直接打死就行了,如果他们承认,好吧,他们不会承认的。 “通知黑狗,全力进山搜捕,让张宝铭负责救援大埔和镇平事宜,黑狗和卓兴俩人全力入山搜捕,一个清军都不要放过,不管是法国人也好,中国人也好,能俘虏就俘虏,不能俘虏直接击毙。” 朱敬伦知道自己这个命令一下,迎接法国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跟潮州人和客家人玩山地战,这简直就是送人头,而且还是在潮州境内的山区玩山地战,这是友情送人头啊。 命令发出之后,潮州军大部分还没有增援到福州去呢,一大半还在广州的军营之中,也全部都送过去,如果是围山的话,最后会需要很多人。 常捷军啊,左宗棠的王牌部队,难怪他敢下这么大赌注,压上自己的精锐在大埔和镇平吸引火力,感情是相信常捷军会第一时间攻陷潮州城,当然他大概对他在潮州安插的内应也很感兴趣,可惜他低估了五坑军的顽强,这些客家山民守的城门,不打光最后一个人,是不会放弃的,他更没想到,黑狗会去而复返,因为他没想到朱敬伦竟然从一开始就关注到了他这个人,这不是朱敬伦够聪明,而是他知道左宗棠在历史上的分量,格外重视罢了,如果此时福健主政的换成一个无名小卒,没准朱敬伦还就上当了。 一举破掉左宗棠的图谋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大埔和镇平之围很快就解了,一来张宝铭联络到了足够多的当地客家乡勇赶来救援,二来清军自己放弃了进攻,估计是打算接应常捷军撤退。 但常捷军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朱敬伦已经让张宝铭和张敬修在整个潮州做动员,告示送到每一个乡,告诉乡绅们洋人进山了,搜捕到一个赏银一百两,他们想活着走出那片山地,估计比登天还难。 战争就像橡皮筋,这边松了,那边就紧了,张千山察觉到朱敬伦持续调兵离开之后,终于向佛冈和清远发动了进攻,他成功的吞并了谭才留下的部队,现在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 ------------ 第三百六十一节 军事竞赛 ,。 杨梓钊、杨梓楠兄弟两刚刚得到通知,允许他们暂时离开学校回到军营组织团勇,俩人心下不由高兴,倒不是多么爱带兵,尤其是杨梓钊都快六十了,要不是众多客家乡绅多次请他出山,他也不会参合这种事。 杨家是新宁(台山)曹冲一带大族,土客械斗之中,由于县令洪德方一心偏袒土人,将周边冲娄一带的客家乡勇打的大败,他也不想介入这种事情。由于他家是当地大族,加上杨梓钊年轻时候好打抱不平,练了一身武艺,在当地是有名的好汉,最后时刻才推他出来主持大局。 但县令绝对不这么看,土客械斗县官是不想管的,但如果非要选一方的话,他们更愿意选择土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无论那一个县令,读书出身的他们都会觉得土人比较温顺,而客家人太过刁蛮,土客械斗之中,土人往往会给县衙面子,可客家人动辄就有打死、打伤衙役的事情发生。 新宁县官府之所以最后发展到一边倒的支持土人,不但由官府出面邀请土人乡绅到县里办理团练总局,帮助土人武装起来,洪德方甚至答应允许土人打败客家人之后,侵占他们的土地作为招募乡勇的收益,原因就是客家人在械斗的过程中,曾经打伤过前去协调的那扶营总司杨兆梦及兵丁12名,这让县令觉得客家人不服管教,不镇压不行。 如果在让客家人辩驳的话,他们会说杨兆梦偏袒土人,协调根本不公,还会说杨兆梦本身就是土人,他们不信任杨兆梦,又会说杨兆梦收了土人的钱财压迫客家人。 总之这是一场打不清的官司。 一旦法律失效,发展到最后势必形成野蛮的用刀子说话的丛林法则,而最后客家人刀子也没玩过土人。 幸好朱敬伦提前干涉了,朱敬伦的介入,让除了鹤山之外的几个县大体处于平静之中,但虽然平静,可是暗流涌动,十几年的仇恨,让大家都对对方虎视眈眈,最后方山又从中玩弄人心,不断的挑拨威胁,导致双方关系更加紧张,没人愿意先拔刀,害怕朱敬伦镇压,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不断的招兵买马却持续在进行,就好像一战之前各列强国都拼命的军备竞赛一样,倒不是为了吞并对方,更多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恐惧。 他们最后也没打起来,但是各家的财力也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这时候朱敬伦下令让他们都来广州,其实张家兄弟是松了一大口气,他们实在是养活不起上万的乡勇了。 跟他们一样,新宁土人豪族李维屏、陈郁良等人也是这个心态,不招兵买马,总看到对方在练兵,土人寻思着客家人刁蛮,自己必须武装更多人才能有胜算,客家人看到土人兵力比自己多,又会增加兵力,在这种类似军备竞赛的恶性循环之中,实在是把双方财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 因此听到官府召唤,土人也是积极将自己的团练派到广州来,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可以把这个报复甩给官府了,另一个原因则是都希望结好朱敬伦,毕竟事实已经证明,凡是跟朱敬伦做对的,就每一个有好下场。 至于满清朝廷,当朱敬伦把蒋益澧打败之后,他们已经放弃考虑朝廷了。 由于那段时间大家都以新宁为中心,不断的积聚实力,让新宁成了土客双方势力的中心,杨氏兄弟和李维屏分别成了土客两家的首领。 杨家兄弟与众多客家乡绅组成了万兴局,杨梓钊出任局董,其他乡绅为绅目,将整个客家团练团结了起来。 土人组织更为庞大,也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调和,李维屏等人为首设立均和局,升平局等公局负责协调各个团练之间的行动,倒是谈不上有什么首领,可威望最高的确实是大地主李维屏、陈郁良二人。 现在两万客家团练,和四万土人团练,全都被朱敬伦收编了,这些绅目、头领们,都被送到军校读书,对很多乡绅来说,读那些军校的教材,让他们感觉很费力气,也是照顾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所以没让他们参加军事训练,可又因为这样,让他们根本看不懂什么阵线,战列等等战术。 现在好了,他们都被放出来了,就感觉好像做了一场牢,官府通知他们,暂时恢复团练组织,依然按照他们原来的方式编组团勇,并且给发了新兵器,过去他们用的是铁质刀枪,现在全换成钢的,并且派炮队帮他们压阵。 两家乡绅一转眼也都成了军官,有了官身,尽管只是一个武官,薪水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低,但他们更看重的还是地位,官府告诉他们,李维屏、杨梓钊这样的大乡绅,直接就是统领级别,位比知府,见知府可平级说话。 给他们地位的同时,当然是要用他们,命令他们必须马上赶往佛冈和清远,配合官兵一起剿灭叛匪张千山。 土人团练和客家团练分开,土人团练去佛冈,客家团练去清远,否则他们可能自己倒先打起来了。 给他们派了大量的参谋人员,帮他们计划军事行动,但还告诉他们,这是一场竞赛,杨梓钊和李维屏谁先攻入潮州府,谁就是南韶连道道台,落后者只能屈居韶州府知府一职,至于其他乡绅,也给予了他们南韶连道各个州县的官职,前提是他们能打下这里。 对这些地主乡绅来说,当兵打仗,远没有当官来的吸引大,他们过去不得不编练乡勇,主要还是为了自保,事实上他们对于带兵根本就没什么兴趣,如果能换一个官当,那真是祖宗坟头冒青烟了。 地主乡绅大多是读书人,谁不曾有过科举梦,但大多数是考不上功名的,甚至连秀才都考不上,也就是一辈子无缘官场,只能混在乡村,在土里刨食,现在朱敬伦给了这么一个机会,可想而知,这些土豪们心里有多激动了。 也可想而知张千山的命运有多么悲催了。 但朱敬伦是有底线的,团勇们的性命不能不顾忌,所以才排除了参谋帮助他们,不然让他们乱打、乱冲一气,最后即便打赢了,伤亡也不会小。至于张千山的主力兵团,朱敬伦决定用主力军来进行正面会战,这是正规军该做的事情。 为此朱敬伦甚至让进驻梧州的保客团独立防守,暂时将新安第二军从梧州调回,集结在清远对抗张千山。广州军则在佛冈抵抗。 但朱敬伦还是低估了土客两家乡绅对官职的渴望,当朱敬伦的重兵集团,与张千山大军进行会战的时刻,土客两家不约而同的都动了小心思,纷纷暗中派出军队,绕开正面战场从后方往韶州进发。 韶州是一个山地众多的州府,有许许多多的山寨,当地人很不好惹,这些山寨往往用山石铸成,多数山寨中都有水源,易守难攻。有名的山寨就有五马寨,头马称大寨、二马鸡公寨、三马鼻公寨、四马绵寨、五马东山寨,附近连着丝茅寨、河唇寨、铜鼓寨。还有樵山、背子寨、打鱼公寨、金竹寨、泥寨、柳州陂寨、牛栏寨、五段寨、钓钩寨、李壶岩寨、杨州寨、韭菜寨、狮子寨、木坪寨、乱石滩寨等几十个山寨。 这些山寨是必须绕开的,即便是正规军对上了,也很难处理,所以土客两家都无意跟这些山寨纠缠,最后还是客家人善于翻山越岭,当他们从罗坑出现在韶州府附近的时候,土人还在牛栏寨附近纠缠呢。 当张千山发现自己身后出现大大小小无数土客小分队的时候,当即影响到了军心,他本想调兵回援,可在紧张的战场上,直接影响了大军,导致他的主力直接被广州军打崩,广州军和土人团练主力从正面突破张千山的防御,将其主力击溃。 佛冈的失利,很快就影响到了清远的战事,张千山有意从清远撤军,撤退却变成了溃败,见状不利,张千山保存实力的老毛病犯了,带着骑兵逃亡老地盘连山,其余杂牌部队全部倍歼灭和俘虏。 张千山刚刚赶到连州,就听到韶州府守军投降,客家团勇攻陷韶州的消息,这几年他为了养活大军,在韶州府穷刮地皮,早就惹的天怒人怨,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帮他的,韶州府的乡绅出面,直接就说服了韶州守军投降。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张千山还没从坏消息中喘过气来,就收到探报,明军主力已经如跗骨之蛆一般,追击到了连州。 此时他扔下那些杂牌军,被明军全都扔给了土客团练,主力军根本不做停留,始终在追击他,这时候张千山才知道,论起心狠手辣他这个女婿一点都不比他差。 琢磨了一下,他打算认栽,派人给女婿送了一封信,说是匪患严重,他现在无能为力,除了连州他还可以控制一下,韶州和南雄就交给女婿平乱了,很显然他只想保住连州老巢,可是朱敬伦给他回信说,听说有乱匪跑入广西,希望岳丈帮忙追击,女婿的回信显然是不愿意接受老丈人继续留在广東,把他往广西驱赶。 张千山咬咬牙,打他发现打不过女婿,那就走吧,当机立断,带兵进入广西,趁广西不防备,直接拿下了贺县,但这时候他女婿也进兵到了广西,从广宁进攻到了怀集,还写信告诉张千山说,听闻土匪溃逃到了平乐,希望老丈人帮忙平乱。 张千山明白了,他女婿是要他帮忙断蒋益澧的后路,平乐位于梧州跟桂林之间,控制着桂江水道,要么跟蒋益澧打,要么跟他女婿打,张千山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去打蒋益澧比较划算,因为至少贺县到平乐有一条官道,而打回广東,却一路都要翻山越岭,他实在不想在走一遍山路了,尤其是当山里都是瑶人的时候。(。),。 ------------ 请假几天 美国植物学家约翰,跟着朱敬伦的军队,可谓是将鹤山、新宁、高要等茶区走了一遍,他采集到了大量的标本,绘制了当地茶区的分布图。 在考察过程中,他多次跟朱敬伦交流。 他告诉朱敬伦,说茶叶这种经济植物,最适合以大种植园方式经营,并且开办现代工厂加工。 约翰说这些,也不是无的放矢。 原来他在考察中国之前,在印度也做过详细的考察,考察了印度的阿萨姆红茶公司下设的种植园和茶厂,他发现英国人在印度已经设计出了几种加工产业的机器,只是由于培育茶种和工人技术的原因,还比不上中国最好的茶叶,但是机器产品的那种品质保障,已经出现了。 约翰之所以能在谈判结束后,立马就来到中国进行调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早就被聘请来了,只是因为一直谈不拢,他才去了印度调查了一下,回来后当时的华若翰才加快速度完成了谈判,他得以以最快的速度出发。 约翰在印度的调查让朱敬伦很受启发,大种植园种植,工厂化加工,这可不就是印度和锡兰茶叶后来超过中国茶叶的根本原因吗。 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着中国茶叶的未来地位问题,出于现实考虑,朱敬伦认为,茶叶出口肯定是将来中国工业化最大的外汇来源,出于感情考虑,朱敬伦始终觉得,中国失去对瓷器、丝绸和茶叶的垄断地位,不但是经济损失,更是一种耻辱。 现在瓷器和丝绸技术,早就在全世界扩散了,也就一个茶叶因为西方人接触的晚,还能保持垄断地位,如果有办法,朱敬伦是会不遗余力的将这种垄断地位持续下去的。 因此约翰在印度的考察见闻,让朱敬伦很受启发和刺激。 但约翰说这话的原因,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他当时就建议,希望朱敬伦能允许美国商人在中国经营茶园,因为他发现中国还有很多荒山没有开垦,根据他的调查,那些荒山的地利位置高度、空气湿度、温度,以及土地的状况,都跟当地一些品质优良茶园没有区别,因此他认为那些荒山也是可以开发成茶园的,只可惜当地人没有财力去开发。 这样的荒山在鹤山等县确实还有很多,客家人用了一百多年时间,才将鹤山山区的茶园面积开拓到八万亩,但是一个山多地少的县,不可能就只有八万亩山地,只是茶叶开发的成本很高,因为一颗茶树从种下到出产茶叶,至少得三四年时间,没有积蓄的人根本承担不起这个机会成本,所以客家人一百年时间才慢慢积累了几万亩茶园。 而英国人采用股份制公司的形式,直接在伦敦股市上筹集资金,根本就不存在成本问题,因此他们可以大规模的开发印度的山地,一次几万亩甚至几十万亩的开发茶园,在这种现代经营速度面前,如果中国人不改变,被超越只是时间问题,历史上1890年之后,不但被印度超越,连锡兰的茶叶生产都比中国还多。 所以当时朱敬伦就有些心动,这世界上玩资本运作的,除了英国人可不就是美国人吗。 但是对于引入美国人的资本,朱敬伦还有很深的顾虑,因为土地,作为一个经历过共和国中期各种运动的人,他的思想其实并不开放,对土地依然有一种中国人传统的感情,让他将中国的土地交给美国人经营,哪怕只是荒山,感情上还是很难过关。 因此明知道引入美国人,肯定会极大的提高中国茶园的种植面积,以及种植效率,在跟英国人的竞争中起码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可他还是没有答应。 真正让他改主意的,还是平息土客械斗最后的时候,当恩平最后仅剩的十万客家人,携家带口的躲进五坑山区的时候,他前去立约,发现十万客家人,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青壮竟不足两万,大部分青壮都战死了。 这些人怎么活? 这个问题立刻戳的朱敬伦的心很痛。 这些严重缺乏劳动力的残余客家人,被人赶到山区,他们将很难活下去,因为无论是开发茶园,还是开垦荒地,他们都没有本钱。土客械斗中,客家人为什么比广府人更玩命,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广府人被赶出自己的土地后还能够去投亲靠友,而客家人却将陷入绝境。就朱敬伦看到的情况来说,械斗之中,广府人的伤亡,大多数都是直接被杀,而客家人的伤亡,很多都是因为失去土地之后的饥饿,械斗四五年,双方互相攻守,不知道已经饿死了多少这样的人。 朱敬伦是经历过饥荒的,他不但认为饥荒是一种悲剧,更认为那是一种罪恶。 正是这种罪恶,让朱敬伦改变了初衷,对要饿死的人来说,土地交给谁能让他们活,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而不是什么狗屁感情问题。 所以他当即决定,允许美国人在当地承包荒山,开发种植园,但是美国人必须雇佣那些客家妇孺,客家妇孺不缠足,善于走山路,体格普遍更健壮,平时就是主要劳动力,雇佣这些人开发茶园,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技术上,她们中的大多数本身就掌握种植茶叶技术。 美国人没有道理拒绝,于是朱敬伦就跟一个美国人达成协议,巧合的是,这个美国人正是偷盗茶叶被杀的托马斯的表弟,还是唯一的亲人。 至于为什么要美国人,而不是招引伍家、潘家这样同样有实力的中国大商人。 一来,是伍家和潘家读大种植园经济模式也不熟悉,他们自家大多都是直接去茶区采购,还是从茶贩子中采购,很少直接去茶园收茶,他们只要等在武夷山下的小镇上,自然有人翻山越岭帮他们运来他们想要的东西,伍家虽然有茶园,但却都是分散的小茶园,是过去从一个个欠债的茶户手里收上来的,跟大种植园那种集约经营模式相去甚远。 二来,朱敬伦还在考虑一个品牌和渠道的问题。做品牌跟做产品不同,做品牌属于商业范畴,就他了解,最品牌还是英国佬和美国佬做的最好,后世全世界许多知名的品牌,虽然分数各国,但背后站的都是英美大财团的身影。 还有渠道问题,这个时代,美国人可是中国第二大产业进口国,仅次于英国,去年英国人在广州进口了四十万担茶叶,美国差不多进口了二十万担。这个时代,受到宗主国大英帝国文化的影响,美国人更热衷于喝茶。后来因为他们自己掌握不了茶叶的控制权,国内政客们转而支持美国人喝咖啡,因为南美很多咖啡种植园都是美国人经营的。 当二战之后,美国文化开始强势起来,他们反过来将咖啡馆建的英国满大街都是,导致英国人每年消费的茶叶量持续下降。 所以让美国人拥有一个茶叶渠道,这很重要,这很可能影响到将来美国人的饮料选择,从大角度来看,这将让茶叶跟咖啡两大饮用作物的较量中,在美国这个世界经济高地,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如果这个时代美国人依然要走向霸主,那么还会随着美国文化的输出,将茶叶带向更大范围。 这不仅仅意味着中国将从茶叶中获取更大的利益,还意味着饮茶文化更大范围的传播。 三来,朱敬伦其实也是给中国引入一种生产模式,由目前世界上最懂得搞大种植园经济的是美国人,将这种经营模式带入中国,朱敬伦相信,只要看到这种模式的效率,伍崇曜这种巨商们,肯定会开始模仿的,朱敬伦毫不怀疑他们的模仿能力。因此引入一家美国种植园,还算是引进一个大资本农业的种子。 也因为是种子,所以朱敬伦暂时只给一个美国人颁发了特许。 为此一开始华若翰还通过约翰表达过,希望能让所有美国人得到这种许可,朱敬伦对美国公使的解释是说,如果以条约的形势将这种特权赋予美国人,那么英国人、法国人等欧洲国家会根据片面最惠国待遇,同时获得这种权力,那么美国人的特权也就没有意义了。 朱敬伦提醒美国人,如果跟英国正面竞争的话,美国未必能够胜出,因为英国人不但可以在中国跟美国竞争开办种植园,同时他们还独占在印度的种植园。 同时朱敬伦还告诉华若翰,如果美国人一定要通过条约来取得这种权力的话,那么朱敬伦将没有参与的资格,他必须去BJ跟朝廷谈,而跟朝廷谈的话,美国公使也觉得,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他最后也接受了这种私下的许可,放弃了对程序正义的追求。 引入一家美国种植园,把资本农业制度带入中国,把美国品牌经营方法带入中国,给中国茶在美国寻找到坚定的地位,等等方法都完成了,但对于中国茶叶的未来来说,起码朱敬伦还能做更多。 但这要他派出的使团到欧洲后才能进行了。 ------------ 第三百六十二节 广西还是福健? 战争就是这么毫厘之间的事情,撑过最难的那个时刻,撑过那个好像随时都可能崩溃的时刻,接着就要迎来美妙的胜利果实,这可能是无数枭雄热衷于战争的一个原因,因为他能带给人一种类似赌博一般的快感。 这种享受张千山是感受不到了,他应女婿朱敬伦的要求,去攻打乐平了,但是蒋益澧不可能坐看自己的退路被切断,回援了乐平,张千山手下的老弟兄于是再一次被湘军击溃,残部不足一千人逃入深山之中。 不知道他此时是否明白,这个时代,是狮子的游戏场,他一个土狗能上台转一圈,龇牙咧嘴一番已经难能可贵,牙口不好胃口却好始终不是什么好事。 在这场狮子的游戏中,他下场是迟早的事情,他不过是拉起了一只江湖气的队伍,然后聚拢了一般绿营和乡勇,就迫不及待的粉墨登场,他凭着一股赌徒般的孤注一掷押宝勇气,已经足够出彩了,如果还没有自知之明,他迟早会在狮子们的怒吼声中被撕得粉碎,土狗已经被打的满地找牙的时候还不知道认怂是很可悲的。 但张千山确实没有自知之明,他是赌徒,却自认英雄,他有野心,他此时虽然失败,但他自比十八骑败走商山的李自成,他不气馁,这才是悲剧。 在这个狮子的游戏场上,湘军是狮子,朱敬伦是狮子,列强是狮子,其余就连李鸿章、左宗棠之流都只能作为陪衬,何况一个区区的赌徒张千山。 老练的曾国藩看透了中国社会中最保守,却也最有力量的那部分,利用报收封闭的湖南乡村宗族,组建了规模庞大,血腥野蛮的湘军,朱敬伦则借用了欧洲几百年来飞速发展出来的一整套军事文化和制度。 相比曾国藩和朱敬伦,即便是借助英国人组建常胜军的李鸿章,借助法国人编练常捷军的左宗棠都输了一个层次,李鸿章、左宗棠学的,主要是西方的技术层面的东西,采用西式军队制度,使用洋枪洋炮,就是他们看到的一切。 但只有曾国藩和朱敬伦,看到了制度的层面,不过一个是激发了传统社会的潜在能量,一个则是引入了更富有生机的一整套制度,完全构建在宗法体制下的湘军是很有战斗力的,因为他们拥有一整套传统的精神,这种精神朱敬伦这里都有所欠缺,但他移植了一套西方的基于数学逻辑的管理制度,这套制度不讲究精神,但是极为注重程序,他不想李左二人,只注重引入西式的训练和武器,朱敬伦还拿来了西方的军队管理制度,后勤管理方法以及依靠集体智慧组织作战的参谋制度。 所谓制度,就是能够源源不断复制,局限在军事层面,那就是能源源不断的提供出合格的军队的程序。朱敬伦建立的军校,训练营等成套的东西,就是这种制度,曾国藩的湘军体系也是这种东西,他是可以持续不断的输送新鲜血液的一种模式。 在这种模式下,张千山那种拉丁式的扩张根本行不通,任何对抗到最后还是制度跟制度的对抗,在这种层面,李左二人都只能做配角,张千山浑然不觉他们面对的对手们有多可怕,依然做着枭雄的春秋大梦,躲进深山不忘初心,依然在谋算着如何东山再起。 但在朱敬伦的视野里,已经不再有张千山这种角色的舞台了,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进取的问题了。 偷袭潮州的左宗棠被打退,强攻梧州的蒋益澧也因为回援平乐,而放弃了围困梧州。 朱敬伦打垮了张千山之后,主动权拿到了手里,现在他有两个选择,第一进入广西,跟蒋益澧争夺广西的控制权,第二进入福健,跟左宗棠的楚军集团正面交锋。 这两个选择都很诱人,将兵锋推出去,意味着争霸天下拉开序曲,但先从哪个方向突破,这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高级军官和参谋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们对大明这个新生的政权更为认同,不止是他们,连老百姓都是这样,当胜利的消息传开,已经有人开始放鞭炮了,放鞭炮表达一种情绪,但反应出来的何止是一种情绪,还有一种立场,已经有人可以公开表明他们不再认同满清,可以将自己的倾向公开,而不会遭来周围邻居的排挤,这意味着老百姓中立的态度开始松动,心中更加倾向于大明这个新建的国家,尽管她用了一个老名字。 以后随着这样的胜利越来越多,随着战线远离广東核心地带,这种认同会随着安全感的上升越来越强烈,等到了下一代,就已经没人知道他们曾经还是清朝的臣民,甚至无法想象他们的祖先做清朝臣民时候的样子。 老百姓不管国家发展的方向,他们认同这个国家,他们就为国家的胜利高兴,不认同这个国家,他们就对国家的一举一动无动于衷,掌权的精英们却不能不考虑国家的发展方向,这是最大的问题,方向走错了,很有可能会让国家走几十年弯路。 经过激烈的讨论后,军官们开始主张进攻广西,他们的道理很简单,这里更容易进攻,蒋益澧多次攻城不克,其实已经损失了很多人马,三万人中足足有3千多人战死,受伤者不少于这个数量,对于一向很在乎伤亡的湘军来说,这种程度的伤亡,足以让他们放弃战斗。 曾国藩兄弟最近最大的一次失败,不过就是在三河之战中李续滨部3000人被全歼而已,就已经被认为是难以承受的巨大失利,蒋益澧伤亡更重,参谋们认为,此时攻打广西,蒋益澧很有可能放弃,等于将广西拱手相让。 文官最后也开始主张进攻广西,尽管北上福健造成的声势更大,更有政治意义,可是两广一体,广西虽然比不上福健富庶,但这里地利上跟广東相连,都是岭南区域,广西不安定广東也很难独善其身,比如天地会起义,广東起义军跑到广西区,广西起义军渗透到广東来都是很常见的情况,这两地在地利上根本就是一个板块,广西可以看作是广東的大后方,这个大后方不安定的情况下贸然北伐,就跟太平天国刚刚建都天京,就思路出击一样冒险。 但此时朱敬伦却更倾向于北伐,不是他特立独行,也不是他听不见合理建议,而是他认为,进攻福健的意义更大,消灭左宗棠集团比消灭蒋益澧这种军阀势力,更有现实的政治意义,另外还有配合太平军,帮他们分担压力的考虑在里面。 朱敬伦绝对不会因为打了一两个胜仗,挫败了湘军集团的一次攻势,就洋洋自得的小看这个军事集团,相反他依然将湘军集团看作自己前进道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在有能力扳倒这个绊脚石之前,他需要太平天国帮他分担压力。(。) ------------ 第三百六十三节 常捷军的末日 左宗棠的常捷军被困在山里已经有一个月了,特种兵在山里待一个月还凑合,让一群中外混杂的军队待在荒山野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就是山里,他们都不可能安生的待下去,不是就有出没于山野的猎人猎取他们的头颅,这些猎人熟悉这片山林,以前在这里打野猪,但是现在他们打人的积极性更高,因为一头野猪撑死了也就十两银子,还得碰上喜欢这玩意的买主,可现在,官府给的赏格是一个常捷军人头是100两,顶得上十头野猪的价钱,也算是尊重左宗棠苦心孤诣建立的这只军队。 朱敬伦想要灭了常捷军,左宗棠则是想要救出这只部队,为此他将攻击镇平和大埔的楚军全部撤了出来,转进到闽粤边境一带,试图接应常捷军。 老实说常捷军的兵力并不多,只有3000人,历史上本来在灭了闽浙一带的太平军之后,就直接解散了,就跟常胜军在李鸿章平定江苏之后,也解散了一样,满清大员根本就不相信这些由外国人带领的军队的忠诚度,但跟历史不一样的是,现在左宗棠还有敌人,所以常捷军保留了下来。 相比常捷军,左宗棠的楚军兵力则高达5万人,最早是左宗棠在湖南招募的5000湘勇,后来湘军悍将江忠源战死,余部加入了左宗棠部,之后又有刘松山部老湘军加入,因此主力是2万多湖南人组成的核心,但还包括左宗棠在浙江招募的张曜率领的浙江嵩武军,徐占彪率领的川军,甚至还有一部分淮军。 相比始终坚持只招募湖南人的曾国藩湘军,左宗棠看似气魄要打的多,心胸开阔一般,但实际上他没有领会到曾国藩治军的要领,曾国藩是刻意将自己的军队嵌入宗法体系之中,借助几千年来形成宗法体系严密的组织来约束军队,这是一种体系,因此湘军能持续源源不断的扩充合格的兵员,哪怕训练不充分,湘军也有最起码的战斗力,曾国藩敢保证湘军士兵基本上不会逃跑,因为每一个兵都是来自乡村的宗族子弟兵,让他们往哪里逃?逃回家去,那是一个宗法社会,单独逃亡等于背叛了这个社会文化,一辈子都受到排挤,所以湘军士兵从来不敢逃亡。 可是这些左宗棠的楚军是不可能做到的,军队中杂乱无比,没有严格的档案管理制度,跑了都没地找去。 因此虽然左宗棠的楚军打太平天国那种更没有制度性的军队还可以,但是真正打硬仗的时候,常捷军往往能发挥重要作用,一直都当作尖刀来用,所以他不肯放弃这只军队,为此不惜动用楚军主力出击,也要救援出这只军队。 奈何一群湖南人、浙江人、四川人甚至安徽人,怎么都不可能熟悉粤北的地形,到了山脚下也没人敢钻山,就是钻山,他们也不知道往哪里钻,因为常捷军早就脱离了原先预订的逃跑路线。 左宗棠给他们制定的方阵是,如果没有取得预订目标,就让他们按照退路撤退,之前在山里的时候,他们雇佣了不少向导,可是当朱敬伦的赏格贴出去后,连他们的向导都变得不可靠起来,加上在山里被潮州军打了几次伏击之后,他们的向导逃跑了,整只部队都迷失了方向。 最后就形成这样的局面,常捷军没头苍蝇一般在山里打转,士气越来越低落,而潮州军和猎人们如同猎狗一样尾随其后,更是让他们感觉到风声鹤唳,精神极为紧张,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士兵错杀同伴的事情。另一边的楚军,则在山麓地带徘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处在两难之中。 在朱敬伦看来,常捷军已经死了,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整个福健的大局。 在决定先福健的战略之后,所有兵力开始收缩,向广州汇集,五邑地区的团勇依然不好用,现在他们完全恢复了过去的编制,而且主力都在南韶连道,作为第一个攻入韶州的奖励,杨梓钊成了南韶连道道台,而李维屏只能屈居知府。 剩下的地方,从知府到县令,也都由这些五邑地区的乡绅把持,基本的官府框架搭建起来,接着就开始按照广東其他地方进行改革,比如让赫德进去改革县吏结构,老县吏地位大大提高,成为正式的官身,以候补官员的身份处理过去的小吏事务,同时颁布考试制度,建立县学。 要进行这些事务,就需要一个稳定的秩序,南韶连道民风本来就彪悍,山寨众多,民间保持着浓厚的军事色彩,每当改朝换代的时候,这里都会爆发激烈的抵抗,历史上,即便是日本人来了,这里的山寨进行了顽强的抵抗。 要在这种地方保持稳定,没有军队是不可能的,所以团勇们是不能动的,剩余的军队,在广州附近的有新安第二军、广州军两个主力部队,还有大洪军、肇庆军两只军队,其中新安第二军朱敬伦打算让他们休整一番,经过跟蒋益澧和张千山的连番苦战,伤亡两千多人,补充新兵外加休整,大半年都无法出战。 剩下三个军倒是可以全都派出去,可是大洪军和肇庆军现在还是冷热兵器混用,火力之弱跟湘军有的一拼,甚至在火力上,还不如李鸿章和左宗棠的军队,但每只军队朱敬伦都给配备了炮兵,这样的军队,守成有余,进取恐怕不足。 经过仔细的研究后,参谋部给朱敬伦提交这样的作战计划,从海路出击,攻取福健一个沿海平原城市。 福健在地形上,其实是跟广東的潮汕地区连为一体的,内陆都是山地,高低起伏不定,从地图上看,虽然村庄众多,其实都是坐落在一个个谷地之中,平原只存在于江河出海口一带的沿海一带。 比如潮州一带之所以是平原,是韩江冲击腐蚀山岭形成;漳州之所以有平原,是九龙江和支流汇聚于此入海;泉州是晋江,福州是闽江。 因为这种地形局限,福健最重要,最富庶的城市,也都建在沿海,因此从根本上来说,福健是先天有海洋文化的,内陆就是绵延不断贯穿全省的山地,因此他们天然得向海洋找出路,可惜这种海洋文化没有形成独立的文化体系,始终被源于中原的农业文化所牵制,只能成为一种屈居于农业文化下的亚文化,虽然有众多的水手、商人靠海吃饭,但他们的社会地位始终在农耕文化下的士大夫阶层之下,这种人群的地位差距,就是文化强弱的具体体现。 只要能攻占了沿海城市,左宗棠在福健的统治也就名存实亡,要统治就让他统治山区去吧。 第一个攻击目的就是漳州,不但因为这里距离广東最近,还因为目前漳州是左宗棠楚军主力的驻扎地区,之前他们为了攻打广東,楚军主力就在这里集结,后来为了解救常捷军,主力回撤也撤到了这里。 然后又为了解救常捷军,大部分军队都调入云霄、诏安和平和三个山区县厅,但漳州依然是他们的后勤基地,如果能打下漳州,甚至有机会一举将左宗棠的楚军集团困在闽南,甚至有机会一举将其歼灭。 参谋们都为这个机会感到激动,这种能吃掉对方重病集团,通过一场大会战决定胜负的战斗,才是真正的参谋们喜欢的,那种局部山地争锋的小规模战斗,其实有参谋没参谋根本没影响。 只有大规模会战,才是体现参谋作业水平的唯一衡量标准,因为只要大规模会战,才会牵扯到精密的图上作业,复杂的后勤补给方案以及预备队的准备情况等等所有战争的必须要素。 朱敬伦看了下提纲,根本就没在意参谋们制定出来的出兵序列,运输次序,进攻次序等等具体方案,直接就批准了。 一共有50艘军舰将配合这次行动,朱敬伦去年订购的所有军舰,终于全部都完工了,有50艘在长江作战,确保长江制江权,剩下50艘则都留在广東。 而且由于在广東作战,主要是抢夺珠江制江权,所以在广東的军舰普遍吨位比较小,以吨的小船居多,真正的海军大军舰都北上长江了,跟湘军作战只是一个目的,震慑上海的洋人海军同样是一个重要目的。 50艘军舰不可能一次运输太多军队,因为还要运输必要的战斗物资,一艘挤100人已经是极限,50艘军舰,一次运输5000人而已,这点人不够跟左宗棠重兵集团会战,但偷袭之下抢夺漳州足够了。 唯一的变数是,左宗棠会那么傻,一点都不做准备吗。 参谋部的预案是,一旦对方有所准备,无法达成偷袭效果,那就在漳州附近登陆,准备强攻,如果强攻不下,则在漳州牵制敌人主力,然后在福健其他地方攻城略地,比如占领福州和泉州,在大方向上形成对整个漳州的围困。 9月底,一切准备就绪,新战斗即将打响,此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在山中转了两个月的常捷军出来了,不是打出来了,而是他们投降了,法国人就是法国人,在看到情势不利的情况下,没有坚持到底的勇气。 经过审讯才知道,事实上他们早就准备投降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派使者寻找对方商洽投降,往往都给砍了脑袋,几乎要把他们逼疯了,最后碰上了五坑军主力,他们这才得以投降。 常捷军的投降,让明军突然就腾出了两只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五坑军早就是主力部队,潮州军过去也是老兵悍卒,尽管依然是冷热兵器混用,但是训练时间比较长,却已经适应了新式军队编组。 有这两只部队的战斗力在手,参谋们马上看到全歼楚军的极大希望,于是他们决定修改计划。(。) ------------ 第三百六十四节 楚军撤退 参谋总部马上给潮州军和五坑军去作战计划,要他们无论有什么困难,都必须立刻翻阅闽粤边境山地,攻入福健境内,攻打福健的城池。 一旦这两万人开始猛攻福健的城市,参谋部认为无论如何左宗棠也必须防守,然后海军从漳州登6,遇到的必然是一个防御虚弱的漳州城,哪怕左宗棠看明白了这一切,他也没法改变,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是以势压人。 左宗棠如果不守,边境地带的云霄等地被攻陷,明军依然要向漳州逼近,这一路怎么看都是主攻,如果他不守直接退守漳州,明军还是要主力推进到漳州,左宗棠怎么选都没办法面对两面夹攻的窘境。 明军年轻的参谋们还是低估了左宗棠这种人物的决断魄力,当他们攻入云霄等地之后,三座县城、厅所空无一人,所有房屋、粮草都被焚毁,楚军撤退了。 这种情况让参谋总部决定再次更改计划,之前他们刚刚完成了对常捷军的审讯,法国軍官如实交代了左宗棠之前的战略构想。 原来他们打算攻占潮州,然后以潮州作为出点,向珠三角前进。之所以选择潮州,因为潮州拥有优良的港口设施,是一个通商口岸。为此左宗棠在宁波租借了不少洋人的轮船,也包括宁波北商集体购买的那艘著名的轮船宝顺号。 不得不说左宗棠这个战略构想是有实现的可能的,占领潮州地区,然后从海路进行大规模运输,接着6路攻占新安一带,控制珠江口,这样能够对珠江水路造成巨大的威胁,关键是朱敬伦不可能放任新安被占领,肯定会跟左宗棠在这里反复较量,等于牵制住了朱敬伦向外的扩张,接下来无论从广西进攻广東,还是从江西等地进攻,左宗棠将握有绝对的主动。 当然,这只是一个战略,左宗棠没有完全将胜利堵在这个战略之上,他是一个智将,他给自己留下了绝对的退路,只可惜他太不了解西方军队了,根本就没有死战的习惯和文化,在绝对不利的情况下,他们不把投降当作耻辱,缺乏湘军那种死战不退的风格。 另一个问题是,左宗棠跟曾国藩毕竟不一样,如果是曾国藩制订了这个战略,那真的会埋着头一直执行下去,在执行力上,曾国藩比谁都强,包括明军的参谋部。 见到自己的参谋总部再次修改作战计划,他们要海军即刻出击,尽快攻打漳州,在左宗棠部主力回援之前,拿下漳州城。左宗棠焚烧云霄厅的举动,让他们看到了左宗棠后撤的决心,显然左宗棠不愿意按照参谋部的计划走,不愿意将自己的主力拖在边境,那么他们后撤肯定是要撤回漳州的。 见到参谋部朝令夕改,已经不止一次,虽然朱敬伦不认为临机应变有什么错,但是太过频繁的更改计划,意味着他们还不够成熟,意味着他们依然对局势掌控十分粗劣,对变化的可能性不够敏锐。 “为什么不直接进攻福州?” 朱敬伦反问道。 参谋们一直把眼光盯住漳州,因为他们憋着劲想在漳州打一次大会战。 可是他们忘了:“左宗棠敢烧云霄、平和和诏安,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敢烧漳州呢?” 烧漳州看似很疯狂,这可是一座富庶的城市,作为福健珍贵的平原地带,加上又有九龙江流域的茶叶贸易,烧毁这样一座城市,损失惨重,一般人是不会选择的,但是左宗棠岂是一般人,他跟随曾国藩多年,曾国藩那样的文人,都能眼睁睁默认士兵烧杀抢掠,无数次屠城,他们的心比这些参谋要狠的多。 朱敬伦继续道:“攻打福州,要是左宗棠连福州都敢不要,那我倒要佩服他了。攻下福州之后,沿闽江展开行动,控制闽江两岸,切断楚军北撤的路线,把他们留在闽南,然后关门打狗。” 谢琦吸了一口冷气,但非常的顾虑:“可是兵力问题?” 朱敬伦道:“兵力上,在从广東抽调,我看南韶连道的团勇可以抽出两万人,从其他各军抽调成熟军官,直接以我们的军制编组,即便不会打枪,防守总是够了。” 谢琦点点头匆忙回去重新拟定计划去了。 总参谋制度之所以只有德国第一个人玩起来,其他各国的总参谋部大多都是样子货,完全干不过6军部长和军队司令,原因就是德国出了一个毛琦,是这个人压制住了所有军官,让参谋部成为绝对的核心,而其他各国依然是军队军官说了算,有时候制度就是那些出色的俊杰运用出来的,而不是一开始就制定好的。 现在朱敬伦就是让谢琦直接指挥军队,估计他也玩不转,侯进和黑狗这些老资格军官,也绝对不会服从。 新计划连夜制定出来,这一次牵扯到的兵力更多,租下了潘仕成的3oo艘盐船,配合5o艘军舰,一次性运送两万士兵,直接从福州登6,占领福州之后,继续扩大占领兵力,向闽江上游进攻,一直打到南平。 以闽江为线,封锁这条线的兵力将达到四万人,而南方的五坑军和潮州军将继续追击,始终牢牢咬住楚军,最后跟北方四万大军形成合围,全歼楚军主力。 这个计划不但大胆,而且非常细致,其中包括了如何追击楚军,不让他们从福健蹿往江西,保证将他们往福健北方驱赶的方案,还考虑了福健的风土民情,太平军之所以进入福健后根本站不住脚,一个很大的原因是福健本地的团练都支持清廷,因此争取福健本地团练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作战计划。 有利的是,一口通商时代,广州大量的富商其实都是从福健来的,十三行中最著名的商人几乎都出自福健,比如潘承训家族,潘仕成家族,伍崇曜家族,这都来自于福健,他们在福健现在依然有强大的影响力,几十年间多次送钱回去重修祖宗祠堂,潘仕成的家乡嫁女儿陪嫁的紫砂茶壶甚至都以潘壶来命名,就是因为潘仕成喜欢紫砂壶,伍家在武夷山拥有大片的茶园。 大商人如此,小商人更多,甚至目前因为九龙港优秀高效的管理,大量福健商人不在福健贸易,转口到这里进行贸易,将福健的物产送到九龙港来销售,是茶叶贸易中一个不容忽视的势力。 如果说商人阶层的影响力对乡村来说比较肤浅,还有真正的本土势力,潮州人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从福健迁居来的,所以大量跟福健同宗保持联系,他们在广東甚至被人成为福佬,就好像客家人到了潮州一带,能够找到支持一样,潮州人去了福健,依然能找到支持,因此潮州军到福健的最大任务,就是联络当地的团练,争取他们中立。 计划拟定之后,立刻执行下去,这一次朱敬伦留足了足够的空间,即便左宗棠撤军再快也不可能马上撤到福州去,海路被朱敬伦掌控,从福健众多的山地中行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两万大军1o月底终于出,目标直驱福州。 11月中旬,最快的5o艘轮船就开到了福州外海。 左宗棠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诧异了片刻,叹息了一声,说在国姓爷之后三百年了,还没有见到以海为路如此大规模调兵的先例,他左宗棠第一个遇到,也是一件幸事! 左宗棠完全忽略了洋人从海路攻打天珒的战例。 幕僚们看到左宗棠风轻云淡的样子,也安定了下来,纷纷开始出谋划策。 但大多都是那一套连结团练,死守城池,断敌后路,之类对付太平军的策略。 “撤兵!” 左宗棠只说了两个字。 撤兵往哪里撤? 对方步步紧逼,就是不给你从容撤军的机会,对方跨海而来,不就是为了堵住你的退路吗。 “在漳州府的军队立刻往龙岩撤退,然后撤往汀州,最后撤到江西去。一路拆毁桥梁,烧掉栈道。福州一北军队,立刻撤到浙江。” 谁也没想到左宗棠敢下这种直接将福健整个省放弃的决定,这种魄力不是一般人有的。 左宗棠依然一副自信:“闽省三面环山一面靠海,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囚笼,此次撤军,不过是以闽省为笼,困住伪明大军罢了。随后我们从江西进攻广東,从广西进攻广東,粤地空虚,让对方得了闽省丢了粤省,这买卖不亏!” 幕僚们对这个一直都有湘江才子称号的大帅佩服不已,一个个出去执行计划去了,这时候左宗棠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胸中憋了一股浓浓的浊气,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场仗败了,什么以闽省为笼,什么以闽省换粤省,不过是为了鼓舞军心罢了。 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就是囚笼了?那对方是怎么到福州来的。福健背山面海,海路就是一条最畅通的道路,这个囚笼困的住八旗兵,困不住明军哪。(。) ------------ 第三百六十五节 长江战役 长江北岸的老江口浓烟滚滚,刚才火药库爆炸了,在明军舰队持续四个多斜的炮击之下,军火库生了爆炸,炸死人到没多少,可是却是压垮军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以顽强著称的湘军也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一般这种情况下,湘军的大刀队就该行刑了,可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因为他们军官默认了这种溃败,因为他们看到明军根本就无意占领浦口。网 明军没有派兵登6,他们要的,只是老江口水面上漂浮的那些碎片,他们要的只是歼灭湘军水师。 明军完全控制了制江权,广東商人完全控制了天京的商业贸易,他们将海量的商品运往天京,但是现在李秀成已经没有钱支付货款了,但他又实在是想要大明商人提供的商品,他需要他们送来的一门门大炮,一只只步枪,甚至需要他们送来的一匹匹土布,马上冬天了,他需要给他的战士准备棉衣。 可是他没钱了,他又不敢像过去那样直接强抢,第一他知道抢一次容易,下一次就没人来贸易了,第二他很清楚,城外的明军现在决定着太平天国的生死,一旦城外明军撤退,湘军水师卷土重来,天京再次陷入四面受困的局面,李秀成简直都没信心在守下去了。 而现在局面大好,李秀成认为他很快就能突破重围,尽管他已经收到了李世贤等部战败的消息,收到了苏州等地被李鸿章攻陷,他手下的那些王爷投降后被李鸿章坑杀的结果,但他并不认为这些都是坏事。 李鸿章的杀俘行为,等于绝了目前城中那些王爷的后路,他们除了死战之外别无疡,翼王石达开听说也被清军俘虏了,而且已经被清廷凌迟,这个消息更是帮了他大忙,让手下们知道,他们战败后的结局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有了源源不断送来的粮食,衣物甚至药品,原本徘徊在死亡线上的十万军队,一个个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同时他们还受到了洪秀全死而复生的巨大刺激,所有人都认为洪天王重新降临了,而且带回了天父的旨意,那就是让李秀成统领全军,现在李秀成的威望空前提高,即便是洪姓王爷在他面前也得保持恭敬,他这个九千岁当的实至名归,甚至洪仁因为在路上没有给李秀成的轿子让路,还被洪秀全责罚,大家都说洪天王处事公道。 精神物质都得到极大满足的情况下,现在的太平军正蹿一个最佳的恢复期,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战斗力的高峰。 唯一的掣肘就是银子,李秀成缺银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天京根本就没有多少银子,或许各大亲王家中有很多,但是国库中真的是一贫如洗。大家都以为太平天国采用的是公有制,所有人的私财都放在圣库之中,但那只是早期,定都天京之后,石达开就开始在安庆进行改制,史称安庆易制,主要内容就是废除了圣库制度,允许大家保留私财,允许父亲团局,恢复传统的社会秩序。 后人都知道石达开在太平天国中地位很高,威望也很高,却不知道这种地位和威望是怎么形成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源自安庆易制,举个简单的例子,李秀成当时只是一个小官,然后跟随石达开去了安徽进行安庆易制,正是在石达开手下,李秀成这些新秀们才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从过去单纯的军官,突然接触了民政,后来李秀成在苏福束行的成功施政,正是有这一时期积累的经验所致。 但突然改变一个制度,成本是十分高昂的,短期内税收收不上来,可是支出却不能少,老百姓还靠圣库里那点东西吃饭呢。后来的史料表明,1853年3月,天京建都之时,圣库中存银有18oo万两,到月,安庆易制1个月之后,就只剩下8oo多万两。 当改制完成之后,圣库制度也就走到了终结,所以天平天国的国库其实是很贫瘠的,天京倍围困之后,外界的供给断绝,就更没有现银了。 后来曾氏兄弟攻破天京城,没有找到公库的银子,为此天下官员群起弹劾,曾国藩上书辩解说确实没见到银子,曾国藩的话朱敬伦是相信的,如果这话是曾国荃说的,他不信,但如果说晚清时代他必须相信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曾国藩。 太平天国的圣库中没有存银,现在难的是李秀成,他得给军队购买军粮,而且吃过亏的他还不打算只卖一点,他打算存够足够一年吃的军粮,然后才会动攻势,之前他积极练兵,让这些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一年多的士兵们眷恢复身体。 他还要给士兵们装备足够精良的武器,火枪大炮当然好,他现广東的冷兵器也很好,用瑞典铁矿冶炼出来的钢材打造出来的兵器,当然不错了,瑞典铁矿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全世界最好的铁矿之一。 他甚至还要打造一支太平军的战船队,他不能总事事依靠明军,以前对上天地会义军,对上北方的捻军,太平天国都有心理上的优势,可现在对上明军,事事都要依靠对方,这在心理上很难接受,在军事上将自己的安全托付给对方,也是一种错误。 他什么都想要,明军也什么都肯卖,包括军舰。可没有钱怎么办? 李秀成的办法是卖东西,天京城确实缺银子,但是唯独不缺少宝贝,每一个王府中都是各种侠罕见的珍宝成堆,李秀成先是拆了自己的忠王府,他很清楚,打输了什么都没了,打赢了就什么都有,他在苏州那座王府,比天京城里的更豪奢,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李鸿章给占了。 他毁家纾难,震动了洪天王,洪秀全还劝李秀成,李秀成表示如果不这样,就永远无法打破天京之围,洪秀全开始要求所有的王爷都拿钱,大絮爷从十万两到一万两不等,瞬间就筹措到了两千多万两银子,这才薄了李秀成的王府。 国库没钱,这些王爷是真有钱,尤其是几个洪姓王爷更是大富豪,这些洪姓王爷借着洪秀全的特殊身份,张扬跋扈,卖官鬻爵,两千多个王中,大部分都是他们卖出去的,即便到了天京被围城的时候,他们依然不断的搜刮财富。 只不过可项后当湘军破城之后,他们的财富一下子被欠饷大半年的湘军士兵劫掠了,这些劫掠的银子其实就相当于外人以为的圣库中的银子,被士兵和军官瓜分之后,曾国荃面对外界的指责一场委屈,甚至带兵到军营,要求将士兵的抢掠上交上来,曾国藩阻止了弟弟,因为曾国藩很清楚,这会让整个湘军叛乱的,那时候湘军叛乱,别说曾氏兄弟压不住,整个国家都压不住,最后这些钱就都入了湘军的腰包。 现在这些钱则不断的落入广東商人的腰包,他们赚的越多,对大明就越拥护,可同时大明承受的压力也更大,上海的、香港的洋人不断的给他们的公使施加压力,他们的公使则给大明施加压力,要求大明开放天京商道。 伍崇曜则一直解释说,哪里是战区,所以大明才会拦截其他商船,至于大明的商船,那些不能算,那些是去运送军需物资的,不是普通商人,是军队租用他们的船。 就在各种势力勾心斗角之中,陈阿达的舰队再次行动起来,之所以疡此时,第一是因为他的旗舰广州号终于修好了,上次被湘军的战船撞出了三个窟窿,整个中国就只有柯拜的船厂能够修理这艘大船,他只能开回广州,然后再开回来,拥有这艘火量大的巨舰,他才动了对老江口的攻击;第二则是因为太平军表示他们准备好了,太平军准备好后最重要的军事目标就是对面的浦口。 当彻底摧毁老江口的湘军水寨之后,太平军的小船开始过江,他们在明军舰炮的支援下成估滩登6,然后向湘军出了时隔三年的再次进攻,第一战的胜败很关键,因此李秀成将军中最精锐的部队派了出去,而湘军却依然军心低落,仅仅两个斜,浦口失陷。 明军舰队开始进驻浦口,修复老江口的水寨码头,一边是浦口一边是下关,将这两地控制在手里,不敢说控制了整个长江,但至少可以说切断了长江水路。 湘军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水路被断,曾国藩为了筹建水师在湘潭、武汉都有规霓大的造船厂,虽说只能建造中国传统舢舨战船,无论大小、火力还是机动力都跟明军的小轮船不能相提并论,但总是艘战船,在没有疡的情况下,曾国藩只能不断的打造战船跟明军展开制江权的争夺,之后持续进行了十多次战斗,这些战斗加起来被称作长江战役。 只可惜湘军自从浦口失陷后,就再也没能重新夺回长江水路。 第一战的胜利大大的刺激了太平军的军心,被湘军长期暴打的阴霾一朝散去,一大批絮爷纷纷请战,要求出城跟湘军决战,一场大战一触即。 李秀成拥有非常出色的协调能力,湘军最大的败仗,三河之战就是在他的组织下,陈玉成等大大小的王爷,一起在枞阳召开枞阳会议,然后一举歼灭湘军李续滨部,同时打破江北大营,正是此战奠定了李秀成在太平军中的地位,成为可以跟陈玉成分庭抗礼的名将。 这次他依然召开会议,给予各王充分的尊重,其实是为了达成统一的作战目标,经过激烈的讨论,最后定下来的计划是,在明军优势舰队的帮助下,他们优先夺取安庆,重夺安庆之后,在伺机一一收复天京跟安庆之间的土地,馏再次将战局恢复到安庆之战前的局势。(。) ------------ 第三百六十六节 徐荣村的大买卖 徐荣村已经到了伦敦,随他同行的有十几个年轻的外交部官员,职位上是最低等的使馆翻译,如果能在欧洲建立领事馆的话,他们就将长期留下来。? 之后他们将在领事馆工作,但又不限于工作,他们将想办法进入欧洲的大学读书,至于想读什么,随他们高兴,至于能不能被录取,则要看他们的基础了,这些人之所以能够被选中,已经是目前广東各县学的佼佼者了,对于数学、几何有很强的领悟能力,这两门课程是西方教育的基础,有这个基础,基本上就可以自学其他自然科学了。 徐荣村的外交照会已经提交英国外交部,向英国人提出了几条要求,主要是建交、互派领事,签订条约。 由于广東早就以大明国的名义向香港各国的领事提交过相关的文件,因此对于这个新生的大明国,英国各部门已经经过了谨慎的讨论,结合在中国的领事馆关于大明的报告,英国政府认为应该承认大明国,但是他们向大明国提出了许多条件,目前还很难让徐荣村接受。 比如他们要求大明国继承他们从清朝手里取得的一系列权利,其中大部分朱敬伦都打算接受下来,包括接受香港现状,包括英国在九龙的特权,但唯独一点朱敬伦坚决不能接受,那就是英国要求接管大明的海关,他们要求大明的海关像清政府一样,以后一直由英国人管理。 其实大明的海关目前也是英国人赫德在管理,可问题是英国人需要用条约保证,这意味着朱敬伦将失去对赫德以及赫德将来的继任者的控制权。 请英国人和必须请英国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一个是大明觉得英国人的服务好,所以请英国人做客卿,一个是大明觉得英国人的服务不好,但依然必须请英国人管理海关,这是权力问题,不是现状问题。 就这个问题双方进行了三轮谈判,依然没有达成意见。 徐荣村打算不跟英国人谈了,通知英国人他打算离开英国,他是真的想走了,他急着去俄国呢,去跟沙皇谈判购买土地的事情。 英国人这才急了,徐荣村选择第一个跟英国人谈判,是因为英国是西方第一强国,只要英国承认大明的国际地位,其他国家自然会承认,这对英国来说同样重要,他们也希望自己能成为第一个跟这个东方国家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的国家,这对它们的地位是一种肯定。 英国内阁经过讨论,他们决定放弃用条约控制大明海关的企图,因为这个条件放在欧洲是没有国家会接受的,但是他们希望徐荣村能保证继续让赫德担任大明的海关,他们其实也是希望大明的海关保持持续的高效,方便英国商人的贸易。 徐荣村告诉他们,赫德跟本国皇帝的关系密切,赫德权力比一个海关税务司要大的多,但是他不能保证皇帝永远信赖赫德,他认为一切都应该决定于赫德本人的服务。 徐荣村的表现中规中矩,能达到这个水平已经难能可贵,他高薪聘请的法国和瑞典外交顾问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让他明白或者不明白许多西方外交程序,但依然能够刻板的保证大明最起码的利益不丢失。 很快各种外交条约签订,英国承认大明国为中国地区一合法政府,但并不是唯一合法的政府。在条约中规定了双方都有到对方进行合法贸易的权力。但这个条约依然是不平等条约,因为在继承自清政府的条款中,税率是固定了,大明依然无法自主决定本国的税率。而英国却能决定他们对大明国商品的税率。 徐荣村签订完条约之后,即刻启程奔赴俄国,俄国人倒是欢迎了他的到来,但也仅限于普通的程度,并没有将他作为一个特别的客人对待,因为对俄国人来说,他们跟大明距离太远,俄国的主要贸易对象是清政府统治的区域,甚至俄国进口中国的最大宗商品,也不是从广東,而是从武汉进口,当然福健也向他们提供了大量的茶叶,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福健已经被明军攻陷的消息。 但俄国人也很痛快的跟徐荣村签订了贸易条约,参照英国人的蓝本,他们觉得没有受到歧视就行了,无所谓其实才能做到最痛快。 条约签订之后,徐荣村并没有离开俄国,而是向俄国提出了购买阿拉斯加的建议,徐荣村告诉俄国人,大明国也有兴趣购买阿拉斯加的土地,听说那块土地很大,大明准备在哪里展农业,因为大明的土地已经养不起大明的国民了。 俄国人听完这个要求之后感觉到很诧异,在阿拉斯加搞农业,这脑子没坏吧,但徐荣村回答的十分诚恳,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阿拉斯加是一个靠近北极的地方,即便知道了,他也不知道北极是什么东西。 反正他只需要做成这笔大买卖,他回国就能领取爵位了,想一想得是一个什么爵位,公侯伯子男,有个小三等男爵就是意外的收获了。 俄国人很聪明,他们再三跟徐荣村沟通过之后,觉得徐荣村根本就不知道阿拉斯加是什么概念,同时他们已经将徐荣村的要求提交给了他们的政府,接着汇报给了他们的沙皇。 可惜的是,他们的沙皇不同意,沙皇需要美国人帮俄国挡住加拿大的英国人,至于卖阿拉斯加的那点钱,虽然也很重要,但堂堂俄罗斯帝国,还不至于没那点钱就过不下去。 一直从十月拖到了十一月,俄国人始终没有决定下来,徐荣村开始觉得不妙了,他知道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作为商人,这时候他开始使用他的商人手段,他意外的现在俄国都竟然有一些山西商人在活动,尽管在山西商人眼中,徐荣村可能是反贼,但是他们保持了友好,毕竟在异国他乡能见到本国人,还是很让人高兴的,多次努力之后,通过这些商人,徐荣村搭上了俄国高官的线。 他当然不止依靠晋商,他还通过瑞典人,尤其是瓦伦堡家族帮了很大的忙,作为目前大明国最大的铁矿石供应商,瓦伦堡家族之前已经得到了朱敬伦送去的信件,请他们务必协助大明外交使团在欧洲的行动。 通过瓦伦堡家族搭上的俄国高官要比通过晋商搭上的多的多,最重要的是瑞典人帮徐荣村认识了不少俄国贵族,此时的俄国还是一个权贵控制的国家,大贵族对国家的影响力巨大,但是沙皇在进行农奴制改革,沙皇家族是俄国最大的农奴主,改革势必牵扯到贵族的利益,很多家族已经感受到了危机,但是俄国人的奢侈生活是不能受到影响的,因此普遍的缺钱,徐荣村打听到这个情况之后,开始了大撒银子的行动。 一个月时间砸下去十万两银子,让他成为很多权贵的好朋友,但这些钱只是买路钱,接下来的生意才是正经,他大口许诺,他已经知道是沙皇不同意这笔交易,所以他专攻那些能在沙皇面前说上话的人,他许下了2oo万两银子的好处费,拉拢到了三十多个大贵族,一旦这些贵族促成阿拉斯加卖给大明,这2oo万两银子,将马上汇入这些贵族在伦敦私人银行中开设的账户中,准确来说是巴林银行的账户中。 在一个**的国家中,2oo万两银子,足够收买到出入彼得堡皇宫的大公到宫廷侍卫各个层级的沙皇身边人了,在这个**的国家中,没有人不可以收买,只有沙皇不能够收买,可对这些权贵来说,是沙皇自己十分想卖那些土地,那么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什么卖国不卖国的顾虑了,只不过是换一个买主而已,就能让自己白得2oo万两银子。 于是凡是沙皇找人商量阿拉斯加的问题,那些人就开始说到大明的情况,同时拼命的否定美国购买阿拉斯加的可能性,又夸大英国对阿拉斯加的威胁。 对于沙皇提到的中意买主美国,他们告诉沙皇说,美国人已经打了四年仗,欠下了二十多亿美元的债务,他们不可能有钱买那么大一块土地,而且美国的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尽管北方已经通过葛底斯堡战役取得了决定性优势,可即便占领了整个南方,谁敢保证南方人就投降呢,英国人当年不也占领了美国大部分土地,美国人打了八年游击,他们认为美国人的战斗意志很南被摧毁,因此这场仗遥遥无期。 他们还提到美国目前的处境,英国始终在坚持支持南方,开战第一年的时候,英国就向南方派遣了外交使团,南方外交使团称作英国船前往英国被美国联邦政府扣押,英国为此提出抗议,林肯甚至还向英国道歉,还赔偿了损失。尽管后来美国人通过解放奴隶宣言得到了英国民众的支持,可是民众未必能左右英国政府,英法两国随时都有可能干涉这场战争,一旦美国北方失败,他们更加不可能购买阿拉斯加。 总之权贵们忽悠的沙皇已经确信美国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购买阿拉斯加,无法给他的农奴制改革提供资金上的支持。 但沙皇依然觉得把阿拉斯加卖给大明不是什么好主意,他们认为大明根本就无法在英国的攻击下牢牢控制这块土地,直到一个消息传来,让沙皇改变了主意。 这个消息是,大明攻占福健全省。8 ------------ 第三百六十七节 大明的阿拉斯加 这个时代的福健是中国茶叶种植面积最大的省份,种植总面积达到3o万亩左右,尽管江西、广東甚至湖南、湖北的产业种植面积也在持续扩大,但是福健的重要性依然排第一,原因只有一个,其他茶区大量出产中国人消费的绿茶,而福健的茶叶主要是用于出口的红茶。??? 俄国的茶叶过一半目前还是通过晋商从福健运到俄国去的,他们开辟汉口茶业,还得等太平天国运动结束之后。 茶叶贸易对俄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茶叶税收曾经占到英国税收的十分之一,俄国虽然没有到如此夸张的程度,但是作为欧洲最早大规模喝茶的国家,茶叶对俄国人的重要性一点都比不英国人低,克里米亚战争中,茶叶已经成为了军队的军需品,可以说茶叶渗透到了俄国的方方面面,可惜俄国的寒冷土地上种不出茶叶来,俄国人还不知道他们的黑海其实也可以种茶,直到苏联时期才由中国政府派遣茶工帮俄国展出了本土的茶叶种植。 福健现在被大明占领,如果不能跟大明保持良好关系,势必影响到俄国的茶叶进口,而一旦让英国人取得了福健茶叶的贸易垄断,一想到日后俄国贵族喝茶还得从英国人手里买,沙皇就觉得难以接受。 这时候权贵们又开始挥,他们此时也收集到了相当多的资料,他们告诉沙皇,大明国跟英国目前还有着领土争议,两国刚刚结束的在伦敦的谈判,也为此僵持过一阵子,他们认为大明国今后肯定不会跟英国保持友好,认为跟这样的国家保持关系,有助于俄国在东方对抗英国。 最后他们还忽悠沙皇说,俄国现在的战略目标,已经放弃了向美洲扩张,由于得到了中国的海参崴,他们今后肯定是向南展,而大明国在大清国的南方,跟大明国结盟,也有利于保证俄国向南扩张的顺利。 在一次御前会议上,两方不同意见的大臣进行了激烈的争辩,最后沙皇认为卖阿拉斯加给大明国有各种好处,沙皇不知道的是,这两方大臣出了门就相约去开舞会去了,因为他们两方都拿了徐荣村的好处,输的一方是故意输的,就是哄沙皇玩,让沙皇以为是自己做的决定而演的一场戏罢了。 购买土地的协议是在伦敦签订的,故意选伦敦倒不是为了恶心英国人,反正大明不是这个意思,至于俄国人有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就不得而知了。徐荣村选在伦敦,主要是方便汇款,这次购买阿拉斯加的金融支持全部交给了伦敦大银行家族巴林家族负责。 巴林家族将购买款分为两笔,一笔8oo万两巨款将打进俄国政府的户头,另外2oo万两,则会存入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大贵族的户头之中。 至此这笔生意才圆满完成,双方签字,约定好交割土地的程序,然后徐荣村去了法国。 法国人很不高兴,他们认为大明在英国和俄国之后,才选择来跟法国进行谈判,这是有意的贬低法国的国际地位,玻璃心的法国外交官给徐荣村各种难堪,提出了各种有理、无理的要求。 导致最后徐荣村认为法国人根本就不想承认大明国,于是他选择了中止谈判,之后去了普鲁士,普鲁士刚刚跟奥地利帝国联合打赢了一场战争,战争的对象是丹麦,因为赫尔斯坦因-石勒苏益格这个邦国的归属问题。 这个邦毫无争议应该是丹麦的,就连丹麦新王室都是出资赫尔斯坦因公爵家族,可问题是这两个小邦又都是德意志邦国,加入了德意志联邦,他们拒绝加入丹麦,而丹麦新国王上台之后,希望将家族领地直接归并到丹麦国土中,第一借此为没什么威望的自己赢得丹麦人的热爱,毕竟他不是前任皇帝的亲生儿子,第二则是希望简化这个地区复杂的局势,两个小邦既是丹麦王室的属地,又是德意志联邦的成员,他想打破这种混乱的局面。 欧洲跟中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制度展模式,后世的中国人初听一国两制这种模式,感觉很有创造力,很有想象力,为领袖的高明明敬佩不已,可不知道在欧洲国家,大一统的编户齐民,所有地区没有差异才是不可想象的,他们的历史遗留问题极为复杂,别说一国两制了,一国十几制都很正常,后来德国统一之后,巴伐利亚等邦国还拥有部分外交权,甚至连军队都拥有,这才是真正的一国多制。 普鲁士的俾斯麦这次耍了花招,丹麦很担心德意志联邦的干涉,结果他们跟普鲁士进行的外交往来中,俾斯麦对他们各种暗示,让丹麦人认为普鲁士不会干涉,结果等他们的国王一签字,宣布两块领地直接并入丹麦国土,普鲁士立刻就跳了出来,进行各种抗议,联合奥地利开始施压,给英国、法国讲各种道理,说丹麦侵犯了德意志联邦的权力云云。 总之丹麦被俾斯麦摆了一道,仗还打输了,直接放弃了这两块土地,一战前,法国以两块土地为诱饵,希望丹麦跟他们合作围堵德国,结果丹麦根本不想要,他们不想惹麻烦,只进行了公投,将北部地区丹麦人聚居地划入了丹麦,绝大多数德意志人居住的地区,他们没有要。 普鲁士刚刚打赢了一场战争,俾斯麦又埋下了另一个导火索,那就是两个邦国的分割问题,将来要用这个问题挑衅奥地利,从而跟奥地利开战,但那得两年后了。 现在的俾斯麦热情迎接了对西方外交颇为生疏的徐荣村,一个外交高手,一个外交菜鸟,两个人相谈甚欢,幸好普鲁士确实无法对大明产生影响,否则俾斯麦这条老狐狸此刻就能从徐荣村这里咬下大明一块肉。 由于没有什么巨大的利益冲突,最终签订了一份相当平等的外交条约,既没有治外法权也没有贸易特权,其他跟英国一致。 之后是其他德意志邦国,一个个走下来,尽可能的缩短时间,谈判内容很粗略,只是大方向的问题,派驻使节等等,并不包括贸易谈判。 因此只用了一个月,就将德意志主要邦国拿下,之后是荷兰、比利时、丹麦等西北欧诸国,最后到了瑞典,徐荣村在瑞典受到了隆重的欢迎,此时瑞典已经成了大明最大的铁矿石供应商,因为这个国家实在是找不到合格的铁矿,本来最好的铁矿是罗定州的铁矿,佛山的工匠用这里的铁矿铸造的铁锅畅销东南亚,可是这些铁矿石用来做铁锅还可以,用来铸造大炮的话,林则徐用过,虎门炮台就是佛山工匠用罗定州的钢铁铸造的,根本不是英国大炮的对手。 随着大明战争的持续,每年进口的铁矿已经达到了5万吨,瑞典人认为随着大明的机械工业展,他们需要更多的铁矿,他们很有信心将大明展成为瑞典在全世界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 离开瑞典走访了西班牙葡萄牙,然后再次回到法国,法国人更不高兴了,依然没有谈成,这时候做铁路往南方行事。欧洲人是不会阻拦使节团的,这叫自由过境权,后来延伸到商业领域,这对瑞士这种没有海岸线的内6国家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影响到生存的,所以慢慢展出了这种外交规矩,放在中国是永远也不可能有这种规则形成的,倒是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一般也是不阻拦外交使节团队的,甚至友好国家还有为对方提供物资供应的义务。 坐火车到了瑞士,跟这个山地国家达成了外交协议,成为贸易国。从瑞士到了意大利,从意大利又到了希腊,接着是土耳其,凡事法国和瑞典顾问告诉他们有必要去的国家,他们都去。 所以一时间徐荣村根本不可能回到国内,但是他们签订的条约提前回来了,其中就包括购买阿拉斯加的协议。 朱敬伦相当高兴,举办了盛大的舞会,邀请了各国的公使。 先是庆祝大明跟各国建立外交关系,接着就说道了阿拉斯加农业的问题,朱敬伦明白的表态,说阿拉斯加是一块巨大的土地,足以养活所有大明百姓,他决定立刻雇佣西方地质学家到阿拉斯加探索,丈量哪里的耕地。 各国公使硬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笑,因为这里确实不适合农业耕作,后世美国人的报告认为,这里拥有一亿亩农业用地的潜力,但是美国就是不去展,原因很简单,展的成本极高,地理位置决定了这里的日照时间,植物是需要光合作用的,因此哪怕一些海湾地区的气温因为暖流影响,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冷,但是要展农业,太阳公公不给面子,就是最大的制约,除非大规模采用大棚技术,否则根本不可能种出东西来,而大棚技术实在是太昂贵,对于耕地面积不缺的美国来说,根本就没有展必要。 在这个时代,那就更无法想象了,所以各国都以为大明的皇帝实在是太缺乏地理常识,甚至还有人好心的提醒朱敬伦说,就不要派人去探索了,哪里实在是太远,他不好意思说去哪里是白探索。还有人建议说最好请地质学家,没准能现金矿,就是没人提耕地的茬儿。 总之大明的阿拉斯加国土,在这些人看来,完全是大明皇帝在没有地理常识的情况下,被俄国人痛宰了一刀。8 ------------ 第三百六十八节 林肯遇刺 由于左宗棠在福健的撤退,导致福健问题瞬间就从一个军事问题,变成了一个政治问题,当大明军队在福健没有碰到敌人有组织的武装的情况下,战争没法打了,治理这里摆在了大家的面前。网?? 治理福建并不容易,这里的地方势力势力太强了。 陈芝廷的态度是,往这里派驻官员。 但朱敬伦拒绝了,他派方山去怀柔,让伍崇曜这样的来自福健的商人家族配合,邀请福健当地有威望的乡绅出任个地方官,他认为地方自治是让一个地方最快恢复稳定的好办法,任命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官员之后,朱敬伦让这些官员跟地方势力进行谈判,他希望地方团练能在他准备的文件上签字,代表他们的家族、宗族向大明国宣示效忠,可是很难,这些刚刚脱离了清廷统治的地区,一时间还无法接受改朝换代的现实,他们也担心清军打回来找他们算账。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朱敬伦不着急,他知道随着明军的一次次胜利,老百姓才会安心接受大明,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老百姓才会真心拥护大明,对此他不急,因为他有信心,搞经济而已,后世中国人搞经济已经是世界模范生了。 将福健不那么严密控制的纳入领土后,下一个目标自然而然就是广西,蒋益澧没有在梧州跟明军僵持,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左宗棠的命令,或者是听到了左宗棠失败的消息,一夜之间,蒋益澧将军队撤出了三十里,之后不断撤退,一直扯到了桂林。 明军已经连续作战了大半年,朱敬伦的意思是让大家休整到明年,在展开新的军事行动,可是军官们异常积极,轻松拿下福健之后他们心气儿很高,认为广西也能轻松拿下,因此一次又一次的请战。 这是一件让朱敬伦很高兴的事情,他知道他已经在军队中形成了极高的威望,在一个没那么**的军队体系中,他这种威望不是某一个军官能够取代的,因此造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文官的心气也很高,也希望尽快兵广西,主要是他们希望朱敬伦尽快登基,而朱敬伦则希望是在形势稳定之后在登基,高筑墙缓称王,所以文官也希望尽快将广西拿下,这样两广一体,防御能够统一协调,基本国土就稳定下来。 文武心气都如此高的情况下,朱敬伦还是让大家在2月后在进攻广西,因为这一年的新年在1月27日,朱敬伦让士兵们轮换着回家过了一个年,并且给每个士兵都了一个十两银子的大红包,并印刷了十多万份给他们家人的贺卡,上面盖着朱敬伦的私章。 徐荣村完成了跟奥斯曼帝国的建交形成后,从埃及进入红海,做英国轮船回到了国内,但他还是没赶上过年。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朱敬伦给他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邀请在广州的文武百官为他庆贺,他一个商人,第一次感到了国家对他的尊重,那种感觉很微妙,难以形容,但不全都是喜悦,他还觉得有种淡淡的惆怅,这是一种世界观的改变,从此他将再也不能只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而努力,而是必须将国家利益放在心上了。 朱敬伦也没有食言,让陈芝廷起草了诏书,册封徐荣村为男爵,他也成了大明建国后,第一个封爵的官员。 刚刚过完新年,对广西的战斗还没有展开,朱敬伦决定出访,目的地是美国。 这是一场高规格的外交活动,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美国始终没有承认大明的合法地位,伍崇曜从去年开始就在跟美国公使交涉,但是美国始终坚持认为清政府为中国唯一之合法政府。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美国此时都在反分裂,他们要是承认了从大清国分裂出来的大明国,那等于是在打他们自己的脸,对于美国来说,平定南方叛乱,才是他们此时最重要的大事。 因此朱敬伦此去就是给美国人施压的,至于采用这么不正常的手段,还因为朱敬伦认为在未来十年内,美国将是大明最重要的一个友邦。 美国人很尴尬,他们不跟大明建交,但是不反对贸易往来,他们不承认朱敬伦是皇帝,但不反对朱敬伦以私人身份访问美国。 作为皇帝,朱敬伦称作的是大明目前最大的军舰广州号,5ooo吨风帆蒸汽战舰。 老天爷赏脸,一路上顺风顺水,朱敬伦要求火力全开,度惊人,竟然在两个半月就抵达了纽约,直接坐火车前往华盛顿。 “皇上,你说那洋人的总统长什么样啊?” 对于面见林肯,张柔一直忧心忡忡,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她觉得让她见洋人很不合适,好像不守妇道。 “你在广州见过的洋人长什么样,他们的总统也差不多,可能比在广州的洋人老一些,眼睛是蓝色的。” “跟一般的洋人一样啊!” 张柔好像对此颇为失望。 朱敬伦好笑道:“那你以为洋人的总统长什么样?我们的皇帝跟老百姓难道不一样?” 张柔扑哧笑了:“现在你才是皇上。” 朱敬伦道:“我跟别人长得不一样吗?” 张柔眼睛里带着崇敬:“当然不一样。” 朱敬伦有些好奇:“哪里不一样?” 张柔道:“你身上有天命。跟一般人哪能一样。” 朱敬伦苦笑着摇摇头,谣言满天飞,止都止不住,在一个迷信的时代,你自己不可以制造神迹,老百姓会自行脑补,更何况朱敬伦身上是有神迹的,结婚那天被雷劈就是神迹,不过没人说是被雷劈了,而是说那天伴着滚滚雷霆,神龙在朱敬伦身边绕身盘旋,他不禁想到这种场景,自己都觉得挺霸气的。 对这种事情他很无奈,哪怕他一直保持,甚至是有些刻意的保持以前的习惯,比如无论方山如何提醒,他都不会自称“朕”,从来都是以“你,我”这样平等的称呼与人沟通,但是加在他身上的光环还是越来越多。 华盛顿火车站很热闹,林肯政府布置的欢迎仪式相当隆重,但没有打出任何横幅来,那太有中国特色了,这个时代不流行。 有外交部长亲自迎接,作为一次私人访问的话规格不算低,林肯政府的国务卿威廉・亨利・西沃德致欢迎词说的是,欢迎来自中国的贵客朱敬伦携夫人访问美国,没有提朱敬伦的身份。 后来美国人说这是他们历史的遗憾。 朱敬伦还多看了西沃德两眼,因为历史上就是这家伙力主购买了阿拉斯加,因为当时美国人觉得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认为阿拉斯加除了冰雪一无是处,称阿拉斯加为西沃德的冰箱。 这家伙果然提到了阿拉斯加,他以私人的身份恭喜朱敬伦买下了那么大一片土地,看来他果然是一个对哪里早有野心的家伙。 之后西沃德向朱敬伦表达了林肯总统的问候,他遗憾的表示林肯总统无法以官方的身份接见朱敬伦,但是林肯总统很愿意以私人的身份邀请朱敬伦一起去看歌剧。 而看歌剧的剧院名叫福特剧院,朱敬伦心中不由跳了一下,这不就是林肯被刺杀的那个剧院吗,不会这么巧吧,他还特意询问了一下西沃德美国时间,果然是4月14日。 好吧,他很有可能见证林肯被刺杀的一幕,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于是他拒绝张柔跟随,请西沃德帮忙安排酒店,说自己的夫人十分疲惫,不方便去看歌剧。 西沃德十分抱歉,说他们没有考虑到这么多,他表示如果朱敬伦因为旅途而劳累的话,也可以不去,他相信总统先生会非常体谅贵客的难处的。 但朱敬伦坚持要去,开玩笑这种历史场面可不是想经历就能经历的。 林肯在这次观看歌剧,其实也是一场美国的庆祝活动,五天之前,美国南方签署了投降书,美国内战正式结束了,林肯密集的出席了一系列庆祝活动,这次则是邀请了美国联邦总司令格兰特将军,庆祝将军取得的伟大成就的活动。 林肯向朱敬伦介绍了美国一批高官,包括格兰特将军,也向这些人介绍了身穿青色中式长袍的朱敬伦,他介绍说朱敬伦是他在中国的好朋友,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但没人会戳穿。 出息这样的高官聚会,林肯觉得算是给了朱敬伦较高的礼遇,同时又是一场晚间的歌剧表演,不会让人过度解读其中的政治意义。之后看歌剧的时候,林肯特意邀请朱敬伦坐在他的包厢中,跟他并肩而坐。 表演歌剧《我的美国表兄弟》的演员十分专注,赢得对南方的胜利,让林肯的威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帮助他赢得了十几天前的总统选举,以及很多北方人的热爱。 众人看戏看的十分专注,林肯也不是笑着,但他更多的是在跟朱敬伦解释美国艺术,可朱敬伦却完全无法欣赏这种艺术,一来他不觉得歌剧这玩意有什么高雅味道,二来他时刻在等待着刺客的到来。 终于他感觉到身后不远有一个生物在活动,大家都在看戏,而这个人从远及近,冲着林肯的包厢而来。 这就是刺客无疑了,朱敬伦心想,同时心中又想,要不要救旁边这正在傻乐的家伙呢。(。) ------------ 第三百六十九节 全球解读 “锁定”这个刺客,朱敬伦清晰的听到刺客到林肯包厢前还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拉开了包厢的门,朱敬伦马上回头,看到刺客已经掏出了手枪。 大概是看到朱敬伦这个陌生的东方面孔,刺客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才看到另一边的林肯。 之前还犹豫要不要救林肯,是在他被打枪前救更有利,还是等他被枪击之后快死的时候朱敬伦出手救他更有利,现在不用犹豫了,包厢的位置注定了这个刺客更靠近朱敬伦。 趁着刺客愣神的功夫,朱敬伦已将一脚将林肯从二楼扫到了一楼的舞台上,接着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包厢虽然在二楼,但是因为一楼的舞台比较高,因此高度差并不大,历史上刺客行刺之后,就是跳到舞台上逃走的,还高喊着“暴君就是这个下场”,怪不得舞台,要怪只能怪美国人的安保太差劲,换满清任何一个皇帝试试,也不可能被人跟狗一样刺杀掉。 林肯刚才还手趴在围栏上看戏,换了一波演员刚刚登场,他正想给朱敬伦介绍一下华盛顿的知名演员呢,结果就迎来了朱敬伦的扫堂腿,一下自己将他踢飞出去,他一下子掉落舞台,直接砸在一个艳丽肥硕的女演员身上,惹得大家惊叫连连。 这时候大家才听到枪声,总统在,枪响了,美国人竟然都还没觉得有多严重,还有人上来看林肯是否受伤,询问他怎么不小心掉了下来,这时候他们听到了第二声枪响,林肯刚才还懵懵懂懂,被摔得不轻,他毕竟是一个老人了,这第二声枪响让他马上清醒过来,连忙招呼保安抓刺客,他这时候明白,刚才是朱敬伦救了他一命,此时朱敬伦正在跟刺客搏斗。 当他们的保安冲进包厢抓住刺客的时候,刺客已经一命呜呼,但是朱敬伦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的胸前一片鲜红,显然这个强悍的中国人在死前干掉了刺客。 林肯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发懵,请来了一个中国朋友,结果被刺杀了,他绝对不认为刺客是冲着朱敬伦去的,因为朱敬伦是以私人身份访美的,并没有张扬。显然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如果不是有朱敬伦,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应该是他。 医生紧急看过:“还有气息,总统先生。” 朱敬伦还有刺客,都还有气息。 林肯松了一口气,叮嘱要找最好的一声,同时让警卫立刻采取最严格的措施保证朱夫人所在旅馆的安全,之后干脆邀请朱夫人搬进白宫,让自己的夫人好好安慰一下这个受惊的女人。 至于刺客,马上进行最严格的审理。 刺杀林肯的人叫做布斯,他是一个南方邦联的坚定支持者,同时还是这家戏院的演员,这真是送上门的买卖,从海报上得知林肯跟格兰特将在今晚来剧院观看演出后,他立刻组织了一帮对林肯不满的刺客,打算在今晚行动。 但是他可没从海报上知道朱敬伦也会出现在今晚,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更不知道这个人还会跟总统待在一个包厢中。 所以他的计划并没有变,让同伴阿茨罗德去刺杀副总统约翰逊,佩因和赫罗尔德去刺杀日渐康复的国务卿西华德,他亲自去刺杀总统。 除了布斯之外,阿茨罗德喝醉了酒临阵退缩,根本没有去刺杀约翰逊。佩因和赫罗尔德在西沃德家中也没完成刺杀,但是打碎了西沃德儿子的头骨。接着捅了因为身体不适接了朱敬伦之后,就回家休息的西沃德好几刀。 但西沃德的家人后来都康复了,凶手则很快就被抓获,他们的审理进行的很顺利,他们承认了所有罪行,主使是布斯,其他是从犯,他们刺杀林肯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不支持林肯的政策,认为林肯破坏了美国宪法。 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因为朱敬伦还没醒来,美国一声表示说朱敬伦的情况很差,全身发热,显然是感染了,在这个时代外伤感染十有八九都能要人命,战场上死于枪弹的,远没有死于感染的多。 张柔哭的死去活来,脾气非常不好,林肯的老婆,银行家族出身的玛丽·托德根本就劝不住张柔。而且张柔发脾气的时候,表现的并不符合一个贵妇人的身份,大骂都是你们这些洋鬼子克死了皇上,搞的美国人郁闷无比。最后评价大明皇帝的夫人是一个没有贵族教养的女人。 林肯头大如斗,朱敬伦是中国的地方政要,哪怕不承认他的皇帝身份,也无法否定他在中国整治中的地位,而这个人很可能会死在美国,这对美国和广東关系的影响是巨大的,同时在私人感情上,林肯也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因他而死,这让他充满了愧疚。 最让林肯头大的是,这件事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过度的政治解读,各种阴谋大肆横行,朱敬伦的身份是瞒不住的,当他受伤的第一时间,跟随他初访的伍崇曜就疯狂的向美国政府施压,他伍家的身家性命可都压在这个人身上了,而且还利用他的个人影响力,请他在美国的朋友帮忙施压,他觉得美国商人的地位很高,也许这时候能给美国政府带来压力。 伍崇曜并不抱什么政治目的,他只希望一点,让美国人想尽办法,请美国最好的神医,来救治朱敬伦。 伍崇曜这么一闹,华尔街都知道了,华尔街上哪里有什么秘密,全世界都知道了。 结果不但美国人在过度解读,全世界都在过度解读。 美国人还能琢磨一下刺客到底为什么要杀中国人,他们可不太相信政府的调查报告,这个时代的美国政府也是充满了贪腐,公信力不足。报纸联想到美国政府始终不肯承认大明国的地位,因此他们怀疑是美国政府刺杀了朱敬伦,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是美国政府在向中国的鞑靼政府卖好,是希望从鞑靼政府手里得到更多的利益。 经过这件事后,朱敬伦彻底为新生的大明国在美国做了一次广告,之前美国普通人别说大明了,连中国都未必有多少人知道,更不知道中国政府是由外族统治,而大明政府则是真正的中国人反叛异族政府建立的国家,可这个国家美国政府竟然不予承认。 此时的中国人反倒没把旗人当成异族统治,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这是文人士大夫的世界观,他们觉得满人采用了中华礼仪就是中国人了,但事实上主要是不敢反抗,满人剃发易服中国个鬼。 倒是美国人在按照欧洲的世界观来分析中国国情,欧洲的民族国家观念对应中国,可不就是异族统治吗。 美国舆论界的评论,让林肯政府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而此时西方各国也纷纷解读,为什么大明国的皇帝这时候秘密访问美国,还被刺杀了,他们联想到大明国之前在国际社会的大新闻是跟各国建交,然后是购买了俄国的阿拉斯加,被俄国人痛宰了一顿。 刚刚卖了美洲阿拉斯加土地的大明国皇帝秘密走访一直跟俄国人谈判购买阿拉斯加事宜的美国,然后被刺杀,不由让人怀疑到其中有什么国际阴谋。 有人怀疑英国的,因为很多国家认定英国有吞并阿拉斯加的动机,所以这时候刺杀了大明的皇帝,也有怀疑俄国人的,说俄国人吞了大明的钱不想交割土地,当然也有怀疑美国人的,但国际报纸的气度比美国人大多了,他们不怀疑美国政府谄媚鞑靼人,他们认为美国人因为大明购买了阿拉斯加,而让美国人失去了得到这块领土的机会,这是一起政治谋杀。 不满林肯政府的人多的是,民间有人刺杀他,姑且不论有没有幕后主使,在上层不满林肯的人大有人在,包括许许多多位高权重的国会议员,他们天天叫嚷着让林肯给公众一个解释。 让林肯解释为什么之前不肯承认大明国,为什么大明国的皇帝会以私人身份走访美国,而且被林肯安排到一个安保措施十分粗陋的歌剧院,为什么刺杀发生的当天,林肯的警卫全都不在身边,他们认为除了奉林肯的命令,否则不可能所有警卫都放松警惕,警卫队长甚至跑去别的地方喝酒,导致一个演员就能持枪进入林肯的包厢。 对于这些指责,林肯保持了沉默,因为他实在无法解释。 警卫不但被解职,而且经受司法调查,但完全无法平息外界的猜测,反而还让人怀疑林肯在弃车保帅。 而此时消息还没有传到中国,大明国的国势在忠臣的心里正熊熊上升,只用了一个月,明军就兵不血刃的拿下了除桂林外的所有城市,集中主力赶往桂林之后,跟明军去年血战损失惨重的蒋益澧直接放弃了桂林,临走时候放了一把大火。 此时的大明国已经扩地三省,雄踞南国! 但现在大明国还犹如飘萍一般,朱敬伦遇刺的消息传回广東,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 ------------ 第三百七十节 基于道义的谈话 朱敬伦很清楚自己国家根基目前的虚弱,绝大多数人都保持中立,根本不在乎是谁统治他们,士大夫阶层更多的是怀念旧制度,这是既得利益阶层的通病,更可怕的是文化上的认同,别说汉化严重的满清,就是在中原放马的蒙古元朝结束之后,都有大量的文人士大夫自杀殉国。 中国在传统上是一个帝国,不是一个民族国家,民族并不是维系这个国家的纽带,文化才是,而传统文化中有一种愚忠的观念,他们是不分好坏,不分是非的,忠就是一切,忠就是正义的,不忠就是不正义的,这种观念在士大夫中普遍存在,哪怕不是每个人都激烈到要自杀殉国,但是从内心深处,多数人认同清廷。 朱敬伦很清楚这一点,之前他的一系列施政,一边极力拉拢这些士大夫阶层,一边积极培养新的既得利益者,在大明政府中掌握实权的目前也就是这两种人,一种是陈芝廷那种传统士大夫,另一种就是自己任命的带有商人背景的官员。 虽说目前两种背景的官员人数差不多,可历史原因造成,中国商人阶层早就放弃了对士大夫阶层的抵抗,他在文人士大夫面前是认怂的,所以他们接受了士大夫的文化观念,连他们自己都认为商人是一种不体面的身份,经商发财后大多卖房子置地,培养子弟读书,力求能够转变为传统士大夫家族。 所以朱敬伦的统治基础是极其脆弱的,说不好听点,目前就是靠军队,而不是人心。 但军队也是人组成的,是人就有思想,军官们的意识态度决定他们的行为,一旦他们得知朱敬伦被人刺杀,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办,拥兵自重?割地自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因此朱敬伦很识相的“醒了”。 但此时已经到了五月中旬,距离他被刺已经过了一个月,坚持一个月是让消息能够传遍全世界,坚持一个月,是让林肯收到足够的压力,林肯的压力越大,他的记忆就越深刻,记忆越深刻就越觉得亏欠朱敬伦。 以林肯这样一个有作为,有能力的总统,他的人情是很值钱的。 第一个发现朱敬伦醒来的是张柔,她天天守在朱敬伦的病床前,除了医生,任何人她都不让接近,她看任何一个人都觉得是刺客,对于她这种偏执,美国人完全没有办法。 “水!” 朱敬伦是真渴了,他的特殊体质,让他能够控制身体最低能量消耗,如同熊的冬眠,让他能够一个月不死,但是还是会很缺水,毕竟机械体的功能再逆天,也不可能凭空创造物质,从空气中捕捉的水分根本无法满足身体消耗。 他现在事实上是有些脱水的。 张柔听到丈夫虚弱的呼喊,一股狂喜涌出,她太珍视这个男人了,没人能够想象一个被文化定位扫把星的女人,在绝望之中得到一个男人之后的感情,那是真的把这个男人当做自己的天的,中国女人本来就认为男人是女人的天,张柔更进一步她几乎将朱敬伦当成她的信仰了,朱敬伦比她更重要,必要的时候,她可以为了丈夫去死。 “水,水!” 她念叨着,看着丈夫,在窗前茫然的转圈子,脑子忘记了思考。 “夫人,怎么了?” 伍崇曜也守在病房外,但他却无法在病房中,此时听到里面有动静,看到张柔在慌神的转悠,他心中顿时一惊,难道朱敬伦已经? 结果张柔转过头更是让他心如死灰,他看到张柔双眼不断有眼泪涌出来。 “难道皇上?” 伍崇曜也觉得有晴天霹雳,忘记张柔之前的警告,大步走向病床。 “皇上,醒来了。” 张柔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她自己昏倒了,坚持了一个月,她也虚脱了。 看到朱敬伦睁开的眼睛,伍崇曜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他是一个老人了,哪里经得住这种大起大落。 “娘子!” 看到小妾昏倒,朱敬伦不由大惊,张柔就趴在他的床头,他坚持着做起来,摸了摸她的脉搏,感情是昏倒了,身体没什么大碍,是情绪波动过于激烈的应激反应。 “伍大人,拿些水来!” 伍崇曜连忙跑了出去。 冲着美国警卫们喊道:“Water!” 喝了一大桶水舒服多了。 张柔还在睡觉,朱敬伦不让人叫醒他,她劳累了一个月,该休息休息了。 朱敬伦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林肯的耳中。 林肯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马上发到报纸上,向公众传达这个消息。 第二反应才是赶往医院看望朱敬伦。 “总统阁下,我们需要谈谈。” 朱敬伦不等林肯慰问他,直入正题,他知道此时林肯的愧疚还没有消失,这时候谈判,最有利。 “我想应该让我们专业的人员来谈比较好。” 林肯不是傻子,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总统,各方面的素质都属上乘。 朱敬伦笑道:“不,就我们来谈。您知道,我来美国不可能是来游玩的。不管美国肯不肯承认大明国的地位,这都不重要。因为我想跟您基于人类的道德和正义,来谈一些问题,而不是基于罪恶和利益。” 林肯沉默了片刻,缓缓坐在了朱敬伦身旁。 “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吗?” 他问道。 朱敬伦示意伍崇曜出去,林肯摆摆手让自己人也出去。 此时只有张柔还趴在朱敬伦的床边睡觉。 朱敬伦这时候说道:“您知道卖猪仔吗?” 林肯想了想,点了下头,他基本知道朱敬伦要说什么了,卖猪仔即不是一个好词,也没什么人道可言,而美国商人是这一行的主力。 朱敬伦继续道:“你们美国解放了奴隶,我很钦佩。全世界也禁止了奴隶贸易,但是贩卖华人做猪仔,这跟奴隶贸易有什么区别吗?根据我们目前的调查,已经有数万中国人被贩卖到了美国。他们在美国西部的金矿、农场上做着黑人都不愿意做的苦工,遭受着各种非人道的对待,没有任何人权可言。十个人中能有一两个活着回国就已经是上帝保佑了。” 林肯皱起眉头:“您说的太夸张了一些。” 他不相信,也不能承认,因为这将是美国最大的污点。 但朱敬伦一定要说,这才是他来美国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是不是夸张,美国政府可以自己做调查。我承认其中有很多让人耻辱的事情,比如贩卖猪仔的过程中,有大量中国人自己参与,而我的国家,大明国是猪仔贩卖的重灾区。我们的政府决心打击这种不人道的贸易。但是我们自己的力量有限,我们需要美国政府的配合,甚至是支持。” 林肯想了想,觉得这种贸易实在是耻辱,默默道:“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朱敬伦说道:“需要美国做的并不多,我们更需要道义上的支持。在废除奴隶制的过程中,英国政府做了大量的奴隶,他们派出军舰打击这种贸易。同时长久的在道义上呼吁停止这种贸易,也许让美国派军舰在全世界打击这种贸易不现实,但是美国政府能不能站出来,向国际社会呼吁呢。唤醒世界各国的良知,而且这对美国的形象也是极大的维护。您能想象如果美国任由这种贸易在中美之间扩散,五十年后,一百年后,美国的国际形象将会变成什么样吗?” 有一个现象,美国自从独立之后,最开始的领袖普遍都有一些绅士道德,越是往后的美国领袖道德感就越低,就越像一个单纯的政客,政治发展最成熟的时候,也是政治家道德水平最低的时候,而林肯则处在一个分解,他属于美国最后一批古典式的政治家,大概也是最后一批被认为有道德感的政治家。 一个人有道德,那么他就会要脸,真正不要脸的人很难对付,要脸的人总有一个底线,中国人说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就是因为君子是有底线的。 林肯点了点头,他觉得在道义上呼吁这没什么成本,不会损害美国的国家利益,同时还是一个保险美国道德感的好机会,就像当年英国政府打击奴隶贸易,其实英国自己就是靠这种血腥的贸易发家的。 朱敬伦接着道:“我国并不是排斥劳务输出,相反我们认为合理的,有法律保证的劳动力输出,对我们这个劳动力过剩的国家来说,是有很大好处的,对美国这样的劳动力缺乏的国家同样是有好处的。我们需要顾虑的是,如何在这种输出之中保护人类最起码的尊严。” 林肯说道:“您有什么好主意。” 通过朱敬伦的话语,林肯觉得朱敬伦也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朱敬伦道:“我国会成立一个劳务输出机构,对劳动力输出进行规范管理,可能会造成劳动力成本的提高,因此必定有人会非法的走私。我们希望美国能够帮忙打击这种走私,这需要我们两国外交部门的通力合作。” 林肯说道:“这一点我个人表示支持,但具体的还需要我国专业人士进行评估,如果在不损害我国利益的情况下,我认为我国政府应该配合贵国。” 朱敬伦点头道:“非常感谢,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能不能请贵国派出最快的船,送我回国。” 朱敬伦不知道自己遇刺的消息传回国后,会有多么大的影响。(。) ------------ 第三百七十一节 劳务输出及移民公司 朱敬伦的建议林肯表示可以考虑之后,俩人道别,朱敬伦这时候把伍崇曜召了进来。 “伍大人,三天内我就得走,你留在这里。” “微臣遵命。” 让伍崇曜留在美国,是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我要你在这里组建一个公司。” “公司?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公司?” 伍氏家族跟东印度公司打了一辈子交道,一提到公司他第一反应就是东印度公司。 朱敬伦点点头:“但有可能比东印度公司要大得多。” 伍崇曜还是不知道朱敬伦要干什么:“请皇上指示。” 朱敬伦这才道:“我们得组建一个公司,但是经营的不是一般的商品,而是人。苦力贸易是挡不住的,因为大家都有需求,我们的人太多了,土地已经快要养活不起他们了,所以得给老百姓找条活路。美国人非常缺乏劳力,他们的土地太大了,资源太多了。堵不如疏,这个老道理是很可靠的。强行去堵,他们就会走私。所以还不如我们自己来。” 伍崇曜脸都有些黑了,这个皇帝确实喜欢挣钱,俩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谈论生意,可是爱赚钱也得有个底线吧,卖苦力那都是下九流的人干的肮脏事,卖鴉片也比卖人地道啊。 在中国古代,最让人痛恨的一项买卖,就是贩卖人口,人贩子被称为拐子,抓住了直接打死官府绝对不会追究,红楼梦中的拐子被薛蟠打个半死,然后还被贾雨村流放三千里,法律上对待人贩子,可比现代要狠多了。 朱敬伦没有注意到伍崇曜的脸色,他继续说着:“如果我们自己招募工人来美国工作,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权利,首先呢,我们需要完善我们的章程,用公司的名义跟美国人签协议,最后通过我们公司进行结算,不让老百姓直接跟他们谈,老百姓没有话语权,让他们以个人的名义去跟资本家谈判肯定吃亏。我们必须请很多的律师,不要怕跟美国人打官司。” 伍崇曜脸色好了一些,同时有些庆幸,幸亏刚才没有直接否定,原来误会了皇帝了。 伍崇曜这时候来了兴趣,认真听着:“这个章程你想办法来完善一下,权力和义务等等内容都很重要,你可以请你美国的朋友帮你,招募有用的人,不要怕花钱。我们最大的目的还是让我们的老百姓有活干,有饭吃,因此这才是第一位的。所以公司最大的任务是给工人找活干。我有一个建议,美国人解放了南方的黑奴,可南方的大庄园还需要人来种棉花,棉花可是一门好生意。” “公司第一步要开拓的,应该就是南方,你到时候派人到南方登广告,告诉那些庄园主,我们可以提供足够的劳力,只要他们付得起工资。工资水平就按照美国的劳动力水平,甚至可以低一些,我想我们应该还是有的赚。” “最少也得10美元,美国军队里白人是13美元,黑人只给10美元。” 伍崇曜听到这里发挥了一下他的专长,他曾经感慨过美国人的工资,别说中国人感叹,全世界都感叹美国的高工资,不然也没有那么多人往美国寻梦了,美国梦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是实实在在的发财梦。 朱敬伦点点头:“一个月10美元,棉花的采摘季节可以达到2个月,如果我们能够精确派人从美国最南方开始采摘,采摘到北方最晚收割的棉田,工人可以挣两个月的工资,最少也能挣到20美元,10美元大概是7两银子,两个月就是14两银子,比他们在广東一年挣得还多。如果在加上种植,应该能干三个月,这样每一个工人就能挣20两银子了。” 朱敬伦参考的是新疆的棉花采收季节,新疆棉花从8月底到11月初一直在采摘,其实美国的棉花种植跨度更大,这个采收季节还能够拉长很多,南方的棉花先成熟,北方的后成熟,因此劳动力大军可以从南到北跨越,后世的中国收割机队就是这么干的,叫做赶场。 “美国南方有400万黑人,黑人如果不愿意工作的话,我们可以代替他们。而且美国还有大量没有开垦出来的土地,如果劳动力足够的话,他们还会开垦出更多的荒地来。我们这让我们每年送100万人来工作,是没有问题的。这可就是一百万户人家的生计,是大事业,干成了可是会名垂青史的。” 朱敬伦忽悠的伍崇曜脸色都涨红了,能够给100万人提供生计,这是多大的功业啊。 而朱敬伦考虑的则更多,他主要参考的日本和韩国的工业历史,日本不用说了,为了给工业化积累资金,向全世界派出了上百万女人去挣钱。韩国其实也是这样,1960年代,韩国那个女总统他爹当毒菜者的时候,韩国往中东地区的石油土豪国派去了大量的劳工,每年赚取几百亿美元的外汇,相当于韩国产品出口创汇的四成。 黑人的工作纪律显然比不上中国人,哪怕到了21世纪也是如此,论起吃苦耐劳全世界就是东亚地区的人最能吃苦,一旦大量中国人涌入美国南方,美国南方战后棉花生产开始,大量解放了的黑人无事可干,他们肯定往北方迁移,别以为北方的工业资本家不歧视黑人,他们只是口号叫的山响,北方人歧视黑人一点不必南方人轻,历史上,直到福特汽车公司,都很少有工业家长期雇佣黑人当工人。 到时候大量黑人迁移到北方,会给美国社会造成巨大的社会动荡,朱敬伦非常期待,想看看高叫着解放奴隶的林肯总统会做什么,历史上林肯在非洲建立了美国唯一一块殖民地,目的就是想把黑奴送回老家去。 为自己的百姓找到生计,为工业积累外汇资金,祸害美国的社会,这当然不是唯一的目的,没事谁会做坏事呢,朱敬伦不可能不关心移民问题。 “我们的公司在可靠的情况下,也可以招募移民。但是我们的移民不能去给人当猪仔,干完苦力活后就被人一脚踢开。记住我们国家现在很穷,我们的国民肯定要受累,受委屈,但是我们的国人可以流汗,甚至可以流泪,但是我们不能流血。我们不能让这些百姓成为美国人建设他们国家的消耗品,不能让他们没有意义的像狗一样的死掉。所以我们的百姓如果要移民的话,我们必须给他们提供土地,让他们安安稳稳种地糊口。” 朱敬伦说这些伍崇曜就不知道了。 他不可能知道美国人修铁路、开矿山,雇佣的大批华工的遭遇,被打黑工还要悲惨。 他不会知道美国人会把最危险的,安放那种极不稳定的硝化甘油火药的工作交给化工,这些化工一来为工资高,二来根本就不知道危险,结果大量华工被炸死,而他们的家人却盼着他们在美国发财,结果他们一辈子都没能回到故国。 加拿大人甚至更可恨,每当他们要做最危险的工作的时候,就讥讽的说,“这是中国人的机会”,然后让华工上到最危险的峭壁上,开凿峭壁,炸山等等。十个工人中,能活着完成任务的大概有一半,比打仗伤亡还大。 可是结果呢,他们帮助美国人,加拿大人,修通了最艰难的铁路,他们的照片甚至都无法留在纪念照中,纪念照中一水的白人。 在这个新大陆上,朱敬伦当然也希望华人能移民这里,能在这里找到他们的美国梦,可惜的是这里并不是他们做梦的地方。因此朱敬伦拒绝让华人跟狗一样地位的移民,要移民,也必须是一个农民的身份,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的移民,否则宁可不移民。 “美国人允许我们买他们的土地吗?” 伍崇曜有些怀疑,他是以中国人的心态看问题的,因为中国是不可能允许洋人在中国买地的,到目前为止,朱敬伦也只让美国人在无坑地区开荒,就是这样,也废了大量的功夫,采取了各种手段。 朱敬伦道:“应该是没有禁止吧。” 朱敬伦记得美国在排华之前,并不拒绝资本入境,英国在美国开办了大量的农业公司和牧业公司。 “如果我们可以购买土地的话,最好直接去购买荒地,那应该可以买很多。然后让我们的工人在棉花采收季结束之后开荒。开出好地之后,可以卖给他们,用于公司的运作。我想美国最便宜的土地,可能就是中西部的土地吧。最好集中在西部地区,哪里距离我们国家更近,如果我们的移民到了一定数目,我们还可以开通固定的航线,方便他们回家探亲。” 朱敬伦觉得,中国规模性的移民,在东部甚至中部都很难立住脚,唯一可能站稳脚跟的,恐怕还是地广人稀的西部地区,是旧金山哪里。 如果能移民个几百万到美国西部,也就能稳定的将中国整个社会搬过来,中国的文化,中国的语言都会在这里扎根,然后太平洋两岸的经济将以中国为中心。 重点在西部移民还有一个好处,这里在地理上是跟加拿大西部联系着的,而加拿大西北部地区,跟阿拉斯加则连为一体,别忘了,阿拉斯加现在可是大明的土地了。(。) :。: ------------ 第三百七十二节 美国要调停 如果没有巧合遇到林肯遇刺这件事,朱敬伦又假装受伤博取林肯的同情,朱敬伦本来是打算去一趟美国南方,接着绕南美科恩角访问美国西部,最后才是横渡太平洋回国。??? 可是刺杀这件事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说好就是乘机让林肯内疚,很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判断,这对朱敬伦有莫大的利益,说不好就是自己的消息,很有可能激化国内的矛盾。 朱敬伦始终知道,大明内部的矛盾很尖锐,哪怕他一直在采用最为温和的手段来改革,但依然有深刻的矛盾,因为只要是改革,就必然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就必然会有一批人感到不满,最大的矛盾恐怕就是自己是篡权,是割据,无法赢得多数精英阶层的人心,这是最大,最深刻的问题。 一旦自己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国,不敢保证有人兴风作浪,不敢保证清军趁乱攻击,变数太大了,大到用级计算机都计算不出来的程度。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尽快赶回国内坐镇,这样才能平息一切矛盾。 但是第二天林肯又来了,他表示美国愿意承认大明国的地位,然后他也跟朱敬伦基于道义,进行了一番谈话,他希望大明国能够接受美国的调停,林肯希望能够终结中国的战争,不管是大明国跟清政府的,还是太平天国跟清政府的战争,他们都愿意出面调停。 朱敬伦假装思索了一番,同意了美国的调停,表示大明国愿意结束这场战争。 其实他本来就没想过要把战争一直持续下去,他扶持将死的太平天国,目的不过是让他们拖住湘军,给大明争取几年展的时间,朱敬伦有信心在五年内让大明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国家。 如果清廷能够答应和谈,那当然最好不过了,然后双方互相展,看看谁展的更快。 没想到美国人这时候跳出来了,希望调停,调停中国战争,当然能让美国获得不小的国际政治声誉,这对于一个刚刚结束内战,百废待兴,领导人又比较要脸的国家来说,算是不小的政绩。 答应林肯技能让大明暂时摆脱战争,又能卖美国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林肯很高兴朱敬伦愿意接受他的建议,立刻就去组织调停团队去了,这些人将跟朱敬伦一起去中国。 至于他们能否调停成功,能调停成什么样子,那就要看中国的局势展如何了。 此时太平军已经动了对安庆的围攻,攻守异位的真快,几年前还是湘军在围困安庆,转过头就该太平军围困安庆了。 双方的攻防极为酷烈,十几年的战斗,已经让湘军跟太平军不共戴天,尤其是在安庆这里,当时湘军攻陷安庆后,曾国荃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之后李鸿章又杀了投降的太平军四王、四将,这让太平军明白,在跟清军的战斗中,他们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绝对没有中间路可以选,湘军本来就没有投降长毛贼的习惯,加上他们自己的屠杀行为,让他们不可能跟太平军和解,因此也是死战不退,要战斗到最后一人。 当年湘军围困安庆的时候,整整围攻了一年,曾国荃才攻下安庆,太平军绝对没有道理在战斗意志更坚定的湘军面前,轻易的攻取安庆,因此一场持久战拉开了序幕。 可是一边太平军在大明海军的帮助下,开始围困安庆,另一边他们的都城天京也还在湘军围困之中,局面之复杂远一般人的想象。 曾国藩是一个很有耐心,意志坚定的人,他知道保卫安庆比夺取天京更为重要,只有安庆在手,湘军的大后方湖南、湖北才能安全,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军饷和各种物资,一旦安庆失陷,别说攻打天京了,两湖倒要陷入战乱之中了。 所以曾国藩看到形势不利,立刻就调他弟弟曾国荃的部队回防安庆,可是曾国荃拒绝了,他向曾国藩保证,他一个月之内一定能攻占台南京,正好天京的长矛都去安庆了,他刚好趁机动总攻。 这不是曾国荃第一次抗命了。 咸丰十一年十月,太平军突然进攻上海,上海士绅奔赴安庆来找曾国藩求援。此时的上海因为太平军战乱,大批富人迁入,富庶繁华,饷源充足。前来乞师的士绅为了劝曾国藩早日出师,提出每月可以接济湘军十万两银子,曾国藩同意了,让曾国荃派人去增援。 可是当时曾国荃刚刚攻陷安庆,将军队调到了天京城下,一心想着攻破天京,夺下剿灭太平天国的功,硬是不远去上海,结果李鸿章主动请缨,招募了6ooo淮军,从此李鸿章淮军集团借助上海的丰沛军饷,很快就崛起了。 这一次包围天京城已经三年多,可是曾国荃还是不肯放弃天京,他甚至认为,太平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就差最后推那一下了,这时候放弃天京,实在是不甘心,于是在回信中,一再的保证他能攻下天京,然后马上去接安庆之围。 于是曾国荃强行催促本就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的湘军攻打天京城,围城的湘军人数不过三万,可是现在还能动的就一万多,他们欠饷已经一年多,比太平军好的一点是他们始终没有断粮,曾国荃两面做准备,一边严肃军令,一边告诉士兵们城里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一旦攻下天京,允许士兵搜掠十天。 从去年开始,曾国荃就一直组织士兵在朝阳门、神策门、金川门外挖掘地道十余处,准备轰塌城墙,但是都被李秀成带领太平军从城内对挖破坏掉了,后来明军解围后,曾国荃强行攻击过几次,被打退后,士兵的士气更难鼓动。 可巧最近他们的一个地道挖到了太平门下,堆放大量火药点火之后,竟然炸塌了城门左右十余丈长的一段城墙,曾国荃不由大喜过望,马上命令强攻。 李秀成得知城墙被炸塌的消息后,并没有惊慌,只是有些懊悔,自己还是大意了,最近抓回来的一些湘军情况看,他认为湘军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不可能动进攻,因此一心筹划着从何处突围,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余力攻城,一时间对城防有些疏忽了,之前他可是一直亲自巡视城防,每天都要关注,才能在最困难的时候,用三千兵马守住这座城池。 现在条件好了,军队恢复了过来,不但身体良好,士气极其高涨,武器装备都换了一茬新的,却不想心却松懈了。 一边懊悔,一边组织士兵守城,他觉得此时的湘军攻城,已经不可能拿下天京城了。 事实确实如此,湘军的进攻一波一波被打退了,但是遇到了一个新问题,城外的明军这次要求进城协防。 明军态度激烈,他们认为天京的安危关于他们在天京的安危,一旦天京城有失,他们在下关势必不能停留,因此要求进城帮忙防守。 这一年多来,明军无数次提到过入城的问题,都被李秀成以各种方式推诿过去,他认为放这样一只军队进城,对太平天国来说不是好事,他已经了解到明军的战斗力,他认为不亚于太平军和湘军的精锐,武器装备犹有过之。 李秀成这次依然推诿,可是对方的态度之坚决,比历次都要强硬,甚至表示,如果太平军再如此,他们将不得不撤离天京,他们的军舰也要撤走,他们认为太平天国对友邦全无诚意,去岁寒冬都不许明军入城,导致明军士兵多有冻伤之事。 就在李秀成决定要允许对方派一部分士兵进城协防的时候,他的军队打退了湘军,这下好了,明军没有进城了理由了,他立刻请陈阿达和文鸢俩人进城,这俩人一个是海军统领,一个是步兵统领,告诉他们太平军已经打退了湘军,但看过城防之后,文鸢却兴致勃勃的提出,太平军该反攻,明军愿意做咸丰,就从太平门开始反攻。 李秀成坚持了一番之后,允诺明军派出三千士兵参与反攻,太平军将抽到两万人配合,这占了太平军目前在天京五万兵力中的四成。 明军的先锋让李秀成极为尴尬,因为对方派来的三千人中,竟然有两千八旗兵。 太平军的意识宣传,向来将清军视作妖怪,这些八旗兵显然就是铁杆清妖,但是明军却派这些人来帮忙,显得很恶心人。 朱敬伦似乎有专门恶心人的恶趣味,他用洪秀全模仿耶稣死而复生的典故,恶心了一把上海的传教士,现在又用八旗老爷兵们恶心了一把天平天国,接下来就该湘军恶心了。 李秀成现,这些八旗兵对他们可没什么好感,一路招摇,冲着太平军士兵高喊他们就是清妖,惹得城里从广西出来的太平军老人极为不满,但都被李秀成弹压了。 李秀成还很好奇明军到底是如何能招募到旗人给他们当兵的,也好奇这些八旗兵的战斗力,当他们出城作战的时候,李秀成跟明军将领一起,站在城头箭楼上观战。 他看到三千军队有模有样的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湘军阵地缓步前进,很快湘军就开炮了,李秀成命令城上的大炮还击,现在李秀成可装备了相当多的火炮,一年来光是从明军手里就买了一万门大炮,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产出来这么多的大炮的。 明军的炮队也架在了城上,两只炮兵很快就压制住了湘军的土炮,掩护着先锋一直打到湘军第一道长壕前,这时候湘军的洋枪打响,直接就打死了几百个士兵,这时候八旗兵开始溃败。 湘军骑兵反攻,一下子擒获了相当数量的八旗兵,反倒是明军能够结成阵势且战且退,逃回来了大部。 城上同样观战的富珠哩神色非常不好,他觉得这摆明就是让他的手下去送死,他现在是天京八旗兵的统领。 “这下够了吧!” 他颇为愤怒的对陈阿达抗议。 陈阿达面无表情:“嗯。吃了我大明皇上五年的军饷,不给皇上打一仗,你们觉得仗义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吃粮可不止千日了,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但却让富珠哩感到无比的羞耻,闷哼一声走下城楼,脸上带着一种落寞的神情,八旗兵何至于沦落到今天,他越来越厌恶汉人了,不管是明军还是太平军,甚至城外的湘军。8 ------------ 第三百七十三节 湘军撤围 富珠哩的感觉不是无缘无故的,这几年来,在军队中,八旗兵越来越受到歧视,虽然他们依然按月领着军饷,但却没有任何尊严,就连普通的明军士兵也看不起他们,看不起的理由让他们无法反驳,那就是他们不能打仗,一只军队都不能打仗了,如何让别人看得起。?? 可是让他们怎么打仗,明军要打仗,那就是在跟朝廷打啊,无论如何是提不起心气的,所有的士兵都在厮混度日,领了军饷后赌博买醉,没人愿意想他们的未来,可是却又无法离开军队,有志向的旗人早就从广州逃走了,他们想办法逃到了北方,可是大多数旗人连逃都没法逃。尤其是现在军队中的士兵,他们的家人都在广州,他们在前线,家人和自己分隔,如何让他们逃。 没法逃就混吃等死,天天在下关醉生梦死,明军的供给是充足的,他们吃得饱睡的足,得过且过的下去。 富珠哩不知道他们打这一仗是朱敬伦等了五年的结果,他早就需要八旗兵跟清军打一仗了,没想到拖到现在要跟湘军打,效果似乎更好。 因为当曾国荃现攻击他们的是一群八旗兵之后,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看到这些八旗兵,身穿着他们祖上传下来个中棉甲、布甲,一个个被抓还趾高气扬的样子,他就来气,连砍了十几个八旗兵后被幕僚劝阻,生怕这样会惹来麻烦。 但曾国荃的怒气更胜,还偏不肯息事宁人,直接将剩余的数百八旗兵都给砍了。 他越想越气,他们曾氏兄弟为清廷浴血奋战,曾氏一门多有损伤,曾国华直接死于敌手,保的可是他们旗人的江山,可到头来倒好了,八旗兵都来打他们湘军了。 一想他哥哥几次三番来信催促,天京他一下子就不想打了,打下天京干什么,保北京的那对小母子平安? 但提到他大哥他也来气,曾国藩可能没野心,但是不代表他的手下没野心,多少人劝进过曾国藩,包括胡林翼等人,甚至李鸿章也多次信誓旦旦表示唯曾师马是瞻,其中最激进的就是曾国荃。 如果他大哥当了皇帝,曾氏一族也能问鼎天下,他为什么不推上一把。 可是无论谁劝进,他大哥都不同意。 现在倒好了,慈禧那小nia们直接扶持李鸿章、左宗棠的翅膀都硬了起来,左宗棠以一个举人的身份,几年来不断破格提升,竟至闽浙总督,跟曾国藩分庭抗礼,李鸿章虽然只是一个江苏巡抚,可拥兵数万,靠着上海的钱粮,装备精良,这两条曾氏喂起来的狼尾巴都硬了,这一年来,曾国荃多次去信要求李鸿章、左宗棠与他一起会攻天京,可俩人嘴上大话连篇,就是不见一兵一卒。 这要是换作以往,换做明军到来之前,他才不会拉下脸请他们来支援呢,他恨不能独占灭天平天国的功劳,攻克天京这样的功,就是他哥曾国藩他也可以拒绝,更何况李左二人呢,可自己拉下脸,他们还不给脸。 曾国荃觉得所有人都不是东西。 这时候士兵突然来报,明军兵船在燕子矶停靠,运来了数不清的太平军,对方从燕子矶和神策门两路夹攻,已经攻陷了幕府山一带的堡垒,把神策门到长江边一线的长壕全部占领了。 曾国荃一屁股坐在地上,湘军已经很疲惫了,对方终于养精蓄锐攻了出来,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脾气不好,肝气旺盛,时常被气的肝病复,这一次他又觉得不好了。 没有水师对抗,他就知道天京根本围不住,洋人李泰国建议朝廷采购英国舰队,朝廷本想答应,谁想他大哥竟然反对,后来听说那伪明也做了工作,结果英国人也不卖了。要是能买一些洋人的火轮船给湘军就好了,奈何他哥哥就招了一些能工巧匠躲在安庆鼓捣,就是不去找洋人买。 曾国荃有时候觉得全天下都在跟他们湘军为敌,都在跟他们曾家为敌。 叹息一声,命令撤军,将神策门以西的军队都撤回来,集中在龙脖子一带的天保地保城组成的要塞来,这座紫金山应该能够挡得住对方的坚船利炮,除非他们能把兵船开进神策门到太平门之间的后湖来。 曾国藩再次来信,军中也多报有逃兵出现,曾国荃长叹一声,望了天京城一眼,当夜下令撤兵,他们悄然撤走,最后一只撤走的军队是驻守雨花台要地的大军。 他并不能真的不管他大哥曾国藩,那是增加的主心骨,曾国藩在安庆办军械所,办书局,一直就在安庆,明军一围,曾国藩也给围了进去,他能放任不管吗? 士兵们也早就不想攻城了,一听撤军兴高采烈。他们从天京往西撤,沿途的据点如枫林洲、大胜关、三山矶都在他们手中,因此撤军也是有惊无险。 水路全被明军和太平军占据,他们只能走6路,过采石的时候曾国荃就病了,一直被人抬着,过当涂、芜湖、铜陵,一直到池口才找到安全的过江通道,坐船过江。 李秀成一直很稳,他步步紧逼,但却不逼得湘军跟他们拼命,他不在乎留下这只部队,只要对方肯乖乖的走,他就不着急,哪怕对方放火烧掉沿途所有城池,他也不在乎,他要的是空间。 湘军退一地,太平军就近一地,湘军撤退到安庆之后,太平军也追到了安庆。 但是李秀成并不急着总共,他不着急是因为他认为时间是站在他这一面的,明军给他们的火轮船不断的送来,还派人教他们操作,暂时他们的水师还无法独立作战,当务之急,不是跟湘军在安庆决战,而是联系上李世贤、黄金文和汪海洋等部太平军,他们一直在江西一带流动作战,李秀成派了一只上万人的军队,南下进入徽州,打算先联系上他们,将太平军合兵一处,向外扩展。 等到兵力一到,李秀成也不打算跟湘军在安庆决战,他心里想的是,马上进攻苏浙,将他过去经营的苏福省重新夺回来,他在哪里经营了三年,他自认为根基深厚,一旦能够收复苏福省,太平天国将摆脱目前这种依靠变卖王府资产度日的窘境。 太平军的境况日趋好转的同时,明军那边也不是没有作为,这段时间,陈芝廷命张宝铭、文星瑞在福健抚民,文星瑞本就是福健大族,加上一大群在广東做生意的商人的从中牵线,他们跟福健本地的大地主、大宗族势力谈判,取得了对方的信任,至少不是为敌,其实对方也怕,哪有百姓不怕官府的,因此福健很快就相安无事,地方势力控制了乡村,大明控制了城市。 左宗棠的兵退到江西和浙江之后,很快就在福健边境一带布防,随时都有可能攻进来,因此张宝铭他们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福健作为前线长期至少要保留六万兵力。 广西那边就没那么严峻了,虽然这里地近湖南,蒋益澧退入湖南之后,在当地势力的支持下,很快就重整旗鼓,但他显然不打算攻击,就不妨在湖南边境地带,对蒋益澧来说,驻扎在贫瘠的广西没有意思,远不如驻扎在本乡本土的湖南。 因此广西只需要两个军就足够了。但一时也没进取的可能,不管是翻过湘桂交界绵延不绝的山脉攻打湖南,还是继续往西攻打贵州或者云南,都已经不是明军想在能支撑的了,甚至就连广西西部的泗城府、庆远府、思恩府等都不在明军控制下,明军力所能及之处,基本上是水路畅通的地方,西部边界就是柳州府,北部到桂林府,南边到南宁府。 其他州府,只要表示臣服,明军就不去打他们,任由他们自治。 陈芝廷之所以采取守势,倒也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朱敬伦临走之前交代他的。 朱敬伦之所以敢走,就是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明军不可能有扩张的余力,江浙一带是留给太平军跟湘淮集团厮杀的,他只能控制福健到广西一带,而这一带边境线绵延几千里,防守就够吃力了,往哪里进攻。 因此他想着,只要清军不来惹他,他就埋头展,福健的茶叶,广東的生丝,几年后都能达到千万两级别的贸易输出,军队也能彻底完成整训,到时候想打哪里打哪里,他要的只是时间。 朱敬伦现在要的还是时间。 美国人的巡洋舰很快,他们内战时期为了封锁南方,制造了数百艘巡洋舰。 林肯表示这些军舰都会拆解后,朱敬伦大包大揽,打算买下这些军舰,当然林肯需要给他一个折扣,不止是美军现役军舰中技术最先进的3oo艘军舰,连美国造船厂船台上的那些军舰,如果能以废品价收购的话,朱敬伦也直接包销了。 但美国人必须给每艘船上都派顾问帮助朱敬伦训练船长,这样一来,朱敬伦不但海军无忧,他还可以组建一只庞大的远洋商船队。8 ------------ 第三百七十四节 归国 送朱敬伦回国的四艘美国军舰,经过三个半月的航行,在七月底抵达广東,但朱敬伦让他们继续打着美国国旗,暂时停泊在九龙港。 经过几年发展,九龙港已经成为东南地区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港口,由于良好的营商环境,让九龙港甚至能够依靠自己的经营滚动发展,不需要官府投入一分一毫。 九龙港也出现了几年前赤湾港出现的情况,随着资本的冲击,附近农民终于开始卖地了,当然出于保守起见,大多数都是以出租的方式卖给九龙港,港口大量囤积土地,沿海一带有发展潜力的土地基本上都进入了港口的储备库,目前港口掌握的土地面积达到了10万亩,超过了上海的租界。 当然每年为此付出的成本也极高,聪明的九龙地主和二地主们,在港口将租金提高了十倍左右,每年给予每亩地十两银子租金的情况下,他们没理由不卖,而且还规定每三年双方可以重新商定租金,更是打消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要知道上海那些土地可是永租,租金是固定的,洋人通过土地大量增值,每年给地主的租金只有1两甚至更少。 十万亩的储备土地,让港口每年要支付一百万以上的租金,但这个支出现在完全负担的起。 几年前从香港洋行手来买来的土地、仓库和码头,只用了两年时间,就用租金、服务等费用从洋行手里赚了回来。 作为中国出南洋的必经之地,这里的发展潜力实在是太好了。 甚至让对面一水之隔的香港岛到了濒临破产的境地。 罗便臣不可谓不努力,这两年他兴修了水塘,解决了香港的用水问题,还不断的填海造地,扩展香港岛的空间,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因为成本太高了。 九龙港的竞争,让香港的生意日益下降,九龙港兴建之前,香港的转口贸易规模巨大,每年鴉片进口2000万两,棉织品700万两,毛织品500万两,五金也有200万两,出口生丝1200万两,茶叶2900万两,棉花600万两,进出口总值高达8100万两,可现在已经下降到三分之一,勉强2700万两左右。 贸易萎缩导致依靠贸易的产业萎缩,产业的萎缩又导致税收的下降,他们的税收已经下降到了1847年时候的水平,不到3万英镑。而就在三年前,还高达7万英镑。香港兴建的一大批公共工程却需要不断的投入,结果是罗便臣只能加税,加水让当地人不满,尤其是当地的中国商人不满,他们认为香港是“无物不捐”,有的宁可抛弃在香港的产业,也要搬离这个地方。 结果人口从五年前的十万人下降到现在的五万人,人口的下降又加剧了那些恶果,导致土地资产贬值,港府更加没钱,就越要加税,劳动力成本上升,来往船舶更愿意停泊九龙,进一步造成服务产业的萎缩。 当然也不仅是九龙港的竞争,历史上,香港自从50年代就开始萎缩,主要原因其实是上海的崛起,但有一个产业拯救了香港,那就是苦力贸易。可这个时代,九龙港的强势竞争,让香港的情况更加恶化,光靠苦力贸易已经难以为继。 作为一个自由贸易港口,当进出口贸易的萎缩,九龙港慢慢取代香港成为转口贸易的良港,连英国商人第一选择都是在九龙港靠岸的时候,香港也就没什么前途了。 而下一步,朱敬伦还打算打击他们现在的支柱产业,苦力贸易! 当然,之前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国内的问题。 朱敬伦之所以悄悄登陆,没有声张,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其实就是在担心。 他秘密召见了九龙港税务司,来自九龙张氏的张子良,一个相当年轻的税务司官员。 九龙是一个转口港也是一个****这种港口的消息极为灵通,张子良知道大多数大明国发生的情况。 局势扑朔迷离,张子良自己也判断不出来情况。 朱敬伦遇刺的消息,一个多月之前通过英国人的渠道传到了中国,之所以能这么快,因为英国将电报线路扩张的很快,已经能从英国直接通过欧洲大陆直达意大利,然后消息通过陆路传回了广東。 这个速度要比海路快至少一个月时间。 朱敬伦已经很赶了,但还是快不过电报的速度。 广東也有电报,以九龙为中心,前年就通到了广州,去年通到了潮州,朱敬伦临走之前正在修通往上海的电报线,是一条海底线缆。 不能不修了,洋人们一直在筹划修建从香港到上海的海底线路,如果九龙不先人一步,在跟香港的竞争中就要落后一步,凡是跟香港进行竞争的产业,朱敬伦向来是大力支持的,所以早在三年前就许可了赫德组建电报公司的建议。 跟其他大多数新式事务一样,依然是由赫德主持的海关来管理,老实说赫德权力实在是太大了,比任何一个大明的官员都大,但问题是只有他管理的部门有这些人才,而且电报目前的主要用户也是海关和海关相关的商业。 让其他部门来干,甚至他们会有抵触,广州的电报线自从架起来后,就一直没怎么正常运行过,动不动就给人把线给剪断了,为此抓了无数人,但是屡抓不尽,老百姓就是反感一切外来事物,哪怕大部分人已经默认了这些变化,但总有一小撮顽固分子,抵死不接受。 就这还因为广州线是走的珠江河底,如果走路上架线,那简直根本无法运转。 因为这条线路,海关才能成为消息最为灵通的部门。 朱敬伦让张子良给赫德发报,让赫德秘密前来九龙,他需要从赫德这个身在广州的官员口中得知第一首资料。 另外还询问了一下最近九龙发展的情况。 张子良表示发展的还不错,棉花这几年大量出口,很多都是从九龙转口,广東本地产的棉花从九龙转口不奇怪,一些来自上海的棉花都从这里出口,就让他很有成就感了,因为广東的棉花产量,跟传统的棉花产地,以上海为中心的苏松地区根本不能比。 这是美国人带给中国的福利啊,不过这个福利的终结也让造成了很大的痛楚,1866年,美国棉花恢复向世界供应后,直接造成了上海经济的崩盘,11家外商银行中6家倒闭,许多棉花商、地产商、建筑商直接破产,有的甚至自杀。 最让朱敬伦高兴的是,很多来自江浙的商人,竟然从上海来九龙发展,相比上海寸土寸金的地价,九龙这里的地价相对低廉的多,一亩地十两的租金,对那些由于太平天国之乱避祸的富人来说不算什么。 他们来了这里之后,可不愿意坐吃山空,很多投入了生意领域,上海的棉花出口之所以有一部分从九龙出口,就是这些上海来的商人带来的渠道,他们把上海收购的棉花通过九龙的期货市场卖掉。 太平天国之乱,让很多江浙地主阶级的心理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们的传统观念崩溃,很多放弃了重农抑商的老思想,在失去土地之后,只能从事商业,而他们受到的良好教育,让他们跟一般人的竞争中,有一些先天优势,至少识字率很高,而且手里有资本。 从上海迁移到九龙,很多人直接就是冲着商业机会来的,因此也带来了上海的商业网,将两地联系在一起,他们将广東的物产不断的往上海发运,最主要的就是粮食,他们大肆收购从越南还暹罗等地进口的廉价大米,发往人口越来越多的上海,利润颇丰。 还有人模仿洋人,租借了小轮船,开通了上海到九龙的航线。 更有一些苏松本地的小商人甚至只是普通的移民,他们带来了苏松一带本就发达的棉纺织手工业,在九龙这里租地兴办了一大批的棉纺织作坊,雇佣当地人或者来自江浙一带的移民进行生产。 朱敬伦从天京救回来的一大批纺织女工就在这些作坊中工作,帮朱敬伦解决了相当大的麻烦。朱敬伦投桃报李,几年前就颁布的工业奖励法对他们依然适用,对于愿意组建西式工厂的资本家,可以给他们提供最多1万两的无息贷款,但要他们自筹至少三分之一的资本,这主要是出于风险考虑,以防有些人骗贷或者过于冒进。 这样一股商业势力的到来,大大加强了九龙和上海之间商业的互动,也是九龙之所以发展的越来越好的很大助力。当然九龙能发展起来,主要还是得益于地理位置,其次还是广東本地的商业资本的推动,再次是洋人资本的推动,上海来的江浙资本只能占到第三位,毕竟江浙资本主要还是在上海发展,被上海高昂成本逼到九龙来的,显然不可能是大资本。 赫德三天之后赶到九龙,带来了广州政坛的第一手信息,情况并没有最坏,但有些超出朱敬伦的预料,他没想到自己的老丈人又跳了出来,而且跟侯进搅在了一起。 用赫德的话来说,俩人在图谋政变!(。) ------------ 第三百七十五节 控制大局 张千山被朱敬伦赶到广西之后,他又通过招降纳叛,很短时间又拉起了一只乌合之众。 后来负责进兵广西的正是侯进,俩人如何勾搭在一起的,赫德也说不清楚。 只是在朱敬伦遇刺的消息传开后,一时间人心惶惶,主要是官场上人心不定。 陈芝廷完全控制不住局面,清军那边也有一些动作,左宗棠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在江西和浙江两面压迫福健。甚至在跟南雄相隔的南安府部署重兵,让大明官府疲于应对,感觉到兵力严重不足。 最要命的是谣言满天飞,有人传言朱敬伦已经死了。 陈芝廷的执政经验尚浅,他到处压制谣言,却不知道谣言这东西根本就打压不住,越是打压反而传的越厉害。 最关键的是陈芝廷人望不足,没有朱敬伦在背后鼎力支持,他根本就得不到方山、侯进这些元老的支持。 方山在其中表现的十分明智,当谣言传开之后,他第一时间请示陈芝廷,借口福健方面压力太大,军心有不稳的迹象,他请求去福健坐镇,然后将自己从广州的乱局中摘了出来,同时将一个混乱的局面完全甩给了陈芝廷。 这其中有没有险恶的用心,朱敬伦一点都不怀疑,政治斗争哪朝哪代都有,他并不意外,也不试图压制,不过方山这个算命先生还是太狠了一点,这是把陈芝廷架在火上烤。 大规模的判断倒不至于,朱敬伦在广東的施政,虽然无法得到士绅阶层的绝对支持,但他们主要是出于心结,出于一种忠君思想,而不是对朱敬伦的施政不满,因此内部没有酝酿叛乱的种子,广東经济也相对稳定,也不至于造成地方叛乱。 朱敬伦始终没有打破就有的乡村秩序,在宗法体系之下,叛乱是很难的,除非遇到天灾,或者洪秀全这种程度的煽动,否则很难有叛乱发生,之前的大洪国起义、土客械斗,也早就将压力释放的差不多了,朱敬伦在全省范围的剿匪,也间接的帮助宗法社会回到了稳定。 这就是朱敬伦敢于出国的原因,他可不是个二愣子,敢于将这么大的一份基业放着不管就去初访。 但他没想到最不稳的反倒是他一手打造的政府,尤其是高层,出现了一些他意想不到的情况。 总之张千山不知道怎么的跟侯进勾搭在了一起,然后张千山给慌乱中的陈芝廷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说,自己的女儿,朱敬伦的小妾,已经怀了朱敬伦的种,他希望陈芝廷忠于朱家,如果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他要陈芝廷保这个孩子登基。 陈芝廷此时的表现虽然让朱敬伦觉得不满,但是心中却很欣慰,因为陈芝廷答应了张千山的要求,接着张千山径直从广西回军,他带兵上万进入了广州,显然他将陈芝廷忽悠住了。 张千山带兵进广州之后,很快侯进也以稳定广東的借口,带大洪军和保客团的士兵回到了广州,俩人联手把持了广州的政务。 之后广州就不由陈芝廷说了算了,他们借口维持稳定为由,大肆清除异己,让陈芝廷安排他们选定的官员上位,将一些跟他们关系不好,或者他们看不上眼,再或者不肯投靠他们的官员罢官甚至关进了大牢。 赫德告诉朱敬伦,俩人甚至要求赫德,将各种税收直接交给他们,赫德在中国待久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懂,很聪明的将官库交给了俩人。这次他能够逃出广州城,打的借口就是一笔洋款在九龙即将到账,他需要赶来接收,俩人不懂海关运行模式,就放一直表现老实的赫德出城了。 “杀人了没有?” 一切迹象都再向政变发展,朱敬伦想知道局势到了哪一步,如果到了杀人的程度,那就没法挽回了。 赫德摇了摇头:“那倒还没有。被罢官的,最多关起来。他们现在打着守住朱家江山的旗号,还不敢杀人。” 朱敬伦点点头,只要没杀人,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电报已经通到福州了吧?给福州发信,让黑狗带五坑军秘密回援。” 电报都在海关手里,因为懂得电报的,目前也就是海关培训出来的电报员,因此能够保证隐秘。 但朱敬伦想了想还是否定了:“算了。一封电报他未必会信,也未必敢信。加上方山在哪里,更是多疑。发报让福州海关帮忙征集船只吧,有多少征集多少。我写封密信,让人送到福州去,到时候让他们坐船尽快赶来。” 朱敬伦深思后纠正了决定,这应该是最快的应对措施,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至于赫德:“罗伯特,你现在回广州去。我相信陈芝廷,你可以秘密将我回来的消息告诉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保住自己要紧。然后你等消息吧,我回广州之前,会通知你,到时候你只需要帮我把我老丈人和侯进拖住就好。” 朱敬伦举重若轻的布局,让赫德充满了信心,他相信朱敬伦有能力将这场可能的政变,消匿于无形之中。 当朱敬伦的贴身机要秘书黄三公带着朱敬伦的迷信,在五天之后赶到福州之后,黑狗和方山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九龙。 方山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跪倒在朱敬伦面前,表示朱敬伦在不回来可就要出大事了。 当然要出大事,这家伙跑到福健,跟黑狗待在一起,未必没有张千山拉拢侯进的意思,一旦朱敬伦出事,他们联合起来就能割据一方。 但反过来说,方山赶到福健坐镇,也是起到很大的作用的,他能在这个时候联合黑狗,稳定住福健的局势,这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跟左宗棠斗法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同时他的处事能力,也让朱敬伦都感慨,因为他几乎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一旦大明崩盘,他可以割据福建,如果朱敬伦没事,他依然是大功一件,而且他没有卷进广州的旋窝得以明哲保身,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输。 这才是高明的手段,果然政客就得是善于玩弄人心的,算命先生在这一点上,有天然的优势。 黑狗也是跪倒请罪,他拿出来一大批信件,是左宗棠写给他的,拉拢他的,而且在方山赶去福健之前,左宗棠已经派出了三波使者来游说黑狗,三波人的人头全都被黑狗挂在了他的军营门口。 他早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现在把这些信件全都交给朱敬伦,说他有罪。 朱敬伦很早就察觉到黑狗打算愚忠于他,这是一个智力并不高的人,但智力不高的人,未必没有智慧,他能成为疍民中的一个帮会龙头,可不光是靠着讲义气,他对大局有一种天然的敏锐,比如当初他就是第一个积极相应朱敬伦策反的龙头,这就是小人物的智慧,他们知道自己成不了事,所以愿意将自己的前途牢牢固定在他们认为能成事的大人物身上。 “你何罪之有,快快起身!” 朱敬伦亲自将黑狗扶起来。 又询问了一下情况,黑狗表示他走的时候,五坑军已经在装船,福州也是一个商港,来往船只众多,尤其是运茶叶的飞剪船很多,但是也不可能把整只军队一次性运来,大概能运输一个旅。 对朱敬伦来说,一个旅已经够了,如果他不能用自己的威望稳定大局,来一个军也是白给,因为一场内战的话,就得是全军行动。 但他不相信他的军队会背叛他,他的军队可不是湘军那种军阀部队,可不是只听一个人的封建军队,军队中实行的是正规的财务制度,发军饷的是正规的财务部,军官提升有人事部,后勤补给有后勤部,这些部门都是独立的文职部门,根本不受军事主官的指挥,因此士兵不存在依附于军官,军官不存在依附于主官的情况,没有依附那么凭什么跟随主官造反。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的,如果朱敬伦真的死了,造反还是会的,因为他们那时候是在寻找新的秩序。 可朱敬伦没死,他们依附于军官叛乱的理由就不成立,他们很可能只是受到主官的蒙蔽,侯进和张千山至今打的是保朱家江山这一点就能看到,他们自己的威望不足以让他们得到拥护。 所以朱敬伦打算是突然回城,然后振臂一呼,直接控制大局,这一个旅的士兵,是回去震慑宵小和以防万一的,只会用来把手城门和控制要道和机要部门,而不是准备直接回去战斗的。 几天之后飞剪船就来到了九龙港,朱敬伦的电报发到了广州,赫德依计行事,借口自己的寿辰,邀请侯进和张千山赴宴。 而朱敬伦的座舰赶到广州城下的时候,他们的酒宴还没有散去。 城门戒严,朱敬伦下船,只有一船士兵,但他们打起了朱字旗,簇拥着朱敬伦向城门赶去。 城门守军喝止下才停下脚步,朱敬伦单独走上前,他觉得他此时就跟拿破仑当年一样,相信他的士兵不会向他们的皇帝开枪。 两个士兵保护他,走到城门下,冲着城头喊话: “你们的头是谁?叫他来见我,我是你们的皇帝,我回来了!” 不用等见军官,士兵们看仔细后,立马就高呼起来:“是皇上,皇上回来了,快开城门,皇上回来了!” 能够听到城墙上的欢呼声,朱敬伦笑了。 幸好城墙上是新安第二军,大多是新安县的子弟,朱敬伦长期在新安当官,这些子弟当兵前很多都见过朱敬伦。 如果是张千山从广西收集的乌合之众守卫这里,朱敬伦还得遇到不小的麻烦。 当然也是因为得知了守城的是自己的亲信部队,他才敢这么走进城门,不然的他,他不会采取这种方式,倒不是怕死,城上的步枪甚至大炮都未必杀的了他,关键是打草惊蛇,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哪里会像现在这里,直接进城,里面见过军官,宣布从此时起,没有他的命令,军队不用听任何人调遣,包括侯进这个大统领。 然后传令下去,城内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新安第二军就立刻向城门汇集,很快就占领了城南一带的要地。 而登陆的五坑军则已经赶赴粤海关衙门,去抓捕侯进和张千山了。 抓捕俩人的过程中,险些发生了冲突,因为张千山有一个毛病,护卫从不离身。 一个旅的五坑军包围了粤海关衙门,张千山立马就酒醒了,弄清楚情况后,尤其是得知朱敬伦活着回来了,他就知道他的企图失败了,他的所有谋划都是建立在朱敬伦被刺杀的基础上的,否则他很清楚根本就动不了朱敬伦的基业。 现在朱敬伦回来了,他知道,不管是打还是什么,他没有半点机会,于是笑呵呵的跟五坑军的军官解释,他也在等着女婿回来了。 他不但没有反抗,还给他的部下下令,让他们立刻撤出城去。 希望能以配合,换取朱敬伦的原谅。 但是朱敬伦似乎没有原谅他们的打算。 卫兵将侯进和张千山押在朱敬伦面前,将他们的头按在地上。 “我的岳父大人,和我的好兄弟!我该怎么处理你们呢?” 张千山头被按在地上,大声喊冤:“误会啊误会,皇上你误会我了,咱可是姻亲。” 侯进则不说话,乖乖的跪在地上,头触着地面,显然他内心有愧,而又没有张千山脸皮厚,还抹不开脸喊冤。 朱敬伦摆摆手:“先关起来吧。不是关大牢里,关他们家里看起来。” 一场可能发生的政变,很快就被扼杀,张千山的乌合之众被调往东较场,由五坑军和新安第二军的士兵负责盯防,城里老百姓的生活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朱敬伦先将被张千山和侯进罢免和关押起来的官员们都放出来,然后让他们各归原位,那些投靠了侯进和张千山的官员要如何处置,这还得费一番思量。 朱敬伦不打算血腥清算,因为这毕竟不是一场真正的叛乱。 ------------ 第三百七十六节 整肃军纪 所谓墙倒众人推,朱敬伦仅仅只是把侯进和张千山关起来,都没有关进大牢,只是关在他们自己的家里,文武百官的弹劾就接连不断,甚至让朱敬伦看到了一个跟以前不一样的侯进。天籁.⒉ “侯进有八个老婆。” 他年薪一万两,养的起。 “侯进不学无术,在军校中以大老粗自居,甚以为美。” 侯进以前不识字,朱敬伦始终对军官的文化知识很重视,军校中专门有识字班,是最低级的课程,需要上的军官,甚至士兵只要申请,无仗可打的时候,都可以去上一期,但是侯进始终不去学不说,还常常以自己不识字为荣。 “侯进常以天子兄弟自居,自觉身份尊贵,目中无人,常有怨忿之语。” 侯进确实目中无人,跟他资历相当的军官中,他看不起任何人,包括见到黑狗也是呼来喝去,完全没有俩人平级的概念。 但最严重的还是:“侯进贪墨军饷!喝兵血!” “这是谁送来的?郑金!我知道这个人,大洪军的统领。怎么侯进贪墨军饷,还贪墨到大洪军中去了?” 朱敬伦叹道。 他在军队中实行的是专业化的财务制度,军饷的是财务部,都是文职,甚至不常驻,只在饷的时候,去军中一趟,跟士兵也好,军官也好,一般没什么交情。 财务部的账册是一年一查,而且往往会到军队中跟士兵核实,理论上不可能会有克扣军饷的情况生。 侯进也不是财务官,他们怎么有条件克扣军饷? “皇上,逼索!” 方山在一旁轻轻点道。 朱敬伦看他说的认真,这才翻开弹劾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心里越不舒服,他对自己建立的一套制度本来是很有信心的,认为堵住了军官克扣的渠道,但他们没克扣,却能逼索。侯进的方法是,军饷到士兵手里之后,他派亲信挨个军营去收孝敬,基本上一个兵的三分之一军饷得上交给他。 还能有这种方法,朱敬伦简直对这些人搜刮的手段有些惊叹了,把心思都用到这上面,这样的军队还能好吗? “消息确实吗?” 朱敬伦确认道。 方山点头:“已经派人去核实过了,不但有大洪军,还有肇庆军,八旗兵在广東的时候也时常孝敬。” 朱敬伦有些坐不住了,这已经不是一两只部队的问题了,范围牵扯的相当大,侯进过去是新安军的统领,新安军的士兵都是新安人,朱敬伦在新安经营许久,跟新安当地人关系复杂,侯进还不敢把手插进新安军中,但是大洪军、肇庆军这些后期收复的农民军和绿营兵、团练武装,他就敢放胆去逼索了,八旗兵更是受到排挤,他也没有放过。 相对于新安军、五坑军这样的主力,这些军队又都是杂牌,军饷本来就低,普通士兵最多3两银子,会使步枪的5两,八旗更是全都是3两,根本没给他们装备步枪,等于一个士兵每个月至少要给侯进孝敬一两银子。 问题如果仅此而已那还罢了,关键是他开了一个坏头,他向各军逼索,那么各级军官肯定往下摊派,甚至有样学样的也喝兵血,这样的军队不可能有什么战斗力,这等于是挖朱敬伦的跟脚。 朱敬伦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方山说这些情况属实,朱敬伦相信,在这点上他不敢骗朱敬伦,但为什么之前方山不说,朱敬伦绝对不相信他是最近才察觉到的,为什么之前朱敬伦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跟朱敬伦汇报或者告状,而是等到侯进犯下错误之后,所有的弹劾都来了,墙倒众人推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恐怕是有人故意操作的,他们知道小错误打不到侯进,所以他们必须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将侯进所犯的错误,一下子全都兜出来,就好像打总攻一样,非常有策略。 这说明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在朱敬伦的政府中,已经形成了一股倒侯派,在他的政府中已经出现了派系。 要是换做一般的皇帝,可能要吃不下饭了,没有一个皇帝希望看到自己的臣子组成小团体,甚至还在算计皇帝本人,每当现这种苗头的时候,都是用雷霆手段直接掐灭,为此不惜兴大狱,株连九族。 但朱敬伦也只是意外了一下,他并不担心这种事,因为古往今来所有的政坛,肯定会存在派系,不管你多么严格的限制,也不过是将明面上的关系,逼到暗中去了而已,有派系很正常,有派系斗争更正常不过,不需要为此大惊小怪,只要他能把住一个度,那就是他建立的制度良好的制约着所有的权力,让权力不至于失控,就像现在这样,虽然他们玩弄了政治手段,但他们依然得在正常的范围内来运用权谋,而不会直接把刀子互相攻伐。 说到底还是侯进犯错了,被人抓住了把柄。 但朱敬伦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于是他派谢琦暗中去调查,果然有一些古怪。 事实上,并不是侯进一开始就逼索的,最开始的时候,是大洪军这样的农民军中的一些军官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们是农民军,总有一种自己做过反贼的隐忧,而侯进向来比较高调,自诩朱敬伦的兄弟,他们就想巴结侯进,一个营的官兵集体凑份子在侯进过生日的时候送来了大礼。 其他部队有样学样,今天有人送,明天有人送,有理由也送,没理由也送,侯进手下有一个师爷,说这样太麻烦,跟大家商量好,每个月该送多少,将这种送礼固定下来。这种制度性的腐敗很像7o年代的香港,大家都是有系统有组织的收取好处。 之后就展成了每月,侯进的手下按月去收取好处,具体操作人就是侯进的师爷。 由于不识字,侯进是离不开师爷的,谁能想到这个师爷将他推到了死地。 经过调查,黑狗那边确实没生这种情况,先黑狗带领的部队,主要是五坑军,以及在潮州招募的潮州军也归他调遣,五坑军的客家人和潮州军的潮州人,都是相当排外和刁横的族群,黑狗的手因此还伸不进去。 但是这些军队中也有自己的问题,比如其中都出现了一些同乡会之类的小组织,这些小组织也类似侯进那样,按比例收取每个士兵的军饷,将这些军饷用作某些慈善活动,比如给家乡捐献一座桥,还有军中士兵病倒了,家里出事了,都用这些钱应急,应该说算是一种保险基金一般的东西。 还好现的早,要是让这种现象持续下去,过不了几年,朱敬伦的军队大概也要跟清军一样没什么战斗了。 “传我的命令,把侯进收监,让军法官审理。” 朱敬伦叹了口气。 同时明白自己的军队中制度还有漏洞,不是这些制度不够好,而是中国人太善于钻空子了,那些做惯了幕僚的师爷群体,更是这种钻空子的好手。 “侯进的师爷、亲兵等一律收监,等候审理。” 朱敬伦补充了一句,具体问题有军法官按照军法处理,他向来不会干涉法律。 接着朱敬伦开始跟谢琦等参谋部军官商量完善军队监察制度的问题。 原本的监管体系原封不动,该审查审查,该审计审计,朱敬伦将组建一只规模不大,但是独立运作,向他直接负责的宪兵部队。 宪兵部队的第一任长官,朱敬伦选择了参谋总部中的黄焕清,黄焕清是一个秀才,上进心很强,但是做人不够圆滑,总喜欢表现自己,这种性格在中国人群体中一般不会吃得开,很容易被人排挤和孤立,他就处在这样一种境地。 但这种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办事比较死板,上进心又让他们敢于得罪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在乎踩在别人身上。 授命黄焕清组建一只1oo人规模的宪兵部队,所有成员都需要识字,因此直接是从各地县学中的学生中招募的,现在读书人当兵的意愿比之前高多了,只要是拥护朱敬伦的读书人,一般都不会拒绝到军中任职,因为朱敬伦在进行一个造反事业,造反事业早期,肯定是军功至上,做武官更容易出人头地。 在不怕得罪人的风格下,黄焕清还真的现了不少问题。 比如给军官送礼的情况,是十分普遍的,不敢说每一个士兵都要给军官送礼,但至少有两三成要送礼,偶尔送过礼的更是过八成,从没送过礼的,就只有一成。 可怕的是,出现这么普遍的送礼情况,却没人觉得有错,不管是送礼的士兵还是收礼的军官,都不觉得有什么错,因为送礼是一种文化,早就深入人心了。 问题是,侯进可不就是从收礼转变为最后上门索礼的吗,对普通士兵来说,拿出每个月的三分之一军饷,这是很沉重的负担。 而其他军队中出现的送礼情况,尽管没有演化成侯进这种制度化,可依然十分沉重,许多士兵依然是将军饷的三分之一都要变成给军官的四季礼物。 事情如此严重,却没人当成问题,这是最可怕的问题,到了不能不整改的地步。 “军中严禁收送礼,违者以纳贿论处!” 朱敬伦不得不颁布下严厉军法。(。) ------------ 第三百七十七节 定国旗 侯进事情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这个程序在权力面前是那么的脆弱,朱敬伦只要随便动一动,司法就将毫无尊严,但它又那么的重要,如果权力摧毁了他,最后权力本身也将变得没有尊严,人类历史上无数的惨剧都证明了这个道理,没有保护好司法的权力,也将没有什么保护权力本身。 当一群高官显要似乎践踏司法尊严的时候,也就是这些高官显要快要倒台的时候,因为他们破坏了最基本的秩序,而那个秩序本身对他们是最有利的,只可惜很多人看不到这一点,他们只图一时的快活,然后肆意践踏那些秩序,最后在无序之中,他们才发现他们手里的权力原来更脆弱,甚至他们自己都将不会得到有尊严的审判。 所以朱敬伦甚至是不敢去破坏他,他知道司法程序破坏起来容易,但要重新建立起来,将非常的困难。哪怕他很不愿意侯进被司法无情的毁灭,他也不得不接受司法无情的一面。 侯进的事情很容易定罪,但是张千山这边就很麻烦了。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暴露出反意,他们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意,至少侯进没有,可侯进还是配合张千山行动了,他们非法罢免了许多不肯合作的官员,这是乱政,甚至已经可以以谋反定罪了。 不管是大明律还是继承了大明律的大清律,对于谋反的定罪都差不多,株连九族! 也就是说张千山谋反了,他女儿也有罪,他女婿也有罪,张柔和朱敬伦本身就有罪,这就是皇权制度和株连制度的悖论。 所以张千山不适合以某犯罪论处,没有一个法官愿意这样审判他,司法程序最后还是要走的,朱敬伦相信,最后无论找哪些乡绅来做陪审员,他们都不会给张千山定谋反罪。 一想到张千山竟然可能会被无罪释放,朱敬伦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因为明面上都是侯进在动手,但朱敬伦敢断定,主使者肯定是张千山,侯进只是被人当刀使了。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动侯进跟你一起谋反的?我的岳父大人!” 在法官审理他之前,朱敬伦找张千山谈了谈。 “谋反?哎呀,皇上你可冤枉我了!我和侯大人可都是公忠体国的忠臣啊,一听皇上你被谋刺了,我二人彻夜难眠,急忙赶回广州主持大局,就是怕有意外,怕那些有二心的臣子在此时坏了皇上你的江山啊!” 张千山果然继续打出大义的旗帜。 朱敬伦摇头笑道:“岳父大人,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让我想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历朝历代的皇帝恐怕都会立立威吧。不过杀岳父这种事不多啊。哦,我想起来了,听说太平天国的西王萧朝贵干过一件大事,好像他父母因为违反军规,在一起过夜,为了整肃军纪,他把父母杀了。” 太平天国是一朵奇葩,萧朝贵本姓蒋,过继给萧玉胜为子,故改姓萧。他杀的其实是他的养父母,可是这养父母是自幼把他养大的,换做一般人肯定下不去手。但太平军这些人,当真是狠人,不怪他们能够成气候。 但萧朝贵这种行为,肯定得不到正统思想的支持,他杀养父母确实整肃了军纪,但是文人士大夫也不敢跟这种人合作了。在礼法制度之下,既然认了养父母,那在礼法上,就是亲生父母,杀养父母如同弑父母,是大逆不道的重罪。可是如果是一个正统的文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呢? 起事之初,立下规矩,亲人第一个先犯了,该怎么惩罚?其实历史上有许多例子,如果是子侄这种身份,哪怕是亲儿子,杀了立威的有,但唯独没有杀父母立威的,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哪怕是师徒关系,师傅犯了错徒弟都得给扛着。别说亲自杀父母了,即便是别人要追究,儿子也得替父母抗。 可惜萧朝贵可能没读过书,或者跟养父母关系不好,在或者是根本就没人性。关系不好的可能性不高,如果真的关系不好,养父母也不会跟着他造反,他也不会造反还带着养父母,那就只能说为了大业,萧朝贵是豁出去了,导致人性也顾不上。 其实最佳的处理办法,是曹操当年用过的以发代首,曹操的战马践踏了青苗,按照律法当斩,于是他要执法官为自己定罪,被执法官拒绝。曹操要举刀自杀,被众人劝住。最后他用剑割断自己的头发说:“那么,我就割掉头发代替我的头吧。” 萧朝贵完全可以引用这个典故,替养父母抵罪,最后他以西王的身份当众被打上一顿,其实也能起到整肃军纪的作用,犯不着亲手杀死养父母。 所以说读书少真的很要命。 朱敬伦引出这个典故,就是为了震慑张千山,萧朝贵能杀父母,他杀岳父能算什么。 张千山这才有些慌乱,野心勃勃之辈,向来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但是却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皇上饶命!” “饶不是不能饶,那你就说说是如何哄骗侯进这个蠢货的吧。” 张千山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大概不会有被审判的机会,死活都是朱敬伦一念之间的事,还不如老实交代呢。 他叹道:“皇上说的没错,侯进就是一个蠢货。野心大,本事小,再没有比这种人更蠢的东西了。” 本事小的人如果野心太大,往往就是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说他们蠢,一点都不冤枉他们。 在朱敬伦的逼视下,张千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计划都说了出来。 他当时也在广西,利用自己外戚的身份,在蒋益澧撤走之后,第一个进驻了桂林,将这座大城据为己有,侯进当时主持广西战事,也没有跟张千山翻脸,默认了张千山的行为,之后张千山又送上大礼,俩人之间不但没有爆发冲突,反而关系渐渐密切起来。 等到了朱敬伦遇刺消息传到广東之后,他们在广西很快也听说了,这时候张千山伪造了他女儿的信件,里面说朱敬伦已经被杀,让她父亲自己保重。拿着这封信,张千山说动了侯进,告诉侯进他女儿已经怀孕,如果侯进能保朱敬伦的儿子,他的外孙登基,他愿意将天下兵马大权交给侯进。 侯进大概当时产生了当曹操的野心,因此琢磨了一下就同意了,恐怕已经在幻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了,谁知道这时候朱敬伦竟然回来了。 朱敬伦分析,侯进肯定是没想过要造反的,至少是没想过要造朱敬伦的反,他很清楚造朱敬伦的反那等于找死,可如果朱敬伦死了,他造一下朱敬伦儿子的反那倒是无所谓。 问题就在于,他相信了张千山说,朱敬伦死了,而张柔怀孕的事情。 侯进显然是被张千山坑了一把,但是张千山反而可能没事,这让朱敬伦心中很窝火。 但窝火也不能干涉,一个国家的法治文化能够建立,是一个长期的努力结果,最开始,法律的传统还没有形成,也就没有力量的时候,权力阶层是十分容易破坏他的,这时候需要权力阶层的自我约束,否则法治文化的形成,就会遥遥无期,真等老百姓自觉自愿的起来维持法治的时候,朱敬伦相信五十年内没这个可能。 所以他即便再窝火他都不能干涉。 事实上跟张千山密会之后,他就不过问了,连听都不想听。 还有这时候一堆事情等这自己去做,可以分分心。 龙元喜他们已经带人弄出了一整套礼仪制度,在中国的礼文化中,礼字从来不是简单的鞠躬作揖之类的表面工作,礼其实还包括一整套制度,比如国家政府组成的三省六部九卿,九品中正制等等,都属于礼的范畴,儒家很清楚,这种国家的大制度,就是从小小的家庭,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小到人跟人之间如何沟通,大到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这都归礼来管辖。 这就是为什么咸丰对洋人不肯跪拜他那么在意,他们的观念中,这是破坏礼制,而礼制则是国家制度的根基。 正因为这么重要,所以龙元喜他们才弄了一年多才制定出各种礼仪,最首要的就是登基大典,严格按照儒家礼制来制定,朱元璋那时候怎么登基的,朱敬伦这里半分都不能少。 朱敬伦已经详细看过这套大礼仪了,其中有他赞许的地方,但还有更多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是西方人评价的,虚礼太多,繁杂而无用。可该有的东西,很多都没有。 最紧迫的是,竟然连国旗、国歌这些基本的东西都没有,起码在朱敬伦看来这是很基本的,因为你要跟洋人打交道,你不可能连国旗都没有,哪怕没国歌,国旗也必须有,但中国从来就没有形成过国家级别的旗帜文化。 龙旗那是皇家的旗帜,清政府后来的黄龙旗,是把皇族的旗帜当作了国旗,后来中国政府宣传中国人是龙的传人,可事实上龙向来都只是皇族的代表,普通人敢这么说,那就是找死了。 朱敬伦可没什么龙旗,他打过的旗不多,最简单的是一个“朱”字大旗,但这显然不能用作国旗,但国旗这件事已经不能拖了,因为马上就要去接收阿拉斯加,接收过程中很重要的一个象征就是俄国人降下他们的旗帜,然后大明升起自己的旗帜,总不能俄国人把旗子降下来,然后大明没有旗子挂上去吧? 但该选什么旗帜呢?由于没有这种文化,古代礼制中也没给国旗定过规矩,龙元喜他们是没有相关经验的。 朱敬伦倒是想到仇英版清明上河图中的船舶,倒是有旗子挂出来,那是明朝的时候,而且是老百姓自发的悬挂旗帜。 但那个旗子是太阳旗!(。) ------------ 第三百七十八节 以登基为契机 明朝之所以挂太阳旗,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仇英的画作中如实的记录了这些场景,后来在明代的商船上也现了一些实物,但是明朝人为什么在船上挂出这种旗子,无人得知。 有人猜测,是当时的明朝商人跟西方人在贸易往来中,现西方人都用旗帜来区分各自不同的商船,因此才给自己船上挂上了旗帜,为什么是太阳旗,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太阳代表光明,代表大明的意思。 但这种太阳旗朱敬伦不喜欢,因为跟日本人的旗子一模一样,日本人管这种旗子叫做日之丸旗,也是由日本皇室率先使用,最后推广到海军使用,日本在公元8世纪就开始使用,因此朱敬伦不打算用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旗帜。 可徐荣村那边急着用。 跟俄国签字之后,已经交付了笔购地款项,大概是三分之一,尾款将在完成国土交割之后,一次性支付给俄国政府。 国土移交也是一件麻烦事,牵扯到法律、经济和政治方方面面,俄国人需要时间处理,他们本来提出在圣诞节之后交付,可是鉴于那时候西伯利亚太过寒冷,朱敬伦要求他们必须在夏季进行交割。 俄国人对卖地很有诚意,沙皇还等着用那几百万两银子呢,所以他们同意了,一方面立刻启动对西伯利亚的清理工作,包括政府给予当地商人的赔偿,对当地政府设施的处理,以及跟大明进行移交程序的商讨。 俄国团队在广州已经停留了好几个月,各种法律程序都进行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徐荣村派人去跟俄国进行移交,俄国在西伯利亚的25oo驻军,将跟大明军队进行一个仪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降下俄国国旗,升起大明的国旗,大明没有国旗,这就闹笑话了。 跟陈芝廷等主要大臣商量了好几次,大家比较中意的国旗方案有两个,一个是“朱”字旗,一个则是“明”字旗,都是字旗,这倒是中国传统,从古至今领兵出战的将军,无不是挂自己的姓作为旗帜。 再三考虑之后,朱敬伦否定了“朱”字旗,家天下的时代该结束了,这个国家可不是他朱敬伦的,哪怕朱敬伦一力打造这个国家,他也不能接受这个国家成为一家一姓之国家。 那么就只有“明”字旗了,好在中国字本身就兼有图画的美感,以字为旗,也有化热爱的一种意义在里面。 大概方案定下来了,其他还有规格样式,有人说用三角旗,认为洋人多用方旗,中国用的是三角旗,朱敬伦觉得三角旗或许是源自八旗的旗帜方案,因此他不愿意接受,抹掉大明国民对满清的记忆,这很重要。 最后的方案是朱敬伦提出来的,旗面依然使用方旗,长宽比例采用黄金分割比例,第一号旗帜长1ooo毫米,宽618毫米。旗面底色采用了天青色,“明”字颜色使用了红色,找最好的工匠手工织出来的云锦,正好有从南京移民过来的一些手艺人重新复制了云锦工艺,到目前为止,这依然是世界上最出彩的手工艺品。 对这个国旗还是有人不满意,认为太过单调的有,有人希望在旗子上加东西,而他们自己都达不成一致,有人希望加上几条龙上去,有的希望加福字之类的迹象文字上去,也有说加云纹的,也有表示应该加副旗,还有说加绶带的。 朱敬伦没时间等那么久,第一面素面旗帜做好后,就让徐荣村带着去阿拉斯加了,吞下阿拉斯加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相比花钱买下阿拉斯加,虽然大明的文臣武将也觉得很重要,但还谈不上兴奋,因为中国从古代开始,其实从来没重视过北方的土地,认为那些都是蛮荒之地,连西伯利亚甚至蒙古他们都不在乎,更不用说更北,更远的阿拉斯加的土地了,他们也都觉得算是锦上添花,毕竟也算是开疆拓土了,因此只觉得这有象征意义,而不具备实际意义。 他们更关心的是朱敬伦该登基了! 这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朱敬伦不是不关心,只是没把这种程序性的事情,看成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个开国大典远比不上有实质意义的建立责任政府,但既然这时代的人就喜欢这种象征意义的东西,将登基大典、祭天等仪式看作是合法性的源头,那么朱敬伦决定以此为契机,逼迫这些大臣们接受一些改变,一些他们平时根本就不考虑的改变。 “剪辫子!” 这是让这些文人士大夫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他们说: “身体肤受之父母,怎么能剪?” “祖宗体制怎么能动?” 满清几百年的统治,让人们已经忘记了传统的饰,说他们当奴隶当出优越感,这太感情化,事实上他们确实以为留辫子就是传统,但不意味着他们不知道留辫子是清朝才有的事情,剃令贯彻整个清朝,老百姓或许不知道,他们这些文人不可能不知道。 朱敬伦笑道:“身体肤受之父母,那怎么要剃半个头啊,那一半头不是父母给的?” 朱敬伦的话让一个个文人很难受,这是理说不通,但留辫子已经成了习惯,但朱敬伦不能接受这种习惯,他其实无所谓别人留什么头,可辫子太有象征意义了,对满清来说,这是象征汉人臣服的标志,朱敬伦是反清的,那当然要从头入手,他才不管门口的乞丐留什么头乞讨,但他必须管他手下的官员留不留辫子。 陈芝廷、龙元喜等一个个书读诗书的大臣都不表态,其他人更是沉默。 朱敬伦叹了口气:“既然你们认为是祖宗的东西,那好吧!请孔圣人!” 朱敬伦话音一落,立马就有几个卫兵拿进来一幅画,站在梯子上展开,是一副孔子的画像,全身像。 所有人看到孔夫子都惊了,没见过这样的孔夫子,因为孔夫子留了一条长长的辫子。 朱敬伦说道:“既然大家觉得是祖宗的东西,我看孔圣人竟然没有留辫子,孔圣人可不能不尊祖宗,今后大明境内,所有孔庙、文庙、祠堂,圣人画像、金身都必须留辫子,大家觉得可好?” 所有人都呆了,没想到朱敬伦用出这招来,刚才朱敬伦提出剪的时候,他们心中没少打定主意,大不了不当官了。 这其实就是一个习惯的问题,所有人都遵旨剃了,都把辫子当成了传统,让他们改变是很难的。可是谁也没看到过孔圣人留辫子,这又是一种传统,他们说这是祖宗的东西,因为他们这种观念,导致老百姓都这么认为。 文化话语权是在文人士大夫,是在官僚集团手中掌控的,他们不剪辫子,老百姓肯定也不会跟着剪,为了剪一根猪尾巴,要是弄得人头滚滚,朱敬伦觉得那就是扯淡。所以他干脆搬出了另一种文化传统来打压这一种文化传统,看看这些文人心中,到底是圣人不能亵渎,还是头不能剪。 朱敬伦笑道:“陈大人你觉得呢?” 陈芝廷一直沉默,但看到留辫子的孔夫子他也着实难受,一想到全国的圣人画像都变成留辫子的孔圣人,他就觉得完全不能接受。但是一想到自己剪辫子,他也觉得不妥,他爹是留辫子的,他爷爷是留辫子的,他爷爷的爷爷也是留辫子的,他祖宗祠堂里的先人都是留辫子的,一想到他要剪辫子,他就觉得自己很不孝。 可是他不剪辫子,圣人就得留辫子,他又觉得这不能接受。 有人说过一句话,你如果想在房子里开一扇窗子,肯定有人反对,那么如果你说把整面墙都推到的话,别人反而会劝你说开一扇窗子吧。 现在这种情况就是这样,在他们剪辫子跟孔子留辫子之间,这些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叹了口气。 “辫子乃是清军入关之后剃易服所有,孔圣人乃先秦圣贤,自然不会留辫。” 陈芝廷叹道。 朱敬伦反问:“可是我刚才听你们说,这辫子可是祖宗留下的东西啊?难不成孔夫子是一外国人,不是咱祖宗一国的人?” 陈芝廷道:“新朝当有新气象,若皇上下旨剪辫,臣等怎敢不从。何必请出圣人画像,如此亵渎圣人,岂不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陈芝廷态度明确,你下旨让我们剪辫子,他们遵旨,没必要拿孔子出来侮辱读书人。 朱敬伦听出满腹怨言,心中叹息,果然这些读书人的观念最为死板,难怪历朝的改革多以失败告终,这种思想守旧的人,是不愿意轻易改变的,哪怕不变就是死,他们也愿意为旧时代殉葬。 他突然觉得,也许他一直做了一件错事,那就是希望能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扭转传统士大夫的观念,带他们走进新时代,也许新时代真的只有新人才能建立,旧人只能随着旧时代一起慢慢腐朽。 现在即便强迫他们剪了辫子,他们心里也会有一根刺,他们的心依然是旧时代的。 头上的辫子好剪,但心里的辫子难剪,如果不是这样,朱敬伦也不用跟他们商量了。 朱敬伦不由叹道:“难道你们觉得我跟你们商量,而不是给你们下旨,是侮辱了你们,难道你们不觉得我是尊重你们?”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私下里不是没议论过,他们也觉得朱敬伦做事情,喜欢听取众人的意见这很好,都说这有唐太宗的风度,可他们习惯了乾纲独断的清朝统治,因此如果是下旨让他们剪,他们或许更容易接受一些。 朱敬伦叹道:“随你们了。多尔衮当年要剃易服,为此杀的人头滚滚,有骨气的人大多都杀光了。今天我只是想恢复本来面目,可你们却要保留清朝强加给你们的头。我不想强迫你们,愿意剪就剪,不愿意剪就别剪。相比头上的头,我更希望你们能把心里那股满清带入关内的野蛮奴才习气剪掉。这国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家,是所有人的国家,而你们作为管理国家的官员,我不想看到你们心里始终拖着一条带着奴才气的辫子。” 朱敬伦说完,摆摆手:“都回去吧。我愿意跟士大夫共治天下,但我不想给一群奴才当主子!” 把所有人都撵走,朱敬伦回到屋内,让张柔将剪子拿过来。 “剪了!” “啊!” 张柔一愣。 作为女人,他受传统束缚更深,更觉得剪辫子是大逆不道。 “剪!” 朱敬伦怒喝一声,她才哆嗦着来剪朱敬伦的辫子。 一头乱披散开来,张柔剪的还是少,只从中间剪开,留下了大半,随时都能重新编起来,但这是一个意义,他先跟旧时代决裂了,就看那些官员了,话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他不会给一群奴才当主子,他们不剪辫子,朱敬伦就不登基,相信那些精明的家伙肯定明白。8 ------------ 第三百七十九节 变法 第二天大臣们又来恭请朱敬伦登基,每个人都戴了一顶帽子,因为每个人都剪了头发。 朱敬伦明白了,他们选择好了,至于多少人真的从心里剪了辫子,那就不好说了。 奴性的化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哪怕到了21世纪,都不乏这样的人,当美国出现什么社会问题,他们总觉得是中国媒体在抹黑,当中国出现任何好的事情,他们也要从负面来看,航空科技进步能跟社会福利联系起来,他们设身处地的为洋人主子考虑,可洋人主子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有他们这些奴才,这就是一群没剪掉心里的辫子的,失去主子的包衣,很可悲,很可怜,如同南北战争后失去了主人的奴隶,内心彷徨,四顾茫然。 所以只要不剪掉心里的辫子,带着包衣奴才心态的人,总想给自己找一个主子,他们不习惯自己起来当主人,这种人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就很容易成为叛徒,成为汉奸,这是朱敬伦不想看到的。 他现在让这些人剪掉了头顶的辫子,也不意味着这些人能很快端正心态,成为一个自立自强,挺直脊梁的男子汉,自己一咳嗽,他们马上就会跪倒在地,这依然是奴才。 “好了,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朱敬伦对众人说道,可是没一个人起身,他们是商量好的,这次就要让朱敬伦定下登基的日期,一下子把事情做完,他们不想再折腾下去了。 大明到现在,在他们心里都是一个非常迷茫的概念,他们觉得,就是因为朱敬伦没有正式登基,只有真正的登基称帝了,祭拜过天地了,他们才会觉得这个国家真真正正的建立了起来。 他们需要一个仪式感很强的建国大典来满足他们对合法性的心理需求。 他们甚至认为,之所以出现朱敬伦遇刺的谣言传开后,张千山和侯进立马就能兴风作浪,就是因为朱敬伦没有正式建国。 “龙大人,你们弄的大礼仪我看过了,光是磕头的方法就有八种之多,你们不觉得这很多余吗?” 他们依然在跪着,朱敬伦让人搬来了椅子,就坐在他们对面。 龙元喜非常执着:“无礼仪则不能区分上下尊卑,无礼仪则无法名分论理纲常,大礼就是大礼,岂有多余之说。” 龙元喜说的很自然,说明他真的这么认为。 让人站着真的那么难吗? 朱敬伦叹口气,他跟这个时代的人的思想,依然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罢了。喜欢跪就跪着,但别跪在我面前。你们制定的礼仪我不能同意。我不需要你们跪我,明白吗?我跟你们都是平等的。佛祖说,众生平等,人还做不到跟猪一样平等,但至少人跟人之间应该平等吧。” 儒家用礼仪将人与人之间划分出了森严的等级,这也是中国步入现代的一个心里阻碍,朱敬伦想靠登基一事为契机,将这些东西统统摧毁,毕竟新朝新气象,只有用建立新朝为理由,才能让他们更容易接受改变。 没人说话,他们跪着,表达态度。 朱敬伦认怂了:“好吧好吧,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不要每天都跪,不要见面就跪,这总成吧?” 朱敬伦坚持跟他们商量,哪怕商量的是自己认为最不应该的事情,不用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文明。 “登基大典,必须参拜!” 龙元喜道。 “好!” 朱敬伦痛快的答道。 “祭祀天地,必须跪拜。” “好。” “拜见父母,必须跪拜。” “也行。” “以下见上,必须跪拜。” “不行。” ……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互相都有让步,朱敬伦本来坚持跪天跪地跪父母,这是他能接受的底线,可官员们不接受,他们认为下级见上级也应该跪拜,双方争执了一番之后,规定下级只有第一次见上级的时候需要跪拜,其他时候以平手礼相见即可,这还不算什么,其实官员之间私下见面,一般也是不跪拜的,最让朱敬伦难以接受的是,这一群大官认为老百姓见官员必须跪拜。 一个个老百姓跪在当官的面前,这跟官员是人民公仆的理念实在是相距甚远,不过他们的理念是,当官为民做主,是民之父母,理论上来讲老百姓跪拜官员其实就是在跪拜父母,他们对此很坚持。 后来讨价还价的结果是,读书人可以不跪拜官员,这算是朱敬伦给读书人争取到的一个特权了。所谓有功名在身可以见官不拜,那只是后世流传的一个传说。连官员相见都要跪拜的时代,秀才敢不跪县官?实情是,当秀才跟平头百姓在官员身边打官司的时候,秀才也要磕头,但不用一直跪着,老百姓得一直跪着应诉,这是唯一的区别。 现在朱敬伦给读书人争取到的特权是,他们第一次也不用下跪了。但老百姓依然要跪,可是不用一直跪着了。 跪礼是很重要的礼仪,起码在这些官员心中如此。 反倒是朱敬伦提出要革新其他事务,比如无比重要的律法,官员们争论反而没那么大,新朝当然要有新法。 朱敬伦对大清例律的大部分条文都没意见,古今中外,其实历朝历代,各国的法律都大同小异,无非都是要惩恶扬善,所以杀人放火肯定都是律法禁止的,大多数的刑罚也都是一样的,不可能在中国杀人犯法,在外国杀人就合法了。 不一样的是法律的程序,和惩罚的轻重问题。 朱敬伦要变的也是这些,比如他要求废除法律中最不文明的那些部分,比如连坐制度,他认为株连九族之类的太过野蛮,法律应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这一点官员们倒是没有坚持,事后想来,其实连坐制度,根本就是皇权在压制官权的一个条文,一般情况下,也只有有权力的人才能犯下那些需要株连九族的大罪,一个平头老百姓犯不了多大的重罪,除了谋反之外,他们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去犯重罪。 但也有官员们坚持,而朱敬伦死活都不会答应的,那就是用刑制度,官员们认为,如果不用刑,怎么让犯人招供,朱敬伦认为用刑只会带来冤假错案,只会屈打成招,坚持到最后,还是官员们让步了。 这让朱敬伦得以改变大清律中的刑罚制度,其实他私下早就在做了,让赫德聘请了一些法律专家,让他们将大清律例中那些不文明的东西删除,至于主要的法律条文,其实大多是保留下来了。 至于根本性的变化,朱敬伦暂时还不觉得需要变,也没有能力变,要知道重建一套司法制度,这是大工程,目前根本不具备必要的知识储备,加上大清律本就是源自大明律,是中国的传统习惯法,是对上千年法律文化的总结,清朝用了清朝用了三年时间才制定出来,而且还主要继承了大明律的条文,朱敬伦没能力短时间内完成一套新法,那就只能沿用旧法,并对其中不文明的部分进行删减。 至于正式法律什么时候更改,那得看什么时候能够积攒到足够的普通法案例了。 除了删减条文,朱敬伦还借机添加自己认为重要,而传统法律中忽视的部分。 比如将保护产权列入了明文。 这些其实官员们依然没有怎么反对,因为这还是对他们有利的。 朱敬伦告诉他们,除非是经济犯罪,比如贪腐纳贿之类的问题,任何人的产权都要得到保护,取消了不人道的抄家,而对经济犯罪则施加罚款等措施,罚到倾家荡产也好,但就是不能动别人的私产。 另外还加入了产权登记制度,跟英国人在香港推行的地产制度不同,朱敬伦认可了产权和租权分离的现状,所有权的官契和使用权的私契,都可以到官府登基,一旦登基后,就以官方登基的为准,任何没有官府登基的产权变动,在法律上是不予承认的。 这一点官员们反倒是反对的强烈一些,因为他们大概觉得这是对他们的限制,这样以来,谁有多少田产、房产都要被官府掌握了,这让他们有危机感。但朱敬伦告诉他们,以后没有抄家一说了,他们不用担心这些。结果让一些自诩清高的官员产生了羞耻感,陈芝廷第一个斥责反对的人,告诉他们不贪不腐怕什么,没有人不可示人的,他说话了,就没人反对了。 讨价还价了一整天,前半天是官员们跪着朱敬伦坐着,后半天他们实在是跪不下去了,于是就都开始坐着,看来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跪啊。 商量完毕后,结合他们的意见,然后传给赫德招募的法律专家们审定,让他们根据这些意见进行相应的修改,第一步大明律很快就能推出来了。 另外剪辫子这件事,陈芝廷这些高官剪了之后,朱敬伦通令整个大明各级官府,号召官员们剪辫子,但明确告诉他们,不强制。剃发易服那本来就是人类历史上对文化最黑暗的一件政治事件,朱敬伦不学多尔衮,他标榜文明,就要以文明的态度面对这些让人不舒服的问题,所以他不强迫。 但军队则不同,朱敬伦下达的是军令,要求全军上下,每一个人立刻剪辫子! 可军队中大多数士兵,都是来自社会的底层,虽然那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文化是知识分子弄出来的,可对这些传统最坚持的,往往就是底层的小人物,因此朱敬伦的军令,一下子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 最近状态不好,总找不到感觉,情绪部队,文章的味道都不对,希望能慢慢找到情绪吧。(。) :。: ------------ 第三百八十节 蓄发易服 战争还远未结束,尽管美国人去北京调停了,但清廷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显然他们还不认为到了需要跟反贼和解的时候,江南的湘淮集团依然占据优势,朱敬伦在两广一带折腾,对清廷来说,还震动不到他们的中枢。 尤其是当大明占领了福健之后,一时间找不到扩张方向,暂时是处于休整状态,更让清廷有恃无恐。 大明扩张方向在北面和西面,主要是被浙江的左宗棠和江西的湘军阻挡,至于从广西北上湖南,困难实在太大,蒋益澧在湖南南方重镇宝庆府坐镇,靖州、永州等地驻扎重兵,边境地带都是山区,实在是无法突进。 因此清廷认为他们目前依然控制着局势,尤其是地方大员们也这样认为。 比如左宗棠上书保证,浙江依然在牢牢控制之中,尽管丢失了福健,慈禧不但不责罚,反而嘉奖了左宗棠防御浙江有功,依然让他做闽浙总督,希望他寻机克复福健。 但清廷认为能控制局势,却也没法扭转大局,西方人在这种情况下,非常容易妥协,相互签约停战完事,可是中国政治向来是一个零和的游戏,赢者通吃,输者输掉一切,因此除非见到了棺材,否则是没人愿意妥协的,清廷只接受要么灭亡,要么平叛两种选择,所以依然支持地方大员跟太平天国和明军作战。 左宗棠很惋惜,他之前得知朱敬伦初访美国,深以为耻,认为这个伪明政权勾结洋人,当朱敬伦遇刺的消息传回来后,他抚掌大叫天助大清,接连派出说客希望说服黑狗投诚。 最后结果很可惜,朱敬伦平安回来了。 左宗棠遗憾了没几天,突然就传出明军内部不稳的情况。 “伪明军中人心沸腾,听闻伪明酋朱敬伦下令全军剪辫所致。” 密探传回福健明军情况,让左宗棠频频点头,认为连明军士兵都不愿意剪,这是心怀故国,伪明迟早束手待毙。 可是当幕僚建议:“请大帅兵,趁此良机一举收复福健,继而荡平伪明!” 左宗棠叹口气道:“岂有如此容易,粤匪(太平军),洪匪(天地会),哪个不剪,可哪一个是因为剪被我官兵剿灭的?” 所以左宗棠认为这种剪引起的不满肯定有,但绝对不会持久,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此时去打福健不是一个好时机,反倒是太平军那边让他格外的担忧。 李秀成解了天京之围后,开始四处出击,一边包围了安庆,一边向南打通到了江西,跟李世贤、黄文金等反贼兵连一处,现在已经掌握了大半的江西,九江、南康和饶州三府,已经跟天京连成一片,左宗棠很担心太平军会再次进入浙江。 “法国人说大炮什么时候到?” 左宗棠为什么按兵不动,因为他向法国人订购了一大批新式大炮,法国人给他试过炮,这些线膛火炮,无论是火力,还是是射程,都远他军中的土炮,也远明军和太平军使用的大炮,只有这些军火到位,左宗棠才会认为时机到了,他从来都是先将自己做到最好,然后才考虑敌人的弱点,稳扎稳打这一点,也是他跟曾国藩一起组建湘军时候摸索出来的,老实说他已经不完全是一个书生了。 太平军这边,掌握了江西的东北三府,安庆以南的池州府和徽州府后,太平军对进兵的路线产生了争议。 李世贤认为应该趁势南下,一直打到赣州府跟大明连为一体。黄文金则认为应该集中力量攻打南昌府,打下南昌,整个江西都会瓦解。 此时没人选择集中兵力孤注一掷去攻打曾国藩、曾国荃兄弟主力集中的安庆,在战略执行力方面,太平军远远比不上湘军,他们没有一城一地慢慢前推的精神意志,从来都是哪里好打打哪里,带有浓厚的游击战风气。 可是李秀成既不想去安庆死磕,也不想打湘军重兵把守的南昌,更觉得南下跟大明接壤未必是什么好事,他力主向东展,他要恢复当年他一力开辟出来的苏福省,恢复江苏和浙江两地。 在天京开会之后,李秀成跟李世贤等王商定好,派李世贤带本部人马和李秀成部精锐,往江苏攻打李鸿章部淮军,派黄文金、汪海洋派兵往浙江攻打左宗棠部楚军,一举克复苏福省,重建太平天国的财税根基。 就在这时候,一直跟李秀成配合密切的明军出现了问题,这让李秀成担忧不已,现在就靠这些明军帮他们控制水路呢。 如果没有明军,他们根本就围不住安庆,他们包围安庆不是为了啃这块硬骨头,而是希望堵住湘军,一旦安庆堵不住湘军,湘军就能再次兵临天京城下。 于是他紧急邀请陈阿达等军官商议。 “皇上要我们蓄易服,谁敢不从啊。” 陈阿达介绍了明军的情况。 这些李秀成已经清楚了,他不清楚的是:“哼,剃是清妖让我们剃的,蓄乃是恢复我汉家衣冠,自当如是。贵军中怎会起叛乱?” 李秀成听说明军在安庆前线,出现了叛乱,好几千明军判出军营,逃奔湘军去了。 陈阿达叹道:“一时疏忽而已。我大明官兵大多遵从蓄令,本官带头剪了辫子。但还有一些军官不明白,闹腾的厉害。” 陈阿达指了指自己的头,他的辫子已经连根剪掉了,现在几乎是光头。 他继续说:“一时不慎,结果那些八旗兵趁机作乱,让他们逃走了。” 李秀成皱眉:“那些清妖早就该杀净了,若是你们下不了手,本王到时愿意帮这个忙。” 李秀成一直认为朱敬伦对八旗兵太仁慈了,这些旗人就该统统杀了。 陈阿达摇摇头:“麻烦事多着呢。本官此来特与忠王商议,本官打算撤防安庆了。” 李秀成一惊,安庆哪里就靠这些明军支应,他在哪里只留下了三万大军,还不是什么精锐部队,他现在正在图谋江浙呢,哪里有兵力跟曾氏兄弟死磕,可明军这时候竟然要撤防。 李秀成一直都不怎么求人,此时也长不开口。 陈阿达叹道:“忠王见谅。实有难言之隐,皇上有送来了一些衣服,官兵不肯穿,说那些是洋人的衣服!” “洋人的衣服?” 李秀成不解道。 朱敬伦给军队去的命令,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剪辫子,还要换衣服呢,简称蓄易服。 剪辫子大家都能理解,天地会、太平天国造反都剪了辫子,大明造反当然也要剪辫子,因此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大多数士兵还都能理解,因为无数前者给他们做了一个示范,甚至历史上每当有人要造反,都以剪辫子为标志。 可是换衣服就让他们难以接受,因为他们认为国内给上边送来的是洋人的衣服。 其实哪里是什么洋人的衣服,不过是军装,是一种制服罢了。 瑞典顾问几年前就建议朱敬伦要给部队换装制服,他们认为军队穿的那些松垮垮的勇服,非常影响军人的气度,但是换服饰这种事,朱敬伦早就料到肯定会引起军队的反弹。所以一直很犹豫,直到初访美国前,他才下定决心,给军队引入制服文化。因为他自己也实在是很难接受这种松垮垮的军装,尽管宽袍大袖很汉人,但文人穿穿也就罢了,军人穿这种衣服实在是不方便战斗,就当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般的改革好了。 于是朱敬伦下定决心要制定军装,他没有设计人才,直接仿照欧洲军装,瑞典人希望引入瑞典军装,朱敬伦找人做了十几套欧式军装,有英国的龙虾兵军装,法国的军装,普鲁士的军装等等,让军官们选择。 军官们说实话没有人喜欢,但如果非选一套的话,他们最后选择了丹麦的军装,英法的他们是坚持不肯选择的,原因就是跟英法两国夷人打过仗。 对于选用材质问题,顾问表示应该使用毛料,他们认为毛料制作的军装更加笔挺,可朱敬伦不喜欢,毛料太热了,根本不适合南方的气候,穿上非得焐一身痱子。所以他用棉布,至于笔挺问题,有的是解决办法,让人浆洗一下就行了。 等朱敬伦从美国回来之后,广州的裁缝们已经制作出了一万多套,直接到北方,先让前线的军队换装。 但朱敬伦没想到引起的反对,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反对最强烈的,当然是那些八旗兵,竟然引起了哗变,很多人转身去投了对面的湘军。 “曾国藩有一手啊,看来他早就做秘密工作了。” 朱敬伦收到从天京回来的报告后感叹道,他可不相信那些八旗兵是临时起意,他断定曾国藩早就打入了八旗兵内部,派人跟八旗军官们暗中联络很久了。 这就是为什么陈阿达要从安庆撤防的原因,因为蓄易服一时间他手下的部队有些混乱,给了八旗兵机会,他开始担心湘军会借机反攻。 “八旗的蓄易服暂停吧。” 朱敬伦给他下了最后的命令,这些八旗兵对朱敬伦来说,已经完成了使命,朱敬伦已经打算随时抛弃他们,将旗人融合进大明这个国家,他知道暂时是不可能的。 既然完成了使命,朱敬伦知道,是这些旗人该退出自己军队的时候了,但他们应该还能完成最后一个任务,那就是见证满清王朝的彻底堕落。 他们将在北京,在他们魂牵梦萦的四九城前,在紫禁城前完成这个见证。(。) ------------ 第三百八十一节 北伐 回国一个多月,扼杀政变种子,修改律法条文,蓄发易服,改变是一件让人不舒服的事情,不管是跟官员的半强迫式改变,还是让军人的无条件服从,都在积压不满。 文官大臣们虽然说是自由选择,可是谁敢不剪辫子啊,辫子意味着忠诚,起码大多数文官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不剪辫子,估计这辈子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士兵多出身底层,但也最不想动辫子,他们习惯了,不觉得不方便,加上一股认为这是祖宗留下的东西的传统心态,他们才不关心这种心态是两百多年前那些屈服于满清的文人搞出来自我安慰的舆论,他们是真信。 辛亥革命之后,有多少人是不想剪辫子被那些同样出身下层的粗暴的士兵砍了脑袋的,朱敬伦可不想玩这种底层暴力,但军队是一个例外,他始终坚定的认为,军队是最不该讲民主的地方,这里只讲服从。 但军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想法,跟他们想法不合的,他们就会有怨言。 但是要平息军队的怨言,方法很简单,让他们赢得胜利即可,无论多么大的不满,只要能让他们取得胜利,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他们就非常容易满足,拿破仑为什么那么受欢迎,最崇敬拿破仑的就是军人,还不是拿破仑能带他们一次又一次走向胜利,至于其中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而且是由他们直接承受的代价,他们很快就会忘记。 因此朱敬伦不担心军人不满,因为他能给军人们带来胜利,一次巨大的,辉煌的胜利,朱敬伦将派他们去占领北京城。 9月初,当陈阿达将所有的安庆驻军撤回天京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情况,可是很快他就得到了命令,北上的命令,朱敬伦给他派来了太多的军舰,每一艘都超过1千吨的排水量,正是从美国买回来的军舰。 美国南北战争前还只有90来艘军舰,战争结束的时候,他们已经拥有军舰706艘了,显然九成以上都是在战争期间建造的,其中许多都采用了最新的技术,虽然铁甲舰那种还不成成熟的军舰就只有两艘,但大量的风帆蒸汽船还是相当给力的。 朱敬伦将其中最好的,而且美国人愿意卖的200艘购买了下来,在加上他们船台上建造的先进战舰,总计买了三百多艘,最大吨位的有十几艘都是5000吨级的,其余上百艘3000吨级的,最小的也有1000吨级,在小的就没必要购买了,广東自己可以直接制造。 这批军舰,目前已经到货100艘,让陈阿达率领海军尽快换装,试航之后他就打算进行北伐。 同样是在九月初,太阳历9月7日,太阴历七月十八日,白露。 护送徐荣村的舰队也到了阿拉斯加,这块本来应该属于美国的国土,现在则让原属美国的军舰护送着大明的1000士兵前来接收。 俄国外交使团也一起前往,之前一系列外交程序,在广州已经完成,因此交接仪式进行的很快。 基本上没什么俄国人留恋这里的土地,俄国国内也只有一些土地情节极为强烈的传统官僚对此发表了不同看法,大多数人根本就不在乎,这地可是沙皇要卖的,谁还管那么多。 在阿拉斯加的俄国士兵就更不会在乎了,他们早就盼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无论是莫斯科的交际舞场还是西伯利亚荒原上的酒馆,对他们来讲,都比这个只有大批土著人出没的鬼地方好太多了。 俄国的双头鹰旗帜降了下来,大明的“明”字旗帜升了上去,美洲的天空上,第一次飘扬起了来自亚洲国家的旗帜。 对于大明购买阿拉斯加这件事,全世界是有所关注,但也没引起热议,英国连加拿大都不打算付出资金建设,更不用说更北边的阿拉斯加了,对他们来说,与其让阿拉斯加让俄国占领着,还不如让一个对他们没什么威胁的国家占领呢,所以英国官方对此表示了沉默,到时有一些学者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们例举了一些数据,表示这是美洲这块土地上,第一次有一个非白人势力殖民,认为有什么历史意义。 但是大多数媒体解读这件事的时候,认为完全是新生的大明皇帝荒诞的垦荒迷梦,他们的依据是朱敬伦向各国公使表示,哪里土地很大,可以养活大明的百姓的说法,显然他们为此嘲笑了大明皇帝很久。 当然也有自诩为战略专家的学者进行另外的解读,他们认为这是大明这个新生的国家在为自己找一条后路,一旦他们反叛失败,他们还可以退往这块美洲的土地避难,不至于被清廷赶尽杀绝。只是这些战略学上的东西太冷门,完全不如嘲笑大明皇帝让老百姓喜闻乐见。 总之,大体上阿拉斯加的问题,在全世界没引起什么热议,连中国人都不太知道这么个地方在哪里,多数大明百姓都不知道他们国家新增了一大片土地,更何况外国人呢。 总之在悄无声息中,大明增加了一块比目前国土面积还要大的领土,可惜的是,俄国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放火烧了他们在港湾的破木房子,这意味着大明驻军还需要重新给自己建设军营。 幸亏他们是在冬天前就到了这里,也幸好阿拉斯加的海湾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否则这个冬天,就能让这些来自南方山区的士兵统统交代在这里。 一个有利的条件是,这里不缺少木材,目力所及之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森林,徐荣村9月底从阿拉斯加离开的时候,第一批木材已经砍伐了出来,木匠们正在开解木材,准备搭建木屋了。 为了壮声势,徐荣村带来的舰队规模不小,足足有50艘军舰,他们将南下,然后跟大明主力舰队在渤海汇合,完成对渤海湾的封锁,然后循着英法联军的进军路线,直逼北京。 11月的阿拉斯加已经很冷了,1000个大明士兵终于住进了木屋,他们储备了足够的木材,足以让他们度过一个严寒的冬季。11月的渤海湾还徜徉在秋季的余热之中,大明舰队已经完成了对这里的封锁,第一批登陆部队已经在北塘登陆。 四年过去了,清廷对天津一带的防御,依然令人发指的空虚,谁让他们这几年一直就没消停过,1861年8月咸丰死了,11月他弟弟和他媳妇就联手做掉了他留下的顾命大臣,之后慈禧跟奕欣联手,采用政治手段瓦解了湘军集团,从湘军集团中拆分出了淮军和楚军两只重兵集团。 刚刚消停没多久,一直是满清柱石的僧格林沁竟然在今年被山东捻军打死,满清权贵中最能打的一个亲王僧格林沁战死后,他们就是想找人重整防务,也找不到人了。 因此明军在北塘登陆十分顺畅,军官们研究过英法联军进攻北京的战例,他们从北塘登陆的目的,也是大沽口。 很快就迂回打破了大沽炮台,这里比上次英法联军攻打的时候更加破败,很多炮台都已经成了废墟,也没什么人把守,最能打的那些军队都已经在跟英法联军作战的时候被灭了,历史上,1875年,清政府才再次扩建炮台,现在这里简直就是一片废墟,到处都长着一人高的荒草。 占领大沽口之后,主力部队就能从码头登陆,然后直驱天津。 谁都没想到大清王朝的首都防御如此的稀松,士兵们极为兴奋,已经忘记了上面让他们换装的不满。 天津城不攻自破,几千个破衣烂衫的守军,抛弃了他们防守的城池,溃散到城郊当土匪去了,这对明军来说可能更加麻烦,意味着他们不能够从容的建立天津到北京的通道。 但此时清政府已经慌乱了,他们没想到明军竟然敢不顾江南的汉人军阀势力的威胁,分兵从海道直驱北方。 这时候他们想到了美国人的调停,奕欣在总理衙门紧急会见美国公使蒲安臣,告诉蒲安臣他们愿意和谈,愿意跟大明划疆而治。 蒲安臣很遗憾,他转告奕欣说,明军态度很明确,之前由于清廷拒绝了美国的调停,明军表示不打下北京,绝不和谈。 攻下天津的情报十天后就传回了广州,这得益于九龙的电报线铺设到了上海,因此只需要消息传到上海,就能很快传回广州。 得知进展如此顺利,尽管早就在意料之内,朱敬伦还是相当兴奋,但也有些担忧。 温暖地区的军队进攻寒冷地区,历史上没少出现过悲剧。 “过冬的物资储备如何了?” 朱敬伦已经多次询问过这个问题了,之前一直没有完成储备,但是前几天终于按计划完成了。 总参谋长谢琦可以松一口气了:“回禀皇上,我们在当地征集了足够3万人越冬的炭,另外在天津租下了1千间民房,在清军大营修缮出了2千间房屋,在寺庙等处也能安置上万人。足够我军3万人驻扎。” 朱敬伦点点头,但还是不无担忧的问道:“征集?没有跟当地人产生冲突吧。”(。) ------------ 第三百八十二节 既得利益者 谢琦道:“我们都是花钱买,花了足足80万两银子,当地老百姓喜迎王师,军营外现在都成了集市,关系好着呢。” 朱敬伦笑道:“那就好。不要在乎钱,按照当地市价的两倍来买东西,这不是亏本,这是赚大便宜。” “援兵准备的如何了?” 此时登陆天津的部队,还只有新安第一军,加上5千八旗兵也只有1万5千余人,可以说储备的物资是绰绰有余的,但这么点士兵攻打北京城显然不保险,英法联军上次其实都没敢进城,一直驻扎在圆明园,而圆明园准确来说是在城墙之外的。 朱敬伦不但要攻下北京城,他还要占住这座城,这才能跟清廷最好的讨价还价,因此他还将派第二个和第三个主力军北上,新安第一、二军和五坑军三大主力会攻北京,确保万无一失。 谢琦道:“禀皇上,新安第二军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北上,只是天津即将封冻,若要北上就得尽快行动了。五坑军也已经完成了换装,是否让他们也从福健北上?” 朱敬伦琢磨了一番,大冬天的北上,确实有些不妙。 于是摇了摇头:“你们的作战计划制定的很好,就不要随便更改了。既然今年只有一个攻占天津的计划,那就按计划来吧,虽然攻下天津有些容易,出乎我们的预料。不过五坑军和新安第二军目前没有军事行动,闲着也不好。在福健发动一次攻势吧,我听说太平军那边已经开始向江浙进攻了,就当帮他们一把,吸引一下左宗棠的兵力。” 北伐的消息比任何消息扩张的速度都快,几乎是瞬间就传遍了这个广東,这得益于最近开始兴起的报纸的作用。 中国最早的报纸,是在香港出现的,最早的中文报纸,同样是在香港出现的。 是伍廷芳在15年创办的,但是直到现在,依然是唯一一份中文报纸,名叫《中外新报》,因为实力有限,他们没能力得到第一手资料,主要依靠翻译西方报纸内容,很少有自己的东西。 创刊以来,在香港发展的并不好,但是他们将生意扩展到了九龙,但是担心政府的干涉,他们依然将总部放在香港,只是在九龙等地设置了分布,从香港印刷好的报纸,固定分发到各地发卖。 直到北伐前,这份报纸都半死不活的,也就是靠着创刊者的个人热情坚持,但是对北伐的转载,让他们的销量猛然激增,不但在九龙供不应求,在广州、肇庆甚至广西和福健,都有大量的商人希望能够跟他们合作,报销他们的报纸。 在创刊七年后,他们终于打开了市场,这首先得得益于朱敬伦的扶持。 朱敬伦在出兵前,特意邀请了香港报纸的记者随军报道,他有意识的要向各国宣扬大明跟满清的不同,一个训练有素,制服整齐,军纪良好的军队,显然非常能够代表这个国家的整体素质。 训练、军纪这两点,对目前大明的主力军来说,那是必备的素质,军事法庭运行了这么多年,军法在军队中已经深入人心,没人愿意去挑战法律,这是长期的积累,已经慢慢形成了文化传统,比统帅们动不动采用的杀人立威要好的多。 《中外新报》也受到了邀请,尽管伍廷芳等人对大明这个新生政权还不够信任,因为他们很多抨击大明官府的报纸,在一些地方被地方官府查封,让他们对这个国家的言论自由产生了极端的担忧,但他还是派出了记者,早年招募的一个逃到香港的落魄秀才。 正因为有了第一手资料,而且是用中文写的,以中国人视角的第一手情报,一下子就让《中外新报》在各个口岸打开了市场,接着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内地扩散,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伍廷芳之所以能创办中外新报,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在英文的《孖刺报》当译员,借用孖刺报社里的中文活字印刷自己的报纸。 伍廷芳为了维持这份报纸,可没少费劲,他不但给报社当译员,甚至还在香港高等法院担任译员,所得收入很大一部分都用来维持报纸的运营了。 后来他能成为香港第一个持有执照的华人律师,其实就是从在法院做译员开始的。 借助于现代媒体的传播能力,大明北伐满清的消息持续不断的传回大明境内,当大家发现明军势如破竹摧枯拉朽的战斗力后,老百姓自发放鞭炮的情况更多了,这意味着更多人开始放弃心中的中立态度,转而支持大明了。 这背后反应出来的一个事实是,大明的建立让成千上万的人成了既得利益者,这其中不但有无数新一代的官僚,还有无数发财致富的商人,其实更多的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 朱敬伦每攻占一地,实行的都是免税政策,对老百姓而言,没有了正税无所谓,但是减掉了让人痛恨的苛捐杂税就是一项普遍欢迎的善政了。 有既得利益者,自然也有利益受损的人群,旧官僚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群人,之前大范围的挂印行为,不仅仅是异地为官的官员,对大明的不认同,损害他们利益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另一个利益受损的集团,则是根深蒂固的胥吏集团,但朱敬伦大大提高了胥吏的地位,释放了压迫胥吏的封建身份,给他们加上了一个候补官员的名头,对那些胥吏中的高层来说,这无法弥补他们的损失,但是对大多数底层来说,优厚的薪水发放,代替了过去勒索来的灰色收入,地位的提高让他们成为这个新生国家最拥护的一群人。 总之朱敬伦极力避免一刀切式的消灭旧势力,小心翼翼的培养新的既得利益集团的做法,目前看来是成功的,起码让他温水煮青蛙一般,不显山不露水的推行了许多项新政,而没有遭遇到武力抗争。 中外新报这种报纸显然也是既得利益者之一,朱敬伦翻看过他们最近的几篇报道,无一不充满了溢美之词,显然从内心深处他们已经很认同这个国家了,之前的批评的情况倒也存在,对伍廷芳这种人来说,他办报纸的目的就不是为了钱,他们是在西方文化冲击下,第一批觉醒的精英,驱动他们行动的最大动机,是内心的理想和信念,这些东西,是无法用金钱来收买的,但不意味着不能收买,用理念来收买就很合适,因为朱敬伦政府邀请他们北上,这让他们看到了大明鼓吹的言论自由的部分实现,让他们感到很机动。 但真正的自由还没到来,可他们普遍相信朱敬伦这个皇帝本人是开明的,之所以出现各地官府没收批判报纸的情况,那是各地官府自发的行为,不论哪一个县官,都不可能接受这种带着强烈西方态度观感的批判,没把他们打成异端已经算客气了。 随着生意的好转,伍廷芳和他的合作者黄胜马上将中外新报扩大,聘请了更多的记着,从洋人的报社挖来了大批排字工,第一次购买了属于自己的活字印刷工具,开始了第一次扩张。 相对于报纸这种带有明显文人气息的既得利益集团,朱敬伦更看重的是另一批既得利益集团,代表未来的工业势力。 这几年朱敬伦不断的扩军,始终维持着庞大的军队和军事行动,这其中需要的生产支援不是一个农业国能够支撑的。 钱的方面他实行了发行债券制度,目前大明官府已经负债三千万两,比满清负债还高,而生产方面,虽然有部分依赖国外,比如从英国运回来的步枪多达十万支,但大炮却几乎都是自己生产的。 早在新安第二军编练的时候,朱敬伦的兵工厂就已经无法满足部队军需供应了,兵工厂培养出了大量的技术人员,可相比庞大的军需供应,还是力有不逮。 朱敬伦的方式跟将订单交给洋人造船厂打造军舰一样,将铸造大炮的任务交给了佛山一个个铁工场,这些手工作坊的技术能力虽然很差,但是工匠的技术并不差,只不过他们的技术有些落后而已。 那么将掌握了先进工艺技术的兵工厂技术能力,跟这些拥有熟练铸造技术的传统工匠作坊结合起来,释放出来的生产力是超乎想像的。 一开始的时候,这些铁工场还并不信赖官府,朱敬伦没有强制摊牌任务,而是派出兵工厂的技术人员挨家挨户的去走访,询问工场主是否能够帮助兵工厂制造大炮,他们愿意出一个高价。 但是大多数铁工场表示说他们不会造,卑躬屈膝的推辞了。 最终有57家铁工场承接了这些订单,有的是相信官府会按照约定掏钱,有的则是抱着其他的心态,或者不敢推辞,或者比较认可官府,总之他们一开始是出于很复杂的心态跟官府合作的。 但是这57家铁工场很快就发了大财。(。) ------------ 第三百八十三节 工业革命种子 1 兵工厂派出技术人员,一个个帮他们改善施工设备,让他们基本上能够满足新式大炮的铸造工艺,然后又给他们送来兵工厂用瑞典铁矿冶炼出来的优质钢材,手把手将美国人发明的滑膛炮铸造工艺交给他们。 几年仗打下来,57家铁工场的技术能力不但大大提高,而且规模已经远胜从前,承接订单最多的一家工场盈利甚至高达十万两。 这57家铁工场,因为需要镗制炮膛,普遍装备了蒸汽机,一开始是兵工厂的技术人员帮忙操作,后来他们自己的学徒也掌握了镗床使用技术,并且技术在不断的扩散。 这种扩散当然是朱敬伦希望看到的,但站在他的层面,这种技术类的东西,他其实并不是很关心,这些自然而然地事务,迟早会出现。他更关心的是政府的公信力,他依然在不遗余力的树旗,他要让老百姓知道,官府是讲信用的。 公信力这种东西,你拿嘴说一万遍也是屁用不顶,反而可能在“越是传播强制,越是遭到抵制。越是加大宣传,迎来的是更多谣传”的恶性循环中越来越坏,后世的共和国政府就陷入这种死循环中不能自拔,让各级政府十分尴尬。 朱敬伦当然要避免这种状态,所以他从来不喊口号,实实在在做事,有什么比让人看到相信政府能发大财这种直观的结果来的吸引眼球,来的刺激和深刻呢。 当57家跟官府合作的作坊主发了大财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作坊后悔不已,也希望分一杯羹,但这时候即便他们花钱送礼都没用了,这让他们知道了,疑心有时候也是要付出成本的。 随着铁工场技术的跨越式进步,他们使用的现代技术也越来越多,比如蒸汽机这个工业时代的标志性动力设备。 研究工业革命,学者们喜欢用蒸汽机的数量来作为衡量标志,比如他们会说法国蒸汽机的使用“从台增加到了台”,这种蒸汽动力的爆炸式增长,确实是工业革命的一个最突出的标志。 不过大明此时还远远称不上工业革命到来,这只是初期的工业化,真要到了“革命”阶段,那不但有技术上的准备完全,还需要人的思想上准备的完全,工业革命之所以是一种革命,最大的原因是随着技术的发展,工业的生产方式直接摧毁整个社会的旧有社会制度和文化。 至少目前大明还远远没有做好,整个社会都还充斥着守旧的思想,至于技术上,反倒不是什么问题,引进就可以了,可如果没有思想上的转变,技术上的改变也只是旁枝末节,洋务运动为什么不是工业革命,不是因为他的规模小,而是他对社会制度的冲击不够给力。 佛山铁工场的发展,让朱敬伦有些满意,他看到了一种中国工业革命的发展方向,那就是从最不排斥技术的工匠身上发展工业文化,但朱敬伦更想看到的,则是最传统的乡间发生的变化,而这个变化也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茶叶工厂的出现,让朱敬伦更加欣喜,他认为这可能才是真正的工业革命。 最早的茶叶工厂可以追溯到十三行时代,那时候伍秉鉴、潘承训这些行商,在十三行一带建立了大量的工场,用来分拣、包装茶叶,向洋人供应合格的产品,但全部都是手工,生产方式也主要是分选,加工很少。 真正的现代化茶叶工厂,使用机器来生产茶叶的工厂,还是最近几年出现的。 四年前朱敬伦埋下的一颗种子,没想到现在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可是这棵树的长势是朱敬伦没想到的。 在无坑地区,美国人罗伯特・格雷的托马斯格雷茶园已经成功开垦出了十万亩茶园,事实上他在第一年,也就是1861年就已经完成了垦殖,当时花掉了30万两银子。 如果不是荷兰籍犹太人何士文的帮助,爱尔兰农民出身的罗伯特格雷是打算花费100万两银子来开垦的。 在何士文的帮助下,他没有等到茶园的茶树长成才建立工厂,而是在茶园开拓的同时,就在新会建设了一座茶叶工厂。 之所以选择新会,因为罗伯特入了新会罗家的籍贯,他是罗天池的干儿子,而很快朱敬伦政变,杀了新会县的聂尔康,直接任命罗天池做了县令,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让罗伯特的茶厂在新会安宁的落地生根。 因此他的茶园不是今年,而是早在四年前就开始出售托马斯品牌的茶叶了。何士文通过怡和洋行的关系,从印度引进了一套英国茶叶工厂。 茶叶的生产,从采茶开始,依次是萎凋、揉捻、发酵、初焙、归堆、拣杂、复焙最后才是成品,要经过这一系列复杂的工序,英国人没有足够熟练的茶工可用,他们选择是用工业化的方式生产。 其中除了采摘需要人工之外,其他都可以依赖机器,从萎凋开始,传统的工艺是放在太阳底下晒制,可是天气是不由人控制的,萎凋结果的好坏就全看老天爷和工人的熟练程度,翻转的积极性了,采用工业则不然,直接用加热的方法,完全可以保持温度恒定在需要的程度,因此这道工序的结果完全可以保证。 接下来的揉捻,过去是用人工手搓,很多茶区的茶工嫌麻烦干脆用脚踩,除了成品不够均匀外,还造成了大量的浪费,如果用机器碾压的话,则保质保量。之后的所有工序,也基本上都可以用机械化来保证。 英国人在印度的茶厂已经摸索了二三十年,有成套的机器设备和管理制度,印度的茶业之所以发展不起来,最主要还是处在产茶这一个环节,可是中国在这个环节完全不是问题,所以当何士文将印度茶厂复制到新会之后,迎来了巨大的成功。 第一年就盈利5万两银子,第二年扩大了工厂,盈利达到了20万两,这些资金解决了茶园的资金空缺。但是他们也只能在新会办茶厂,在这里有罗天池的保护,而到了其他地方他们的茶厂直接会被当地茶工给砸掉。 但是茶叶是一个很娇柔的物产,他们的茶叶每每需要在天不亮,让茶工带着露水采摘下来送到茶厂,然后进入加工环节,一旦晚了,就很难保证茶叶的品质,因此他们只能在一天路程能到达的地方收茶,大大限制了他们的茶叶来源。 可对很多中国本地商人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当新会的茶商发现洋人办的茶厂盈利颇丰,而且产品以最优质的价格直接卖给洋商之后,比他们当成散茶在交易所出售的售价竟然高一倍后,就没人能阻挡他们办茶厂的热情了。 可何士文极力保持茶厂的技术秘密,但禁不住罗天池的压力,罗天池找来他的干儿子,说办茶厂是好事,让他帮忙,罗伯特不敢得罪他干爹,只能让当地茶商参观,几次之后,就有人复制了他们的茶厂。 何士文看到控制不住非常生气,但犹太人脑子活,他选择主动出击,寻找合作伙伴,他出技术对方出钱出人脉,双方合作在其他地方开办茶厂,于是茶厂雨后春笋一般,很快就在新会、鹤山、高明等几个县扩散开来。 几年过去,茶厂成了最现代化的工厂,使用的蒸汽机远超其他行业,一个个虽然名字不同,但都有托马斯茶园参股的茶厂生产出来的成品茶,统统送到新会的总厂进行包装,然后以高端茶叶直接出售给怡和洋行和旗昌洋行这样的巨头。 托马斯茶叶已经成了美国第一大茶叶品牌,并且已经打入了英国市场,这时代的英国市场基本上就可以代替世界市场,是全球最大的茶叶市场。 他们在英国站住脚,证明了他们的品质。 由于茶厂质量优良的茶叶利润丰厚,他们跟大量的茶叶作坊竞争,提高了茶叶收购价,倒是让很多茶叶作坊亏损严重,破坏茶厂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幸好何士文的合作者们都是当地的豪强,镇得住场面,还没有将洋人牵扯进来。 于是他继续大享其利,今年的利润竟然高达100万两,上缴的利税也超过了30万,而且最后竟然都通过退税给退掉了,因为他们的茶叶全都拿来出口,很少在本地销售。 茶厂唯一让朱敬伦不爽的地方,在于钱都被精明的犹太人赚走了,当他听说这件事后,立马跟潘仕成商议,建议潘仕成也去办理茶厂,建议伍家也去办茶厂,把被洋人夺走的利益夺回来。 至于最后竞争成什么样子,听天由命吧。 技术大幅度提升的铁工场,利润丰厚的茶叶工厂,这些都还担不起工业革命的责任,因为即便是使用蒸汽机最多的茶叶工厂,总共也不过安装了200多台蒸汽机,真正让朱敬伦感到工业革命到来的,还是缫丝业的发展。(。) ------------ 第三百八十四节 工业革命种子 2 欧洲蚕业的微粒子病持续爆发,让欧洲的丝绸中心法国和意大利的桑蚕产业大受打击,不得不大量进口来自亚洲的生丝进行丝绸生产。 历史上,日本就是借助这股风头,通过工业化的缫丝,将中国生丝产业比下去,垄断庞大的欧美市场,完成工业化积累的。 就目前来说,缫丝是中国具有天然优势的一项产业,也是最有能力担当起工业革命排头兵的一个产业。 不仅仅因为这项产业能带来大量的利润收入,积累工业化资金,更重要的则是,他将带动其他产业发展,比如机械加工业。 陈启沅是一个读书人,尽管他系统的参观了法国的缫丝工厂,做了多达几百页的笔记,但是让他亲手制作出一台缫丝机来,那就太难为他了。 陈启沅的方法是,找能工巧匠帮他打造,他打听到广州的联泰号小作坊的陈淡浦懂得修理西洋设备,甚至懂得修理蒸汽机,于是亲自找上门去,俩人还是老乡,一番交谈之后,对西洋机器本来就很感兴趣的陈淡浦答应帮忙。 用榔头敲打出一套现代机器,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有陈启沅偷偷从法国描绘的图册参照,俩人还是埋头苦干了一整年,才总算做出来一套蒸汽动力驱动的缫丝设备,他们起名为丝偈。 使用这套设备,陈启沅在简村建造了工厂,起名继昌隆缫丝厂,初始资金是借官府的八千两银子,他其实不缺钱,起码不缺这点钱,他之所以选择在简村乡下办厂,主要是担心官府的纠缠,而乡下是他们这些乡绅的地盘,他陈家本就是当地大族,附近几个村子都是陈姓地主控制,因此土地是县城的,乡土民情也熟悉,跟远近乡族父老都有交情,遇到的阻力容易化解。 借官府的钱,就是想以此取得官府的支持。 官府倒是没给他们找麻烦,但是老百姓却对那种冒着浓烟的蒸汽厂房颇为惊恐,有人说烟筒的倒影压到了他们的房子,会给他们带来不吉利,有人说蒸汽机的轰鸣让他家的牛不下崽了,鸡不生蛋了之类的。 这些陈启沅一个个上门解释,用亲情,用关系,用面子,一一化解,终于让工厂得以持续运行下来。 结果很不错,借助越来越好的国际市场,每担生丝售价高达400银元,第一年时间,他就赚了3万两银子,第二年他直接将丝偈规模扩大四倍,新建了四个车间,雇佣女工多达400人。 但他的麻烦还存在,尽管都是在周围村子招募的本乡本土的妇女,可依然有人说男女在一起工作有伤风化了之类,这些都需要陈启沅去解决。 三年过去了,陈启沅的缫丝厂盈利总共超过了20万两银子,这种现代工厂的盈利能力让人惊叹,也让人眼红不已,陈启沅倒也不保密,邻村学堂村的陈姓同族举人陈植矩、陈植恕兄弟有意办理缫丝厂,陈启沅倾囊相授,将自己掌握的技术全部传授,邻村很快就办起了一个裕厚昌机器缫丝厂。 缫丝厂的扩展,在简村这个初始地是缓慢的,但是在其他地方却落地生根。 顺德大良豪族温家的富家公子温子绍在陈启沅开办缫丝厂第二年,就引进了这套设备,他倒不是从陈启沅手里学到的技术,而是跟制造机器的陈淡浦有关系。 这个温子绍是一个典型的贵族教育出来的人物,他家是顺德当地豪族,跟龙元喜、罗惇衍以及另一个梁家,都是当地豪族,后世并称四大家族。 温家壕到什么程度,温子绍的爷爷温以适,官至兵部右侍郎,他爹温承惕,官至刑部主事,两代京官,让他家在当地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家族,温子绍的老婆都是娶得湖广总督家的千金。 最庆幸的是他家乐善好施,在当地有善人之家的名誉。 另外温子绍他爹还相当开明,并不排斥西方科技,温子绍从小不喜欢读圣贤书,他爹到也不勉强,温子绍喜欢西方科技,他爹直接就请了香港一家工厂的高级顾问英国人约翰来给他当老师。 可以说他从小接受的就是英国正统的科学教育,20岁的时候,觉得跟约翰没什么可学的了,直接自费前往意大利、英国学习机器制造和应用,研究蒸汽轮船的原理,接触核心技术。学习一年多,回国与湖广总督吴荣光之女吴代莲成亲后,很快又再度前往英国,带着此前摘录的资料,找专业人士咨询,深入英国各大军工厂、图书馆,如饥似渴地学习。 在朱敬伦还没来到这个时代之前,温子绍已经是广東有名的通西学的人物了。 等到陈淡浦帮陈启沅仿制缫丝机的时候,遇到技术方面的问题,他就去清剿温子绍,当陈淡浦成功复制出缫丝机后,第二年温子绍就从他哪里订购了一套机器,带回顺德大良建立了缫丝厂。 由于温家的势力,以及良好的名誉,温子绍在顺德的缫丝工厂遇到的阻力小了太多,而后来模仿的人就更多,比陈启沅晚一年,163年才建立缫丝厂,结果到了164年的时候,顺德就相继诞生了40多家缫丝厂,反倒比南海的缫丝厂多了十多倍。 历史上顺德就是这一时期,很快超过了南海,成为机器缫丝的核心地区。 而陈启沅在经营十年之后,结果机器厂被人捣毁,不得不将机器厂搬到了澳门。那是后话了,这个时代这种事情显然不可能再次发生的,真有人这么做,那无异于与朱敬伦为敌。 顺德的情况让朱敬伦欣喜,他虽然不宣传,但他随时都通过官府的注册信息,关注着现代工厂的发展,从这里也发现了温子绍这样的人才,可惜的是温氏作为前朝大员,不肯跟官府合作,历史上后来温子绍用自己的知识帮清政府办理洋务,办了广東机器局,去北方帮办天津机器局等,但是这个时代,由于温家认为朱敬伦的行为属于窜政,结果立下家训,严禁温家子弟出仕,温子绍只能自己经营而不能去官府做官。 不然朱敬伦倒是有心请他去兵工厂当一个顾问。 ------------ 第三百八十五节 进京城 朱敬伦曾经答应徐荣村等他从阿拉斯加回来参加登基大典,他早就回来了,但是登基大典并没有开始,朱敬伦并没有借故拖延,而是大臣们认为不妨等等。 他们在等一个消息,大军攻克北亰的消息,他们认为这样的消息能够极大的提升大明的合法性,能让登基大典更加光彩。 新安第一军在天珒窝了一个冬天,在之前他们探查清楚了到北亰的道路,准备好了下一步的计划,只等开春后援军到达,他们就要对北亰发动攻击。 其实让第一军自己选择的话,他们更愿意自己动手,文鸢多次请战攻击北亰城都被严令驻守天津。 同样在冬天,黑狗在福健也没闲着,五坑军向北攻入了浙江,跟左宗棠主力会战,一举打垮了左宗棠楚军,缴获了大批法制线膛炮,可惜性能都不怎么样,远不如英国生产的阿姆斯特朗后装大炮,明军试验后认为,可靠性太差,综合水平还不如明军装备的滑膛炮。 左宗棠苦心孤诣组建的炮兵部队基本上被歼灭,导致他不得不退守杭州,而这时候太平军趁着左宗棠兵力收缩,已经攻占了浙江多个地方。 严州府和衢州府可以说就是左宗棠让给太平军的,他在这里几乎没做抵抗就收缩兵力退往杭州府,因为让出这里后,太平军将跟北上到了处州府和温州府的明军交界,左宗棠很希望看到两个强盗因为争夺地盘而决裂,可惜他失望了,当太平军赶到之后,明军主动交出了占领区,五坑军直接北上。 这时候已经到了冬季,北上当然不是去打天津的,而是跟从天津南下躲避的海军一起,攻占了宁波府。占领宁波港的时候,遭到了英法两国的强烈抗议,尤其是法国人,甚至派出军舰跟明军对峙了半天。 可惜明军此时鸟枪换炮,从美国购买来的军舰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战斗力,至少表面上很唬人,但士兵的技术能力,此时还比不上法国,更不用说跟英国比了。但是法国人认怂了,强烈抗议之后,也没能挡住明军登陆,更没敢直接开炮。 占领宁波港后,大明官府很快派来了官员,管理起这座港口,一时之间港口的管理模式改变,反而促进了贸易,英法也就慢慢失去了借口,坐享贸易的扩大,但在政治层面,他们依然不接受明军占领这里。 左宗棠看到明军如此强硬,而洋人竟然能忍下这口气,让他大叹失算,而背后出现的情况,直接让他吐血,在太平军猛烈攻势下,苏北一带,还没成型的淮军,在李鸿章的命令下撤退了,退出了江苏长江以南地区,这让左宗棠立马陷入了被太平军南北夹击的处境。 左宗棠吐完血之后,马上给清廷上了一封奏折,要求朝廷跟明军谈判,告诉朝廷说,目前朝廷无力同时跟两个叛逆开战,如果能够稳住明军,则应尽力安抚。 但已经占领了天津的明军根本就不想这时候结束战斗,黑狗他们愿意老老实实的放弃占领的浙江地盘,就是因为心里憋着一股劲要打北京呢,此时谁挡他们北伐,他们就敢跟谁玩命。 李鸿章之所以逃跑,是因为几年前在跟太平军的血站中损失太重,去年首席大将,一直跟戈登搭档的程学启在攻打嘉兴的时候,被洋枪打中头部,不治身亡。 淮军在江南地区的屠杀行为,不但让戈登要跟李鸿章决斗,也让太平军在跟淮军战斗的时候极为英勇,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当地老百姓竟然也在帮太平军,因为李秀成经营江南的时候采用了怀柔政策,而李鸿章向来不重视军队的纪律,淮军占领江苏后肆意的掠杀政策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跟太平军在镇江、常州血战之后,淮军损失惨重,虽然太平军损失同样惨重,但是李鸿章已经没有跟太平军死战下去的决心了,这时候因天津被占领,清廷发下来勤王诏令,曾国藩和左宗棠都不予理会,可是这给李鸿章一个很好的借口,打着北上擒王的旗号,他命令淮军余部从苏州府和松江府撤退,至于会不会将左宗棠陷入死地的事情,李鸿章从来就没考虑过。 李鸿章打着勤王的旗号北上,可是走到扬州就不走了,赖在这个盐商群集的富庶之地,表示需要筹措军饷。 而左宗棠却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到底是跟太平军死战一场,还是跟李鸿章一样,保存实力要紧。 左宗棠是果决的人,在太平军以死伤两万的代价,攻下了湖州府后,他立刻命令剩余楚军从嘉兴府退往上海,放弃了浙江所有的土地。 此时另一个汉人军阀集团,湘军一直都在安庆休整,曾国荃从天京撤退之后,大病了一场,在安庆跟他哥哥曾国藩做了好几个月的功课,读了许多哥哥让读的书单,身体总算恢复过来,但是他们依然没有选择进攻,哪怕包围他们的太平军兵力已经远没有湘军兵力多的时候,他们依然没有行动。 曾国藩或许没有反心,但不代表曾国荃没有这个意思,他很想看看明军是不是能够攻陷北亰城。 一旦明军攻陷了北亰城,他很想看看他哥哥是不是还能不动心,还能坚持本心,始终跟太平军较劲而不去争夺天下。 天珒失陷让清廷震恐,慈禧一边不断的催促外地军队来勤王,奕欣则跟洋人不断的交涉,希望洋人能够介入这场战争,但是他还是要点脸,或者说同样顾忌洋人,他只是希望洋人能够出面调停。 美国人那边表示没办法之后,他找上了俄国人,上次调停英法,可就仗着俄国人出力,最后酬谢俄国人的是东北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尽管代价很高昂,奕欣还是希望俄国人再能出面帮一次忙。 俄国人倒是很活跃,因为清廷实在是太好骗了,英法联军费力巴哈打到北亰城,俄国人坐地分赃却得到了大头,他们很想在玩一次这种猫腻。 但大明却不肯配合,明确表示,在攻下北亰城之前,不会与清廷和谈。 英法都无力干涉,正陷入解放农奴的混乱时期的俄国更没有能力干涉,因此他们也没有好办法。 终于开春,北京的雪化了,天津港解冻了,明军的舰队浩浩荡荡直奔天津而来。 不但有军舰,还有大批为军队运输补给的商船,上次独占天京的贸易利益,让他们非常渴望能在天津复制那种垄断性的利润,迫不及待的跟随舰队北上。 可惜的是天津不是天京,洋人在这里根深蒂固,不是他们轻易能横插一杠子的。 可他们依然很高兴,很乐意见证本国的军队攻陷伪清的都城。 五坑军和新安第二军刚刚登陆,新安第一军就已经出发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攻占北京的这个北伐首功。 文鸢不断的催促着部队,一路上打垮一切敢于抵抗的军队,对于那些主动远离他们的军队,不管是从山东等地来的勤王军队,还是驻京八旗和绿营,只要他们不阻挡他前进的脚步,此时都可以不计较。 在第一军身后,五坑军和新安第二军如同波浪一样,层层推进,后浪想要赶上前浪,从前浪手里夺取功劳。 在这种现代军队的进军竞速中,基本上没有哪只清军能够阻挡,事实上他们也不打算阻挡,他们只想保存实力,或者保存性命。 在这种速度下,文鸢进军的速度比当初的英法联军更快,等他也到了圆明园的时候,同样听说慈禧太后跟随他亡夫的脚步,跑去木兰围场巡狩去了,她一个女人巡狩什么? “富珠哩,带你的人去喊话,你们不是会说北亰话吗?告诉他们开城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文鸢看到高大的北亰城,心中深深的震撼,同时兴奋异常,这么雄奇的坚城就要被他攻克了,如果不是后面追得紧,他宁可打一仗,堂堂正正的攻下这座城,而不是去劝降。 富珠哩知道明军的命令,是不能够杀俘的,但他也不想北亰的旗人真的跟明军打,他太知道明军的可怕了,这些人现在都疯了,一个个眼红着要进城,此时挡他们的路,那就是找死。另外,富珠哩这段时间真的是老老实实给明军效力,或者说是合作,因为朱敬伦答应过他,等打下北亰之后,就让他和其他广州旗人回到北亰。至于明军打下北亰城,是朱敬伦坐江山,还是其他什么,富珠哩管不着了,为了将来他和其他广州旗人能在北亰安然落户,他希望能帮一帮北亰的同胞,如果能在这场战争中,救下他们一命,相信他们日后会知恩图报的。 于是富珠哩去了,带了十几个旗人,在城下喊了一会儿话之后,城上放下吊篮将他拉上了北亰城。 文鸢焦急的等待着结果,北亰城的城楼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望远镜不断的扫视城墙的各个角落,炮兵早就对准了每一个地方,但这种城池不是轻易能够炸开的,所以他寄希望于对方能够投降。 富珠哩去了三个小时了,从中午已经到了傍晚。 对文鸢来说,相比于这些清军,他更把身后紧追不舍的友军当成对手甚至是敌人,他甚至恨不能摆开阵势,跟后面的五坑军来一场炮战,他们追那么紧是赶着投胎吗? 可是他不能,当哨探报告五坑军距离他们已经不到十里的时候,文鸢等不了了,立马下令开炮。 当一轮大炮落在北亰城墙上一刻钟后,城头飘起了白旗,富珠哩说服了城里军队投降。 当然,投降的条件十分优渥,清军甚至不用放下武器,只需要回到军营或回到家里,不要抵抗。 当城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的时候,文鸢已经骑着马带着骑兵第一个冲进了北亰城,然后他纵马狂奔,直奔紫禁城而去。(。) ------------ 第三百八十六节 搬迁工作 黑狗紧赶慢赶的也没赶上,懊恼无比。 等他进城的时候,城墙上已经一个清军都不见了,都回家抱孩子去了,富珠哩保证过不闹事就不会被杀。 方山骑着一匹瘦马优哉游哉的走进城门,黑狗早就铁青着脸等着了。 “他倒好,连守城的兵都不留,全都跑紫禁城去了!” 黑狗没好气道,觉得文鸢那后生简直就是恶狗抢屎,没见过这么抢功的。但是文鸢是后辈,黑狗还真拉不下脸来跟他抢功,但这功劳实在是太馋人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劳啊,是攻占敌京的大功啊。徐达当年攻占蒙元的京师北亰,那是何等的荣耀,几乎是一个武人能够取得的最高荣誉,不说这些虚的,黑狗相信,一旦他拿到这份功劳,封侯是少不了的。 方山摆摆手:“他不留人,你的人呢?” 黑狗道:“大半在后面落下了,现在只有千把人,怎么办,咱也去紫禁城瞅瞅?” 占领紫禁城当然是最大的功劳,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但是方山摇摇头:“德性!真以为功劳是这么抢得?” 黑狗哼道:“你倒是不着急,也罢,你是个文官,不用抢功。” 方山叹道:“得了。听我的,老夫告诉你怎么抢功。让你的人把四面城门占住了。多找一些彩布做点旗子。” 黑狗疑惑:“找彩布干什么?” 方山道:“打旗子欢迎那些记者啊,他们是玩笔杆子的,谁有功,谁没功,他们说了算。” 黑狗觉得很有道理,就找人去做了。 抢新闻的记者跟抢屎的恶狗没什么区别,他们的速度一点都不比军队慢,会骑马的疯狂拍马赶到北亰城,第一批记者赶到的时候,彩旗才刚刚挂起来,忙碌的士兵头上的汗水还没有干。 方山在城门口迎接了这些记者。 “各位先生,容在下做个介绍,本人方山,是军机参谋。这位是五坑军大统领黑狗。想知道军情的先生,请跟老夫移步。” 他找了一个茶馆,拉来了十几个记者。 “对对对,四面城门都被我们五坑军占住了,大家看到了,我军秋毫无犯,军纪严整。对了守地安门的是杨楚吧,守东安门的啊,是谁来着…” 方山不厌其烦的将一个个守门的士兵都告诉了这些记者。 “紫禁城又没有攻陷?这个就不知道了,我劝你们赶紧去发稿子吧,有这些足够了,赶紧把胜利的消息传给家乡父老啊,晚一步就被洋人抢先了!” 记者们一听非常有道理,来不及写详细的报道了,赶紧赶了一份初稿,让随从带着赶紧坐船去上海发稿子,新闻的时效性非常重要,哪家报纸能把第一手资料传回去,哪家报纸的销量自然最好。 这时候他们才有兴致进北亰城详细报道。 才有时间去紫禁城看看是哪只部队在攻打,是否攻下了等等。 紫禁城当然攻下了,这里倒是有些抵抗,但抵抗最激烈的是一群小太监,很容易就被镇压了。 占领了紫禁城文鸢自然高兴,这时候徐荣村赶来了,带来了一份朱敬伦的秘密军令。 “不是不让抢劫吗?” 文鸢严重怀疑这份军令的真假。 徐荣村哼道:“这怎么是抢劫,写的明明白白,这是搬迁,把紫禁城的宝贝搬迁到我大明去。” 文鸢不屑一顾:“抢劫就是抢劫,说的再好听也是抢劫。” 徐荣村哼道:“你小子说话注意点,被人听到了,这可是心怀怨愤。” 文鸢呵呵一笑:“我就是说说。” 他当然不敢对朱敬伦有怨忿,他也就是太激动了,激动的让他什么都敢说,因为他占领了紫禁城了啊。 徐荣村指了指他:“知道怎么搬迁吗?” 文鸢道:“还能怎么搬?让士兵搬呗,总不能我去搬?” 徐荣村摇摇头:“紫禁城的宝贝啊,有几个兵舍得放下,碰都不能让他们碰,除非你觉的他们的脑袋多到军法官砍不完。” 文鸢皱眉道:“那怎么办?” 徐荣村笑道:“给我找这里最大的太监过来。” 太监们已经投降了,都被关了起来,瑟瑟发抖。 很快就有人带了一个老太监过来,这老太监自从道光年间就在这里了,对紫禁城的一草一木都熟悉。 “曹公公啊,幸会幸会!” 徐荣村对老太监非常客气。 老太监则跪在地上发抖道:“老奴叩见大王!” 扶起不断磕头的老太监,徐荣村笑道:“曹公公,本官可不是大王啊,千万不敢乱说。本官有一个难处,不知道公公愿不愿意帮忙呢?” 曹公公身子一颤,他没来由想到曹操借人头的故事,难不成是要借他这颗头来杀鸡儆猴,让其他太监不敢妄动。 但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徐荣村笑道:“那就好。我大明天子听闻清宫多宝贝,不知道老公公知道内务府的清册在哪里?” 曹公公当然知道,很快就有一队士兵带他去找来了。 “嚯嚯,还真是不少啊。本官一个人可搬不走啊。还得请曹公公帮本官另一个忙。” “大人请说!” 曹公公发现不是借他的脑袋,心里也就踏实了,既然真让他办事,那就是说他是有用的,在宫里只有有用的人,才活的滋润。 徐荣村请曹公公帮忙的是搬迁,清宫收藏是以百万计算的,从顺治、康熙那会到现在,几百年了,不管是清宫自己的造办处,还是景德镇的官员,年年往这里送最好的工艺品,早就堆成了山。另外还有番邦进贡的宝贝,乾隆时期更是直接让十三行的商人不要顾惜本钱帮他搜罗奇珍异宝,这些宝贝很多都封存起来,常年不见天日。 除了这些本朝积累的宝贝,更多的则是历朝历代遗留下来的古玩珍宝,比如大量的古代字画等物。 上次英法联军只是劫掠了圆明园,紫禁城的宝贝肯定比圆明园多多了。 但搬迁这些东西是一个大工程,没有几千人成年累月休想搬完。 而普通人更是连那些东西在哪里,都有些什么都不知道。 徐荣村是一个商人,他懂得如何利用别人为他服务,找清宫的太监是个不错的办法。 “干活就有饭吃,一个个的哭丧啥呢,大明天兵来了,你们一个个倒像是死了爹娘一样,都给咱打起精神头来。” 曹公公此时威风极了,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各种太监,许多都是专门管理收藏的内务府管事的,但他们不可能自己搬,只能拉来一个个宫女太监,这些人惊慌的很,宫女们更是哭哭啼啼,惹得曹公公很不高兴。 “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曹公公突然听到一个小声诽谤的。 他冷哼一声一点都不怕,刚才那个和蔼可亲的大明大官说了,办成了这些事,就带他回大明,还说了,大明皇宫里可还没有一个太监呢,他去了可就是太监总管,太监总管多威风,就是当朝一品见了,也不得客客气气,他当了一辈子太监,如果说太监也有上进心的话,那就是希望当一个总管。 在一群想去大明当总管的有进取心的太监头子的管理下,大批太监宫女只能忙碌起来,不然不给饭吃啊,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饭的他们,早就饥肠辘辘了。 一件件宝贝被打包搬出不见天日的库房,接着搬上明军的车马,当然徐荣村是要一车车清点的。 “还真是不少。” 徐荣村笑道,上百辆马车装满了,却不见底,只划拉掉了内务府清册上一小部分。 曹公公受到表扬非常高兴:“谢大人夸奖。” 徐荣村皱眉道:“我是说不见的东西真不少。” 曹公公冷汗下来了,他就知道会有这种事,那么多的宝贝,没人见了不心动,有好几个小太监就悄悄给他塞了几个物件儿,都是平时主子们把玩的宝贝,绝对的价值连城。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曹公公是个讲究人,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坏了规矩的没有好下场,他养成讲规矩的好习惯。 所以只能支应着:“这深宫大院的宝贝多了,难免有个疏忽,老奴想怕是登记的小太监慌忙记错了,也说不定。” 送来的东西跟清宫的记录不一样,徐荣村当然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就算记错了,可是为什么记错的都是一些小件,什么珐琅彩鼻烟壶了,七宝的玉如意了,怎么不见一个翡翠屏风丢了呢? 但是他不会说破,过手哪有不沾水的道理,一些小件而已。 他笑道:“是这样啊。看来是本官错怪公公了,不过公公还需要小心,要是错的太多了,怕是将来不好跟皇上交代啊。是我大明的皇上。” 曹公公点点头:“奴才晓得。” 搬了一整天,几十万收藏搬上了马车,可是距离全部搬走还早着呢。 连夜曹公公找各房的大小太监,宫女头目们开会,严厉的斥责了他们,告诉他们手不要太黑了。但是默认了他们第一天贪下的东西,众人第一天也是见到宝贝太多,心起贪念,见明军不追究,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干活都更有劲了,当然手底下也没少做动作,进了宫就没什么希望了,不求财还能求什么,所以太监这一类身份往往很贪婪。 徐荣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有指标的,朱敬伦告诉他,最要紧的是不要破坏了那些好东西,宁可搬的慢一点,也不要砸坏了,都是民族的瑰宝,破坏了太可惜。 徐荣村摸准了朱敬伦只看重那些古物和大件,什么鼻烟壶了,玉如意了,玛瑙扳指了,这些小东西,朱敬伦是不在乎的。 就当奖赏给了干活的小宫女和太监好了。 文鸢的士兵只负责押运,但是他的麻烦最大,紫禁城门外早就聚集了一大批记者,尤其是一些洋人记者,他们对文鸢这种行为极度的鄙夷,威胁要把他们抢掠清宫的行为登在报纸上。 文鸢觉得自己是奉了皇命,他才不在乎这些记者的威胁呢,甚至都懒得接受他们采访,免得他们聒噪。 但他这种对记者爱搭不理的态度,让这群舞弄笔杆子的家伙很恼火,很快就真的给文鸢带来了麻烦,他们登载了一个文鸢士兵强女干宫女的新闻,一时间引得大明国内哗然。 可文鸢还没意识到问题的轻重,他一力庇护他的士兵。(。) ------------ 第三百八十七节 婚姻介绍所 朱敬伦看到报纸,不由暗骂一声,“丢人败兴的玩意儿”,“怎么就管不住裤裆里那东西呢”。 为了这种事杀人,朱敬伦还真下不了手,而且他也不想干涉,军中自有法度,那是一套制度,制度不灵了,朱敬伦才会管,制度在运行的时候,朱敬伦就不会管。 可这回制度好像不灵了。 因为军事法庭判了士兵无罪。 “你可一定要娶我,不然我死了都不放过你!” 法庭结案之后,一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宫女恶狠狠对一个垂头丧气的士兵怒喝道。 “知道了。” 士兵沮丧的回答,还不是抬眼偷偷瞄一下宫女。 宫女很漂亮,不然他也不会犯二。 他是晚上执勤的时候,看到了出来解手的宫女,断喝了一声,宫女吓呆了,他也呆了,犯下了糊涂事,但是中间宫女并没有反抗,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这宫女性子狠辣,第二天就直接去告官了。 迫于无奈,此时紫禁城已经对记者开放了,结果记者就听闻了这件事,大肆的报道。 清宫的宫女无疑是很有姿色的,不敢说一个个都国色天香,但起码是中上水平。 最起码一点,不可能长得很难看,那样的早就被打发了。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这个普遍营养不良的国度,宫女一般不会缺医少穿,基本上长得比较富态一些,越穷的地方,审美就越是富态,公子哥们或许喜欢那些弱不禁风的美女,但是民间还是很喜欢屁股大的女人的,这样的女人好生养,以这个标准来看,紫禁城里到处都是美女。 加上大头兵一个个,都是没见过美女的家伙,长期在军营也早就憋着一股火气,看到有人弄了宫女没事,一个个心思就活络起来。 审判结束第二天,就有人问第一个士兵:“牛二,听说你小子弄了个格格。” 牛二骂道:“屁的格格。” 留在皇宫中的格格还真没用,因为这次慈禧准备逃跑的时间更充裕,一个冬天呢,她发现调兵调不动,能调动的兵又不能打仗,洋人看来也靠不住,早就在暗中准备逃亡了。 所以牛二的老婆真的不是一个格格,而是一个破烂的北亰城郊外的丫头。 但传说是禁不住的,这里可是皇宫啊,没有个格格公主的,大家都不信。 于是牛二就弄了一个格格,因为别人都信,所以千真万确。 见到牛二弄了一个格格都没事后,许多士兵们心里就活动开来了。 敢于触犯军规的总是少数,但这少数总是存在,很快就接二连三的有宫女被人强女干,不到一个月竟然爆发了上百起此类事件。 军法官们恐慌了,军官其实也恐慌了,他们觉得军队都要控制不住了,每天晚上组织巡逻营到处巡逻,也已经枪毙了好几个士兵,因为他们强女干的姑娘回头上吊了,结果他们没能像牛二一样,以娶人家为代价平息事端。 这时候士兵们发现,靠先上车后买票的做法行不通,成本也太高了,弄不好就枪毙。 但不止士兵有找老婆的需求,其实宫女未尝不想找一个丈夫,深宫之内阴盛阳衰,除了太监外很少有男人,因此一个个宫女其实也寂寞的很。 有需求就有市场,士兵们常住皇宫,宫女们也在这里干活,一来二去熟稔了,就有人勾搭起来,有士兵跟军官说他想成亲,要军官保媒,而宫里的老宫女们也找到了发财的门路,她们对这些军饷不错的士兵们说,只要给他们一点钱,他们就帮忙牵线说媒,一时间生意甚是红火。 这时候皇宫中的男女关系才算走上正常,几千个宫女还上万士兵在一起,都是适龄的青年那女,很快就让这里成为了一个大的婚姻介绍所。 士兵们觉得娶一个宫里的女人有面子,即便是那些已经结了婚的军官也眼馋,他们其实是比较有文化的,但是也觉得宫里的女人都懂规矩,就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娶回家去当小妾是不错的选择。 而宫女们打听到这些士兵军饷丰厚,而且兵荒马乱的,她们大都以为这次大清国是在劫难逃了,肯定是灭亡了,跟这些大明国的士兵成亲,总好过在兵荒马乱中回家。 第三则是为了一点红包的媒人从中不断的说好话,时间不长上千对新人就按照传统,下了聘书,约定等回去了就成亲。 朱敬伦也都开始关注这些问题了,他觉得他的军官和军法官们,似乎应对这种突发事件十分没有经验,竟然最后闹到几十个人被枪毙的地步,朱敬伦向来认为,如果士兵不是因为逃跑这种事被枪毙的,那么军法制度就一定有问题。 这次肯定也有问题,但是硬要说问题出在哪里的话,那就只能说军官们对这种士兵难以抵抗诱惑的情况,缺乏经验。女人是一种诱惑,金钱同样是一种诱惑。要不是徐荣村没让士兵亲自去搬宝贝,难保多少士兵因为止不住贪念被枪毙呢。 还有外国记者想尽办法来采访朱敬伦的时候,问到这个让人尴尬的问题。 “这是爱情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即便是森严的军法也无法制止。” 朱敬伦只能嘴硬咬牙唱高调。 “可是他们被枪毙的罪名是强女干啊,难道不是贵军的军纪出现问题吗?” 洋人记者很不给面子。 朱敬伦只能摆摆手,狗腿子黄三公马上大臂一伸:“送客!” 这一次邀请记者北上,完全是一场失败的作秀,不但被批评军纪不行,而且各国记者更是对明军的抢劫行为大加批评。 紫禁城里一车车的宝贝往天津拉,确实很难给他们解释,对外朱敬伦的口号是为了保护国宝,但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三公,看看徐荣村有没有发来电报!” 占领北亰已经一个月了,离奇的是清廷反倒不知所措一般,不来谈判了。 主要是因为他们不敢直接跟明军接触,奕欣这一次打死都不会留在北亰,占领北亰的可不是只图财不要地的洋人,这可是反贼啊,跟反贼谈判,二锅头喝多了? 徐荣村的电报没有,但是洋人的照会来了。 英法美俄四国公使联合要求调停明清战争。 看来奕欣一直在跟洋人接触,一次就请动了四国洋人,不知道这败家子到底出卖了多少利益啊。 朱敬伦听到这个消息,就不由惋惜,四个豺狼能同时出动,没得到足够的好处,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 第三百八十八节 明清和谈 大明无人愿意谈判,攻占北亰城的消息,早就点爆了这个国家,这么一个新生的国家,突然间就涌现出无数的爱国者,茶馆里,酒楼里,都在大肆鼓吹大明才是正统,大明皇帝才是天命所归。 林福祥回到阔别了五年多的家乡后,他觉得他都有些不认识家乡了,当年他走的时候,朱敬伦和他以及其他广州官员和乡勇才刚刚参与收复了广州城,五年后他回来的时候,朱敬伦已经成了皇帝。 他这几年其实过的一点都不比朱敬伦平淡,尽管没有爬上朱敬伦那样的高度,那是因为他走的路荆棘比较多,也因为他从来就没往做皇帝这条路上走。 当年因为收复广州城之功,他被黄宗汉保举做了赣州同知,带着他的八百水勇,到江西跟太平军作战,由于他手里有兵,而江西正是用兵之地,他升官很快,历任南昌、抚州、饶州知府,吉安赣宁兵备道,二品浙江布政使。 可就在事业如日中天,如果不出意外,他很有可能成为左宗棠这样的晚清名臣,但功劳是军功得来的,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终于战败了,败在了新近崛起的太平军名将李秀成手里,也幸好是摆在李秀成手里,换任何一个太平军将领,他都死定了。 可是李秀成没有杀他,当时李秀成已经开始施展抱负,纠正了太平军之前的所有做法,开始向文人士大夫倾斜,也就是说他背叛了农民革命,竟然试图跟地主阶级同流合污,在乡下他保护地主的财产,在城里他安抚投降的清朝官员。 林福祥没有投降李秀成,李秀成也没有杀他,而是给了他100两银子,将他释放。 李秀成释放他后,兵荒马乱的,林福祥一路南下,进入了浙江衢州地界,而这时候左宗棠已经崛起,从太平军手里收复了衢州将林福祥抓捕,历史上左宗棠直接将他捕杀,因为听说他曾经帮太平军做过事。 可是这一次左宗棠没有,因为左宗棠听说广東的朱敬伦曾经是林福祥手下的兵,仔细问过确认消息后,左宗棠认为奇货可居,可还没想明白要怎么用这个人呢,明军就打过来了,顷刻间占了福健,次年衢州又被太平军复占,林福祥再一次落入了太平军手中,李秀成依然没有杀他。 这时候林福祥才得以返回家乡,他内心羞愧,直叹八百家乡子弟随他北上,竟无一人得以全身而退,身边就只有一个仆人,广州人肖阿巧。 肖阿巧也是命运多变,本来就是广州城一个买菜的,家人被洋人摧残,他奋起反抗,最后竟然成了英雄,跟林福祥南征北战,他觉得这辈子不亏了,比当一个菜贩子值了太多。 “大人,朱大人现在是大明的皇上了,要不咱去找他去,大人满腹经纶在哪里都不愁有官做。” 肖阿巧长了几年见识,虽然依然没学会读书写字,但是见的东西多了,见识也就多了,过去的他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林福祥叹了口气:“老夫倦了,不想参加政事了,老夫只求回乡做一老农,了此残生,阿巧你想去哪里?” 肖阿巧叹道:“大人去哪里,阿巧自然去哪里了。” 林福祥点点头:“好吧,你亲人都已经不在,就随本官去香山吧,给你娶个媳妇,买上几十亩地,也不枉你跟了本官一场。” 肖阿巧高兴的张嘴笑起来,嘴里的牙都不多了,很多都是在战斗中被打掉的。 走下了香山的码头,比林福祥过去见到的码头,何止大了十倍,竟然也有那高大的,冒着黑烟的轮船停靠,之前林福祥只在上海见过。 但钱一样好使,花了几两银子,雇了一艘船直接就开到了香山县城附近,他弟弟林福勇早就在码头上等候他了。 弟弟告诉林福祥,这几年托朱敬伦的福,没有官吏欺压,生意好做了很多,林家在澳门的生意做的也不错,因此还能维持家业,既然林福祥回来了,就交给林福祥打理。 林福祥拒绝了弟弟的说法,他说他不想过问世事,打算专心著书立说,此前他在江西和浙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写了,但还没有完成,他还需要写很多,关于鴉片战争的,关于太平天国的,他有太多的故事需要写下来了。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是后世研究太平天国和鴉片战争历史的重要资料。 林福祥想安宁,但是他这样的人,尤其是还跟朱敬伦有过关系的人,别人是不会让他安宁的,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一些新办的报纸,中外新报出名之后,很多闲的无聊的文人也心生办报的念头,这样的文人很多,都是不想出仕新朝的旧文人,其中就有认识林福祥的,他们上门来请林福祥写文章投稿,林福祥也不好拒绝。 他们知道林福祥是见过世面的,想请林福祥评价一下国际大事,这个国际主要就是目前清廷、太平天国和大明三个国家,其他英法等国,林福祥不清楚,文人们也不大看得懂,也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只是他们认识的天下。 林福祥以笔名平海先生为名,就随便写了写自己的看法,由于他是亲眼所见这几个国家的军队,因此内容详实,加上文笔确实不错,一下子竟提高了报纸不少销量,于是办报的朋友就死缠着他不断的写稿子。 其实最主要的是林福祥敢说话,他评价太平天国竟然认为对方的皇帝很贤明,而清朝皇帝比较昏庸,主要是他接触的是李秀成这种人,而没有接触过杨秀清那些人,可大多数文人的观感都停留在洪秀全、杨秀清这些人的时代,因此难免有争议,有争议才有话题,有话题才有销量。 但是林福祥只字不提大明的事情,他不想对朱敬伦做任何评价,这让办报的朋友非常的遗憾,当然也不太敢说朱敬伦的事情,他们不想出仕,但也不想惹麻烦,万一官府找上门来,关了他们的报纸得不偿失。 不过和谈是目前最热的一个话题,这个却不能不写,逼着林福祥也要他写。 林福祥这才开始关注和谈的问题。 英法美俄四国调停,他们可不是用嘴调停的,尤其是英法两国,军舰已经派驻上海,并且在宁波外的杭州湾一带徘徊,照会明军撤出宁波,认为明军占领宁波,损害了两国利益。 大明则坚持认为明军占领宁波,有力的提高了宁波的管理水平,不但没有损害,反而对两国利益是大大的促进,还拿出宁波海关的最新数据,证明这段时间出口大幅度增长,而不是萎缩,这些数据发表到报纸上,让英法两国十分难堪。 法国最先退让,他们在宁波的利益不大,主要就是拿破仑三世的面子问题,他们至今没有跟大明建交。 英国人则拒不让步,宁波海关是英国人掌管的,北亰条约让英国取得了对满清海关的控制权,海关都需要用英国人做监督,所以他们不能放弃宁波这样海港。 另一个争论就是在北亰,四国公使的调停大明接受,愿意撤出北亰,并且与满清签订一份和平条约,但是提出了相当苛刻的要求。 第一,要求满清赔偿大明军费3000万两,这是这几年大明所有的军费支出,而这些军费支出当然是用来跟满清作战的。 第二,大明要求满清承认大明的合法地位,双方互相派驻使节,友好往来通商。 第三,要求满清政府将宁波、烟台、天津等口岸城市交给大明管辖,理由是满清低劣的管理严重影响到了大明的经济利益。 第四,解散湘军,大明表示,是因为湘军蒋益澧部率先进攻大明,才引起了这场战争,因此湘军应该为此负责,同时湘军的存在,也是对明清和平的最大阻碍,因此必须解散湘军。 前两条各国都表示了支持,这是符合国际法原则的,但是第三条他们坚持不肯同意。四国公使同时反对,他们不可能接受大明控制满清的所有重要口岸城市,哪怕大明真的有能力提高这些城市的管理水平,他们也绝对不能接受,他们不能留下被大明控制满清市场的任何隐忧。 而最后一条,清廷自己都不能答应,不敢答应,其实也无法答应,因为他们做不到。他们即不敢解散现在依为柱石的湘军,现在解散湘军等于自寻死路,明军尚且不提,光是被湘军压制在江南一带的太平军一旦失去湘军的压制,会对清王朝造成什么样的打击,清廷上下都不敢想象,当然清廷也没有能力解散湘军,湘军不是他们说解散就能解散的,如果朕是这样,他们也就不用处心积虑的给湘军找掣肘,不会扶持左宗棠和李鸿章来制衡曾国藩了。 除了最后一条,其他条款清廷反倒愿意接受,尽管那些条款看起来,比英法联军签订的条约要苛刻的多,可清廷此时对大明的忌惮也远胜洋人,因为他们很早就有一个洋人只求利益的概念,而对大明,他们则完全没有安全感,他们不敢确定,甚至不敢相信大明也跟洋人一样是为了钱来的,他们生怕大明是来跟他们争天下的,那么将大明的军队留在北亰,就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因为对大明更加顾虑,因此才愿意出让更多的利益,只求大明像英法联军一样,可以拿钱走人。 这时候奕欣都想咬牙同意,反而是洋人们不同意了,这时候奕欣耻辱的感觉到,清廷似乎成了洋人手里的某种工具,可以随意的拿捏和摆布,他深切感受到了一种傀儡的味道。 朱敬伦其实没想过真的能接收所有口岸城市,洋人绝对不会接受,而且他相信英法,尤其是英国是真的敢跟大明开战的,英国人保护自己利益的意志绝对不能小瞧,别说大明了,就是强大的沙皇俄国,每一次跟奥斯曼帝国开战,无论取得多么大的军事优势,只要向博斯普鲁斯海峡迈进一步,英国的军舰一定开过去,沙皇一定会认怂。 在欧洲大陆上,更是不乏这样的前车之鉴,无论哪个势力想要破坏英国的大陆平衡政策,哪怕强大如拿破仑,英国也会不遗余力的对抗下去。朱敬伦可不想惹麻烦,之所以提出这些苛刻的条件,完全是为让步做准备的。 所以最后大明谈判代表徐荣村提出了新的方案,不再要求控制清廷已经开放的上海等口岸,转而要求清廷开放新的港口,但这些港口必须交给大明管辖,第一个港口是北边的秦皇岛,徐荣村还要求满清同意大明修建一条从秦皇岛通向山西的铁路;第二个港口是山东南部的青岛,同样要求修建一条通往河南的铁路;第三个港口是大连,要求拥有一条通过大连直达北方直到俄国边境的铁路。 开放新的口岸,洋人乐见其成,只是对大明控制这些口岸有些担忧,他们自己多次沟通,互相之间态度都很不一致。跟大明的谈判就更加难以达成一直了,经过漫长的谈判,互相不断的摸底,才在过年之前达成了协议。 英法有条件的接受了大明管理青岛等口岸的要求,但是不承认这些口岸是大明领土,大明做出妥协,认可大明只是帮清廷代管这些土地,但其土地范围内产生的税收作为管理成本不需要交由清廷。英国人还强烈的要求这些口岸的海关,依然要交由英国人管理的税务司统一管理,产生的关税会递解到总税务司进行核算,大明无权干涉。 总体来说,大明得到了这些港口城市的实际管辖权,至于关税问题,当年俄国人割让了旅顺、大连作为殖民地,德国人割让了青岛,可是这几个地方的海关,依然是英国人在管理,产生的税收依然由英国人交给清廷,大明现在的国力,跟那时候的俄国和德国相比,还只是小老鼠,就只配享有这么一点残羹冷炙。 但对朱敬伦来说,这并不是不能接受,他只是想得到一条通往清廷内地的通道而已,无论对经济还是军事,都会得到巨大的利益,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方便的获取中国内地庞大的资源,尤其是河南和山西的煤炭,只要能够开采出来,可以说供给大明工业化的能源是不用愁了。 谈判中遇到的最大阻力,反而是来自俄国,因为俄国跟英法,尤其是跟英国不同的是,他们的外交政策,并不完全是从经济利益出发的,沙皇已经看上了远东的领土,他们担心大明将铁路修建到俄国边境,会威胁到俄国在远东的领土安全,但这不过是托词,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大明会通过铁路来蚕食清廷东北的领土,而这些领土早就进入了沙皇的眼睛,虽然还没有黄俄罗斯计划的具体方案,但是沙皇君臣已经开始在东北进行勘察了,他们不想看到自己已经瞅准的美餐被另一头饿狼盯上。 所以俄国态度十分强硬,要求大明放弃在东北修筑铁路的要求,哪怕清政府已经做出了妥协的态度,但俄国人反而坚定的支持清政府在东北维护清廷的利益,直到大明跟英法达成协议,俄国独自承受所有压力,加上清廷自己都不坚持,愿意让大明在东北修建铁路的时候,沙俄才提出了一些苛刻的要求,跟大明签订了谅解条约。 沙俄提出,大明如果要修建东北铁路,修筑线路必须征得俄国同意,他们还给出他们建议的路线,希望从大连修建一条通往恰克图的线路。他们还提出,大明在东北的铁路,俄国有参股权力,除非俄国自愿放弃这个权力,否则俄国有权力入股三分之一股份,但他们提出要求参与运营的要求大明没有答应。 此时西方资本主义发展还是早期,除了英国其他国家还没有完成工业革命,因此俄国人还想不到要求东北的采矿权力,如果在过三十年,他们恐怕还会加上东北矿产的优先开采权,但此时各国的资源还不紧张,各国的工业化还着眼于开采本国的资源。世界交通的发展,也还没有达到可以从中国运输矿产回去还有利可图的地步,中国对他们的意义,也只限于茶叶和丝绸等高值产品,普通的大宗商品基本上没有前途。 另外列强瓜分世界的狂潮还没有掀起来,在全世界扩张殖民势力的也只有英法两国,由于肉多狼少,法国人的目光也只局限在越南,英国人更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开拓过殖民地,他们似乎满足目前大英帝国的领地,因此还没考虑过在北中国获取势力范围。 俄国目前紧要的是国内的农奴制改革,既没有力量,也还没有计划在东北进行大规模的扩张。所以原本的历史上,俄国人在东北的沿路驻兵,使用铁路运兵等等特权,别说大明不会答应,英法都不会答应,而俄国人自己都没有提,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想过这种离谱的条件,或者忙于农奴制改革的沙皇还没感动俄国有南下获取太平洋沿岸不冻港的必要。 因此不止俄国,英法也因此没有看到大明控制这些港口的价值所在,所以才在自以为得到他们该得的利益后,同意了大明占领这些地方,这让他们在之后的二三十年后悔莫及。 谈判至此全部结束。 ------------ 第三百八十九节 登基 1866年1月3o日,春寒料峭。?? 但大明的臣子们却极为亢奋,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北亰冬天的寒冷,他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取得了对满清辉煌的胜利后,谁还会担心大明的国运问题,在没有后顾之忧后,官员们表现出了歇斯底里的忠心,他们是忠臣吗? 很难说。 所以当跟清廷和洋人的谈判完成之后,早就按捺不住的大臣们再次劝进朱敬伦登基,这一次,朱敬伦没有拒绝,而且选择就近在北亰登基。 在欢庆声中,一大批穿着古装的乐人演奏者严肃的古乐,广東可没人懂这些,这些人是专门从山东孔府请来的,他们演奏的是雅乐,这种大型乐曲在中国大地上大范围的失传,只有在孔府和日本王室还保留着比较正宗的演奏班子,至于民间,早就将大型古曲拆分成一段一段,就是所谓的曲牌,什么如梦令、临江仙之类的,由文人填词演唱,完全戏剧化了。 在古朴庄严的雅乐声中,朱敬伦走上了天坛,没错这就是北亰的天坛,朱敬伦有意要在这里登基,为此不惜将半数大明的大臣用船拉到了北亰来。 他不是有意羞辱满清,他们早就没什么荣誉可言了,他想到了普鲁士在法尔赛宫诞生的故事,觉得很有意思而已。 龙元喜声嘶力竭的高喊着,天帝享祭。 朱敬伦身穿天子大裘,内着衮服,头戴前后垂有十二旒的冕,腰间插大圭,手持镇圭,面向西方立于圜丘东南侧。这时鼓乐齐鸣,他手牵着献给天帝的牺牲,一头牛,他要杀牛。 朱敬伦真没想到祭天是这么血腥的事情,竟然要他杀牛,大臣建议是杀羊,那样安全,但龙元喜说越大越好,最好是牛,牛羊对朱敬伦来说无所谓,别说杀牛了,直接活活掐死,都不在话下。 所以牛就牛吧,一头无辜的耕牛被朱敬伦捅了一刀之后,顽强的生命让它不断的挣扎,鲜血淋漓。 朱敬伦直接按住扭头一拧,将它的脑袋拧断,吓到了旁边很多人,这时候有人才想起,朱敬伦可是一个开国皇帝,可是跟洋人玩命过的,赫德是朱敬伦悍勇的最佳见证,他又感觉到腿有些疼了。 死牛之后跟一大堆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上,龙元喜让朱敬伦点燃柴火,烟火高高地升腾起来,他说这样能让天帝嗅到气味。 好多宝贝就这样浪费了。 朱敬伦暗中叹息,看了一眼天空,真的有天帝吗? 忙碌了一整天后,大家最期待的时刻到来了,那就是大封功臣的时刻。 封功臣的时刻,再放到满清的皇宫中就不合适了,所以朱敬伦所幸就在天坛上封赏。 厚赏,莫过于军功,这是传统,但可惜这种传统在文人的压制下早就名存实亡,即便是贵族在文人眼中,也比不过一个寒门出身的新科进士。 文鸢取得了第一功,对此外界物议很大,都认为文鸢纵容士兵劫掠,然后强女干宫女,他不配享有这个功劳,但朱敬伦说北亰城的大门是文鸢打开的,功莫大焉。 攻占一国的都,这种功劳很大,拿破仑赏赐了带兵攻打北京的将军一个八里桥伯爵,朱敬伦赏给文鸢一个广渠门伯爵,因为他第一个打开的城门,就是广渠门,当年袁崇焕在这里多次抵挡了八旗的冲锋。 黑狗以统领五坑军和新安第二军,以及老资历的关系,同样得到了伯爵的封赏。 他的封号是漳州伯,主要表彰的是他在闽南击败左宗棠的功绩。 其余军级长官各有爵位,有功的大都是子爵,连大洪军的郑金都得到了一个信宜子爵的头衔,表彰他在信宜投诚。 冲锋陷阵的将领有奖,为了提升参谋的地位,朱敬伦给参谋部总参谋谢琦也封了一个爵位,同样是子爵,肇庆子,表彰他在肇庆一战中的指挥功劳。 非军功不得爵,从秦朝之后基本上就是惯例,明代得到爵位的大文人王阳明,靠的也不是从政的功劳,而是镇压宁王反叛的军功。 但文人们有他们期待的地方,那就是封官。 经过多次改革,文官制度也将在天坛上订立。 对于文官制度,大臣们讨论了太久太久。 朱敬伦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他们讨论出了结果,但其实跟历朝历代的变化不大,主要依照的是明朝的制度,也就是内阁制度。 其实从汉代之后,官制度都逃不开一个三省六部制,所谓三省,指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尚书省形成于东汉,中书省和门下省形成于三国时,目的在于分割和限制尚书省的权力,其实三省合一,代表就是秦汉时代的相权。 历代君权相权争斗不休,所以皇帝一次次分割相权,三国时出现三省,到了明代更是直接将所有权力都归于内阁,朱元璋一开始设计的内阁,其实权力很小,等于是帮助他整理公文的秘书班子,但是相权这种东西之所以存在,是有他内在的原因的,不是每个皇帝都有朱元璋那么勤政,于是就需要有人来帮他处理政务,丞相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明代随后罢免了宰相,从朱元璋后期在也没有设立过,但是内阁慢慢承担了丞相的职责,内阁辅直接就被私下里称作相。 朱敬伦没有那么重的权力慾,因此不需要用一个内阁制度遮掩,既然三省六部从汉代开始不断的变换花样,可最后实职却总是不变,皇权强大的时候就是朱元璋的内阁,文官强势的时候,就成了宋代的枢密院,或者明代中后期的内阁制,朱敬伦所幸不遮遮掩掩了,直接三省六部,并设丞相。 尚书省负责执行国家的重要政令,基本上就是执政权。 尚书省的尚书令当然就是丞相,这个位置是陈芝廷的。 礼官龙元喜大声念诵陈芝廷的委任状后,陈芝廷庄重的下拜,接过朱敬伦亲赐的官服。 然后是中书省,中书省最重要的职权是撰作诏令文书,臣下的表章,这才是真正的皇帝秘书班子,中书令的官职交给了方山这个狗头军师,没有人意外。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门下省。 门下省的长官,称作侍中,秦代的时候,是丞相派赴殿中往来奏事的府史,是丞相府的一个小吏。但是慢慢演变成了一个独立的部门,而且可以跟尚书省和中书省相抗衡。 门下省里的官员,有黄门侍郎、谏议大夫等职位,因此慢慢具有了一些皇帝顾问加检查百官的权力。朱敬伦给这个省的设计,也是皇帝顾问,加上监察百官。但是他却将这个职位给了赫德这个洋人,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连赫德自己都没想到。 赫德是一个很看重自己地位和权力的人,当朱敬伦将制度公开之后,他很是下了功夫研究了一番,他当时看重的是户部的官职,他希望能长官大明的户部,这样跟他现在税务司的职位基本一致。他现在的税务司可不仅仅是收税的,还坚固了财政预算等工作,相当于才政府加上税务部两个部门,因此他觉得户部非他莫属。 可没想到朱敬伦给了他一个看似高高在上,却没有什么实权的部门,这让他惊讶之余,心中是不太满意的,接过官服的时候,他也没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后来他为此还找过朱敬伦,认为朱敬伦是因为他是一个洋人,所以限制他的权力。朱敬伦则告诉他说,门下省是中国传统官职,跟丞相所在的尚书省平级的部门,他是大大提高了赫德的地位,如果赫德不愿意接受的话,就打赫德去户部,赫德又是一个很看重地位的人,权衡之下他还是觉得地位重要,他可以对外宣称他是跟相平级的。 三省之后就是六部,礼部自然是龙元喜的;兵部给了被龙元喜说服投靠的罗惇衍;刑部交给了较早跟随朱敬伦的旧官僚和大画家罗天池;吏部交给了高要人苏廷魁,他也是当年跟龙元喜、罗惇衍一起在城外练兵的三大乡绅之一,做过工科给事中,人比较耿直,当年就敢弹劾八旗权贵穆彰阿,吏部这个管人的部门,就得让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来管;工部的任命也有些出人意料,让一个大臣们认为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南海人陈启沅担任,大多数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朱敬伦给工部的设计,其实类似后世的工业部,不仅仅是管理国家工程,民间工业也归他管;最后一个,最重要的户部,则交给了东莞豪门张敬修。 张家是当地豪门,修建了可园,但张家却是经商达的,张敬修做官并不贪财,他也不需要贪财,他当官的钱,和修园子的钱,都是他二哥张熙元掏的,户部需要跟商人打交道,而且就得一个不贪财的人来掌管,所以一步步怕到了广肇罗道台的张敬修得到了这个职位。 三省六部主要官员封完,剩下的小官不需要在天坛一一封赏,事实上其他官员,大都不再这里,因此最后只念了一遍委任状了事,就算是在吃牛肉的天帝面前封的,图个喜庆。 尽管名字跟古代官职一样,但事实上主要职能是做了调整的,比如工部就是这样,权力扩大到了民间,不止像古代的负责给皇帝修个皇宫了,修修运河了之类的职责,这个部门历来是清水衙门,没什么权力,所以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也没引起多大的反弹,他们不知道的是,后来这个部门的权力之大,让他们很眼红。 礼部跟工部一样变化比较大,古代的礼部是兼顾外交的,理藩院最早就归礼部管理,因为番邦的使臣到中国后,得由礼部教他们觐见皇帝的礼仪,有的使臣甚至要学习大半年,然后才能见到皇帝。 但现在的外交,可不是随便来俩野人磕头给赏钱时代的外交了,而是实实在在要跟洋人打交道的外交,因此礼部下设了一个洋务司,只能跟奕欣建立的总理衙门一样,就是外交部,洋务司的主事,依然是伍崇曜。 剩下的吏部长官人事,刑部掌管司法,兵部掌管军队,这些部门的变化也有一些,大体变化不大。8 ------------ 第三百九十节 新的时代 1866年2月15日,农历虎年正月初一。请大家看最全! 这一天北亰的天很冷,所有人都感到彻骨的寒冷,慈禧在这萧瑟的季节回到了紫禁城,看到除了墙壁外,被搬的毛都不剩的皇宫,她抱着同治皇帝嚎啕痛哭,她觉得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真的是难过极了,这一幕让无数大臣动容,也跟着抹眼泪。 一贫如洗的皇宫,一贫如洗的国库,却要背负高额的赔款。 所有人都觉得未来很暗淡,但这更坚定了一些大臣的忠心,尤其是一些广東籍大臣,他们纷纷表示要捐款捐物为大清国筹集赔款,因为大明源起广東,让一部分广東籍大臣竟然产生了一种愧疚的情感。 人心真的很难懂,这些人算是道德低下的人吗? 也很难说。 慈禧哭了很久,然后抹干净眼泪,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她坚决带着小皇帝住进了这座寒冷的毫无御寒功能的宫殿。 相比身体上的寒冷来说,发自内心的对未来的恐惧,让他们的心更冷。 大明从南跨海而来,攻城掠地势不可挡,让他们切实感受到了一种亡国的危机感。 这股情感如此强烈,甚至让人感到绝望,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来自海上的,依靠坚船利炮的威胁,短短几年之间,京师两次被人洞开,这已经不能在关起门来掩耳盗铃在用天潮上邦来自我麻醉了。 洋人曾经带来的失败,更多的是让他们感觉到耻辱,而南方新兴的朱敬伦大明王朝,却让他们切实感到了亡国的危机感。 清廷对大明是一种切实的危机感,同样洋人也突然发现,他们需要重新审视大明这个新兴的国家了,他们陡然意识到,这个国家的建立,让东亚的局势突然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就在大明朝宣布自己成立之后,无数的评论家一下子开始关注这个国家。他们发现,这个刚刚建立的国家,竟然一跃而起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茶叶供应国,日益扩大的生丝生产国,东亚与西方最大的贸易国。 而且他们更发现,这个国家跟清廷完全不同,他们更乐于与西方接触,更乐于与西方人做贸易,尽管还有许多掣肘,但他们的皇帝不止一次对各国外交官表示,欢迎来自西方的商人,也表现出一副愿意与西方国家积极交往的态度,这一切都跟清廷不同,也跟东亚其他国家不同,不管是东北的日本和朝鲜,还是南方的越南,这些东亚国家都竭尽所能的将自己封闭起来,对西方的交流和通过无比消极。 大明国的这种态度,西方人是欢迎的,这也是为什么最后他们纷纷接受了大明国的要求,做出了一些让步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要让他们做出让步,也必须有对等的利益给他们。 大明要求清廷将大连、青岛、秦皇岛和宁波交给他们管辖,正面的好处是西方国家,主要是英法也可以通过这里打开大清国的内部市场,但面临的潜在风险则是这些商路会像天京一样,被大明的商人垄断,所以一开始英法两国反对激烈,哪怕大明政府做出开放的保证,他们依然不肯接受。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英国,拿破仑三世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英国外交的跟随者,论起在中国的利益,主要还是英国的利益,法国在中国的商业开拓跟英国不是一个量级的,甚至排在美国和俄国之后,勉强列为第四,跟丹麦、瑞典等小国相差无几。 真正让英国人做出让步的是,大明接受让英国控制的清廷海关介入这几个城市,也就是说大明尽管要求控制大连等地的土地和行政,但是这里的海关还是属于清廷的海关,依然跟清廷其他领土上的海关一样,接受英国人的管理。 英国人让步了,法国人也就不会说什么,美国人更是抱着乐享其成的态度,但是俄国人却激烈的反对,因为修建铁路的问题。 大明提出要在大连等地修建铁路,洋人一开始很奇怪,大明本国还连一条铁路都没有,却要在大清国的土地上修铁路,但英法等国不反对,因为大明承诺,大明管辖的清国港口,全都是自由贸易港口,欢迎各国前来贸易,那么大明开拓出来的利益,各国都能分享一份,尤其是美国对这个要求格外支持。 但俄国强烈反对,因为俄国认为一条从大连修到他们边境的铁路,会极大的威胁到他们东方的领土安全。 在这个问题上,大明政府跟俄国政府进行了激烈的磋商和谈判,最终达成了分赃式的一致,大明和俄国达成协议,一旦大明开始修建大连通往俄国边境的铁路,修建线路一定要跟俄国商议并经过同意之后,才能开始修建。同时这条铁路必须有俄国的投资,并且在运营之后,必须由中俄两国共同管理。以免大明将这条铁路用于对俄国领土的威胁上来。 其实不过是以领土安全为借口,老毛子也希望利用一条东北的铁路,对满清的老家进行渗透。在广袤的东北修建一条通往俄国边境的铁路,对俄国同样十分有利。比如可以彻底改变中俄之间的商业路线,将过去漫长的陆路交通,变为海路和铁路联运。从俄国谈判代表提出线路要求就能看出来,他们建议大明修建的铁路线终点在恰克图,而恰克图则是中俄商道上最重要的一个重镇,是俄国商人和晋商经营了两百年的一个贸易城。 大明的老百姓也感觉到时代不一样了。 他们此前在大明和清廷之间保持中立,仿佛根本不知道广東等地已经改朝换代,沉默的过着他们惯常的生活。不是因为他们麻木,不懂得思考,他们分的清好坏,他们知道大明给他们带来的利益。 首先是商人阶层得到了有力的保障,再也没有随意敲诈勒索他们的官吏,没有随时剥夺他们财产甚至威胁他们人身安全的官府,尽管要缴纳比过去多得多的税,但在一种透明的制度下,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而且随着科学的管理,以及政策上的开放,商人们得到的商业机会比过去大大增加了,比如天京商道那样的机会,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那是一种有祖国大炮巨舰在背后支持的生意,是国家权力为他们争取到的机会。 天京商道还只是一个特例,更普遍的机会则是大明执行开放政策之后,跟西方国家日益密切的商业贸易带来的机会,赫德打造的高效率海关,和以九龙交易所为代表的商业机构,大大扩大了旧有的贸易基础。 当然得利的不止是商人,其实大明政权的建立,受益的是整个社会阶层,即便是最穷苦的佃户,也分享了这个政权建立的红利,最起码的一点是,从朱敬伦开始扩张势力开始,没控制一地,基本上都以各种名义免去各地税负,到目前为止,大明政府的运作,竟然已经脱离了对地丁税的依靠,完全改为从商业系统中抽取税收了。 这些实实在在的利益,不可能让人无动于衷,无数人的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们早就做出了他们自己的衡量,只是之前他们畏惧于强权,心里有对满清两百多年来**统治的阴影,加上一种对旧时代的习惯和留恋,他们不敢表明他们的立场。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明王师北伐,攻占满清京师,逼迫满清割地赔款,这一切让他们打消最后的顾虑,让他们知道大明朝已经站稳了脚跟。 然后他们不怕了,他们敢表明立场了,他们敢在阳光下站在大明这面旗帜之下,公开宣称自己是一个大明人了。 登基大典之后,更多的人开始庆祝,甚至一些人以剪辫子表明他们的立场。 但依然有一批人固执己见,甚至对那些自称大明子民的百姓嗤之以鼻,乃至恶语相向,这些人不但顽固的认为他们的辫子是祖宗之物,还斥骂那些剪掉辫子的百姓为数典忘祖,最可怕的是,在这一批最顽固的人中间,有一大批读书人,甚至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他们是中国社会中掌握话语权的一部分人,他们发出的声音影响力很大。 他们甚至开始在日益常见的报纸上写文章,对大明各种污蔑和诋毁,不断的表达他们大清忠臣孝子的态度,号召读书人识大礼明大义,不要为伪明效力。 面对这股反勭的力量,一些大明官员也看不下去了,建议朱敬伦严惩他们,查封刊登这些人文章的报纸,逮捕甚至流放这些悖逆之徒。 但朱敬伦笑着摇头拒绝了,他说这些人不过是一群生活在新时代的旧人罢了,一群活在他们幻想的忠诚道义之中的可怜虫而已。 这些人不值得自己动手,时代迟早会将他们淘汰。 朱敬伦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了,几只嗡嗡的苍蝇,还不足以让他浪费精力,当前时期,他最关心的,是苦力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惜要跟大英帝国较较劲。。 ------------ 第三百九十一节 中国种族的悲哀 如果有任何可能,在三十年之内,朱敬伦都不想招惹英国人,因为这是维多利亚时代,这是英国人的时代,任何人,任何国家在这个时代挑战大英帝国,都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但对于苦力贸易中存在的人性恶,让朱敬伦难以接受,尤其是其中所包含的耻辱,更让他这个带有新中国老时代人身上那种不容侵犯的尊严感的人难以容忍。 谈到苦力贸易,后世的年轻后辈想到的,可能只局限于长途游船舱底超高的死亡率,只局限于美国铁路枕木下的华人尸骨,甚至拜一些美化的影视剧所赐,很多人眼里的苦力贸易恐怕是浩浩荡荡的下南洋,是一个个白手起家的巨头的美好故事,是旧金山英雄主义的黄飞鸿传奇。 可设身处地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真正沦落到苦力境地的老百姓,他们根本感受不到半分影视剧中的浪漫氛围,他们感受到的只有恐惧,只有绝望。 后世甚至在国家的宣传中,下南洋都带有一种正面色彩,把这个历史事件描述成中国人在海外拼搏的精神象征,可中国人是一个最讲乡情的民族,人离乡贱,但凡有点办法的人,谁愿意远离家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呢。 而苦力则是其中最没有办法的一群人,他们有的只用了几块大洋就将自己的未来,甚至生命卖掉了,然后他们被像垃圾一样塞进污秽的船舱,连伸脚的空间都没有,一路送到南洋的矿坑里,没日没夜的干活,忍受着皮鞭的抽打和繁重的苦役,大多数人进了矿井,就再也没有出来的一天。 相比而言,南洋由于中国人已经深耕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他们比西方殖民者来到这块土地更久,因此多少还有一些依靠,有的苦役劳作期限满后,还真的有机会恢复自由。那些被贩卖到美洲,尤其是中南美洲的苦力,基本上没什么活路。他们在秘鲁的粪场工作,污秽的空气过早的侵蚀了他们的健康。在古巴的种植园中工作,动辄被施以酷刑,常有苦力被鞭挞至死。 这个时代,似乎真的像信奉信教的英美和西北欧国家描述的那样,“信奉天主教的人道德低下”,信奉天主教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在人类历史上可谓罪恶累累,美洲的印第安人几乎倍西班牙人灭绝,而葡萄牙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最早在中国开始苦力贸易的国家,就是葡萄牙这个小国,他们从明朝手里骗取了澳门,然后以此为基地,开始了对这个单纯的国家和淳朴的人民的伤害。 在英国人的记载中,早在大明武宗正德十四年(1519年),,葡萄牙人就开始拐带儿童(其中很多出身于名门)至印度卖作奴隶……这些中国奴隶及家仆们大部分是当他们年幼时就被骗子从村里拐出来卖给葡萄牙人。……被拐小孩的平均售价为12两至16两银子,他们大部分是广东人。 大明朝廷曾多次下令禁止贩卖人口,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规定“禁买人口。凡新旧夷商不许收买唐人子女,倘有故违举觉而估怯不法者,按名追究,仍治以罪。” 到了清朝,继续限制,在清乾隆十四年(1749年)的时候,官府下令:“禁卖贩子女。凡在澳华夷贩卖子女者,照乾隆九年详定之例,分别究拟。” 但是葡萄牙殖民者对此置若罔闻。18世纪末以后,随着开发美洲殖民地的需要,他们在澳门变本加厉地发展苦力贸易。清嘉庆十五年(1810年),葡萄牙人从澳门掠去几百名苦力,运往巴西种茶,不久全部死亡。 甚至连葡萄牙在澳门传教的主教也直接参与掠卖中国人口的活动,他们拐买中国妇女进行训练,然后送到果阿供殖民者奴役,与印度等国妇女一样充当奴隶,命运十分悲惨。 西班牙在早期苦力贸易中倒是作恶不多,但不是他们不想作恶,而是他们没有机会,他们没能在中国取得一个立足点,但是贩卖黑奴的事情就没少做,同时屠杀华人最多的,就是西班牙人。 当这两个小国的辉煌时代结束之后,他们依然没停止对中国人的伤害,他们的殖民后代,中南美洲的庄园主们,正是奴役华人的主力,天高皇帝远,他们动辄对华工施加酷刑,甚至直接草菅人命。 相比而言,在英美殖民地上的华人苦力,境遇相对好一些,至少没有那么阴暗。比如美国人虽然役使华工,但是少有南美种植园中的鞭打监督。但这不是美国人道德高尚,流放犯和人渣建立的美国,谈不上什么道德感。只是他们的经济模式使然,在美国西岸的华工,主要是雇工,美国人给工资,用不着鞭打,这些勤劳的中国工人就能老老实实干活。 但美国资本家对待工人绝对没有那么仁慈,尤其是对待华工,虽然比种植园主好一些,不会动辄鞭打甚至虐杀,但却采取欺骗的手段,比如让华工去做最危险,没有白人肯干的工作,其中包括安放无比危险的硝化甘油炸药的工作,引爆的工作等等,因此美洲华工的死亡率才那么高,才被描绘成每根枕木下都埋葬着一个华工的尸体。 朱敬伦在后世见过一些即便知道华工遭遇的人,他们也只是嘴上哀叹两声,并没有多么的痛彻心扉,朱敬伦不认为他们是对历史无视,朱敬伦觉得,恐怕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体味出苦力贸易中的耻辱来。 作为一个历史现象,苦力贸易由来已久,但是在鴉片战争过后突然爆发,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的历史背景是,从1830年代开始,西方国家开始掀起了浩浩荡荡的废奴运动,一些富有人类良知的社会精英,开始猛烈的批评这种泯灭人性的贸易,最终英国在1833年废除了奴隶贸易,并且派出军舰在全世界打击奴隶贸易。 由于英国是世界霸主,他们的行为具有带动效应,又有海军的打击,各国慢慢的开始废除奴隶制,过去的西班牙殖民地大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哥伦比亚、巴拿马、委内瑞拉从1821年开始渐进解放奴隶,1854年全部解放。智利在1823年,墨西哥在1829年,法国在1848年,秘鲁在1851年,荷兰在1863年先后废除了奴隶贸易。 可是这些殖民地却积蓄劳动力来开发怎么办,此时早就出现,一直不温不火的中国苦力贸易随着鴉片战争打开国门,而成为一种可供选择的方案,于是苦力贸易才突然间爆炸式增长。 只要明白这种背景,所有的中国人就该为此感到耻辱,因为华工的苦力贸易,在事实上竟然是为了代替奴隶制的,华工原来是非洲黑奴的替代品,一个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历史情景充分的表现了这一点,在南美洲的西班牙后裔庄园主的大种植园中,被解放了的黑奴,拿起了鞭子当起了监工,而他们监督的对象正是从中国源源不断被贩卖来的华工苦力。 据一些历史记载,黑人监工还非常看不起华工,因为他们觉得华工抽鴉片,是低等人,是的,当黑人都能拿起鞭子开始鞭打华人的时候,华人还怎么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低等人呢。 朱敬伦不是种族主义者,他并不认为华人比任何民族,包括黑人更高等,但更不能认同华人比任何民族低等,恰恰相反,华人应该是这个星球上最优秀的种族之一,不但他们的祖先创造出了辉煌的古代文明,而且在21世纪,中国人通过改正历史错误,又开始不断的创造奇迹,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都认为,中国将成为19世纪以来,第一个在经济上超越美国的国家。 但先人的辉煌在前,后人的成功在后,朱敬伦现在生活在当下,他虽然对未来充满信心,眼下的耻辱他能够忍受,但绝对是有底线的,他可以忍受英国人坚持的治外法权,他可以接受英国人压迫下的低税率,但他不能接受白人甚至黑人都不把华人当人的现状。 因此哪怕是在这个最不合适的时候,要跟辉煌顶峰的大英帝国对抗一下,朱敬伦也别无选择,就好像当年在一穷二白的时候,新中国要跟美帝对抗,后来还要跟苏俄、美帝同时对抗一样。 于是当朱敬伦从北亰回来之后,结束了跟满清的军事斗争之后,他就开始抓紧时间全力打击苦力贸易了。 第一步现在本国内部进行,朱敬伦直接签署发令,宣布苦力贸易为非法,接着警察部门出动立刻抓捕大批帮助洋人贩卖自己同胞的苦力头子。 此时抓这些人,绝对不是无法可依,哪怕他们犯法虽然在朱敬伦签署新发令之前,大清律也不支持他们这种行为,甚至从明朝开始,他们这种行为就是一种非法行为了,因此抓捕他们绝对有法可依,而且更是民心所向。 老百姓实在是太仇视这种人了! 但这种人却不太好抓,因为敢干这种买卖的人,往往都是背景深厚的帮会分子,他们有敢于跟官府对抗的勇气,一时间暴力冲突不断,但朱敬伦意志十分坚定,该抓的一定要抓! 可这一抓,不但抓出了社会底层的毒瘤,拔出萝卜带出泥,还牵扯出了大批官府丑闻,原来做这种缺德事的,不仅是一些亡命之徒组成的帮会分子,竟然还有一些官员参与其中,他们是这些不法之徒的保护伞。 于是一场打击苦力贸易的行动,不但让社会底层暴力冲突不断,几乎每天都有帮会成员跟警察甚至军队武装冲突,连官场一时间都震动了,震动的规模之大,让朱敬伦都感到有些不淡定了,一些高级官员,甚至连陈芝廷这样比较正直的官员,都上书朱敬伦,希望暂时停止行动,以防事态扩大。 “法不责众吗?” 看到一大群高级官员的态度后,朱敬伦不由心中冷笑,他不相信这些官员都牵扯其中,可能有一两个,但大多数应该是清白的,他们只是想息事宁人。 但朱敬伦这次还就真的不想息事宁人了,中国官方自古以来就没有绝对的原则性,到了后世甚至导致了一旦说出“原则上”如何如何的话语,那反而代表着是可以变通了,原则二字被中国官员用的在语境上反而带有相反的意思,不得不说他们也真是太有本是了,难怪老百姓一直不信任官方,凡是官方倡导的,老百姓本能的就觉得不靠谱。 朱敬伦一直以来都苦恼本国政府没有公信力,为老百姓不信任政府而头痛,但这不能怪老百姓,要怪就怪官府太不讲原则,他们是一个公共部门,却不能大公无私,那么如何能有公信力? 他们不够刚直不阿,却不能怪他们个人的道德,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执政惯例,中国的官员和官府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讲实利和权谋的政府,他们的行为方式往往是选择危害性最低的,而不是最公正的,因此如果是一个人伤害了一群人的利益,他们愿意制裁那一个人,但如果是一群人损害了一个人的利益,他们很可能会息事宁人任由那个人受损,因为让一个人受损的对官府自己的危害最小。 可长久以来这种权谋式的行事方法,让官府自己制定出来的制度甚至法律,慢慢就失去了威严感,既然规则是随时都能打破,能够因人而打破的话,那么谁还会遵守规矩,只要大家都不遵守的时候,就可以大胆的践踏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因为苦力贸易牵扯的人太多了,于是官府希望能够息事宁人,以免引起对官府之身的危害,为此他们可以不顾原则,不顾法律。 但朱敬伦真的铁了心。 在4月底,打击行动进行了整整一个月之后,最大的反弹行为发生,有人开始带人冲击广州府衙,打死打伤十多个衙役,试图劫走关押在大牢中的要犯之后,朱敬伦依然不妥协。 “把五坑军从福健调回来!” 朱敬伦决定戒严了。(。) ------------ 第三百九十二节 藏污纳垢之所 五坑军是客家人组成的,大统领是黑狗,黑狗是一个疍民,疍民恰恰又是贩卖苦力的一个主要势力,过去黑狗自己就是一个疍民帮会的小头目。天籁.⒉ 所以黑狗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过去是疍民帮会头目,因此对疍民的帮会组织,比其他人更熟悉,打击起来自然事半功倍,手到擒来。 只是让他对疍民动手的话,在情理上有些难为人。 所以朱敬伦给他一个选择:“如果你觉得难为的话,我可以找其他人。” 黑狗真的思虑了一番,这在他身上是十分少见的,他是打定主意要做忠犬的人,他常常自诩自己就是皇上的爪牙,皇上让他咬人他绝对不抓人,一般情况下,朱敬伦给他的命令,他会毫不犹豫的执行,但这次他真的沉默了片刻。 但是他还是答应了:“如果一定要做的话,还是让我去吧。” 黑狗的口气中带有一种落寞,他出身疍民,尽管励志不再做疍民了,但他对那个族群,不可能没有复杂的情感,可正是如此,他反而越是要亲自做,让其他任何人去对付疍民,恐怕都没有他去做合适,因为他多少还能保护一下这些人,而换做其他的将领绝对不会对疍民有分毫同情。 朱敬伦叮嘱道:“能少杀人就少杀人,能抓捕最好。他们会得到应有的审判,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不管是旧例还是新法,贩卖人口都罪不至死。” 黑狗点点头。 广州戒严了,这个水6码头贸易口岸,一百年来就是三教九流会聚的场所,因此帮会非常多,广州城外常年有疍民的船队停泊,人数多时达十万人以上,他们生活在船上,官府向来不怎么管,抓起来并不容易。 疍民中帮会势力庞大,因为疍民的流动性大,但疍民中的主要组成依然是宗族和家庭,帮会还是一小部分,因此大多数疍民也是良民。 但疍民因为遭人歧视,反而极为团结,宗族更团结,帮会也更团结,虽然大大小小的帮会很多,可一些老帮会头目退出之后,依然拥有很高的江湖地位,往往在不同帮会之间生冲突之后,他们会出来组织堂会协调,他们的身份类似商会的会长和行会的行,以及宗族的族长。 黑狗也并不想直接带兵抓人,他悄悄带了几个亲兵,便装登上了疍民的船,面见了一个疍民中老资格的前辈,转达了他的态度,他告诉老前辈,他只要那些涉及贩卖人口的罪犯,并不想杀人,而且告诉疍民前辈,这些人并不会死,顶多流放,希望他们不要无谓的抵抗。 老前辈找来了一些有声望的老人,他们商议了一番,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他们护不住那些作奸犯科的帮会了,于是按照他们的方式开了堂会,决意让这些人出,并且以帮会的名义,在关公面前立誓,会照顾好他们的家属。 一时间疍民中大大小小上百个参与贩卖苦力的帮会头子自,但也有不照规矩来的,悄悄的逃亡了。 当然从事这种生意的,绝对不止是疍民组织,也有一些其他族群的帮会,势力大的有潮州人组成的潮州帮等,对这些人黑狗也是晓之以理,但接着就用雷霆手段,一夜间摧毁了大大小小十余个潮州帮堂口,杀伤上百人,很是震慑了一下广州的地下势力。 打击帮会分子,这是人人拍手称快的事情,最麻烦的一群人其实是乡间宗族,乡间宗族相对而言要守规矩的多,他们是传统道德的传承者,乡下士大夫阶层多少带有孔孟道德观,可任何群体中都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还真的就有一些乡绅参与这种缺德的贸易。 比如过去的开平乡绅谭才就是靠贩卖客家人当苦力家的,类似他这种乡绅并不少见,尤其以土客械斗地区为多,双方都有这样的人物。 这次派新安军前去抓人,一个都不放过,他们必须为他们过去所做的罪孽付出代价,朱敬伦绝对不会为了政治利益,而罔顾法度,他甚至不惜冒着跟土客两家械斗惯了势力进行一次战争。 好在只是少部分乡绅参与其中,朱敬伦也不搞株连,小的反抗有,但大的串联没有生,有惊无险的将几十号土豪劣绅抓捕归案。 到了这时候才是最难的时候,在审讯中,很多罪犯没有隐瞒的将他们的保护伞供了出来,数量非常庞大,这或许正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他们到想看看在大量官员参与其中的情况下,官府有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参与到苦力贸易中的官员,重灾区竟然就是警察。 大明的警察最早是赫德开始建立的,最初的目的是打击走私,因此最早的警察是缉私警,之后随着赫德走上高位,他的权力和职责越来越大,警察制度也慢慢推广,现在基本上每个县都组建了警察局,负责缉捕盗贼维护治安。 赫德在组建缉私警的时候,还能高效清廉的运转,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慢慢的总难免出现一些人渣混迹其中。 这些警察,利用手里的权力,为苦力贸易做掩护,要么对他们的贩卖运输不闻不问偷偷放行,要么对百姓报案拖延不办,更有甚者还为人贩子通风报信,而他们得到的,是人贩子常年不断的孝敬。 越查越是惊心,如果换做其他政府部门,朱敬伦还没有这么上火,可偏偏是执法部门,知法犯法,这就让他难以容忍了,任何国家,任何时代,一旦执法部门开始腐敗,那意味着腐敗程度已经相当深刻了,没想到自己打造的现代政府,才刚刚有了一个雏形,竟然就开始腐烂,在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朱敬伦恼怒的了。 “让马老三来见我!” 马老三跟侯进作为朱敬伦最早的兄弟,侯进在军中身居要职,马老三则被朱敬伦强行安插到了赫德最早组建的警察队伍中当局长,他是信任马老三的,知道这是一个老实人,比侯进老实的多的农民,可没想到他主官的警察局,竟然腐敗如此。 “老三,你的警察局是垃圾场吗?藏污纳垢,你是怎么管的!” 马老三神情木讷,一脸的沮丧任由朱敬伦着邪火,一句不。 马老三真是一个老实人,但他的能力真的太平常了,当初用他,是因为信任他。 所以才把他安插到赫德组建的警察队伍中,但他管理的警察局还是出问题了。 朱敬伦完火后,知道自己也是所用非人,马老三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尽管他很努力,他跟侯进不一样,侯进志大才疏,而且没有自知之明,身居高位之后,自己能力不济,非但不肯用功提高,反而以此沾沾自喜,一直以大老粗示人。 但马老三自从被提拔为警察局长后,就一直很努力的跟赫德雇佣的教官学习,但他半辈子大字不识一个,他真的学不到多少本事,朱敬伦将他强按在那个位置上,给他配备了足够好的顾问,其实就是用他当一个旗帜,并不打算让他真的做事,但是长官能力有限的时候,就容易被精明强干的手下欺负,他事实上早就被人架空了。 “找赫德来!” 挥挥手让马老三离开,朱敬伦让人去叫赫德。 “你负责组建一个专门的监察团队,彻彻底底的调查一下警察部门的腐敗,监察队直接由你负责,而你直接向我负责,不用通过中书省!” 赫德点了点头,然后去准备了,而且眼神中微不可查间流露出了一种兴奋。 赫德很兴奋,不是因为他看到了朱敬伦的笑话,当初他希望掌握警察部门的全权,朱敬伦不给,还安插自己的亲信,现在出事了,他笑话?不,赫德还没这么肤浅,他兴奋,是因为他有事做了。 在登基大典之后,他就有些意志消沉,因为他觉得他手里的实权被朱敬伦剥夺了。 朱敬伦虽然将他捧上高位,让他当了门下省的侍中,理论上,中国的三省制度,是宰相权力一分为三,他这个门下省侍中在地位上跟尚书省的宰相陈芝廷是分庭抗礼的,可实际上这个门下省不过是皇帝的私人顾问团队,因此赫德觉得自己突然就从政府高官,变成了一个皇帝的私人顾问,哪怕是一个高级顾问,他也难免有失落感。 他跟大明其他官员不一样,大明的文官们十分看重官职,看重地位,比如方山就十分满意做一个中书省的中书令,中书省其实也是皇帝的个人幕僚,但方山就很接受地位上堪比宰相的地位。 赫德更重视实权,所以他失落,现在让他组建监察团队,所以他兴奋,因为他看到了自己重掌实权的机会,而不是整天埋头在各种上奏皇帝的公文中,为皇帝提意见。 当然赫德此时还不知道他此时组建的监察团队,在日后会起到多么强大的作用,但事实上印证了一个道理,同样的权力,同样的职位,不同的人运用,结果是不同的。 赫德从此开始在一个私人顾问性质的职位上,慢慢走向监察天下的赫赫权柄的道路。 当然,没人愿意被人监督,尤其是被惯坏了中国文人,文官,因此赫德未来的名声绝对不会好,一个锦衣卫、东西厂佞臣的名声他背定了。(。) ------------ 第三百九十三节 最后的罪恶之城 赫德开始组建监察团彻查警察部门腐敗是一回事,打击苦力贸易的工作却一点都没有耽误。天籁 一大批警察甚至官员被一起缉捕,数量巨大,竟然达到了2oo多人,而抓到的贩卖苦力的人贩子也不过才3oo多人,官场上层层关系,比朱敬伦想象的更复杂,因为比他见识过的后世官场更加复杂。 但抓了人贩子,抓了警察和官员保护伞,却还没有结束。 因为除恶务尽,可还有一批罪犯潜逃,而且能够早早收到风声,或者有能力逃亡的罪犯,都是有门路的,往往越是大的人贩子,越是逃的早,而他们逃匿的地方,让官府有些头疼,他们跑去了澳门和香港两个被洋人控制的殖民地上。 朱敬伦派人去跟港英和澳门当局沟通,港英政府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他们告诉朱敬伦,大明官府对香港没有司法管辖权,无权要求香港抓捕大明的人犯,而且他们声明,大明官府提供的人犯名单,都是在香港投资的合法商人。 而这些英国人嘴里所谓的合法商人,他们在香港投资的产业叫做猪仔馆,专门用来关押贩卖来的苦力的地方,跟监牢没什么两样,但英国人任法理不讲情理,他们认为进入猪仔馆的苦力,都是有正规契约的劳工,都是自愿出洋的合法劳工,他们跟清廷以及之后跟大明官府签订的条约中都有关于允许华工出洋的条款,他们有权利这么做。 港英政府不配合,葡萄牙这个时代已经沦落成了英国人的保护国,他们在任何方面都紧跟英国的步伐,从拿破仑时代开始,葡萄牙就开始接受英国保护,英国跟法国人打仗,他们派兵跟英军一起作战,英国登6欧洲大6,直接就在葡萄牙登6,而葡萄牙得到的,则是大英帝国对他们利益的保护,包括他们在全世界的殖民地安全以及国土的安全,现在港英政府拒绝了大明的要求,澳门的葡萄牙当局立刻就有了勇气,他们也拒绝了大明官府的要求。 “伍大人,继续跟英国交涉。至于葡萄牙,他们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本拒绝我们?向澳门当局通牒,告诉他们三日内要么自己将所有澳门的猪仔馆的人贩子都交出来,要么允许大明警察进去抓人,否则一切后果由他们自己负责。” 朱敬伦就没指望一次交涉就能让英国人合作,至于葡萄牙人,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帝国,他还真的不大看得起。 但让英国人接受太难了,因为自从十年前开始,苦力贩卖产业就成了香港的支柱产业,后来随着朱敬伦全力打造九龙港,强势跟香港竞争,目前香港地区的经济更加萧条,港英政府此时不可能放弃为他们带来丰厚税金的苦力产业。 因此伍崇曜的交涉再次失败了,港英政府拒绝,葡萄牙人就没有答应的道理,事实上他们也不太担心大明的威胁,他们背后可是站着英国,他们相信英国会保护他们的利益,因为在澳门也有大量英国利益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就是英国人给他们的胆量,他们才得以强行占领澳门,驱逐了当时的清朝官员,尽管现在广東变天了,建立了一个新的政府,当年满清控制全国的时候尚且不敢跟大英帝国对抗,更何况大明这个新生的,只占有三个省领土的小国呢。 所以葡萄牙人颇有些有恃无恐,也有可能是港英当局给了他们某种保证,也许是罗便臣想看看大明会采取的手段,而用澳门来做一个试探。 伍崇曜详细的汇报了葡萄牙人的态度,尽管他表示葡萄牙人态度甚恭,但拒绝通牒就是拒绝,说了让他们负责就得让他们负责。 “通知葡萄牙人,让他们24小时之内,撤出澳门,所有的军队和政府官员必须撤离,我国从未承认过葡萄牙人对澳门的占领,清廷时期也从未承认葡萄牙人对澳门队的占领。现在正是一个好时机赶走这个不识相的家伙。” 英国人想用葡萄牙人试探一下大明的底线,朱敬伦何尝不想用葡萄牙人警告一下英国,杀鸡儆猴,虽然英国人不是瘦弱的猴子,而是一头雄壮的大猩猩,希望他们能够明白,在苦力贸易上,大明是不会让步的。 伍崇曜本能的有些后怕,虽然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伍崇曜了,很清楚葡萄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欧洲小国,但是洋人一向蛮横的态度,是从他幼年时侯接触洋人开始就形成的,几十年来,虽然他们这些行商一直在洋人面前吹牛,目的不过是让洋人看重他们,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因为他们的官府不保护他们,一旦跟洋人起了冲突,当官的怕惹麻烦,给他们的前途抹黑,往往就会责罚他们这些行商,所以他们就养成了一种在洋人面前能骗就骗,只要他们不惹事就好的小心态度,此时一听朱敬伦说要派兵去打澳门,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忧。 但看到朱敬伦平静的神色,这种感觉瞬间就消失了,他心里暗骂自己,告诉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普通商人了,他现在可是朝廷大员,是礼部下辖的洋务司的主事,朝廷命官,而且现在的朝廷,也不再是那个不喜欢惹麻烦,皇帝又好面子,一旦洋人告状,往往觉得丢了自己的脸,然后皇帝收拾官员,官员收拾商人的朝廷了,现在的朝廷可是敢在洋人嘴里夺食的朝廷,尽管有时候伍崇曜自己都觉得这样有失上国大邦的体面,可感觉上,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好。 但伍崇曜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葡萄牙夷不让,我们真的兵吗?” 朱敬伦点头道:“外交规范你应该很懂了才是,既然通牒了,自然就没有退路了,难道我国能说话不算话,还是我能说话不算话,或者你这个洋务主事可以说话不算话?” 伍崇曜抬起了头,没错他现在是洋务主事了,不但国家不能说话不算话,君无戏言,皇帝不能说话不算话,就是他这个朝廷命官,而且是在洋人面前代表国家的洋务官员,都不能说话不算话,他现在可是体面人了。 但葡萄牙人还真久没给他这个体面人面子,他递交的外交照会,葡萄牙人收下,他要求葡萄牙人让步,葡萄牙人没有表示,24小时一过,伍崇曜通知葡萄牙人大明军队即将进驻,要求他们立刻投降,否则将视他们为侵犯大明领土。 葡萄牙人修建了坚固的工事,跟他们数百年来在澳门建设的城堡等建筑结合在一起,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可是当大明五千步炮兵开进澳门,向他们的阵地逼近的时候,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开一枪,他们有虚张声势的勇气,但没有针锋相对的实力,他们其实从一开始也没想打仗。 这让伍崇曜送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打起来,不是怕死人,他怕如果一时半会打不下来,拖延久了,英国人也赶来插手,那样失态就麻烦了,知道葡萄牙是一个小国的他,现在也很清楚英国是一个大国,而且是一个级大国。 他不知道的是,葡萄牙人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就是仗着英国这个级大国,才想着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希望大明有所顾忌,可大明没有顾忌。另一方面,澳门的总督,早就去了香港,不是去避难的,而是向罗便臣求助的,是向罗便臣施压的,他希望罗便臣能够早早派遣军队进入澳门保护他们,让他们单独跟中国軍队对峙,澳门总督心理压力太大,如果能有英军进入澳门,他预料中国人肯定会掂量掂量的。 但无论他是苦苦哀求,还是歇斯底里的吓唬,罗便臣就是不答应出兵,认为那样会将失态扩大,同时不断的用外交辞令向澳门总督保证,大英帝国一定不会坐视葡萄牙的利益受损的,而且相信大明政府一定会克制。 结果现在大明军队没有克制,真的开进了澳门,而澳门葡萄牙军队根本就没有抵抗,一下子就让这次因为苦力贸易而起的冲突急的升温,罗便臣从中看到了大明政府的态度,他明白大明国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妥协,而他也无法妥协,为了吸引各国商人来此贸易,香港早就定位为***了,香港必须通过这些商人得到维护的资金,让英国政府掏钱来维持香港的运转实在是太难了。 一旦自己将在香港做生意的中国猪仔头子们交出去,一定会打击华商的信心,让他们对香港失去信心,或者允许大明官府进入香港抓捕这些人,就又破坏了香港的法制独立,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罗便臣无法冒险的,英国此时正步入两党政治的初期,两党竞争激烈,每一党上台都有他们的外交政策,保守党向来不热衷于向殖民地投入资金,甚至他们宁可不要殖民地,也不要一个赔钱的殖民地。 所以罗便臣不能打击苦力贸易,就好像当初英国上层人士都知道鴉片贸易很没道德,但依然会为了鴉片贩子们的利益跟中国打一仗一样,这是利益问题,无关乎道德。 于是在大明军队彻底占领澳门,俘虏了所有葡萄牙士兵,然后开始在澳门到处查封贩卖苦力的猪仔馆,到处抓捕滞留澳门的猪仔头的时候,罗便臣以大英帝国香港总督的身份,向大明政府递交了措辞强硬的照会。 收到这封照会的时候,伍崇曜确实有些紧张,甚至有些没有主见了,他是一个商人,都说商人为了利益可以犯下滔天罪行,那是西方的亡命徒商人,中国的商人从来就是一个最没有胆子的阶层,面对葡萄牙人他还敢嚣张一下,但是一听英国人怒了,他还真有点害怕,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大明是不可能打得过英国的。 他觉得自己无法做主,一边向宰相陈芝廷请示,一边希望求见朱敬伦。 朱敬伦已经知道了情况,葡萄牙人的反应让他有些没想到,他还想着得打一仗呢,没想到葡萄牙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海盗国家了,比海盗文明了,也比海盗没种了,罗便臣的反应倒在朱敬伦的预料之中,但他并不怕,他不相信英国政府在跟大明贸易额连年扩大的时候,会在为了鴉片跟清朝打过仗之后,又为了毫无道德的猪仔头跟大明再打一仗。 而且即便真的打仗,朱敬伦也不怕,最多就是战败,战败最多就是赔款,顶多未来很多年默许苦力贸易合法罢了,丢一点面子,没准更能刺激对大明日渐不满的士大夫阶层觉醒,转移他们的视线也好。 所以罗便臣因大明占了澳门而抗议,朱敬伦反而把目光投降了香港,澳门和香港,两座猪仔贸易的据点,现在澳门明军进去了,就剩下香港这最后一个罪恶之城了,不知道能不能趁此机会收回香港。 朱敬伦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了,随手让黄三公出门转告伍崇曜,不用见他,一切由宰相做主就好。 大明实行宰相制度,国家政事自有宰相负责,宰相觉得自己决定不了的,才会请示朱敬伦,而一般的大臣,除了朱敬伦召见,他们不能越过宰相直接跟朱敬伦接触,朱敬伦一直都很尊重这个规矩,一直都很尊重相权,因为他知道,中国历史上权力斗争最惨烈的,无非是皇权跟相权的斗争,他不打算跟代表旧士大夫的陈芝廷斗争,因此暂时不直接干涉陈芝廷的工作。 伍崇曜立马就明白了自己的过失,他险些坏了官场规矩,越权可是大忌,容易得罪上官,于是他先找了礼部尚书龙元喜,然后跟龙元喜一起拜见陈芝廷汇报工作。 不过最后还是到了朱敬伦这里,因为陈芝廷也是游历了世界一圈的人,对英国人的实力非常了解,觉得英国人的态度不能不理睬,如何回复英国人的抗议,弄不好会引起大的冲突,他不敢自己做主,必须请示朱敬伦决断。 前几日见伍崇曜,是他很少有的不通知宰相,直接召见六部的官员,这么做是有目的的,是在向陈芝廷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皇帝对他的工作很不满意,现在这个信息传达到了,就没必要继续自己亲自抓具体工作了,如果事事都要皇帝处理,那要宰相干什么?(。) ------------ 第三百九十四节 压力重重的宰相 陈芝廷带着龙元喜和伍崇曜坐在朱敬伦的书房里,这里是过去的广州巡抚衙门,朱敬伦的皇宫定在两广总督府,但是那座府邸英法联军攻打广州的时候就炸毁了,现在已经找人清理废墟,但要住进去还得好一阵子,所以朱敬伦这个皇帝显得有些寒酸。 陈芝廷有些拘谨,尽管他跟朱敬伦已经很熟悉了,在朱敬伦经营新安的时候,他就跟随朱敬伦了,可是过去的陈芝廷更是以一个乡绅,一个举人,一个手下的身份跟着朱敬伦的,但现在他是以一个宰相的身份面对一个皇帝,这种新的身份,哪怕过去了半年天气,他依然还无法做到从容。 不从容,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合格。 他爬升的速度太快了,这跟朱敬伦手下实在是没有人才储备,才不得不不断的破格提拔官员有关,感情上陈芝廷是感激朱敬伦的,这是知遇之恩,对于一个文人,恩莫大于此,可正因为这样,他就更是不安,朱敬伦恢复宰相制度,还让他当宰相,这是将国家托付给他,可是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做的不好。 陈芝廷缺乏经验,他自己都明白,他最大的执政经验,就是跟随朱敬伦经营新安的时候,可那时候他职位是县丞,虽然朱敬伦放开手让他管县政,他的经验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县令, 即便是这个县令,他当初主要扮演的,还是一个拖后腿的。 朱敬伦想尽办法在洋人、广東文官集团和当地乡绅几大势力之间玩平衡,才在新安建立了一些重要的基业,比如修建了兵工厂,组建了数量庞大的乡勇。但当时陈芝廷对这些基业并没有太重视,因为当时他也没想到朱敬伦后来会当皇帝,当朱敬伦招募洋人建军械所的时候,他就很不满意,多次劝阻,当朱敬伦在新安修建交易所的时候,修建港口的时候,他都以一个乡绅的观念表示反对过。 现在看来,那些东西是朱敬伦最大的资本,军械所是兵工厂的掩护名字,因为军械所,朱敬伦的军队中拥有了精良的洋枪洋炮,交易所则是朱敬伦的钱袋子,有了交易所,朱敬伦才吸引到大批商人来交易,收到了大批的税收,建港口同样是这个道理,但当时的陈芝廷,全都表示了反对。 此时的陈芝廷,跟过去的位置不同了,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了,而且周游列国,让他思想潜移默化发生了改变,这个改变不是当时就形成的,而是在回国后不断的思考西方国家的各种事务慢慢转变的。 尤其是现在当了宰相,他的心胸跟过去的书生、举人完全不同了,过去他就是看不惯洋人,他就是不想看到蛮夷,恨屋及乌,所有跟洋人沾边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哪怕当时在洋人的国家出使,他也不睁眼瞧那些洋人洋洋自得的大学和博物馆。 可现在慢慢回想起来,洋人的很多东西还是让很很震撼的,高耸入云的教堂,轰鸣奔跑的火车都让他觉得惊奇,而最让他感到恐慌的是,普鲁士那样的国家,竟然能做到人人都有书读,不管读的是什么书,人人识字这是很可怕的,中国是一个尊师重教的国家,以一个读书人的心态来看,这种让人人有书读的景象,实在是太刺激他了。 所以时间越久,陈芝廷就越是不盲目的反对洋人,从内心深处接受了洋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这个现实。所以他现在不但不反对跟洋人做生意,甚至巴不得更多洋人来做买卖,然后纳税呢。 现在他最头疼的就是钱,财政紧缺正是他自认为自己这个宰相当的不够格的最大原因,朱敬伦以登基为由,免除了福健、广東和广西三省今年的赋税,这是一笔千万级别的收入,不向农民收这笔钱,那就要从商人手里弥补。 因此陈芝廷很支持商人去做生意,但商人扩大生意是有限的,去年广東收入商税超过了千万,今年加上了福健和广西,肯定会增长不少,但是绝对不会超过两千万。而需要的开销实在太大。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盐米贵,他当了这个宰相后,还没有感觉到身居高位的尊崇,反倒是被来自各地的一份份财政预算弄得灰头土脸,各地都是要钱的,今时不同往日,过去清廷的地方管理,是地方先截留,现在则是统一的税务部门收上来放入户部,地方开销必须按照统一的格式进行申请。 因为历年的战争,各地都有大把的政务荒废,现在新朝新立,大多都是新官上任,或者老官留人,但所有人都想在这个新朝有所作为,因此都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获取自己的政治资本,给新朝带来了一股新气象。 这新气象固然可喜,可都是要花钱的,南海县、顺德县说他们的桑田圩堤需要维护,申请拨银十万两,英德说他们的城墙打破了得修,番禺县说广州城许多房子被烧,需要重建,琼州府还说他们哪里今年遭灾了,有灾民需要救济。 林林总总各地报上来的预算高达三千万两,勒令户部严格合适之后,依然得支出两千万两左右,而国库不但空空如洗,反而还欠着五千万两的亏空,这笔钱是用发债券的新办法筹集的,尽管是新办法,但也是要还的。 非还不可。 因为陈芝廷清楚,这笔国债最大的持有人是广府银行,而广府银行最大的股东,正是朱敬伦本人。所以说,这笔钱是欠皇帝的,欠皇帝的钱不能不还,不仅仅是因为皇帝的权威,更是因为朱敬伦的态度。 因为广府银行是朱敬伦开的,尽管里面还有四大行商的股份,但陈芝廷依然将这个银行堪称是大明朝的内库,是皇帝的私人金库。按照清朝的旧规矩,尽管内库和官库是分开的,但天下都是皇帝的,所以分的并没有那么细,乾隆时期内库有钱的时候,乾隆也是大把的将内库的钱用来填补官库。 所以陈芝廷不是没打过这个主意,他不止一次暗示过朱敬伦,希望能抹平这笔债务,他觉得只要皇帝都不要这笔债了,相信伍家、潘家这样的商人,还不敢要官府还钱,那么那庞大的债务就等于抹平了。 陈芝廷不懂也不在乎债务信用,国家信用问题,但朱敬伦可是很在乎的,他很明确的表示,公私分明,这笔钱国库必须按期偿还。 按期偿还,这就要了陈芝廷的命了,尽管这笔债务的利息不高,远没有钱庄动辄一分以上的利息,只有三厘的低息,可基数太庞大了,每年光是利息就要一百多万,加上到期的本金,明年光是本金加利息,陈芝廷就要偿付五百万两,这让他从哪里找去。 幸好大明打了一场胜仗,清廷这个冤大头赔了几千万两银子,尽管不是一次到账,可是分期用来偿还债务本息到时够了,可是各地的收支依然不平衡,陈芝廷继续借款的话,债务只会越滚越大,这笔债何时是个头啊。 除了钱的问题,还有大把的事情让陈芝廷烦心呢。 朱敬伦让他当宰相,对他很放心,目前为止,几乎是将朝政完全托付给他了,没有明清两朝的三日一朝,皇帝从不直接指使大臣,所有的公文都要由他汇总,他觉得重要的,才会请示皇帝,硬性的限制很少,比如拨款一百万两以上的,才需要皇帝直接批准,另外就是兵部目前由皇帝直接指挥,兵部尚书只是礼节性的对陈芝廷负责,而兵部的重要文件,都是直接送交中书省的。 朱敬伦如此重用他,更让陈芝廷压力大,生怕办错了事有负君恩,他几乎是事必躬亲,每天光是阅览各地送来的日常公文,就花去了他大半的时间,如果仅仅是累也还罢了,还有很多事情让他无所适从,比如今天遇到的英国总督的照会问题。 罗便臣强烈要求大明军队立刻撤出澳门,否则一切后果由大明政府负责,英国人已经打过两次广州了,如果在自己任上,将英国第三次引到广州来,陈芝廷的官做不做不重要,关键是他觉得太对不起皇帝的知遇之恩了。 这件事他不知道如何决断,所以他带人来找朱敬伦,但同时他觉得还是自己领导无方,他内心愧疚,所以他一言不发,十分拘谨的坐着听朱敬伦的指示。 朱敬伦看到陈芝廷的状态,这已经不是短时间了,自从上任之后,陈芝廷的状态都不太对,也是,让一个习惯了下跪磕头的政治制度下的官员,突然放在独当一面的宰相位置上,换任何一个人也会无所适从的。 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名臣曹振镛一路做到了太子太师、太傅,画像进入了紫光阁,可当别人问他为官之道的时候,他说出了晚清官场一句明言:多磕头少说话。 晚清政治文化已经到了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程度,文官们早就习惯了不负责任,有事上报就事不关己,可突然要他们负责,陈芝廷难免不习惯。 摸清情况的朱敬伦并没有给陈芝廷施压,反而是柔声细语的仔细解释自己的意图,但是有些话,即便声音再小,也显得振聋发聩。 因为朱敬伦说:“我打算趁此机会收回澳门,然后找机会收回香港岛。”(。) ------------ 第三百九十五节 收回香港之谋 收回香港,谁不希望? 陈芝廷往下满朝官员恐怕都很乐于接受,但是他们真的没想过,不是不愿意想,而是没有去想。因为没人会认为大明值得为了香港这个弹丸之地,跟蛮横的英国人打一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项,所以他们从来没去想过。 可现在朱敬伦明确的说出来了,陈芝廷先是欣喜,接着是忧虑。 他乐见收回香港,因为英国人占领哪里,距离大明实在太近了,始终是一个隐患。 但如果因为要收回香港,而要跟英国打一仗的话,陈芝廷又觉得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皇上三思!” 陈芝廷叹口气站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跪下。 朱敬伦一把扶住他:“跪来跪去的,看得人头大,好好说话!” 陈芝廷也是习惯了,这才拱手作揖,继续劝谏。 朱敬伦摆摆手道:“我没想跟英夷开战,今时不同往日了,换作以往打也就打了,可如今我国税负全靠商税,英夷都不用登陆,直接把兵舰开过来,封锁上我们几个月,我们自己就要饿死了。” 陈芝廷疑惑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朱敬伦叹道:“我本没想过这时候在香港跟英夷冲突,但宁波的事让我有了新的想法,刚好借着这次苦力贸易的事情,不妨试一试英夷的底牌。” 一想到宁波的事情,陈芝廷也点了点头。 去年明军舰队封锁宁波,接着派兵登陆,可是当时英法态度非常强硬,他们也针锋相对的派来了军舰,两只舰队一度对峙过一段时间。其实早在几年前,李秀成都已经攻占了宁波,也是因为英法两国的逼迫,李秀成不得已撤出了宁波,因此占领宁波之前,朱敬伦心里是有预案的,如果英法不反对,他就顺势占领宁波这个口岸,如果英法态度强硬,也不是不可以让步的。 真的看到英法两国态度如此坚决后,朱敬伦跟陈芝廷商议了一番,已经打算撤兵了,反正派军舰也是为了策应李秀成对浙江的攻势,而那时候随着左宗棠撤往江北,李秀成已经控制了浙江,因此强行保留宁波的价值不大了。 但没想到,这时候英法竟然不反对明军占领宁波了,只是提出了一些保护通商等毫无新意的要求之后,就默许了明军占领宁波的情况下,撤退了他们的军舰。 一开始朱敬伦以为是法国人打了退堂鼓,因为随着美国内战结束,林肯政府开始在墨西哥边境驻扎重兵,目的则是针对英法,尤其是针对法国。 1863年,美国内战正酣之际,法国拿破仑三世皇帝,怂恿奥地利弗兰茨卡尔大公的次子马克西米连接受墨西哥君主立宪派的邀请,成为墨西哥的君主。英国人也支持这个计划,原因是当时的墨西哥胡亚雷斯总统政府,拒绝偿还欠欧洲的债务,英国是主要的受害人,在英法的支持下,马克西米连的老婆的怂恿下,马克西米连这个志大才疏的开明贵族,摇身一变加冕成为墨西哥皇帝。 然后法国派遣军队登陆墨西哥,将胡亚雷斯总统赶到了山里。美国人是共和制,他们自然不希望身边出现一个欧洲腐朽的君主制政权,更何况是被英法控制的政权,内战中他们腾不出手来,只能忍下一口气,内战一打完,他们立刻就陈兵边境做出威胁状,同时大力支持胡亚雷斯,给他送去了大量的军火物资。 朱敬伦以为这才是英法退让的原因,以为英法会集中力量解决美洲矛盾,毕竟墨西哥距离英法比宁波近了太多。 过了好几个月才弄清楚,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中国国内,英法之所以反对明军占领宁波,主要还是因为利益,主要是英国人的态度,法国在亚洲的外交政策此时是跟随英国,但是当李秀成牢固的控制了浙江后,英法权衡之下,认为将宁波交由明国控制,恐怕更附和他们的利益。 首先宁波作为浙江的一个港口,基本上主要依赖的是浙江的商品货物,可是太平军已经控制了浙江,如果太平军进一步寻求控制宁波,而英法坚决保卫宁波的话,两国将付出巨大的成本,他们发现太平军中装备了比过去多得多的火枪和大炮,都是大明的商人提供的;如果太平军摄于英法的力量,即便放弃了宁波,英法两国判断,天平天国政权恐怕也会在宁波的贸易问题上做手脚,恐怕他们想从宁波安心的运出浙江的生丝等货物也不那么顺利了。 最后两国密切磋商,认为与其将宁波交由太平天国控制,或者为此跟太平天国为敌,还不如让大明国控制这里,起码在对外贸易上,大明国做的更有效率,另外大明国跟太平天国的特殊盟友关系,让英法认为大明掌握这里,能够更好的保护宁波的贸易,但他们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是英国人继续控制宁波的海关,大明则对此进行了保证,于是大明国已经在准备放弃的时候,得到了宁波的行政权。 这让朱敬伦了解到,英国人对土地的态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重视,那么宁波可以放弃的话,香港是不是也可以放弃呢? 陈芝廷却有另外的想法:“皇上的意思是用猪仔馆换香港?” 陈芝廷显然想歪了,他以为朱敬伦打击苦力贸易是为了谋求香港的土地。 朱敬伦却摇摇头:“苦力贸易事关尊严,人的尊严才最重要,我们的子民不能让人像猪狗一样贩卖,这件事不是拿来谈判让步的筹码。” 陈芝廷不明白了:“可洋夷重利,若不给些好处,怕是不肯就范。” 朱敬伦叹道:“从宁波的事情上,我看到洋人最怕的,或者说最在乎的东西是贸易。但我们做事得有轻重缓急,第一要务是要禁绝猪仔贩卖,第二才是收回香港。猪仔贩卖一天不禁绝,就一天有人我兄弟姊妹屈辱而死,香港一天不收回总有一天能收回,人死却不能复生。但英国人是不怕打仗的,所以威胁他们没用,可如果让他们明白,他们在猪仔贸易上跟我们对着干,有可能损失更大的贸易利益的话,我想他们才愿意跟我们谈判,我们那时候也才有了转圜的余地。” 陈芝廷点点头:“皇上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威胁洋人闭关锁国!” 朱敬伦叹了口气,这些乡绅啊,还是太不重视商业了,动不动就要闭关。 “不是闭关锁国,只需要打击一下英国的贸易就行。” 陈芝廷不懂了,他知道洋人最怕的无非是禁绝贸易,可单独打击英国人,这是没用的,他太知道那些洋夷了,一个个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干,禁了英国人,英国商人会冒充其他国家的人,除非一体禁绝。 陈芝廷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朱敬伦,他觉得他已经很未雨绸缪了,连英夷有可能的投机取巧都想到了,可是他还是从朱敬伦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失望。 朱敬伦道:“打击贸易,不光只有禁止一条,加税也是一种方法。” 陈芝廷道:“可给英国人加关税的话,他们还是可以冒充其他国家的人啊?” 陈芝廷实在是想不明白,如何能在贸易上只打击英国人,还能避过英国商人利用其他国家商人为掩护,或者直接让其他国家的商人代销他们的商品。 朱敬伦心里很清楚,陈芝廷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现代政府的首相人选,东方世界也还没培养出这样的人才来,日本明治维新时代,确实出现了一大批这样的人,比如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等人,但是中国士大夫跟日本的精英阶层不同,他们有太强的文化自豪感,因此很难虚心下来向西方学习,而大久保利通这样的日本维新精英,他们基本上是从一开始,就抛弃了他们的武士装扮,割掉了武士特有的发髻,扔掉了武士刀,可让中国士大夫扔掉毛笔,该用钢笔写字就是一件很难得事情,更不用说让他们用西方商业社会的思想来思考问题了。 但如果赫德在这里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合适的应对方法。 朱敬伦不想直接告诉陈芝廷答案,他是皇帝,他说出来的话,容易被这些人迷信。 所以他说:“具体方法我也没想到,你们不妨下去商议一下,赫德是英国人,你们不妨听听他的意见。” 就这样打发走了陈芝廷等人,他们这样的士大夫虽然思想比较传统,但是只要是真正愿意做事的人,做起事情来是不顾私事的,他们不觉得他们有私人时间,他们管这叫以身许国,因此他们不管赫德有没有下班,直接就到了赫德府上,连夜跟赫德讨论。 而这个问题在赫德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太容易解决了,他不但向他们建议可以怎么做,还解释这样做的原因,算是给陈之庭等官员演示了一下西方人是如何思考问题的标准答案。 赫德的方法不出朱敬伦预料,不过是加内税而已,他告诉陈芝廷加关税的话,是违反跟英国签订的通商条约的,通商条约中规定的是协定关税,没有英国的同意是不能随便加关税税率的,至于只加英国人的关税,赫德认为那更容易引起一场战争。 不加关税的情况下,还要打击英国的贸易,那就只能从英国独占的贸易品入手,英国目前向中国出口的最大项贸易品,不过是鴉片而已,所以赫德建议,向大明境内的烟馆加征超额关税。 打击鴉片贸易,陈芝廷这样的官员是举双手赞成的,尽管不能正面提高英国人的关税,让他们感觉到很不痛快,这时候才明白那个协定关税的可恨之处,但是采取变通的方式,只打击英国人,尤其是让人憎恨的鴉片贸易的话,陈芝廷就不觉得太过于屈辱了。 于是因苦力贸易引起的香港跟大明朝的紧张关系,很快就引起了连锁反应,第一个波及到的,就是英国人的鴉片贸易。 只是赫德告诫陈芝廷说,鴉片贸易是目前英国对中国最大的贸易品,很容易让英国政府采取强硬态度,因此要在舆论上给英国政府施压,他建议打一场舆论战,鼓励英国国内有良知的媒体宣传苦力和鴉片贸易的黑暗之处,让英国政府即便想保护鴉片贸易,也不得不在道义上有所顾虑,最后不得不跟大明进行外交谈判解决纷争。(。) ------------ 第三百九十六节 舆论战起效 陈芝廷拱拱手走了,他之前对赫德的印象并不坏,但也算不上好,因为赫德是个洋人,但是这次之后,赫德给他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请大家看最全! 首先赫德本人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历史上他能在英国和中国之间,尤其是能在满清的八旗权贵和汉人权臣之中游刃有余,这一点很多中国官场的官员都做不到,现在他同样能够在大明的官员中处理的相当得体,他说话的方式就让陈芝廷很容易接受,处处透着对陈芝廷这个宰相的尊敬,丝毫没有其他洋人身上的那种傲慢。 其次,赫德在给陈之庭出谋划策之时,除了语言上比较含蓄,甚至比中国人还中国人,另外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完全站在大明的立场上的,这一点让陈芝廷尤为满意,不经意间就认同了赫德是一个合格的客卿,慢慢打消了对他的戒备之心。 但陈芝廷却没想过,如果赫德是一个中国人的话,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给敌人出谋划策,他都绝对不能接受,哪怕是满清的官员投降了大明,陈芝廷心中都认为那个人的品节上有污点,而赫德这个英国人给他出谋划策对付英国人的方法,他却完全觉得理所应当,好像夷人心向华夏本就该如此一样。 由于赫德说话口气的方法,陈芝廷几乎是完全接受了赫德的主要建议,很快他就让户部制定针对鴉片贸易的超额税率,这么多年的锻炼,陈芝廷对商务还算是有相当了解的,他甚至还考虑到一旦加税,走私就会泛滥,还向刑部强调了加大打击鴉片走私力度的必要。 果不出所料,作为鴉片主要销售渠道的烟馆的交易税一下子被提高到了百分之三百后,洋人第一个就坐不住了,尤其是以经营鴉片起家的那些大洋行,怡和洋行、旗昌洋行等联合向香港总督施压,同时也开始游说大明官方,赫德是他们重点攻关的对象,他们认为赫德作为在大明官场有重要影响力的人物,是最好的桥梁。 但是他们忽视了赫德本人一向都是一个禁烟主义者,历史上,赫德也向恭亲王奕欣建议过开征鴉片捐税的建议,并且用这笔捐税建设海军,奕欣有没有接受这个建议不清楚,但是李鸿章等洋务大臣后来确实用了这个方法,比如张之洞等人办洋务的经费,很大一部分都出自鴉片厘金。 赫德是一个何等聪明的人,他不但不答应洋人请他出面直接跟大明皇帝请愿的要求,反而正大光明的向外界表明他的态度,他高调的在报纸上抨击鴉片贸易和苦力贸易的黑暗,这是他在向大明表明他的立场,告诉大明官员和百姓,他虽然是一个英国人,但他是站在大明一边的。 赫德的态度到底惹来了多少洋人的咒骂没人知道,但一时间确实赢得了很多大明人的好感,尤其是一些原本看他不顺眼的大明官员,最近跟他交往的也开始密切了。 在利益面前,商人是最难妥协的一群人,尤其是来东方冒险的这些鴉片贩子,他们不断地给香港政府施压的同时,也给他们的大使施压。 可是大明寸步不让,打击苦力和鴉片贸易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在香港政府拒绝引渡逃到香港的苦力贩子的时候,大明海军终于行动了。 开始拦截每一艘驶出香港的商船,要求进行检查,一旦在船舱中发现有苦力,立马就对该船进行扣押。罗便臣此时骑虎难下,但他又不能认输,面子上下不来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抵受不住强大的利益集团的压力,他知道一个处理不当,他的政治生涯就要结束了。更重要的是,这还事关大英帝国的尊严,所以他针锋相对的派出香港舰队给商船护航。 一时间因为苦力贸易引起的纠纷,不但很快就影响到了英国鴉片的出口,而且很快就上升到了军事冲突的边缘。 报纸上纷纷报道相关事件,很多人担忧会再次爆发战争,毕竟这几年中国的战争太频繁了,不利的消息让交易所一时之间沸汤了起来,不是买卖多了,而是恐慌之下,很多人开始抛售跟大明有关的票据,不管是为数不多的股票,还是大明的国债,价格都开始下跌。 驻广州的英国公使是威妥玛,他的态度要比港督罗便臣要柔和的多,他更希望和平,于是多次跟洋务司交涉,但可惜的是洋务司倒是耐心的接待他,可对他要面见皇帝的要求,一概拒绝,连尚书令陈芝廷他都见不到。 显然大明政府在用一种不太积极地态度应付他,应付他的目的要么是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要么就是故意拖延时间。 此时英国人不知道的是一个专门的特别团队,已经出发前往伦敦,他们背负的特别使命非常简单,就是要在英国的报纸上发表一些报道,必要的时候,他们会用钱收买,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在英国制造一股英国商人在中国长期从事不名誉贸易的舆论,给英国政府施加压力,让他们在保护这些商人利益的时候,不得不有所顾忌。 软文早就写好了,一些内容是赫德亲自操刀,一些则是请一些其他洋人操刀,用洋人的视角来批判鴉片贸易和苦力贸易,鴉片贸易不用说了,英国国内就有很强的反鴉片贸易的声音,鴉片贸易早就被精英阶层所鄙弃,但是在赫德的笔下,他将苦力贸易直接跟奴隶贸易进行对比,认为两种贸易在性质上是一样的,而英国正是推动世界废除奴隶贸易最大的一股势力,美国内战期间,林肯一宣布解放奴隶宣言,立刻就得到了英国舆论界的支持,让英国政府支持南方的态度,立马不敢再提。 当特别团队在三个月后悄然登陆伦敦的时候,英明关系已经相当紧张,英国政府也已经收到了香港总督和大明公使的报告,了解到了大明出现的状况,他们判断局势非常紧张,内阁已经召开了好几次会议,甚至正式讨论过战争的可能。 而在香港,局势持续的紧张,明英舰队已经多次对峙,几次险些擦枪走火,最后大明海军保持了克制,没有强行搜查英国海军护航的商船,但是对这些商船进行跟踪,迫使英国舰队必须一直护航到新加坡为止,这大大增加了香港英国舰队的财政支出,更是让财政捉襟见肘的香港政府财政困难,要知道这段时间爆跌的可不止有大明债券,香港政府发行的债券,也是不断爆跌,这严重影响了香港政府的融资能力。 这种局面,对英国政府来说,经营香港越发变成了一种没有利益的行为。 就在这时,英国一些报纸开始密集的报道关于苦力贸易和鴉片贸易的消息,他们按照赫德的调门进行报道,而且很多英国记者还进行了自己的加工,将其绘声绘色的进行描述,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将中国的苦力在运输途中遇到的苦难,以及在殖民地的矿井和庄园中遭受的待遇进行了夸张地描述,得出的结论就是,中国苦力比过去的黑人奴隶遇到了更非人的对待,这不是一个文明世界的人该做的事情。 这些报道最致命之处在于,虽然有些报道有所夸张,但他们报道的基本都是事实,是经得起调查的,于是很快就引起了一股舆论热潮,伴随着东方局势的紧张,政府战争的讨论,在英国持续不断地发热,很快就引起了一场大讨论。 大明政府派去的特别团队很得力,因为大部分都是商人,而且他们中还有大量的西方顾问跟随,让他们有手段,也有经验明白如何操纵舆论。英国政府即便知道中国人在背后捣鬼,但是他们也无法阻止,因为他们是言论自由的国家,打击报纸第一个反对的不是别人,就是报业协会本身。他们倒是针锋相对的进行过舆论战,可是亲政府的报纸报道出来的消息,很快就淹没在批判的舆论之中,毕竟英国人都知道在中国那些商人做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那些人在英国的名声本来就不怎样。 大英帝国的精英们,大部分还是以绅士自居的人物,一些社会名流很快也就站了出来,告诫政府,如果一直保护英国商人在东方的不荣誉贸易,会影响到国家名誉。巴林银行早期也从事鴉片贸易,但是很快他们就退居幕后,就是担心鴉片贸易,影响到巴林家族的名誉。 因此大多数绅士阶层还是明是非的,在他们主持正义一般的心态下,政府越来越压制不住不利的舆论,不得不发表声明,表示大英帝国坚决保护合法贸易的态度,但是目前暂时不考虑采用战争的手段,他们将跟大明政府采取友好的协商,以求能在保护英国商人的基础上,和平解决苦力贸易中存在的非人道现象。 至于鴉片贸易问题,英国政府没有回应,因为作为一项每年为英国赚取数千万两白银外汇的贸易,一旦禁绝的话,英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就无法平衡,他们又不得不回到过去那种运输成船的白银来换取中国茶叶的地步,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鴉片对他们来说,并不仅仅是一项生意,而是一种贸易平衡的必须品。 这就是英国人为什么为了鴉片跟满清王朝打了一仗,但是却从不承认他们是为鴉片打的这一仗,始终坚持他们是为了贸易,而当时他们的贸易物品基本上就自由鴉片一项。 因为鴉片贸易不好听,却对英国有战略意义,正是因为鴉片贸易平衡了贸易收支,才得以让英国人一步一步垄断了东方贸易,将过去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后起之秀瑞典和丹麦人,以及始终对英国不服气的法国人全都压了过去的原因。 也是英国人现在难以割舍鴉片贸易的最根本原因。 但朱敬伦现在却动了这个逆鳞。。 ------------ 第三百九十七节 场外游说 1 这是一招险棋,朱敬伦自己也很清楚,他知道英国人并不想打仗,朱敬伦自己更不想打仗,尤其是跟英国人打,但鴉片贸易却是英国人无法割舍的核心利益,一旦失去鴉片贸易,英国势必再次在中英贸易中开始出现巨额逆差,在这个金本位的时代,意味着英国人不得不一船一船金银往中国运送,这不但会给英国的国际贸易造成巨大的麻烦,而且随着金银的流失,英镑的信用也会降低,这甚至会威胁到英镑的国际货币地位问题。天籁.⒉ 总之一项高达四五千万两年贸易额的商品,已经不再单单是一种消费品那么简单,它已经具有了政治意义,哪怕它是毒品,英国也必须坚持维护下去。 可也正是因为鴉片贸易是英国人无法放弃的,所以朱敬伦才要动这个利益,只有戳到英国人的痛处,他们才会妥协。他们才有可能以放弃苦力贸易为代价,保住鴉片贸易,才能达到朱敬伦想彻底终结悲惨的苦力贸易的目的。 当然,这很屈辱,尤其是朱敬伦这种新中国时期培养出来的官员,他更难以接受一个国家向自己的国家武装贩毒和贩卖自己的国民出国为奴这两件事,但是作为一个执政者,他必须为整个国家负责,在被人贩毒和被人贩卖国民为奴两件事中,他只能选择打击其中之一的话,他只能选择优先打击后者。 至于鴉片贸易问题,谁让现在的实力弱呢,这是一个列强瓜分世界的前夜,最黑暗最血腥的时代,这个时代弱者能生存下去已属不易,谈何尊严! 但即便如此屈辱,都有可能玩砸,时刻都绷着一根钢丝,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因为英国随着工业化的完成,国民变得富裕,所谓富涨良心,确实出现了一大批衣食无忧之下,展现出良知的绅士阶层,但这些人的声音能够影响英国政府一时,不可能长期左右英国的政策。 就好像美国的南北战争,因为林肯宣布废除奴隶制之后,英国国民踊跃的支持北方,让英国政府尽管很想支持南方,从而继续将美国南方当成原料来源地和产品市场,可却一时半会无法介入。 现在英国的舆论一时是挟制了英国政府,但不可能永远让英国政府束手无策。即便是最好的情况,英国迫于舆论压力,眼睁睁的默认了大明打击鴉片贸易,但长久的贸易赤字,很快就会让英国经济出现问题,这是一个自由资本主义的时代,每七八年就会爆一次经济危机,一旦英国再次爆经济危机,他们很容易就能将责任推到大明的身上,告诉他们的国民是因为大明限制贸易,才导致了英国的经济危机,操纵舆论以及嫁祸给中国这种事,后世的朱敬伦见的多了。 那时候在经济危机之下困苦挣扎的英国民众,也就没有那么多富余的良知了,他们那时候才不管大明限制的只是鴉片贸易,那时候他们会转而给政府施压,要求政府采取强硬手段逼迫大明开放市场的。 因此一旦强硬的推动禁绝鴉片,朱敬伦知道战争也就不远了。 所以从一开始,朱敬伦就让军队开始准备,让他们做好跟世界第一强国英国一战的准备,一旦战争爆,最好的结果是大明刚刚组建的海军全军覆没,但是却能在6地上抵挡住英国軍队,然后在长期封锁之下,被迫再跟英国签订一个保住面子却失掉里子的条约。 更坏的结果是海6两面全部战败,那时候恐怕连面子都保不住。最坏的则是,英国人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又拉上了法国人,或者其他什么盟友,那时候需要担忧的,就不是不平等条约的问题,而是这个新生的国家,能不能存续的问题。英法联军打败大明,他们会怎么选择,是将大明的国土交给听话的清廷统治,还是他们自己瓜分,抑或者他们允许大明继续存在,可从此只能是他们的傀儡政权。 总之朱敬伦心里很清楚,此时挑衅大英帝国是非常危险的,所以动员军队为最坏的结果做准备的同时,他还有许多其他的后手。 那些已经到英国活动的特殊使团,他们大都是由商人子弟组成,而且是长期跟洋人做贸易的商人组成,他们懂得洋人的心思。 他们可不仅仅是收买几家报纸而已,他们更重要的使命,是用他们的手段,去游说真真正正的利益集团,而不是虚头巴脑的在报纸上制造舆论。 曼彻斯特商会,是他们重点游说的对象,他们是以私人身份来的,做的比较隐秘,未必瞒得住英国政府,但是却不容易给人抓住证据。 过去的四大行商之一的广利行卢氏后人卢薛昌,正是负责跟曼彻斯特商会进行公关的主要人物,当然他是以商人名义来英国人的,也是以商人身份拜访曼彻斯特商会的,同时也是以商人身份被曼彻斯特商会奉为上宾的。 卢家在过去也曾是跟潘家伍家并列的大行商,但崛起度之快比之伍家尤甚。 卢家第一代掌门人卢观恒出身落魄,乾隆年间因生计无着才来到广州谋生,当时的伍家在伍国莹的经营下已经是一个饮食之家,伍秉鉴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富二代,而卢观恒却只能在商铺中打杂为生,一直到4o多岁连一房媳妇都娶不上。 机缘巧合他偶然在一次洋人的贸易中做了中间人,从此进入了跟洋人的贸易生意中里,十年之内就家致富,成立了广利行,并且跟伍秉鉴平起平坐成为十三行总商之一。 可谓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种崛起太快的家族往往有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根基不够,说白就是一个暴户。当卢观恒死的时候,卢家第二代掌门人卢文锦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孩子,这跟伍家的衰落一样,除了时代大局势之外,也是因为后继无人所致。卢文锦没有他爹的魄力,仅仅是将家族生意维持,在他的时代,卢家已经不能跟潘家和伍家平起平坐了,沦落成了一个普通的商行。 卢文锦没魄力,倒也不是一个败家子,他将他爹积累的巨额财富,不断的变成乡下的土地,倒是给卢家打下了根基,后来鴉片战争结束之后,卢家就关闭了广利行,全族回乡安然做地主去了。 但卢家过去曾经辉煌过,跟洋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朱敬伦希望利用这些行商的人脉,所以后来他就扶持卢家再次开起了广利行,而重建广利行的,就是卢家的第三代掌门人,卢观恒的孙子,卢文锦的侄子卢薛昌。 卢薛昌不是卢文锦的儿子,而是卢文锦的大哥卢文举的儿子,也是卢家退出商界后,唯一留在广州继续经商的子弟,不过他不再做贸易了,而是转行做起了凉茶买卖,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茶铺,后来他家的凉茶还颇有市场,知道解放之前,才被王老吉兼并。 因为卢薛昌本就是个商人,朱敬伦通过伍家鼓动卢家的时候,卢家就推出这个子弟,重新执掌卢家商业。 而这次让卢文锦来曼彻斯特也是有原因的,曼彻斯特是英国著名的工业城市,而英国的工业最主要的就是纺织业,卢家过去家的手段之一,就是基本垄断了跟东印度公司的纺织品生意,而且他们不是卖,而是报销东印度公司的印度棉花,因此在这个行当,卢家有经验积累,卢薛昌重开广利行之后,也继续做起了纺织品贸易。 曼彻斯特商会中,势力最大的也就是纺织业商人,他们不但是一股商业势力,在英国这个日益资本化的国家,他们还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 英国之所以动鴉片战争,背后就是这些商业势力的鼓动有关。虽然战争主要保护的是鴉片商人的利益,但是当时以贩卖鴉片为生的鴉片商人组成的印度商会、印度和中国协会,印度协会等团体,跟英国国内的纺织业商会其实形成了联盟。当时鴉片商会们忽悠了这些纺织业资本家团体,告诉他们中国人没人买一件衬衣,就足够他们开动马力生产一百年。 因此当时这些协会也加入了给政府施压动战争的行列中,他们跟鴉片商会们一起,在短时间内,通过密集的向相和外交大臣呈递备忘录,提出他们的诉求,给政府施加了强大的压力。 而当时这些主张战争的团体中,核心团体是总部位于伦敦的“印度中国协会”,而其中叫嚣最凶的,则是曼彻斯特和格拉斯哥两个纺织业达的城市的商会。 这次朱敬伦再次动了鴉片利益集团的蛋糕,为了最大程度的降低英国动武的危险,将工业资本利益集团,和鴉片利益集团之间的联盟瓦解,是非常有必要的。 所以这是卢薛昌最大的使命,而他的对手就是曼彻斯特强硬的激进派会长特耐尔。(。) ------------ 第三百九十八节 场外游说 2 就是这个人,在前几年,英法联军动第二次鴉片战争的时候,最不遗余力的游说,鼓动政府,而当英法联军占领广州的消息传回英国后,又是此人兴奋的表了歌颂的演讲。? 用革命的语调来形容的话,就是“特耐尔为英军屠杀广州居民而欢呼”,这是一个工业革命时期典型的工业资本家,为了利益可以犯下任何罪行。 当然这种人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为了利益,他们也可以出卖一切,包括他们的灵魂,加入他们有的话。不过卢薛昌并不需要特耐尔的灵魂,他只需要特耐尔不跟鴉片集团站在一起而已,而他给特耐尔带来的礼物让他不能拒绝,最直接的是,订购足够制作十万套服装的毛料。 因为这份大礼,特耐尔用几乎是接待一国元的礼仪,热情的接待了卢薛昌,并将他称为来自中国的天使,还翻出了几十年前曼彻斯特商会跟卢家做生意的账目记录,以此来证明他们是长久合作的老朋友,是值得信赖的生意伙伴,力求将这笔生意全部揽下。 欢迎仪式,热情的酒会之后,特耐尔热情的邀请卢薛昌参观曼彻斯特的纺织工业,不仅有棉纺织工业,还有毛纺织工业,告诉特耐尔选择从曼彻斯特采购纺织品,是最正确的选择。 卢薛昌非常满意,将订单全部交给了曼彻斯特商会,同时不无遗憾的说,不知道下一笔生意什么时候才能做。 特耐尔非常希望这种生意能够长久的做下去,因为直到现在,英国人依然无法打开中国的纺织品市场。 因此他很关心是什么阻碍了卢薛昌继续跟他们做生意,卢薛昌则对大明和英国之间目前的紧张局势表示担忧,他告诉特耐尔,一旦两国爆战争他势必无法继续采购英国纺织品,而他信誓旦旦的告诉特耐尔,大明的老百姓十分喜欢来自英国的商品,也愿意购买英国的工业品。 特耐尔对此表示疑惑,因为大明对英国纺织品的进口虽然每年都在增加,但还远达不到说大明老百姓都喜欢英国纺织品的程度,英国人是做过详细调查的,鴉片战争之后,他们很奇怪为什么打开了中国的口岸,中国人还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大量进口英国纺织品,于是在鴉片战争后不久,他们组织了一带代表团来进行调查,调查结果英国外交部分别给了曼彻斯特和格拉斯哥商业联合会都去了复函。 当时调查认为,阻碍中国人大量进口英国纺织品的最大原因,是中国广大的乡村百姓都自己纺织土布。 卢薛昌不认可特耐尔的观点,他抖了抖自己身上用英国棉布制作的长袍,告诉特耐尔,中国老百姓之所以自己纺织,不是因为他们不喜欢轻便的英国纺织品,只是因为他们没钱。 特耐尔点点头,这很符合他的观点,也是他们一直以为的原因,作为一个英国纺织商人,他们骄傲的认为,英国纺织品是全世界人民都喜欢的,之所以不卖,要么是他们邪恶的政府不让他的百姓购买,要么就是他们买不起。 二十年前,格拉斯哥和曼彻斯特以及哈利法克斯等地的纺织业协会,可是一直坚定的支持和呼吁政府为来自中国的茶叶减税的,他们认为大量采购中国的茶叶,能够改善中国人民的购买力,这样他们就会购买来自英国的纺织品了。 曼彻斯特商会在1846年一年,就“两次联合利物浦及其他城市商业团体推派代表谒见相皮尔与外交大臣罗素呈述过分沉重的茶叶进口税对于对华输出的恶劣影响,要求政府减税,以便扩张对华输出。” 英国商业利益集团游说政府取消了高昂的茶叶税,但他们还是没有看到中国纺织品出口的爆炸式增长,不得不说他们是相当失望的,所以他们又鼓动了第二次鴉片战争。 “全都是谎言,都是污蔑!” 卢薛昌用蹩脚的英语大骂。 “这是那群鴉片贩子骗人的鬼话。” 卢薛昌坚决不肯承认中国人不买英国布是因为中国百姓自己纺织土布。 这让特耐尔十分迷惑,调查报告是英国外交部写的,他们还是比较相信的。 于是再次出质疑。 卢薛昌道:“中国老百姓之所以没钱买英国的料子,就是因为我们老百姓的钱,全都被那些鴉片贩子榨干了。事实上不但我们的老百姓,我们的政府,还有我们的皇帝,都希望中国百姓能穿上上好的英国料子裁缝的衣裳。” 特耐尔不是很信服的点了点头,这种论调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其实英国商界也在讨论这个问题,很多人也将中国人购买力不够的问题,归因于鴉片贸易,但这种论调在鴉片利益集团的打压下并没有形成气候,此时从一个中国商人的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可信度。 但这还不足以打动特耐尔,事实上特耐尔这些天已经在呼吁商会向政府递交备忘录,希望政府能够借这次机会,再次打击大明这个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的新兴国家,看能不能进一步降低关税。 在推动政府选择战争方面,工业利益集团和鴉片利益集团的利益是一致的,在没有绝对的保证之前,特耐尔绝对不会贸然推翻跟鴉片利益集团的合作。 所以他道:“可是即便鴉片商人不向贵国出口鴉片,又怎么能保证贵国的消费者会将钱拿来买我们的其他商品呢?” 卢薛昌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却不是为了生意而来,立刻就听出了特耐尔的心思所在。 立马道:“这还不简单,大不了我国取消所有纺织品的关税。” 特耐尔眼前不由一亮,能够取消所有纺织品关税,那么英国跟大明打不打仗就跟他们关系不大了,鴉片集团给他们的承诺他们也就无所谓了。 但他还不放心:“贵国政府真的愿意放弃所有纺织品关税?” 卢薛昌自信满满道:“这是自然,我本人以及我国的商人,非常乐意推动本国百姓购买质量优良的英国料子,我国皇帝是一个开明的圣君,如果我们的商会给皇帝请愿的话,相信皇帝一定会顾及百姓的愿望的。” 特耐尔呵呵笑了起来,举杯致意:“我还有一个主意,比如我们的商会可以跟贵国的商会联合举办一个英国商品博览会,在大明专门宣传英国货。” 卢薛昌却摆摆手:“只可惜贵国政府咄咄逼人,眼下因为鴉片的事情,弄不好就又要打起来了。除非贵国政府愿意让我国禁绝鴉片,否则此事休提。” 特耐尔神秘一笑:“这一点请阁下放心,我国政府也是一个开明的政府,相信不会不顾本国商人的利益的,我本人以及本商会,还有其他商会,都会向我国政府提出和平建议的,相信我国政府也会考虑到本国商人的利益的。” 英国的商会组织,可比中国的行会组织政治性更浓,作为商会会长,特耐尔玩政治的经验比卢薛昌高了不止一筹,他早就看出了卢薛昌的来意,很清楚卢薛昌就是为他们的政府来游说的。 他不考虑这些,他是曼彻斯特商会的会长,他最需要考虑的是曼彻斯特商会的利益,尤其是主要的纺织工业的利益,至于其他的他才不管呢,只要中国人能喂饱他们,他愿意跟中国人合作。 卢薛昌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口让他不太舒服的英国红酒。 “那就说定了,我们禁鴉片,卖料子,一言为定!” 卢薛昌把英国人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能通过给纺织业免税,就能换取到英国不干涉大明禁止鴉片贸易。如果真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对他而言,无异于立下一大功,临行前他可是亲自见过皇帝的,因此他现在已然将自己的身份定位为官方身份,没把自己当成商人了。 特耐尔摇了摇头。 “不不不,我们需要一个保证!” 卢薛昌问道:“什么保证?” 特耐尔道:“贵国对鴉片贸易的削减,将全部用到对纺织品贸易的开拓中来,也就是说以贵国当下的进口额为准,没降低一定的鴉片进口量,就要相应的增加一定的纺织品进口,如果贵国能够答应这点,我相信我国也会同意贵国削减鴉片贸易的。” 卢薛昌没想到对方给自己出了这样一个难题,他可没接到这样的指示,但是想到皇帝给他们授命他就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因为他们这些商人团出前,皇帝亲自给他们进行过一番训示,告诉他们,西方人重利益,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给予他们在金钱上便宜行事的权力。 卢薛昌认为,现在的问题,可不就是钱的问题吗,他还想到皇帝说的,与其把大明的银子变成鴉片让大烟鬼抽掉,还不如变成料子穿在老百姓的身上这句话,按照卢薛昌的理解,皇帝是不会拒绝用鴉片贸易额交换纺织品贸易额的。 所以他深思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不知道他给朱敬伦出了一个多么大的难题。8 ------------ 第三百九十九节 贸易谈判 1 特耐尔得到了他想要的保证后,立马行动起来。天籁Ww 他再次联合格拉斯哥、哈利法克斯甚至利物浦等工业城市的商会,甚至都不用他太积极的游说,因为就在卢薛昌游说他的时候,有一些中国商人已经分头跟这些商会接触过了,分别抛下了多少不一的订单,因此特耐尔的联系得到了一呼百应。 他们使出了当年联合鴉片利益集团游说政府对中国开战的方法,再次不断的给外交大臣和相呈递备忘录,表达他们的诉求,不过这一次他们跟鴉片利益集团站在了对立面,他们希望政府不要干涉大明禁止鴉片的行为,他们认为不但不值得为鴉片再次跟中国人动武,而且一旦再次开战,势必让大英帝国和女王的名誉受损,而且将损害除鴉片之外的其他英国商品的贸易。 在场外他们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舆论,同时他们强烈的呼吁和平,认为战争会损害千千万万纺织工人的利益。英国工人在马恩两大教主的理论宣传下,已经产生了自己的权利意识,去年才结束的美国南北战争中,他们就展现了他们的威力,为了声援美国北方的废奴运动,他们掀起了大量的游行示ei活动,这一次牵扯到他们自身的利益,他们更是义不容辞。 巧合的是,一场不期而遇的经济危机,有利的推动这场反鴉片运动。 1866年,美国战争结束,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美国的废奴运动,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让美国棉花生产从此一蹶不振,美国人飞快的解决了他们的劳动力问题,恢复了相当一部分棉花的生产。 尽管这些美国棉花根本无法达到战前的产量,但是南北战争四年多,已经让世界其他棉花产区,替代了美国,结果这批美国棉花突然入市,让世界棉花市场大大的过剩,好死不死的是,全世界的棉花商人热衷于南北战争期间的炒作,他们把棉花炒成了一个天价,结果美国棉花的入市,直接让世界市场崩盘,从伦敦开始,大量涉及棉花贸易的商人、银行破产,伦敦金融业危机,甚至影响到了中国,在上海的银行也大量破产。 对英国纺织业来说,突然爆跌的棉花价格,虽然让他们的原料成本大大降低,可问题是之前的牛市,让大量的纺织工厂并没有安心生产,就好像后世每一次经济危机一样,经济危机之前,实体经济的资本都是大量疯狂涌入虚拟市场炒作,这一次这些高价囤积棉花的纺织工厂大量的资不抵债破产,结果反而造成了纺织工人的大批失业。 失业工人大量走上街头,让英国政府一时间再也不敢提动武的事情,但对英国政府来说,这也是一个难题。 鴉片利益集团也不是好惹的,作为英国政府,只要能扩大贸易,至于是卖鴉片,还是卖纺织品,他们是不介意的,但问题是鴉片利益集团其实比纺织集团更团结,因为他们的人数更少,而且鴉片利益集团中有大批很难惹的巨头。 东印度公司关门了,但是当年站在东印度公司背后的巨头们,并没有瓦解,这些人是在英国拥有崇高地位的大贵族,是大银行家族,是大保险公司,是航运巨头,这些人不但在议会中有强大的影响力,而且很多人跟皇室的关系都很密切,这些人的蛋糕是那么好动的? 因此哪怕中国人答应说用减少的鴉片贸易额替换纺织品贸易额,政府也不敢用这个条件跟大明政府谈,因为政府一旦如此明目张胆的打击鴉片利益集团的利益,那么他们离倒台也就不远了。 西方平权政治的这种独特的利益集团平衡状态,在英国工业革命时代已经很明显了。 但几十个大城市商会的联合抗议,数十万走上街头的失业工人,他们却不能不安抚。 于是只能立刻表态,他们将立刻排除谈判代表,去跟大明政府进行友好和平的磋商。 当英国外交使团到达广州的时候,朱敬伦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最近他有不少收获,上海的棉花危机,让11家外资银行中的5家直接倒闭,其他银行大受打击,但中国本地商人却损失不大,尤其是蓬勃展的钱庄,由于跟洋人银行联系并不紧密,因此跟世界市场的联系也不大,他们并没有受到大的冲击。 而本地商人的损失,也远远没有洋人商人的大。在棉花市场崩盘之前,上海的棉花价格只不过从1o两1担涨到了25两每担。这样的价格,让上海的棉花弄到伦敦,加上运费在不翻船的情况下利润率只有15%,已经远低于其他海贸的利润了。 由于海运两三个月的周期,让中国商人在崩盘前,大多都出手了,而洋人成了最大的接盘侠。仅此还不算,棉花价格的暴涨,让很多不良商贩作假,他们在棉花中掺水,结果很多洋人买走的棉花,还在海上就霉了,结果更是血本无归。 上海洋人商业势力遭受打击,就是朱敬伦的收获,他这次到没有借机炒作,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次太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因此他主要的操作不是炒作,而是低价收购,5家破产的洋人银行他都收入囊中,只花掉了2o万两银子,对于这些被收购的破产银行,朱敬伦并不是完全收购,他给管理层留下了3o%左右的股份,继续让他们经营,他还需要这些人帮他开拓,没有这些人,他也找不到那么多合格的银行家。 另外6家撑过这次经济危机的银行中,除了早就被控股的汇丰银行,其他5家银行,也都接受了朱敬伦旗下的广府银行的参股,而且全都达到了51%的控股比例。当时经济危机汹汹而来,这些银行没一家敢保证他们能躲过大难,当时广府银行提出参股后,他们没有一家拒绝的,只是在参股比例上进行了微弱的挣扎,就接受了对方控股的要求。 经过这一次经济危机,可以说朱敬伦等于是控制了在上海的洋人银行业,他太知道未来几十年这些银行的扩张规模了,可以说任何一家的利益,都比他现在砸出去那点钱要多数十倍。 这次棉花危机让朱敬伦得到的另一个收获,是在棉花危机的源头美国,美国人之所以能这么快恢复棉花生产,历史上他们是采用了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南方的奴隶主是解放了他们的奴隶,但是奴隶本身还在,作为自由民还生活在南方,历史上他们改变以往的种植园生产方式,大量种植园主将他们的土地出租给了奴隶,收取高额的租金,结果种棉花的奴隶,依然在种棉花,从种植园制改变为租佃制后,美国棉花生产很快就恢复了,导致世界市场棉花大大过剩。 而这次美国人同样进行了租佃制的改革,但朱敬伦却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去年他让伍崇曜在美国组建的劳务输出公司,在南方接到了第一批订单,有几十家大的种植园主,他们出于对黑人奴隶的憎恨,或者对旧制度的留恋,他们依然决定采用种植园制度,在没有黑人的情况下,他们雇佣了上万中国劳工。 这些中国劳工当然不像过去的奴隶那样在鞭子底下劳动,事实上他们的劳动是不用催促的,他们在劳务公司的组织下,以中国式的短工形势在美国种植园中劳作,他们的工钱主要跟他们的劳动成果挂钩,按照采摘棉花的重量进行结算,这种分包制度在中国农村普遍存在了很多年,比如农村短工收割庄稼的时候,都是按照地亩算钱,收割一亩地,或者翻耕一亩地是多少钱,根本就不用催促。 美国人采用租佃制开始恢复棉花生产是成功的,同时那些依靠华人劳工继续大规模种植的种植园主也成功了,于是更多的种植园主采用了这种方式,今年他们跟劳务公司的合同立刻就暴增了十倍,他们签署了雇佣十万人的协议。 同时劳务公司在美国西部的拓展也有很大的进展,他们收购了加州三角洲地带近百万亩的无主荒地,已经雇佣了上万人前去开垦。 这些好消息让朱敬伦还没高兴几天,英国谈判使团的到来,就让他感到头大了。 因为随同这些使团回来的,还有卢薛昌等商人,尤其是卢薛昌,他以一种表功的心态向朱敬伦汇报了他的成果,顿时就让朱敬伦感到郁闷了。 朱敬伦并没有苛责卢薛昌,主要还是他的责任,他没考虑过,即便是这些眼界最开阔的商人,其实也不具备现代人的世界观,在中国他们被看作重利轻义,可他们重利的程度跟西方人相比,简直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西方哪怕是保守的贵族,也比他们的权利意识更强烈。 但主要还是他们的眼光,他们从没想过这种强行推动进口英国纺织业,会让中国传统纺业破产的同时,也让现代纺织业在中国很长时间都不可能展起来。(。) ------------ 第四百节 贸易谈判 2 朱敬伦为了这些商人游说上的便利,确实给予了他们在利益问题上自主的权力,可没想到他们的步子迈的这么大。 朱敬伦本来设想的是,能用纺织品免税换取禁绝鴉片的权力,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利的,可没想到他们答应了英国商人包销的要求。 朱敬伦很清楚,旧时代的中国,对西方纺织品的需求始终不大,最大的阻碍是男耕女织的传统生活习惯,根据统计,即便到了民国时期,西方纺织品在中国的市场份额最多也不过七成,而大多数市场依然是中国本土土布市场。 因此他认为,即便给与英国纺织品免税,他们短期内也不可能进入中国市场,依然只会慢慢的扩大,对中国传统社会的冲击并不大,可是这个包销协议就让大明政府不得不真的想办法努力进口英国纺织品了。 以目前鴉片贸易的规模,光是大明每年进口的鴉片就高达三千万两以上,除去一些转口的,光是大明自己消费的,就高达两千万两以上,如果将这些贸易额都换成纺织品的,意味着大明每年就得进口英国纺织品两千万两,以英国纺织品的廉价程度,平均下来,每个大明百姓,每年都要添置一件英国布料单衣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因此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但思前想后,朱敬伦还是决定接受这个条件,毕竟相比抽鴉片而言,把钱换成衣服穿总是更划算的,多穿几件衣服怎么说都是提高生活水平,而抽鴉片除了毒害之外,就只能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和论理悲剧。 还有一个问题是,这件事不能走官方渠道,也就是不能用条约来保证。英国政府不敢接受一份歧视性的条约,歧视别的国家他们不在乎,但是歧视他们本国的利益集团,这是他们无法承受的政治代价。 这种事情在后世中国跟外界的交往中依然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中国老百姓总是看到,国家领导出访国外的时候,总是带去了大笔的订单,今天在欧洲购买了几百架飞机,明天又去美国购买几百架飞机。 事实上这绝对不是单方面的贸易优惠,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等价交换,在中国购买西方商品的背地里,则是西方对进口中国某系商品限制的取消,比如纺织品、轮胎等产品。可问题是中国领导敢将采购多少西方产品公开,而西方政府也只能宣传他们让中国人买了多少飞机云云,至于背后他们取消了多少对其他产品的限制,他们是不敢宣传的,因为他们本国的利益集团一定会抵制。 当英国代表团提出希望中国能实质性扩大对英国产品进口,却又决口不提鴉片的事情的时候,朱敬伦就知道,他们又碰到了同样的困境,他们不敢对鴉片贸易说三道四,但是他们会选择默认,只要大明能对等扩大对其他商品的进口就行。 英国人的态度让朱敬伦觉得,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他本来打击鴉片贸易,最大的目的其实是声东击西,是希望废除苦力贸易,但没想到英国政府在经济危机下面对纺织业的巨大压力下,真的考虑放弃鴉片贸易了。 能同时打击鴉片和苦力贸易两个毒瘤,这倒是一个巨大的收获,至于付出的纺织业的代价,目前看来是划算的。 朱敬伦立刻指示伍崇曜,让他跟英国人秘密接触,告诉他们大明有办法实质性扩大英国商品的贸易额,让伍崇曜出面,有一个好处,伍家本身就是一个大商人家族,他告诉英国人说,他们可以通过商会向英国商会下订单,以去年的海关贸易为基准,每减少一万两银子的鴉片贸易额,他们将扩大一万两银子的其他商品贸易。 英国使团对此很满意,不用官方出面,不用写入条约之中,这样鴉片利益集团也找不到借口针对政府,不能公开说政府打击他们的利益,他们背后的那些大贵族集团,金融利益集团也就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英国人将这种形势称之为补偿贸易,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后来这个名词很快就传开了,只是大明和英国政府一直不承认他们之间有这种补偿贸易协议,否则就不止是英国本国了,其他国家也会认为这是对贸易自由的侵犯。 私下的肮脏交易完成后,才是摆上台面的正常谈判,英国人总结了国内商会的诉求后,提出了十多条要求,他们希望大明能够放弃对纺织品贸易的关税,以及纺织品在大明境内的流转过程的税收。同时希望大明能够降低其他商品的税收,这些商品门类众多,有煤炭、钢铁等,显然在纺织业掀起的风潮中,煤炭集团和钢铁集团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而鴉片英国人根本就没提,显然他们打算抛弃鴉片贸易了,当然不提也是给他们留一个后手,一旦大明没有按照私下协议进行补偿贸易,他们则会公开站出来为鴉片贸易摇旗呐喊,公开反对大明在国内收取鴉片交易中的重税。 现在的大明外交部跟以前的清廷官员的处事方法已经截然不同了,他们已经了解了国际规则,哪怕这规则是英国人制定的,但不代表不能用来为本国争取利益,其中一条最重要的外交原则就是对等,尤其是在商业谈判中更是非常必要。 既然英国人提出希望大明免除许多行业的关税,尤其是纺织业的关税的话,那么大明也有理由要求英国免除对等的大明产品关税,第一条就是茶叶关税,尽管英国已经放弃给茶叶课重税,但茶叶税在英国依然高达百分之十七;第二要求英国免除大明生丝和丝织品的所有税收;第三则是陶瓷等大明手工艺品的税收。 最后双方经过激烈的谈判,用各种数据进行对比,互相给予了对方一定商品的特别优惠税率,比如大明免除了纺织品关税、消费税等税收,英国对等的免除了茶叶的关税和交易税等税收。大明免除了英国机械制品的关税和交易税等,英国免除了中国手工艺品的各种税收;煤炭对生丝,钢铁对陶瓷等等,总计多达三十余个行业。 谈判中双方都采用了一个原则,那就是优势行业原则,英国给大明产品免税的行业,都是本国不能生产的,大明对英国产品免税的,也大都是本国目前没有形成气候的产业。 因此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致,但是对于大明来说,则是不利的。因为等于无形中给许多行业套上了枷锁,这些现代产业在大明今后的发展中,很可能遇到英国优势产品的冲击。 可现实比人强,大明政府既然想要废除鴉片和苦力贸易,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哪怕那些伤害本身就是洋人带来的,在你不够强大的时候,你就必须吞下苦果。 所以谈判虽然完成了,战争的威胁没有了,但朱敬伦并不是很高兴,他感到了屈辱。 尤其是关于香港问题英国人拒绝谈判,朱敬伦也没想过现在就解决香港问题,他只是希望将香港当成一个问题,可英国人根本不承认香港是一个争议的问题,就认为香港是英国的领土,根本谈都不谈。 同时英国人也没提澳门的问题,默认了大明收回澳门的举动。 事实上后来朱敬伦才知道,英国人之所以不谈香港,就是因为大明强行收回澳门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他们担心大明这个东方新兴的国家,有朝一日不按照国际规则形势,一旦他们倒退回到过去清王朝表现出来的蛮横态度,那么英国以及其他国家的西方商人,需要有香港这样一个避难所,尤其是在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澳门这个避难所被人家收回之后,香港就更显得必不可少了。 经济上的原因则是,因为大明收回了澳门,大量在澳门的葡萄牙和其他国家的商人,统统躲避到了香港,一时间让香港的财政收入大大改善,他们有能力自主,不需要英国政府投入了,这降低了英国政府内部对补贴香港的不满情绪。 谈判结束了,朱敬伦很清楚,对苦力和鴉片贸易的打击还没有结束,才刚刚开始而已。 英国人通过这个新的通商条约,在背地里只是默认了他们对苦力和鴉片贸易的不支持态度而已,真正的打击还得靠大明自己来进行。 早在大明和英国新的通商条约签订之前,大明在打击苦力贸易初期就出台了法律,同时向西方各国发出照会,告诉各国,大明并不禁止劳力输出,但是反对任何没有保证的劳务输出,授权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全权负责海外大明劳工出国工作事宜,同时这个公司也将负责保障这些劳工的利益,任何国家和公司如果需要引入华工,都必须通过大明劳务输出公司签署协议,不得私下跟华工本人,更不能跟猪仔头进行购买。 这个法案用法律的形势,事实上禁止了目前的苦力贸易,可要让洋人接受,并没有那么容易。 朱敬伦此时需要支持。 他在美国的外交活动到了收获的时候了,林肯政府第一个站出来抨击了苦力贸易的不人道,然后第一个宣布接受大明的劳务输出法案,要求美国所有企业,如果需要引入华工,都必须接受这个法案。 林肯还是够滑头的,其实朱敬伦早就希望林肯能站出来承认这个法案了,但是林肯一直拖着,一直看到英国人跟大明签订新的通商条约,他才站出来支持,就是因为他看到英国已经背地里放弃了对苦力贸易的保护,所以美国乐的做一个顺水人情,接受大明政府对华工的监管和保护。 但林肯的表态还是有用的,在大明外交推动下,很快那些渴望从大明身上获利或者已经获利的国家,也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接受了这个法案,尤其是在大明利益一直扩展的不错的瑞典和丹麦两个小国,他们本身对苦力贸易就没什么利益,紧跟美国接受了这个法案。 还没有成长到德意志帝国时代的普鲁士也宣布接受,俄罗斯宣布接受。 可英法两国却没有表态,英国人是采取默认的态度,是怕引起相关利益集团的抵制,至于法国,他们现在还没跟大明建交呢,出于拿破仑三世的面子问题,法国人几年前就跟大明不太友好。 但朱敬伦登基之后,法国政府看到,想在远东扩展利益,就绕不开大明这个国家了,在各房利益博弈之下,法国人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们向朱敬伦发出了邀请,希望朱敬伦能够赏光参加明年巴黎举行的世博会,同时就明法两国的未来进行一次有建设性的谈判。 法国人这个奇怪的要求,遭到了大明上下的反对,陈芝廷等重臣还牢牢记得去年朱敬伦访问美国的时候,在国内引起的变故,他们担心一旦朱敬伦再次出访,国内的野心家们会再次蠢蠢欲动。 朱敬伦权衡之下,他最后接受了这个邀请,他不是不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刚刚建立的大明政权又出现什么问题,但是法国是一个重要的国家,在这个时代不跟法国建立关系,大明实在是无法立足于世界之林。 另外他也想看看,大明政权到底是不是能够独自站立,如果一旦最高领袖出国,国内立马就爆发政变的话,这个政权也实在太脆弱了。 但之前他得做一番准备。 在接受法国人邀请的第二天,朱敬伦宣布,大明皇宫的建设工作停止,他立刻搬进了刚刚清理了废墟的两广总督府,也就是现在的大明皇宫,接着他开始一步一步将更多的权力下放给尚书省。 他希望将来尚书省能够真正像一个国家的中央政府那样运转,他想看看自己完全不介入的情况下,这个自己建立的政治制度,是不是能够自行运转下去,同时也给给他们一个考验,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 ------------ 第四百零一节 遗留问题 首先是财政权上,朱敬伦不再给尚书省下限制,无论多大的财政拨付,只要尚书省认为合理,他们都可以自行决定;另外是外交权,之前朱敬伦在大政外交上基本上是亲自来抓,因为他确实有这方面的经验,而陈芝廷政府实在是陌生;最后是将司法权力也完全移交,之前各种法律基本上都是朱敬伦亲自抓的,但现在只要尚书省认为有必要出台新的律法,朱敬伦闭着眼睛签字,根本就不看一眼。 唯独军权还牢牢掌握在朱敬伦手里,但已经开始让政府对军队有一定的限制了,比如军队的预算问题,基本上全都交给了尚书省来审核,朱敬伦不加干涉也不给政府施压。 下放权力之前,朱敬伦处理了最后几件重要的事情。 首先就是军队的事务,军权是不敢交给别人的,这是关乎到这个国家基石的问题,不由得朱敬伦采取保守的态度。 让政府对军队有一定的制约,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至于让军队听命于政府的问题,目前并不在计划表上。 大明的军队客观来说已经很强了,但跟最先进的西方军队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或许打一下二等的意大利等国军队没问题,但是跟英法等最强大的军队抗衡,还有差距,差不是差在士兵的技术问题上,训练这种东西大明军队已经完全引入了西式方法,差距主要是军队的管理和军官的素质。 大明军队引入了参谋制度,引入了独立的后勤、财务制度,但军官素质达不到要求,管理依然比较混乱,大明军队还远远称不上是一架战争机器,充其量也就比清军强大一些,跟英法相比还有差距,更不用说跟精密的普鲁士軍队相比了。 军官素质又差在两方面,第一是他们科学管理的基础太差,让一个个过去连数学都没接触过的军官,直接转换成基于数字的精确管理上,实在是不现实的事情;第二则是他们自身的思想问题,尽管通过学习西方,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提升是有目共睹的,但依然有许多军官鄙视西方,鄙视西方,就不可能诚心诚意的吸收西方在十九世纪爆发的现代知识,迟早还是要落后的。 朱敬伦觉得,他之前能在国内做的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他建立了军校,让大多数中高级军官都进军校学习过,但是学习的效果他无法保证,军校无法影响的正是他们的思想,另外军校中主要的教官,也只是瑞典等欧洲二流军事国家的军官,水平也有限。 所以北亰之战过后,朱敬伦就开始选派军事留学人员,他没有精挑细选,而是直接一刀切,凡事年龄在三十岁一下的军官,全部派去西方,派到各个国家去,经过外交沟通,英国和瑞典、丹麦和德国一些邦国,都很愿意接受中国军官到他们的军校学习。 之所以让几乎一个断层的年轻军官都去,是因为鄙视洋人的思想是普遍存在的,不是个别人的行为,因此干脆将学习能力强的年轻人都派去。让他们切身的看到欧洲在这个时代的先进性,看到欧洲军队在这个时代展现出的碾压其他地区的战斗力,用事实来打击他们的盲目自信。 朱敬伦不希望国人面对西方的时候的盲目自卑,他也不想看到自己手下的官员那种盲目的自信,不管是自卑还是自信,只要是盲目的,就是不客观的,他追求客观,实事求是。 在这种一刀切的政策下,不但大量的中低级军官不得不去西方,连一些高级军官,比如文鸢这种统领级别的军官,都得去西方走一遭,不得不说大明军队实在是一只年轻的可怕的军队。好处则是,这次选派,几乎包含了各个级别,一旦他们回国后,会带来一股从上到下的新气象。 军事问题之外,还有一桩法律问题,拖延日久的对侯进和张千山的审判工作。 这俩人身上的罪名是谋反,即便是这样的重罪,目前依然要走法律程序,由广州最高法官亲自审理,同时允许他们雇佣律师辩护。 张千山事情做的稳妥,始终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有谋反的意图,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做的事情,都无法证明他当时确实谋反了,说话方面,他自始至终对所有人都说,是为了保证朱家江山,他进兵广州是因为保住朱敬伦儿子的继承权,担心有逆臣谋反。 唯一的破绽是张柔没给他写那封信,也就是说张柔并没有怀孕,而张千山假托女儿写信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情。可是在审理过程中,张柔出面作证说,她确实写信了,张柔表示她当时大夫诊断自己怀孕了,所以写了这封信,结果发现是误诊。 显然张柔做了假证词,这不是朱敬伦让她这么做的,朱敬伦恨不能让张千山这个搅屎棍子伏法,但张柔是张千山的女儿,在最关键的时候,她选择了救自己的父亲,朱敬伦又能说什么呢,这是人性,他甚至都无法以此苛责张柔。 张千山因为朱敬伦的妃子张柔的证词被无罪释放。 侯进的审判就更麻烦了,侯进是军方元老,还是朱敬伦的兄弟,这是外界公认的。 朱敬伦也从没想过要杀侯进,杀了这个人影响太大,尽管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是他身居高位,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份很特殊,他是朱敬伦起家时候就跟着朱敬伦的,在朱敬伦起家之前还跟朱敬伦一起打过仗,是别人眼中朱敬伦的生死弟兄。 如果侯进被判死罪,确实能够彰显法律的权威,让大家对法律感到恐惧,连那么显赫的认为都得伏法,谁还会怀疑法律的力量呢,就好像萧朝贵杀父母立威一样,太平军士兵的纪律性比清军更强。 可是一旦杀了侯进,外界还会把朱敬伦看作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朱敬伦必须在法律权威和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信之间进行巧妙的周旋。 如果是西方社会他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即便是一个亲王犯罪了,该流放流放,没人会说什么,西方人连皇帝都可以流放,更别说其他了。但这是在中国,在一个人情社会,中国的皇帝也不是西方的国王能够相比的。 东方的皇帝不但是政治领袖,还是宗教领袖,是天子,身上肩负的是政权和神权双重色彩,一旦大家认为自己的皇帝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这不利于一个包容的政治氛围形成。 所以对侯进的审判一直让朱敬伦很头痛,最后无论怎么判决,似乎他都要损失一些什么,不是法律的权威就是他个人的威望。而两者他都损失不起,不是他好面子,不想让自己的权威受损,而是他很清楚,在中国传统中,皇帝的威望对国家的稳定意义大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在中国历史上,凡事皇帝威望高的朝代,就更稳定一些。比如宋朝,虽然皇帝的权力收到臣子的削弱,可事实上宋朝政治相当稳定。明朝皇帝的威望不足,哪怕明朝军事力量更强大,但明朝就是更混乱一些。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宋朝臣子们更认可君王,认为君王开明,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所以他们更主动,更积极,内斗更少,而明朝的臣子,国家主人翁精神少的多,当官就更是为了争夺个人利益,所以官场斗争比任何时代都更激烈,可以说明朝不是毁于农民起义,不是毁于满清入关,事实上是毁于党争。 朱敬伦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的野心很大,他要将中国政治带到自古以来的最高程度,但不能一蹴而就,首先他得保证在无法突破传统的情况下,让中国政治可以达到宋代的稳定程度,所以目前他的个人威望极为重要。 权衡之下,他最后做了一个折衷的考虑,他自始至终没有干涉司法的运行,让皇权尽可能的尊重了司法。但是对判决结果他进行了干涉。 张千山某犯罪不成立,侯进自然也没有谋反,但跟张千山不一样,侯进最后还是被定罪了,他身上还背着克扣军饷的罪责,在大量勒索军饷的现实下,他的罪行很清楚。 克扣军饷是重罪,朱敬伦对此很严厉,死刑是跑不了的。但是当宣判结果出来后,朱敬伦不等执行,就发出了一封特赦诏书。 他有这个权力,全世界大部分国家的领袖,哪怕是美国总统都有特赦的权力。 但特赦得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朱敬伦给的理由是,侯进于国有功,侯进作为军事统帅之一,确实在大明建立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哪怕他本身没什么本事,但是大明的军队够强,或者说清军太弱,但展现的就是他的功劳。 将功折罪,也算是传统了。 因此最后尽管有一些不满的声音,可是法律的尊严保住了,法律的尊严在于他有权力审判任何人,而不在于是不是能够裁决所有人的命运。至少让人看到了,即便是侯进那么位高权重的人,也必须经受司法的审判。 但为了平息众怒,朱敬伦接着宣布流放了侯进。 大明现在唯一的流放地,只能是阿拉斯加。 侯进都流放了,对于朱敬伦一向不喜欢的张千山,他干脆直接任命张千山作为总督,也打发去了阿拉斯加这个殖民地去了,跟沮丧的侯进不同,张千山似乎对这个任命颇为满意,乐呵呵的去赴任了。 除了这些遗留问题,朱敬伦的私事也有一些,最重要的是婚姻问题。(。) ------------ 第四百零二节 皇帝的鸭子 皇帝的私事向来不是普通的私事,尤其是纳妃子这种事,更是国事一般。 朱敬伦要纳妃,当然不是全天下选秀女,他不是洪秀全,没那么强烈的占有慾,没有穷人乍富的爆发情绪。 他要纳的这个妃子,是早就定下来的,是高官仙的妹妹高媛。 这件事已经拖延了四五年了,几乎每年都有人提出来,因为这件事背后牵扯的是一个政治势力,五邑地区的客家势力,由于早期借助客家人的武力,军中客家军官占了将近一半,是朱敬伦不能不稳住的一股势力。 当年答应纳高媛为妾,就是在为了得到客家人支持而不得不接受的事情,就跟娶张柔是为了稳住张千山一样的道理,是一笔政治交易。 可是之后的几年,朱敬伦可以说没有遵守交易。 前一两年,以张宝铭为首的客家官员没有一年,甚至没有一个月不催促,他们需要有一个客家女人在朱敬伦身边,当时的客家人朝不保夕,他们需要给自己找一个保护人。 但现在客家人的危机已经度过去了,土客械斗已经彻底平息,他们没有生存的压力了,但他们更渴望一个客家人能成为朱敬伦的女人,因为朱敬伦的身份也不同寻常,朱敬伦是皇帝了。 可奇怪的是,除开前一两年他们拼命催促外,后来他们反倒是不着急了,也就是每年例行公事一般提一下,态度并不坚定,所以事情也就这么拖延下来。可今年突然,客家势力再次集中向朱敬伦上书,要求朱敬伦纳妃。 原因很简单,结亲的前两年,客家人自己危机感很强;但是当英法联军进攻北京之后,尤其是朱敬伦摆明军马扯旗造反之后,他们反而不急了。因为那时候他们危机感解除不说,他们还看到了朱敬伦真正当皇帝的希望。 将客家女儿嫁给一个割据的诸侯,跟嫁给一个皇帝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因此之后几年,客家势力虽然每年都提一提,可是并不着急,他们在等,等朱敬伦真正登基的一天。 而去年年底,朱敬伦登基称帝了,而且是挟攻占北亰的余威,在天坛登基的,这不但一下子让大明国家公开建立,而且瞬间就让所有国民产生了坚定的信心,大家都认为这个国家很强大,不会被灭掉,在这种安定的心态下,百姓对大明的认同空前提高。 这时候客家势力觉得时机成熟了,开始密集的催促朱敬伦纳妃,没登基之前的朱敬伦娶客家女儿那是纳妾,但现在的皇帝娶客家女儿,最少也得是一个妃子了,此时不争取,更待何时。 客家势力还争取到了相当多的支持,很多不同派系的大臣都支持他们,尤其是礼部,他们担忧朱敬伦目前唯一的妃子张柔根本就无法生产,否则这么多年也没诞下一儿半女,他们不但支持朱敬伦娶高媛,事实上朱敬伦娶谁他们都支持,最好能娶一个农村的屁股大能生育的粗壮女人。 当然反对者也有,土客械斗的另一方广府人势力是反对的,但是在一种皇帝需要继承人的大势面前,他们还真的不好公开反对,但他们此时帮了一个倒忙,他们拼命的催促朱敬伦广选秀女,他们希望用大量的土人女儿,来冲淡客家女儿可能入宫给土人带来的影响。 当自己的亲事变成政治博弈的时候,朱敬伦可选择的空间也就不大了。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想过不承认诺言,当年他需要客家人的时候答应娶高官仙的妹妹,现在他根基稳固了,就把人一脚踢开,这不是他做人的原则。他之所以一直不娶高媛,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高媛太小,定下婚事的时候,高媛才十三岁。 但一晃五年过去了,现在的高媛也十八岁了,尽管朱敬伦依然觉得是一个小女孩,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十足的大姑娘了,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他可以想像得到这个小姑娘此时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不能不为人家姑娘考虑。 加上让他选秀的压力越来越大,朱敬伦马上就答应了客家势力的诉求,他决定就在今年迎娶高媛,责成礼部选定吉日。 处理完这些公私事务之后,朱敬伦基本上留在手里的权柄就不重了。 需要亲自负责的事情也就不多了,闲暇时间马上就多了起来。 这时候朱敬伦做了一个让人惊诧的行为,他开始种地了。 在皇宫中开荒种地。 两广总督府,鴉片战争中被夷为平地,原本的历史上,这里一直就没修复过来,最后被洋人强占做了教堂。 朱敬伦始终对西方宗教的传播报以谨慎的态度,只允许洋人在口岸传教,不允许他们进入内地。加上大明也没有满清那么荒唐,总督府也不可能被洋人拿走。 因此朱敬伦登基之后,选定这里作为皇宫,但由于资金紧张,朱敬伦反对铺张浪费,只打算修复这里,可还没等修复,朱敬伦主意就变了。 刚刚清理了废墟,他就迫不及待的搬了进来,将广州巡抚衙门让了出来,给了办公紧张的广東省府。总督府虽然毁掉了,但并不是所有的房屋都倒塌了,清理之后还留下了十余间完好的房屋,朱敬伦占了其中的三间,一间作为卧室,一间作为厨房,剩下一间作为客厅。其他房间则给了护卫居住,作为皇帝他的护卫人员多达几千人,光是贴身不离的侍卫,就不能少于三百。 总督府的面积还在,这里占领两百亩,直接从新城城墙到老城城墙,南北两面都靠近护城河,尤其是老城的护城河,甚至都被总督府包了进来。以前这河里的水被引入总督府,为总督的假山花园增添了趣味,现在引水渠再次挖开,朱敬伦决定用这些水来种地。 种地这种活朱敬伦不陌生,他外婆家是乡下的,小的时候每年都回去干农活。 他的身体也够强壮,不夸张的说,一个人顶四个壮汉是没问题的。 他亲自动手,拒绝侍卫帮忙,几天之内就开垦出了十亩地,引水就不能亲自动手了,这种专业的事情,得请工匠来,几个雇来的工匠帮忙修砌了引水渠,安装了翻车,朱敬伦脚踩翻车就能将流水引入自己的田地里。 侍卫中有人也是农民出身,他们也是种田的行家,但是他们发现朱敬伦种田,跟他们不一样,育苗他们懂得,不育苗怎么插秧,可是朱敬伦育苗的土壤格外的厚实,秧苗长的也更大,甚至都快过了插秧的时候。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的皇帝并不打算插秧,而是将秧苗一车车的装到地头,接着向着田地直接抛洒。 这不是糟蹋庄稼吗,第一时间很多士兵心里涌现出这样的心思,但是他们不敢说出来,甚至自己都觉得这样想一想都有罪,皇权在他们心中的神圣感是很强烈的,尤其是长期跟朱敬伦这样的人待在一起,那更是有很强的影响,说不好朱敬伦身上那种自然而然的大气,是很能收拢人心的。 他们不知道这叫做抛秧,1950年代才开始出现,而在70年代才开始走向成熟。 朱敬伦恰好做过这样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让侍卫感觉更加的离奇,因为他们看到秧苗一个个都活了不说,朱敬伦之后又买来一些小鱼苗放了进去,这还不算什么,稻田养鱼虽然大家没听说过,但鱼在水里,平时也看不见,并不惊奇。 但朱敬伦还给另一些地里放进去了一些鸭子,一些孵化出来没几天的小鸭苗,鱼在水里而且怎么看鱼都没有牙,可是鸭子可是有嘴的,最关键的是大家都知道鸭子是吃草的,他们把稻秧吃了可怎么办? 这时候甚至还有士兵恍然大悟,敢情皇帝种庄稼就是为了养鸭子啊,难怪皇帝闲的没事弄出这几亩地来。 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随着稻秧和鸭子的一天天长大,两种生物始终和平共处。 而且朱敬伦还带着一家老小,主要是老婆张柔和丫头银环,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朱敬伦利用后世的经验,每天都在给鸭子喂食的同时让银环摇铜铃,久而久之只要一摇铜铃,方才还在稻田里戏水的鸭子,就嘎嘎叫着飞扑向鸭舍。 完全不理解这种生物共生道理的士兵们看的出奇,他们实在是无法解释这种情况,私下议论说皇帝家的鸭子通人性,懂得不吃秧苗的道理。 其实这种共生原理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得而知,总之并不早,起码在民国之前没有,而在改革开放之后才推广开来。 原因就是鸭子不是不吃稻秧,绿色的秧苗也在鸭子的食谱上,不过排的比较靠后,只有在没有虫子吃,没有青草吃的情况下,鸭子才会吃稻秧,因此一亩地中不能放养过多的鸭子,一亩地养个十只左右就是极限,太多了天里的虫子就不够鸭子吃,他们就会祸害秧苗,这种具体的比例,不经过试验是不可能摸清楚的,因此在旧中国才没有被老百姓摸索出来。 可这个时代的人还比较迷信,士兵们的说法,很快就传了出去,市井上议论纷纷。 直到不少高官借口探望皇帝,一个劲的往朱敬伦的稻田里瞅的时候,朱敬伦才发现了这个问题,而这时候稻秧已经长到了一尺多高。(。) ------------ 第四白零三节 皇帝家的鸭子 加诸在皇帝身上的迷信在古代中国很多,朱敬伦身上就已经出现了无数,也不在乎多这一桩,但这不是他本身的想法。 他之所以种地,就已经让满朝上下颇多议论了,当然在这个重农的国度,大家不管私底下多么不认同,可是明面上还得对此表示支持,不过是将历朝历代各个皇帝象征性的种田,变成了真真实实的种地罢了。 但事实上很多人是不认同的,尤其是陈芝廷这个宰相身份的尚书令,因为朱敬伦将越来越多的国事压在他身上,让他做决断,这让他很不习惯,而朱敬伦跑去种地了,他就更是觉得皇帝是正经事不干,跑去种那点地而不顾国事,完全是得不偿失。 为此很多朝臣其实是写过奏折的,陈芝廷也将这些奏折转到朱敬伦这里,但是朱敬伦统统都不看,他既然已经决定锻炼政府,那就真的能做到放手。 因此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受到陈芝廷指使上书的大臣的心思。 朱敬伦自己的心思吗,很简单,就是想推广一下自己仅知道的不多的几种先进农业而已,抛秧这种技术,大大降低了农民的劳动强度,过去一根秧苗必须弯一次腰,实在是太累了,很多农民之所以年纪稍大就直不起腰跟这种频繁弯腰的劳动耕作有绝对的关系。 抛秧则不同,站着就把秧苗抛出去了,省去了弯腰的动作,不但保护了农民的腰,最现实的意义还在于提高了效率。 传统的插秧方式,即便是一个壮劳力,耕作个七八亩地就要了命了,可是这种抛秧,按照专家的夸张描述,一个小孩子一天就能抛秧三十亩。 当然朱敬伦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给农民减负,因为在人均一亩多地的中国,也没有三十亩地给人耕种。 至于养鸭子和养鱼,那只是配合抛秧技术的附属技术罢了,因为抛秧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不能做到插秧那种横平竖直,不能让每根秧苗都整整齐齐,不能成行成列,对传统农业来说就无法除草、除虫和翻土。 养鸭子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鸭子在水田里不断的捉虫、吃杂草,代替了农民的除虫、除草工作,等于是免费的劳力,最后还能下鸭蛋,产鸭肉吃,鸭粪最后还能肥田。 总之这是一项即省力,又高效的作业方法。 可谁能想到最后还是给自己头上又加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这种神秘光环朱敬伦不在乎,甚至比较反感,他不反感自己做一个有威望的皇帝,可如果威望是通过这种迷信的方式来获得的话,那么他宁可不要。他太知道迷信的土壤能结出什么腐臭的果子了。 共和国第一任领袖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高威望领袖,加上现代方式的宣传,让他的威望在他生前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帝王,但是一些边远地区的老百姓迷信一般的崇敬领袖,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当领袖老了的时候,竟然有一些愚昧的老百姓,因为不想让领袖离开他们,他们用各种迷信的方式来给领袖增寿,其中很多让人难以接受,比如用他们孩子的命来代替。 朱敬伦希望能通过正当的手段获得威望,他不希望老百姓因为他是天子而迷信他,他更希望自己是带给了老百姓幸福和骄傲,从而让他们爱戴。 所以他本是打算解释的,直到一个侍卫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之后,他决定暂时不向外界解释了,他们决定在保持一段时间的神秘色彩。 侍卫很不好意思,尽管朱敬伦向来平易近人,让他不至于诚惶诚恐,但是管皇帝要东西这种事,他还是很难开口。他是给自己的弟弟要的,他弟弟听说皇帝家的鸭子不吃秧苗,好奇的将自家的鸭子都赶进了稻田,显然他家的地喂不饱那些鸭子,鸭子们就把稻秧祸害了一个够呛。结果他老爹发怒之下失手,竟然把小弟的腿都给打断了。 年轻的侍卫觉得弟弟的腿是因为他被打断的,非常的内疚,悄悄的给弟弟买了很多好吃的,但是弟弟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想要几只皇帝家的鸭子。 “好好好,等我家的小鸭子孵出来后,我给你十只。你拿回去给你弟弟,那时候他的腿也该长好了。告诉他这些鸭子随便往地里赶,保证不吃稻秧。” 侍卫家的情况让朱敬伦觉得,利用这种神秘感,或许能更快的推广这些技术。 时间一天天过去,稻田抽穗了,结出了丰硕的籽粒,11月中旬迎来了丰收,硕果累累。 收获之前先是放水晒田,水放了,养在水田里的鱼也就可以捕获了,这些鱼送了很多人,主要是朝中的重臣。等稻田晒干,稻谷干透之后,才割下一捆捆稻子,打谷脱粒,最后朱敬伦将这些亲自种出来的稻谷,依然分送给了朝中的重臣们,自己只留下足够一年的口粮和种子。 皇帝亲自种田,耕种的大米送给忠臣,臣子们纷纷上书感谢,口气中的感激涕零无以言表,直把皇帝捧上了天。至于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朱敬伦就不关心了,能有那么几个大臣真心实地的受到感动,变得死心塌地他也就知足了。 但是因此造成的一种大氛围,却是最大的收获,古往今来君王赏赐给臣子一点小玩意,就被大臣们吹捧,也真的有因此而感恩戴德的,朱敬伦的行为可不一般,他可不是给一点点小恩惠,这是真真正正亲手重了十亩地,打出粮食赐给大臣啊,这种行为直接引起了全国的热议,报纸纷纷报道。多个大臣公开表示,君恩如海,结草难报。 在这种大氛围下,如果真的将来有大臣做出不合适的举动,他们的名声也就臭了。 当然这些朱敬伦真的不太在乎,让大臣各司其职,他用了一整套考核制度,有吏部每年专门负责考核,让大臣不贪赃枉法,又有另一套制度制约,最高的还有赫德最新组建的,严密的现代检查部门,虽然被私下里成为锦衣卫,让许多官员深恶痛绝,但同样也说明这个检查机关的检查力度。 有这些制度,朱敬伦根本不需要从人心上下手,所以他才不关心,给大臣们东西,不过是顺手而已,反正他又吃不完,如果拿出去卖的话,又不太合适,因为带着皇帝光环,有的是人愿意高价购买,恐怕不少人还会认为吃皇帝种出来的大米能够延年益寿呢,接着弄不好还会出现冒充的假货,他可不想助长这种商业模式。 随着稻田的收割,稻田里的鸭子也长大了,下蛋了。朱敬伦如约将第一批腐化出来的小鸭子,送给了侍卫,新安县沙井的黄大丰。 黄大丰将这些鸭子送给了弟弟黄二丰,二丰将鸭子又赶进了自家的水稻田里,这次没有一只鸭子肯吃他们家的稻秧了。 这件事以更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大家都盛传,皇帝家的鸭子果然通人性,知道不吃农民的稻秧。他们不知道的是,黄二丰那十只鸭子稻田里的虫草足够吃,另外秧苗已经长了一段时间,稻秧已经比较硬了,根本不符合小鸭子的口味,它们当然不会吃了。 看到黄大丰从皇帝这里求到了一些小鸭子,其他侍卫也眼馋不已,纷纷厚着脸皮讨要,他们全都是农家子弟,大多家里都在种田,朱敬伦有求必应,没家都送了十只小鸭子。 他们回家就把这些小鸭子放养在自家的水田里,影响越来越大,四里八乡的农民都跑去看热闹,但凡是谁家说得来了皇帝家不吃稻秧的鸭子,他们都必定要跑去看热闹,甚至连一些报纸的记者都跑去看,他们也很好奇为什么皇帝家的鸭子不吃稻苗。 当然围绕这些鸭子,也发生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比如有人传说吃了皇帝家的鸭子能治病,就有来管这些士兵家属讨要的,讨要不得还有试图盗窃、抢夺的,而得到这些鸭子的百姓,则无不当成宝贝一般,为了怕被偷盗,有人干脆睡觉的时候,把鸭子直接养在自己的床边。 当舆论一时间炒成了热点后,朱敬伦才选择了辟谣,他请来了一些大报,接受他们记者的采访,告诉记者们,鸭子为什么不吃稻秧,不是因为是皇帝家的鸭子,而是因为相比稻秧,鸭子更喜欢吃虫子,没有虫子就吃嫩草,最后才会选择吃稻秧。 因此只要一亩地养鸭不超过十只,嫩草和虫子基本上够吃,鸭子就不会去吃稻秧。同时还在报纸上宣传了稻田养鸭、养鱼和抛秧技术结合的好处,号召老百姓学习抛秧种植。 借助这股热潮,朱敬伦的抛秧和稻田养殖结合的技术,确实短时间内让大批人知晓,但是辟谣本身却没有完全成功,哪怕有的报纸认真的做演示实验,甚至邀请农民来参观他们在稻田里放养的普通鸭子,但还是有很多人坚持认为,皇帝家养的鸭子跟普通鸭子就是不一样,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表示,吃了皇帝家的鸭蛋治好了他老母亲多年的哮喘。 总之老百姓没接受科学知识熏陶之前,这种迷信的故事依然会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 那就不是朱敬伦关心的了,他现在要考虑自己的亲事了,眼看年底将近,他的婚期也要到了。(。) ------------ 第四百零四节 迎娶 12月18日是礼部给朱敬伦挑选出来的日子,当然他们是按照中国农历来算的,农历中哪一天是这一年最适合结亲的日子。 眼看婚期将近,大妃子张柔对朱敬伦越发的痴缠,朱敬伦明白这是她有危机感,同时内心多少也有些歉疚,他生在一个一夫一妻的时代,现在却要娶第二个女人,本能的觉得对第一个女人有所亏欠。 所以朱敬伦也每每满足张柔,好在他的身体够强壮,即便是夜夜笙歌也没半点问题,他的身体可是普通人的四倍强壮。 不过朱敬伦还是不了解女儿内心深处的心思。 张柔是有危机感,不是朱敬伦要迎娶新人,老实说张柔见过高媛,那时候高媛才十四,她也清楚高媛是一个美人坯子,但她心里的危机感绝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失宠,对她来说,既然是皇帝的妃子,她从来没想过能独占君恩,她早就做好了接受其他女人的心理准备,甚至她自己都因为始终不能怀上龙种,多次哭着求朱敬伦多娶几个妃子呢。 张柔的危机感,其实就是因为没有子嗣,对于皇帝身边的女人来说,没有后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你最近常回家啊?” 朱敬伦跟一般的皇帝不一样,张柔回娘家他从来不阻止,而且也不能让大操大办,并没有将张柔回家省亲当成多大事,可是让他奇怪的是,张千山都发配到阿拉斯加当总督去了,张柔的嫂子是一个善人,二嫂则一直跟张柔不对付,主要是张柔看不惯这个青楼出身的二嫂,可最近他隔三差五的就往家里走一趟。 这种一反常态让朱敬伦很奇怪。 “是你大哥回家了?” 张柔摇摇头叹了口气,张磐依然是醉卧青楼,根本不回家。 “我就是想回家看看。” 张柔解释道。 显然这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朱敬伦更好奇了,但他不怀疑张柔的忠诚,因此也没有去打探。 他不知道的是,张柔已经跟她二嫂翠云和解了。翠云这个青楼女子,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有独到之处,张柔贵为贵妃,翠云巴结都来不及。但她却不是一味的贴上来,而是用一个亲人的口气跟张柔认真的谈了一次。 一次就足以收张柔的心了。 因为这个青楼女子告诉张柔的是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他告诉张柔,古来君王无情,朱皇帝虽是难得的明君,但女人以色侍人,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那时候别怪君王无情,要想长久的获取君心,必须给皇帝诞下一个子嗣。 翠云还告诉张柔说,一旦皇帝迎娶了客家女儿,又诞下一儿半女的话,别说皇家,就是普通小户人家,也必然是小的得宠,劝解张柔趁着朱敬伦还没有纳妃之前,好好缠住皇帝尽可能怀上龙种。 翠云还悄悄告诉了张柔一些如何能更容易怀孕的秘法,那种奇奇怪怪的偏方秘药,她是不敢进献的,但是一些姿势上的技巧,她却能够告诉张柔。 尽管听的脸红耳赤,但张柔还真的听了进去,为此才真正的接纳了这个青楼女子。 人都是会成长的,张柔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小丫头了,嫁作人妇后,她成熟了,她学会了以一个皇妃,而不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姑子来看问题,这才是她真正能够接纳翠云的原因,因为翠云对她有用。 但是翠云对她其他游说,还是让她喝斥了一番,翠云告诉张柔,说这女人在宫里,都得仰仗外戚的势力,希望张柔能给他大哥求个一官半职的,也好让她大哥张磐收收心,不要一味的留恋青楼。 如果大哥有个一官半职,也好在外面照应张柔。 但是时刻谨记女人不干政的张柔,严词拒绝了这个要求,还说她大哥就不是一个当官的料,怎么让她张口,但是给翠云留下了一些钱,告诉翠云如果家里有需要的,就言语一声,能帮的她会帮。 迎亲仪式是一个麻烦,古来皇帝就没有去迎亲的习惯,但是朱敬伦却坚持去迎接。 朱敬伦不是为了特立独行,他只是不想太过于将皇家礼仪跟老百姓的习俗划清界限。 既然老百姓都去迎亲,他这个皇帝怎么能不去。 他告诉大臣,皇帝应该与民同乐,大臣也拗不过,最后只能答应下来,但他们在朱敬伦亲自迎娶的基础上,依然制定了一些礼仪,起码老百姓家里的一些陋习,那是不能要的,比如娘家刁难新郎官的那些手段没人敢提出来,也没人敢提什么闹洞房听墙根之类的喜闻乐见的习俗。 他们定下的仪式是,朱敬伦黄袍加身,亲自去鹤山,先坐船,后坐车,到了鹤山骑马,新娘子则坐轿子,然后一路迎回广州城。 客家势力是十分高兴朱敬伦能够亲迎客家女儿的,不是他们不在乎皇室礼仪,他们认为这样破例,能够衬托出客家女儿的地位,高媛的地位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客家人的地位。 他们还是太嫩了,真正的官场政客,就不会讲求跟其他人的不同,能够泯然众人,才是官场中的高明手段,鹤立鸡群只会成为出头的椽子。 日子一到,一切仪式顺利启动,皇帝迎亲,这被礼部当成今年最大的事情来抓。 安排的妥妥当当,朱敬伦等到官员的通知,然后坐上了门口的马车,到了码头做大船,一路转到了古劳码头,登岸坐车前行,等到了鹤山县城的时候,他在城门口换马,沿途敲敲打打。 热闹是热闹了,但朱敬伦还是有些失落,因为沿途看不到一个百姓,原来他们早就被军兵给驱散了,沿途都进行了封锁,为此动用了三万大军。他真正期待的与民同乐,事实上根本就做不到。 到了高家,人倒是不少,可依然大都是官方人员,只有个别是高家经过筛选的至亲,普通远亲根本就进不来门。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危险,更重要是根本挤不下。鹤山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想这时候能在高家有个立足之地,谁不想跟皇帝见见面呢。 可这是谁都能来的地方吗? 当地大小官吏,可早就自告奋勇要来帮忙办婚礼,当朱敬伦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当地县令忙前忙后的搬凳子,端盘子,好似普通农家帮忙的邻居一样,当地县令都只能这么做,那些当地的富绅就只能奢望一下,至于穷亲戚,连奢望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朱敬伦是不知道,为了能参加一下这个婚礼,还真的有些人动过不少心思,鹤山是产茶大县,这几年天下太平,土客械斗终结之后,很是出现了一批富裕的茶商,有些暴发户,做事大胆,还真的想过办法,为求能参加混乱,不惜给各级官员送礼,但一来风声太紧,官员不敢收,二来各级官员还想来呢。 要是朱敬伦知道自己婚礼的一张门票可以让一些商人愿意花费上万两银子的话,他倒是很乐意收这个门票钱,用来赈济穷人也好啊。 看着一个个官员模样的人,笨手笨脚的在自己面前显摆,朱敬伦也不戳破,就当作不认识他们,县令已经搬着椅子在自己面前三次经过了,朱敬伦这才催促龙元喜。 礼部侍郎龙元喜给设计了很多仪式,路上没过一座山、一座桥梁,都要停下给山神、土地等大大小小的神灵通告一番,烧些纸钱,上几根香烛,同时烧一篇祭文等,告诉他们这是皇帝迎亲的队伍,让神仙们照应着。 可是到了高家,没过一道门也要做一番仪式,确实是太费时间了。 但这些龙元喜他们早就算计过,时间十分精确,因为他们早就演习过无数次了,知道每一个环节要耗费多少时间,他们也清楚今天是回不去了,当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一天时间都不够的时候,马上就决定第二日一早再走。 因此今天时间其实很多,虽然太阳已经西斜,但龙元喜并不着急。 “皇上,大礼不可废了。” 虽然是他们新制定的仪式,但龙元喜认为,这依然是礼仪,每一个步骤都符合礼教。 朱敬伦摆摆手:“那随你吧。” 话是这样说,可心里是不痛快的。 最不痛快的是到了新娘子家,他竟然都无法见新娘子一面。 龙元喜表示今日并不能见新娘子,一直要到广州,回到皇宫之后,朱敬伦才能看他的新娘子。 尽管朱敬伦并不急着娶妻,他明白这是政治婚姻,但被人限制的太多,让他确实不爽。 更不爽的是,之后龙元喜还安排了当地官员的见礼,那个在自己面前穿梭过几次的县令已经很靠后了,在他前面有的是人,不提当地的道府官员,张宝铭等客家官员更排在前面。 这些客家官员,他们是以亲属的名义参加的,张宝铭早在五年前促成了高家这门亲事之后,就收了高媛为养女,当年他跟高官仙是莫逆之交,收养高媛也名正言顺。 但让朱敬伦不痛快的是,真正的高家人他是一个都没见过,哪里有来接亲,却看不到一个娘家人的道理?(。) ------------ 第四百零五节 进错洞房 1 繁琐的仪式,嘈杂的场面,官员阿谀的嘴脸,这一切虚妄的仪式感都让朱敬伦心烦。 他甚至联想到了历朝历代,文臣们总是试图用礼教来束缚君王的行为举止的政治手段,他不是一个不懂得克制的人,但他依然感到不舒服,难怪历史上出现那么多登基之后就乖戾悖逆的皇帝了,当真是被文臣们逼的。 朱敬伦始终在克制,但是脸上却也无法装出笑脸。 文臣们来见礼,每人都说一大篇歌功颂德的话,也不知道背了多久,却更让人厌烦。 可真正的高家人,高官仙的遗孀等,却全都被锁在后宅,他们竟然没有资格参加。 这让朱敬伦格外的不痛快,他之所以坚持用老百姓的礼仪来迎亲,就是他真的想把高家人看作自己的亲属,除了他真的不喜欢皇家那一套故意弄得独特的礼仪外,他这些年始终觉得对高官仙有所亏欠。 高官仙是那么一个强硬的人,当然突然愿意接受自己的规矩,本就让他意外,可是为了这个规矩,高官仙却在去广州的路上被人伏杀,朱敬伦始终觉得他应该对此负一定的责任。 娶高官仙的妹妹算是为此负责的一个行为,但此时此刻他完全觉得自己的亲属被人给欺负了,这些官员的眼里,根本就没有高家人存在的位置。 朱敬伦不痛快,不痛快他就喝酒。 按照原本的设计,每一个来见礼的“亲属”,他都会赐一杯酒,而他自己意思意思沾沾唇即可,可是朱敬伦给每一个官员一杯酒,他自己实实在在奉陪一倍。 近百个大小官员过后,即便是一头牛也该喝醉了,朱敬伦还能站着,已经是难得了。 龙元喜看到了朱敬伦的不痛快,所以他最后只敢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对此不敢说半个不字。 结果就是朱敬伦真的喝醉了,喝醉是因为希望摆脱这种烦人的仪式。 喝醉了也是为了不用顾及礼仪,因为他一定要见一见高家的亲属。 当最后一个官员喝下了皇帝的喜酒之后,朱敬伦就开始嚷起来,他表示要给嫂子见礼,高官仙的遗孀高黄氏。 高官仙死后,偌大的高家,就是这个女人一手料理。尽管高家家大业大,但是麻烦事也大,尤其是高官仙刚死的那几年,整个客家人都危机重重,后来干脆让土人势力全部赶进了黄茅壁大山,那一段日子高黄氏过的肯定不轻松。 他借着酒劲强闯高家的后宅,严重违背了礼法,却符合本心。 身边只跟着几个护卫,龙元喜招呼其他人入席,装作看不见。 显然他也不想在皇帝喝醉的时候进行犯言直谏,那样的人多半没好下场。 但是龙元喜当心皇帝喝醉之下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他让张宝铭跟着,张宝铭是高媛的干爹,算是高家至亲的人了,他去跟着比较合适。 高黄氏吓了一跳,她们得到的通知是,让她们老实待在后宅,以免触怒皇帝,却不想穿着龙袍的皇帝自己倒是闯了进来。 而且这个皇帝进了后宅,就命令惊慌失措的后宅婢女请出了高黄氏,他在高黄氏面前,径直九十度作揖。 “嫂嫂这些年辛苦了,这一拜是替官仙谢过嫂嫂。” 朱敬伦说道。 接着他又一拜。 “这一拜,是替高媛谢谢嫂子这些年的照顾。” 接着他又三拜。 “这一拜,是妹夫向嫂子见礼!” 高黄氏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朱敬伦行礼,她是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急的都要哭了,高家原来是当地豪族,高黄氏当然也是出身大户人家,三从四德列女传这些书她是从小就看的,这些书告诉了她很多女人该守的规矩,可唯独没告诉她,当一个皇帝向女人行礼的时候,女人该怎么办? 她知道这样不合适,但她不知道怎么样才合适,求助的眼神不断的撇向张宝铭,可张宝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张宝铭心中颇为受用,他看到朱敬伦对高家的尊重,尤其是对高媛的态度,让张宝铭认为不是坏事,高媛在朱敬伦的后宫中的地位越高,客家人的分量也就越重,大家是一体的。 因此他最后也没加以阻止。 高家人其实也就剩这最后一个女眷了,剩下的都是家仆,而且大多数都是这几年才雇佣的家仆,所以见礼完后,朱敬伦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但刚一转身,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他就又不耐烦了,恐怕没有一个男人喜欢繁琐的结婚仪式的,那简直是对男人的折磨。 老道如朱敬伦,也是有极限的,一般的情况他还能应付,今天这种程度,让他都难以忍耐了。 他突然心生一个念头,请求高黄氏:“劳烦嫂嫂收拾一间客房,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我也就把这里当家了,今晚就住这里了。” 高黄氏更是不知所措了,礼部的官员告诉她,朱敬伦晚上是不住高家的,高家只剩下女眷,皇帝住这里不合适。 她再次以眼神求助张宝铭,谁料张宝铭竟然点了点头。 张宝铭很高兴朱敬伦说跟高家是一家人,在他看来,这很容易变成跟客家人是一家人,反正朱敬伦对高家越好,他越愿意看到,至于有违礼教,他不是很放在心上。 高黄氏马上就嘱咐人去准备了,最后还悄悄趁机拉过张宝铭请教,问是不是改在高家洞房了?张宝铭当然否定了。 按照程序,今晚朱敬伦是要住进鹤山县衙的,明日一早还要在县城祭拜一些神灵,什么月老祠他能理解,但是祭拜孔庙、关帝庙,甚至还拜一拜文昌阁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都怀疑是不是这些文臣希望通过朱敬伦祭孔这件事,来宣扬孔教的地位。 可朱敬伦改在高家过夜,就不用去县城了,这些拜神的形式就不用进行了,至少朱敬伦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张宝铭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简单的将朱敬伦的决定通知了龙元喜,结果龙元喜大惊,皇帝夜宿姻亲后宅,这影响太大了,他立马赶过来坚决力谏,可却更增加了朱敬伦的叛逆心,他更坚持要留在高家。 这种封建思想就要根除,住自己亲戚家怎么了,什么人言可畏,他不怕人说。 朱敬伦并不知道,他现在的举动已经有些失当了,已经不是正常状态下的他。 因为厌烦繁琐的程序,他的心态之前一直都是消极的,此时进入了一种根本听不进人言的状态,历史上很多明君,偶尔会做出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荒唐事,往往都是因为这种状态所致,毕竟人无完人,没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唐太宗那样的明君,不也犯下了在不利条件下入侵高丽的决定吗,战败后后悔莫及,直言如果魏征还活着,他就不会犯错,他之所以犯错,其实不是少了一个魏征,而是他本身的心态出了问题。 现在的朱敬伦不但方案外面那些官员,而且关键的是他还喝醉的了酒,他刻意没有压制酒精的作用,刻意喝醉了酒,于是乎他的大脑被麻醉,此时是他最不理性的时刻。 龙元喜也以为皇帝是因为喝醉了酒,但他不是一个直臣,他没有犯言直谏的习惯,更没有这种勇气,叹了口气离开了后宅,临走交代高家人将女眷分割开来,还警告侍卫们,不要触犯高家女眷,告诉他们高家可是皇亲,触犯高家女眷是要杀头的。 高黄氏给朱敬伦安排了一个房间,是高家后宅最左侧的房间,古人以左为尊,往往左边的房子为上房,而将自家的女眷都集中到了右侧,中间流出了三间空屋子,加上还有一个大客厅,因此在空间上将高家女眷和朱敬伦隔离开来了。 实在不想去见那些可以套近乎的官员,朱敬伦所幸借口酒醉,就直接在房间休息了。 一觉睡醒,头还是晕晕乎乎的。 外面的吵闹声已经没有了,侍卫们在前院睡着了,当然后宅四周都有驻守的兵丁,高家此时是严密防守的一座要塞,这里是很安全的。 天已经黑了,难得的清静,在院子里溜达了一阵,朱敬伦现在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特立独行了,就不该学什么亲民,在皇宫里纳了妃子就得了,偏偏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要跟百姓一致,也要来亲自迎亲,结果给自己弄的这么不爽快。 大喜的日子找了这么多不自在。 其实如果不是大喜的日子,他本身也没有这么情绪化,说到底这是娶亲,不可能不受影响,哪怕他是一个皇帝。 一想到自己身边很快就又要多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的时候,朱敬伦感觉不自在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种隐隐的期待,他为自己这种兽性感到有些羞耻,又感到好奇,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模样呢?是什么性格呢?跟张柔有多大的区别? 两世为人的他,本来以为对女人没有那么多的慾望,可事实上男人怎么可能对女人没有慾望,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强壮的男人。(。) ------------ 第四百零六节 进错洞房 2 利令智昏,慾更令智昏,朱敬伦已经有些昏头昏脑了。 在昏暗中,他看到了对面张灯结彩的一个房间,门前大红的喜字,比旁边同样装饰的房间都要华丽,朱敬伦知道,那就是高媛的婚房,不止是从外表判断的,刚才张宝铭也是亲自给他指点过的,明天他就会从那个房间中,迎娶出一个十八岁的女孩,然后这一辈子都会跟这个女孩生活在一起。 真相看看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只是有些不合适,朱敬伦想着转身就要回屋,可是他突然住脚了,他凭什么要顾忌这些礼教,他可是皇帝,他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并不过分,后世的男女结婚之前,哪有连另一半的面都没见过的道理,他堂堂一个后世来人,怎么还会被古代的礼教绊住手脚。 朱敬伦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就应该去看看,去看看自己的未婚妻,他有这个权力。 想着他毫无愧疚的走向了那个房间,房间里是黑的,在门口什么都看不见,朱敬伦又犹豫了,也许高媛已经睡着了,这时候闯进她的闺房不合适。但这是自己的老婆,还是小老婆,有什么不合适的,最多不吵醒她,给她一个惊喜。 朱敬伦小心翼翼的撬开了门栓,这对他来说太简单不过了,然后其实胆怯,却自以为胆子很壮的走进了这个神秘的女孩闺房。 他悄然走进床边,他心里想着自己只是看一看,不吵醒她,不是怕吓着她,而是不想打搅她的好梦。 但他还是吵醒了房中的女子,他还没接近床边,还没看清床上的玉人,对方就喊了起来,惊慌失措。 这时候朱敬伦本能的怕了,强闯女子闺房的名声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利,这时候他突然想到那些礼教之所以他之前一直遵守,不是因为认同那些礼教,而是因为他不想冒破坏礼教的风险,他不想被那些老夫子骂。 他觉得自己清醒多了,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女子引来护卫之前,他需要制止对方。 女子没来得及喊第二声,就被一个大手捂住了嘴巴。 “别叫,我是朱敬伦!” 朱敬伦气急败坏的喊道。 此时他才有空看一看眼前人,屋子里是漆黑的,但朱敬伦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个超人,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体内的机械体却可以分辨肉眼看不到的信息,比如红外线。只是这种红外成像,显然跟自然光不一样,因此女子在他脑子里的印象跟眼睛看到的不同,相当于一个带着红色的轮廓,但比普通的红外成像清晰多了。 这个轮廓告诉朱敬伦,高媛确实是一个美人,但奇怪的是,朱敬伦觉得这个轮廓很熟悉,但他很清楚他从没见过高媛,他为这种熟悉感感到奇怪,难道真的有天生就熟悉的人吗? 女子没有叫喊,但是却一直在挣扎,还是带着一种克制的挣扎,似乎不想伤到,或者不敢违拗朱敬伦,但是却本能的必须挣扎的感觉。 但朱敬伦却被这种挣扎给刺激到了,怀里抱着一个半推半就挣扎的美人。 朱敬伦的身体起了反应,但是他知道此时推到这个美女不合适。 “别动!” 他命令道。 女子愣了一下,确实停下了挣扎,可是不久又挣扎开了。 这一次的挣扎让朱敬伦有些不高兴了,自己一直在做思想斗争,一个声音说,这反正都是你老婆推到就推到了,一个则说,反正明天就成亲了,等回广州在推倒更合适,还没人能说三道四,一个声音说,就是现在推倒也没人知道不是,另一个则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做人不能愧对自己的本心,一个声音又说男人的本心不就是推倒美女吗,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就躺在怀里还不推倒,这还是男人吗,另一个则说真男人要学会克制,于理不合虽然伤不了自己,却会伤到对方。 是的,此时推倒了高媛,朱敬伦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但这个女孩可能会留下阴影。 朱敬伦自己可以不担心礼教,但是高媛的心里却肯定早就被礼教束缚住了。 想到这里朱敬伦觉得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就要起身,可这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的女子反而在拉自己。 他愣神了霎那,随即就压了上去,一番春色说不尽。 半夜,点亮了红烛,床上的玉人半遮罗衫,面如死灰,泪水横流,朱敬伦心中冰凉,打死他也想不到,高媛的床上躺着的,竟然是他的嫂子高黄氏。 他此时是真的酒醒了,难怪刚才他感觉到眼前女子面容有些熟悉,却是因为他刚刚见过高黄氏的原因,这本就是一个熟人。只是刚才见面的时候,正是他喝醉的时候,印象不深刻,另外就是红外成像毕竟跟眼睛看到有所不同,加上酒醉没有认出来。 结果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这是巨大的丑闻了,他竟然在新婚的时候,错睡了未婚妻的嫂子! “你,你怎么在这个房间?” 朱敬伦是又羞又怒的喊出这句话的,他确实惊吓到了,而且十分的羞怒,他是睡了眼前这个不该睡的女人,可却正因此,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格外的感觉到羞怒。 他羞怒,女人却更心冷,冷冰冰的道:“孩子不肯睡觉,非要留在这里,所以跟妹子换了房间。” 原来昨夜因为太热闹,高黄氏还不到八岁的孩子极为兴奋,在姑姑房中玩闹的太晚,始终不肯走,最后睡着在了这里,小姑姑又担心睡着的侄子出去感冒,干脆坚持跟嫂子换了房子睡。 高媛异常敬重这个一力将高家带出困境的嫂子,因此虽然不太合适,她却更是坚持让嫂子带小侄子在自己房中过夜,哪怕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妃子了,她依然要这么做,而且更坚持要这么做,她未来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她都依然是嫂子的小姑子。 朱敬伦看到旁边一个小一些的卧榻上,熟睡的一个小男孩,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孩子看来七八岁的样子,这样算起来,高官仙死的时候,孩子可能还没过周岁。 他突然明白了高官仙当年为什么突然愿意跟土人和解,而且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当年的高官仙是第一个起来跟土人对抗的,为此他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土匪杀了他的小儿子,那可是他的肚子,一家老小视若掌上明珠,儿子被杀他爹当即气死,老母亲也郁郁而终。 高官仙这才一怒之下,仗着年轻气盛,招兵买马跟土匪洪兵打了起来。最终引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土客械斗。 以这种人的脾性,他妥协的时候,朱敬伦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孩子,让高官仙突然改了主意,收敛了年轻的心劲。 高官仙有一个遗腹子朱敬伦是知道的,只是他一直没往这里想,今天真的看到了这个孩子,他才明白了高官仙的心态,当时以割地为代价也要跟土人和解的高官仙,并不是当初那个一气之下就敢跟土匪拼命的高官仙,走下山的高官仙是一个做了父亲的高官仙,是一个经历了人生磨难,迅速成长起来的父亲和男人。 看着高官仙的儿子,想到自己睡了这个孩子的母亲,睡了高官仙那个父亲的妻子,朱敬伦的愧疚之情压到了一切。 “抱歉!” 他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但却觉得这两个字说出来轻若鸿毛,甚至无比的可耻。 尤其是看到高黄氏两行清泪如同融化的雪水一般流淌下来,他更是觉得自己可耻。 他看到高黄氏斜靠在华丽的大床的背板上,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态,朱敬伦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他真的相信这个女人会在自己一转身之后,立马上吊自杀。 突然朱敬伦恶狠狠起来。 “你个女人好重的心机,竟敢勾引我!” 朱敬伦敢这么说,是他真的这么想过,他依稀记得昨夜是半推半就之下成就的好事。 但是他却又不敢肯定,尤其是眼前看到高黄氏痛苦的样子,他就更不敢肯定了,毕竟自己昨夜喝醉了,谁知道接受的信号对不对,没准对方是真的在反抗而被自己误会了,而对方在自己强行那啥的时候,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敢真的反抗,所以才铸成大错也说不定。 不过此时朱敬伦就是要一口要死,是高黄氏勾引了自己,因为他要吓唬住这个女人,只有这样这个女人才不会乱来。 结果高黄氏有没有被吓住不知道,只见她突然一头趴在床上呜呜大哭起来,哭出的委屈感不输给窦娥。 朱敬伦此时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继续恶狠狠的威胁: “今天的事情,你要是说出去了,我要你的命!” 高黄氏猛的抬起了头,用一种鄙夷的神色看着朱敬伦:“皇上放心,今天的事情过了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只要你不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朱敬伦心中一惊,这女人果然想自杀。 朱敬伦冷笑起来:“是吗?那他呢,昨夜的事情,他可是全看到了!” 说着,他看向了睡熟中的高黄氏的儿子。 高黄氏马上屈服了,她可以自杀,但是她不能让儿子跟她一起死啊,她自杀不辱尊严,能在一个皇帝面前,保持住自己的自尊,但是她儿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她绝对不能让她的孩子有任何危险。 面对这个不讲理的皇帝,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能用女人的办法,委屈的嚎啕痛哭起来。 “别哭了!” 朱敬伦低喝一声。 “要是把人引来了,你就跟你儿子一起死吧。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否则你跟你儿子一起死。” 高黄氏止住哭声,开始哀求:“我一个人死还不行吗,孩子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他也什么都没看见,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朱敬伦坚定的摇摇头:“要死一起死。我不能冒险。如果想活的话,你就好好管住你那张嘴,还有你儿子的嘴,要是让我听到半点不该听到的,你就给你儿子跟你都找好棺材吧。” 他说完马上走出这个门,装恶人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在自己有愧疚之心的人面前装恶人,真的很考验一个人的良知。 他给了高黄氏一个两难的选择,高黄氏或许想自杀,可是高黄氏现在必须考虑她儿子,一旦她自杀了,朱敬伦很可能会连她儿子一起杀掉,她要么选择跟儿子一起活着,要么冒着儿子被杀的风险,以死证明清白。 朱敬伦相信高黄氏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 ------------ 第四百零七节 真的洞房 高黄氏真的是一个慈母。? 朱敬伦刚刚离开屋子,高黄氏就痛哭起来,还怕人听见,将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哭。 她边哭边斥责自己。 “老爷啊,我对不起你。可你明白吗,我都是为了这个家,要不是这个家,和儿子,我早就想下去找你了,我过的有多苦你知道吗?可我真的对不起你,但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我都是为了儿子,为了儿子我可以不守妇道,但儿子会有一个前程,我一定明白的,对吗。” 是的,高黄氏自己都知道,朱敬伦说的没错,她昨夜确实勾引了朱敬伦,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是以为了儿子的前途向死去的丈夫哭诉的,但是她心里有一根刺始终放不下,似乎并不完全是这样。 昨夜那个男人保住了他,那个男人说他叫朱敬伦,她听出了那个男人真的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她开始挣扎,皇帝也不行,她是一个节妇,她是要用下半辈子给高家立一座牌坊的,也是给儿子一个清白的家世。 但是她挣扎着,挣扎着,她觉她内心的渴望被打开了,她当时感到羞愧,但她还是做了,她勾引了朱敬伦,当时她理性的告诉自己,她都是为了儿子,她可以用自己的身子,为儿子换一个光明的前程。 内心是用这个道理说服自己的,但是身体上的羞耻反应却骗不了人,起码骗不了她。 事后她的悔恨也是真的,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节的女人,是一个不守妇道的下流女人,她是一个贱货,是一个肮脏透了的,让自己都鄙视自己的人,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她决定以死来赎罪。 但朱敬伦的威胁,让她连死都不能够,于是她觉得她现在比死还痛苦。 朱敬伦也很懊悔,这是他第二次感叹喝酒误事了,他第一次感叹的时候,依然是在婚礼上,当时是跟张柔成亲的时候,他不由得感慨这种巧合,同时心中暗下决心,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醉了,只要他不想醉,酒精对他是没有用的。 三更天的时候,龙元喜就派人来探视朱敬伦酒醒了没有,现朱敬伦酒醒之后,龙元喜这才敢来劝谏,他告诉朱敬伦,参拜关帝爷、孔圣人等各路神仙圣人是很重要的,希望能够如期去那些庙里走一趟。 朱敬伦这次痛快的答应了,他突然觉得,这些繁琐的程序也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拜见神仙,奉上牺牲,供奉香烛,焚烧祭文,人家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皇帝吗,就要学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木偶,这是基本素养之一。 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这一切,再次回到高家,按照定好的程序,迎出了高媛,她是在两个粗壮的妇女的背上走出家门坐上轿子的,脚自始至终都没有沾地,头上的大红盖头自始至终也没有掀开,朱敬伦还是没见到自己的妻子,但是他并不觉得遗憾。 在船上过了一夜,这一夜中,明明未婚妻就在隔壁的船舱,朱敬伦也没有像昨天那么冲动,没有一丝一毫逾矩的念头。 这几年海关在珠江上建造了大大小小数百座灯塔,极大程度的方便了运输,即便是夜晚也能畅通无阻,天亮的时候,广州城已经在望。 一直将未婚妻送入皇宫,送走了来祝贺的,人数更多,地位更高的京官群体,朱敬伦的时间才真正的属于自己,皇宫才真正的是他的家,他的妃子才真正的是他的小老婆,现在他可以合理合法的对她为所欲为了。 他进了为高媛准备的新房间,三座大瓦房中靠右的一间,原来是用作厨房的,现在装修成了贵妃的卧室。左边的上房,则是张柔的房间,中间那间依然是客厅,至于朱敬伦,他没有自己的房间,他以后轮流在两个妃子房中过夜。 只是他们的厨房搬到了花园对面,也就是朱敬伦开出的十亩地对面的一间屋子,高家陪嫁了许多丫头,而且是经过礼部和刑部联合调查过的,身家清白,背景可靠,都是高家从小养大的丫头,才放心让她们进宫,这些丫头的住所就在厨房那边的一排联排五六间屋子中,而今后的做饭等事也变成这些丫头的工作。 真的洞房要来了,朱敬伦反而没有太多的期待了,不仅仅是昨夜全都在高黄氏身上释放掉了,更重要的是兴致扫光了。 掀开盖头,高媛真的是一个美人坯子,说真心话,她比张柔美了太多,甚至朱敬伦毫不夸张的认为,这个女人美到让他有种心惊动魄的程度。 一张吹弹可破的皮肤,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会说话一样的眼睛,随便一瞥那柔媚几乎就打在人的脸上。 这样的女人,绝对不是轻易能养出来的,朱敬伦相信,这样一张看似从无忧愁的脸,一定是别人付出了数百倍的努力,才得以让这张脸的主人不用关心这人间的俗事,才能让这张美丽的脸庞不沾染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 但即便如此,朱敬伦却更没有慾望了,这个美丽的不真实的女人,竟然让他毫无兴致,而且越是看到高媛的美丽,他就越是觉得这背后有高黄氏的付出。 朱敬伦赫然现高黄氏竟然成了他心中一道抹之不去的阴影,这叫什么事啊! 这一夜朱敬伦真的竟然未曾做过什么,就那么轻轻的抱着高媛在床上躺了一夜。 这一夜朱敬伦没睡着,高媛其实也没睡着。 另一间屋子里,张柔同样没睡着,已经很长时间她不是在朱敬伦的怀抱中独自睡觉了,她不是不习惯,而是觉得失落,深深的失落,而且还有深深的恐慌,从此之后,这个男人就不在独属于她一个人了。 高媛第二日起的很早,伺候朱敬伦穿衣之后,连忙表示要去给大姐请安。 这也不是皇家礼仪,但却是她嫂子交代过的,说了进了皇宫,一定不能跟张柔起冲突,一定要把张柔当作大姐,礼数一定要做的周到。 高黄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却不懂得宫里的规矩,她就是按照普通大户的旧规矩来教自己的小姑子。 高媛也听话,她并不想跟大姐争风吃醋,那是不守妇道。她很愿意按照嫂子的要求来做,因为嫂子在她眼中,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标杆。 高家不知道宫里的规矩,朱敬伦的宫里其实就没规矩,礼部倒是想给朱敬伦的皇宫制定规矩,早就被他挡在了高墙之外,对朱敬伦来说,所谓皇宫,就应该是皇帝的家,而他是皇帝,那这里就是他的家,他家里他更愿意自由自在一些,他不愿意让那些条条框框限制了他的自由,更不想约束的家人跟木偶一般。 因为这里没规矩,所以就只能由着高家的规矩,朱敬伦没阻拦高媛早早去给张柔请安,然后斟茶倒水奉茶,叫一声姐姐,结果反倒把张柔闹了一个大红脸。她没有想过这一出,因此她根本就没给准备红包。情急之下,解下自己头顶一根金质簪,送给高媛当作见面礼。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新女婿第二日的回门也没去。 第二天晚上,朱敬伦直接就住进了张柔的房中,在高媛哪里,实在是太有阴影了,他到现在依然很难接受自己竟然会碰上这么离奇的倒霉事,至于跟高黄氏睡了一觉,他自己是没什么所谓的,关键是他觉得很晦气,一看见高媛就想起高黄氏。 谁想到在张柔这里,朱敬伦竟然也没有半分性致,只是搂着大老婆睡了一觉。一连五天都是如此,终于在第六天,才在张柔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的挑逗下,朱敬伦雄风大涨,狠狠刺杀了一下怀中不老实的婆娘。 这天过后,朱敬伦才现,那道阴影消失了,这是心理问题,人心问题复杂的计算机都算不清,可确实没有了顾虑,于是当夜就将枯守空房的新娘子给办了,在不办,新娘子该有阴影了。 朱敬伦总结自己的心理,他觉得魔障的根源,其实并不在于接亲的时候睡错了人,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在于,突然间自己要接受两个不同的女人跟自己一起生活,在于他一个早就接受了一夫一妻制的现代人对多妻制度的潜意识的排斥。 同样其他奇奇怪怪的症结,估计也是出自于这些,他能接受士大夫们给他安排的登基的大礼仪,但当时却在接亲问题上,非要按照老百姓的方式来,恐怕也是因为这点,他总是试图在改变之前,固守一些他本来的习惯,不知道是否是出自于对改变的恐慌。 推及其他方面,他始终在家里刻意保持普通家庭的温馨,不让皇家复杂的制度进入他的皇宫,恐怕也是这样。 明白了这些之后,朱敬伦依然不决定改变,他依然想保持一个温馨的家庭氛围,不愿意那些封建礼仪破坏了他的家庭,只是现在的家庭突然从一夫一妻,变成了一夫两妻,仅仅是多了一个女人,就让他折腾这样,他一想古代的皇帝,马上就明白,他们为什么需要那么多规范性的制度了,没有那些制度,恐怕真的玩不转一个后宫,光是家庭的事情,就能让皇帝费劲心神,更不用说治国了,皇帝要将精力全部用来治国,那么对待女人上,就只能表现的无情了。 又将自己的感触推及到他人,他自己接受一下改变都这么难,让那些在旧时代生活了一辈子的士大夫改变当然不容易,在放大到整个时代,中国几千年旧有的传统生活需要改变,当然就更加困难。8 ------------ 第四百零八节 宰相找事 明白这个道理后,作为君王,往往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充分尊重那些旧传统,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转变,一个是彻底的打碎那些旧的东西,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新的世界。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朱敬伦选择前者,他之前也是一直采取保守方式,以温和的手段在改变这个国家,尽量不去触碰那些根深蒂固的传统,而是在这个传统许可的范围之内,不断的装入新的东西。如同在一个看似老旧但还很坚固的老水缸之中,不断的装入新鲜的活水,总有一天水缸里的水都换了一遍,至于装水的水缸是不是旧的,其实就不重要了。 所谓渐进式的革新和推倒式的革命,差别也就在这里,区别在于是用旧瓶装新酒还是用新瓶装旧酒罢了。 陈芝廷绝对是一个旧时代的代表,他是官宦人家,哥哥当过满清的高官,家族是当地的望族,自己也中过满清的举人,文化上他旧学水平不低,背景上他旧时代印迹清晰,推动这样的人进入新时代当然不容易,可换句话说,只要这种人都能够进入新时代,整个国家也就进入了新时代,因此陈芝廷绝对有一种象征意义,同时他的身份,也能得到旧势力的支持,有他在尚书令的位置上,旧势力就会安心。 朱敬伦已经将陈芝廷推到了一个相当前卫的地步,他安排陈芝廷去周游列国,从打造新安根基开始,就将陈芝廷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的给陈芝廷讲解各种现代的执政理念,到现在为止,陈芝廷早就不反对各种新式的东西了,比如新式的税收制度,财政制度等。 但陈芝廷自己知道,他的内心还没有改变,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随着大明军队攻占过北京之后,他早就对北亰那个王朝没有什么忠诚的感情了,但是每每摸到自己的发根,他还是会为剪掉了辫子而感到不舒服。 这是习惯问题,他不习惯这些东西,他连辫子都不习惯,更不用说习惯那些新式的规章制度,那些建立在数学逻辑上的精细化管理,那些尽可能摒弃人为因素的严密程序,他也只是不反对而已,就好像理性上他知道剪辫子是对的,但身体上就是不习惯一样。 他这种生在旧时代,活在新时代的人,注定是矛盾的,焦虑的,不适应的。 但更让他恐慌的是,他还位居高位,而他所在高位,却跟之前同样位置的人都不一样,他在史书中找不到任何参考,因为即便是古代的权臣,好像也没有他现在的权力来得大,他几乎可以主持这个国家的一切事物,除了军权之外。 秦始皇时代的宰相修建了长城,隋炀帝时代的丞相修建了大运河,但是陈芝廷很清楚,修长城和建运河这种重大的事情,当时的皇帝绝对知道,甚至是亲手去抓,至少也是在丞相级别的官员跟皇帝商量,甚至是请示得到同意之后才会进行。 可陈芝廷发现,朱皇帝真的是完全放手,他陈芝廷现在即便是要在大明的国土上修建一道长城,他也不需要跟皇帝商量,他的笔只要落下,就有无数人为此操劳,为此他感觉到这支笔格外的沉重,重的他都要举不起来。 这还是不习惯,不习惯皇权放弃独断专行的权力,让相权自由发挥。 他不习惯,潜意识也好,有意识也罢,他总想着给皇帝找点事做。 可是他发现上书已经不管用了,皇帝说了不管事那真的是不管事,不管多大的事情,过去他认为自己决定不了递给皇帝,皇帝都会御批下来,可现在交给皇帝的,要么被皇帝原封不动的打回来,要么封皮上写上“着尚书令酌情办理”几个字,似乎连封面都没翻开过。 上书不管用,陈芝廷必须当面请示,好在皇帝躲进了皇宫,没有也不敢真的不跟任何人见面,至少他们这些大臣们,只要有合理的理由,皇帝还是会见的。 而当面请示,就必须找到真正的自己难以决断的难题,否则找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会让皇帝看轻了自己。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作为宰相,他每天都会遇到太多的难事了。 所以这些天隔三差五的,陈芝廷就跑去向皇帝请示,尽管大多数时候皇帝都会说让尚书省公议决断之类的敷衍之辞,但只要能见到皇帝,陈芝廷就心安了,因为他传达到了他的意思。 最近这几天陈芝廷跑得格外殷勤了,过去是三天五天,这几天是没两天就来一次。 朱敬伦认真的听着陈芝廷的汇报,好像这两天的麻烦事格外多。 “兵工厂发来消息说,在越南国的广宁发现了大煤矿,在太原发现了大铁矿。微臣派人去跟越南国交涉希望能开挖矿产,可越南国说不能妄动地脉,不与允准。” 派兵工厂的地质专家去越南找矿是早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没跟英国开始谈判,但是主要的内容已经私下议定。朱敬伦知道,一旦放开英国钢铁进口,兵工厂的炼钢产品基本上就没什么市场了。 兵工厂炼钢的成本就要100两银子一吨,而英国人出口到中国的钢材,只要80两银子一吨,就这他们还有钱赚,英国国内的优质钢材成本不超过50两一吨,加上运费30两,在80两的价格上,英国可以随便出口。 朱敬伦不担心廉价钢材进口导致的贸易不平衡,他担心的是由于英国钢材的冲击,会导致大明失去钢铁冶炼的能力。兵工厂还可以大肆补贴维持,可是民间的铁工场却绝对要倒闭了,数以万计的佛山铁厂关门,影响的不仅仅是几万人的生计,而是一种技艺。 所以他派工程师去越南找矿,他是记得越南北方既有煤炭也有钢铁的,兵工厂中的冶炼专家中,很多都懂矿产,这时代矿产跟冶炼很多都是一门课,他们用了几个月就找到了几个大矿。 之所以选择越南,而不是去东北找铁矿,去山西找煤矿,是因为即便找到了,也未必能改善大明产业的弱势,因为距离太远。而越南则不一样,鸿基煤矿就在海边,修建一个码头就能运输。太原省的铁矿,也可以通过水路,走红河航道运输,在价格上应该足够低廉。 到时候这些低廉的原材料进入大明,兵工厂再向手工作坊推广炼钢技术,不但能够有效的扭转英国钢铁的冲击,还能够大范围推广开现代炼钢技术。 现在矿是找到了,但越南人却不让开采,朱敬伦叹口气,这个国家如果不是被法国侵略,当真是跟清政府一样,不挨揍就不知道改变。 越南跟朝鲜一样,紧靠中国,他们始终被中原王朝看作是一等番国,按照历史,他们甚至比朝鲜跟中原王朝还要亲密,朝鲜毕竟在大多数历史上是独立自主的,而越南历史上,绝大多数时候其实是被中原王朝直接统治的,知道宋代之后才开始长时间的独立。 从文化上看,越南被中原化的程度,一点也不输给朝鲜。越南的文字是汉字书写的,越南的服饰是借鉴中国的,跟中国一样,也是以左祍为原则,把右祍的服饰看作蛮夷。 可因为跟朝鲜不一样的历史,主要是长久以来被中原王朝直接统治的历史,让越南人在面对中国朝代的时候,总有一种恐惧感,有一种受害者心理,他们跟朝鲜不同,他们潜意识中将中原大国看作威胁,看作侵略者。 正是这种奇怪的心态,当朱敬伦在北京登基的时候,越南都没派使节庆贺,只是在朱敬伦回到广州之后,他们才秘密派人来表示恭贺,愿意跟大明和平共处,但决口不提臣服之类的话题,有意识的规避了宗藩体系。 关于这次采矿,其实朱敬伦一直都很友好,派人去面见越南国王,跟他解释大明需要这些资源,同样告诉他们,越南通过出口这些矿产,能够得到大量的好处。可是历史上,对中原王朝的抗拒,让他们很难接受大明向越南伸出的任何步伐,说不好听一点,他们宁可接受洋人在他们国内的开采,恐怕都难以接受大明去越南开矿。 “派人把当地的地先买下来。我们的商人去越南买地,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朱敬伦询问道。 陈芝廷点点头,越南对中原王朝的一举一动都盯得很紧,但只局限在官方层面,民间的交往是极为密切的,中国人在越南买地,越南官府根本就不关心,说不好听点,在边境地区,两国居民的分界在这个时代是很模糊的,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 “那就买下地,然后开矿,只做不说,看看越南官府的反应。只要事情做成了,到时候官司就好打了。交给商人去做更合适,到时候我们官方出面,就打着维护大明百姓的大旗,不怕越南国不从。” 陈芝廷皱着眉点了点头,他觉得这种方式,跟洋人没什么不同,一个读书人真的很难接受,太野蛮了,人家不同意,咱就不开了呗,还强迫去人家的地方开矿,官府还要给无良商人在后面张目,这真的是夷人作风啊。 “你还有很多事吧,都说说吧。” 朱敬伦催问道。 陈芝廷心中有一丝感触,甚至略带喜悦,因为今天是这些天来,朱敬伦第一次明确指示他该如何做,之前都是让他决定,或者让尚书省公议,从来不肯明确指示。 现在不但明确指示处理越南问题,而且还主动询问他其他国事,如果以后都能这样的话,陈芝廷觉得,就等于皇帝重新出来理政了。 于是他一股脑的将其他事情都抛了出来。 “广九铁路的地有几块实在是收不上来,当地乡绅无论如何不肯卖,其中有两块是经过人家祠堂,剩下几块多是经过坟地,还有几个要冲了寺庙的。” “太平天国那边要联合我们北伐,说只要我们能再打下北亰,他们愿意将江西之地让与我国。” “英国和美国公使都希望在我国开辟茶园,已经多次纠缠,不肯罢休。林肯总统甚至写了国书过来,言对我国有百利。” “俄国公使催促修铁路事宜——” 说道这里,朱敬伦突然打断陈芝廷。 叹道:“陈大人,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说你这个宰相做不了主吗,不就是想证明我这个皇帝不能出国吗。”(。) :。: ------------ 第四百零九节 变化 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至少在东方的大明国,已经到来了。 陈芝廷说的这些都属于新时代的变化。 但他说的是大事,反倒不是这些变化中最激烈,也不是最重要的。 陈芝廷说的铁路,矿产,外交都是变化,但这些变化往往是战略性的,对民间的影响却不大。 朱敬伦登基之后,加速了民间的变化。 最显著的有两个,一个是茶叶贸易不断的扩大,生产这几年扩大了整整一倍,但是贸易额却扩大了三倍,主要原因是随着商路的打开,俄国人这几年对茶叶的进口大副增加,历史上,俄国人的茶叶需求增长,一度让中国知道1890年代茶叶出口一直呈现增长状态,而在70年代开始,中国茶就慢慢失去了英国市场,印度茶在80年代就开始占领了英国九成的市场份额。 俄国茶叶的增长,竟然能够抵销英国茶叶的损失,可见这个规模的庞大。 市场增加的同时,必然导致价格的高涨,所以这几年茶市异常的火爆。源源不断的银子流入大明。同时朱敬伦前些年买下的种子也生根发现,大家看到用现代化茶厂加工出来的茶叶价格更高之后,喜欢扎堆的中国人很快办起了茶厂,中国人自己办成功后,跟风的人就更加踊跃,短短一年时间,茶叶工厂几乎遍地开花,通过茶厂加工的茶叶已经达到了一半,可以说至少在茶叶加工这个领域,大明已经完成了工业化。 茶厂的大规模出现,尽管让中国茶叶整体品质提高,可是却让原材料变得紧缺起来,大多数茶叶都拿到茶厂加工,导致高档茶叶价格有所回落,但过去的廉价茶叶价格却被抬了起来,连茶末的价格都涨到了20两一担的时候,这就让西方贫困阶层喝茶变得有些困难了。 所以英美两国才想要继续扩大中国茶叶的产量,英国态度还好一些,他们主要是看到美籍爱尔兰人托马斯在中国开辟茶园的成功,以及皇家在鹤山拥有了一座古老茶园,不想美国人独占中国茶叶生产,见到美国提议允许洋人在中国开辟茶园的提议之后,他们紧跟林肯总统的提议,也希望英国商人可以在中国开辟茶园。 朱敬伦重视的另一个变化则发生在缫丝行业。 朱敬伦登基后,将工部这个清水衙门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陈启沅,这个小人物在官场上没有资历,自己都诚惶诚恐,但是朱敬伦告诉他,工部不止要管国家工程,还要管理民间工场生产,包括那些手工业作坊到大工厂,都归他管,连兵工厂都直接划归工部直接管辖。 这种权力的扩大让陈启沅更加惶恐,做事生怕做不好,在其他方面都是谨小慎微,可是唯独在缫丝行业他颇为雷厉风行,朱敬伦也多次鼓励过他,越是鼓励,他越是在这个行业发力。 原因很简单,这个行业他熟,大明第一座缫丝厂就是他建立的,盈利颇丰,他始终坚持认为缫丝厂是一件大好事,他到处宣扬那种“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拿两个人的工钱”的理念,现代化的蒸汽缫丝将旧作坊的效率提升了十倍,他觉得这能大大提高工人的收入。 所以陈启沅上任这半年来,邀请了广府各县大大小小上千个乡绅、富商到他家的缫丝厂参观过,他不但免费传授技术,政府还给贷款最高一万两银子,陈启沅当初借了八千两,就采办了一套陈联泰铁作坊仿制的机器设备还买了一台蒸汽机,现在政府借一万两银子,绰绰有余了。 在他的鼓动下,广泛种植桑蚕的广府十四县大量的乡绅和商人投入了缫丝业,首先他们看到是工部的尚书让他们做的,其次他们看到干这个行当确实能挣钱,再次缫丝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大家对其中的抵触最轻,并不认为是什么怪诞的玩意儿,远没有对喷火的火车那么惊惧。 还有尚书家的缫丝厂作为例子,于是大多数人心理有意,又想赚钱的,加入这一行,也就顺理成章了。当然也有排斥的,总体来说进入这行的人很踊跃。 结果就是短短半年时间,就有上千家小型缫丝厂成立,其中大多数甚至连蒸汽机都没用,只是采用了陈启沅后来发明的脚踏缫丝机,效率比传统缫丝机只提高了四倍。但采用蒸汽缫丝的工厂,也有三百多家,主要的障碍是很难找到懂得操作蒸汽机的机械师。 这三百多家大工厂,有一百家都在南海县,另外一百来家在顺德县,其他分布在整个珠江三角洲地区,可以说缫丝产业已经开始进入蒸汽机时代了。 不好的是,在这个行业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朱敬伦主要是通过报纸得到这些信息的,他看到很多舆论抨击这些产业,认为他们夺取了普通缫丝户的生计,他们是从民生的角度出发,影响力很大。 同样的时代,同样的教育背景,偏偏就能诞生出前卫者和保守者,陈启沅当年参观西方的机器工厂,他看到的是数十倍的效率提升和数倍的收入水平,而那些保守者看到的却是传统行业的凋零,普通丝户的生计。 历史上,陈启沅后来的缫丝厂不得不关闭,他堂兄家的缫丝厂更是被人砸毁,当地县令也是以这一套理论,禁止陈家再开启缫丝厂,陈启沅被迫将缫丝厂迁往澳门,就是因为这些老旧的思想。 但现在尽管舆论在谴责,可还没发生防止工人砸毁机器的事情,因为陈启沅的地位,跟历史上不一样,现在他是工部尚书,是朝廷大员,还没人敢到他家里去闹事。就好像顺德的温家等大家族办的缫丝厂就始终没遇到大的阻碍,同样的事情,不一样身份的人来做,有时候结果也是不一样的。 对于这些,朱敬伦只看,不说,他不发表他的个人态度,他任由民间自己去博弈,他认为时代的转变不是一个人能够办到的,强人政治短期内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但是后果太严重了,贻害数十年。 真正能够让现代缫丝让全民接受,得需要时间,得让那些既得利益者自己懂得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的利益才能得到永久的保障,官方越是保护他们,他们越是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迟早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被迫害的。 朱敬伦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新的生产革新中取得利益的人群日益变多,他们会站出来说出他们的声音,当他们的声音占据主流的时候,也就是整个国家观念转变的时候,而这种全民正面看待工业化的观念,是一个皇帝强行推动不来的结果。 民间的利益博弈政府不应该干涉,政府需要做好的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公平的,稳定的空间。所以朱敬伦觉得,政府只需要关心那些关乎国家安全的产业,比如兵工厂。 至于民间工业,政府能不直接参与,就不要直接参与,让陈启沅这样的工业家做工部尚书,已经是朱敬伦能够接受的底线了,直接办工厂这种事情,他始终觉得不是正常的渠道,他就没见过有管办企业和国营公司成功的案例。 但铁路这件事,却已经超出了民间的能力,他们既没有这样的经验,也没有这样的资本,可铁路建设的重要意义怎么说都不为过。 在很多国家的工业时代,比如美国、德国甚至日本,这些后进的国家,推动他们工业化的两大动力,一个是蒸汽机的运用,另一个就是铁路的修建。具体到产业上来,很多国家工业化积累过程中,一个产业是纺织业,另一个就是铁路运输业。 纺织业不用说,纺织品始终是一种最大的消费品,因此纺织业能够解决人口从农业向工业转移的问题,而交通运输业则完全打破了就有的地域局限,第一次造就了一个国家范围的大市场。 铁路还直接推动了德国和美国的钢铁产业,机械制造业,这两个国家的纺织工业始终没有发展起来,最后也成为发达的工业国,铁路可以说居功至伟。 所以修铁路其实多年前就进入了朱敬伦的视野之中,他也没考虑过一开始就让民间去修铁路,他一开始就打算动用国家力量的。 因此他在跟满清的停战谈判中,就加入了在满清领地上修铁路的一些要求。但那些他只是占着,并没打算立刻开建,修铁路的代价高昂,他最先要修的,肯定是在本国能够控制的国土上。 目标早就有了,就是广九铁路,从广州修建一条通往九龙半岛的铁路,让广州这个大明的中心,跟九龙港这个目前的国际港口连通到一起。赫德当年还在建设九龙港的时候,就多次提出过修建铁路的要求,他认为修建这样一条铁路,可以让九龙港在跟香港和上海的竞争中占据巨大的优势。 香港没有铁路也已经被竞争下去了,但上海以他独特的地利优势,目前依然能够跟九龙港平起平坐,这让已经当了门下中书的赫德至今都放不下修建铁路的执念。 所以朱敬伦早就允准了,筹备过程几年前就已经展开,但是进展缓慢,最大的阻碍是土地的征集工作,中国从秦代开始就完成了土地私有的转变,可以说在中国,是有着最悠久私有制的历史。 土地不但是私有的,还是神圣的,在地主眼中那就是命,所以除非政府采取强迫方式,很难在短期内得到连续的土地,而修建铁路的土地则必须是连续的,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乃至让海关持续不断的暗中收购了三年多,至今依然无法完成全部土地的收购。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老百姓的祠堂和坟地问题,这些土地怎么都是不能卖的,无论出多少钱都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信仰的问题,是文化的问题。 这件事让朱敬伦也感到很麻烦,强制执行吧,对政府的公信力是巨大的伤害,会激起极其强烈的抗拒,跟他本人的观念也不合。他可以对外强硬,比如摆开不惜跟英国一战的态度来吓唬英国人,让他们放弃苦力和鴉片贸易,但是对内他坚定的要采取柔和。 他可以采取不正当的手段去越南窃取矿产,但他绝对不能用强硬的手段夺取本国国民的土地。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也是一个观念问题,在这个时代,全世界各大国的主流都是这样,历史学家总结为“对内协调,对外扩张”原则,西方国家一边在国内进行工业革命,一边不断的安抚本国国民,不断的下放权力给更底层的民众,一边则在国外进行疯狂的扩张,从经济方面说,这是将统治的成本向殖民地转移。 从大国到小国无一不是这样,连小小的比利时都采用了这个原则,利奥波德二世在比利时有明君的威望,得到万民颂扬,可是他却在刚果殖民地推行最最野蛮的压迫制度,强制刚果的黑人工作,凡是稍有偷懒,鞭打只是小事,不能如期完成工作量的黑人的家人,会接受严厉的处罚,他们不惩罚宝贵的劳动力,却会砍掉劳工老婆或者孩子的手臂,一次完不成砍一只手,两次砍两只。 最后比利时人在报纸上看到无数四肢不全的黑人小孩的时候,他们自己都无法接受他们爱戴的国王的做法,比利时政府才宣布将刚果收归国家,成为他们的国家殖民地,由政府同意管理。 而利奥波德在比利时国内,却不断的推行现代话,建立议会制度,实现了君主立宪制的转变,显得异常的开明。 就是利奥波德这一批19世纪君主坚持的执政原则,再经过工业时代的对内协调后,基本上大多数工业国都完成了平稳的过度,成为了一个发达国家,而殖民地则成为未来一个世纪动乱的地狱。 这种对内对外不同的执政方式,在中国也有理念,叫做内圣外王,不过在中国则始终只是一个理念,大家推崇,却没有机会实现而已。 朱敬伦想试一试。(。) ------------ 第四百一十节 继续扩大茶叶优势 被朱敬伦训斥后,陈芝廷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沉默不言,他的态度表明了,他确实不想让朱敬伦出国。 “铁路是不能不修的,你见过洋人的铁路,千里之途朝发夕至。如果用来运兵,则可节省数十万大军,省却几千万军费。用于民生,则能辅助互通有无,官府则能多收税收,才能免除农税。” 朱敬伦叹了口气,扶他起来,却不再提出国的事情了。 “微臣明白。” 陈芝廷是不反对修铁路,修铁路的好处,很多人都跟他讲过了,官府中无数的洋人顾问都认为好,赫德更是最坚定的支持者,陈芝廷本人是去过西方的,他回忆西方铁路的便利,也是由衷的感叹。 但难度确实大,老百姓祖坟和祠堂的问题,几乎是绕不开的死结。 朱敬伦道:“这件事还得官府来办,但我不会直接插手的,如果需要我出面配合,比如给迁坟的地主用皇帝名义写一封祭文,或者让我亲自去主持他们迁坟事宜,我都不会推脱。当然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用钱解决。实在无法解决,就绕路吧。实在绕不过去,还能修桥吗,总之钱能解决的用钱,钱解决不来的用人情,人情也解决不来的,就用技术。” 陈芝廷知道朱敬伦修铁路的态度是很坚决的,只是连连称是,在这方面俩人是一致的。 但他听出了一点,朱敬伦不打算用强,事实上他自己都考虑过派兵强行迁坟。 “你说的太平天国北伐的事情,我们不参加。他们的算盘打的很精啊,他们现在占了江南之地,但是江北在左宗棠和李鸿章控制之下,让他们如鲠在喉。至于江西,这完全就是一个鸡肋。可以说江西几乎就是湘军、楚军让给他们的。太平天国占了江西,就夹在我国的福健和满清的湖南之间,这里他们既不敢放弃,也无法扩张,还得时刻防备着湘军从湖南攻过来,牵扯了他们太多的力量。一旦交给我们,他们进而占了江北,他们的领土就连为一体。而我们占了江西,以后却要直面湖南湘军的威胁,很难对太平天国有什么威胁了。” 如果这个战略是出自李秀成之手,朱敬伦觉得,李秀成这段时间的进步很大。 但江西之地还是很诱人的,毕竟是一个省的地盘,而且如果能在自己执政中,占有江西的话,这可是开疆拓土的功勋,陈芝廷将其视作莫大的政绩,是能写入史书的。而且他也很希望大明再次北伐,历朝历代站稳脚跟后,哪有不图谋一统天下的。在中国文人眼中,秦朝之后,整个江山就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了。 朱敬伦放过这个话题,在大明改革卓有成效之前,他不打算向任何方向扩张,一旦要开始扩张,你就要用最快的速度一通全国,将国家拖入旷日持久的内战中,不但大明受不起,整个民族都受不起,太平天国起义死人上亿的惨剧,他绝对不想看到。 “英国公使和美国公使说的开辟茶园的事情,这也不是不能答应的事。林肯在这回帮了我们一个忙,马上就要我们还他一点好处,这合情合理。继续扩大我们在世界茶叶生产上的优势也是很有必要的,我听说印度的茶叶今年又增加了。眼下茶叶价格很好,印度的生产也有利可图。不过英国人似乎还没打算限制从中国进口,专心致志的扶持印度茶叶生产,这是好事,但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由于大明突然打开了茶叶市场,让英国人对无茶可用的担心减少,朱敬伦甚至送给了玛格丽特一座茶园,随着玛格丽特嫁入英国皇室,这座茶园现在成了英国的皇室资产,这也减轻了他们将在印度生产茶叶当成战略的动机,至少英国皇室暂时没有号召英国人都喝印度茶,反而是瑶山古寨的古茶最近在英国上流社会很流行,那些味道干涩的古茶树产的茶叶,价格都被炒成了天价,富商巨贾无不想喝上这种茶,以此来跟皇室产生某种莫名其妙的关系。 可由于俄国人对茶叶的需求日益旺盛,导致中国茶叶价格很好,一方面在茶叶行业里,没有出现普通茶工抵制蒸汽茶厂的事情,因为他们还能活下去,而且过的不错,另一方面却也让印度茶叶能够在这个市场上存活。 而印度茶叶的成本目前还是远远高于中国茶叶的,印度茶叶产区最重要的大吉岭,那是一片山地,而且距离海洋很远,历史上英国人后来不得不专门修建了山区铁路才解决了交通难题,中国茶叶产区呢,不管是广東的韩江流域,还是西江一带的鹤山等县,都有便利的水运,福健的九龙江和闽江也基本上能够直通茶区,在成本上中国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 必须在英国人修建代价高昂的山区铁路之前,将印度茶叶打败,从而让英国资本家放弃在印度开辟茶叶生产的动力,因此大明的茶叶生产还得继续扩大,哪怕到最后价格会低一些,让茶叶成为普通消费品,而不是带有奢侈品特征的产品,那样才能持久的为大明积累工业资本。 “就这样回英美两国吧。我们不排斥英美两国商人在大明开辟茶园,但是为了保证大明宝贵的土地资源能够有效利用,来大明开辟茶园的商人必须经过我们的考察。实际上,我们需要自己控制让谁,不让谁来我们这里经营茶园,毕竟土地有限,不能都给那些财大气粗的洋商买走了。” 朱敬伦继续说着。 陈芝廷点点头:“那什么样的人我们应该准许?还是说就用这话搪塞洋人?” 朱敬伦道:“准许是当然要准许的,对我们确实有好处。普通商人当然不能来,我们需要那些能为我们的茶叶占领英美市场的商人,也就是那些关系多,北京大,人脉足的大洋行,我看怡和洋行就不错,可以给他们一个名额,让他们自己选择在两广和福健圈占土地,但只能是没经过开垦的荒山,他们必须自己垦荒,不能占用老百姓的土地。至于荒山的价格吗,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优惠,甚至可以借给他们,允许他们有利润的时候偿还。” “美国人那边吗,就允许托马斯扩大他们茶叶的面积。恩平县境内的客家人前些年被赶走了,当地客家人过去居住的山地大多都荒废了,很多现成的茶园都被废弃。托马斯茶园所在的五坑地区就在恩平边上,告诉他们允许他们向恩平扩张,哪怕他们把全县的荒山都占了,也许可他们。” “还有我国自己商人也要鼓励他们去种茶,伍家在福健这几年听说就占了不少地,以前他们怕惹事,茶园虽然有但是都不大,告诉他们鼓励他们的茶园建的越大越好。这些土财主各个家财万贯,与其把银子埋在地窖里,不如让他们都换成地产。” 大明本国商人中,也就只有伍家和潘家两家的茶园规模较大,因为除了他们两家,其他茶叶商人,最多只愿意投资茶厂,见效慢的重资产他们一来玩不动,二来他们没有品牌优势,现在建茶厂也就是赚一个辛苦钱。 伍家和潘家的茶叶可是有品牌优势的,同等质量的茶叶,在英美市场上,只要打上浩官的标记,就能多卖不少钱,因为对很多英美老权贵来说,他们的爷爷辈开始,就在喝这种茶,他们也跟中国的士大夫一样,优势地位的他们不太乐意改变自己的习惯,而且以这种习惯为荣,反过来影响和带动了下层的老百姓。 陈芝廷考虑了一下后果:“如果允准美国人和英国人开山种茶,恐怕瑞典、丹麦和其他国家也会提这样的要求,我们如果不许,显得有些厚此薄彼了。” 朱敬伦坚定的摇摇头:“管他们做什么,在我国开辟茶园对我没有好处,但说到底是跟他们分享利益,大明的肉不是谁都能吃的,一群没有利爪的土狗不用去理会。如果我这次去法国,法国人有这个要求,倒可以考虑一下。” 陈芝廷的观点始终是封建时代中国是老大的观点,因此总是向在外邦面前一碗水端平,以示上国对番邦同样厚爱。 朱敬伦看的更多的是利益,利益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可如果允准怡和洋行和托马斯茶园在中国开山,怕是其他英美洋行也不会甘心的,届时又会怂恿本国公使前来交涉。” 陈芝廷不无担忧道,怡和洋行他不担心,他知道朱敬伦和伍崇曜收购了这个洋行的大多数股份,说不好听这个洋行现在就是挂着洋人的人头,卖着大明的狗肉,托马斯茶园的罗伯特那更是认了罗天池当干爹,入了大明的户籍的。 朱敬伦说道:“我刚才说的,当然不止是给怡和洋行等两家,我说过了,得我们审核,这其实就是将大权给了官府,你们可以自己商定。大原则是,来开辟的洋人,必须能帮我们打开洋人的市场,占了洋人的市场就打击了印度的茶叶。比如如果在印度经营茶叶的那些英国公司也来申请的话,不妨都同意了他们。他们把资金都投入我国的荒山的时候,也就没钱在印度种茶了。” 沉默了片刻,朱敬伦觉得发挥的空间还有,他突然道:“这是等价交换,而且可以不局限在茶叶行业内。你知道很多洋行还是在贩卖鴉片,哪怕我们把鴉片税提高了十倍,但预计今年还是会进口一千万两的鴉片,关键是走私越来越严重了。如果旗昌、宝顺洋行这些大鴉片洋行也想经营茶园,只要他们保证以后不在做鴉片生意,我们也可以接受。不需要他们一年之内断掉,只需要他们慢慢的断掉就行。” 朱敬伦觉得,用茶叶利益诱导这些洋行放弃鴉片走私,恐怕会起到禁令达不到的效果。 最后朱敬伦总结道:“总之大原则就是,我们要尽可能多的争取好处,不管是什么样的利益都可以去交换。” 朱敬伦不知道陈芝廷最后的发挥给他带来了一个莫大的惊喜,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俄国人催促修铁路的问题,十年内我们都不用着急,我们现在没能力在北方扩张。俄国人也是看到我们这一点,才想要我们出钱,帮助他们在哪里扩张。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朱敬伦没想到,对大明在北方修铁路的事情,最积极的最后反而是当初反对最强烈的俄国,反倒是英法没怎么在意。 “你这边还有什么事情吗?” 朱敬伦问道。 陈芝廷犹豫了一下道:“铁甲舰快试航了,兵工厂希望陛下能去看一看。”。 ------------ 第四百一十一节 大明的铁甲舰 第四百一十一节大明的铁甲舰 朱敬伦明白为什么陈芝廷这几天这么姻亲了,原来是埃里森主持建造的大明第一艘全钢铁甲舰终于要完工了,朱敬伦就是选定这艘船作为他的座舰,这艘船什么时候完工,他们什么时候就去法国。 陈芝廷希望能留住朱敬伦,所以这几天拼命的向朱敬伦表示国事的艰难程度。 法国人希望朱敬伦能在明年去参加巴黎世博会,朱敬伦就定下称作这艘铁甲舰的决定,让西方人知道大明自己能够生产铁甲舰,这也算是一种震慑,或者说是弱者的保护色。 之所以决定做这艘船,也是知道这艘船能够及时下水,但事实上已经晚了很多了,原计划是十月份下水的,但是出现了工期问题,埃里森临时修改了一些设计,才得以继续顺利施工。 可以说这艘船在修建过程中充满了一些变数,首先是经费的问题,埃里森原定的经费是一百万两,但是最终已经花费了三百万两才建造完成,大明政府为这第一艘铁甲舰可是交够了沉重的学费。 而且动用了相当多的力量,埃里森刚刚答应修建这艘船的时候,也低估了新技术转化的难度,他一开始觉得大明兵工厂的设备是很不错的,跟美国的工厂也差不多。但是随着建造的进行,就越发的觉得设备水平不够。 这个时代,造船水平最高的,毫无疑问是英国人,因此建造过程中多次去英国采购设备,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资金。同时埃里森也参考英国最新建造的勇士号等铁甲舰,这是一艘真正意义上的纯铁建造的铁甲舰。 另一个懂得建造铁甲舰的国家则是法国,不过法国人的铁甲舰要打上引号,因为法国人取巧一般的是在木制船身上安装铁甲建成铁甲舰,技术力量跟真正的纯铁建造的铁甲舰,有很大的差距。 反倒是美国人,不但建造过纯铁铁甲舰,也建造过木制铁壳的铁甲舰。而美国纯铁的铁甲舰正是埃里森主持修建的,所以埃里森对法国的铁甲舰颇有微辞,认为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未来战舰,他有心继续建造全铁战舰。 但是美国内战结束之后,林肯迫不及待的要肢解海军,显然美国不可能给埃里森完成梦想的机会,朱敬伦不惜工本的支持埃里森修建铁甲舰,这也是埃里森愿意留在大明的最大原因之一。 埃里森参考了英国的铁甲舰船体设计,明白比他在美国建造的那千吨级的铁甲舰要先进了太多,但是总结在南北战争的经验,埃里森坚持认为炮台比舷炮更有价值,他坚持在他的设计中加入了美国铁甲舰上的旋转炮台设计。 另外的困难则是技术人员依然缺乏,兵工厂多年投入巨资,培养了数千技术人员,但是在造船上技术力量还显得很薄弱,尤其是成熟的造船工人,更是稀缺。 埃里森的办法是一边从兵工厂中挑选那些技术熟练的机械技术工人进行培训,一边去美国招募了一批内战中培养出来的技术工人,还跑去英国挖墙脚,跑去他的祖国瑞典找人才,跑去法国招募人员。 其中派去法国招募工人的,正是朱敬伦在福健俘虏的常捷军军官日意格和德克碑,这俩人都是法国海军军官,历史上他们能够帮助左宗棠修建福州船政局而且颇有成效,证明他们是有相当高的才能的。 朱敬伦经过询问,发现这俩人并不是纯粹的法国海军军官,作为海军军官,他们首先都懂得一些船舶知识,但更重要的俩人自己的努力。 跟有浓郁海军传统的英国不同,法国海军在军队中的地位并不高,因此法国海军往往无法吸引到那些荣誉感很强的精英加入,日意格俩人都是出身底层,比如日意格自幼家庭就很贫寒,但他个人勤奋好学。尤其对造船、驾驶深感兴趣。后来做了海军军官,也是因为自学的缘故,并不是上过什么海军学校。 朱敬伦不管他们的背景,他从历史上知道这两人的能力后,就决定要用了。直接就扔到了船厂,随便安插了一个顾问的身份,让他们自己去奋斗去。俩人不负众望,当铁甲舰建造过程中出现问题的时候,自告奋勇的去法国招募人员,他们用尽手段招募了大量法国的技术人才,最后合英国、美国、法国、瑞典以及大明自己国内培养出来的五国技术人才的力量,才完成了这艘东方第一铁甲舰的制造,而日意格他们二人的地位也因此突显出来,已经被船厂任命为生产监督了。 不如意的是,毕竟是在一个基础技术全面落后的国家建造的铁甲舰,埃里森在设计之初,就没想过要跟英国人相比,所以这艘船在吨位上跟英国的勇士号小了很多,勇士号将近万吨级别,而这艘船却只有五千吨。 可这五千吨的吨位,也足以让它笑傲绝大多数国家了,比法国的铁甲舰更正宗,比美国的铁甲舰大五倍,可以说除了英国之外,这艘船就是无敌的存在。 而且在大炮设计上,埃里森给这艘铁甲舰安装了美国南北战争中最好的大炮,当然是在兵工厂生产的,一共两座炮台上,都是110口径的前装线膛巨炮,当然比英国人的110口径的后装线膛炮在技术上有所不如,可后装炮全世界也没几个国家能生产,这么大口径的,就更是生产不出来,也只能用前装炮凑数了。 事实上,英国的阿姆斯特朗技术也不够成熟,历史上在70年代后,英军又全部换装成了前膛大炮,真正让后装线膛炮走向成熟的,还是德国人技术的崛起,是克虏伯将后装炮的技术带到成熟的,但那也是四年后的事情了,普法战争才让德国大炮一战扬名。 几天之后朱敬伦真的参加了铁甲舰的试航仪式,观看了铁甲舰的试航以及轰击表演,尽管建造过程充满艰辛,但是结果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朱敬伦表扬了工作人员的努力,让兵工厂拨出十万两银子,给参与铁甲舰建造的上千工人发下红包。 参观铁甲舰演示的,可不只有朱敬伦,工部尚书也来了,一些西方外交人员也来了。 那些小国的公使还好,可是英法两国的代表脸色就不太好看,英国人对海军一向敏感,大明已经装备了三百艘美国内战时期建造的军舰,已经是东方第一大海上势力,现在还拥有了铁甲舰的建造能力,英国想要在东方以后横行无忌恐怕有难度了,英国公使还认为,之所以之前英国在鴉片和苦力贸易上妥协,不仅仅是大明做出了相应的让步,他们认为大明海军力量的快速提升是最关键的原因。 而法国人心态十分复杂,尤其是法国国内目前对建造铁甲舰态度还很矛盾,很多人都不喜欢这种浮在水面上的铁壳子,他们的海军思想始终落后海峡对面的邻居一步,而东方的大明已经建造装备了第一艘铁甲舰,而且是全铁质战舰,如果这是未来的技术的话,法国已经落后了。 他们还知道这艘战舰会第一个开到法国去,载着大明皇帝参加巴黎世博会,仅仅是在大明国内,他们就已经这么不舒服,不知道这艘船到了法国,会在法国引起什么样的反响呢。 在铁甲舰试航仪式上,朱敬伦还意外的看到了一个客人曾国藩。 去年跟清廷的谈判中,大明一开始提出的要求是,让清廷解散湘军。 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清廷既不敢,也不能解散湘军。 解散了湘军,不提大明的力量,光是太平天国他们都顶不住,一旦湘军裁撤,太平天国立刻就泛滥到长江上游,更有可能的是腾出手来集中力量北伐,北方的八旗和绿营连山东一带的捻军都对不了,更不用说跟太平军战斗了。所以说就是打死清廷,奕欣这些人也不敢现在就把湘军解散了。 另一方面,就算他们敢解散湘军,可他们也要有这个能力,湘军可不是正规军,这是地方武装,说直白点这是曾家的私人武装,湘军将兵是听曾国藩的,不听清廷的,湘军的军饷主要都是来自于曾国藩从各方筹措到的,当然清廷对湘军还是有一定的制约能力的,比如来自各省的协饷都是清廷许可的。 但这样的军队,你让他帮你的时候可以,可你说解散他,曾国藩未必都压制的住那些骄兵罕见,后世所谓中兴将帅十九湖湘,这可不是一句夸张的话,湘军中培养出了晚清时期大多数的将领,这些人一旦觉得被清廷抛弃,他们造反的话,清廷完全挡不住。 所以解散湘军其实是难为人的一件事,是拿来做让步的,经过反复的谈判之后,大明提出,不解散湘军也好,但是为了保证湘军不与大明为敌,曾国藩必须到大明客居。 清廷控制不住湘军,怎么敢将湘军的统帅交给大明当人质,不提其中的名声好坏,关键是湘军的骄兵罕见不好惹,但最后没想到曾国藩本人同意了。 曾国藩表示,他本人很想到岭南一带游历,并且给全体湘军将领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将宦游岭南,希望将兵克己奉公,不得滋事。于是曾国藩就来到了大明,已经半年了。 ------------ 第四百一十二节 曾国藩南下事件 曾国藩到大明半年来,湘军果然没有生动乱,这即让清廷欣慰,却更感到恐慌,因为他们看到曾国藩在湘军中的威望,实在是不可替代,而清廷对这只军队,没有一丝一毫的掌控能力。天籁.⒉ 当然曾国藩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即便最为推崇他的改革开放之后,他也顶多被文人吹捧为半个圣人而已。 所以曾国藩不可能真的只用一封信就让湘军上下服气。 曾国藩为了在他之后让湘军保持稳定,他是动用相当多的政治手段的,在这个过程中清廷完全配合了曾国藩。 比如曾国藩提出,让清廷补军饷,清廷是咬着牙从各种地方,尤其是最后借了大笔的洋人贷款给湘军补了大半年的欠饷。 另外曾国藩给湘军将领请封,清廷也逐一采纳。 湘军虽然名将众多,但随着罗泽南、李续滨等早期猛将的战死,后期的两大支柱,一个是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率领的吉字营,得名是因为1856年曾国藩为支援江西吉安而招募,另一大主力则是号称霆军的湘军鲍部。 曾国荃不用说了,身份上是曾国藩的亲弟弟,自身也战功赫赫,安庆之战,天京之战,湘军后期的攻坚作战,几乎都是曾国荃一手指挥,因此威望很高,几乎被湘军内部看作是曾国藩天然的继承人。 鲍的身份则有些尴尬,他出道更早,早在太平天国还在广西的时候,他就在八旗将领向荣手下带领川军作战,但真正迹还是在湘军时期,但他本人不是曾国藩嫡系,而是跟随湖北巡抚胡林翼出道的。 胡林翼将鲍引为心腹,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才成就了鲍的战功。而且跟曾国荃相比,鲍是一个更纯粹的武将。 在战功上,鲍的战功稍弱于曾国荃,安庆作战和天京之战上,鲍基本上都是在外围作战,配合曾国荃。比如曾国荃包围天京早期,鲍参与作战,等包围圈稳固之后,鲍带人就到江西持续打击黄金文等太平军外围势力。 但要论军力强弱,曾国荃和鲍是不相上下的,曾国荃主力吉字营兵力不到两万,鲍部精锐不过一万二,俩人是旗鼓相当,同为支柱。 可俩人身份差别很大,曾国荃是曾国藩的亲弟弟,鲍早年跟随向荣,跟随胡林翼,尽管胡林翼过去一直唯曾国藩马是瞻,可胡林翼自己都已经死了,所以鲍这只部队,位置十分的尴尬,说是杂牌吧,他战斗力很强,说是嫡系吧,又总感觉跟曾氏兄弟隔得比较远。 面对这两人,曾国藩向清廷上书,擢升曾国荃为安徽巡抚,鲍则为江宁将军。 清廷对这个建议,欣然采纳,因为他们看出,这是曾国藩自己在往湘军中掺沙子,是可以用鲍来制衡自己的弟弟曾国荃,鲍地位本就尴尬,如果将鲍调往曾国荃帐下听令,鲍自己都不会有怨言,相反还会为靠上了曾氏兄弟这棵大树而踏实。 可是曾国藩却同时提拔鲍和曾国荃,尤其是鲍,此前驻防将军这种官职,可是旗人专享的,现在也破例给了一个汉人,鲍的地位等于是大大的提升,甚至还稳压了曾国荃一头,因为驻防将军是跟总督平起平坐的,而巡抚明显在总督之下。 但问题是曾国荃的势力,明显大过鲍很多,尤其是曾氏兄弟的名分,加上赫赫战功,可以说只要曾国藩现在死了,曾国荃登高一呼,湘军诸多名将下辖的十余万军队,一定会拥护曾国荃的。 因此曾国荃势必对鲍不服,而鲍因为自己地位提高,也不会向曾国荃示弱,今后俩人指挥貌合神离,恐怕很难合作下去了。 拆散湘军中两大支柱,也就等于肢解了湘军,让曾国荃和鲍都无力割据一方,清廷何乐不为,以前只敢这么想,现在既然是曾国藩提出来了,他们乐的顺水推舟。 只是这样以来,湘军就防守有余,进取不足了。曾国荃继续驻扎安庆,一步都不挪窝,既有对这个安排不满的意思,也是因为实力上确实不济,一时之间很难在顺流而息跟已经恢复元气的太平军交锋。 但太平军想要绕过安庆的湘军,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两军就僵持在了长江一线。 这就是目前北方的态势,可以说很大程度上,都是曾国藩来岭南造成的,曾国藩南下岭南,影响如此之大,他个人的行为,显然已经不再是一种私事,而成了一种政治事件了,这就是真正的重臣的威力,如龙王,行走间披风带雨一般。 曾国荃率本部以及其他各部湘军驻扎在安庆的兵力已经到了四万人,鲍手下也扩张到了三万余,转而驻扎到了江北的瓜洲一带,跟镇江的太平军隔江相望,防止太平军过江,而其他还以江宁将军的身份,节制江北绿营、八旗诸部五万余人。 鲍在江北,左宗棠和李鸿章两股力量都放在这里就有些拥挤了,所以清廷任命左宗棠为江苏巡抚驻守淮阳之间,而将李鸿章北调镇压山东的捻军,给李鸿章了一个山东巡抚的身份。 显然清廷在给湘军制造分歧之后,还继续使用政治手腕瓦解汉人军阀集团,继续抬高李鸿章和左宗棠的地位,不但不因战败而责罚二人,继续许以高官厚禄,在政治上,慈禧和奕欣这一对叔嫂组合表现的可圈可点。 这一切政治事件都是围绕曾国藩南下而生的,可以说在曾国藩南下事件中,得利最大的政治团体无疑是大明国,因为通过将曾国藩扣押为人质,瓦解了湘军集团对大明的威胁;而得利最大的个人,则肯定非李鸿章莫属了。 借此机会,李鸿章陡然掌握了山东的实权,而且山东靠近京畿,显然他在清廷地方势力中的地位已经成为曾国藩之后的第二人,稳压实力更强大的曾国荃一头,也把只掌握了半个江苏的老对手左宗棠抛在了后面。 看到曾国藩,朱敬伦随口问了下身边的人,曾国藩最近在做些什么。 之前他对曾国藩是很关注的,但自从决定不管政事之后,他很久都没收到消息了。 当地官员马上汇报上,曾国藩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新安县,常常去洋人的教堂,礼拜日去观摩人家做礼拜,平时也常去听神父布道,听说跟好些个洋人神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他就没见什么人吗?” 通过成功阻挡太平军在湖广一带扩张,尽管没有能够毕其功于一役,由于大明的干涉,湘军没能在两年前攻占天京,可是士大夫阶层的普遍态度还是认为,如果不是曾国藩横空出世的话,太平军恐怕早就灭绝了清廷,同时也灭绝了华夏人伦。 保卫了儒道名教人伦这个大功绩,让曾国藩即使是在大明国,依然享有极为冲高的威望,因为士大夫阶层不是以一个挽救满清的名臣身份看待他,而是将他堪称了保卫华夏千年人伦利益的卫道者身份来看待。 这种卫道者身份实在是太可怕了,放在西方那肯定是会加上一个圣徒的封号。 因此朱敬伦始终认为,曾国藩如果有意跟大明的士大夫阶层联络的话,尽管不可能给大明带来什么颠覆性的麻烦,可让大明官府头疼一阵子还是很容易的,所以他之前才很关心曾国藩的动向,知道之前曾国藩本人十分克制,始终坚持不跟当地的文人接触,反倒是跟洋人交往密切。 让朱敬伦不解的是,如果曾国藩跟一些洋人工程师,甚至外交官交流他都不奇怪,可偏偏曾国藩热衷于跟洋人的神父们交往,这就让朱敬伦很不理解了。 难不成曾国藩想要信基督教不成? 这种想法只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滑稽。 “他不去跟当地的文人交往,你们不妨请一请他,他或许在避嫌,官方出面让他做点文章,出不了大事。” 朱敬伦心想,如果曾国藩有意找事那才会麻烦,可现在看来,曾国藩是在躲事,他无心闹事的话,那就不会有事,反而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理学大儒,整天不跟大明的文人交往,天天往教堂跑,恐怕麻烦更多。 所以朱敬伦反而想要促成曾国藩跟大明的文人,尤其是那些对官府一直怨言很重,那些以清廷忠臣自居的保守乡下文人沟通一下,希望曾国藩这个理学功底身后,实际上内心却推崇实用学问的洋务派元老级人物,能够让那些真正迂腐的士大夫换换思维。 “另外请他去我们的学堂去看看,听听这个大儒的建议,也许他会有什么好的主意。” 朱敬伦继续建议道。 乡下学堂问题,让朱敬伦是不满意的,如果单纯的对比,可以说这几年进步极大。 经过几年的建设,大明的教育制度已经有了雏形,通过科举考数学几何知识,已经让大明的读书人不敢不学数理几何了,可以说朱敬伦是以科举为诱饵,已经慢慢转变了传统的教育制度。 可是普及率让朱敬伦很不满意,这都五六年时间了,可他设想的普及教育,目前统计的入学率还只有三成。当然从几年前的一成都不到,现在能覆盖三成的适龄学童,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可一想到日本人起步的时候,就已经五成识字率,朱敬伦就觉得这个普及教育还是太慢,他当年可是希望十年内完成普及的,现在看来,任重而道远。 最根本的阻碍,还是乡下士大夫的阻挠,打死朱敬伦也想不到竟然有一股势力在阻挠教育的普及,儒家不是强调有教无类的理念吗? 他想看看曾国藩对乡下儒生那种最保守的态度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 第四百一十三节 出访 最早的教育变革,是从朱敬伦还没扯旗造反,英法联军也还没攻入北京之前开始的。 一开始几年是最困难,但也是进展最快速的时候,几乎到了三年前,大明国的入学率就已经达到了三成,可是之后三年几乎一直停滞不前。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大明的乡村教育太过于依赖之前的乡下私塾和学堂了。 这些私塾和学堂往往掌握在宗族势力、乡下地主乡绅的手中,官府通过一定的补贴,让他们不限制的招收适龄学童入学,一开始这些势力也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拿着官府给的钱,他们新建扩建了不少学堂。 可是几年之后,一股反勭的力量就涌现出来,当看到自家子弟考取功名的名额不断的被一些贫寒子弟挤占,一些乡绅家族,宗族势力开始不满了。 他们通过各种办法限制非自家子弟的如学,比如明里暗里向穷人家庭所需束修,说这是应有的礼数,不缴纳的学生会受到排挤,另外还在宣扬读书无用论的舆论,他们告诉那些穷人说,即便花费了十年光阴也不一定能考中个一官半职,还不如让孩子早早挣钱去,他们很乐意介绍这些孩子去城里的作坊里、商铺里当学徒。 这几种手段确实限制住了很多寒门子弟,一些家长付不起给老夫子的束修,而不能够进入学堂,有的则是真的相信读书没什么鸟用的舆论,让孩子早早出去谋生了。 看到这种情况,官府当然是不满意的,礼部就靠着入学率捞政绩了,但这时候乡下势力们又用一种离奇的论调忽悠官府,他们告诉礼部管教育的各级官员说,如果穷人子弟都去读书去了,以后所有人都是读书人,那还有谁去做挑粪喂马这样的事情,如果不做,他们这些体面人怎么生活,如果去做了,他们这些读书人同样脸上无光,因为一个读书人去做那些伙计,岂不是给所有读书人脸上抹黑吗? 这种论调还真的很是流行了一段时间,因为连那些通过科举成为礼部小官吏的人,他们也是文化垄断的既得利益者,既然他们已经成功通过读书科举鲤鱼跳龙门了,那么这个门越小当然也就越好了。 说起来出现这么多问题,还是离不开一个文化垄断在里面。 这种垄断的思想是那么的根深蒂固,而且严重到朱敬伦不敢强制干涉的程度,因为他很清楚,无坑地区长达十多年的土客械斗,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争学额,广府人和客家人两大族群为了争夺进学的名额,不惜为此血腥厮杀,现在庞大的乡下文化人希望自己的家族继续垄断文化,他们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不值得奇怪了。 至于孔夫子那面有教无类的大旗,哼哼,有用的时候他们才会去打,没用的时候,有几个人真的是孔教的虔诚信仰者? 这种情况僵持了三年,朱敬伦都没找到最合适的解决办法,他知道这是他取巧的结果,一开始依赖了乡下文化阶层推广教育,现在这些人在教育中掌握了强大的话语权后,官府在想插入进去,比过去更难了。 但对教育的普及朱敬伦十分坚决,一开始他试着派监督员去乡下,可是这些人的工作根本就无法展开,要么看到不合适的去阻止,却被各种刁难,甚至出现过刺伤人的情况,当文化垄断集团拧成一股绳阻碍文化传播的时候,总不能直接派军队去镇压吧,那些大头兵怎么可能懂得推广教育,更何况教育不是用刺刀来推广的。 朱敬伦选择在乡下势力较弱的城市中推广普及教育,这次倒是取得了一定的紧张,官府出面建立大量的公学,这回倒是招募到了大量的学生,甚至就连在农村中心的集镇上,也可以成功建立学校。 但在一个城市化率还不足百分之十的国家里,光在城市建立学校,哪怕普及到每个人,对全民的教育普及也没多大的意义。事实上在九龙港基本上已经达到了八成的入学率,但总体的入学率依然保持在三成。 而且政府直接推动,投入的资源实在是难以承受,光是在这几年在城市建学校请老师,每年就要花费上千万两,平均下来解决一个城市学生的学习的成本,能够让十个乡村学生进入学堂。 事实上,乡村教育之所以掌握在乡下文化人手中,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投入了大量资源在里面,政府的补贴只占一点投入而已,他们承担了责任,所以享有了大量的权力,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权利义务法则在起作用。 让人欣喜的是,乡下文化阶层对舆论的控制最近开始降低了,最大的一股势力是报纸的发展,愿意办报纸的人往往都是比较开明的,更愿意接受新事物,同样他们接受的信息也比较新,他们知道很多西方国家的教育,已经远远把大明落在了后面,心中的紧迫感让他们在报纸上大肆呼吁。 同时他们也对乡下文化势力的文化垄断行为进行了猛烈的抨击。 这种舆论的变化是朱敬伦乐于看到的,但这还只是小部分有识之士的呼吁,他想看到利益阶层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呢,或许得等到真正的一代寒门力量崛起之后,才能看到。 可现在寒门还只是处于被欺压阶层,还不可能跟这些强大的顽固势力对抗,官府又主要因为财政压力,对这些顽固势力是即恼恨又不能离开他们的支持,否则三成可能都保不住,因此只能通过各种方式,希望慢慢改变这些顽固派的思想。 但改变思想这种事,朱敬伦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官方进行大范围舆论宣传的方法,共和国时代用过,能收到短期效果,可是长期的副作用太大。 因此他才随口说让大家听听曾国藩的意见,也是病急乱投医,自己也不是十分期待。 结束九龙之行后不久,朱敬伦就准备要出访法国,因此他根本没时间去跟踪这件事。 这次出访的意义很大,乃至朱敬伦准备了许久。之前之所以尽力将政务都交付陈芝廷,都可以看作是为这次出访做准备,他必须在他出国之后,国家不出问题。一个现代国家,元首进行外事活动,是非常必要的,一般情况下,只有极个别国家的领袖不会进行这种活动,比如朝鲜。 大明虽然是一个新建立的国家,政权还谈不上固若金汤,因为还没有形成良好的政治秩序。可以说朱敬伦如果突然死了,必然出现大乱。但如果他活着,无论他在哪里,都不一定会出现问题。 上次张千山的问题是非常有偶然性的,首先张千山这种极其没有自知之明却高度理想化的枭雄就不常有,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朱敬伦在美国卷入了刺杀。 除此之外,朱敬伦看不到任何可能发生的变乱苗头。首先大明是一个国势日上的国家,带有一股新生国家旭日东升的彭博气象,中国人管这叫国运。虽然是初建,但辅以建立,就攻占了满清的京师,如此隆隆气势,老百姓心里非常踏实。 在权力构成上,陈芝廷为首的文官集团,并没有特别野心勃勃之辈,最重要的是文官集团没有一个人拥有动乱的威望。军事集团中,打击了侯进之后,黑狗成为权威最重的将领,但他的威望也不足以服众,至少以文鸢为代表的新安派军事力量,还在黑狗带领的五坑系军事集团之上。 势力较强的新安派少壮派军官们,却个人威望更加不足,陈芝廷又能通过他新安望族和乡绅领袖的身份,稳住这股势力。因此各派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巧妙的平衡。 当然最重要的是,朱敬伦的威望足以服众,只要他不死,没有人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加上这次去法国,政治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首先法国就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强国,始终不跟法国建立关系,对大明在世界上立足很不利。其次此次去法国,并不仅仅是因为法国,这段时间大明兴起速度过快,跟英国、俄国都产生过一些特别的冲突,朱敬伦打算用这次法国之行,秀一秀肌肉,让大家知道,大明也不是好惹的。 当然,这种秀肌肉,更是一种色厉内荏的表现,算是某些无害昆虫的警告色一样,只是打消一些国家对大明的轻视,让他们没事不要招惹大明,给大明争取几年发展时间,从而真正锻炼出肌肉来。 最后一个比较重要的目的,则是朱敬伦打算通过这次法国之行,再次带领一些国内的不同层次,不同背景的精英去见一见世面。 这些精英是从各个阶层中挑选出来的,三分之一是政府的年轻官员,带他们开开眼界,同时希望安排他们进入西方国家对等的政府部门进行交流学习。 三分之一是商人子弟,上次派大批商人子弟周游列国,最后得到陈启沅这个意外收获就物超所值,如果这次受到启发,再次出现一个陈启沅这样的能够带动一个产业发展的精英,那一切就都值了。 最后三分之一则主要出自最保守的乡绅阶层,一群老夫子,带他们去看看人家西方的义务教育,主要是西北欧国家的教育,看看是否能够让他们在危机之下改变一下思想。 这一切工作早就在进行中,因此当铁甲舰完成试航后,朱敬伦立刻就决定出航,这时候已经到了二月多,中国农历新年都已经过去了,预计到法国的时候,已经是四五月间,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 第四百一十四节 航程 旅欧的路途是漫长的,对使团是这样,对海军同样如此。天籁.⒉ 大明海军的规模目前来说相当庞大,即便放在欧洲也能排进前五去,仅次于英法两国,以及老旧而庞大的俄罗斯和奥匈两大帝国,比其他普鲁士、丹麦、瑞典等小国的舰队更大,比荷兰、西班牙等衰落的海上帝国也要强大。 大明海军装备的各型战舰总数过5oo艘,主力舰则是1oo艘美国造蒸汽帆船,吨位基本在吨左右,是美国南北战争中的主力舰船。而大明从美国总共购买了3oo艘军舰,除了其中1oo艘作为主力舰外,余下2oo艘则改成了运输船,因为这些船本来就是美军中用来巡航的快巡洋舰,火力不够,但是度快。 当初购买这些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进攻北亰做准备,光是买船就花费了过1ooo万两银子,最后都让清廷通过军费给报销了。 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尤其是去年跟英国达成了新的通商条约,两国间的战争危机解除,除了英国之外,在东方能威胁到大明的国家不多,因此保持这么庞大的舰队吨位,就成了一种没有必要的负担,更何况这些船也即将老去,在即将到来的铁甲舰时代成为累赘。 用作军舰或许不再合适,但是作为商船的话,还能用个几十年,毕竟这些船本身就是新船,一大半甚至是从美国船台上直接到的大明,可以说完全是新船,这种铁肋木壳船的寿命维护好的话,用三十年绰绰有余。 因此今年年初,海军就开始变卖这些军舰,先从运输船开始,接着是小吨位的巡洋舰,最后只打算保留1oo左右规模的军舰,通过变卖这些船,尤其是削减的维护经费中节约出来继续打造铁甲舰的资金来。 军舰容易裁减,人员却不好裁减,大明军队到目前为止都还没进行过裁员,主要的担忧是这些士兵裁撤之后无处安置,满清时期,不管是绿营还是乡勇,一经裁撤最大的去处都变成了土匪,与其让士兵转变成土匪,不如留在军中养着。 而这次跟随朱敬伦出访的士兵,无论何种情况,都是不会被裁撤的,因为他们是绝对的精锐,甚至可以说几乎都是军官。没错海军专门挑选了各种级别的军官,组成了这只海军舰队,专门用来护送朱敬伦出使。 这并不是为表达对皇帝的重视,事实上这是朱敬伦主动要求的,而朱敬伦不是一个爱好虚名的人,他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为了锻炼海军。 庞大的大明海军,接近十万的总兵力,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没有过远洋航海的经验,因为这只军队的资历实在是太浅了,大多数军官和士兵的军龄还不过五年。 这次出行,长达三个月的行程,就是一次最好的远洋训练,而且是第一次来自中国的船队到达欧洲。不好好加以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旗舰就是那艘铁甲舰,目前定位大明海军的旗舰,起名为广东号,以省名来命名,可见对这艘军舰的看重。通过建造这艘铁甲舰后积累的经验,海军打算后期建造两艘铁甲舰,以福健和广西命名,而这两艘铁甲舰的吨位,将于大英帝国第一等铁甲舰勇士级比肩,也就是高达9ooo吨以上,逼近一万吨,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是海军不着急,预定工期是1o年以内。显然大明海军自信1o年内,他们都不会遇到挑战。 旅程不但漫长,而且艰辛,尽管除了旗舰外,主力舰只有1o艘,还配属了3o艘辅助船舶,有运煤船,补给船和医疗船,可是路途上依然意外不断。 生病是遇到的最大挑战,最丢人的还出现了晕船的,来自两广、福健地区的海军士兵,按说大多都有航海的经验,尽管可能只是渔船的经验,但也不至于晕船,但是这种漫长的旅途真的太挑战人的体力了,在最疲劳的时候,连一些福健的强壮水手都出现了晕船。 此时平时的生活习性展现了巨大的优越,表现最好的是,恰恰是那些当兵前脏兮兮的,一副穷酸相,瘦弱不堪的疍民。疍民长期在河流上游动生活,生死都不离船,有的未必会到海上,但他们连拉屎、睡觉都在船上,从婴儿时候就习惯了船上的晃动颠簸,到最后他们反而表现的最好。 而且这种远洋航行,他们最为适应的一点是,他们平素的生活就是这样,就是不断的在水上运动,逐水而居,鱼群到了哪里,他们就去哪里。这也让他们的心态比普通的渔民士兵好很多,在这种漫长的船上旅途中,他们根本就不会产生离乡的孤寂感,因为他们的观念中根本就没有一块属于他们的6地。 这次旅程不但是对海军的一次考验,还是对外交部门的一次考验,他们需要提前安排好舰队的行程,舰队沿途到达的港口,停泊或者是加煤加水,或者是跟当地的外事活动,他们都需要负责。 可以说这是一场海军跟洋务司的联合训练。 在印度停泊不说,朱敬伦还会见了印度的英国殖民地官员,以及一些土邦,停了一天。 到了南非停了半天。过了南非之后,主要停靠的是法国殖民地口岸,这是法国人的安排,他们大概想以此向大明国展现他们的实力。可惜暴露出了一个事实就是,即便是法国,要进行世界范围内的远洋航行的话,也离不开英国人的殖民地港口支持。 在两年前沦入法国殖民地的塞内加尔口岸达喀尔停靠了两天时间,尽管这个殖民口岸还很荒凉,但是法国人建的总督府却相当豪华,法国人解释说这总督府事实上是过去葡萄牙人贩卖黑奴的利润建造的,事实上法国人贩卖的奴隶一点都比不葡萄牙人少,可他们现在却摆开了一副反对奴隶贸易的嘴脸,仿佛恩赐给了黑人自由一样,另外他们也主要是想向朱敬伦展现友谊,因为大明的反苦力贸易立场十分坚定,这次到法国,法国政府也将对此表态,现在提前表态,让客人高兴高兴,何乐不为。 过了达喀尔,沿着非洲海岸,远航到葡萄牙的里斯本才再次进行休整。葡萄牙人的态度不是很热情,没有什么有地位的人接待朱敬伦,朱敬伦一行也都没有下船,只有几个主教登船对朱敬伦一行表示了欢迎。 因为大明强行进入澳门,而最后跟英国达成的协议中,根本就没提澳门的地位,葡萄牙彻底失去了澳门,他们的政府面子上过不去,当然不会欢迎,能容许大明舰队靠岸,已经是给了面子了,但是大明军队进入澳门之后,并没有砸毁存在了几百年的澳门教堂,也没有干涉他们的宗教活动,教会对此表示了认可。 终于到了欧洲,一路上海军官兵也是进行了一次设身处地的地理学加强培训,作为海军军官,他们都是接受过各种地理知识的培训的,但是并没有一个客观的认识,知道现在,都还有士兵坚持不肯相信地球是圆的,可以说他们的知识水平,可能还达不到后世一个中学生的程度。 但这次航行对他们造成的冲击,最大的还不是知识上的,而是观念上的。一路上远航上万里,他们现,这个世界好像都被白人瓜分了。没过一地,就有教官指着地球仪或者高比例地图告诉他们,这是某某国的领土或者殖民地,而经过那么多地方,他们没有看到一块中国人占有的土地。 这种直观的刺激,比任何说教都有用,反应到每个人心中的刺激或许不一样,有的只会惊叹,但已经有人产生了危机感,他们看到从欧洲到大明的广大地域,基本上被欧洲人瓜分完了,尽管很多地方欧洲人只是建了一个口岸,但凡是值得开的地方,无一例外都已经被欧洲人控制,尤其是在大明家门口的一些国家,一些他们听过的国家,婆罗国被荷兰灭了,爪哇国被荷兰灭了,天竺国(印度)被英国灭了。 而法国人又已经打到了越南国。 过了葡萄牙,到了西班牙后,接待规格就高多了。 这主要得益于西班牙跟法国的关系,葡萄牙是英国的保护国,他们可以不给法国面子,但是西班牙不能不给。 同为天主教国,而法国则是教皇钦定的保教国,在欧洲之外,保护天主教是法国光荣的职责。 作为一个日薄西山的帝国,西班牙的海外利益,很大程度上需要得到法国的保护。 六年前,正在跟清廷开战的法国,中途为什么会跑去打越南人一顿,虽然有法国想要在越南扩张的理由,但最直接的原因,还是西班牙的传教士在越南被杀,法国是打着保教的名义打越南人的,所以那次战争西班牙也派了军队参加,就是这个原因。 至于西班牙本身,对向大明开拓利益,他们已经有心无力了,能守住菲律宾那一亩三分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西班牙人不说,朱敬伦却要说,他对西班牙外交官员说,保护在菲律宾的华商利益,是大明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也希望西班牙殖民政府能够给予华人应有的对待,以免引起两国不必要的冲突。 西班牙人也对此做了保证,并高度赞扬了华商在菲律宾的经营,对菲律宾具有巨大的建设意义,十分欢迎华商前去投资和贸易。 这些都是鬼话,相信要不是有大明这些年疯狂扩建的海军,华人华侨在西班牙人眼里,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猪。 离开西班牙港口拉科鲁尼亚后下一站就到了波尔多,这就到了法国的领土了,在波尔多接受当地各个阶层的接待之后,将起航进入英吉利海峡中的法国港口加莱,最终舰队就将在哪里停靠,然后朱敬伦一行将登岸坐火车前往巴黎,结束这次三万里的航程。(。) ------------ 第四百一十五节 巴黎世博会 法国人高调浮夸的接待让很多人都不适应。 尤其是那些法国商人,似乎结束了贵族时代之后,法国人变得格外的浮华和没有规矩,当然在贵族时代他们也很浮华。 浮华就是欧洲巅峰时代文化的特点,颇具暴发户气质。 浮华背后还有过分的热情,这热情不是因为他们好客,他们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就算波尔多的酒商协会拿出他们最好的佳酿,也无法打动中国客人一分一毫,他们没人喜欢这种苦涩的红酒。 舰队到了加莱,已经没人在意法国人的欢迎了,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登岸,大多数人实在是不想在看到海水了。 海军士兵都有些受不了了,更何况那些官员、商人和地主呢。 除了必要的官员外,朱敬伦给其他人放假三天,让他们在加莱港好好感受一下,这是大航海时代就存在的欧洲古老港口,相比中国的古港,这里显然更有那种肮脏水手的味道,乌烟瘴气的小酒馆,浓妆艳抹的十足女子,丑陋但是真实的港口。 在很多大明官员看来,法国人好像突然就对大明热情起来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当年徐荣村出访欧洲,跟很多国家都建立了外交关系,可是唯独法国人没有,主要原因是当时徐荣村第一个去了英国,之后又去了俄国,让法国舆论非常不满,认为法国受到了蔑视。哪怕当时徐荣村第一站去英国,转头来法国,法国人也许只会酸溜溜的说几乎怨言,最后还是会建交,毕竟英国的国力在哪里摆着。 但是将法国排在俄国之后,这就让法国人,甚至法国皇帝不能接受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十年前法国可是跟英国一起将俄国揍趴下了吗,难道他们不觉得法兰西帝国才是欧洲陆上第一强国吗。 法国人不高兴处处刁难,徐荣村没有耐心,不了了之。 因为没有建交,造成法国在东方跟大明的关系处处受掣,尤其是在贸易冲突上,很难处理。 而让法国突然改变主意的,也正是这个贸易问题,法国人占领了越南南方的四个省后,发现在这里贸易的华人越来越多,他们需要这里一样产物——粮食,而且是无限制的需求越南的大米。 法国殖民政府认为,湄公河三角洲开发潜力非常大,如果能够开发出来,将能够源源不断的向中国出口大米,只要中国人肯无限制的从这里进口粮食,他们等于获得了一个源源不断的财源,能找到一种中国人极度缺乏的商品,这是几百年来欧洲人费劲脑汁的事情。 法国人认为,一旦法国跟大明之间能建立这种长久的贸易关系,无异于英国当年找到鴉片这个法宝,意味着他们不用耗费真金白银去向中国人采购茶叶和生丝等大宗贸易品了,法国也将能够在跟中国人贸易之中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法国人发现,大明国的生丝产量这两年飞速扩大,已经成为亚洲第一大生丝生产国,主要是因为他们引入了蒸汽缫丝产业,以及开放了贸易线路,对出口还进行退税,大大鼓励了生丝贸易,尤其是这种退税,让原本本国消费的产品中很大一部分,也转向了出口。 法国是世界第一大生丝进口国,也是第一大丝绸生产国,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从来没算过中国境内那庞大的手工生产。 但是法国这些年遭受在欧洲流行的蚕微粒子病的折磨,本国桑蚕的规模始终无法扩大,甚至每年都受到巨大损失,原料的不足,严重威胁了法国丝绸工业的发展,而丝绸工业在法国的地位,就相当于棉纺织工业在英国的地位,是第一大优势工业产业。 所以法国人很渴望继续扩大大明向法国出口生丝,尤其是他们希望大明能直接向法国出口,而不是通过英国商人转售。目前法国进口的生丝,绝大多数竟然还要从伦敦运转,而法国本身是一个桑蚕生产国,而英国不是,这实在是让法国尴尬不说,贸易利益让英国商人把持,也是法国的巨大损失。 法国人推动中国直接向法国出口生丝,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法兰西银行在上海开设分行可以说就是冲着江南的优质生丝去的,但可惜法国商人还是宁可从伦敦购买生丝,导致法兰西分行直接从白丝银行变成了黑土银行,转而去做鴉片生意了。 这两年大明的生丝出口已经超过了江南,成为中国境内生丝生产最多的地区,这让法国人异常的欣喜,在各种力量的推动下,法国政府才开始转变态度,最终决定靠这次贸易博览会为机会,既向中国人展现一下他们的工业文明成果,同时改善两国的关系,所以他们特别邀请朱敬伦来参观访问。 最具体的原因,其实朱敬伦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他能猜到无非是为了利益,至于是那一部分的利益,他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没有在法国派驻大使,无从收集法国的情报,并不清楚法国人的想法。 法国人的想法他们自己不说,朱敬伦也不会问,他就按照各种安排,在加莱随便进行了一下访问,时间一到立刻前往巴黎。 这届巴黎世博会留给后世的最大印象是埃菲尔铁塔,不过朱敬伦更关心的是世博会本身,那琳琅满目的商品,最近出现的工业成果,各种机器设备,他需要了解,更希望让商人们了解,如果谁发现了商机,能够引入一套设备,打造一种新的产业,那最好不过。 这个时代的世博会,并没有什么利益可言,推销商品的作用有一些,但是作为主办方往往是亏钱的,因此往往是一个民族和国家用来彰显国力的烧钱行为。 所以法国外交大臣在跟朱敬伦见面之后,安排朱敬伦第二天就去参观世博会,法国政府专门派人指引讲解,至于法国皇帝,等到世博会之后,才会安排会面,法国人大概认为这些来自东方的土鳖,会被他们的工业文明所震慑,然后跟皇帝谈事情的时候,气势就会弱一些,这跟朱敬伦把铁甲舰开到加莱后,大肆邀请法国人参观是一个道理。 各种展厅当然是要看的,但是第一站必须是本国的展厅。 大明包下了一个庞大的区域,进行了精美的装饰,期间重金邀请过巴黎的设计师帮忙,但是装饰品全都使用中国风的,红色、黄色是主色调,龙凤图案为基本元素,辅助以白莲花,茉莉花,云纹等纹路的各种彩绸到处飘扬。 商品内容更是多达上百种,占据了上百平米的一处空间,吸引来了大量的观众。 当然工业品并不多,生丝几乎是唯一的工业品,但是精美的手工艺品琳琅满目。 这些工艺品的水平绝对是世界一流,别忘朱敬伦从天京请来的那些工匠,但更重要的是,攻陷北京之后,他几乎搬空了内务府的府藏,其中很大一部分工艺品就送到了这里参展。 朱敬伦可不止搬空内务府那么简单,内务府下辖的各种皇家作坊,他也都半空了,将那些工匠半邀请,半强迫都拉到了大明境内,给他们安排新的作坊,官方给他们进行宣传,告诉百姓这些人过去是给道光、咸丰他们制造用品的工匠,他们的产品就不愁销路,他们的手艺就不愁吃穿,日子过的比在北京还好,早就乐不思蜀了。 因此还有大量的新工艺品,很多还是结合了广東的地方风俗,进行的重新设计,谁说工匠只会恪守传统的?他们明明很懂得创新,关键是要给他们机会,给他们可以自由发挥的市场和空间。 洋务司的工作做的很细致,但他们显然没有考虑到西方的文化习惯,这些工艺品确实精美,很多都是满清皇室的珍藏,但是那些雕刻精美的玉器、玛瑙,鼻烟壶、大烟枪,显然不可能得到欧洲人的欣赏。 唯一可能大规模被欧洲人接受的,恐怕就只有云锦、宋锦等面料,以及精品瓷器了。 宋锦面料被一些巴黎贵妇问询的频率就很高,因为她们听说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的衣服,都是用这种面料制作的。 朱敬伦的到来点燃了展台的气氛,不止是展台上的洋务司工作人员很高兴,法国人看到来自中国的一个皇帝,也很热情,但是被护卫隔离他们说不上话,但却敢于打招呼,朱敬伦频频点头回应。 甚至朱敬伦还亲自去问一些穿着奢华的观众是不是喜欢中国的产品。 一个明明一副暴发户气质的家伙,满身珠光宝气一大堆首饰的胖子,听到朱敬伦问他,明明是一个土财主,偏偏愣冲贵族,告诉朱敬伦他很喜欢其中某件瓷器,说他小时候,在他爷爷的城堡里见过一个一样的。 朱敬伦看了看,那是一件从清宫中抢出来的大梅瓶,旁边的洋务司官员介绍说,这是一件孤品。 不拆穿法国人虚伪的贵族情节,只告诉法国人说,如果喜欢可以定制,根据相同的样品,大明的作坊会给他制作一件同样精美的,只是时间上可能会慢点,而且价格可不菲,法国人马上表示不在乎钱。 朱敬伦很满意,大明的工业品目前还无法打开欧洲的市场,但是手工艺品绝对有机会。 对比人类历史,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来自中国的手工艺品,都是世界顶尖的。中国工匠无论是数量还是手艺,在全世界都首屈一指,可叹的是后世中国竟然要向德国和日本学习工匠精神,而当年的日本贵族,连一张席子都希望从中国买武林(杭州旧称)造的。 在自家的展区参观了一个小时后,朱敬伦转向其他展区,法国人当然是马上把朱敬伦带到法国人的展区去了。 法国展区也是大量的工艺品,但法国人更愿意让朱敬伦看他们的工业成果,比如施耐德的机器锻锤,实用性锻锤就是这家公司发明的,后来让克虏伯感到了压力,开始在锻锤领域不断的技术竞争,不断的增加锻锤的力量,从20多吨最后增加到上百吨,这种良性竞争,也是欧洲后来技术领域赶超英国的关键因素。 施耐德的锻锤大明也有装备,为了建造广东号铁甲舰,就采购了一台25吨级的锻锤。 法国的重装备工业算不上发达,因此更多的是各种轻纺,真正拿得出手的,主要就是丝绸工业的一些机器,缫丝机自不用说,让朱敬伦有兴趣的,是他们的丝织机。60多年前,法国人贾卡就已经研制成了用纸纹版控制纹针的提花开口机构,相比中国的云锦等工艺,还在使用传统手工提花,尽管在某些品质上,机器还赶不上手工,但是在产量上,两者是不能够相提并论的。 如果想把丝绸做成一项产业,那就必须使用机器。 随朱敬伦出访的官员中,工部是相对较大的一个部门,工部尚书陈启沅亲自带队,因此朱敬伦直接就指示他说,推广蒸汽丝织意义重大,让他不但要用机器缫丝,还要把丝织成绸缎。 陈启沅满口答应,但是脸上却带着忧色,让人十分不解。 朱敬伦正要询问,突然一群人点头哈腰的转了过来,也是一群参观者,在法国人的带领下来到法国展区。 他们穿着木制拖鞋,头上留着奇怪的发髻,身上穿着宽袍大袖,这样的装扮,不是日本人还能有谁? 在巴黎世博会上碰到日本人,在这个时代,朱敬伦恍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但事实上,在世博会的历史上,日本人是常客。他们参加展会的频率,比中国要多。 有说法是日本人第一届博览会就去了,但是跟中国一样没有官方记录,真正有记录的,是第二届,还是在伦敦举办的世博会,在那届世博会上,日本人福泽谕吉大开了眼界,思想受到深深的触动,回国后整理出版了影响日本历程的皇皇巨著《西洋事情初编》,在日本出版了二十多万册,而比他更早的魏源的海国图志在中国几乎无人问津。 询问法国人才得知,这次是日本人自己来的,他们派出了一个代表团。 朱敬伦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已经变得沉重起来,刚才陈启沅的事情他也就忘了问。(。) ------------ 第四百一十六节 克虏伯大炮 朱敬伦对日本历史知识并不算很丰富,但是却知道一点,日本人在面对西方时候的开放心态十分惊人,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至少中国人很难接受那种遇到另一种文化,马上就能扔掉自己的文化,如同小学生一样去学习的态度。 中国人文化自豪感太强了,导致很难俯下身来去学些别人,遍观世界历史,西方跟中国都有一种好为人师的文化特征,欧洲人总认为自己是最文明的,尤其是他们的宗教,因此向全世界去传教。 中国则认为不是华夏就是蛮夷,始终鄙视那些不肯穿中国式的锦衣玉服,不肯使用汉文的民族和国家,而对朝鲜、越南和琉球这样的乐意接受汉文典章制度的国家,则大加褒奖,传播方面,中国不是派传教士,而是派人送去各种书籍,让番邦去自学。 或许是长久以来当学生当惯了,所以日本人才能沉下心来学习别人。 但这有一点解释不通,越南人、朝鲜人也是长久的学习中原文化,可是当西方文化到来之后,他们不是像日本那样疯狂的去学习,依然产生了各种抵触,这完全不能用他们汉化更深来解释。 朱敬伦不由想到日本的民族特性上来,无论怎么看日本人身上,都带有海洋民族的特点,饮食上食用的主要是海鱼,各种海洋相关的风俗。当然在民族分类上,日本人被分为农耕文明行列,这只能说是汉文明太强大了,生生将日本这个天然的海洋民族,在文化上扭转为农耕文化而已。 但是海洋民族天生对外界的好奇,这一点日本人就比农耕文明的中国等国要强烈的多,毕竟依靠大海生存的人更愿意去远方,而种地的农民根本不需要了解十里之外的事情,这是现实决定的文化特性。 朱敬伦不知道的是,早在刚刚结束了在朝鲜跟明王朝的对抗之后,的庆长18年(1613年),日本武师支仓常长受藩主伊达政宗派遣,乘“圣约翰洗礼者号”海船横跨太平洋和大西洋,前往出使欧洲。航行经过了墨西哥、哈瓦那、古巴、西班牙,于元和元(1615)年到达了意大利的罗马,并拜见了西班牙国王和罗马教皇。常长本人更受到教皇的洗礼,被授予罗马公民权,位列罗马贵族之中。 为了打造圣约翰洗礼者号,伊达政宗花费了大量的力气,动用了大工800人、锻造冶炼工600人和杂役3000人,才建造完成。 更让人惊叹的是,伊达政宗派人去罗马面见教皇,提出的要求是允许天主教在日本传播,换取教皇许可日本在西班牙领地内进行贸易,在对贸易的看重上,日本人显然跟中国人的态度有绝对的不同。 可惜的是支仓常长回国之后,德川幕府权衡之下选择了闭关锁国,禁止了天主教。否则那时候就开国的日本,会让东亚历史发生什么改变,真的很难预料,也许在日本这条鲶鱼的促进下,也会让同时代的明朝采取不同的态度也说不定。 美国打破日本的闭关锁国之后,日本人的态度飞快的回到了德川幕府锁国之前的状态,再次对外界充满了好奇。福泽谕吉不久之后就代表日本出访了美国,接着每隔几年,日本几乎都要派出一只代表团,前往西方各国去进行活动。 1860年去美国,1862年去英国,今年来到了法国,这些可都是在日本明治维新之前就进行的活动,相比历史上的满清王朝,知道1905年才开始进行了第一次官方层面的外交使团出访活动,对比之下真的很说明问题。 而且由于历史上日本人的积极对外,在1870年代,欧洲掀起了一股日本艺术热,可以说日本人从一开始,就让西方更了解日本,而大清王朝身上始终带了一层神秘感。 现在情况不同了,朱敬伦将大明打造的更加开放,但是在程度上,依然不如日本,这次突然看到日本人出现,让朱敬伦不由的开始担心起来,他想到国内那些封闭的老夫子,想到日本人一开始就展现出来的开放特质,他觉得似乎自己的步伐走的还不够快。 他并不惧怕日本的竞争,如果在他的领导之下,大明在先走一步的情况下,几十年后还会败给日本,那他也就没必要执政了。他忧虑的是,一旦日本人以无比开放的姿态,国家推动引入西方技术的话,大明在跟日本的竞争中,会不会慢慢处于不利位置,这种国势上的不利态势,会形成马太效应,强者愈强,所谓一部落后就步步落后。 当然,这一切都是未雨绸缪,至少在目前,大明在各个方面已经走在了日本前面太多,庞大的兵工厂引入的技术能力,已经产生了不断的扩散效应,佛山已经有几十家装备了蒸汽机的铁工场,这些日本都还没有。 但执政者所应该做的,不就是不断的强化本国的优势,弥补本国的劣势,从而让自己的国家始终能站在一个优势的地位吗。 朱敬伦心事重重继续参观。 法国人的机器也就这样了,真正要看机器,主要还是看英国的,另外欧洲能跟英国机器相媲美的,只有比利时一个国家,其他国家都落后了一代。 跟法国展区紧邻的,是邻国普鲁士的展区。 普鲁士人生产的钢铁制品,在欧洲已经慢慢开始崭露头角,克虏伯的钢铁制品,已经开始享有质优价廉的口碑了,而在三十年前,他们还被英国人嘲笑,各种仿制英国的劣质品,让英国商务部要求德国人在出口的产品上,必须打上德国制造来做区分。 朱敬伦看到的情况,德国人似乎已经开始扭转他们的形象了。 朱敬伦看到德国发明家尼古拉斯?欧特发明的循环四冲程的汽油活塞发动机,这是后世汽车工业的基础啊,但现在显然还没有使用价值,还得需要几十年的改进才能实用。 还有维尔纳?西门子发明的发电机,这是西门子今年元月才发明出来的机器,样机马上就送到了巴黎来参展,希望能够尽快的推广出去。不一样的是,发电机已经出现了很多种类的设计了,而西门子设计出来的,是第一代实用化技术。这也是西门子帝国崛起的基石。 朱敬伦跟西门子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讨论,告诉西门子如果他愿意到中国去投资,他愿意资助西门子一半的资金,很乐意做西门子事业的合伙人。尽管西门子很动心,但是他自己都对这种产品没信心,因为电力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没有发电厂和远距离输电技术的支持,电动机只是一个使用电池的玩具。 除了这些新奇的玩意,普鲁士展区的主要产品,还是像钢制轨道,克虏伯的火车轮毂,一些机床产品等机械制品,按照巴黎世博会的分类,他们被分为第五大类“矿业、工业和林业等加工或未加工的产品”下第四十小类的“采矿和冶金业”。 但是最吸引朱敬伦的,则是一门放在中间,巨大的钢铁大炮,克虏伯火炮! 这门巨炮也属于采矿也冶金业分类。 相比于属于未来的西门子的电动机,克虏伯的大炮显然是这个时代的明星。 当然在欧洲,此时的克虏伯还名不见经传,顶多在冶金行业有一些小名气,大家知道他生产优质的钢材,主要产品是精致的德国刀叉,最近在火车零部件领域颇有建树,至于克虏伯的大炮,在德国軍队打败法国之前,没人认为大炮的作用比步枪大,也没人认为普鲁斯能跟法国相提并论,那么德国武器也就没什么名气了,这次克虏伯的大炮之所以被观众关注,主要原因是他的体积。 这门大炮太大了,足足三米多高,炮管长度五米六,重量达到了五十吨,通身使用克虏伯生产的锻铁加工,从外面看就有足足五层锻铁构成。而这样的钢铁怪物,他能发射的炮弹重大一千磅。 对比一下,英国最大的舰炮是110磅,大明能生产的最大舰炮也是110磅,就是为了跟英国战舰在火力上能够并肩,可是克虏伯的巨炮,是英国舰炮的十倍。 “本炮用于海岸防守,炮弹穿透力极强,能摧毁船舰铁甲。” 性格质朴的克虏伯在宣传单上就只写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介绍。 朱敬伦看过之后笑着对克虏伯推销人员道:“我刚刚称作一艘铁甲舰到法国,你们就说你们的大炮能打沉铁甲舰?” 克虏伯人躬身道:“非常抱歉,我们无意冒犯,这只是一句广告,您不用当真。” 克虏伯的推销人员知道朱敬伦是一个东方国家的皇帝,尽管他并不太清楚大明在哪里,不知道大明的历史和背景,他是一个专业的工程师,他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他只需要知道这是一个皇帝,保持一定的尊重就可以了。 朱敬伦笑道:“我很认真,我想知道你们能不能生产舰炮,100磅以上的后膛舰炮?” 推销人员下意识的思考了一下:“100磅的?当然可以!” 他眼睛中透着自信,是对自己技术的自信。 朱敬伦笑道:“很好,我国的铁甲舰就在加莱,我希望你们公司能派人去参观一下,我希望我离开欧洲的时候,我的军舰上能够换装上克虏伯的大炮。” 舰炮是价格高昂,同时利润丰厚的生意,一艘军舰上的舰炮,往往意味着数十万两的销量,数万两的利润,工程师马上就接下了这笔生意,然后还煞有介事的要朱敬伦签下合约,然后询问联系事宜。 朱敬伦心中暗道,跟克虏伯的合作从这里就开始了,买炮的目的只是初步,看到博览会上这尊巨炮,他就打定主意将这种技术引入大明,只是如何让克虏伯转让技术,他还没有想好。 突然朱敬伦眼中再次出现了几个日本人的身影,突然朱敬伦下了一个决定,或许是该更开放一些的时候了。 此时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决定在欧洲招商引资。 没跟日本人打照面,朱敬伦先一步离开,他看到日本人似乎是冲着他来的,或许同为东方国家,日本人想在这里结实一下。 但朱敬伦提前离开了,不是他摆架子,而是他觉得地点不对。 临走前交代陈启沅:“给我联系一下这些日本人,我要跟他们见上一面。还有,问问他们来法国准备干什么?”(。) ------------ 第四百一十七节 引入种子 离开会展,朱敬伦坐上法国人准备的华丽马车,直接回到法国人给他安排的住所,法国的杜伊勒里宫。天籁小说.⒉ 这个规格足够高了,先这座皇宫从拿破仑时代起,就代替了凡尔赛宫成为皇宫,拿破仑一世对其进行了扩建,修建了骑兵凯旋门等建筑。 另外这里也是拿破仑三世的皇宫,尽管没有见面,俩人此时都住在一座宫殿之中。 但安排朱敬伦住在这里,也算正常,因为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十年前访问法国的时候,也住在这座宫殿,当然对这种安排,总是会有人说三道四的,一些种族主义者认为东方的土著皇帝根本不能跟欧洲的君主相比,认为拿破仑三世让大明皇帝住进杜伊勒里宫简直就是在丢他祖先的脸,嗯,拿破仑也没什么显赫的祖先。 这些苛刻的评论,有的出自种族主义者的笔下,有的根本就是拿破仑三世的反对者们,后者不管拿破仑做什么,他们都会骂的,朱敬伦是被迁怒了。 这种场面朱敬伦见多了,完全没有感觉,这算什么啊,后世中国领导人出访的时候,西方一些组织雇佣的车队,就跟着中国领导的车队后面,打着各种抗议的旗帜,只要他们不冲击车队,谁会在乎他们?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中国领导出国,往往规格都很高的原因,一来是出于讨好中国,二来也是担心安全问题。 朱敬伦的房间外面,正对着一个巨大的广场,他此时没心欣赏美景,对着窗户愣了一下神之后,腹中就出现了一篇锦绣文章,然后拿过桌上的鹅毛笔挥毫起来。 等到陈启沅他们从世博会回来的时候,一片上万字的文章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我写的东西,就按我写的来表,字虽然多了一些,但不要说省钱了,找最大,最正面的报纸。” 陈启沅拿过文章,现是朱敬伦细致的介绍大明的情况给西方人看,告诉他们大明国在中国地区的东南方向,国土面积分为三部分,总面积比法国略小,人口比法国多一千多万人。 领土北边为生产茶叶的福建,中间是生产生丝的广東,西部则是生产蔗糖的广西,三大地区全都拥有漫长的海岸线,交通十分便利。 这些介绍虽然不能说错,但总让陈启沅觉得别扭,福健是产茶叶不错,广東的生丝也不少,广西确实有人种甘蔗榨糖,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启禀皇上,福健可不止产茶叶,广東也不止是生丝,这么写不是太局限了吧?” 陈启沅叹道,福健的特产多了去了,广東的茶叶也不少,如果让他来写,会把这些地方都描绘成鱼米之乡。 朱敬伦叹道:“我也知道佛山的铁锅一直卖到暹罗去呢,可洋人知道什么,他们眼里就只认识茶叶、丝绸和糖。这些东西他们常见,价格还算可以,是富裕人家才能享用的东西,一听我们大明产这些东西,这才能留下好印象。” 说着这些道理,朱敬伦也不由得心中感叹,明朝的时候,西方人还没有展起来,那时候西方流行的中国人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吗,不管是商人还是传教士,凡是那个时代来到中国的,回去之后都会绘声绘色的跟朋友吹嘘中国的富庶。 这其中有真实的成分,当时的欧洲确实不如中国,当时的欧洲也没有下水道,没有长途输水管,也不讲个人卫生,英国皇室出行后的旅店里到处拉的都是粪便,相应的洋人当时能看到的无论是江南的水乡,还是广東的珠三角,都是相对富庶的鱼米之乡。 这其中当然也有夸张的成份。比如在北亰传教的汤若望等传教士,在回给罗马教廷的信中,一面褒奖中国,一面说中国人虽然不是上帝的信徒,但也不能算异教徒,他告诉西方说中国人是无信者,但却严格按照上帝的教义在行事,也就是说中国人不知道上帝,可是中国人的言行举止完全符合上帝的教导。他们这些传教士,完全否认中国人有信仰,介绍儒教说这不是一种宗教,而对佛教这样的宗教,他们完全忽视了。 传教士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中国如果不好,中国人如果拥有强烈的信仰,他们担心教廷不会在支持他们的传教事业。 可问题是,这些人传回去的信息,为什么普通人会相信,他们会认为中国真的那么好,普通人也就罢了,连伏尔泰这样的大哲学家也跟着起哄,足以证明当时的欧洲人真的是把中国当成天堂一般的地方。 显然中国既没有他们后来说的那么差,也没有中国热时期说的那么好,中国就是中国,不是天堂,真实存在,有穷人也有富人,有好人也有坏人,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可是在明朝时候,中国人在欧洲人心中就是天堂,不是因为他们听到传教士、商人的说教,不是他们看到马可波罗的游记,欧洲人不是傻子,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真正的原因是,当时欧洲能看到的,从中国带到欧洲去的物件,基本上是这三样,一种是丝绸、一种是瓷器,最后还有茶叶。 这三种东西,在当时无一不是世界上最畅销的奢侈品,为了丝绸之路,东罗马帝国还跟波斯帝国爆过战争。 那么当欧洲人天天看到的都是这种美好的东西的时候,他们也自然就会相信传教士们所说的,中国人吃着世界上最白的谷子(大米),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丝绸),吃饭、喝水都用的是精美的瓷器。 一想到中国人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欧洲人自然觉得中国是天堂,甚至觉得中国人是高人一等的。 所以朱敬伦才要向欧洲人介绍大明是茶叶、生丝和糖的生产国,还是用这些美好的东西来打造大明的品牌。一旦大明跟这些高价值的产品挂上钩,大明本身也就成了一种品牌,今后凡是大明的商品,往往就能享受到溢价了。 就好像大家一听说德国制造,天然就会想到质量精良,提到中国制造,悲观反应是劣质品,山寨货,乐观一点的也只会想到廉价二字。 其实德国产品也并不一定都精良,中国产品也不是全都山寨,但这就是品牌,是让人家一看到立马就能联想到了印象。 朱敬伦励志在这个中国产品还没有有坏印象的时代,给大明产品打上一种高价优质的符号,从而可以用更高的溢价赚取利润。 当然打造品牌其实很容易,如何保护这个品牌就不太容易了,中国古代的名声多么好,可清末时期还不是臭大街了。 这些都需要工部的工作,朱敬伦的建议是,对出口品进行严格的检查,坚决不允许劣质品流出,哪怕这些劣质品价格如何低廉,也不许出现,海关可以直接销毁。哪怕为此落一个一流产品给洋人用的坏名声,也要在国际上维持好大明的这个形象。 这是题外话,朱敬伦写的东西,可不光是介绍大明的情况,最重点的是招商引资的内容。 这些内容让陈启沅十分的担忧。 他看到朱敬伦告诉西方人说,大明拥有丰富的原材料,但是却没有生产工业品的技术,欢迎西方工业家到大明去开拓生产,大明不但不禁止,而且愿意给予特殊行业的企业以优惠的贷款和税收减免政策。 这些享有优惠贷款的企业包括军事工业制造,机床制造,蒸汽机和铁路机车制造,基本上都是重工业领域的产业。但是能享受贷款和税收减免政策的企业,一个行业只有一个。 这就是朱敬伦的招商引资方式,只引入种子企业。因为他很清楚,他要引入的是技术,而不是资本,这跟后世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完全不同的。 这个时代的中国不缺银子,缺的是技术以及将银子转化成资本,将商业资本转化成工业资本的机制,说白了就是缺少现代工商业文化。 而且朱敬伦对于招商引资这种事始终保持一种保守的心态,这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有现实的现状为证的。大规模招商引资,确实能在短时间内吸引到大量的资金、技术和管理,可是不加限制,只要是外资就给优惠的做法,却让外资在中国站在所有产业的最顶点,他们享受到了最高的利润比例,短期内确实带动了中国的展,甚至带动了整个技术水平的进步,可问题是,利润都被转走了,导致三十年高展,老百姓依然很穷,而同样经过三十年高展的日本、韩国、新加坡、台湾等地方的百姓都变得富裕,只有中国依然穷困。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些享受着优待的外资,他们将大量的利润没有变成中国人的收入,而是汇回到他们国内,变成了他们股东的分红,到头来是中国人工作越努力,投资国的利润越丰厚,中国人只赚了一个辛苦钱罢了。 所以朱敬伦虽然看到日本人感受到了紧迫感,决定招商引资,但却只打算引入一批种子企业,一批大明不可能自行诞生出来,而且技术壁垒比较高,即便政府推动都不太容易的重工业技术企业。 这些企业到了大明,自然要招募大明的工人,技术就会慢慢扩散开来,最终形成一个行业,带动一系列产业。 至于这些种子企业会不会转走太多的利润,第一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算是交学费,第二朱敬伦还打算给这些企业投资,跟他们合作,做他们的合伙人。(。) ------------ 第四百一十八节 给日本人贷款 不厌其烦的给陈启沅解释自己的用意和思路,这是朱敬伦一直以来的习惯,不是他耐心作解释,而是他希望影响这些官员的思想。 陈启沅未必真心信服,但是他听懂了,至于执行,这些人还没有违抗皇帝的觉悟。 这些东西发到报纸上能够收到什么效果,能不能招募到足够优秀的企业,真不好说,真正的好企业,他们根本不愁机会,比如克虏伯这样的企业,他们在德国都不会为生意发愁,让他们出国的动机真的不大,倒是西门子那样的新兴行业,或许他们更乐意考虑一下。 放下这件事,朱敬伦才开始关心日本人的动向。 陈启沅打听到了,这时代日本人还没有那么强的保密意识,直接问他们就套出了话。 这批日本人是日本幕府派来的,使团总裁大隈参议,副总裁佐野常民,另外还有担任书记官的山高信离、涩泽荣一等人。 但这个使节团非常松散,并没有正式的授权书等等,因此被认为是非正式使团,主要原因不是日本不懂这些,事实上日本人请了德国人维纳作为他们的顾问,这次带来了相当多的展品,比如一蹲大佛和一只金虎鲸。 可是日本幕府大概还是出于跟洋人打交道的顾虑,因此这只使节团身上没有任何外交任务,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学习的。 他们随行带来了“工业各科学生和职工70人”,这些人参观完世博会之后,就会留在欧洲学习,比如副总裁佐野常民将会去英国和荷兰视察海军和工业;事务官关则明清在伦敦之后留学了三年;山高信离则在法国学习法语和炼铁技术。 陈启沅打探到的消息,让朱敬伦不由吃惊,他一直以为日本派出留学人员是明治维新之后的事情,没想到幕府时期就已经开始了,事实上幕府时代日本已经建立起了一些兵工厂,根基比洋务运动之前的满清要雄厚很多,加上他们一直都有兰学的传统,日本人对西方世界的了解远在满清的文人士大夫之上。 “他们没有军事使命?” 朱敬伦疑惑道。他专门让陈启沅留心这方面的问题,他知道日本前天皇今年1月死了,新继位的就是明治天皇,这家伙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批反对份子,对幕府的声讨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反对派开始联合,这种情况下,幕府派到西方的使团,如果负有军事使命十分正常。 陈启沅摇摇头,不过他突然道:“倒是听他们说过,有一个叫做福泽谕吉的,带人去美国买枪炮去了。” 由于日本的国门是美国打开的,古怪的是他们反而对美国格外亲密,他们的军事顾问主要都是从美国聘请的。 朱敬伦点点头:“给驻美公使发报,让他们留意这些日本人,能提供方便尽量帮忙。毕竟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吗。” 陈启沅点点头,他是真的觉得在夷人的地方,还能见到熟悉的东方国家的人,是很高兴的,尽管那是一群倭寇,如果在中国的话,他真看不上这些人,可是在夷人堆里,他难免就对这些人有好感了。 要不是日本人之后奉行的侵略政策,中国人对日本人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哪怕甲午战争被日本打了一顿,可是中国文人不但没有憎恨日本,反而受到了刺激,后来日俄战争中,日本民间舆论是一边倒的支持日本。 当日本打赢俄国后,无数中国人发自内心的替日本欢呼,当时他们将日本的胜利,看作是黄种人的胜利,因为当时日本的胜利,确实证明了黄种人不比白种人差,让很多人心中的心理阴云散尽,明白原来自己的人种并不是天生不行,原来只要努力,黄种人也能赢。 在日本情况同样如此,日本人对中国人也有天然的好感,前提是在面对白种人的时候,比如得知英国打败了清廷,竟然还有一些日本武士写过一本,其中描述的是日本武士帮助清朝军队反攻英国,一直打到了伦敦活捉了维多利亚胖妞的情节。 满清对西方人的失败,在日本引起的反响除了让他们看到洋人的强大外,民间还普遍为清廷的失败而惋惜的情感。 同样的感情还发生在其他国家身上,比如越南明命皇帝也写过许多评论,尽管对满清的军队十分鄙夷,但字里行间流露的,也是希望看到满清胜利的情绪。 这其实就是种族的天然亲近感,就好像白人在中国就容易形成统一战线一样,他们天然就有亲近感。可惜的是东亚历史的不幸,让黄种人无法联合起来,主要责任就在日本。 是一场侵华战争,彻底让中日两个民族成了世仇,无论在任何场合,哪怕是体育比赛,中国观众肯定是站在日本的对立面。 日本不止侵略了中国,还殖民了朝鲜,加上后来中国又先后跟韩国和越南爆发过战争,这些都导致21世纪的黄种人内部依然矛盾重重。 但作为这个时代的任务,陈启沅就算鄙视日本人,可却不会仇恨。 朱敬伦可不一样,他太了解日本人之后会做什么了,哪怕这个时代未必还会发生,但他天然就对日本没好感,所以他嘴上说的是帮助日本人,实际上是打算坑日本人一把。 他说让驻美公使帮助日本人,帮助日本人干什么,日本人是去买军火的,当然是帮日本人买军火了。 “告诉日本人我国的大炮质量也不错,如果他们有兴趣的话,我们的大炮可以无限制向他们出口,如果没钱还可以贷款。” 朱敬伦补充了一句,他觉得美国的大炮也就那样,南北战争中的技术成果基本上都被埃里森带到大明兵工厂里来了。 欧美之间的电报早就接通了,事实上欧洲到亚洲的电报也已经修通了,从伦敦通往新加坡的电报是英国人假设的,而从新加坡通往广州的电报,则是大明假设的,而大明的电报还延伸到了上海,到了青岛、大连。 电报的便利,让两个小时后驻美公使就反馈回了消息,日本人到美国的行踪没有保密,因为有无数的报纸跟踪,这个时代日本人也算是稀罕东西。 他们很容易就在华盛顿找到了日本人,福泽谕吉确实是来购买军火的,但是他们带来的钱实在是太少了,而他们想要的东西又太多,跟美国人商谈借款一事不太顺利。 这时候大明公使找上了他们,告诉他们大明也可以出售大炮,还可以贷款,这种好事,日本人当然不会拒绝,为了镇压叛乱,幕府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是日本人的胃口有点大,他们希望能够贷款1000万两银子,他们打算给5万人装备上步枪大炮。 如果不是有心使坏,这笔买卖朱敬伦真的不会做,因为幕府目前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美国银行为什么不敢给他们贷款,不就是怕他们打败了钱收不回来吗。 朱敬伦是铁了心帮助幕府,只要幕府继续统治日本,日本不搞中央集权,这个国家就没什么希望。 所以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但这是一笔巨额资金,即便是广府银行也不是一下子能拿出来的。 但朱敬伦想到了英国人,英国银行家族巴林家族,罗斯柴尔德家族,早就已经跟大明驻英公使联系过了,他们希望能在大明皇帝结束访法,到英国访问期间,拜见大明皇帝。 银行家想找朱敬伦,目的当然是为了生意,不过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断定大明需要借款,现在倒是可以先将日本这个客户介绍给他们。 “待会让英国公使回一下那些银行家,问问他们,有一笔好生意他们愿不愿意做。” 决定支持幕府之后,对巴黎的日本使团朱敬伦就不太关心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只正式使团,来的人代表的不是日本政府,连幕府都不代表,尽管大多数都是受到幕府的命令,可他们都是以各自番的名义过来的,甚至不服幕府的萨摩藩藩士在岩下方平的带领下,自称萨摩国,是以独立的身份来的。 其他的比如佐野常民是带着肥前藩的藩士来的,山高信离是兵松藩的,关则明请是加贺藩的,涩泽荣一是武藏国的,直属幕府将军领地,他本人更是德川家的家臣。所以这些人成分各异,也真的很难算成正式使团。那么朱敬伦跟这些人接触也就没有了意义,但是见还是要见一下的,因为已经约好了,晚上他们会来皇宫拜见朱敬伦。 对其他人朱敬伦没什么印象,但是涩泽荣一他倒是印象深刻,此人被称为日本现代企业之父。 他家是武藏国的豪农,豪农是日本名词,意思就是他家是农民,但是很有钱。他们家有自己的土地,还经营生意,是当地村子里的第一副户。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商人背景,让涩泽荣一后来放弃了日本政府的大藏省的高官权位,直接去做生意人了。 他在西方游历的过程中,对西方商业模式非常推崇,一生创办了五百多家企业,以一人之力大大推广了西方资本方式在日本的传播。 对比一下李鸿章这样的洋务大臣,恐怕没人愿意放弃政府的高官不做,直接介入商业,而涩泽荣一放弃的,可是相当于满清的户部尚书的官职。 在满清历史上,跟涩泽荣一比较相似的人物,应该属后来的状元企业家张謇了。但可惜张骞出生的太晚,清政府给张謇这种人提供机会的时间也台湾,满清最大的败笔,不是不关心洋务,而在于限制民间的参与,这又正是日本成功的地方。 朱敬伦是以看待张謇的眼光来看到涩泽荣一的,所以当日本人走进他的房间,仅仅是鞠躬的时候,侍卫马上断喝他们跪下,这些藩士都是高级武士,往往都有身后的中文功底,他们到时听得懂中国官话。 日本人被断喝,马上一愣,朱敬伦笑着摆摆手,让他们座。 结果日本人真的马上跪下,头地点连连道歉说他们失礼了。(。) ------------ 第四百一十九节 打造工业乡绅 日本人的恭敬,再次让朱敬伦意外了一下,日本人服从性本来就强,日本的等级意识比中国还强。天籁.⒉ 所以朱敬伦一下子就理解了,这些日本人在面对朱敬伦的时候,他们从心里接受双方地位的不对等,既然他们心里认为朱敬伦的地位比他们高,他们对磕头也就无所谓了,这时代的日本人跟中国人一样,其实都对磕头没什么在意,前提是对方地位得比自己高。 有传言说,后来在慈禧太后时代,满清派去俄国给俄国沙皇登基庆贺的使臣,就在公开场合给沙皇磕头呢,面对西方人的嘲笑,这些人反而嘲讽西方人不懂礼数呢。 朱敬伦再次请日本人坐下。 一行一共五人,萨摩藩的人不在,显然他们幕府派来的藩士排挤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萨摩藩人。 大隈总裁来了,佐野副总裁也来了,山高信离和关则明清也来了,显然这些人都是代表各自的番国,而涩泽荣一也来了,他是德川家的家臣,他的身份有资格来拜见大明的皇帝。 既然知道这些人不负有外交使命,朱敬伦也就随便跟他们聊聊,他打算听听这些后来明治维新时代的精英的思想。 一番交谈过后,现这些日本人对西方的了解还很肤浅,见识还很稚嫩,但是他们纷纷表示想要留在西方学习,这点精神倒是值得学习。 让人舒服的是,这些人都有很深厚的汉学功底,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懂汉语,但是汉字全都会写,他们自己备了纸笔,直接将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写在纸上,是为笔谈。 跟日本人一席话之后,朱敬伦觉得自己也受到了很大的启,这些日本人除了涩泽荣一之外,全都是日本的武士,包括涩泽荣一虽然他出身农民家庭,可是已经被德川家收做了家臣,其实也已经是武士身份。 不一样的是,其他四个人的武士印迹和文化传统更深。 日本也是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可是他们的士跟中国的士不一样,他们的是武士,中国的是文士,当然日本人自己是不可能诞生出这种文化传统的,他们的武士文化很大程度上是从学习中国的过程中展出来的,从日本武士身上,应该能看到宋朝之前文物结合的中国士大夫的身影。 所以说武士就是日本的士大夫阶层,不一样的是,这些武士除了识文断字之外,他们还会舞刀弄剑,军事色彩更重。 他们跟朱敬伦的谈论过程中,主要体现的还是他们的学识,而不是武人的一面,或者说他们的武士文化中,本身就带有人文文化,是文武一体,就好像学六艺时代的儒生。 朱敬伦受到的一大启是,为什么日本明治维新成功了,而晚清的洋务运动失败了,先日本明治维新的这些武士比李鸿章等洋务派更加开放,更加乐意学习,这是精神层面的,他们未必有李鸿章等人的个人能力强,可是他们是一群肯放下身段学习的人;第二日本的明治维新自始至终都掌握在武士手中,尽管明治政府废除了武士阶层,可是明治政府的各级官员却全都旧武士,而且大都是维新派的旧武士。 换句话说,日本明治维新,始终都掌握在一群精英的手中,不是掌握在农民手中,不是掌握在商人手中,依然是在武士手中。 在国家转型期间,精英的参与程度十分重要,具体原因不用多少,精英掌握治国经验就是一条重要因素,翻开人类历史,就能知道精英的参与度有多重要。可以说,凡是旧精英参与程度越深的变革,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变革的过程就更平稳,变革产生的代价就越小。 英国从封建时代转向资本时代,最大的灾难是爆了一次议会跟国王的战争,经过克伦威尔**之后,权力很快就回到了大贵族手中,之后他们就平稳的迎来了光荣革命,之后在英国整个工业革命期间,无论遇到多么大的社会问题,都没有生动乱,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权力始终掌握在精英手中。 但是转型势必意味这权力的转变,英国人是如何面对旧贵族权力失落,而资产阶级权力加强的呢,他们产生了一个阶层,名叫新贵族,所谓新贵族,就是经营资本产业的那群人,其中很多以资本家的身份晋升为贵族,但还有很多是贵族直接创办了资本企业,可以说新贵族是一种资产阶级和旧贵族混血的产物。 给新型资本金以贵族身份,旧贵族转变成资本家,英国在转型的过程中,其实是这些转型的权力阶层推动的,所以平稳。 同样的道理,还有德国的容克贵族,容克贵族直接创办企业,或者企业家成为容克贵族,比如克虏伯这样的企业家,因为跟军事集团的紧密结合,也得到爵位,被容克地主阶级所认可。 到了日本人手里,他们的武士转身创办企业了,成了财阀。 那么在大明这里呢,朱敬伦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忽略了这个方面,他没有花费力气,帮助旧的士大夫扭转他们的身份,他一直抱有一种态度,希望培养新的既得利益者,新的精英阶层,至于旧阶层基本上被他忘记了,这些旧阶层在他印象中虽然不是打击对象,但至少是防范的对象。 这些年来,朱敬伦确实培养出了相当多的既得利益者,比如大量财的商人,可是这些商人在话语权上,根本就没办法跟那些士大夫相比,而且他们自身似乎习惯了不去争斗,或许是一种传统的惯性作用,他们完全不敢去跟那些士大夫去争斗。 既然无法用新阶层压到那些旧阶层,那就直接让旧阶层转变成新阶层,哪怕只是转变一部分,也能从内部瓦解他们。 朱敬伦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启沅,俩人商议一下制定了一个章程,那就是以后在政策上应该支持有功名的旧阶层,比如那些旧时代取得过功名的乡绅,家中三代中做过官的地方乡绅,给予他们特别贷款,欢迎他们投资工商业。 英国有新贵族,德国有容克地主,日本有武士财阀,那么如果能在大明打造一个工业乡绅阶层,那大明的工业化恐怕更容易推动下去。 朱敬伦的观点跟陈启沅的观念不谋而合,事实上,陈启沅在推行缫丝业的过程中,也主要是鼓励一些地主乡绅办厂,背景上他自己就是一个乡绅,或者说他就是朱敬伦所说的第一个工业乡绅,思想中他是有些看不起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和暴户的。 这几个日本人给朱敬伦的启不止这点,他现日本人现在就带来了留学人员,当然主要是幕府办的兵工厂的学徒,是来欧洲的工厂学习技术的。 但朱敬伦认为日本人的步子迈的比自己还大,他之前一直是高薪聘请欧洲技术人员,倒也派了一些留学人员,但主要是通过公使馆向各个学校派遣,主要是在大学层面,在技术层面上到时没有下功夫。 跟陈启沅商议,回头从兵工厂中挑选一些优秀的学徒,也送到欧洲最先进的工厂来学习,他们的基础肯定是比日本人的基础好的,他们不必非到工厂学习,只需要实习一段时间,然后送他们进大学去学习最先进的理论知识,回去就是高级工程师。 另外也该从各级学校选拔留学人员了,目前没有那么多的经费,每年派出一千人左右就可以了。 得到启后,朱敬伦也没打算完全模仿日本,他将自己的思路扩大,日本人现在还只局限在技术层面,之后他们也会派遣学生进大学。朱敬伦觉得其他层面也应该可以学习,比如欧洲高效的政府运作体制。 目前大明的政府沿袭了赫德在海关的一整套制度,在亚洲已经算是最高效的,但放在西方还算不上优秀,跟俄国政府相比那倒是不差,但是跟英法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而西方最优秀的政府,其实还不是英法,连英国人都很羡慕普鲁士政府的高效率,颇带有军事化色彩的普鲁士政府的文官,才是最高效的一群人。 选派是来不及了,刚好这次带来欧洲参观的政府官员,他们本身就是政府中的青年精英,本来是就是带他们来学习参观的,现在直接留下,跟欧洲各国接洽,安排他们进入各国对等的政府部门实习,规定年限至少一年,如果他们自己有意愿,还可以多留几年。告诉他们,他们在欧洲的实习可以给他们在大明算资历,而且一年当作两年来算。 既然这些官员能够留下,那么使团的其他人也没有道理不能留下,带来见世面的一些乡绅子弟也留下,送他们去学习,而且优先让他们去欧洲的工科学校学习,最后去工厂实习。 那些商人子弟也留下,进入商科学校学习,欧洲的商业会计制度,金融制度,还有股份制度等等,都很值得学习。 告诉这些商人和乡绅子弟,学习结束之后,如果他们愿意,会给他们在政府安排职位,他们以后就是官员了,如果他们想从事工商业,政府会给他们安排优厚的贷款作为资本金。 做出这些安排,相信这些人会很乐意留下,即便那些不乐意的,也不会太抵触。(。) ------------ 第四百二十节 收获来了 朱敬伦安排下去,自有各国的公使去忙碌。天籁Ww 老实说他们的工作并不难做,这个时代,欧洲还是非常欢迎跟东方进行交流的,主要是他们乐于向东方国家灌输他们的各种理念,颇有点好为人师的架势。 普鲁士政府就表态,非常愿意接受来自大明的官员实习,其实之前他们已经接受了一大批来自大明的各级军官进入他们的军校了,现在普鲁士的相是俾斯麦,不止对大明,历史上,俾斯麦对日本来访的使团也是十分热情的。 此前派出来的留学军官,6军主要派往三个国家,普鲁士、法国和丹麦,这三个国家都有相当优秀的6军学校,普鲁士和法国就不用说了,丹麦的军事教育其实也不弱,普鲁士现在的总参谋长毛琦其实就是从丹麦的皇家军事学校毕业的。 而海军反而没有来得及派出学员,朱敬伦想了想,这次跟随自己前来的恰恰都是一群军官,本来是让他们进行远洋训练的,现在所幸全都留下来,跟英国人商议,看能不能安排他们进入英国的海军学校学习,如果英国安排不完,其他国家也可以问一下。 至于他们带来的军舰,那十艘风帆蒸汽战舰,已经面临淘汰了,正好大方点,就告诉英国的军校,如果他们接收呢,这些船就送给军校做训练舰。 回程的时候,朱敬伦只打算带广东号铁甲舰和一些补给船回去,那些风帆船就不要了。 之后几天,朱敬伦继续去参观世博会,这么大的一个世博会,可看的东西当真不少。 他主要跟陈启沅关注欧洲的各种工业设备。 随行的成员则爱好各不相同,有的喜欢各种工艺品,有的喜欢钟表等各种奢侈品,还有人关心电报、电话等新科技产品,还有不少人竟然十分喜欢法国人在偏厅办的人类展,对法国人从美洲、非洲等世界的角角落落抓来的各种土著人种很感兴趣,幸好没有中国人,否则朱敬伦一定跟法国人急。 日本人后来从欧洲学到了办展览的习惯,他们非常热衷于办各种展览会,又一次就在展览会上展出中国人种,起名为支那种人,结果还惹得当时的满清留学生大大的愤怒,险些砸了他们的展馆。 除了访问,作为一个东方君主,他能让这个时代的欧洲人产生一种猎奇的感觉,尽管他自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总觉得好像被人当猴子一样看,但是他还是接受一些法国记者的采访。 不止法国的,世博会本身作为一个大的活动,各国都派来了一些记者,比如美国派来的记者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马克吐温,朱敬伦还接受了他的采访,表达了对明美关系的展望,采访结束后他才得知这个记者竟然是马克吐温,为自己没跟他好好聊聊有些遗憾。 一连三天,该看的都看了,机器当然还是英国的最好,三十年前英国才许可了向世界各国出口机器设备,短短三十年各国还无法越英国,基本上各国没有的,英国有,各国有的,英国的更好。 而比利时的设备确实能跟英国的媲美,原因只有一个,比利时的钢铁工业和机械工业根本就是英国资本投资兴建的。 其他的瑞典的设备、德国各大邦国的设备,法国的设备,跟英国的相比,确实还有一定的差距。 只是在个别项目上,他们已经慢慢追上来了,比如瑞典人制造的轴承是一绝,普鲁士的克虏伯大炮,法国的蒸汽锻锤,瑞士人当然以手表为代表。连美国都有自己的长处,莫尔斯这次带来了新的长距离电报技术。 朱敬伦看了五天后,就已经没什么兴致了,因为基本上他扫过一眼的东西,就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他的记忆力实在是太惊人了,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博览会看了,看过这个博览会,也基本上对当前世界的技术水平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而朱敬伦前几天让到各国大报上的招商广告,从各国不断的有消息反馈过来,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 这是工业时代,欧洲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一个大批梦想家,他们敢想敢干,根本不在乎去任何地方,说的好听叫实现理想,说的不好听叫渴望家致富,或者说他们的理想就是财。 赫赫有名的一大批明家,在人类历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比如诺贝尔,比如爱迪生,其实他们的个人道德并不值得称道,他们搞明的最大动机,其实都是庸俗的为了金钱,这俩人算是幸运的,他们都通过明创造了大财。有很多不幸的明家,手捧明找不到投资的多的是,大名鼎鼎的迪塞尔明了柴油机,却最终破产跳海自杀。 朱敬伦在报纸上宣称会给去中国办工厂的人贷款,有的是人将这看作他们财的机会,因此报名格外的踊跃。 可是传回的名单让朱敬伦颇为失望,这些人报告了他们的简单信息,朱敬伦都不满足,他本来是想吸引克虏伯这样的大企业去投资办厂,在他看来,这时代的这种大企业,他们本身就相当于一个行业,他们去了就是带去一个行业,这些一文不名的梦想家能带去什么? 但现在回来的信息中,就没有一个知名的大企业,最靠谱的是聊聊几个说他们在某些工厂做过很长时间的工程师,这些人也许还能有点用处,但是用处估计也大不到哪里去,诺贝尔他爹现在在大明都在惨淡经营,开办的工厂都快活不下去了,这些人去了,能比诺贝尔做的更好? 失望的翻看着名单,突然组朱敬伦眼前一亮,忙将自己刚刚扔到地上的一张纸捡起来。 这是一份比利时使馆来的,他们名单中倒数第三个名字翻译成了毛塞尔,但是有外文备注,朱敬伦险些没反应过来。 毛塞尔(mause1),在和不就是毛瑟吗? 一开始见不到那些大企业的信息,朱敬伦还想着大企业不愁生计,也许得专门上门去邀请,也不着急,就想着如果有几个西门子、诺贝尔这样靠谱的梦想家也不错,但是没看到西门子,却看到了毛瑟的名字。 跟西门子一样,这个名字也是能让人兴奋的名字,他仔细想了一下,也判断不出来到底是西门子更重要还是毛瑟更重要。 只是朱敬伦有些奇怪,为什么毛瑟明明是一个德国人,怎么会在比利时? “安排一下,我要尽快见一见这个人!” 不用乱猜,把人叫过来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比利时使馆联系了威廉毛瑟,年轻人没有一点矫情,马上就坐着火车到巴黎来了。 跟毛瑟详细的聊了一番,朱敬伦才明白他们为什么去了比利时,原来这是威廉毛瑟最困难的时候。 朱敬伦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时代的威廉毛瑟,跟后来的德意志帝国还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的德意志帝国,是由普鲁士联合其他德国邦国组建的联邦,可是毛瑟并不是普鲁士人,因此在普鲁士一统德国之前,毛瑟跟普鲁士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毛瑟是符腾堡王国出生的,前半生也都生活在符腾堡王国的一个小镇奥本多夫,符腾堡国王1811年在这个小镇上建了一座皇家兵工厂,毛瑟他爹是其中一百多名工人中的一员,毛瑟兄弟从小就在这座工厂中做学徒。 因此毛瑟跟这个时代很多明家一样,又是一个非科班出身的草根明家。 但是带有德国传统的严格学徒教育,让毛瑟兄弟的技术水平很不错,他们兄弟在当学徒的时候,就开始摸索设计步枪,并且在今年通过改进法国的夏塞波后装步枪,明出了一款旋转后拉枪机的后装步枪,这款步枪就是后来装备了德国6军的大名鼎鼎的毛瑟71式步枪,只可惜现在统一的德国还影子都没有呢,他们的步枪根本就推销不出去。 更遗憾的是,就在不久前,毛瑟兄弟所在的兵工厂被关闭,毛瑟一家都失业了。 几经周转,他们拿着自己设计的步枪图纸,找到了一个资助人,美国雷明顿枪械公司在比利时的代表,于是他们就去了比利时为这个叫做诺里斯的家伙工作。 他们在诺里斯的兵工厂里,将他们设计的步枪生产了出来,可是根本就卖不出去。 诺里斯为此很愁,历史上只持续了一年,诺里斯就终结对他们的资助,而兄弟二人只得回到德国,开了一家小作坊惨淡度日,直到他们的设计被统一的德国6军看重,他们才翻身飞黄腾达起来。 但现在德国6军显然没机会了,因为朱敬伦捷足先登了。 至于毛瑟提出的条件,朱敬伦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毛瑟兄弟从报纸上看到大明在刊登招商的信息,他们犹豫着报名了,他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希望能将自己的步枪推销出去,毛瑟对朱敬伦说,如果大明军队愿意装备他们设计的步枪,他们就愿意到大明去开办工厂。 这要求不过分,以这个代价挖德国人以后的步兵兵器的旗帜,代价很划算。可是这样一来,德国人以后使唤什么步枪呢?(。) ------------ 第四百二十一节 大鱼上钩 威廉毛瑟觉得自己撞到了大运,天上砸下了一个肥美的肉馅饼,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特意跑去符腾堡驻法国公使馆,向外交人员打听了一下世界上是不是真有大明这么个国家,该不会是什么骗子吧。天籁小说.⒉ 外交人员很明确的告诉他,这个国家确实存在,只是建国时间不长,但是经济实力非常雄厚,显然对符腾堡这样的小国来说,大明的经济实力确实非常雄厚。 本国外交人员的确认,更是让威廉毛瑟觉得如同做梦,连夜乘车赶去比利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弟弟保罗毛瑟。 保罗毛瑟比他大哥还要兴奋,不过年轻的毛瑟兄弟此时还真是老实人,他们找到他们的资助人诺里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诺里斯,并且承诺他们的专利中有诺里斯的一份,邀请诺里斯一起出资,去大明办军工厂。 美国人血液中的冒险精神让诺里斯百分百的支持这个建议。 收获了毛瑟之后,朱敬伦似乎打开了幸运之门,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让他兴奋的名字,维尔纳西门子。 西门子此时还只是一个小公司,而且受限于没有统一的德国狭小的市场,他们被迫一开始就向国际扩展,历史上他们的电报机7o年代就进入了中国,而之前他们就在法国、英国和俄国开设了分支机构,国际化的非常早。 朱敬伦联系了一下现,西门子希望得到大明政府支持,在大明境内开办一家经营电报机和电报线路的公司,而不是朱敬伦在世博会上看到的电动机,显然西门子对这项技术的未来或许看好,但他们很稳健,并不打算孤注一掷冒险投入生产,或许正是这样的稳健,才早就他们日后的成功。 朱敬伦联系西门子费了一些力气,因为西门子是在柏林公使馆咨询的情况,可是西门子本人是汉诺威,汉诺威现在还是独立的公国,以前大公头衔还是按在英国国王头上,因为维多利亚女王继位,才因为德国习惯不承认女性继承人,英国才失去了这块领地。 现在的汉诺威是一块独立的政治实体,但跟普鲁士结成了关税同盟。 朱敬伦让公使跟西门子谈判,愿意支持西门子在大明开办公司,并且大明政府优先采用他们生产的设备,但是他们必须接受大明政府的入股51%,但大明政府只进行财务性投资,不干涉他们的经营管理。 西门子经过权衡之后回复,愿意按照大明政府的意愿接受入股,小公司就是好打交道。 但很快朱敬伦看到了一份大公司的名字,不是在某国公使馆送来的名单上,而是这家公司自己亲自跑来的,经过法国外交部牵线,因为这是一家法国公司,法国施耐德钢铁公司。 施耐德家族历史上是从普鲁士移民法国的,这个家族一直都是个银行家家族,到了这一代掌门,阿道夫施耐德和欧仁施耐德手中,他们才开始涉及实业。主要是弟弟欧仁施耐德对炼钢很感兴趣,而哥哥则不顾家族其他人的反对,大力支持弟弟的事业。这才让施耐德家族在大工业时代分到了一杯羹。 欧仁是1836年才在法国东部小镇乐魁索收购了一家铸造厂,然后进入钢铁业的。但是他有家族银行业资金作为后盾,挥舞支票一开始就大开大合,从各地挖人才,包括从美国挖来了天才技师波顿。在这个人的帮助下,施耐德公司才生产出了第一台法国的铁路机车。 显然施耐德一开始就不是小工厂,从一开始就全面展,四处扩张,这是一个一出生就是巨头的公司。 朱敬伦在西欧各国招商引资,加上他本人就在法国,法国人不可能不心动,施耐德公司早就看到了消息,他们开过会研究过,他们掌握的资源更多,请专业的人士分析过大明国的市场,专家认为,如果这个东方国家愿意加入开办各项现代事业中的话,他们的市场没有道理会小。 所以施耐德果断的决定马上跟大明政府合作,但是他们不会像西门子那些小杂鱼那样,乖乖的按照报纸上的信息去报个名然后等大明政府挑选,他们直接联系外交大臣主动上门。 这样的公司做事,确实跟西门子不一样,尤其是很不好说话。 先他们不缺钱,他们看重的是市场,因此他们表示不需要大明给他们提供贷款。 但他们也不愿意接受大明政府的投资,这一点上双方争议很大。 他们想在大明开办钢铁公司,不但从事冶炼钢铁,而且还要生产从蒸汽机到铁路机车等一系列设备,这果然就是朱敬伦设想的那种,一家就能代表一个行业的公司,可是唯一不好的是,他们坚持不肯接受大明的投资,无论是来自政府的还是私人的,他们都不接受,他们认为他们的财务状况良好,不需要接受别人的资金。 经过艰苦的谈判,许诺各种条件,告诉他们如果大明政府对来自欧洲的企业不放心,那是不可能接受他们去投资的,大明跟各国的通商条约中都没规定各国有在大明投资办厂的权力,尤其是跟法国连外交关系都没有的情况下,所以只要大明政府不同意,施耐德就不能去办厂。 朱敬伦还给他们描绘一个光明的前景,告诉他们,大明正在打算修建本国的铁路,目前计划以广州为中心,修通连接福健和广西的铁路,将三省相连,第一条铁路长度过一千公里,如果施耐德在大明投资办厂的话,大明政府投资的铁路将优先采购施耐德的铁路机车和钢轨。 但施耐德表示他们还需要考虑。 其实施耐德并不是朱敬伦真正中意的公司,他真正想要拉拢的,其实是克虏伯,克虏伯的铸钢质量不用说,能做大炮的钢材,肯定是一流的钢材,克虏伯生产的铁路设备,水平也相当不错,另外还有其他机械设备的生产能力,这也是一个可以代表一个产业的公司。 但是克虏伯并没有找上门来,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朱敬伦一点都不扭捏,见跟法国人一时谈不拢,而他也不是很中意法国人,就让普鲁士公使直接去拜访克虏伯,提出合作的诚意。 可是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让朱敬伦很郁闷,克虏伯表示他们没有在国外投资的计划,他们既不需要贷款,也不接受投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在国外办厂。 德国人还是太保守了,保守有保守的好处,那就是能够安下心踏踏实实做事,遇到困难也能够坚持到底,比如克虏伯年轻的时候,就常年在英国潜伏最终偷取到了英国的铸钢技术,但保守有保守不好,那就是有些缺乏想象力,所以德国公司一向都秉持稳健经营,他们的质量可以做的很好,但是他们很难引领一个新兴产业。 但是克虏伯表示,他们对向大明出口大炮很有兴趣,他们已经派人去大明铁甲舰上面参观过了,他们认为大明需要的大炮他们完全有能力生产,如果大明同意的话,他们马上就可以签订合同,为大明的铁甲舰生产八门11o磅后装钢制线膛炮,同时生产从68磅到4o磅口径的其他舷炮4o门。 他们等于承包了大明铁甲舰上的大炮,这些大炮价格昂贵,总价达到了一百万两。 钱倒不是大问题,朱敬伦想要技术,提出技术转让,可是哪怕大明愿意支付昂贵的转让费,克虏伯也不同意,显然在普法战争之前,德国人对军事生产的保密性很看重。 克虏伯不同意,这笔生意朱敬伦还是签了,他还需要这些炮作为样炮回去仿制呢。 既然克虏伯不愿意要这个机会,朱敬伦觉得就有必要跟法国人合作了。 好消息是,施耐德家族经过会议决定,跟大明政府合作,但是他们提出了相应的要求,第一他们要求专利权,他们要求大明政府授予他们至少十年的专利权,十年之内大明境内不能开办另一家跟他们竞争的钢铁厂,这一点朱敬伦无法答应,告诉他们,大明境内已经有一家生产钢铁的工厂了;第二施耐德还要求大明政府给予他们特许权,允许他们生产军火,并且大明政府应该优先采购施耐德的军火,朱敬伦也无法同意,表示他已经答应了一家德国企业优先权了。 经过多次交涉之后,施耐德公司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他们要求大明政府同意他们修建一条从法国在越南南方的殖民地,通往大明境内的铁路。 好吧,这时候朱敬伦已经确定,法国政府出面了,这条铁路与其所是施耐德要求的,还不如说是法国政府想要的。 只是法国政府能让越南人同意吗? 一想到自己一旦但应这个要求,越南人恐怕又要有麻烦了。 但朱敬伦还是答应了,这个时代他可不想像后世那样,中国跟所有的东亚国家基本都在对抗,这对办外交人员出身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失败中的失败,在东亚建立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政治联盟才应该是中国做的,而不是跟所有东亚国家对抗。 只是此时的越南政权有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们在对待中国的心态上,一方面是文化上的自卑,另一方面却觉得中国已经不是那个中国了,他们通过在文化上鄙视中国被蛮夷征服的历史,来化解这种自卑心理。 鴉片战争时期的明命皇帝留下的大量评论中,就带有这种心态,对满清在对英国的战争中战败,以一种古怪的强者身份进行点评,幸好这货鴉片战争之后就死了,否则在面对法国軍队的时候,不知道他会什么什么心态。 朱敬伦不但要打消越南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态,而且还要让越南人不得不靠向大明,那么用法国人给越南施加一下压力,简直就是惠而不费,何乐不为。(。) ------------ 第四百二十二节 访英 跟施耐德公司达成协议之后,很快拿破仑三世就邀请朱敬伦会面。天籁Ww 两个皇帝见面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各种各样的礼仪约束,都害怕失了礼仪丢人,因此往往就会中规中矩,甚至会显得僵硬和刻板,甚至到最后说的话也成了公式化的问候,这就是所谓的外交辞令,中国人叫打哈哈。 跟拿破仑聊了半天各种天气了,风景了,历史了,就是没提过政事,主要还是拿破仑,担心说错话,他跟朱敬伦不能比,朱敬伦不用担心自己做错了决定,因为即便是专业官员谈的东西,最后也是他做决定,甚至大明的专业官员还没有朱敬伦专业呢,但拿破仑的水平,肯定比不上法国的技术官僚,因此他就尽量避免谈及具体的事情,所以最后只能说说天气问题了。 至于官员们的谈判,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跟英国的谈判基准放在哪里,最多能给法国相应的条件,绝对不会更优惠。 建立外交关系这没什么说的,这对等承认的条约,牵扯到切实利益的,主要还是通商条约。 法国人很有意思,他们表示愿意用给进口自大明的生丝免税来换取大明对他们的丝绸制品免税的条件,很难想象法国人竟然异想天开到了想往中国出口丝绸。 朱敬伦看到这条件的第一反应就是法国人果然浪漫,浪漫的人都天真,可是想一想,他们弄不好还真的有这种能力,因为法国人的丝绸已经开始用机器生产了,朱敬伦不由的忧虑起来,但是如果法国人能给大明生丝免税,那么这个第一大生丝进口国的市场,大明将拥有优势地位,过几年日本人铁定也会加入到生丝生产中来,廉价的日本生丝会跟大明激烈竞争,能取得关税优势,当然不错。 而且竞争是把双刃剑,就看你自己争气不争气了,朱敬伦决定答应下来,回头在大明境内大力推动机器丝织业展。 协议签署之后,朱敬伦看到了法国乐观的报纸评论,法国人认为,他们很快就可以向这个五千多万人口的茶叶生产国提供丝绸制品了,有情调的报纸还表示,将丝绸贩卖给桑蚕的故乡,是有历史意义的事情,这象征着工业的文明战胜了古老的文明。 除了丝绸之外,跟法国达成的协议中,还有法国放开了茶叶市场,换取大明放开钢铁制品市场,双方都对对方的手工艺品免税等协议。 就在法国人一片自己占尽便宜的氛围之中,朱敬伦踏上了前往英国的旅程。 英国并不是这次出访的重点,因此本来安排的跟英国的官方交流并不算多,只是朱敬伦临时起意,突然打算要给海军军官找一所学校,因此更深层次的沟通变得有必要起来。 朱敬伦还在法国跟拿破仑会面的时候,驻英公使就已经向英国表达了这些诉求,英国人对此也相当感兴趣,先大明愿意向英国学习,这是对大英帝国海军的认可,其次是这时代好为人师的欧洲人的情节作祟,再次也有一些其他的目的。 至于这目的,有通过这种途径对大明海军施加影响的目的,这是这个时代通行的做法,各国都希望为别的国家培养人才来达到对对方国家的影响,比如历史上美国十分热衷于跟清朝进行教育合作,为此他们甚至放弃了庚子赔款,来资助中国留学生,当时的美国官员认为谁培养出了中国的下一代,谁就掌握了未来的中国,英国海军的目的不外乎是这样,至于会不会给他们增加一个潜在的对手,欧洲人在这方面显得格外的大气,历史上英国几乎没有拒绝过别的国家派遣海军留学生的要求,不敢是清朝还是日本,还是土耳其都曾向英国派遣过海军人员。 另一个目的则是当朱敬伦到了英国后才知道的,英国希望大明能采购英国船厂建造的铁甲舰,目前英国的勇士级铁甲舰一艘造价高达三十多万英镑,折合白银百万两,一艘船就是一笔大买卖,而且铁甲舰的设计还出于完善之中,如果用别人的资金来完善的话,无异于大明在资助英国进行军舰设计研究,历史上德国以优惠的价格为李鸿章的北洋海军建造军舰,其实主要就是这个目的,要知道当时德国人自己都还没怎么装备铁甲舰呢,就是用李鸿章的钱来做研究。 但大明已经能够自己建造铁甲舰了,英国人的说法是,大明自己建造的铁甲舰,不但技术上不如英国建造的,广东号六千吨,勇士级可是九千吨,而且价格上根本不划算,为这艘铁甲舰大明花费了三百万两,英国船厂只需要一百万而已。 英国人的说辞,能让很多大明官员心动,但是朱敬伦很清楚,这不是钱的事情,有些东西,再多的钱也买不来。 最后朱敬伦表示,如果大明要向西方采购军舰的话,一定优先考虑英国。 英国人虽然略微失望,但是能得到这个保证,也聊胜于无了,反正他们认为,帮助大明培训海军军官,本来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至于剩下的只是一些官方活动,比如在英国的工业区转了转,这时代的英国,普遍产生了一批大工厂,这是英国跟其他国家的不同。 这些工厂在技术上可能跟欧洲大6的小工厂甚至作坊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在效率上大大的提高,成本则大幅度降低,这是大规模生产的优势。 可以说英国人此时无论是在规模上,还是技术上,质量上依然傲视整个世界。 不过朱敬伦反而觉得英国的工业没什么参观的意义,因为英国人是工业革命的开启者,他们的工业革命是自然演进的,当时没有任何竞争对手,欧6霸主法国在路易十四等君王的统领下常年征战不休,错失了在一开始追赶英国的步伐,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英国人已经走了太远了。 因此英国是优哉游哉的完成了工业革命,可是他们的条件,后来者不可能拥有,除了英国,包括大明在内,其他国家都可以算作是追赶者,因此朱敬伦觉得去参观其他国家,恐怕更有意义一些。 参观的间隙,则是利用业余时间,跟英国资本家会面。 很多人都非常愿意跟朱敬伦见面,比如早就开始联系的伦敦银行家。 他们想给大明贷款。 可朱敬伦完全没有在英国贷款的计划,他更愿意在九龙行债券,他决心要把哪里打造成金融中心。 “鄙人冒昧,向您提一个专业的建议,我不认为以贵国目前的财务状况,还适合继续在国内债。所以我认为您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本人的建议,也许你们需要一个专业的财务顾问,这方面我们罗斯柴尔德家族非常愿意效劳。” 最积极的,也是实力最强大的银行家家族,为的就是罗斯柴尔德家族。 他们拿出了一些数据,证明大明的财务状况很差,以此来证明朱敬伦打算在国内债的做法十分冒险,他们认为大明的经济状况,已经失去了继续融资的能力,一方面他们希望大明能在伦敦债,他们愿意以优厚的条件来承销大明的债券,另一方面,罗斯柴尔德家族很积极的希望能够做大明财务顾问的生意,他们已经给很多大贵族做这方面的服务了,一些小国家也在按照他们家族的建议进行财务管理。 如果朱敬伦不是手里有几千万两银子,真的很容易被这个犹太人说动,难怪他们能在这个时代崛起,果然不是侥幸。 罗斯柴尔德家族不知道朱敬伦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的横财,但是巴林家族是知道的,为什么他们也认为大明很有必要贷款呢? 朱敬伦紧接着就跟巴林家族进行了会谈。 “因为我们认为,您可能会修建很多铁路。可能您并不了解,修建铁路耗费的资金乎想象,贵国目前正在筹备的路段,有许多山地,造价很可能远预算,初步估计会高达三百万英镑。如果贵国还有后续的修建计划,那么我想在伦敦行债券,是最可行的办法。” 巴林家族的代表十分自信的表示。 朱敬伦心中暗暗感叹,大明政府在筹备铁路的计划并没有公开,只是在悄悄储备土地,他们就能通过这些动向,判断出大明修建铁路的路段,这工作显然做的很周密,朱敬伦有理由相信,赫德在其中为他们的同胞提供了帮助,因为储备土地一直就是海关负责的,而赫德在海关中的人脉,比大明任何一个官员都雄厚。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修铁路不是什么战略机密,之所以保密,是害怕引起乡间的顽固势力一开始就阻挠,因此目前是以修官道的名义收购土地的。 但能说出沿途的地形,还以此推算了预算,英国人做的工作才真正让人感叹。 三百万英镑,相当于一千万两银子,如果这段铁路造价如此高昂,而朱敬伦还打算向外延伸的话,那财政压力确实出了符合。 但朱敬伦暂时还是不打算在英国借款,大明的土豪们有的是钱,与其让他们埋在银窖里,比如想办法撬动出来,变成流通的资本。 只是有些生意还是能跟这些银行家做做的。 “不知道给日本政府借款的事情,你们是如何考虑的?” 之前已经让人联系过他们了。 巴林代表摇摇头:“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日本政府的情况并不算好,他们有可能在跟叛军的战争中失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朱敬伦笑道:“失败了又如何?难道你认为日本新政府上台之后,敢赖账吗?” 巴林疑惑道:“您认为他们会承认反对派的债务?” 巴林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美国南北战争结束之后,林肯马上就宣布南方战争期间向欧洲所借的一千五百万美元债务一笔勾销,此举让英国人损失惨重,因为当年他们是美国南方棉花债券的主要承销商。 当然赖账是讲究实力的,历史上,苏联推翻了沙皇政权,宣布不承认沙皇的债务,被欧洲金融市场长期制裁,二战后苏联被迫承认了债务,并且在解体之前偿还了一大半,最后一笔债务知道21世纪,才由俄罗斯联邦偿清。 美国人说赖账就赖账了,没人能制裁他们。 日本人显然没有美国的实力,所以他们没有赖账的资格。 因此朱敬伦很有信心:“我不认为在亚洲,有人可以欠大明的钱不还。我也不认为,有人可以欠大英帝国的钱不还,你说是吗?” 巴林代表试探道:“您的意思是,贵国会动用官方手段,保证日本能够偿付债务?” 朱敬伦道:“当然,保护本国国民的利益,是大明政府义不容辞的职责所在。” 巴林代表明白了:“我想我们可以考虑一下。” 他们考虑的结果是什么不重要,大不了朱敬伦独自借给幕府一千万两银子的事。 他在英国的行程该结束了,下一站去了丹麦,要和在丹麦的留学人员沟通一下。(。) ------------ 第四百二十三节 北欧之行 这些军官基本上是在从北亰撤军之后6续来到丹麦的。天籁.⒉ 现在已经是6月底了,算起来他们已经来了小半年了,除去路途也差不多有三四个月。 但是他们的学习情况并不算好,目前基本上还都还没过语言关,而且他们的学习态度差别很大,丹麦教官表示,有些学生学习热情很高,虽然还不能熟练的说丹麦语言,可是却已经学会了相当多的词汇,对照字典竟然可以一些西方军事著作了。 可是有一些军官,对学习西方军事理论兴致不高,他们认为打仗学会孙子兵法就够了,洋人的东西,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们走走步,打打枪行,排兵布阵粗陋不堪,真要讲智谋,还是老祖宗的管用。 说这些话的,还真不是不学无术的,他们能说出这些话,证明他们是琢磨过西方的东西,至少他们研究过在大明军校中那些瑞典教官所教的知识,同时他们还过中国传统的兵法,而他们真的认为,洋人的操典之类的军事内容,太过于具体化,论思想还是孙子兵法高深。 这倒不假,但这恰恰是西方人的优点,他们更重视细节的东西,他们的操典拿出来让人一看真的就知道该怎么打仗,可是中国文人把孙子兵法背的滚瓜烂熟,可让他们把兵拉出去,他们连阵形都排不开。 就跟许多其他方面一样,中国文化中似乎充满了一种早熟的现象,老祖宗在许多方面,似乎已经把后人该走的路都走完了,后人好像不需要在学习,只需要照做即可。孙子兵法甫一出现,就站在思想的高度来阐述军事问题,而西方同时代的军事著作,基本上还停留在高卢战记之类的军事传记内容。 之后中国的军事学展,反而从思想高度往战略高度降低,最后才开始关注战术方面,到了明代,戚继光的兵法,就开始很强调技术方面的内容了。 而欧洲刚好是相反,他们从将领的战争记录开始,然后开始走向战略性高度,巅峰之作正是拿破仑战争之后,受到战败刺激的普鲁士军事学家克劳塞维茨总结拿破仑的军事理念,写出了《战争论》这样的巨作。 总结起来,中**事学展,好似就是从孙子兵法开始,孙子给大家列了一个提纲,然后后世子孙就在这个提纲中填写内容。而欧洲的军事学展,在是从基础开始,一步一步往上丰富。 真要说谁更优秀,恐怕争论会很大,至少朱敬伦始终认为,《战争论》本身,还只是在战略层面,还没有上升到思想层面,这一点上比不上孙子兵法。 但是正因为孙子兵法已经站到了思想层面,他阐述的是战争的精神,反而有种跳出战争的意思,你可以用孙子兵法指导国家战略,构建国防体系,可直接拿到战场上,反而没什么操作性了。 《战争论》则不一样,他的可操作性更强,夹杂了一些对战例的解析,真的可以运用到实际的战争中去。 这就跟东西文化的其他方面很相似,东方重视精神,西方重视技术,等到真枪实干的时候,往往反而是西方能取得胜利,因为他们的东西可操作性更强,他们的是基于数理逻辑的知识,东方的则主要是理念上的东西,用好用坏全在个人领悟了。 尽管心里认同这些军官的说法,他们对自己的东西自信是好事,可是西方的东西却绝对值得学习,人家的东西更讲逻辑不说,哪怕是取长补短也是必要的,三人行必有我师,人一旦骄傲到不愿意学习了,那也就离落后不远了。 朱敬伦亲自跟一些学生面谈,跟他们沟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试图说服他们放下身段,谦虚的学习西方的军事理论,事实摆在这里,英法已经打败了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大明现在跟人家打那是找死,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学呢。 至于这些学生多少听进心里了,这就没法控制了。 在丹麦也观看了一些工业企业,现丹麦的企业规模普遍就比英国小多了,作坊很多,而且主要局限在农业,比如他们的毛皮产业就很达,养殖业也很达,小小的丹麦,竟然生产了欧洲一大半出口的黄油。 离开丹麦转而去了瑞典,跟瑞典的合作,是最早,也是最深入的。可是现在瑞典人感到了失落,原因是大明跟英国签订了优厚的贸易协议,尤其是铁矿、钢铁制品的零关税,让瑞典失去了独霸大明市场的机会。 早在朱敬伦还没公开独立,瑞典、丹麦就跟大明签定了相关产业互相免税的协议,瑞典的铁矿和钢材以及机器设备那时候就开始零关税出口大明市场了。这几年,他们这些产业的展确实也很快,为了取得向大明出口的优势,瑞典人还专门建造了大型的铁矿石运输船。 可现在英国也享受到了这个待遇,瑞典人完全没有信心跟英国竞争。 这不是他们不够自信,而是一种现实。 朱敬伦参观瑞典工业的时候,感触很深,因为瑞典的工业,虽然也涌现了不少大型工厂,可是依然以为数众多的家族作坊为主,而且形成了特殊的结合,往往是这些小作坊向大型工厂提供零部件,每一个小作坊都展出了自己独特的优势产品,尽管这样的合作,在质量上有相当的保证,可是集约化跟英国的大工业区差太远了,这造成瑞典产品价格高昂。 从这里朱敬伦就看到了后世瑞典走高端路线的根源,他们实在是没办法在大宗产品上跟那些大工业国竞争啊,狭小的市场限制大企业的展,却给小作坊保留了一片天空,可是小作坊在成本上永远不可能跟大工厂相比,那就只能走小批量高价值的路线了,别无选择,都是被逼的啊。 大明跟瑞典的教育合作也很广泛,所以也参观了瑞典的教育系统,瑞典的教育做的相当不错,已经完成了义务教育的普及,但是学校跟教会的关系太过密切,绝大多数学校,都是在教会的管理下建立的。 这跟瑞典的教育法有关,二十多年前,他们颁布教育法,要求每一个基督教区都要建立一所学校,而瑞典人95%信仰基督教,因此他们轻松的利用教会组织,完成了义务教育。 可惜瑞典人的这种方法,朱敬伦现自己根本无法借鉴,中国文化是一个弱宗教文化,强大的政权压制之下,没有也不可能有一个宗教能够成长到覆盖全国的组织力量,不管是信徒最多的佛教,还是影响力最大的儒教,他们的组织能力都很松散,即便是要求每一座寺庙都建立一所学校,也不可能覆盖全民。至于儒教,虽然比较提倡教育,可是孔庙数量还没有寺庙多呢。 对失落的瑞典人朱敬伦只能口头上表示支持,并且表示欢迎他们继续跟大明进行贸易,可前景瑞典人自己都不乐观,凡是跟大明相关的股票,不管是铁矿还是航运,都大幅下跌,自从大明跟英国签订贸易协定之后,跌势就没有停过。 离开瑞典就到了欧6之行的最后一站普鲁士。 在普鲁士学习的军官们,表现的就比丹麦强一些,毕竟几年前普鲁士才暴揍了丹麦人,显然向胜利者学习的动力更大,最重要的是,军国传统悠久的普鲁士军事训练是一绝,虽然说最早期的国家军队是瑞典人创造的,可这一套制度移植到普鲁士跟普鲁士的民族性情极为适合。 尤其是在军事训练上,腓特烈父子给普鲁士留下了太丰富的遗产,哪怕是在战败给拿破仑的时候,普鲁士士兵的个人军事素质都依然强于法国,只是在战斗意志上,无法跟带着革命热情的法国軍队相抗衡。 最让留学普鲁士的军官们欣赏的,是这个国家从上到下洋溢的一种对军人和军人文化的尊崇,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国家官员,都认为军人是荣耀的,是体面的职业。 普鲁士不是一个拥有军队的国家,而是一只拥有国家的军队,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 这种根植在历史中的军国主义文化,或许政客不喜欢,自由主义者不喜欢,但是如果说军人不喜欢的话,那么那个军人先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军国主义当然不好,让军人管理国家肯定不行,但这绝对很符合一个真正的军人的理想。 因此在普鲁士学习的军官们,普遍比较认真一些。 朱敬伦看到他们的态度也很欣慰,放心的去考察普鲁士的工业展了。 普鲁士的市场,比瑞典要大一些,但是大的也有限,瑞典人口四百万上下,而且此时还跟挪威是一个国家,人口在六百万左右,而普鲁士本身就只有八百万人口。 可是得益于普鲁士力主建立的德意志关税同盟,在李斯特等德意志名族精英学者的努力下,北德意志邦国之间形成了一个统一市场,而且这个市场还通过铁路联系了起来,因此虽然政权是割裂的,但是经济却统一了起来。 因为拥有这个庞大市场,普鲁士也出现了一些大工厂,但是跟英国还没法比,甚至跟法国也不是一个档次的。毕竟,他们的关税同盟组建还没有多少年,时间没有给他们工业成长的空间。 直到8o年代,德国统一十年之后,德国派去参加美国世博会的官员,还不得不公开表示德国的产品还不能跟英法相比,也是在188o年代,英国人要求德国产品打上德国制造的印迹,以免英国消费者不知道情况,购买了劣质品。 但是德国已经在钢铁工业、机器制造业中出现了一些不错的工业,克虏伯的炼钢技术自不用说,他们的火车机车、纺织机械全都能够自己制造。 正是建立在冶金基础上的雄厚军事工业,才最终帮助八百万人口的普鲁士,战胜了三千多万人口的法兰西帝国。 参观普鲁士工业的收获,不是他们国家推动工业的方式,因为大明其实也在采用,政府坚持贷款鼓励兴办工厂,收获是现德国的股份制公司比例格外的大,这或许是他们后崛起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他们没有历史底蕴,就没有丰厚的积累,可是通过在公共市场上行股票筹集资金,恰好解决了这个积累的问题。 朱敬伦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应该尽量在大明推广开来。 ------------ 第四百二十四节 股份制的遐想 朱敬伦一路上一直在思考股份制度,这个制度他并不陌生,在后世的中国,对这个制度相当推崇,似乎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企业,国企也好,私企也罢,一旦采用股份制,尤其是上市之后,就变得高大上了。天籁小说.⒉ 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主要是因为开放之后,新一代在欧美大学中学习过的专家学者们的推崇,他们的态度,影响了整个社会,形成了一股股份制的热潮。 当然,专家不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追捧,关键是中国人爱凑热闹的性子,让大家一窝蜂都去搞股份公司,好似不股份,就落后一样。 说起股份的好处,最大的当然是上市融资,行股票融到的资金,比任何资金的成本都低,因为基本上不需要支付利息,在中国的股市上,甚至连分红都不需要,因此有时候上市就是去圈钱的。 可以说股份制大大降低了公司的融资成本。 这是朱敬伦过去的认识,现在他对股份制,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股份制最大的好处,竟然并不是融资成本的降低,而是资本家风险的降低。 这不是朱敬伦瞎猜的,而是德国一些银行家向他推荐股份制的时候说的。 这个时代的德国银行,大规模采用股份制度,这让他们大大缩减了资本积累的时间,这些股份制公司,又通过直接投资德国的工业,他们将银行的管理制度带到了工业之中,大大推动了德国工业的展,如果不是这种方式,德国那些工匠先得学会科学管理,然后还得进行一步步积累,才能展成大工业企业,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而这一切都用股份制度极大的提前了。 将原本英国人需要数百年的工业积累,在短短几十年间完成,这种度不可能没有风险,可是风险却通过股份分散了,这才是股份制最大的好处:有限责任! 德国人告诉朱敬伦说,家族制或者合伙制银行,他们的责任是无限的,公司的负债需要股东无限制的偿还,可是股份制不同,他是按照出资多寡来划分责任的,资不抵债的情况下,大不了破产。 破产,说不好听点,就是合法的赖掉债务。 既能用最低成本圈钱,还能承担最低的风险和责任,多么美妙的制度。但是,这只是对资本家而言的。对于他们的客户,对于那些淳朴的,没有风险意识的小民,当他们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放在他们信赖的银行家手里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那银行家告诉他们,银行破产了,他们不会还钱的时候,对这些小民来说,那就太不美妙了。 很多人他们是冲着对企业家的信任,将自己微薄的继续交给这些企业家,他们知道做生意有风险,但是他们相信这些人会还钱,在无限责任制下,这些人只要没死,他们始终会偿还债务,即便是死了,在中国文化下,父债还有子还呢。 股份制打破了这些传统,企业家只需要为用他们有限的出资负责,可是他们的客户,一些小民往往觉得他们是在跟人打交道,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能想到这种制度的人,真的是一个天才,但是可以肯定,股份制这种东西,必然是资本阶层的文化。 至于为什么后世所有人都认为他好,没人想过这种制度是对资本最为有利,对资本家最为有利的,对资本家来说,随便拿出一点钱来成立一个股份公司不伤筋不动骨,但对一些工薪阶层来说,他们的积蓄可能是用来养老的。 这就是商业文化,这就是资本文化。 文化的力量就在于此,他能让掌握话语权的优势阶层,向整个社会灌输一些对他们有利的思想,而全社会还都认为十分合理。 中国传统上是一个农业社会,而且是管本文的农业文化,因此优势阶层是官僚士大夫。因此中国社会的文化,是对官僚士大夫有利的,而且全民都还认为这种文化是非常合理的。文化决定人的思想。 朱敬伦想到明末清初的时候,江南一些优秀的精英士大夫反抗八旗铁骑,当时有个叫王夫之的文人,提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观点,这个观点很正能量,基本上流传后世几百年,没人怀疑过这句话的合理性。 包括朱敬伦此前都觉得这句话很大气,很能代表中国文化,可是就事论事来讲,这句话对那些匹夫,那些社会底层的人来说,是相当不公正的。 因为这句话破坏了权责一致的原则,当天下危亡的时候,文人士大夫想起了匹夫,他们提出了匹夫有责,可是他们从没想过,当天下兴盛的时候,这些匹夫有什么权力呢?天下兴,匹夫无权,天下亡,匹夫却要担责,显然这很不公平。 可是这么一句背后暗含着不公平的话,却被整个民族所接受,认为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的,这就是文化对优势阶层的天然呵护。 因为文化主要是优势阶层,精英阶层创造的,而文化却不止是在优势阶层中间传播,他会扩散,进而影响到所有阶层,让所有阶层按照优势阶层的想法来看待问题,让整个社会形成了一种代表又是阶层的世界观。 当然,朱敬伦并不是说王夫之提出这句话是在推卸过去享受了大多数权力的精英阶层身上的责任,是在欺骗或者玩弄匹夫,事实上,王夫之之流放在明末的时候,他们是真正的民族精英,因为当时大多数过去享受最大权力的文人士大夫他们是通过投降,通过跟入侵者合作来保护他们的权力,而王夫之他们选择了通过抵抗来保卫他们的权力。 而且,朱敬伦相信,王夫之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是深信的,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是在骗人。这就是文化的巨大力量所在,他让在这个文化体系下的精英,也在按照他们所创造的文化思考,这种文化是通过影响王夫之等人的世界观,来让王夫之他们提出了继续保护和维护这种文化的观点,或者是继续推动这种文化。 因此这跟王夫之个人的道德是完全无关的,因为当时的文人士大夫文化,就是一种文人士大夫享有绝大的权力,而又尽可能承担小的责任的文化。 从这点上来看,优势阶层创造的文化,有意无意的在保护优势阶层,却又通过文化思想让其他阶层不自觉的接受和默认。 同样的现象还有很多,再比如中国的地方官员,本来他们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为老百姓提供法律上的服务,可是偏偏在中国诞生出了息讼的思想,整个文人士大夫阶层,有意无意的向其他阶层灌输一种打官司可耻的观念,而老百姓一旦不愿意打官司,其实就是给官员们减轻了负担,因此这种思想显然还是对优势的官僚集团有利的,而对小民是不利的,可数百上千年的灌输,让全民族都接受了这种观念。 甚至到了21世纪,一个人一旦惹上官司,都觉得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情,哪怕他自己是有理的一方,哪怕他是正义的一方,他依然感觉到不舒服,暗叹倒霉。可实际上,打官司吗,难免的,很正常,可偏偏在过去的文化影响之下,老百姓就是觉得打官司不好。 显然西方资本文化的展,已经到了让资本阶层享受最大的权力,而又承担最小的责任的时候了。资本阶层只需要付出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一点点金钱,就能将大部分的责任推卸掉,而往往他们的那些普通客户,却需要用他们的所有积蓄,甚至未来的希望,来跟他们合作。可以说在这种合作中,看似合理,实际上双方承担的风险是不一样的。但偏偏文化就让人们觉得,这是很公正的,很合理的,甚至是有法律保障的。 朱敬伦一路上胡思乱想,对股份制的看法与过去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却不改他要推广这种制度的目的,推行股份制等于给资本家降低风险,风险让广大的平民,甚至整个社会来承担,这本来就是资本社会的特征,这是大势所趋,毕竟人类是要展到商业社会的。 资本家的风险降低了,不需要承担诬陷的责任,那么就更加敢于大胆的投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股份制出现之后,资本家极为欢迎,股份制公司的数量连年激增,然后资本投资也大大增加,甚至出现各种不负责任的投资扩张,推动一轮又一轮的泡沫,经济危机每隔几年就爆一次,每隔几年就有大量的股份制公司破产,然后过几年又再次冒了出来,循环往复最终推动社会不断向前展。 这就是资本社会的特征,也被西方人宣传为现代性,尽管对此深有腹诽,可却还得推动他的到来,但是朱敬伦还是有些不甘心,难道不能对此进行改良吗? ------------ 第四百二十五节 传统和现代 后世的人自从上学开始,所学到的知识,都在说西方是一个商业社会,商业社会也似乎成了现代社会的代名词。天籁Ww 确实,西方人的商业文化浓厚,以自由市场,股份制公司为代表的文化,甚至已经被公认为现代化的核心内容。 但显然商业的出现,要比商业社会要早很多,商业跟农业,游牧在人类历史上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那么西方人是什么时候进入商业社会的呢?很多人不假思索的认为西方自古就是yie1d商业社会,而中国自古是一个农业社会,理论说的还头头是道,比如西方自古以来就重视贸易,没有一个国家离得开贸易。 事实上,西方进入现代社会,最早应该是从荷兰开始的。学习商业学科的学生,往往会学到16世纪荷兰船长巴伦支的故事,巴伦支的船搁浅到了北极圈附近的一个岛屿,他们在哪里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大多数人冻死,可是他们就是没动客户委托的货物,而这些货物中,还有能救他们性命的火柴和药品。第二年开春,他们将这些货物完好无损的运到了客户手中。 经济和商业类教材以这个事例说明,在16世纪的荷兰,已经出现了信托的基础,荷兰人已经诚信到可以让投资人放心的将自己的资产委托给陌生人去经营的程度,于是当然也就有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钱交给别人去经营,于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股份制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荷兰成立了。 这个故事本身是不是真的,有待考证,他确实说明了一个道理。但以朱敬伦的理解,这完全是在扯淡,姑且认为巴伦是的事件是真的,朱敬伦也绝对不相信,16世纪的荷兰人,全都能做到这种程度。即便到了21世纪,朱敬伦也敢保证,西方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会选择用药品救命,人到死的时候,谁还管其他呢。 所以说这只是一个特例,相似的故事你可以在任何文化中找到,比如晋商中流传许多隔了好多代之后,人家的后人来取回当年祖先存在晋商票号的银子之类的故事,恐怕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故事都是编出来来宣传自己的诚信的广告,荷兰人的故事恐怕也是这样。 但是16世纪,荷兰人确实是一个商业社会不假,整个国家大部分人依靠商业贸易为生,也出现了股份制公司。 英国给鴉片战争找的遮羞布,贸易自由权力,也是荷兰人提出来的。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全世界做生意,遇到的最大挑战,是当时的两个海洋霸主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商业垄断,他们的商业垄断有教皇背书的合法性,于是荷兰人到处宣扬贸易自由理论,认为教皇将全世界分割给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是非法的,他们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等哲人的理论中,找到贸易是人的自然权力等依据,为此荷兰人大肆呼吁他们有权力在西葡两国的殖民地进行贸易,两国不能禁止。 荷兰人显然是第一个商业社会国家,特征并不是他们对贸易有多么依赖,没有贸易就活不下去,而是因为他们的文化就是根植在商业上的,他们提出的思想也都是为商业服务的,商业文化才是一个国家是不是商业社会的决定因素。 大航海时代之后,荷兰人的商业文化在整个欧洲扩张,欧洲人渐渐接受了贸易自由的理念。贸易自由是一个政治学概念,跟自由贸易不是一回事。贸易自由是一种权力,自由贸易往往指的是英国推广的低税率,顾虑贸易的政策状态。 西方人之所以认为贸易自由是一种权力,根本原因在于,西方人离不开贸易,他们都是小国,不能生产所有的物质,必须通过交换,所有国家才能够生存下去,因此荷兰人提出的这个概念,很容易就得到其他国家的认同,因为他们有这种需求。 反观中国,是一个大帝国,基本上能够生产满足自己所需的所有商品,因此客观上对贸易没有依赖性,所以即便英国人提出的贸易自由被侵犯,中国人也很难理解他们的理由,觉得完全是不讲理,中国人觉得做生意应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不愿意跟英国做生意,怎么还侵犯了他们的权力了? 这就是两种不同的世界观。 西最后以西方人的观念原则制定的国际法中,有一条很重要的法规,叫做自由过境权,尤其是对那些没有出海口的国家,比如瑞士,他们的商品,以及要运到他们国家的商品,拥有在邻国的自由过境权,对方不能加以干涉,这显然就是贸易自由为基础制定的法律。 不过西方人虽然普遍接受贸易自由权力,可是整个西方文化也是非常复杂的,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是纯粹的商业文化国家。 荷兰人的商业文化,在西北欧一带传播的比较彻底,英国、瑞典、丹麦等保留了海盗时期的海洋贸易传统的国家,更好的接受了商业文化,他们本国的文化,也以商业文化为主,是比较纯粹的商业国家。 而在其他欧洲国家,商业文化虽然浓厚,但并不是每一个国家都是基于商业文化运作的,可以说大多数国家的运作,并不是以商业法则为主,西班牙和葡萄牙甚至法国,他们的封建文化恐怕要强过商业文化,国家运作中,民族和国家主义可能才是最大的运作原则。 普鲁士、俄罗斯的封建军事文化,则远远强过他们的商业文化,国家运作主要是基于封建军事的国家主义来运作,至于商业,只是他们国家运转的一个因素之一。 中国的商业文化就更弱势了,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商业达,但是商人始终没有成为优势阶层,商人的文化也就不是主流,甚至还被人鄙夷。乃至商人自己都接受的是文人士大夫的文化,赚了钱赶紧去买地耕读传家。因此中国社会的运作,自古以来就是根植于农业文化的。 朱敬伦想要带领中国走向现代化,势必要改变这种现状,势必要将国家和社会的运作,更多的基于商业法则。可是他本人,既不想,也不能够做到完全切割传统的农业文化。 举个例子,加入朱敬伦大张旗鼓的宣扬工业化,告诉大家工业才是未来,恐怕他的观点很快就会被农村的老夫子用口水喷死,继而动比朱敬伦搞义务教育还强烈的抵制。因此朱敬伦虽然一直在默默的推动工业展,但是绝对不敢说用工业来替代农业的地位,他不敢挑战农为邦本这个传统大旗。 而且朱敬伦也不想完全割裂传统,他始终认为传统文化中,有一些是很优秀的因素,后世的中国物质上已经大大富足,生产上甚至是世界第一的物质生产国,可是人民的心灵却极为空洞,造成各种社会道德问题。 如果有传统文化来约束的话,显然会好很多,而中国的传统文化,说白了,就是儒家一直宣传的那一套仁义礼智信的道德规范。西方人进入现代社会之后,慢慢的回归了宗教,他们用基督教义中的真善美约束他们的国民道德行为,中国丢失了仁义礼智信的原则,自己都变得无所适从。 这些都是教训,朱敬伦不可能不吸取,可问题是如何做才能既保留这些传统文化,又能推广现代商业文化,或者说让这些传统如何严丝合缝的嵌入商业的运行法则之中呢。 朱敬伦搜遍了自己的记忆,不得不承认一点,在将传统和现代结合方面,日本人是东方国家中走的最远的。 日本文化是从学习中国文化中得来,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可以认为,日本文化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分支,是从属中国文化的一种亚文化,就如同希腊文化之于罗马文化,英国文化之于美国文化一样。 当然日本文化有他们自己的特色,也不完全跟中国文化一致,但对中国来说,应该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中国文化中的核心内容很多,各家解释都不尽然,甚至同一个学派也不相同,但其实大体上都是相似的,儒家说仁义礼智信,或者忠孝仁义是国家的根本,管子说礼义廉耻是国之四维。 这些道德内容,其实不仅仅是一种宣传口号,而是真真实实的中国社会运行的方式。 因此哪怕后来把孔子批臭了,砸了孔子的神像和祠堂,可是中国人的思想还是跟官方想要模仿的俄国人完全不一样,因为社会运行的那些看不见的法则是咋不毁的,它无时无刻不再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人的行为准则。 日本也一样,日本文化的核心是一个“忠”字,显然是从儒家的忠孝仁义的忠字展来的。 古代自不用说,日本幕府时代的武士文化核心就是忠臣,事例可以举一卡车,一个很著名的事例就是1863年爆的萨英战争。 几个洋人在横滨郊外碰到了萨摩藩藩主岛津久光的仪架,但是不肯按照日本的礼仪退让到一边跪在地上恭送大名,结果被萨摩藩的武士砍杀了四人,之后英国軍舰炮轰鹿儿岛,跟萨摩藩打了一仗。 萨摩藩打输了,大名说需要有人负责,要交出几个人给英国人抵命,结果数以百计的武士报名,他们兴高采烈的希望为主子去死,为此最后还需要决斗来争夺。 这就是日本人的忠,有些极端的忠诚。 所谓的忠,就是像日本这样,下级对上级的无条件服从,最后构成复杂的社会关系。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人在法律上消灭了武士阶层,但是以忠为核心的武士道文化,非但没有消灭,反而通过后来的义务教育推广到了全民族,日本军队中后来流行的武士道文化,就是从这里源的。 日本二战失败之后,武士道文化看似被消除了,可这只是表象。因为“忠”文化是日本社会运作法则的构成,是不可能被消灭的,但是那时候的日本已经引入了西方的商业文化,在美国的推动下,日本社会变成了一个商业社会。 也就是在那时候,日本的传统文化开始跟商业社会结合,而且爆出了强大的力量,助推日本走向世界一流。 他们是如何做的? 他们没有完全按照西方模式见礼一个个独立的公司,而是维持了过去旧有的一些财阀性质的会社,并且将忠文化灌输进了商业文化之中。日本公司的员工,对公司极为忠诚,一个人往往一辈子就只服务于一家公司。而且拼尽自己的全力为公司服务,无条件的加班加点,这一点在全世界独一无二。 同时日本的公司,也不会开除员工,这就是所谓的终身雇佣制。 那么为什么日本员工对公司那么忠诚了,公司还要承诺终身雇佣呢? 这就是社会关系的基本原则,权责对等的体现了。权责对等是一种看不见的法则,也许有人清楚,有人不清楚,但是这种法则一直在暗中挥效力。为什么每每外敌入侵的时候,最底层的民众抵抗的热情不高,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享受到权力,就没有承担责任的觉悟,觉得反正谁来了自己都是交税纳粮的命,何苦付出巨大的风险去反抗呢。 日本员工向公司付出了忠诚,公司则通过保护他们的利益作为汇报,反过来员工就更愿意忠于公司,权责在下级向上级效忠,上级对下级提供保护中达到了一致,只有权责对等,才能达到平衡,才是可持续的。 也通过这种方式,日本公司将传统的武士对大名的忠诚,日本军队对天皇的忠诚文化,展到了员工对公司忠诚的文化,将传统的忠文化潜入到了公司这样的商业组织中,达到了传统文化和现代商业文化的结合。 那么中国的未来要如何将传统与现代,将传统道德和商业文化相结合呢? 朱敬伦思索了很久,他知道中国社会要比日本社会复杂的多,日本人单一的学习到了中国的忠文化,但中国文化中,可不止是一个忠文化,在社会运转过程中维系社会关系的文化内容至少有三种,一个是“仁”,一个是“义”,另一个就是“忠”。 所谓的忠,体现的是一种下级对上级的服从,同时通过上级对下级权力的维护得到统一的平衡,这主要是体现在上下级,尤其是紧邻的上下级之间的。 所谓的义,则主要是在平等地位的社会成员之间生的。 中国有句古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靠父母就要听父母的,而父母则肯定是保护儿女的利益的,虽然中国文化将儿女对父母的忠,称作孝,其实不过是带有血缘关系的忠诚罢了,是忠的一个特别情况,同样的例子还有弟弟对兄长的忠诚服从叫做悌,可以说孝悌都是忠的衍生。 出门靠朋友,朋友之间当然是平等的,不需要服从朋友,无条件听朋友的。但你依靠了朋友,如何回馈这种帮助呢,所谓朋友之间就应该怎么怎么,那是天真的说法,不是社会系统的运行法则,社会系统的权责法则一定讲究一个对等。义,就体现在这里,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得到朋友的帮助,你依靠了朋友,平衡这种权责的,则是你将来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不能推卸责任,否则人家会说你不仗义,不义气等等,这就是所谓的义,是一种平等地位之间的权责平衡。 维系中国社会的另一种权责法则,叫做仁。 这个仁往往也是高地位向低地位传递的,而且往往生在地位差别悬殊的阶层之间,所谓仁,是一种高地位的人对低地位的人的一种恻隐和怜悯之心。比如皇帝跟百姓之间,皇帝如果关爱百姓,就叫做仁君;比如富人对穷人之间,经常救济穷人,就叫做仁善。 但是仁这种维系社会的权责对等比较松散,原因是地位差别太大,而且先仁必须先是一种道德层面的恻隐之心,因此往往是用道德层面的权责来回馈的,比如下层对上层的感恩,所谓恩出于上,感之于下,并不强烈的要求下层必须施加同样的物质回馈,所强调的,不过是一个感恩之心,要求人要懂得感恩等等道德层面的东西。 对比之下,日本主要是用忠文化来维系古代传统社会的,而中国则主要以仁孝忠义来维系社会关系。 那么将中国传统道德融入现代商业体系之中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情形呢? 将忠融入商业文化日本人提供了一个范例,无非是员工对公司极度忠诚,公司对员工极力维护,这一点相对来讲比较容易。 那么把仁融入商业体系之中,难道就是要商业组织的上层关心下层利益? 那么义呢,这种平等地位之间的互助权责,又要通过什么来体现?平等员工之间的互相帮助,以商业的手段来实现的话,比如建立某种员工互助基金。 朱敬伦自己也想象不到如果以这些原则来重新塑造商业系统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但是他认为是值得尝试的。 但有一个问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忠孝仁义来规范,组织与组织,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关系,能不能用这些原则来约束呢? ———————————— 这几张比较枯燥,但我还是费劲笔墨写下来,因为我觉得很重要,因为这几张的思想,将是朱敬伦打造工业化的一个基本原则。将决定后半本书的情节展,这也是我个人认真思考过的,大家看看是不是也有点意思。 ------------ 第四百二十六节 建设特色商业社会 广东号铁甲舰在大海上航行了三个半月,朱敬伦就在船上思考了三个半月。天籁.⒉ 当初一起去的其他护卫军舰跟船上的军官,一起都留在了英国的达特茅斯海军学校学习去了,跟着朱敬伦一起回来的,只有1o艘运输船。 座舰在广州黄埔码头停靠,因为广州码头不适合停泊这种大船,五千吨以上的海船,现在都是停靠黄埔港。 船刚停下,早就有大批的官员迎了上来,为的是尚书令陈芝廷,他看到朱敬伦,就送了一口气,虽然这大半年来,国事一直平稳,可是见不到皇帝,他还是不踏实。 但是朱敬伦甚至都没心思听陈芝廷汇报政事,老实说他对细枝末节并不太关注,早期他还比较关注制度的建设,后世有句号,未来国家间的竞争,竞争的就是创设制度的能力,但是朱敬伦觉得,最高境界并不是去制定一系列看得见的制度,而是维护一个产生合理制度的规则。 所以登基之前,朱敬伦还亲手去设计一些国家制度,但登基之后,他主要精力则放在创造一个良好的规则,可以不断的产生新的合理的制度以及改进旧的不合理的制度,但显然他的规则还没有进展,因为他还没让全民,尤其是政府官员,接受一种统一的精神,没有一个统一的指导精神,哪里能有统一的规则。 而现在朱敬伦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眉目,用传统道德结合现代商业体系,不就是一种很好的精神吗。 但精神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他只能引导,只能灌输,却不能制定,不能通过明文形势来规范。 至于引导,有什么比皇帝设身处地的去做师范,来的直接,来的有效率呢。 这些却不能跟陈芝廷商量,所以朱敬伦简单的听了一下陈芝廷的报告,现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尤其是没什么不好的大事生,就马上召见伍崇曜,这件事他得跟伍崇曜来商议,因为他决定先用他跟伍崇曜的联合资产,广府银行做一个示范。 所幸直接拉着伍崇曜一起回宫,没想到见到自己的皇宫的时候,朱敬伦简直不认识了,在自己走的这八个月时间里,竟然有人给朱敬伦重修了皇宫。 外面砌起了了九丈高的青砖石墙,将皇宫跟街市完全阻隔了起来,门前立起了华表,修建了厚重的宫门,一切都按照礼制进行了重新建设。皇宫里面也完全变了样子,高大巍峨的青砖琉璃大殿前后三进。建筑算得上雕梁画栋,走廊的廊桥梁木上都是彩绘,椽头雕刻着各种瑞兽。 唯独一点不好就是,过去两广总督打造的花园子拆了,假山、林木全都搬了出去。就像明清的紫禁城一样,里面是不能有什么树木的,不是为了防火,而是防备刺杀,所以古代皇宫讲究的是一个通透,让刺客无法隐藏。反倒是官员的宅子,可以修成园林。这就是为什么乾隆皇帝总喜欢跑去一些大臣的家里转悠,品评一下别人家的假山花园的缘故。当然满清皇室自己也修了圆明园之类的园林,但紫禁城是非常单调的一座皇宫。 用时八个多月修建这么一座宫殿,外国人应该会惊叹,但朱敬伦并不吃惊这种工程量,在大规模施工方面,中国的经验始终站在世界前列,第一得益于经常泛滥的黄河,往往需要数万甚至数十万人一起抗灾,这让中国历代王朝官方都拥有组织庞大施工的能力,第二则是中国惯例的弃旧迎新,除了满清之外,几乎历朝历代新建之后,都会营造自己的都城,不止皇宫,甚至连城市有时候都是直接新建。 据说汉唐营建洛阳城的时候,用时十多个月就建成了,明代修西安城也不过用了四年,相比西方修建一座宫殿,往往耗费几十年,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中国人能够组建起万人级别的施工队伍,这不是人多少的问题,这主要还是一个管理能力的问题。 朱敬伦的皇宫尽管规模很大,但那是跟民宅相比,跟历朝历代的皇宫相比,那就小了去了,所以三进的宫殿,营建起来并不麻烦,三五万人同时施工八个月就能修完。 朱敬伦没想到陈芝廷竟然瞒着自己重修了皇宫,对此他也没有生气,毕竟陈芝廷请修皇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朱敬伦在皇宫里种地,坚持说不用浪费钱,他够住就行,财政那么紧张,就不要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面了,所以多次驳了陈芝廷的提议。 可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执着,趁着自己不在国内,直接就给修了,来了个先斩后奏。 至于陈芝廷为什么有这么强的执念,朱敬伦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果他单纯是在皇宫里种地的话那也就罢了,可他还需要时不时在宫里见一见外交官们,这就让陈芝廷尴尬了,在他看来,皇帝种地也不是不能接受,全当是野趣了,很多文官退休之后不也喜欢在家乡种地,雍正皇帝还找人画了一套田猎图,现在就收在大明的户部库藏之中。 可这跟外交官见面,尤其是跟洋人见面,就让陈芝廷面子上过不去了,尤其是他私下里听过洋人议论,洋人说大明穷的皇帝的宫殿没几间像样的屋子不说,皇帝本人还需要种地。 一个穷字,深深的刺痛了陈芝廷。其实他也就是心态问题,如果大明是旷世盛世的话,他恐怕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暗暗嘲笑一下夷人没有见识。可问题现在大明是真的穷,而他是全权负责国政的宰相,这就让陈芝廷心里觉得他的工作没做好了。 陈芝廷就没有这种心理障碍,所以他心态很平和,多次穿着粗布衣服放完鸭子,就去见来求见的外国公使。 陈芝廷多次听闻朱敬伦身上还带着泥浆就跟洋人公使会谈后,他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皇宫建起来,不用建成紫禁城那种规模,可至少也得像一个皇宫啊。当然他心里也憋着一股劲,等过几年大明的家底厚实了,一定也要修建一座不输给紫禁城的皇宫。 朱敬伦看到这个新的皇宫,也只能默认了,问了一下知道陈芝廷不是强制征的劳役,而是花钱雇佣的工匠,朱敬伦也就不打算追究了,但斥责还是要斥责一番的,这是属于不顾自己的态度擅自行事,如果臣子都是这种作风,一旦养成可就跟日本6军一样了,一旦自行其是惯了,反而要把国家拖进深渊。 斥责一通,罚俸半年,大概也无法给陈芝廷留下什么教训,但却让百官明白一个规矩,以下犯上是要受到惩罚的。 朱敬伦心思没有放在皇宫上,他很快就拉着伍崇曜来到新建的御书房,现很多从清宫搬回来的古董都让陈芝廷装饰在了这里,不过都是一些罕见的不容易保存的书法字画类文物,扔到民间担心保存不善,至于那些所谓的官窑瓷器、珐琅彩、金银器物、玉石玛瑙等富豪们喜欢追逐的东西,朱敬伦早就叮嘱,慢慢的一批批卖出去,好解决官府财政问题,那些陈芝廷倒是没有弄来。 没心思理会这些,很快就跟伍崇曜将自己的想法一说,伍崇曜没有反对的理由。 朱敬伦这才现,他将传统融入现代还可以打一个光亮的大旗,那就是推崇传统道德。 只要他高举忠孝仁义的旗号,别说伍崇曜了,估计乡间那些最迂腐的老夫子,都不可能反对,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平衡保守势力的办法。 朱敬伦出主意,伍崇曜马上去执行。 广府银行之前之一都在银行家麦克莱恩的主持下,完全按照西方银行制度进行管理,但是去年初麦克莱恩赚够了钱回国过退休日子去了,广府银行就直接交给了自己人管理,掌柜的正是伍崇曜的一个远房侄子,他跟麦克莱恩身边仔仔细细学了五年,已经完全掌握了现代银行业的操作方式。 伍崇曜拿着朱敬伦的章程,他侄子马上主持推出了一系列新的管理办法。 以忠孝仁义为指导思想,给家里父母健在的职员,每个月加一两银子的赡养津贴,这点钱对广府银行这些本来就是从各大商铺甚至洋行请来的帐房会计来说,这一点钱不算什么,但是表达的是一个孝的理念,他们本身秉持这种传统文化的话,会对银行的观感更好。 宣布薪水最少的学徒工,但凡家中有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可以在银行里借一笔无息的贷款。这体现的是银行高层对底层员工的心理关心,是仁的思想。 至于体现义的,就是朱敬伦早就想好的,跟底层职员商议,由他们每月拿出一点薪水,建立一个公共账户,但凡谁家遇到难事需要救助才能度过难关的时候,用这个账户的资金帮助他们。 显然朱敬伦这些方式还在摸索阶段,还显得有些死板、刻意甚至僵硬,但是他觉得应该能收到效果,至少能起到一些带头作用。 他觉得广府银行是目前大明效益最好的现代商业组织,她的一举一动,应该能像后世的明星企业那样,很快就被别的商业组织研究,模仿。 可朱敬伦没想到的是,广府银行这一套制度,反而是被嘲笑的更多,报纸舆论根本不认同,因为老百姓觉得,广府银行里的帐房那都是大掌柜一样的人物,根本就不需要救助,所以朱敬伦推出这些制度,反倒被认为是银行在变相给职员好处。 朱敬伦颇有些郁闷,也许是出自嫉妒,也许是自己确实没选好对象,第一个试验以失败告终。 ------------ 第四百二十七节 捣毁机器运动 朱敬伦很快就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不能光责怪老百姓的嫉妒心理,主要是自己推出的这些制度,确实根本就没什么作用。天籁Ww 广府银行成立之初的目的是推广纸币,所以朱敬伦直接以权力给了广府银行在广東境内的独家纸币行权,广府银行的纸币就是广東的法定货币,后来大明建立之后,广府银行纸币直接变成大明的法定货币。 这种带有央行色彩,主要业务是印刷纸币和帮助政府承销债券的银行,如果还能赔钱,那就没天理了,事实上由于朱敬伦的厚实家底,加上后来收购了汇丰银行,做足了准备,通过汇丰银行的渠道,广府银行的纸币推广顺利,不但在大明流通开来,甚至在上海等口岸,都是最主要的流通货币,其他银行的银行券根本就无法竞争,去年上海金融危机之后,麦克莱恩离职之前,通过收购在中国的外资银行,更是彻底的终结了这些银行行银行券的业务,用广府银行纸币替代了这些银行现的银行券,现在广府银行纸币甚至渗透到了清廷内6。 截止目前为主,广府银行尽管本着稳健经营,以推广为主的理念,也已经行了八千万两的纸币,无形中相当于增加了八千万两的资本金,通过贷款给其他银行,甚至仅仅是提供授信,每年就是好大一笔利润,掌握了货币行权的银行,自然利润丰厚。 利润丰厚,就能高薪聘请人才,哪怕是学徒,也可以吸引到那些学校里最聪明的学生。 在这种高薪银行中工作的人,也确实不是普通意义的职员,即便是最穷的学徒,在三年学徒期间,每个月也有二两银子的薪水,比普通行业下苦工的工人公子还高。 所以朱敬伦还在银行推广他的理念,就如同后世的国有银行给员工增加福利,势必也无法赢得外人的好感一样。 说白了,在不需要的人身上试验新制度,太形式主义了,完全为了推广而推广。 看到外界的回馈情况之后,朱敬伦很快就进行了反思,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但是他并不气馁,新制度的推广,不可能那么一帆风顺的,后世日本人也不是一瞬间就建立起了他们的管理制度,那都是慢慢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这才只是第一步而已。 但是朱敬伦看到,在银行是行不通了,而且必须是真的找一个完全能起到作用,真真正正技能让员工受惠,又能让企业得利的企业。 朱敬伦很快就想到了工部尚书陈启沅家的缫丝厂,继昌隆缫丝厂。 继昌隆缫丝厂尽管是工部尚书家的产业,但是依然是一家纯粹的民营企业,照章纳税,而且主要产品都是用来出口,高度融入世界市场,也就不存在国内的人情关系,不会出现有人可以巴结尚书才合作的情况。 继昌隆缫丝厂的工人也是真正的产业工人,一个女工的月薪不过一两半,男工工资也不过二两,就这还算是同行业中工资水平最高的。 另外陈启沅当年办厂时候的初衷,就是有富民的念头,有带领乡亲一起致富的理念,他一直在说一句口号,“让一个人做十个人的活,拿两个人的工钱”,这不断是他的初衷,也是他用来说服其他乡绅办厂,以及对外宣传的宣言。 可是当朱敬伦找陈启沅商议的时候,却得知了一个坏消息,继昌隆缫丝厂竟然被毁了。 就在陈启沅陪同朱敬伦去法国世博会的时候,有对机器缫丝敌视的人聚集起来,先是砸毁了陈启沅邻村学堂村他堂兄陈植渠、陈植恕两个举人开办的裕厚昌缫丝厂,紧接着来到河对岸,陈启沅所在的简村砸毁了他家的继昌隆缫丝厂。 陈启沅成了尚书之后,他家也就成了当地望族,当地官府也格外的照拂,老百姓也不敢招惹,结果他家反而放松了警惕,邻村的缫丝厂被砸之后,才想到要找村民护厂,但是已经晚了,陈家的族丁赶去阻止之后,反而跟暴徒们生了冲突,最后竟然引起了一把火,将缫丝厂厂房连同设备以及价值十余万两银子的生丝和蚕茧烧毁,还烧死了一个没来得及跑的打更人。 这种情况朱敬伦还真的没料到,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事实上他一直都在担心类似的事情生。 报纸上从来就没少报道过机器工厂强夺手工作坊工人饭碗的消息,各种评论也大多是对工人比较同情,民怨是有基础的。 陈启沅当上上书之后,更少烧了三把火,一年之内就鼓动乡绅们办了上千座缫丝厂,虽然大多数都还不是蒸汽机器生产,可大都采用了各种机器,雇佣女工缫丝,效率上比过去的家庭作坊高了很多。 因此确实有一大批人的衣食是受到影响的。 可是跟历史上不同的是,陈启沅是朝廷重臣,可不是原本历史上那个小小的只是做过教书先生的乡绅,按理说他家的缫丝厂会跟顺德温家的缫丝厂一样,没人敢去破坏,最后成为缫丝业在当地扩大的种子,没想到还是被砸了。 这件事朱敬伦此前忙于推广他的管理理念,反倒是没有关注,而且这件事是在几个月之前就生的旧事,报纸上早就没了消息,应该说已经不算新闻了,陈芝廷又没将这件事当作什么大事汇报,所以朱敬伦还真的不知道。 知道跟陈启沅商议的时候,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事。 询问陈启沅情况,陈启沅只说是一些生计困顿的纺丝工泄怨气,主要原因是一年间建的缫丝厂太多,这些工厂开工之后,一时间大肆收购蚕茧,导致那些纺丝工一时间现买不来蚕茧,或者就是茧价太高,买来纺丝也是亏本,生计一时间收到了影响,所以才聚集起来向缫丝厂进行报复。 陈启沅感叹民生之多艰,似乎也陷入了一种犹豫之中,对他自己抱持的用机器可以提高工人收入的想法产生了动摇,事实上在巴黎的时候,陈启沅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当时朱敬伦跟他商讨引入机器织机的时候,他就开始犹豫。 至于他家的损失,倒不是不能承受,那些损失顶多是将他这些年的利润赔了进去,他现在可是尚书,俸禄足以养家,倒也不在乎那些家当,于是陈启沅表示他不打算追究了。 根据陈启沅的描述,朱敬伦明白这就是类似英国工业革命初期,手工工人们捣毁机器运动一样的社会事件,根源还是在于新的机器生产方式,摧毁了旧的生产方式,导致很多手工工场破产引起的。 但是朱敬伦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听说就只有陈氏兄弟的缫丝厂被砸毁,而其他乡绅们办的厂子,反倒没生过这种事,可是陈启沅是工部尚书啊,没道理敢砸工部尚书家的工厂,不敢砸其他乡绅家的工厂啊。 疑惑之下,召见刑部尚书询问了一番,现这件事背后竟然还另有内情。 起因倒确实是因为机器缫丝业的竞争,让手工缫丝业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但跑去砸毁简村和学堂村缫丝厂的,却根本不是一群缫丝工人,要知道缫丝工可都是女工,而跑去砸厂的暴徒无一例外都是男人,也不是这些女工的丈夫或者兄弟,根据刑部的调查,这些暴徒竟然都是一些广州市井上的破皮破落户,而且背后是几个帮会。 广州是一座大码头,在国际贸易上现在是比不上九龙港了,但是作为珠江水系的交汇之地,广州却是整个珠江上游毫无争议的物资集散地,依靠这座港口生活的各种行业极多,而这些一无所有出卖劳力的苦工,往往都喜欢加入一些帮会从而得到保护,因此码头养活了做工的苦工,苦工的血汗养活了一些帮会。 这些帮会分子平时就是打架斗殴的惯犯,抓起来做劳役的多了去了,但是抓了一茬,总会冒出来一茬,甚至打击了一个帮会,还会有新的帮会冒出来,让官府也一个头两个大,感觉拿他们没办法。 但是朱敬伦有一个很大的疑惑,这些帮会打架斗殴不奇怪,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跑去南海县一个乡下去砸一间缫丝厂呢?这是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不止朱敬伦怀疑,刑部也在怀疑,暴徒背后站着的是帮会,那么帮会背后是不是也站着其他势力? 只是一时之间,他们还无法将背后的势力揪出来,因为他们抓到的一大批暴徒,只交代出了派遣他们的帮会大哥是谁,可那些帮会大哥嘴巴很紧,咬死他们是为民除害,是看不惯尚书家拿洋人的机器玩意祸害无辜的纺丝工。 刑部认定这些帮会头子背后肯定有人,可是要撬开这些人的嘴可不容易,这些吃江湖饭的人,得讲一个义字,如果是拿了别人的钱办事,事了他们就得自己扛着,把背后的雇主抖出来不符合江湖规矩,以后也就不好再在江湖上混了,因此他们铁了心背这个黑锅,哪怕最后为此吃几年牢饭也不在乎。 “查,一查到底,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至于那些无业的暴徒,也别关着了,直接阿拉斯加流放。” 既然这些寄生在底层劳工身上的帮会跟野草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那就干脆把这些毒瘤都到殖民地去,让他们旺盛的生命力去殖民地生根芽吧。 ------------ 第四百二十八节 锦纶堂 阿拉斯加的殖民地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对大明的老百姓来说,哪里如同地狱。天籁.⒉ 前年跟俄国人完成交割之后,大明第一年在哪里驻扎了八百驻军。 大明官方考虑的不是不够周详,甚至朱敬伦亲自关心当地的过冬事宜,叮嘱给没个士兵都要配足够的冬衣,棉衣至少两件,棉被也是如此。连过冬的煤炭,都准备的非常充足。 可是第一个冬天,还是让来自南方的士兵遭到了惨重的打击,严寒他们对抗过去了,可是疾病却无孔不入,当春季来临的时候,足足一百多号人因病失去战斗力,最后半数没有挺过去,仅仅一个寒冬,竟让驻军损失了一成。 来自南方的士兵并非完全不能抗寒,有一个现象,在北方的城市中,往往是来自东北的居民率先穿上毛衣,棉衣,而来自南方的居民,很有可能在大学之前还穿着单衣,问他们,他们会说不觉得冷,甚至还要洗冷水澡。 是东北人比南方人更不抗冻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东北人之所以率先穿上冬衣,恐怕是一种对气候的应激反应,他们的身体因为生物钟的原因,在时节到来之后,率先感觉到冷,其实是在提醒他们该换一副了。 而南方人不觉得冷,其实是没有形成这种应激反应,因此他确实不觉得冷,他的身体还以为他们在南方呢,可真的长久的待在严寒之中,恐怕南方人要比东北人最先冻病。 正是这种身体从来没有接受过寒冷的刺激,导致大明士兵在阿拉斯加的冬天里,先后出现了各种不适症状,明明物资充足,可突然就病了,以烧和痢疾为主要症状,他们准备的草药也没救活所有人。 眼看今年的冬天已经到了,广東还温暖如春,甚至还让人天天冒汗,可阿拉斯加已经是冰天雪地了。 真要把这些人配过去,那至少也得明年初夏,驻阿拉斯加舰队前去换防的时候了。 在这之前,需要完成对这些人的审判,哪怕陈启沅表示不追求,但他们犯得是刑事案,按章程是政府要向他们提出检举的。 上公堂之前,一直关押在警察局之中,警察要对他们进行询问。 尽管废除了刑讯逼供,但从过去的狱卒、衙役等转变而来的警察,他们有的是非常规手段,不打你,但可以恐吓,威逼,甚至欺骗。那些帮会分子,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义气,但并不是人人都是硬骨头,在各种眼花缭乱的手段之下,还是有人招供了,有狱卒给某个犯人灌了两斤酒,然后套出了实话。 这些帮会分子后面有人,这大家都不怀疑,但是一直不知道是谁,结果审出来的结果,即让人意外,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意外是,主使者竟然是一个商业行会,之前因为陈启沅官员的身份,大家都往官场上面想,都以为是得罪了官场中人,没想到却是一个民间行会,一个行会竟敢动尚书家的产业,这是活腻味了啊! 可是这个行会却有绝对的理由去打砸陈启沅家的商铺,因为这个行会正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丝织业行会,名字叫做锦纶堂,在广州西关建设了一个锦纶会馆,成员涵盖了广州丝织行业大大小小上千家商铺,同时跟普通的丝户建立了复杂的联系,总之他们能够影响到的工人过五万人。 理论上来讲,凡是在广州从事与丝有关系的生意,基本上这个行会都得受这个行会制约,否则就会被他们集体抵制。 可问题是,新兴的机器缫丝业,偏偏就没有加入这个行会,他们不需要行会的力量,不需要锦纶堂商人的渠道,因为他们自己产量庞大,直接跟洋人的商行对接,甚至都不需要跟洋人建立关系,直接在九龙的交易所进行交易,连买卖对方是谁都不需要知道。 一般来讲,尽管他们跟锦纶堂有一定的竞争关系,但是大家连照面都不打,也还没到生死的地步。可问题是,机器缫丝业在陈启沅的推动下,展的太迅了。早就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可是陈启沅的尚书身份让他们顾虑,还不敢下死手。但是随着今年数百家新厂接连开工,这些机器缫丝厂以巨大的胃口吞入市场上的蚕茧,在原材料数量无法短期提高的情况下,造成的结果只能是茧价高涨,普通的丝户无法买到合适的蚕茧,锦纶堂的商人收不到生丝,一些作坊无法如期生产。 普通机户人微言轻,但是那些生丝和丝绸商人却财雄势大,眼看着他们的利益被一点点蚕食,而且完全看不到头,只看到越来越多的不跟他们合作的缫丝厂建立,他们感到了极大的危机感。 终于大批富商站不住脚了,他们纷纷找锦纶堂的行想办法,大家密谋一起出了一笔钱,找人砸了陈启沅家的丝厂。 为什么要砸陈启沅家的丝厂,不但是因为这是第一家,而且因为整个机器缫丝业就是陈启沅极力推动的,哪怕陈启沅是工部尚书,他们也顾不到了,当陈启沅跟朱敬伦出国之后,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立马找上了市井上的帮会,出巨资让他们出手。 由于收到了一个难以拒绝的价格,这些帮会不但一开始就严厉保密,甚至连动手的人都不知道背后是谁在主使,更是让大家都抽了生死签,那些去砸丝厂的小头目,一个个可以说都是死士,他们如果敢背叛,江湖规矩是要三刀六洞的,关键是他们的家人也被人控制了。 越审越是让人惊心,最后刑部尚书觉得自己都兜不住了,他甚至不敢按照章程进行公检程序,他背不动这个锅,赶紧向陈芝廷汇报,陈芝廷得知后,立马报告给朱敬伦,陈芝廷也觉得这件事干系太大了。 一个商业行会,竟然让宰相身份的尚书令都感到烫手,这一点都不小题大做。 因为这个锦纶堂的地位实在是太特殊了。 清初,广東的桑葚鱼塘模式开始普及,导致生丝生产大大增加,加上广州一口通商,桑葚鱼塘供应的充足茧料加上洋商到来带来的巨大市场,大大推动了广州的丝织行业,经过康熙一朝的展,广州的丝织商铺多达数百家。 数目这么庞大的商铺,必然导致市场的恶性竞争,因此他们需要建立一套规矩,按照中国传统,是大家凑钱建立一个会馆,组建一个行会,对行业内部进行约束,参加行会的成员称作行东,大家共同推举出的为者称作行,对内行东和行们商定规矩,大家一起遵守,避免恶性竞争,对外,一旦有纠纷,则大家一起出钱,由行出面打理,凝聚起来的商业行会,让他们的力量大增,不管是面对来自官方的搜刮,还是面对流氓的勒索,他们都更有力量对抗,同时避免了恶性竞争之后,行业利益也得到了保障,他们的收益更丰厚,又更有力量保护自己了。 显然这是一种带有自、自治性质的非官方组织,在各个成熟的行业中普遍存在。 但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行会,那倒也不至于让宰相都觉得棘手,锦纶堂不普通,非常的不普通,他不是一个单一的行会,而是一个行会联盟,最先是雍正年间,广州一些丝织商铺和丝织工人共同捐资兴建的这个会馆,他涵盖了当时丝织行业的各个环节的利益群体,当时出资的就有1338个商铺号和个人。 但这个会馆,可不是给某个行业来用的,一开始的名字是广州丝织行业东家会馆,是由各个行业有头有脸的东家,行东坐在一起开会用的,当时出资和以后历次休整出资记录中包括的行会线纱行、洋货敦仁行、洋货接织行、朝蟒行、宫宁线平行、金彩接织行、素线接织行、元青接织行、花八丝行、接织洋货行等十余个行业的行会,不是以单一行会,而是以行会联盟的形势出现,这在广州可是独一份。 正因为他包含的行业太多太齐全,因此建立之后力量十分强大。 对内,丝织业的不同行业,定期在这里进行沟通,商定各个环节的流通价格,可以说从蚕茧、到生丝,再到丝绸,刺绣等等跟丝有关的产品的价格,几乎都是在这个会馆中决定的。 即便是被官府授予独家贸易出口权力的十三行,在面对锦纶堂的时候,也非常棘手。十三行也在西关一带,巧合的是就跟锦纶会馆面对面。 于是每年当到了桑蚕和贸易季节,都是锦纶堂的各个行东先在锦纶堂开会,等他们商议好了今年丝织品的价格,然后才会跟对面的十三行沟通出口给洋人的货物价格,当然十三行在其中充当了中间人,让洋人可以跟锦纶堂讨价还价的作用,可跟其他行业十三行基本上就能决定价格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可以说,至少在丝织行业,市场话语权不在十三行,而在锦纶堂手里。 ------------ 第四百二十九节 一起承担 可以说锦纶堂从雍正年间就形成了气候,维持了上百年,让锦纶堂的行东们积累了丰富的应对危机的能力,所谓见的大风大浪多了,就善于使舵,而且他们十分善于使用暴力这个船舵。天籁.⒉ 真的怂恿那些丝户和丝工出面还不至于,那些人虽然也受了损失,而且损失可能更重,但是他们老实惯了,只会默默忍受,在加上鼓动百姓闹事,在任何朝代都会被处以极刑,所以他们的处理办法,往往都是行东们出钱,行找门路,能找官的时候找官,找不了官的时候,就只能找流氓帮忙了,他们跟大大小小的各种帮会都有密切的往来。 “这么说来,他们也是被逼得急了?” 听完陈芝廷他们的调查结果后,朱敬伦不由的感叹起来,事情比原想想象的还要严重,机器缫丝业打击的不止是一个手工作坊,几乎打击了丝织的各个行业,而这些行业都是锦纶堂的行东。 本以为机器缫丝只是直接冲击家庭作坊和手工作坊的生产,但是由于他们没有加入,也没有必要加入锦纶堂,而且现在经营机器缫丝的主要是乡绅阶层,他们不愿也不屑于跟商人为伍,因此根本就没在乎过锦纶堂的商人。 结果就是,哪怕他们推动了蚕茧价格的高涨,可是锦纶堂中那些经营蚕茧的商人,竟然也没有从中获利,因为丝厂都是直接深入农村跟蚕农收购茧子的,他们大都是将工厂直接建在乡下,就近垄断了附近的蚕茧,让蚕茧商人完全分享不到涨价的利益不说,甚至根本就很难收到蚕茧。 “这个锦纶堂的问题应该考虑进来,毕竟他们背后可是有着数以十万计算的普通丝户,但是他们必须为这次事件付出代价!” 朱敬伦立刻下决定道。 要让锦纶堂付出代价,这个成本很高昂,这就是陈芝廷颇为担心的问题。 “陛下有所不知,这个锦纶堂善于蛊惑百姓,当年英夷打广州,在三元里纠结一百零八乡乡勇,就有这锦纶堂在后面牵线。当时锦纶堂出钱,机房仔和打石工人出力,跟乡勇一起打洋人。真逼急了,他们是能说动织工闹事的。” 朱敬伦点点头,这是一个正在转型的社会,农村中男耕女织现象普遍,三元里抗英的时候,附近一百零八乡中,势必有大批的丝织户,锦纶堂在其中出钱出力,组织人手倒也有条件,只是让朱敬伦没想到的是,这个商业行会,竟然也跟宗族乡绅势力一样,可以深入广大的乡村! 朱敬伦相信,一旦逼急了,这些商人,也会像那些乡绅一样,鼓动宗族力量对抗官府,甚至都不需要学习,这样的商人之中,肯定也有大把本身就是宗族乡绅势力,这是一个自由的时代,人由没有严格按照户口本划分,乡绅可以办厂转变成工业乡绅,那么也可以做生意,成为商业乡绅,甚至由于商业的历史更长,商业乡绅的数量是远多于工业乡绅的。 他们不缺乏动员的知识背景,同样他们也有动员的条件。因为机器缫丝的展,侵害了太多人的利益。从养蚕开始,除了那些纯粹的蚕农之外,丝织工人的生计无法保证,绸缎工人的生计无法保障,刺绣工人的生计也无法保证,连买卖生丝的商人,买卖丝绸的商人,买卖绣品的商人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可以说机器缫丝业触动了整个丝织产业链的利益,其中除了原材料环节蚕农的利益外,所有人的利益都被侵害了,得利的无非是蚕农、机器缫丝业以及外国的消费者而已,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机器缫丝业正在重组一个蚕农到缫丝厂再到外国丝织厂的新的产业链,因此对老产业,是整个产业链的打击。 尤其是那些数量庞大,依靠纺丝为生的城市和乡下丝工,他们的损失最惨重的。只是他们唯唯诺诺,缺乏组织,但他们心中有怨气,一旦有人带头,就是一场肆虐的野火。在中国这个有悠久的农民起义传统的国度,朱敬伦丝毫不怀疑会爆一场农村丝工的起义,最后破坏乡村秩序,裹挟更多人。 但朱敬伦认为:“他们还是必须付出代价!”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法治始终是朱敬伦最为重视的核心问题之一,中国传统社会之所以没有形成法治的观念,就在于官员们总是倾向于使用政治的方式来处理司法问题,法不责众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导致像锦纶堂这样可以动庞大力量的组织,往往可以挟持民众要挟官府,让官府对他们不敢惩处,最后息事宁人。 现在他们连尚书家的工厂都敢砸了,虽然他们尽力保密,但如果不是感觉到哪怕是事了,他们也未必会被严惩,那些还没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商人,未必会敢这么做,说起来还是有恃无恐的观念让他们选择使用暴力。 因为一次次使用政治的权谋手段来处理法律问题,政治总是寻求代价最小的解决方法,导致司法的原则性不强,成为可以变通,可以被更改,可以被要挟的对象,老百姓怎么可能还会信赖司法,法治观念怎么可能形成。 反观商鞅时代,尽管他的法律并不是人人喜欢,甚至可以说人人都不喜欢,可是大家却是相信法律的,因为他们知道法律是说话算数的,他们很清楚犯法一定会被追究。 法律可以让人喜欢,让人尊敬,也可以让人不喜欢,甚至让人害怕,但有一点,法律必须让人信服,否则法律就没有意义。 但锦纶堂的问题朱敬伦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他不在乎那一群在大明通过机器缫丝融入世界市场之际,依然站在保守的一面,试图对抗,试图顽固的保护他们旧有利益的商人是不是会破产,但是他必须在乎数十万依靠丝织各行为生的工人,尤其是那些完全脱离了土地的,在城市中,或者城镇中为生的无产丝织工人的生计。 时代变了,国家需要转型,旧有的阶层也必须顺应这个时代的变化,这是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但是他们不可能一夕之间就转型,他们既没有这个知识储备,也没有这个物质积累,他们没有能力毫无伤的安身转身。 哪怕他们不会在生死存亡面前拿起武器起来抗争,朱敬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时代淘汰,所以朱敬伦还需要帮助他们安然的转身。 但最底层的苦工,他们真的是不具备这个转身的能力,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知识,锦纶堂过去虽然剥削他们,但说到底还能基本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也是丝织产业链条上的一个受益者,哪怕他们只能够维持生计而已,可锦纶堂一旦被摧毁,他们连这个仅能维持生计的链条都断了。 因此朱敬伦还不想真的摧毁了跟千千万万丝织户有密切联系的锦纶堂。 在新的时代,锦纶堂不是一个好的组织,不是一个有能力保护丝织户的组织,但他好歹是一个组织,是组织就必然是为了维持某种秩序而存在的,丝织工人有他们,还能保持起码的秩序,连他们都没有了,丝织工人就真正成了无序的失业者,是无组织的无产阶级了。 既不能摧毁锦纶堂,还必须要惩处他们保持法律的尊严,又不能让他们鼓动百姓造反,这中间的取舍实在太难了。 朱敬伦叹了一口气,他都感到为难了,更何况是陈芝廷了。 后世当遇到产业转型的时候,欧美的达国家都够喝一壶的,撒切尔夫人当年主持的产业改革,让多少英国煤炭和钢铁工人骂了她一辈子,哪怕她让英国重新恢复了活力,但她却始终是一个争议人物。 在有各种社会福利保证的现代化时代的英国,都出现这种情况,在没有任何社会保证的这个时代,大明的纺织工人在面对转型的时候,他们将承受多么巨大的社会压力,可想而知。 当然让手工工人们转型是必须的,这是一个大势,要么继续保守下去,直到被差距越来越大的西方淘汰,沦为这世界上的三流国家,要么是坚持短暂的阵痛,挺过这段艰难的时期,迎来未来的生机。 但这个阵痛,不能全部都让丝织工人承担,不能让他们一个阶层去面对所有的痛苦,而且他们有的人即便是有面对痛苦的勇气,却没有承受阵痛的能力,他们必然被淘汰,可他们不是物件,过时了就可以扔到垃圾堆里,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让他们有尊严的活着,或者哪怕没那么有尊严的活着,本身就是对生命本身的尊重。 因此这个阵痛,不能由某一个阶层承担,而应该是整个社会来承担,西方人是通过社会福利,让成本向全社会转移,大明没有这一套系统,目前也没有建设这一套系统的能力,因此朱敬伦的想法很好,实现起来很难。 朱敬伦想了一下:“让我见一见锦纶堂的话事人!” 朱敬伦需要锦纶堂的决策者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还法律一个尊严,但他还需要锦纶堂联系千万纺丝工人的组织系统,来帮助整个手工丝织业的工人度过危机,所以他必须见一见锦纶堂的主事者。 ------------ 第四百三十节 认罪 陈芝廷他们很快就去安排了。天籁 锦纶堂目前的行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绸缎商人,姓金,他是从十三行时代走过来的人,走过中国丝织最辉煌的时代,也迎来了这个开始没落需要转型的时代。 过他手的绸缎,曾经行销整个东亚,也漂洋过海到过洋人的国度。后来他一步步看着洋人进口丝绸少了,又一步步看着进口生丝也少了,他看着洋船拉着一船船白银来换中国的丝绸,又看着他们拉着一船船白银转为换取中国的茶叶,最后还看到了洋人不再拉来白银,而是拉来一船船的鴉片。 他对鴉片不感兴趣,对茶叶也不了解,他只懂丝绸,他从学徒开始,一步步积累到有了自己的商铺,从小本买卖一直做到锦纶堂的行,他经历了太多,但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洋人突然就不喜欢中国的丝绸了,后来连生丝都不喜欢了。 尽管他听说洋人自己学会了养蚕,学会了缫丝,学会织稠,但他始终坚信只有中国的绸缎是最好的。 直到等到他老了,他看到陈启沅那些后辈,反而从洋人手里学来了洋人缫丝的法子,他才不得不承认洋人的丝缫的精细,缫的更匀称,那么相比他们的绸子织的也不会差,尽管理智上他不得不承认,但他心里很难接受。 他很失落,他不知所措,眼看着陈启沅们的机器缫丝厂掐住了他们的咽喉,他对这些背弃了传统,不肯脚踏实地老老实实用老法子纺丝,不肯老老实实从锦纶堂的茧商手里拿货,而且不愿意跟各行各业的行东一起商量,不遵守丝织行规矩的机器工厂主们感到深恶痛绝,他觉得这些人背叛了祖宗。 所以金行跟其他各行的行东们商议之后,他们觉得给这些数典忘祖的洋人丝厂一个教训,他们不可能将乡间四处开花的丝织厂都砸掉,四处怂恿人开厂的陈启沅就成了最好的目标。 于是金行找到了几个他认识了几十年的打行老辈,让他们出面联系了一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江湖人物,最后真的砸了继昌隆缫丝厂。 金行在朱敬伦面前认下了这一切,他已经是土埋脖子,大半个人都进了棺材的年纪,犯不上敢做不敢当。 即便治罪,他也罪不至死,更不会祸及家人,这不仅仅是大明废除了株连制度,也不是他们的罪行不够重,只是他觉得他是在为成千上万的人出头的,要治罪大家都有份,大家分一分,这罪也就不重了。 “老人家,既然你承认了,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管你觉得这机器缫丝好,或者觉得不好,你们砸了人家的厂子,还烧死了人,这都必须伏法。” 金行承认是他派人去砸场的,他认这个事实,但他心里不服,他不认罪,更不伏法。 他踏踏实实的坐在朱敬伦面前的椅子上,丝毫没有一个平面见到皇帝的那种战战兢兢,大概是把人生看透了,或者心中实在有悲愤,又或者他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对,他心中有理,有理底气就足。 所以说话就有力:“我们不砸他们的机器,他们就要抢走千万丝户的饭碗。烧死他们的人是不对,但千万饥寒的丝户就该活活饿死吗?” 朱敬伦心中感叹,这老人果然挟持民众了,但他说的如此自然,说明他心中真是这么想的。 朱敬伦叹道:“老人家,我请你来就是考虑过跟你们做生意的千万丝户生计日促,但一事归一事,丝户的生计要管,这以武犯禁的事情也要管。” 金行道:“老朽敢问皇上要怎么管丝户的生计?” 朱敬伦道:“和衷共济共度时艰!” 金行道:“怎么个和衷共济?” 朱敬伦叹道:“机器缫丝是大势所趋,今天我们不用机器缫丝,洋人却在用机器缫丝,我们自己不夺了丝户的饭碗,迟早洋人也会夺了他们的饭碗。所以我们用机器缫丝,也是势在必行,时不我待了。但机器缫丝让茧价过昂,丝户承担不起,确实生计艰难。可也只能顺应大势,唯有让所有的丝户都进入机器丝厂做工,方能保住衣食生计。” 金行摇头:“茧数有恒。机器之缫丝,以一敌十,一人丰则十人欠,一户足而十户饥。全用机器,活一人死九人!” 金行在这一行浸淫了一辈子,看的透彻的很,蚕茧数量是有限的,同样的蚕茧数量,用机器缫丝,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那必然有九个人没有活干。 朱敬伦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答道:“唯有广植桑,多养蚕一途。” 金行还是摇头:“辟土栽桑,一年插苗,两年长叶,三年始得养蚕。丝户一日不食则饥,两日不食则弱,三日不食则僵,四日五日则死。” 栽桑养蚕来不及。 朱敬伦当然知道,可这已经是唯一能做的了,总不能因为传统产业工人不能不吃饭,而不展新产业。这些工人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进入新的工厂做工,但是新产业不可能完全容得下他们,因此大多数人恐怕还得面临转行的选择。 新技术的出现,淘汰了旧技术,也淘汰了使用旧技术的人,旧人要么选择采用新技术,要么选择离开这个行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话说出来,是那么的残酷。 朱敬伦沉默了许久。 “老人家,你活了这么大年纪,大浪淘沙的道理你应该懂。总有些人要走的,能留的我们只能尽量留。官府能做的,只能说尽量让机器丝厂多用丝户。但机器缫丝以一敌十,却也是杯水车薪。只能紧着那些最穷苦的人来,紧着那写家里没田可种,只以制丝为生的丝户。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些人都有谁,你们锦纶堂知道,送他们去丝厂做工。” 金行也沉默了许久。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事实是那么的残酷,从皇帝口中说出来更显得残酷,那些丝户就那么被淘汰了,金行是饿不死的,但是那些他熟悉的,跟他一起成长,和他看着成长的后生们,难道就真的再也不能在这个行当讨一口饭吃了吗。 他们被官府抛弃了。 “就不能不办洋厂吗?哪怕缓几年,让大家伙喘口气。” 朱敬伦叹口气道:“时不我待啊。我们缓几年,洋人可不缓,我们喘口气,恐怕以后都得喘着气了。” 老人还是那么坐着,但身上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那种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丝户的绝望,让他难以承受。 朱敬伦不忍心,只能好言宽慰:“总的说来,将来肯定是好的,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活,就应该多拿几个人的工钱,说到底最后大家日子会更好过,只是要等上几年,等桑种多了,蚕养多了,大家才都能有活计。” 金行依然沉默,将来也许是这样,但谁说的准呢,可眼前却一定是过不下去了。 朱敬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尽量让新的缫丝业雇佣传统的工人,而且尽量保证那些只会缫丝的工人的生计,至于有其他收入的,只能暂时以其他收入为生,虽然缺少了缫丝收入的补贴,他们的日子肯定会过的极为艰难,但他们不承担这种阵痛,谁来承担呢。 又全社会来承担,这是朱敬伦的美好愿望,社会承担,也就是将那些人的损失,由官府来承担,可目前官府的财政根本就不可能支撑下去。 广東有两千多万人,完全依靠丝织业为生的工人,恐怕也就是十几万人,但是那些男耕女织,以丝织来补贴家用的家庭,却不可计数,珠三角一带的桑葚鱼塘是普遍存在的,因此多少自己缫丝甚至一直织出绸缎成品的家庭非常之多,恐怕是用百万计算的,这么庞大的数量,如果由政府承担他们的生活成本,一个家庭就用三两银子来算,一年也得是千万级别,支撑一年两年还行,长久下去,无异于满清王朝养活八旗子弟一样。 清廷用几亿人养活几百万八旗子弟都承担不起了,大明国如何能以三省子弟长久的补贴几百万兼作丝织的家庭呢? 所以朱敬伦最后能做的,也只有有限承担了:“老人家,官府不能坐视不管,但官府也有官府的难处。三年内,新建的机器丝厂只能招收老丝户。但找不到活计的丝户,官府每年只能给三两银子救急钱。” 朱敬伦刚刚说完,金行那已经浑浊的眼睛猛然好像泛起了清光,眼睛大大的睁开。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确认:“官府给丝户银子?” 朱敬伦点点头:“和衷共济共度时艰,他们之难,官府之急。” 这是朱敬伦一早的主意,他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有多么了不起,他觉得这是应该的。 可是他不知道这种事情给金行的心理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 “这当真吗?” 金行说话都有些颤振了。 “当然当真!” 朱敬伦说的果决。 金行突然颤颤巍巍的要站起来,朱敬伦赶紧上前扶他,旁边的黄三公眼明手快,抢先一步,却不知道被金行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给豁开了。 然后金行就那么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 朱敬伦连忙拉起来:“老人家这可使不得。” 刚才进来的时候,朱敬伦也没让老人磕头,金行那时也没磕头的想法,做做样子,朱敬伦一扶就坐下了,以他的年纪已经到了见官不拜的时候了。 可是这回朱敬伦扶着他起来,他却死死的跪在地上,话音颤抖的说道。 “都说皇上是仁君,老朽信了。老朽替千千万万的苦丝户谢过皇上了。” 他磕完头才愿意起来。 但这时候朱敬伦反而开始问罪了:“老人家,百姓的生计官府会管,但砸人工厂的事情,官府也得管啊!” 金行面露着微微的笑意点着头:“是老朽的错,老朽甘愿服罪!” 朱敬伦没在说话,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就算认下了所有的罪行,按照目前的法律条文,也不会真的判什么刑,象征性的宣判一下,然后就让他在家里安养天年去了。 这也算是朱敬伦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到最后恐怕只需要惩处一下那些地痞流氓,流放一批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到殖民地去而已。 可让朱敬伦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根本就没按他的预料展,金行认罪了,但是他还是不肯接受审判! ------------ 第四百三十一节 牌坊 昨天少了一章,今天补上。天籁.⒉ ―――――――――― 锦纶堂行金茂才面见皇帝,这是整个锦纶堂行东们翘以盼的事情,尽管他们雇凶砸机器的事情事了,但是反而没了压力,这件事挑明后,他们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怕官府的追究,牵扯到数不清的人的情况下,官府只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这是他们上百年的经验。 果然,连皇帝都出面了,皇帝出面,他们更不担心你了,这意味着官府的重视,意味着六部、宰相都不敢管,那么皇帝出面也就只能是最后的安抚了,让他们唯一担心的,或许是最后会找出几个领头的祭旗。 所以也有一些人人心惶惶,如果要祭旗,金茂才这个行是跑不了的,行吗,不就是拿来干这个的,不就是拿来当替罪羊的吗,可问题是如果官府不止拿一个替罪羊呢,因此几个有头有脸,平日里在锦纶堂中地位最高的行东也有些惶惶不安。 金茂才一进皇宫,他们就坐不住了,但此时为了防止瓜田李下,所有人都紧闭门户,十分低调,可是下人是一个劲的往金家派,不断的打探金茂才的消息。 金茂才一回家,这些人很快就知道了消息,不只如此,他们还收到金茂才的邀请,金行要宴请锦纶堂所有的行东,就在锦纶会馆里。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金行有心请客,说明金行平安回来了,也说明官府不予追究了,当然此时请客,恐怕得出一笔钱,第一是给金行压惊,第二恐怕也是金行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情,连皇帝都惊动了,少不了事后还得花钱打点,这需要大家一起出钱。 因此当众行东赴会的时候,各个都怀揣着一叠钞票或者银票,等到了锦纶会馆的时候,他们现来聚会的可不仅仅是各个有头有脸的行东,近乎锦纶堂所有的大商家都来了,从茧商到绸缎商,锦纶堂各个行当,不但行到了,其中凡是有名的大商户,也都来了。 大家不由腹诽,金行才刚刚见过皇帝,就搞这么大的阵仗,这也太张狂了些,要么是他真的很高兴,要么就是遇到大事了,否则不会让几乎所有大商人都来。 锦纶会馆这种商馆,是一种特别的建筑,他不但是商人聚会的地方,还带有宗教性质,各行各业的会馆中,都祭拜着不同的行业神,这种传统在宋代就流行了,比如戏曲行当,供奉的是唐明皇,木匠行当供奉鲁班,连青楼都会供奉管仲或者柳永,也有供奉其他神灵的,比如山陕会馆这样的区域商会,他供奉的跟武行是一个神灵,关公,晋商说关公是山西人,因此在外地建的会馆都敬拜关公,因此有时候有的地方将会馆也叫做庙。 因为会馆还是一个祭祀庙宇,所以就不需要遵守民宅的规制,商人又有钱,就开始攀比,很多会馆为了彰显实力,规模甚至堪与王府媲美,山陕会馆的墙高就有九丈,甚至很多地方都是雕龙画凤的,若是民宅早就被官府拆了,可其中有武圣关公的像坐镇,官府就不敢管,否则就是不敬圣人。 锦纶会馆敬拜的神灵是张骞,就是出使西域的那个张骞,中国人喜欢给功成名就的英雄身上安上各种神话,传说当年汉武帝派张骞寻找黄河源头,张骞乘木筏直达天河,一位妇人赠之一石。张骞回朝后将这块石头拿给善卜的严君平看,严惊讶地告诉他,这是织女用来支撑织机的石头!此后不久,张骞便创制立法传之丝织业。 这显然是民间传说,刻意给丝织行业敬拜张骞安一个名分,一般情况下,丝织行业供奉的神灵都是嫘祖,是黄帝的妃子,传说嫘祖明了养蚕。至于张骞之所以受到丝织行业的崇敬,估计最大的关系是张骞在汉朝打通西域的过程中,立下的赫赫功绩,让汉朝打通了丝绸之路,因此才得到丝织行业的敬爱,之所以展出这些神话传说,无非是为了抬高张骞的身价,就好像晋商供奉关公的目的一样,让别人不敢欺负他们。 锦纶堂正厅**奉的神像旁写着“汉博望张侯”几个字的牌匾下,按照惯例摆着几张桌子,只是今天的桌子比往日多了一桌,其他三桌都已经坐满,另一桌却还没人坐。 大家都很好奇,这请的是什么人,锦纶堂聚会的时候,也有请外人的习惯,过去就长长有十三行的行商莅临。 可是今天就不知道是谁了,对方迟迟不来不说,金行也迟迟不现身,慢慢的大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了,纷纷胡乱猜测起来,本来喊这么多人来,大家以为是没事了,可现在这情况,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叫来,要么是没事欢庆,要是有事的话,那绝对不是小事。 就在大家惊惶未定的时候,突然几个金家的家丁带着几个身穿青衣的客人入内,顿时众人更不安心了,因为这些人穿的,是官府衙役的皂衣,这些人是官差。 还好,官差不是来抓人的,他们被请到了第四张桌子,这是上席,这些官差是贵客,也对,能摆平这次的事情,当然要官府差役帮忙,请他们里,看来是这些人出了力气。 众人的心刚刚放下,可突然就又紧张了起来,他们看到金老爷子带着几个儿子出来了,金老爷子依然是锦衣华服,难掩一副见过风浪的大气度,可是他几个儿子却人人一副愁容,最让人不舒服的是,这几个儿子全都穿上了一身孝衣。 金行宴客的时候,他儿子穿白衣,这也太不吉利了,除非他家真有丧事,可有丧事,那就不该出席啊。 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都都不敢问,今天的气氛明显不对,越来越诡异,连几个差役脸上都露出古怪,可他们也都不敢问。 金老爷子迈着大步,丝毫不像一个九十岁的老人改有的气势,笑容满面不断的向着一个个熟悉的朋友拱手,转了一圈之后才入席。 金老爷子轻轻端起一杯酒,别人看见,连忙也举杯,一桌传一桌,等传到靠近门口的下席的商人的时候,他们早就站了起来。当所有人都端起酒杯之后,金老爷子慢慢站了起来,别人不敢不起来。 金老爷子没喝酒,而是转身冲着汉博望侯的神像躬身,将酒洒在了地上,这一杯酒是敬张骞的。 锦纶堂后堂的地上,马上就湿了一层,青砖地面的颜色变得更重。 “承蒙博望侯爷照拂,如今虽然日子不济,但我等商末日子倒也能过的下去。盼张侯再保佑,能重开丝路,我等子孙万年断不敢断了血食供奉。” 说完才转身向众人示意。 但大家没人坐,金茂才就一个人坐下,他的几个儿子都站在桌边。 别人不坐,就是等他说话。 金茂才也不拘谨,坐着就说开了。 “老朽今日得以面圣,家门幸甚,丝商行幸甚。奈何天下大势,岂人力能抗。即是圣上,也不能逆天。” 众人一听,似乎面圣的情况不太好,更不敢说话了。 金行继续道:“机器缫丝,洪水猛兽,人力岂能抗拒。” 终于有人说话了,坐在金老爷子旁边,同样是老人模样的一个丝商问起来。 “圣上莫非斥责了行?” 金行摇摇头:“老朽一把年纪,岂会怕人斥责。所怕者,无非是断了后世子孙的衣食,坏了丝业行当千古的规矩罢了。” “诸位高朋,这条路恕老夫不能跟大家伙一起走下去了。” 金行的语气突然变得没落。 “行何出此言,大家伙可还仰仗着行呢。” 另一个丝商说道。 金行摇摇头:“大家伙抬爱,老朽无能啊。老朽今后挡不起厂丝了,也奉劝诸位熄了逆势而行的打算。” 听到金行竟然放弃之前大家约定的,坚决不买厂丝,不跟机器缫丝厂为伍的约定,顿时几个在抵制厂丝受损最严重的丝商不干了。 “行,当初大家可是听了你的倡议,才起抵制的。虽不敢说让那些洋厂无丝可卖,可也让他们只能跟洋人做买卖。今天你说你不挡了,这算什么?” 金行看到几个气急败坏的后生,却也不怒,也没法怒。 叹了口气道:“这以后啊,不止是缫丝要用机器,织稠也要用机器了。” 广州丝绸业,过去都靠手工,有丝绸作坊,也有一些织户在家里织稠,有的丝绸商人自己也办作坊,也收家庭作坊的产品,还有的是包买生丝给织户织稠,然后包销,总之这个行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什么界限。 但是一听他们还要用机器织稠,那么不管是办作坊前店后厂的大绸缎商,还是那些包买的小绸缎商,一个个也坐不住了。 “行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让大家以后看着他们做大,大家一起等死吗?” 金行摇摇头:“稍安勿躁,老朽经的风浪多了,但这一回的格外大,格外凶,听我一句,这回怕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了。不想等死的话,就学着顺应大势吧。老朽已经交代下去,今后我金家也要开丝厂了,大家伙要想入股,老朽欢迎之至。” 顿时丝商、绸缎商都有些怒了,顾不得金老头几十年的积威,大声吵闹起来,有朝着金行吵闹的,有自己之间争吵的。 有几个年轻的甚至要冲上来:“好一个不跟我们走了,抵制洋厂是你说的,到头来你却要去开洋厂,你今天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金行的儿子也很恼怒,就要冲上去跟几个年轻商人厮打,金行摆了摆手。 “交代是要给大家伙一个交代的。也要给官府一个交代啊。” 说着对那几个已经吓的不敢说话的差役说道:“之前的事情都是老朽一人做下的,跟在场诸位行东无干,老朽一人做事一人当。诸位请稍带片刻,老朽更衣之后就跟你们走。” 几个差役连忙拱手说请金爷自便。 他们只是南海县最底层的差役,虽然官府给安了一个候补官的身份,正经的九品官,但是知道这不过就是一个说法,跟过去的衙役又有什么分别,可是金行可是能见皇帝的人,得罪不起。 因此今天金家来人突然主动来官衙自,说请他们去拿人,他们还以为是美差,来了之后,聪明的他们早就察觉情况不对了,为的已经决定,如果对方不配合,今天这人就不抓了。 商人们一听也不闹了,感情事儿没摆平啊,这些差役不是来吃席,是来抓人的,金老爷子把所有事都担了下来。 大家都不说话了,看到金老爷子在几个儿子的陪伴下,慢慢的走进祠堂中。 一刻钟之后,里面突然传出了嚎啕哭声,金老爷子的大儿子金广利走了出来,双眼通红的请各个行和差役进去。 大家好像觉出了什么,没人敢说什么,老实走了进去。 他们没见到金行,但是看到了一条摆放在神像后面的棺材,香楠木打造的厚实棺木,上面雕琢明细,十分上等。 几个儿子扶棺痛哭,而金老爷子已经躺在里面了,却闭上了眼睛,面色尚还红润,但却慢慢变白,这竟然是死了。 几个有头有脸的行顿时就呆住了,原来金行说不能跟他走下去,不是说不跟他们做生意,也要办厂缫丝织稠,而是说人生这条路他不走了。 差役也傻眼了,原来金老爷子说要更衣跟他们走,则更衣更的是寿衣啊。 金老爷子白手起家,到了四十才娶亲,五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大儿子金广利今年也才四十岁,但是金老爷子知道创业艰难,并没有因为老来得子而有半分松懈,反倒是希望儿子能守住他的家业,对老大要求格外的严格,其他几个儿子是有名的纨绔,可这老大却是有名的老成持重之人,早早就进入丝织行跟在老爷子的身边言传身教,已经能独当一面,除了金老爷子的茂记丝行外,还独自开了一家广记绸缎庄。 金广利也很伤心,但不像几个弟弟,他还能接人待物。 压着心中的悲愤,他一面向各个行解释:“这棺材家父三十年前就准备好了,今天才用上。家父有遗言,今后金家子孙不在担当行,以后锦纶堂就仰仗各位了。金家今后将办丝厂,绸厂,要是今后跟各位有个山高水低得罪的地方,还望看在亡父的面子上,大家能高抬贵手。不过若是大家有意入股,金家来者不拒。” 几个行跟金茂才交情匪浅,说起来他们都是金茂才的后辈,很多都是受金茂才恩惠才做到如今的地步,加上突然目睹了金茂才从活生生的模样变成尸体,心中感到惊惧,此时都说着客气话,请金家节哀,还说赶紧给老爷子办了丧事才是正经。 金广利又跟差役们解释:“家父鲐背之年,说是不想还在这个年纪到公堂上走一遭,怕身子骨受不住,就先走一步,各位大人若是要拿人,活人是拿不走了,棺材可以抬走。” 差役忙说没这个道理,拱手就出了祠堂,他们心中暗骂晦气,本以为是一个美差,到这种豪商家中抓人,不但是一个露脸的事情,就是对方家人也得好生打点着,官府虽然禁止,但往往睁只眼闭只眼,这种钱还是可以收的,但没成想碰到这种事。 说身子受不住是假话,怕是这种大户人家看不起人才是真的,金茂才这种人,到了这把岁数,不想在刀笔小吏手里受辱,故意自杀的例子可不是这一遭,只是让他们哥几个碰上,就只能自叹倒霉了。 但心里还是有气,一个商贾之流,神气什么,真把自家当成官宦人家了,呸,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 差役走了之后,几个行慢慢也镇定下来,知道了原委。 原来金茂才进皇宫之前,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打算跟皇帝当面据理力争的,怕恰连到家人,甚至将小儿子一房提前送到了香港。 从皇宫回来后,就交代了几个儿子,留下了遗言,不打算活了。这才一边请来锦纶堂的各个行东,一边还请来差役,同时几个儿子则穿着孝服。 棺材是三十年前就准备好的,寿衣也在十年前就备办齐全,而那杯毒酒则是入宫前就备好的,此时全都用上了。 行东们叹口气,说到底金老爷子还是为了大家伙的事情,才豁出去了性命,这件事锦纶堂不能不管,这不仅是金家的私事,也是锦纶堂的公事。 虽然金家不缺钱,但是大家还是决定,要给金老爷子分广大葬。不但全体行东都要来,跟锦纶堂有生意往来的丝户、织户能找来的也都要找来,说到底金老爷子给丝户们争取到了三年的养家银子,这功莫大焉,大到最后他们要给老爷子建一座祠堂,供后任奉祀。 ------------ 第四百三十二节 敕建丝厂 锦纶堂行首金茂才回去就自缢这件事,连朱敬伦都惊动了。 让朱敬伦感到头大不已,这老头明显不打算服输,最多是口服心不服,任何时代能成为行业领袖的人物,往往都有一种枭雄的气质,对他们来说,有时候赚钱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输赢才是关键。 在面对机器缫丝业的巨大压力下,金茂才当初既然敢选择用暴力去对抗,其实就是不愿意认输。跟朱敬伦见面之后,在皇帝面前,他服了软话,可回头就喝毒药了,他这种态度真的给朱敬伦都惹来了一些麻烦。 没人敢骂皇帝,但是丝织行业的老头子自杀这件事,必须有人来背,政府只能背这个黑锅。而且一时间舆论转向,不仅仅是一些原本支持机器缫丝的报纸开始同情失业的民众,关键是金茂才的死,激怒了传统势力,他们也开始挤入一向不怎么关注的现代报纸行业,大批在乡村耕读传家的老夫子将机器缫丝业的发展视作是对小民生计的无情打击。 在持续的舆论热炒中,金茂才的棺椁终于下葬,广州府各地的丝行、丝商和丝户,聚集了五万人给他送行,官府严阵以待,生怕如此规模的民众聚集会产生变乱,尤其是在这些老百姓为金茂才的死愤怒的时候。 政府显然过高的估计了金茂才的威望,声势确实闹的很大,但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各地的商人鼓动来的,甚至是花钱雇来撑门面的,这些人在送行队伍中,各自打着不同的商铺旗帜,给自家的商铺露脸恐怕才是最大的目的。 但确实很有声势。 终于金茂才葬礼一过,头七还有报纸报道,二七已经很少,三七的时候,就只有金家自己人和一些锦纶堂的行东去参加祭奠了,报纸基本上不关心了。 这时候政府连忙宣布,将在未来三年呢,为因机器缫丝而失业的家庭每年发放三两赈济银子,工部同时规定,三年内建造的机器缫丝厂,必须优先雇佣原本的个体织户,否则将课重税。 尽管爱骂政府的有些顽固派报纸,依然将政府的举措成为收买民心,但大多数报纸的报道都是正面的,政府此举大体上大大给自己加分了。 同时一次规模巨大的反对丝织行业机器化的浪潮熄灭了,但另一股浪潮不可压制的升腾了起来。 金家虽然没有高调筹建,但是外界依然关注到了,金家在金老爷子七七一过,由掌柜的出面,悄然从顺德和南海挖了一些机器缫丝的女工,并且向广州最大的缫丝机器制造作坊,已经改名为陈联泰机器厂订购了一百套机器设备,托人在洋行订购了十台蒸汽机,已经开始筹备他们的缫丝厂了。 金家很低调,他们过去是最大的传统丝织行业的商人,是锦纶堂的行首,身上带有浓厚的旧商人标签,而他们转行做机器缫丝了,这本身就具有象征意义,象征着旧行业向新行业的投降,或者说好听点,是旧时代向新时代的转变,意义不亚于推动乡绅转型。 但金家大概也觉得他们的举动是一种背叛,是对旧行业,对手工丝织行业,甚至是向过去他们的自己的一种背叛,尽管这是金茂才的遗嘱和大势所趋,但依然不想太高调,那样是给他们自己难堪。 可这么有象征意义的事件,朱敬伦怎么可能放过,让金家主动高调不容易,而且也太强人所难,因为这对于金家太丢人,所以朱敬伦想出了一个既不让金家难看,又能让这件事广为人知的办法。 他高调的下了一封圣旨,派人敲锣打鼓的送去了金家:《敕建锦纶缫丝厂谕》。 金家本来就没打算用锦纶堂的旗号,这家旧丝织行会的的招牌他们本来就不想打了,金茂才遗嘱交代,金家后人永不得担任锦纶堂行首,他们不打算违拗。 但是现在皇帝下了一封圣旨给他们,这等于直接个金家的丝厂赐名了。 金家焚香接旨,即矛盾,又高兴。 矛盾的是,金家办厂,这本来就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要不是金老爷子再三让金广利发誓,在他喝下毒酒之前,还让金广利跪在张骞神像前立誓,按照金广利的稳重性子,他是不打算真的办厂,而想结束生意,回家把田产分分,以后大家安生过日子的。 高兴的是,既然决定办厂,又担心遇到各种想继昌隆缫丝厂那样的麻烦,所以低调不仅仅是觉得丢人,还是害怕使然。 现在有皇帝一封圣旨,让金家敕建缫丝厂,这可是圣旨啊。按照管理,手里有这么一封圣旨,到时候他们家丝厂大门上就可以悬挂敕建二字,放在过去,就是当官的从这匾额面前过,都得下轿子走过去,这样的丝厂谁敢闹事? 唯一不好的是,朱敬伦的圣旨一下,顿时就掀起了热议,不但那些一直支持机器缫丝的新派报纸大肆褒奖,说皇帝都关心机器缫丝,这是大势所趋,奉劝那些坚持土丝及早看清大势,早早也开机器缫丝厂。 另外原本对金家开办缫丝厂还持有怀疑态度,并不打算入股的一大批锦纶堂行东突然登门送钱,搞的金家都不知道怎么好了,他们根本就用不了那么多钱,可是很多富商来说一会话后,直接放下钱就走,说相信金家,反正银子就在这里,给多少股份,金家看着办。 旧丝织行业经营了几百年,积累厚重无比,若论资本实力,恐怕只有过去经营茶叶的十三行商人能够比肩,短短十天这些商人送来了100多万两银子,根本不谈要多少股份,生怕金家不收似的。 金广利真的是头大了,那些同行说的好听,但真的账目不明的时候,没人会善罢甘休,他都得小心伺候着。可问题是他本来就没打算做一个多大的丝厂,金家自己的钱就够用了,现在这些人送礼这么多钱,让他觉得根本就没处可用。 但把这些钱压在自己手里也不是个事,一旦金家的工厂开工了,你得按照这些资金给人家分红才行。 不得已金广利跟几个开始就入股的行东商议,看如何使用这些钱,最终决定,留下三十万的备用钱,剩下的都用来扩建新厂。 原本只打算雇800个工人,目的是不能比陈启沅的缫丝厂小,购买一百台缫丝车,投入不到八万两,可现在手里有一百多万两银子,拿着烫手,只能加大投入。 可他们就没干过机器缫丝业,虽然聘请了行内的熟手,但自己心里没底,这么大额的银子砸进去哪里能放心。 因此还决定办一个丝绸厂,这也是他爹交代的,加上丝绸他们家更熟,即便机器丝绸不好,便宜点卖出去总能收回一个本钱。 最后他们决定分别在南海和顺德同时兴办两座缫丝厂,每座工厂投入30万两银子,同时在广州西关买地建一座机器丝绸厂,投入二十万两银子。 对此关心的朱敬伦派人去金家传话说,丝绸厂也能挂敕建的牌匾,算是支持。 他欣喜着呢,这样的传统行业巨头入场,对传统行业转型的促进和带动作用,比陈启沅能起到的推动作用更大。 但新的巨头入场了,却有旧的巨头想退出。 陈启沅经过这次打击,他不打算在让陈家做缫丝业了。 他已经是工部尚书,陈家经商本就有失体面,这次锦纶堂砸了他家的工厂,闹到最后,外界评价并不是很好不说,败坏百万丝户生计的恶名,最后大多都安到了他陈启沅头上。金茂才最后用一死扭转了锦纶堂的罪名,陈家的名声可是臭大街了。 因此既然丝厂给人砸了,他所幸趁此机会退场,踏踏实实的当他的官去,低调上几年。 可朱敬伦不答应,召见陈启沅询问中英博览会筹办事宜的时候,专门问了他家的生意,得知陈启沅不打算干之后,朱敬伦当即表示这不行,如果陈家没钱,官府可以借,但不能不做。 还告诉陈启沅说,陈家的产业有示范作用,如果陈家都不愿意做了,谁还会看好机器缫丝。 继昌隆缫丝厂不但要重建,而且规模要更大,机器要更好。而且不但要缫丝,以后还要织稠。 开什么玩笑,当年让陈启沅当工部尚书,就是看重他的身份,他家即是乡下宗族,也是地主,他本人还是教书先生出身,典型的乡绅,而他又是主动第一个投资工业的乡绅,正是朱敬伦想要打造的工业乡绅身份。 在法国的时候,朱敬伦就决心之后要引导乡绅阶层转向工业,打造工业乡绅阶层,希望大明也能产生类似于英国新贵族、德国容克地主类似的工业乡绅,陈启沅可谓是第一个工业乡绅,朱敬伦怎么可能让他突然转型呢。 让一个乡绅转型工业不容易,陈启沅从工业乡绅倒退回去,恐怕坏影响更大,商人赚钱就买房买地当地主是几百年的传统,要是工业家也这样,办厂挣钱后都回去当地主,那国家还工业化个屁啊。 所以陈启沅不但要继续缫丝,还要扩大产业,并且在国家完成工业化之前,他这个象征都必须当下去,哪怕他不当官了,他都必须继续办厂。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陈启沅还能说什么,打算借着年前的中英商业博览会,直接就向英国人采购新式机器,扩大继昌隆缫丝厂,而且还要办一个继昌隆丝绸厂。 开办博览会,这是一件大事,本是去年就跟英国曼彻斯特商会达成的协议,今年筹备了一年,年底前得以顺利开幕,陈启沅忙这事忙了半年,自家在博览会期间,向英国人购买一些机器,也算是碰自己的场。 博览会在陈启沅这里是头等大事,在朱敬伦这里就是小事了。 尽管他肯定会参加博览会捧场,也会给予关注,但不值得他花费精力亲自参与的事情,值得他亲自介入的事情,必定是意义重大,而别人又做的不好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目前只有两件,一件是明年要进行的两大改革,兵工厂改革和教育改革。 ------------ 第四百三十三节 官办企业改革 朱敬伦对国有企业向来没有好印象,相比那些把国有企业称作毒瘤的新式专家,朱敬伦的认识要客观的多,他清楚国有企业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在计划时代肩负了国家工业化的责任。 但朱敬伦很清楚,改革开放之后i爆发的各种问题,却让国有企业完全是政府一个尾大不掉的包袱,政府想甩包袱吧,但又不能不顾数千万员工的工作问题,不甩包袱吧,接连的亏损让政府财政压力很大,总之尾大不掉,割掉会痛,不割也会痛。 国有企业在市场经济下没有竞争力,这是必然的,尽管有人举例西方也有国有企业,但第一朱敬伦很了解,西方的国有企业也是低效的代名词,第二,朱敬伦从来不是一个媚外的人,西方人的东西从来不会成为他评判事务的标准,他绝对不会因为西方人如何如何,就觉得一定是正确的,西方人吃牛排,朱敬伦更喜欢吃炸酱面,不能就此认为炸酱面就不如牛排。 他最多将西方的发展当作参考,可就连西方人都搞不好国有企业,那这个制度他还是不要碰了。 因此朱敬伦从来没有像洋务运动那样,让官府出面直接做大企业,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位于新安县南头半岛南山上的兵工厂。 兵工厂毫无疑问属于重工业,在当时广東还没有一个人懂得使用蒸汽机的情况下,除了国家来办,别人根本不可能办,没有经验知识办,也没有那个资金办。 但现在蒸汽机和机器已经在广東的缫丝和茶叶两个行业推广开来,而这两项产业,可都不是聚集在城市里,而是贴近乡村,因为无论是蚕茧还是茶叶,都是比较娇嫩的原材料,不适合远距离运输,只能就近加工。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行业出现的工业化倾向,让机器制造在大明出现了,大批过去通过修理洋人轮船积累起机器经验的铁作坊开始涉入机器制造,目前在广州府流行的机器大偈基本上都是广州和佛山的铁作坊生产的。 轻工业的发展,最大的溢出效应是给重工业提供了一个市场。 作为目前可以说是最大,最工业化的兵工厂,此时进行改革,应该是一个最好的时候。 朱敬伦向来认为,在最好的时候进行改革,是成本最低的时候,等到一个行当已经进入末路的时候,就犹如已经病重时才治疗,只能开刀动大刑了。 缫丝也茶叶厂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机器市场,这些机器兵工厂都能仿制,而且质量更好,至于需要高精度加工能力的各型马力的蒸汽机,目前兵工厂几乎是广東唯一有能力进行制造的。 但改革不是说改就能改的,首先兵工厂是一座安全西式管理的工厂,生产技术没问题,但市场化就差强人意了,从瑞典聘请的管理人员,他们根本就不具备开发民间市场的能力,关键是也没有那个动力,在只需要国家订单就能维持生产,甚至没有订单也不影响自己收益的情况下,他没有动机去开拓生意。 现在突然让兵工厂进入市场,很有可能出现开放初期那种,明明无论是技术还是生产能力都无法跟国企大工厂竞争的乡镇和私营企业大把的盈利,国企反而大把亏钱的情况,长期亏损又带来优秀工人流失,开发能力下降,更加亏损的恶性循环,最后反过来被私企收购,或者干脆破产。 但兵工厂很有必要改革,而且朱敬伦的改革决心很大,哪怕直接让这座工厂破产,他也愿意冒险试试。 当然成功自然最好。 可是工部给的改革方案,始终让朱敬伦不太满意,工部,或者说陈芝廷领导的政府,是十分愿意把兵工厂卖掉的,因为每年都要为这座工厂投入巨资,现在又承担了上百万的丝户补贴,政府的财政压力更大了。 而且作为传统文化下成长的官员,兵工厂向民间出售的蒸汽机等机器,总让陈芝廷感觉有点与民争利的嫌疑。 所以工部给出的建议是直接把工厂卖给铁作坊,一家吃不下那就分给几家来。如果实在卖不掉,他们宁可只保留制造枪支和大炮的部门,将其他不必要的工人都遣散,节省开支。 可朱敬伦觉得,别说几家铁作坊了,就是把整个广東的铁作坊都加起来,也未必有能力收购兵工厂。兵工厂自打建立起,已经历时近十年,就没有一年的经费少于一百万两,与清廷开战那两年,最多一年更是投入了一千万两银子。这些年的总投入,怎么算都超过了三千万两,广東的铁作坊主们,就是砸锅卖铁联合收购也买不起啊。 最关键的是,你肯卖,还未必有人肯买呢,那些铁作坊还处在转型期,从过去打个锄头刀叉向制作机器转型,完全没有工业化积累和管理经验,别说卖给他们,就是送给他们,他们也管不好。 更何况直接送给他们,兵工厂的管理层未必高兴,到时候面对的就是大量的人才流失,只有破败一条路可走了。与其送给铁作坊,让朱敬伦看,还不如送给管理层。 但目前的管理层大多都是瑞典人,中国管理人才目前最好的也只是在中层,管理一个车间,管理一项生产流程他们没有问题,管理庞大的兵工厂,他们还没有经验。 白白将几千万两的资产,送给洋人,别说朱敬伦舍不得,就算舍得,社会舆论得淹死政府,明治维新将官办工厂送给财阀,都被舆论所不容,更不用说送给洋人了。 朱敬伦现在面对的是想改革,要改革,但是没有合适的人才去操作。 当年建立兵工厂的初衷有两个,第一是打造独立自主的军火工业,这一项目前看来没有问题,不管是瑞典人还是中国人,在后世都是以生产能力见长的,将两者在这个时代结合,结果并不坏;第二个目的,朱敬伦是想通过兵工厂将机器技术扩散,这一项目前有些成绩,但跟朱敬伦设想的差的太远。比如朱敬伦曾希望大量在兵工厂中学到技术的学徒,可以走向社会创业。但可惜保守的农业社会的学徒工,在兵工厂优厚的工资待遇面前,根本就没有创业的心思。基本上兵工厂培养的学徒,会一直留在兵工厂。 兵工厂的技术扩散,还是几年前北伐的时候,派大量的技术人员去佛山的一些铁作坊,帮助他们铸造新式大炮,可是这些技术扩散到佛山,让一大批铁作坊学会了铸造托马斯大炮,却还没有一家成长到能够管理兵工厂的地步。 大明目前的工业积累,还没有积累到能吃下兵工厂这样大型资产的民间企业,朱敬伦翻遍了大明全国,也没找到合适的接盘侠,最大的一家民勇机器厂,广州的陈联泰机器厂,也不过雇佣了三百多个人,放在兵工厂充其量就是一个生产车间。 也就是说,要此时改革,朱敬伦不可能在民间找到合适的人才,兵工厂里和政府中,又缺乏市场竞争意识和开发经验的人才,这个难题像一个死结一样困扰了朱敬伦很长时间。 最后脑子灵光一闪,或者叫做开放思维,他突然想到,在工业领域找不到人才,就不能从其他行业找人才吗?他觉得他还是被惯性思维误导了。 兵工厂里既然不缺管理生产的管理人员,也不缺进行生产的技术人才,可以说在生产上兵工厂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缺乏的只是市场开拓,那么只要找一个懂得开发市场的人才,一切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而开拓市场的人才,大明并不缺乏,这几年每年都有一些格外优秀的人物,通过越来越国际化的大明市场上成为暴发户,这些人敢打敢拼,与一股子冒险的精神,本身就是很好的市场开发人才。 但是找了几个备选,发现这些人都有一股赌徒精神,敢冒险,这却又不是朱敬伦想要的,能够带领兵工厂平稳国度到市场化的人才。 既要有市场开放经验,还得是四平八稳进行经营的,这种人还真的不好找。 还得继续开放思想,在大明找不到,在整个中国难道都找不到? 朱敬伦想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他突然发现,一些大商家的掌故就很不错,有些掌柜,从学徒开始爬到掌柜,早就有了四平八稳的性子,而且本身就是在市场里摸爬滚打起来的,自然还懂得开发市场。 而这些掌柜中,又属晋商的掌柜们最优秀,他们优秀,不在于他们更会做生意,在于他们更稳,更精细,更在于他们更忠诚,朱敬伦发现晋商的制度,让他们的掌柜跟财东相互制衡,互相离不开对方,形成一种稳定的权力结构,这正是他想要的模式。 而让他选择晋商的最重要原因,则是晋商中流行的股份制管理制度,他可是想推广股份制,想了几个月,但在广府银行上,却失败了,那么能不能在兵工厂成功呢? ------------ 第四百三十四节 兵工厂大掌柜 选准了晋商之后,就从广州一些晋商商号中寻找对象,最优秀的一批人则是晋商商业体系金字塔尖的票号掌柜。天籁小说.⒉ 朱敬伦请来宫里面试的是山西最著名的日升昌票号在广州分号的掌柜郝可久。 这是朱敬伦见过的人中,最心仪的一个。 先他是从底层爬起来的,生意场上的各个层次都接触过,从跑街拉生意到放账收账都精通。第二,这个人非常有闯劲。日升昌广州分号基本上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当年日升昌开始在广州设庄,郝可久就带了一枚图章、两名伙计和汇票、砝码来到广州开辟业务,几年之后广州业务就在日升昌各地分号中名列前茅。第三,这个人十分忠心,一年,郝可久携巨款从海上乘船回山西总号,途中遇台风,飘流到菲律宾,三个月后才回到总号,钱款无失。 这样的人才放在那里都是人才,在日升昌中也是一个宝,因此并不容易挖角。 而且郝可久已经不是普通的分号掌柜了,他本已经因为在广州的功劳,回到总号任职,结果前些年因为太平天国起义,日升昌全面收缩,全国各地的口岸大都关闭了商号,可是当时的广州分号掌柜看到战乱引起的汇兑市场空前,不但不愿意按照总号要求关闭商号,反而大把的收银子汇票,其他各地比如汉口、上海等地不断的有广州的银票汇兑过来,导致一时间平不了账也无法关闭。 结果大掌柜程清泮不得不亲自赶到了广州,直接收回图章,遣散了掌柜和职工,亲自把分号关闭。 朱敬伦后来反清,让日升昌依然不敢在广州重开票号,这一拖延可就到了去年,看到大明跟大清停战条约签订后确实保持了和平,加上广州市场越来越大,其他晋商在广州口岸大把挣钱的情况,日升昌这才决定重开广州分号,派来的就是郝可久这个大将。 要知道郝可久在日升昌现在可是高层人物,后来程清泮死后,就是郝可久接任了大掌柜的位子,可以说他是程清泮的接班人。让这样的骨干来到广州,说明日升昌对广州的看中,同时也因为广州分号是郝可久当年开设的,他在这里人头熟。 重开分号一年来,郝可久不负众望,再次将广州分号的生意做到了前列,每年汇兑白银过百万两。 这样的人,朱敬伦想挖走,不是那么容易的,已经谈过两次,郝可久都推脱了,如果这次还不行,朱敬伦就打算放弃了。 “我听说你们晋商不准纳妾?” 没有直接追问,而是礼贤下士一般的嘘寒问暖,这时代的人就吃这一套,有时候比花钱都好使。 郝可久已经见过朱敬伦三次,依然一副拘谨的样子,不可能是真紧张,只能说是他的职业习惯了,习惯见人保持低调,所以他见朱敬伦依然坚持磕头,给他让座也不坐,就站在朱敬伦面前答话。 “也不全是,本号规矩大,是不能纳妾的。” 日升昌票号的规矩,基本上就是整个票号行业的规矩,只不过有的执行的严格,有的执行的松懈罢了。 朱敬伦叹道:“也不能携妻赴任?这可不仁道啊。” 也不知道那些山西土财主是怎么想的,派到外地的票号掌柜都不准带老婆,也不准在当地纳妾或者票昌,而且这个时代,往往一去外地就是很多年,夫妻异地久别,放在后世早就跟人跑了,幸好有规矩森严的封建文化约束,但在人性上确实不仁道。 日升昌有一个小伙计到外面驻码头,三年一个账期,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定好了亲,计划三年下班回来后完婚。 结果小伙计前脚刚走,其父突中风,半身不遂。小伙计上无兄、下无弟,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家中除老两口外,再无别人能帮得上忙。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通过媒人和亲家商量,能否让媳妇提前过门,代子尽孝,以解燃眉。女方父母较开通,就让女儿先过门,过门后,这女子柔顺勤快,侍奉汤药,料理家务,十分尽心贤惠,父母满意,邻里称赞。 三年期满,小伙计回家,见到自己的妻子,甚至都不认识,晚上洞房后,才真正算是成了亲。 郝可久道:“人在外地,若带了妻室,难免分心,反不如一个人的好。” 朱敬伦摇头道:“那要是熬不住呢?” 郝可久道:“号规森严不容触犯。” 朱敬伦又道:“规矩是给小伙计守的,你这大掌柜也要守。” 郝可久道:“不敢触犯。” 朱敬伦问道:“要是触犯了呢?” 郝可久道“一律开革。” 朱敬伦笑道:“你这样的大掌柜怕是不愁下家的,就是自己出来自立,怕是也能打下一片天下。” 郝可久苦笑:“陛下说笑了,号有号规,行有行规,犯规被革之人,哪家票号还敢用呢?” 后世有一个故事,日升昌在天津一个掌柜,熬不住寂寞,有一个客户巴结这个掌柜,买了一个女子送给他,此人私下纳为小妾,养在天津。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可是几年后,总号巡视中现了此事。为了严明纪律,整肃号规,日升昌断然决定将该掌柜开除出号。 这掌柜能做到天津掌柜这样的位置,应该说能力经验都绝对不差,开了他对生意影响非常大。掌柜自己都没想到会遭此重处,无奈只好带着小妾回家。不料其父竟闭门不纳,宣布永断父子情份,掌柜只得租房与小妾另过。一开始,靠做掌柜时的一点积蓄,还可以勉强度日。日子久了,被票号开除出来的人,其他商家也永不续用,掌柜找不到合适营生,家境日拙,小妾也难耐人们的白眼和生活凄苦,吞金自杀。 这种事情生在现代商业社会中,显然让人惊诧。后人听了,绝对要感慨一下,原来中国人在古时候就是讲规矩的啊,到了现代反而没规矩了。 其实这就是一种文化,晋商从明代开始就崛起于中国,成为最显赫的一个商帮,积累至今已经五百年,已经有了自己一整套成熟的商业文化。 先被一个票号开除的人,哪怕是大掌柜这样的人才,其他票号、商号也一律封杀,这种规矩显然不可能是强制性的,官府也不会管,但是他们自形成了这种规矩,而且人人遵守,另外那因儿子纳妾违规被开除,父亲都不肯相认,显然也是一种文化,那是实在觉得这种事太丢人的原因。 晋商能够辉煌至今,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朱敬伦还是觉得不好:“要我说啊,只好该让人家夫妻团聚,不止是父亲,若有意,家人也可以都接来。” 说完看了郝可久一眼道:“如果郝掌柜到大明兵工厂当个掌柜,保证把你家人都接来,兵工厂给你们专门的大宅子。” 郝可久叹了口气,俯身慢慢的跪了下来,一个头叩在地上。 “陛下以有三请之恩,郝可久在拒,实在是不识抬举了。小人愿孝犬马之劳,陛下也不需许诺,小人应下此事,必定鞠躬尽瘁。” 终于答应了,可太不容易了。 但朱敬伦还是坚持:“人伦不能团聚,实乃人间悲事,郝大掌柜放心,你的家人我一定给你接来,相信贵宝号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即便是清国官府不许,也自有本国官府去说,郝大掌柜不许操心。” 郝可久又磕了一个头,面露感激之色,他正值壮年,身在异国他乡,哪有不想家的道理。 “好了,既然你应了这事,就去准备吧。强你所难,实在是对不住,奈何此事干系甚大,我大明上下实在是找不到先生这样的大才。” 郝可久忙磕头客气,朱敬伦亲自把他扶起来,他脸上感激之色更浓,大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郝可久很快告退离去。 朱敬伦心中暗叹,兵工厂这样的重要部门交给一个晋商掌柜,如果不把他的家人都接过来,让他们留在满清的地盘,他怎么能放心。还感叹,这礼贤下士这招就死好使,惠而不费,日后要经常用用才是。 郝可久离开皇宫,门下省一个小官一直将他带到六部,找工部交割。 出了工部,郝可久依然是一个兵工厂帮办的头衔了,这是五品职位,隶属于工部。 听说为了兵工厂这一块,工部当时还跟兵部争论过,都想要这个工厂。 回到家中,一个人孤单的独坐空屋,郝可久摸着工部下来的崭新的官服,心中感慨万千,如此国家,如此皇帝,焉能不强啊!这天下恐怕迟早有一日,都是大明的。 他今天进宫,本就是准备去答应的,跟日升昌总号已经说好,总号犹豫过,后来明白这个兵工厂对大明很重要,是一个要害的官办工厂,而且连皇帝都出面邀请,日升昌觉得如果不答应,恐怕以后日升昌在大明的生意就不好做了,现在日升昌在福健、广東两地,每年几百万的生意,实在是割舍不得。 反过来说,如果日升昌的人能够得到大明皇帝的器重,对他们以后的生意,自然是极大的保证。至于清廷那边,他们也考虑过朝廷会反对,但晋商上面是有人的,跟几个北亰的大员沟通过,对方认为日升昌的掌柜给大明做事也没什么害处,尤其是奕欣这样的洋务派,更是觉得还有好处,听说连李鸿章都听说此事,而且是大力支持,李鸿章尤其看重大明兵工厂的情况。 所以今天郝可久答应,可是得到了各方的许可的。 但他可没把自己当作什么间谍或者探子之类的,真那么想了,他反而不敢干了,那是掉脑袋的事情,也不可能在大明皇帝面前还那么坦然。 他答应下来,是真的决定好好给大明做事,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工厂的问题。他不是没做过工作,通过方方面面的渠道,他已经对这个工厂有所了解了,他知道这个工厂能制作各种机器,现如今大明的机器行生意不错,他觉得大有可为。 可让他担心的是,这个机器厂太大了,已经招到了第八期学徒,每年还都会招募一批,一两千人,目前厂子里可是养着一万五千多号人。这些人的工资很高,平均下来月薪都有八两,一人一年接近一百两,光是薪水每年都要下去一百多万。 在工部的时候,工部尚书跟他交代过,工部的意思本来是想卖了这家工厂,现在就交给郝可久总办,工部只有一个要求,不求工厂能赚钱,但求不要在找官府要钱了,明年最多能给兵工厂三十万两银子,再多一个子都拨不下来。 这意味着郝可久必须让工厂明年最少盈利一百多万两银子。 ------------ 第四百三十五节 兵工厂的大生意 佛山镇在明清时期的地位比后世显赫的多,即跟景德镇等并称四大镇,又跟扬州、苏州这样的名城放在一起合成四大聚,即是手工业生产的重镇,还是万物富集的商业城市,后世将此时的佛山与广州一起作为岭南两大经济中心。网 这几年随着新安县融入国际市场飞展,在货物聚集方面是把佛山比下去了,但佛山依然在广東排名第三,而在工业品生产上,佛山依靠庞大的手工业作坊,依然是岭南第一。 佛山的手工工场数量众多,规模也相当大,雇工数百人的大工场有数百个,主要集中在陶瓷业、丝绸制造业和佛山的名片冶铁业。 尤其是冶铁业,在这个时代,佛山是毫无争议的中国第一,没有大明出现,她是第一,有了大明,他还是第一。 这座商业繁荣的城市,在此时拥有不输于广州的人口规模,城市人口四十万。 之所以凭借这么一个小城能展的这么大,除了地理位置本身水6交通极为便利外,最重要的是它的运气实在是太好。广東许多城市,在明末清初时候都遭遇到了战祸,而佛山反而因此而展起来。 当年广州就被清军多次屠城,很多人城里的手工匠人就跑到了佛山,后来三藩中的尚可喜到了广東,屠戮了广州城,部下看到佛山繁华也想劫掠,被尚可喜制止了,他说佛山富庶正可为他所用。 战乱造成的结果就是,广州的手工业几乎都搬到了佛山,佛山就这样侥幸在战火中保存并展了起来。 整个清朝,佛山在手工业中的地位,始终牢牢压过广州一头。 尤其是冶铁业,养活了佛山七成的人口,形成了数百家大型铁作坊,佛山的铁锅甚至被贩卖到四川一带,东南亚就更不用说了,当年洋人的商船是整船整船的进口佛山铁锅,这几年虽然少了,但是越南的市场上,依然被佛山铁锅占据。 每年因为铸造铁锅就要用去几万吨的生铁。 大明给佛山带来的影响,也主要集中在冶铁业,最直接的是捧起了五十多家铁作坊。 这些铁作坊当初答应给大明铸造大炮,兵工厂派来了技术团队,给他们带来了新的铸造工艺,还教会了他们的学徒使用现代机器,至少这些作坊现在都有能使用镗床的工人了。 这些答应跟官府合作的作坊,当年可算不上最大的作坊,当年最大的作坊,主要是一些大家族的作坊,他们都属于中型作坊,不算大,大了不想冒险给造反的大明造炮,也不小,太小了官府还看不上。 结果就是这57家中型作坊找到了机会,他们不但升级了技术,而且真的造了很多炮,而且赶上了好时机。 第一笔生意是大明当时疯狂造船下的订单、但之后的订单远远不断可就不止是大明的了,太平军是第二笔大生意,他们被大明解除了天京封锁之后,不要钱一样的下了大笔的订单,总计采购了两万多门大炮,太平军的生意才刚刚做完,日本人又下了一万多门的订单,听说日本国内造反,官府借了大明的款子买炮镇压呢。 短短三五年时间,他们造了三万多门大炮,技术早就熟练,每家平均下来铸造了五百多门大炮,多的得到了几十万的买卖,小的也有两三万的进账,光是利润家家至少都过万了。 钱一多,野心就大了,过去他们属于铁行中最尴尬的位置,上面是明朝时候就很大的那些大家族,他们完全说不上话,但是那些人推了官府的订单,甚至是找各种借口压在他们头上,结果却让他们做大,现在他们翻身了,就像做一回大人物了。 而且他们也不想光造炮,谁都知道这买卖不可能长久,眼看着仗都打完了,他们也就没什么生意了。所以老本行不能丢,铸造铁锅的还铸铁锅,铸造铁钟的还铸铁钟,打农具的还打农具。 老本行不但没人愿意丢,新行业他们也要插一手,那些大家族的作坊,比如在清朝时候给清军都造过大炮的李陈霍三家巨头,他们当时推官府的订单,没想到官府也好说话,一推就掉,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好事,大明官府给钱及时,从不克扣,最关键的明军打赢了,广東稳稳的是大明的江山了,他们这时候才后悔莫及,但已经晚了,还想给官府造炮,不提官府答不答应,那57家铁作坊先联合起来抵制他们,导致眼下他们双方已经势成水火,在佛山铁行内斗的死去活来。 57家现在已经越来越紧密的联合在了一起,他们提举行,组了新的铁行,称作炮行,意思是他们是造炮的行会,但中国的行会自古以来就是自的,没有官府的硬性支持,规矩之类的全靠自觉,加入退出也比较随意,不像西方的行会,往往有议会的授权,他们对行业拥有管理权,对从业人员、生产品类互相之间定的很严格,谁也不能触犯。 所以炮行不但可以造炮,他们依然可以打造其他的铁制品,最近他们看上了李陈霍三大家联合做的机器,主要是茶叶厂要的碾压机和缫丝厂的缫丝车,都是结构比较简单的机器,他们现他们也可以做。 而且他们是官府支持的作坊,兵工厂的技术人员都还留在他们作坊里帮忙,他们请这些年轻但技术精湛的师傅帮忙,很快就仿制出了规格相同,品质甚至更胜一筹的机器,拿到市场上去竞争。 这些兵工厂的技术员,大多是当年朱敬伦招募的第一代学徒工,几年过去了,他们一个个也都成长为老师傅了,每人都可以带徒弟,支援佛山铁作坊基本就是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就将一个作坊的技术提升起来。 这些人对炮行的铁作坊来说,一个个都是宝贝,虽然他们的工钱兵工厂给,但作坊不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真是当师傅一样恭敬有加,在作坊里,他们所的话,往往跟作坊主一样有用。 那些作坊,过去也基本都是yie1d师傅,带几个儿子或几个徒弟,在招募一些杂工构成的,所以聪明一些的铁作坊已经看到,官府不可能一直让这些技术人员留在他们作坊里帮忙,现在还没走,主要是他们还负责监督作坊大炮的质量,不管是给军队供应的,还是给太平军甚至是日本人的大炮,官府都要严格把关,他们说不能让劣质品出国坏了大明货的名声。 他们知道,不止是铁作坊,就是那些缫丝厂,官府都派人去检查,但跟他们不一样的是,官府不是派人住在作坊里,更不会派人帮忙干活。 那么一旦这些人走了,铁作坊还真的觉得可惜,有这些人在,哪怕只有一两个,也可以教他使用机床,一旦走了,他们虽然也学会了使用机器,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万一有的玩意需要新机器,他们又不会用咋办。 所以把这些人留在铁作坊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因此几年前就有人看重这些技术员了,有人在造大炮横财的时候,许诺高薪聘用这些人,谁知道人家根本不动心,最后问急了,人家才说自己是吃公门饭的,他们是公差。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是留不住这些人的,这些人虽然跟他们干一样的活儿,但人家是衙门里的人,身份上不一样。朱敬伦就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兵工厂里的技术人员不愿意出去创业,主要还是这时代的人心中装着一个当官的梦,这是官本位时代,给官府办事,比干工匠更有身份。 但也有成功留下了,他们行里有一个外号癞头三的家伙,自己长的丑陋,偏生了一个标致的闺女,大家过去常笑话他说闺女肯定不是他亲生的。这家伙吃的苦,年轻时没日没夜的的干活,这样累垮了身子,最后就只落下一个闺女,再也没有其他子嗣。 他倒是想的开,看好那些兵工厂的技术员后,他现官府派到他家的技术人员没成亲,所幸当时就将女儿许配给了那小伙子。癞头三现在人前人后的表示,他家的家当,日后都是女婿的。 这时候大家又笑话癞头三,说他没日没夜一辈子,到头来家当都成了人家的。 笑话归笑话,其实大家心里头羡慕着呢,他们不是舍不得铺子,很多人都表示子要人家肯来,铺子直接分一半,主要是大家手里头没个标致的丫头。 癞头三有他女婿帮手,自己反而撂挑子,作坊的事情都是女婿忙前忙后,他还不许女婿辞了公差,大家这才现,这小子聪明着呢,不让女婿辞公差,不是想占公家的便宜,而是想挂着那层关系。 这几年就数癞头三家的买卖做的大,炮行里的生意癞头三家至少做了一半,而他还是最轻松的一个,最近听说又纳了一房小妾,玩命的行房想给赖家留一个种。 赖家的成功,让很多人都有了主意。 张记铁厂的张有才就有他的打算。 小年夜,他请作坊里的督导来家里,摆了丰盛的酒席,这督导就是兵工厂派到他家的技术人员,这几年帮他将一个三十多人的小作坊,展到了两百多人,机器添置了几十台,蒸汽机都买了三台,可以说这个督导居功至伟。 张有才很想留下这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 酒至半酣,张有才叹了口气:“张大人,还没有子嗣吧?” 督导张富贵忙道:“东家可不敢乱叫,在下可没有品级,不敢称大人。” 张富贵是新安县乡下木匠家庭出身,他爹当年平时种地,闲时就各村去上门给人家做木匠活,家里日子过的清苦,后来兵工厂招学徒,还给一两的工钱,这好事他自然就去了。 在兵工厂学徒,他是很认真的,他爹说了,干不好被人辞了工,回家打断他的腿。 认真努力,他成长的也快,三年之后出师,五年之后他就能带徒弟了。刚好那年就给派到了张有才家帮忙。 张有才道:“这不都迟早的事吗。你年纪还这么小,就这么的有本事,迟早有品的。” 张富贵心里听的舒服,嘴里还是客套,他也有这样的报复,兵工厂是官府的工场,在兵工厂当了各级管事,在官府那里也是有品级的,别的不说,只要他在上一层,成了大工匠,就能管一个车间,可就是九品的帮办了。 这事他算着呢,目前在工厂里,像他这样有资历,还没当上官的,可不多了,而他觉得他比其他那些个都强着呢。 张有才又道:“这年轻人事业为重是好事,但也不能不管家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张大人可要操点心才好。” 张富贵叹了口气不说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闷酒,显然他也为这事操心着呢。 张有才趁热打铁道:“我有一个侄女,生的甚是标志。虽说是乡下丫头,但请人看过了,八字也好,身子也结实,都说是个能生养的。如果张大人有意的话,小可可以撮合撮合。” 张富贵苦笑道:“东家又不是不知道,在下早已娶妻。” 这才是他烦恼的,有老婆,却始终怀不上。 张有才道:“小可当然知道,小侄女家贫,愿意做妾。” 张有才当然知道张富贵是有老婆的,还没来他家的时候就娶妻了,兵工厂的差事优厚,张富贵还是学徒的时候就娶妻了,可是这都五六年了,就是没生出个一儿半女的。 张富贵一听,也不由心动:“只怕委屈了令侄女。” 张富贵已经不在乎女方的相貌了,他老婆就很漂亮,是当地一个商人家的女儿,家底殷实,自幼娇生惯养,虽也谨守妇道,可就是身子骨太弱,怀不上孩子。张有才乡下侄女,虽然家里穷,但乡下人身子骨硬,没准真的好生养也说不定。 张有才一听就有戏:“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过年回去就回了兄弟。” 张富贵摆摆手:“不急不急,此事容在下回家禀过父母,年后再说。” 张有才道:“是这个理,那就听令尊堂的好消息了。哦,对了。我这里别人送了一两人参,小可这身子骨硬着呢,也用不着,明日你回家,刚好孝敬爹娘去。省的自己卖破费。” 张富贵象征性推诿一番,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了,这几年他们这些督导在下面,逢年过节的,钱是不敢收,但是多少都有些礼物孝敬他们,拿了也无碍。 新年过的很快,张富贵再次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五以后了,他父母准了他纳妾,但还要合一合对方的八字,还打算请媒人认真的去看一看,确定是能生养的才好娶。 但张富贵还是不能留在张有才家了,新年过后,兵工厂招他们这些在外的督导回厂,以后都不会在驻场了,因为来了一个新的总办,要把人都招回去办大事。 这让张有才好生的郁闷,他家侄女的事情,他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说通了弟弟,可到头来女儿是出去了,人却没留下,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这笑话是被人看定了。 但他嘴硬,谁人问他都不服输,说是看重的是人,张富贵跟他家是本家,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他可从来没想学那癞头三那女儿留人。 张富贵回到兵工厂,还真的时来运转,他的机会来了,很快上面就派下了差事,要求大家试产机器,给下了图纸,张富贵一看就知道,这是缫丝机,他在张有才家里就仿制过。 有经验,所以做的快,做的也好,一下子就被挑中,张富贵很快就被授命组建一个缫丝机车间,他任帮办,品级九品,在官府备案。 有品级的好处是,以后张富贵出门可以做轿子了。 ------------ 第四百三十六节 身股制改革 去年年都没过,郝可久就搬到了兵工厂,兵工厂给了他一套别墅,环境优美,而且还配有花园。天籁.⒉ 唯一的不好是,他一个人住,放在太大了,再有不好就是,左邻右舍住的都是洋人。 那些洋人郝可久不是没见过,但是跟他在广州见到的洋商不一样,这些洋人身上没有那种跟你谈生意时候打仗一般的野蛮劲,他在广州见的,都是一个个急于在中国财的洋人冒险家。 可是在兵工厂里碰见的,都是一个个技术专家,这些人即便是在他们国内,也是拿着薪水,不用为盈亏关心的人,久而久之养成了一种平静的性子,在中国人看来,身上烟火气不大。 偶尔出门碰见洋人妇女的时候,郝可久难免有点不自然,因为洋人妇女也很讲究,会给你行礼,可郝可久不知道怎么回礼,如果是拿人朝他脱帽,他知道是敬礼,他回一个抱拳也就过去了,但朝妇女抱拳,他觉得别扭,可人家都提裙子点头了,他真的不好不回。 除了生活上的不习惯,工厂里的事情也麻烦,比他想象中麻烦的多。他并不清楚他是来变革这里的,朱敬伦也没跟他说这些,只是说让他管工厂,怎么管他说了算,工部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不赔钱。 这些在他以前看来,没什么难度,他天生就是个会赚钱的,当学徒那会儿就比别人生意做的好,在他看来,就没有他做不了的生意,不就是赚钱吗,放着这么大的本钱,那些小作坊都能挣钱,没道理他赚不了。 可进了兵工厂才知道,这里的问题多着呢。 大权之前都在洋人手里,工钱是官府的,大家衣食无忧身上确实没了烟火气,可也没有冲劲了。底层的技术人员,想着当官的多,想着财的少。从上到下,就没人想着给工厂挣钱,不像他们山西的票号,就是最小的学徒工,也懂得给票号里拉生意。 最让郝可久感觉到麻烦的是,这里没有他的人,他是一个人上任的,手下没有自己的亲信,感觉到处处掣肘。 兵工厂之前也生产民用品,最大的产品就是蒸汽机,但主要还是卖给洋人,因为兵工厂的官方身份,除了新安县的一些工厂外,广州、佛山一带的民间作坊买蒸汽机都不愿意找兵工厂,而死找洋人订购,其实一些洋人转手就将订单交给兵工厂了。 郝可久提出,要工厂在广州等地去开办铺面,给厂里拉生意。但那些洋人提出没有人,兵工厂里就没有闲人,也不会干这些事,直接跟新安的洋行做生意也是一样的。 听厂里一些中国学徒说,洋人从厂里买机器,都是给洋人管理人员提成的。 这哪里能行,郝可久暂时隐忍不,但他觉得这种情况必须改掉,这不是拿公家的买卖给自己谋利吗,放在票号里这样的人会被开掉,永不叙用,别的铺子也不会用。 但他手里没有自己的亲信,凡是洋人都说不行,根本执行不下去。过年的时候,当大家多回去过年,工厂暂时关门的时候,郝可久跟门房打听了很多事,也艰难的翻看了一遍工厂那种用洋人法子记下的账务。 他这时候现,兵工厂在佛山的铁作坊里,是有一批人手的,这些人常年在外,跟工厂里的人关系不密切,工厂里的人,哪怕是大明本地人,也大都是洋人带出来的,他们基本上唯洋人命是从,违抗洋人就等于欺师灭祖,可驻外的那些不同,虽然也是洋人带出来的,但是郝可久现,这些人大多是最早一批学徒,而最早那批洋人大多都已经回去了。 看到这个情况,郝可久心里就有了主意,过年后就将那些人招了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其实不是让他们干活,真正的意图是,要把这些人提拔起来,让这些人听他的话。 为了施行这个计策,郝可久没少动脑子,既要让洋人不起疑,还要做的漂亮,最后他才想到了让大家分组仿制目前市面上卖的最好的机器,大家凭公议,那组人做的最好,就让那组人的领头的当车间帮办,专门生产这种机器。 事实上,郝可久早就现,这些人在佛山帮助小作坊仿制机器的事情,因此他知道,这些人一定做的最好,果然如他所愿,新成立的十几个车间的帮办,都让这些驻外的人当上了。 此时在高层管理整个工厂生产,监督出厂质量的还是洋人,但是中层管理车间的,就已经都是郝可久提拔起来的人了。然后他开始操作第二步,产品能生产出来,还得要卖出去,否则怎么赚钱。 这次他还是老办法,大家靠业绩说话,谁本事大,谁拉的生意多,就让谁当管事的。 可原本工厂的经营制度,都是别人找上门订货,厂里负责业务的也都是洋人,他们在办公室把生意就做了,现在要出门拉生意,甚至一家家工厂去走访跑街,可没有这样的人。 洋人表示他们根本做不了,他们出了门连路都不认识。 这正中郝可久下怀,他刚好可以招募一批新人了,广州的各个商铺里有的是这样的人,跑街是一个商铺学徒最基本的素质,放在后世叫做推销员,这年头叫做跑街。 他一下子就从广州招来了三十个年轻的学徒,在广州、佛山、新安和九龙四个机器买的最好的埠头一家家作坊去跑,他亲自否则这些人的业绩。 洋人很快现自己手里的权力被收走了,来工厂下订单的洋行少了,因为生意都被那些跑街的抢走了。 他们没有提成,心里自然不满,可是他们不满,郝可久还不满呢。 郝可久觉得,他们现在没事做,可是薪水依然丰厚,这是不合理的。 在利益面前,洋人可比中国人更难惹,他们把官司打到了工部。 工部派人来调解了一次,郝可久态度很强硬,他表示没有白拿钱不干事的道理。洋人想要拿提成,那好,去跑街吧。 大批洋人集体要辞职,他们这些人,并不是专业的商务人员,很多都是从过去的技术人员转来的,当年朱敬伦为了留住他们,连别墅都给他们盖了,他们觉得自己很重要。 但是这次朱敬伦决定支持郝可久,如果要辞职,只需要郝可久批复就能执行。 他们在中国拿着在国内三倍以上的工资,住着免费的别墅,享受着低廉的物价,优裕的生活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人上人,是上流社会,此时才现,他们不过是中国人雇来打工的,一下子心理打击巨大,反倒是不敢跟郝可久做对了。 郝可久则觉得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跟人讲价钱不懂,拉生意不会,但是郝可久承认这些人技术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些年是学徒培养出来了,所以他们不用去搞生产了,现在还是让他们去搞生产的好。 于是郝可久安排这些人又去做技术。 这一番事情就折腾了大半年,此时郝可久已经大权在握了。 这时候他也敢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了,不用估计厂里旧的条条框框,那些生产的流程,规矩他不打算改,因为他也不是很懂,他要改的是工资制度。 之前的工资都是死工资,干多干少拿的差不多,当然工厂里实行西方的定额制,完不成任务是扣钱的。 现在郝可久打算推出身股制。 票号管理掌柜和学徒用的都是这种方法,用了几十年好用的很。 尽管兵工厂跟票号还不一样,一开始郝可久都不知道如何做,但半年来了解了工厂的运作之后,他现在将不同的车间,当作票号在各地的分号进行管理,大家独立结算,年底按照盈利情况来进行分红,从掌柜的到伙计依照年限和职位高低以及业务优劣,享受不同的红利分配。 先是官股与身股的分配,兵工厂无疑是官府的产业,官府投钱办的,官府就是财东,晋商的规矩,财东往往只能分配到利润的一半左右,有多有少,有的财东分六成,也有低的分到两三成的。 考虑到兵工厂是官办的情况,郝可久给官家留足了好处,规定六成属于官家。工厂从他这个总办,到刚招进来的学徒,分其他剩余的四成红利。当然工资是不变的,这红利属于额外的福利。 既然是额外的,也就没人反对,洋人也不反对。 推行下去很顺利,以车间为单位,分身股每股1o厘,学徒工第一年不拿身股,学徒出徒之后拿半厘,以此类推,每半厘算一个档次,从半厘到九厘半,总共十九个档次。车间的帮办,一般能拿到七八厘,除非特别出色的,很少能拿到九厘以上。拿的最高的,一般是大掌柜,比如郝可久这个总办,他每年的身股可以拿到1股。 郝可久推出的身股制,第一年的时候大家还没在意,后来在年底结账的时候,所有人才现,有的人拿到手的钱,甚至比薪水还多,后来生产气象就焕然一新,那是后话了。 在郝可久改革兵工厂管理制度的时候,朱敬伦也没闲着,他忙着第二项改革呢,那就是教育改革,跟兵工厂改革遇到的问题一样,他手里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才,最终他还是将目光盯在了一个外人身上。 但这个人的身份和地位,让朱敬伦十分忌惮,他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放手一试,这个时代,能让朱敬伦对他身份都感到忌惮的人不多,但这个人绝对算一个。 因为这个人叫做曾国藩。 ------------ 第四百三十七节 等香饵的金鳌 朱敬伦去年出国前,见过曾国藩一次,但是俩人没有会面,只是在铁甲舰的入水仪式上远远的看过一眼。 出国前,朱敬伦交代当地官员,许可甚至邀请曾国藩看看广東的教育,他希望曾国藩能对广東地方教育能提一点建议。 回国后不久,朱敬伦还是没见曾国藩,而是找人给曾国藩去了一封信,请教一些问题,朱敬伦去信十分客气,称曾国藩为曾公国藩,曾国藩的回信也很客气,称朱敬伦为大明皇帝陛下。 俩人就这么在信中你来我往了几个月,朱敬伦发现,曾国藩对大明的教育体系了解的十分透彻。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礼貌,曾国藩对大明教授数学是比较赞赏的,他说这些学生不但学圣贤书,学做人的道理,还学些算数,将来考不中科举,做些小本生意,或者给人当帐房也有口生计。 但他建议,不能光教学生算数,何不直接教授他们财务的实学,算数算的再好,要是不会算账,岂不可惜。 曾国藩还否认了乡下乡绅排斥穷人学生的事实,他走访了珠江口三个县,跟当地的乡绅交谈,甚至还在一个学校里教了半年的论语。他用自己的直观态度告诉朱敬伦,乡绅是不反对穷学生学习的,但是学堂有限,不能良莠不齐什么学生都收,与其让一些天生愚笨的孩子白白虚耗几年光阴,还不如让他们去学门手艺,将来能够自立。 显然曾国藩是认可乡下乡绅们的观点的,这些观点在新派人士看来,甚至在朱敬伦看来,都是乡下士大夫阶层,试图垄断文化的一种保守作风,但在曾国藩看来,这就是现实,他还举了几个乡绅的例子,说好几个乡绅办的私塾,收的大都是外姓子弟,穷富学生都有,可他们本族的愚妄子弟,他们不收也照样不收。 朱敬伦反驳曾国藩说,有人都说曾国藩就是一个愚笨的人,如果幼时不读书习字的话,天下也就少了一个大儒了。 清末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见过左宗棠的,无一不夸左宗棠是个人才,最早是林则徐流放新疆经过湖南的时候,别人引荐了当时已经有才子之名的左宗棠,林则徐见过之后,断定左宗棠将来绝对是朝廷柱石。 大儒贺长龄在左宗棠十八岁的时候,就以国士的身份待他。封疆大吏陶澍,在左宗棠还是一个平民的时候,就主动向左宗棠提亲,将自己的侄女嫁给左宗棠。 可凡是见过曾国藩的人,往往都会下一个愚笨的结论。包括左宗棠就常嘲笑曾国藩的笨拙,而曾国藩本人则称颂左宗棠的敏锐。 朱敬伦没跟曾国藩面谈过,他不知道曾国藩到底笨不笨,但既然那么多名士都觉得左宗棠聪明,曾国藩笨拙的话,朱敬伦也不怀疑这个结论,他只是怀疑这聪明和笨拙的概念。 首先左宗棠聪明是肯定的,此人机敏过人,天下皆知,后来帮助湖广的地方官编练军队对抗太平军,也确实展露了才华,听说当时太平军打进湖南的时候,石达开还寻访过左宗棠,但太平军砸孔庙的行径,让左宗棠接受不了他们。 但曾国藩真的笨吗? 聪明的左宗棠考科举考了三次也没有考中,曾国藩却考中了,不但考中,还在组建湘军之前,就做到了工部侍郎,位列二品。从道光十八年考中进士做官开始,到道光二十九年,十年间迁升了七次,连升了十级。 最关键的是,有一次被皇帝召见问话之后,被道光皇帝评价为讲经曾国藩第一,认为曾国藩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最为透彻,讲解最为清晰,结果一年中就连升四级。 显然这不是一个笨蛋该有的表现。 但每一个同僚见过他之后都说他愚笨,甚至很多人慕名拜访曾国藩,走的时候都非常失望的说曾国藩虚有其名,颇为失望。 朱敬伦通过这些外部的消息,描绘过曾国藩,他觉得这个人更可能是一个懂得藏拙的人,他能在普通人面前,让大家都看到他的笨拙,却能在跟皇帝见一面之后,就能给皇帝留下最深刻的印像。 也就是说,曾国藩可以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大才,也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笨蛋。 这手功夫,需要极深的道行。 另一种可能就是,那些真正了解了曾国藩的人,说曾国藩笨拙,其实是在夸奖他,说他大智若愚,变着法夸他的大智慧,那些无法看透曾国藩的人才是真的觉得他笨拙。 朱敬伦从曾国藩的信中,看出这个人起码是有老道眼光的人,但却不露锋芒,从不批评别人,只从最正面来看事务,这种本事,就是朱敬伦都没有,他往往也习惯先看事务的坏处,比如洋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先琢磨洋人是不是别有用心。 通信半年之后,朱敬伦才邀请曾国藩会面,他打算亲自面试一下曾国藩,在决定是不是要请他做事,至于曾国藩会不会拒绝,到了曾国藩这种地位,其实关键还是看事情值不值得他去做,从心中朱敬伦已经看出来了,让所有人都有书读,有教无类这个大功业,曾国藩也很看中。 朱敬伦要考察的是,曾国藩能不能做好这件事,是不是有足够的办法去做这件事,至于其他的,不管是执行力,还是魄力,朱敬伦是半点都不怀疑的。 “曾公,久闻其名,相见恨晚啊。” 朱敬伦亲自在皇宫正殿门口迎接,曾国藩进来并不下跪,只是抱拳作揖。 朱敬伦不在意,很恶心的拉着他的袖子,将他迎进了皇宫,在偏殿的书房谈事。 曾国藩很大方,端端正正的踏实坐在圈椅上,喝着旁边侍卫给他泡的英德红茶。 朱敬伦默默观察了他许久,发现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瘦弱的身材,还有一些伛偻,黝黑的面孔,眉毛还向下耷拉着,表情显得十分木讷,见不到半分灵气。 这样的人,面相上就很难让人记住,真不知道他如何让道光皇帝印象深刻的。 朱敬伦观察曾国藩,曾国藩似乎没有察觉一般,很认真的喝着他面前的那杯茶。 “曾公,在大明宦游已经两载,游遍了至少七个县,觉得我大明如何?” 朱敬伦看不下去了,开口打破沉默。 曾国藩慢慢的说道:“国甚壮美,民甚殷富,官甚廉洁,物甚丰足。” 都是赞美的话,说了等于没说,不知道为什么,曾国藩这种有身份的人说的赞美的话,本应该让人感到自豪,是可以拿到书本中引用的,但朱敬伦偏偏觉得这种人说的话,反而可能没有一丝一毫可信。 “曾公过誉了,物阜民丰四个字,我大明现在还当不的。只问曾公一事,我大明的教育若何?” 曾国藩慢慢道:“甚佳!” 朱敬伦道:“可能更佳?” 曾国藩道:“循序渐进,大事可期,大功可成。” 循序渐进,还是说了等于没说。 朱敬伦算是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是笨蛋了,他就不说实在的话。 朱敬伦也不跟这个人绕弯子了,相信自己请他来,他早就摸透了七八分的意思,通信大半年了,朱敬伦还没摸清曾国藩是什么人,恐怕倒被曾国藩把自己摸透了。 所以朱敬伦直接问道:“若我想五年内人人有书读,可成否?” 曾国藩摇摇头。 “十年内,可成否?” 曾国藩还是摇头。 “那三十年,可成?” 曾国藩继续摇头。 朱敬伦索性直接问:“那曾公以为,何年可成?” 曾国藩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朱敬伦道:“我可等不了一百年,就算我等的了,怕是这个国家等不了了。不知你是否知晓,西洋各国,均在普及教育,有三人中一人读书者为下,三人中两人读书者为中,三人皆可读书者,不下五国。我等不了,你等的了吗?” 曾国藩沉默不语,他可能不知道西方国家的义务教育,朱敬伦看不出来,也许他知道,朱敬伦也看不出来。 朱敬伦可以等他的态度。 曾国藩直到将一杯茶喝干,这才慢慢的放下杯子。 “事有缓急,缓有缓略,急有急策。” 朱敬伦问道:“缓有何略,急有何策?” 曾国藩道:“缓之,则固本培元,劝善助学,十年能有小成,百年可见大功。” 缓的方法朱敬伦不感兴趣,虽然曾国藩又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不打算追问。 他只问:“那急策呢?” 曾国藩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急策,则一村建一孔庙,一庙设一学堂,一年可有小成,三年即见大功。” 朱敬伦心下一喜,这老愚夫,果然有办法。 用孔子的招牌来鼓励教育,这倒是一个办法,乡下的乡绅即便是要砸学校,也不可能去砸孔庙。 至于说这样让孔子的信仰扩大,这根本不用顾虑,这个国家本就是一个儒教国家。至于说让孔子的威望过重,朱敬伦也没有跟一个死了两千多年的老夫子争威望的兴趣,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长跪孔子像前,做那最虔诚的信徒。前提是得完成他义务教育的目的,已经近三年教育普及率无法推广了,在这么下去,朱敬伦就要用强了。 只是这一村一庙,一庙一学,得修多少庙啊,那得花多少钱啊,之所以无法推广,最大的困扰还是资金问题。 朱敬伦道:“不知所费几何?” 曾国藩道:“办学善举,百姓自然踊跃,有钱出钱,有工出工。一万两可足一县,十万两可足一府,百万两可足一道,千万两能足一国。” 一千万两银子,就能让大明在三年内完成义务教育,即便曾国藩有吹牛的水分,能有八成学童入学,那也划算,平均下来,一年才三百万经费而已。 但是朱敬伦还想要用曾国藩这个人,笑道:“我愿出钱,曾公愿出工否?” 曾国藩抬头看天:“尊孔敬祖,乃读书人本分,国藩自然愿尽绵薄之力。” 朱敬伦笑了笑:“曾公所言极是,有的是善丈人翁掏钱建庙的。” 说道这里,俩人在不说正事了,就喝喝茶,谈谈风土人情,多是朱敬伦说,曾国藩听。 一直谈了五个小时,茶水费了不少,从秦始皇谈到了咸丰帝,从上海聊到了纽约,中国说到了世界,最后曾国藩主动起身告辞。 朱敬伦十分畅快,虽然没有明确曾国藩给大明做事,曾国藩也绝对不可能给大明做事,但却定下了曾国藩给孔子办事,给儒教办事,朱敬伦出钱的方法。 通过这种方法,能用曾国藩这种人,朱敬伦当然畅快了,他觉得他洒下香饵钓到了曾国藩这头金鳌。 但曾国藩的身影刚刚离开皇宫,朱敬伦突然感觉,曾国藩虽然说话很少,但似乎他始终掌握了主动,似乎并不是朱敬伦撒香饵在钓曾国藩,而是曾国藩这头金鳌一直等着香饵呢。 你情也好,我愿也罢,总之俩人达成了协议,朱敬伦这个有钱的出钱,曾国藩这个有工的出工,大办教育的事情是定下了。 但朱敬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事情似乎太容易了,比他请一个票号的掌柜还容易。 朱敬伦突然想到了瑞典的教育,通过一个教区设一个学校的做法,让每一个基督徒都能上学,这跟曾国藩所说的一村一孔庙,一庙一学堂的方法何其相似。 想到宗教,朱敬伦突然想到,自己走之前,曾国藩那段时间可经常往洋人的教堂里跑,跟神父关系密切,曾国藩当然不可能信奉洋教,但现在他要大兴孔庙。 朱敬伦心中猛然一惊: 曾国藩这是想要立道! 曾国藩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他出了皇宫之后,径直去了广府学宫。 进了孔庙,然后给孔夫子上了一炷香,接着就是跪在夫子像前,静静的跟夫子四目相对,直到那注香燃尽,恭敬的磕了三个头,他什么话也没说,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他沉默着离开了。 后来大家才发现,这是曾国藩最后一次祭拜孔子,直到很多年后,他才再一次走进了孔庙。 ------------ 第四百三十八节 曾国藩立道 朱敬伦对曾国藩很不放心,他不知道曾国藩在洋人的教堂里学到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曾国藩打算怎么干,但他很确信,曾国藩想在大明立道,或者大明只是他的起点。天籁Ww 但是跟曾国藩已经约定,一人出钱,一人出工,朱敬伦突然反悔,丢人倒不算什么,问题上他知道曾国藩一定会走下去,而且谁都无法阻止,除非朱敬伦杀了他。 杀曾国藩朱敬伦还做不到,他能做到的,只是让人紧密盯着曾国藩。 曾国藩这次来大明,名义上是来宦游的,他依然是清朝的大臣,事实上谁都知道,他就是一个俘虏,只是大明没有将他当作一个囚徒,可整个大明就是他的监狱,对一个真正的士大夫来说,如果不能建功立业,即便整个天下任他行走,那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监狱罢了。 曾国藩来宦游,他只带来了一个仆人,以及,一头驴。 第二天曾国藩就离开广州,骑着他那头驴,带着他的仆人,消失在了郊外。 当夜他夜宿在一座小庙中,第二天他拜见了当地一个大儒,然后带走了大儒的三个儿子,这三人是他的弟子了。 他到了佛山,坐船南下,最后到了九龙港。 他的弟子拿着他的手札,邀请了很多名儒,他们一起讲经书,谈学问。最后曾国藩邀请这些名儒跟他一起去洋人的教堂参观,他们看了洋人的许多仪式,看到一个个面露虔诚的中国信徒。 曾国藩没多说什么,他说多办一所孔庙,就少一个教堂。 当天这些当地名儒,就聚在一起立约,然后去孔庙焚表,曾国藩没去,他的名字也没有写在祭文上。 很快他就离开了新安县,然后新安县开始大兴孔庙,一个个大儒一个个村子的去跑,跟当地的乡绅商议,乡绅捐地,动员百姓出工,然后名儒拿钱买材料,一座座孔庙在建立。 曾国藩却没停下脚步,他依然一驴一仆,或者骑驴,或者坐船,到了临近的东莞县。 同样的方法,同样的言辞,东莞的儒生同样的认同,他们立约,焚表,然后建孔庙。 之后他又去过江到了香山。 “他没有签下自己的名字?” 朱敬伦始终派人跟着曾国藩,那家伙就一仆一驴上路,没人跟着万一被抢了,被杀了,就麻烦了。 “没有,他不进孔庙。” 手下汇报说。 朱敬伦放心了不少,他联想到教堂,想到西方人用严密的宗教规矩约束人的思想,他还真的担心曾国藩会借此机会将儒教办成一个严密的宗教,也弄出一套严格的宗教规矩,儒家是有这种潜质的,比如一日三省吾身,完全可以弄成跟西方人忏悔那样的程序,找一个老夫子听信徒忏悔,那得形成多大的对民间的监视网啊。 “他也不收弟子?” “收了几个跑腿的弟子,有很多人想拜他,他都不收的。” 曾国藩大名鼎鼎,不止是在北方的清国内,在大明同样如此,十几年前他一篇讨粤匪檄,大声说出了要保护儒教的声音,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成为儒教的卫道者了,所以在这个天下,只要恭敬孔子的人,都会认曾国藩,而凡是读书人,就没人敢说自己不认孔子的。 可曾国藩不收弟子,那就不用担心他借此广收门徒,最后变成一个教主一样的人物。 此时朱敬伦知道,他已经挡不住曾国藩了,自从跟曾国藩相约之后,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曾国藩一定会做下去,他没有犯法,朱敬伦给钱他就用,朱敬伦不给钱,他也能募捐,现在曾国藩去鼓励建庙的时候,花掉的钱已经越来越少了。 当曾国藩走遍广州府十四县的时候,最后他想花钱,都已经花不出去了。 但曾国藩始终没有做出让朱敬伦担忧的事情,他似乎真的打算有工出工,做一点事而已。 尽管曾国藩的行为不可避免的形成了舆论的热议,追随者众多,响应者众多,但是他始终是孤身一人,不收门徒,不立教规,只是跟当地的儒士立下一份誓约,内容也无非是让光大儒道而已。 可这个人本身的行为,宗教味道太浓了,他走遍广州十四县的时候,已经不用他去派人送名帖请名儒了,当地的儒生无不是翘以盼,聚在一起等待曾国。 大家将跟曾国藩的会晤,看作是一种至高的荣誉。其实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干的,但就是要等曾国藩来,跟他们见一面,听听曾国藩那种老夫子们讲了无数遍的大道理,然后欢快的跑到各个村子去督造孔庙。 1868年,在这一年,曾国藩在潜藏大明乡间,平日里沉默的儒教的力量,彻底激了。 曾国藩身上的宗教味道也越浓烈了,当他当年出檄文的时候,开始带有卫道者味道,当他开始在广東立约的时候,他成了一个宣道者。 这样的人身上是有宗教感召力的,他不收弟子,但有越来越多的人跟随他,跟在他的那头瘦驴身后,他走到哪里,那些人跟到哪里,他讲学的时候,那些人就听,他不讲的时候,那些人就等。 年轻人有,中年人有,甚至连老人都有,有人跟着他走着走着,死在路上的也有。 当曾国藩已经有当年孔子周游列国的一种味道的时候,朱敬伦更不能阻挡了,此时阻挡他,就是跟整个读书阶层为敌了。 当然这时候他还是没看出曾国藩立道的坏处,只是惊叹于曾国藩的感召力而已。 其实如果不是太平天国对儒教的破坏,不是洋教传播对儒教的冲击,曾国藩也没有这么强大的感召力。 儒道不是一个积极扩张的宗教,甚至不是一个宗教,只是一个带有宗教味道的理念而已,它从来没有严格的教规,不遵从孔子的教诲,也没人会把信徒绑在火刑架上,他也没有一个严密的组织,从来没有一个教主,凝聚它的,也从来不是庙宇中的神像,而是传承了几千年的道德文章。 儒道没有组织,于是在外来入侵之下,他没有办法组织实质性的力量来抵抗,可是天下读书人的心中不免有强烈的危机感,这时候一个人站出来了,他已经保卫过儒道一次,现在他说还要在保卫儒道一次,这次是在洋教的冲击下,包围儒道。 此时,那些对洋教传播感到忧虑的读书人,找到了心灵的寄托。可是跟随曾国藩的,却远不止这些人。还有大批对改朝换代不满的读书人,在新的国家无法获得地位的读书人,甚至只是对社会不满的读书人,他们都开始跟随曾国藩。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想跟着一个英雄罢了。 朱敬伦知道自己阻止不来曾国藩,但他相信,儒道不是一个善于造反的宗教,假如它算是宗教的话。 曾国藩是在立道,但是他立的不是曾国藩的道,他是在重塑孔子的道,是在重申儒教,而不是创建新教。 本身就不担心这个已经跟政治,跟皇权合作了两千年的宗教,曾国藩也没有试图打造一个有纪律的严密组织,唯独是担心曾国藩越来越高的威望而已,犯不着阻挡曾国藩,朱敬伦也就任他去了。 这一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 兵工厂改革了,这是官办企业的转型,如果成功,不但兵工厂将成为一个市场化的巨头企业,关键是这种模式如果成功,今后万一民间推动不利,朱敬伦多了一条采用国营方式工业化的手段。 锦纶堂开办机器丝织工厂了,这是一个旧时代的商业巨头,在向新时代转型的标志,如果成功了,那意味着至少旧商人势力,打通了一条通往工业化时代的去路,而商业资本则将开始大举转变为工业资本。 再就是曾国藩立道了,才他目前的进展来看,他说的三年可成大功,不是一句吹牛的话。 要说让人失望的事情也有,日本人还是开始了明治维新的脚步,维新派成功的将权力从幕府手里夺了过来,维新三杰像历史上那样,掌握了国家的权力。 日本幕府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朱敬伦用广府银行为他们进行信用担保,汇丰银行和巴林银行分别在九龙和伦敦为他们承销了各五百万两的债券。 有一千万两银子在手,他们购买了大量的军火,英国人提供了大量的线膛步枪,大明提供了上万门各型滑膛大炮,但他们还是失败了。 伏见鸟羽一战,幕府军先后一万多人参战,倒幕派兵力不过五千,但双方都装备了大量的火炮,步枪,关键是倒幕派靠海的西南强藩的武士组成,他们早就接受了西式的军事训练,请洋人作为顾问,而幕府虽然也有洋人顾问,可是训练时间太短,最关键的是,明治天皇颁布了讨幕诏书,天皇站在讨幕派一边。 所以最后纪律性更强,士气更旺,指挥更统一的倒幕派,战胜了由数十个大名番兵组成的指挥不一的幕府军一点都不意外,幕府高价采购的那些武器装备,反而大部分落到了讨幕派手里,很多大炮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放一炮,就连带成箱的炮弹,成了讨幕派的战利品。 到最后幕府采购的海量军火,不但没能组织讨幕派进兵东京,反而成了明治政府之后镇压东北大名的强大保障。 随着幕府的失败,日本在九龙和伦敦行的债券,突然跳水般的往下跌,为他们提供担保的广府银行不得不一次一次吃进这些债券,最终这些债券中的大部分都将变成日本欠广府银行的债务。 而日本债券的爆跌,还引起了大明债券市场的大崩溃,连带的大明政府债券都被人大肆抛售,广府银行试图救市,可是很快它自己就遇到了麻烦,在很多银行门前,都有人排队挤兑广府银行行的纸币。 此时朱敬伦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债务危机,而是一场专门针对大明主权信用的金融打击。 ------------ 第四百三十九节 金融战 在债券爆跌的时刻,非常巧合的是,巴林银行和罗斯柴尔德家族银行的代表刚好都在香港。这两家银行都有打击大明货币的能力和经验,所以都很有嫌疑,朱敬伦派人分别询问。 “不是你们巴林家族的人干的?” 但是巴林银行的人矢口否认。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显然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代表,也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 但他们都有能力,都有渠道,也有方法,最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动机。 因为大明终于开始修建铁路了。 朱敬伦去法国之前,大明政府已经掌握了大部分铁路途径区域的土地,只有几座坟地和祠堂没有谈好,朱敬伦走之前交代陈芝廷搞好这些事,陈芝廷也很认真的在做。 朱敬伦从法国回来的时候,能解决的问题大部分都解决了,几家祠堂在官府出了高家后,都愿意搬迁,而几家坟地也同意在皇帝给他们祖宗写下祭文后,愿意给官府这个面子,真正的死硬分子其实只有三家,其中一家在新安县,一家在东莞,还有一家是在番禺县,其中东莞和番禺的都是坟地,反倒是新安县的只是一块普通的菜地。 朱敬伦能猜到这两个家族会否认。 罗斯柴尔德家族跟大明的关系不多,巴林稍微密切一些,他曾经帮伍崇曜和朱敬伦进行过投机,当然朱敬伦的是保密的,全都是伍崇曜出面,将资金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交代是伍家的,另一部分则说是其他商人的,从没说过是朱敬伦本人的。 巴林家族大概也从没想过他曾经投机获利的一亿多两银子是皇帝的,事实上他始终猜测那笔钱是属于多个中国大商人的,比如十三行中的某几个行商。 因此他从没想过朱敬伦有能力一个人甩出一千万两银子,直接砸在一条铁路上。 巴林想不到的事情,罗斯柴尔德更不知道,罗家甚至不知道有过这笔钱,巴林帮人做投机,他们是轻易不会告诉别人的,尤其是伦敦金融城里的同行,倒不是投机非法,主要是因为保护他们的客户资料,其实就是在保护他们的利益,别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客户是谁的话,自然也就挖不走他们的优质客户了,伍崇曜以及伍崇曜带来的其他资金,显然就是最好的客户,是巴林家族最高保密的信息。 罗斯柴尔德家族不知道中国人曾经发过一笔横财,更不知道这笔横财是大明皇帝发的,那么根据他们对大明政府的财务状况分析,他们认为大明政府根本无力修建一条铁路。 可大明政府始终不接受他们的融资服务,坚持在九龙发行国债,由广府银行负责承销,汇丰等银行团帮忙推销,渠道上完全没有问题,甚至通过这些银行的渠道,在上海也卖的不错。 但这让罗斯柴尔德家族颇为不满,他们认为这是大明政府在冒险,冒险都不肯让罗斯柴尔德家族赚这笔钱,这简直太不理性了,在市场上,不理性是要受到惩罚的。 于是罗斯柴尔德家族出手了,借着日本幕府战败,幕府债券在市场上爆跌的时机,他们开始出手打压大明的债券,恐慌情绪下大明数千万两债券被抛售,作为主要承销商和持有者的广府银行势必救市,势必要投入大笔的资金,这时候罗斯柴尔德家族才开始打击最终的目标,那就是大明的国家货币信用,广府银行发行的法定货币:大明两。 就像英镑叫做英镑,法郎叫做法郎一样,广府银行纸币在大明建国后被定为法定货币,规定不但可以拿来纳税,可以购买政府资产。 作为法定货币的广府银行纸币,也就被称作了明两,跟英镑的磅一样,两也是一个重量单位。 能够用来交税,这本身就是注入了一笔最大的政府信用,因为交税是一项刚性需求,那么纸币总是有用的,所以在推行的过程中,相对而言比较顺利,不但在大明已经全面推广,需要定期交税的商人最先接受了纸币,商人是经济体系中的掌控着,他们接受了纸币,老百姓也就跟着接受了。 但这个时代的纸币,最根本的信用,其实还是能够跟贵金属自由兑换,西方货币如此,大明纸币也是如此,广府银行是承诺无限制兑换的,加上广府银行的巨大信用,号称一亿两银子的资本额,主要是曝光的股东中有大明皇帝。 事实上大家相信皇帝才是大明百姓对这家银行最大的信任,因为有人会想到铺子倒闭,可没人会想皇帝倒台,也根本不愿意去想,因为那意味着天下大乱,人人都要破产,皇帝不会倒台,那皇帝印的纸币,说兑换那就能兑换,皇帝金口玉言,出口成宪,说出的话在中国人的观念中那就是法律,君无戏言,谁敢怀疑广府银行不给兑换银子了。 所以说,广府银行最大的信用,不是自身的资本金,不是政府注入的信用,而是中国传统的独一无二的君权信用,这是西方人理解不了的。 因此他们才敢于用西方的规则来对大明纸币进行打击,他们认为最后迫于压力,他们的政府会妥协,至于他们的皇帝,他们向来只把国王当作政府的一部分,尤其是英国人,更是把君王当作政府和国家的象征,象征是旗子而已,只是用来装点门面的。 但只是罗斯柴尔德家族吗,既然巴林和罗斯柴尔德都有动机,朱敬伦就倾向于认为这是两个银行巨头联合行动。 不过他们确实给广府银行惹来了一个大麻烦。 “我们发出去的钞票现在有多少?” 这么大的事情,朱敬伦直接招来银行总办伍守业来汇报情况。 “发出去了有一亿两!” 伍守业颇有些紧张的说道。他爹是伍秉鉴时候的掌柜,到了伍崇曜时候,更是伍家的大掌柜,是伍崇曜最得利的亲信,到目前还是主持伍家生意的总掌柜。他爹给伍家办事,一辈子都兢兢业业,当然赚了一些钱,在乡下买了一些地,给儿子起名伍守业,其实他儿子的性格并不保守,儿子的名字映衬的是老子的保守。 伍守业之前发纸币,是有些过于放心大胆了,至少他自己认为是这样,广府银行号称一亿两资本,实际运作的资本只有三千万两银子,其中朱敬伦独资出了两千万,伍家出了八百万,潘仕成出了两百万,朱敬伦是最大的股东。 用三千万两银子发行了一亿两纸币,在这其他国家的商业银行来看,或许不算什么,但在一个没有过现代金融制度的国家中,这就是大大的冒进了,一个健康的金融制度,本身就是巨大的防波堤,在面对金融撞击时,金融制度越发达,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就越大,可现在大明的金融制度下,广府银行迎接冲击,根本就无法依靠整体的力量,只能靠自己,他无法在市场上融资。 朱敬伦点头道:“多是多了一些,但大都是买了官府的债券吧。” 伍守业点点头,广府银行多次承担官府债券的发行,这次债券爆跌,他又紧急救市,又贴进去不少钱,而投进去的钱,大多都是纸币。陈芝廷尽管一直想降低官府负债,可债务却依然持续增高,今年已经负债八千万两了。这八千万两中大半都在广府银行的金库之中。 广府银行发行了一亿两纸币,换来了六千万两银子的债券,接着纸币通过政府又转手花掉了,最后还是流入了市场之中。 也就是说,流通中的纸币有一亿两。 “总的来说也不算多。我们银行里现有多少现银?” 伍守业道:“还有一千万。” 总共就只有三千万资本金,这段时间兑换的人很多,主要是一些银行和票号,这也是广府银行的主要客户。 “敞开了兑,告诉大客户,我们还可以上门给兑!” “啊!” 伍守业有些惊讶,就剩一千万了,从哪里调那么多银子去。 朱敬伦不等他问,直接道:“我手里还有三千万,随时可以来宫里提。” 朱敬伦在英国投机最后盈利达七千五百万两,扣除汇兑费用,以及最后按照协议,支付给巴林银行的额外奖金,到朱敬伦手里的足有六千万两,其中一千万他存在伦敦备用,五千万都汇回国内了。 这笔钱用两千万给银行做资本家,剩下的都存在了金库之中,现在就躺在皇宫之内。 朱敬伦平时没什么花费,所以存进去的钱基本没动。 发行了一亿纸币,不可能全都拿来兑换,老百姓手里的小额纸币,以及商铺用来周转的现金,至少也能占到一半,那么有五千万应付就够了,另外还有就是,大明纸币可不仅仅在大明流通,在上海也流通了上千万,这笔钱一时半会是不会流回来的,当然上海人也在恐慌之下挤兑,各大银行收兑之后,马上又拿来广府银行汇兑,但这需要一个时间过程,最快也要十天时间,足够大明消灭这场危机了。 伍守业马上照着朱敬伦的话做,不但跟各大银行打过招唿,告诉他们可以上门给他们兑换,还立马派人在上海成立分行,专门做清算服务,随船运去了三百万两银子。 这种态度,很快就打消了各大银行的疑虑,他们一方面挤兑纸币,是因为客户向他们挤兑,另一方面他们也担心自己持有的纸币变成废纸,老实说他们手里的纸币不在少数,他们兑换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广府银行也只对付出去了三千万两,银库中还有一千万两,一场信用危机消解了。 但朱敬伦向来不是一个愿意吃哑巴亏的人,他迟早会报复回来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铁路问题,事情因铁路而起,也会因为铁路而终。 挤兑危机刚刚过后,大量现银回流广府银行,毕竟纸币的流通已经开始形成习惯,各大银行票号都需要纸币来做生意,所以再次将银子存入了广府银行,这时候广府银行宣布,为大明官府承销新一批一千万两银子的铁路债券。 这笔债券三天之内一售而空,主要持有者就是刚刚挤兑过的银行。 ------------ 第四百四十节 修铁路要快 广州到九龙,不过区区两百公里,加入铁路征地以三十米宽来计算,总计征地面积不过九千亩,放宽到五十米,也不过一万多亩,即便征购一百米宽的铁路沿线土地,也不过才三万亩而已。 天籁.⒉ 当前地价平均三四两,假如按照十两一亩来购地,那也不过三十万两银子,因此购地本身并不是问题,关键是有价无市。 后世研究这时代的土地市场,现百分之九十的土地交易都在十亩以下,既没有大片,更没有成片土地交易的例子,因为不是万不得已,老百姓根本就不会卖地,即便遇到困难,也不会一下子全卖,卖一部分渡过难关而已。 这个时代的土地,是一种能够保值,但增值很慢的资产,因为交易少,价格就炒不起来,同样由于交易少,流通性就很差,根本就没有形成一种土地交易市场,绝大多数土地交易,都是在村民之间,在亲属之间进行的。 因为这种原因,所以早在八年前,朱敬伦就让赫德秘密的储备铁路沿线土地,用了六年时间,很多地段都用四倍甚至更高的价格才买下那些土地,可最终还是有几块土地没有买下来。 好在这几块土地的面积不大,在市场解决不了的情况下,技术可以解决,修建一座大跨度的6地铁路桥就可以了,这导致成本增加了十万两银子,可就是给对方十万两银子,对方也不肯卖的情况下,也只能浪费这笔钱了。 由于准备的时间长,沿线的土地早就被绘图员测绘了好多遍,一个标志性的情况是,海关掌握的地图上,可以精确到每个村不说,还能精确到每个村有多少坟地。 至于其他的什么标高、山川河流情况,那简直就是最基本的。 可以这么说,这份由三千多页,耗时八年进行测绘制作的地图集,完全可以直接用来施工。 但是在准备期间,朱敬伦表现了难以想象的耐心,可是当宣布修建之后,他又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冒进。 朱敬伦要求,一年建成,两年通车,三年要看到盈利。 他给铁路修建的时间竟然只有一年,在这个从来没修建过铁路的国家,第一次修铁路,就这么的急迫,这造成的风险很大。 朱敬伦能够耐心测绘八年,不是他真的有好耐心,只是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造成民间社会的矛盾,而他要求一年时间修通,也不是他耐心就这么差,还是同样的道理,他不希望引起民间反对的声音,他要求在最快的时间内造成既成事实,等老百姓现的时候,一条铁路已经在他们眼前了。 最快的盈利,也是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从而削弱保守派鼓动百姓的力量。 根据朱敬伦的要求,工部邮船司的法国顾问提出建议,将整条铁路分为十段,每段二十公里,同时施工,用最短的时间完成。 法国顾问已经赢得了工部的信任,他来到这里不过三年时间,却建立了一套大明邮政体系,主要是通过改革传统的驿站为主,其中兵部和工部依然生了冲突,传统的驿站,主要是传递官府信息,而最紧急的,就是军情传递,可以说中国的驿站系统,从古至今,都主要是为军队服务的,所以一直隶属于兵部,但是朱敬伦让工部接受这套系统,兵部自然很不满意。 在铁路和兵工厂上,工部都压了兵部一头,目前这两个部门,已经成了六部中,关系最差的部门了。 法国人名叫路易,是马赛一个邮局公务员,收入中等,但是稳定,固定的过着中产阶级的生活,可是他突然厌倦了,来东方冒险,结果直接冒的破产了,托人才加入大明政府,在邮传部做了一个顾问,这时候他才现,能继续干邮政,是一件他非常乐意做的事情。 他的主要功劳,倒不是打造了一套大明邮政系统,老实说没有他,大明自己的官员,通过数字化的现代管理方法,也能慢慢改造传统的驿站,路易最大的贡献是,他规范了邮政系统的标准,同时跟美国和欧洲进行了对接,跟美国签订了邮船协议。 因为这些工作,路易得到了邮船司的信任,他的建议得到了采纳。并且立刻要求来自英国的建筑公司,按照这个方案进行设计。英国人提出同时施工的话,他们必须雇佣更多的工程师,工头和施工人员,他们的成本将上升至少三倍。 成本增加三倍换来的,是度提升了一倍,英国人认为得不偿失,但皇帝的要求,工部不敢拒绝。 铁路虽然没有让英国金融家提供融资服务,但是铁路修建工程交给了英国公司,铁路轨道、机车等设备,也同样全套采用英国生产的,因为这个时代,铁路行业,依然是英国人的技术数第一,法国人能自己生产火车车头,才不过三十年,德国也差不多,根本就赶不上英国,至于美国,此时的美国货可是以粗陋出名的。 雇英国工程师,用英国铁路设备,但是最后运营却不用英国人,而是雇佣瑞典人,因为在传出修建铁路的消息后,瑞典人也非常积极的想要分一杯羹,这些年瑞典也修了不少铁路,他们自信他们也可以帮忙修建铁路。 可是大明政府认为瑞典的铁路很多设备还要采购,选择跟英国合作。但跟瑞典人签订了运营服务,雇佣瑞典铁路公司负责运营广九铁路两年,期间培养中国司机、运营人员和维修人员,按期完成后,瑞典公司将得到一笔相当于运营费的培训费用,而他们却不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培训成本。 加入两年后中国工人无法自己管理铁路,依然会解除跟瑞典公司的合作,而且不会支付他们相关的培训费用。 这样的合同大大堵住了瑞典人通过拖延,从而获得长久合同的机会,同时也是朱敬伦选择瑞典人的原因,因为对小国的公司来说,大明更有话语权。而如果是一家英国公司,他们拖延就拖延了,一旦闹利益矛盾,他们很愿意动用国家力量。 历史上,张之洞修建京汉铁路,雇佣的是比利时人,这条铁路就好好掌握在清廷手里,而粤汉铁路因为先后有美国人,英国人插手,就问题不断,最后花费了大价钱才收归国有,而同样是因为洋人的介入,导致了川汉铁路的保路运动,最后摧毁了清王朝。 前车之鉴,朱敬伦不得不防,所以他请英国人承包修铁路,修好给钱英国人没有空子可以钻,但是运营宁可要经验少一些的瑞典公司,也不想用英国的铁路公司。 用了三个月设计施工方案,招募技术人员和修路工人,1868年六月,铁路开始建设。 处处可见繁忙的景象,中国工人上百个青壮,推拉着直径两米的巨大石碾子,喊着号子在地面上碾过,不是没有蒸汽压路机,但是数量有限,而且经常坏掉,最后包工头干脆找来这些大碾子,尤其是这种比人还高的石碾,还是他们专门定制的,一共只有十台,一个路段一台。 这种东西,历史上,抗战时期,中国人大量使用过,修建滇缅公路的时候用过,用的最多的,则是在国内修建一个个简易机场的时候。 大碾子人拉,是因为太重,用牲口的话,指挥不便反而不好。那些两三尺的小碾子,就用牛或者驴拉动。 大小碾子碾过之后,工人还会用槌子砸,一个个碗口大小的石头槌子,一个人就能操作,在碾过的平整地面上槌出一个个半圆形的凹坑,然后铺上土、石和沙,继续碾压,槌打。 之后英国人会来检查,用工具检验地基的硬度,用仪器测量地面的平整度,合格之后才是铺轨。 十个路段,没个路段雇佣了一千名工人,就是这么一米一米的修建过去,只用了三个月时间,竟然就完成了地基修建的工作,这时候在英国订购的铁轨还没生产出来呢。 英国人没想到,中国人用原始的工具,竟然还能提前完成任务,他们本来计划中,这可是半年时间的工作量。 但平地路段,本就不是施工的难点,真正的难点在隧道和桥梁。 全程准确数据是公里,折合英里为123英里,最困难的地段在九龙段,因为这里地形狭窄,山地众多,无法绕开的情况下需要修建隧道和桥梁。 光是九龙段就需要修建4o座桥梁,整条线路上,要修建的桥梁多达13o座,当然大多数都是小桥,真正大型桥梁只有1o座,而有难度的不过3座,分别是石厦桥、东莞桥和石龙桥。 其实原本只需要修建7座大型跨河大桥,但是因为有三块土地始终无法买下来,技术上完全绕不过去,所以在这三块地面上还要修建三条大跨度6地桥。 原本的历史上,几座桥梁用时4年才完工,但是这个时代,大明对英国的态度,可比那个时代的清政府要强烈的多。 大明完全自筹资金,那个时代清政府不得不向英国借债15o万英镑,这个时代大明自己在英国招标建筑公司,那个时代清朝不得不签下高薪聘请英国人的合同,这个时代大明给没个英国工程师的年薪是1万英镑,那个时代清朝给的是3.5万英镑。 这个时代大明是花钱的大爷,那个时代英国人才是大爷。 所以朱敬伦要一年内完工,英国人就必须增加技术力量,一年之内完工,并且不得不将十座大桥同时施工。 历史上另一个困难点是九龙半岛上的隧道工程。 当时九龙半岛是英国殖民地新界,英国人设计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由尖沙咀直接向北,穿越笔架山,然后沿沙田海及吐露港海岸到达边境。这个方案的好处是能够经过当时新界的行政中心大埔,但缺点是需要开凿长达2.4公里的笔架山隧道。第二个方案是由尖沙咀向西北沿海岸而行,经过荃湾及青山湾海岸,再北上屯门及元朗到达边境。 那个时代英国人选择了造价高昂,但是能够抵达新界北边港口大浦的第一方案,而大明选择了更经济实惠的第二方案。 大明选择第二方案,也不是冲着成本考虑的,因为如果有条件,修建大浦线其实是最划算的,能够推动大浦港的展,附加的利益远大于成本,最关键的是,土地问题。 元朗线主要通行西部海岸,沿途多是海边沙地,甚至很多地方是荒地。而大浦线则是横穿九龙半岛中部,要从中心买一条铁路用地,难度太大。 所以最后选择了第二个方案,宁可在九龙半岛西边的荒地绕行,也不走中间的直线。可是这个定线所经之处比较荒芜,而且路程比第一方案长。优点是只须开凿数条较短的隧道,技术上较方案简单得多。 简单意味着可靠,更意味着快。 历史上英国人修建笔架山隧道,总共花费了五年时间,死了5o名中国工人,这一次大明虽然开凿的隧道更多,但是都在几个月之内完工,虽然也造成了伤亡,但只死了三个人。 伤亡率这么低,度又这么快的原因,除了工程较短,方便同时施工之外,还有一个很重大的原因,引入了诺贝尔最新研的安全火药,黄色的达纳火药。老诺贝尔向广九铁路推销的,他儿子在瑞典工厂生产的火药。 老诺贝尔的天才儿子终于明出了安全的硝化甘油火药,这个场朱敬伦得捧一捧,当老诺贝尔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将消息传递到了朱敬伦面前的时候,他这个生意其实已经做成了。 但这时候朱敬伦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诺贝尔在大明生产这些火药,并且朱敬伦承诺,如果这种火药如承诺的那么可靠而又威力巨大的话,大明兵工厂以及正在试生产新式步枪的毛瑟公司都将采用这种火药。 ------------ 第四百四十一节 辕门终于徙木 正在西方各国寻找资助建设工厂的小诺贝尔欣然同意,亲自赶到大明来监督工厂施工,他发现难度很大,因为大明没有基础的化学工业配套,他不得不引入一整套的原材料工厂,这大大增加了成本,但是大明皇帝的保证,甚至给予的贷款,尤其是大明皇帝表示愿意做他的合伙人,这最大程度的坚定了经营理念比他老子强得多的小诺贝尔的信心。 诺贝尔用最快的速度,就利用他爹在赤湾村的工厂,马上建设了一条硝化甘油生产线,一边在大明境内寻找另一个必须的原料硅藻土,一边从硅藻土资源丰富的德国大批量进口,终于赶在铁路施工之前,建成了第一条达纳火药生产线。 最终在三年内,诺贝尔火药应用到了大明的所有军火之中。 这是后话了。 广九铁路的建设速度,最后让英国人很惊讶。 68年年底的时候,中国工人用了半年时间,不但完成了路基的建设,而且铺设完了多数枕木,英国生产的铁轨和构件一到,他们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完成了铺轨,要知道这些工人绝大多数可都没见过铁路,真正有铁路修建经验的,是一大批从美国回来的包工头,结果他们用时八个月就完成了平地施工和铺轨的工作,比英国人预料的快了四个月,英国人认为,这八个月时间中,至少有一个月,还得算作中国工人的学习时间。 隧道工程则在69年农历新年前全部贯通,放了十五天的长假后,年后一个月,所有隧道的铺轨工作完工。 最慢的还是桥梁,大批钢铁结构的桥梁,这就不是中国工人短期能够学会的,为了修建这些桥梁,雇佣了大量英国工程师不说,兵工厂出动了2000技术能力合格的工人配合,英国人负责设计和检查,这些技术工人则负责关键工序的施工,以及指挥普通工人工作。 花费了大量的力气,才在69年5月完工,耗时11个月,距离朱敬伦要求的一年时间,已经接近了。 当然最大的问题,还不是技术问题,主要还是社会问题。 铁路公司要在两处坟地上动工,这完全挑战了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尤其是长着金发碧眼,被中国乡下老百姓称作鬼夷的英国工程师进入农民的坟地,简直要让子孙们发疯了。 这两处坟地都是当地大家族的墓地,当时海关出多少钱,他们都不肯卖,主要原因不是他们保守的问题,别人能迁坟他们不是不能迁,主要问题是这两处坟地的风水太好了,至少两大家族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坚持不肯迁坟。 官府接受了他们不迁坟的态度,桥梁从他们坟地上通过去,但是桥梁可以飞过去,可施工不可能在空中施工,总是要在人家的坟地里施工的,工程师是洋人,大家觉得鬼子进了祖坟,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他们认为这是巨大的羞辱,鼓动了上万人围攻施工队,倒是没打人,但是困了一整天才放人。 后来官府调查才知道,这两家之所以认定他们家的祖坟风水绝佳,最大的原因,这两家都出了官员了,他们的子弟通过科举考入了大明官府,一个官至县令,一个已经进入广州府任职,前途光明。 他们都觉得是祖坟风水好,所以打死都不肯迁坟。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问题就好办了,找到两个官员,让他们回家去做工作。朱敬伦对老百姓诸多忍让,对自己手下的官员,那还是不妨严格一些。 两个官员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但是上司发话了,家里不配合,不管风水有多好,他们的前程也完蛋了,所以他们最终还是说通了家里,允许铁路施工队在他们家的墓地施工,作为对他们祖宗的安抚,朱敬伦以皇帝的名义写一封祭文向他们祖宗道明原委。 朱敬伦高度重视这件事,派出了手段向来诡诈的算命先生方山亲自处理这件事,拉出两个官员,就是方山出的策略。 两家人在自己儿子的说服下,同意了施工,但是他们坚决不肯让洋人在坟地里施工,他们说万一鬼子踩了谁家的坟头,那可是万年不得翻身的。 最后商议,英国人放弃两处施工任务,但是提供幕后支持,由兵工厂的工程师跟随他们,现在更困难的过河大桥上学习,等到熟悉了桥梁施工和建造的过程后,由兵工厂的工程师独自施工,但是采用英国人设计的图纸和设计方案。 这些年轻的兵工厂工程师指挥下,最终完成了两座本来难度不大的陆地桥梁的修建。 可另一座桥梁,既不是穿过坟地,也不是穿过河流,就只是一片普通的菜地,九龙城南边的十几亩地而已,但主人不但不卖,还拒绝铁路穿过,也是组织了上万人阻挡。 这家同样也有一个官员在官府中,而且还是一个高官,大明军队的年轻统领邓世才,负责指挥一个军的高级将领,跟九龙文家的文鸢、黄贝岭张氏的张开山、以及沙井陈氏的陈济世并列四大少壮派高级军官,前途无量的人物。 可是邓氏不但不肯卖地给官府,施工的时候,连施工人员都不允许踏入他们家的菜地。 因为邓氏出了一个大名鼎鼎的老顽固邓文举,这老家伙这些年一直反对这个反对那个,尤其是看到九龙半岛上个大家族一点点将自家的土地或者出卖,或者出租给了海关,而海关用这些土地建造建筑,或者房屋或者仓库,很多转手租给了洋人。 邓文举反对的,就是洋人,跟洋沾上一点边的东西,他都反对。 那年朱敬伦还只是新安县令的时候,还没有公开造反的时候,邓文举就号召人烧了怡和洋行等在九龙的仓库,后来在朱敬伦用几十万两银子债务的压迫下,邓文举不得不放弃了沿海沙田的一些地契,但是他始终对此耿耿于怀,终于在这次修铁路问题上爆发了。 已经年迈,但越老越顽固的邓文举,已经是九龙,甚至整个新安顽固派的代表人物了,他不但反对官府的施政,连曾国藩这样的大儒他都敢反对,哪怕曾国藩打着一村一孔庙的旗帜,鼓动了整个大明的儒士都热血沸腾,邓文举依然反对,问题只有一个,他坚持认为,孔庙学堂里教授的数学简直是对孔圣人的亵渎,他家的家学这些年坚持不教数学几何知识,哪怕为此付出邓家子弟从此没人考中科举,他都在所不惜。 已经将顽固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单纯是为了利益而反对,而是义和团式的,把反洋当成信仰了,因此这篇菜地的问题,其实根本就是任何现实手段所解决不了的了。 其实邓文举这几年的行为,不但让他自己痛苦,也让整个邓氏宗族痛苦,子弟没有考中科举的可能,这是每一个读书家庭难以接受的,大批在九龙发展中变得殷实的邓氏家庭,悄悄的给孩子请数学辅导老师,财力稍差的,则是通过关系,把孩子送到其他村子的学校。 而邓文举坚决反对这种情况,他本身就是学堂里的老夫子,发现谁家孩子没来上课,黑着脸就去找谁家去了。 所以邓文举是不得人心的,可宗法文化就在这里,大家都不喜欢这个族长,却没办法反对他,反对就是悖逆。 此时邓家另一个重要人物坐不住了,在普鲁士军校留学的邓世才,他得知国内的情况,马上请假回国,他不仅担心这种事影响他的前途,更怕让他成为一个笑柄,邓世才还在准备一篇普鲁士铁路在战争中的作用的论文,因为来普鲁士之前,正好赶上了当时的普奥战争,在兵力不如奥地利的情况下,普鲁士硬是靠着铁路的便捷,在分兵前进的情况下,及时赶在奥地利军队集结之前完成了集结,最后在所有人,包括恩教主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歼灭了奥地利军队,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邓世才非常崇尚普鲁士的铁路系统,天天在同学中间呼吁,给国内写信要求修建铁路,可到拖来,他的家族却成为大明第一条铁路的最大反对者。 所以他坐不住了,他回国了,他是高官,按照中国传统习俗,他在家族中的地位是大大的提高,一旦退休,他是毫无争议的族长人选。即便是邓文举这个老顽固,其实也很喜欢这个后生。 邓世才利用老夫子对他的喜爱,特别邀请老夫子陪他走了一趟潮州,名义是他打算结束假期会学校的时候,给一些同学带些家乡的礼物。 邓文举是不喜欢邓世才去普鲁士学军事的,他多次公开说,中华儿女跟洋人学兵法,简直是丢祖宗的脸。但官府的事情,他干涉不了,所以也只是抱怨而已。但是他对邓世才给自己的同学带家乡的土产,他是非常支持的,让异乡儿女不忘故乡,这是人伦。 于是尽管年迈以及有些糊涂,邓文举还是答应跟侄孙一起去潮州看看,他年轻时候去潮州贩过茶,对哪里熟悉。结果当他带着大量的潮汕夏布,茶叶,以及一些其他特产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家菜地里正在建造一座座高大的石头桥墩。 原来之前工程队撤走了所有人,而且放出消息说打算改线,竟然是迷惑他的,而帮凶竟然是他的侄孙子。尤其是当他看到施工队中有大批的邓氏族人在给人当苦工挣钱,将他家的菜苗践踏成了烂泥的时候,一股没来由的悲愤涌上头来,就要冲入菜地跟人理论,可突然眼前一黑,一股热血上涌,他吐了一口血,然后昏倒不省人事。 邓世才愣住了。 所有的邓姓族人都呆住了,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都跑了过来。 邓文举痴呆了,他这把年纪痴呆也属正常,人活七十古来稀,他都七十六了,早过了古稀之年,就是死了,都算高寿。 可是因为反对铁路昏倒在地头,让邓氏族人们心理开始变化,大批大批的反对者站了出来,不但反对建铁路,还要拆了已经建起来的桥墩地基。 这时候邓世才站出来,他亲眼看到叔祖昏倒,他是最难过的,他之前一言不发,他感到他有责任,但是他站出来,却坚持拥护建铁路,他说这不是一家一姓的事情,这是国家的大事。 甚至拔出了手枪,表示谁敢动铁路一颗钉子,就是跟他做对。 铁路桥还是修通了,过了桥不远就是一座火车站,从九龙出发的第二站,九龙城站。 而这座完全没必要修建的桥梁,因为邓文举等反对者的故事,成了一座名桥,大家将该桥称作菜地桥,而不是官方定名的九龙桥。 当然围绕这座桥的争议很大,让一个在当地颇有人望的老夫子变成了痴呆,报纸上对此进行正反两方的论战,连洋人的报纸都加入了进来。 有的同情邓氏,认为邓氏老夫子有权力不让铁路在他家的菜地上动工,有的支持国家,认为修铁路耗费巨大,在一块破菜地上已经花费了巨大成本修建铁路,如果还不能在菜地里修建几座桥墩的话,实在是太过蛮横。 还有人引申说北方人骂广东人是蛮夷,这种不顾一切对抗官府的行为,就是蛮夷无疑。 看到报纸内容,朱敬伦就知道,大明百姓已经比一年前成熟多了,一年前大家讨论的还是修建铁路是否有必要,而且反对者更多,一年过后,就已经变成了官府有没有权力在私人的土地上强行动工的讨论了。 同时朱敬伦还在报纸内容的后面,看到了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因为无论是哪方报纸,都对官府在百姓土地上施工所保持的克制,表示出了某种对应的情绪,甚至有相当多是站在官府的立场说话的。 喜欢强权的文人说官府太软弱,同时责骂百姓太刁蛮,对官府权力颇为抵制的崇尚西方制度的一些旅居香港的文人,也对官府克制表示了赞扬,认为官府在民众权力面前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尊重。 没人说官府破坏了私权,在菜地上花费高昂代价修建铁路桥,如果还能被解读为破坏私权的话,那就真的太说不过去了,所以这座桥梁就是一面旗帜,是一面保护私权的象征,是朱敬伦几年前跟一些商人立约保护私产后真正树立起来的拿根被搬到西门的辕门立木。 不,准确来说,当年跟商人立约后,辕门口拿根木头就立了起来,这些年来,一直等一个壮汉徙走这根木头,这才是朱敬伦的徙木立信,现在立木终于徙走了,大明政府的信用,也终于有了一个招牌。 此后,谁怀疑政府对私有产权的保护决心前,都会不自然的想一想那座菜地上的桥梁,然后就觉得自己没有怀疑的道理了。 老实说,这才是朱敬伦想要的最大效果,是最大的收获,是花费近十年时间悄然准备修建铁路中最大的收获,那三座陆地桥梁,两座坟地和一片菜地,都是他给勇士准备的立木,现在全都被搬走了,而他像商鞅那样,给了赏钱。 ------------ 第四百四十二节 另一条铁路的命运 随着菜地桥的完工,整条铁路上最后一根铁轨完成了铺设,历时11个月,2oo多公里的大明第一条铁路建成。天籁.⒉ 由于施工方是英国的建筑公司,又是中国境内修建的第一条铁路,英国报纸较为关注,建筑公司在几家报纸的采访中,都高调的赞扬了中国工人的工作能力,英国掌握的强大的话语权,让英国人的评价,很快就让很多人认识,尤其是铁路行业内,更是多少都知道了一些情况。 英国本国人或许只将这条铁路,当时伟大的大英帝国在帮助一个落后的东方古国进行的一项现代化事业,可是对于那些缺乏优秀劳动力而迟滞的工程方来说,优秀的华工,已经成为他们越来越渴望引入的关键力量了。 美国太平洋铁路,跟历史上一样,在修建过程中遇到了巨大的困难,跟历史上不一样的是,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华工帮他们解决这个困难。 历史上,当美国人修建铁路遭遇最大的困难,劳动力不足的时候,他们在1866年引入了第一批华工,在这个历史上,大明政府在1866年开始执行反对苦力贸易的政策,并且在概念得到了反对奴隶制而赢得世界名声的林肯总统的相应。 原本的历史上,这年现小部分华工在铁路上表现出色之后,美国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派遣这些华工回国招募更多的华工,而这个历史上,这些华工工头回到家乡招募到了同乡,却很快就被官府当作苦力贩子猪仔头给抓起来投进了监狱。 原本的历史上,在1869年,太平洋铁路公司施工现场,有一万多个华工在施工,占到了劳工总数的九成,可以说除了少部分技术工人外,基本上都是华工,在这个历史上,1869年,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在跟太平洋铁路公司对薄公堂一年之后,最后一个华人施工队5o人,被当作解救的苦力,送上了回国的轮船。 原本的历史上,英里的太平铁路西段完工,这个历史上,他们至今还没有穿过美国西部的落基山脉,铺轨长度不到4o英里,最重要的几条隧道和桥梁处于停工状态。 可以说应为大明劳务输出公司的反对,美国太平铁路不但没有完工,而且很可能永远不能完工了,因为修建西部路段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财务出现了巨大的亏空,徘徊在破产的边缘。 他们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能够大量引入华工上,在争取到了政府的最后一笔资助之后,他们启程前往中国,跟着政府的一个外交团队,打算说服大明政府支持他们修建铁路,允许华工在铁路上工作。 如果无法说服大明政府的情况下,他们的备用方案是北上,在中国北部,在太平天国和清廷控制的领土上招募中国的工人。 他们的船在69年3月初,中国农历新年过去没多久,老百姓门上张贴的对联还很新鲜的时候,踏上了广州的土地,然后用最快的度,向大明礼部提交了他们的国书。 这不是谈判,而是请求,请求大明政府许可华工去美国修铁路,而他们要做的,则是对大明礼部解释修建铁路的危险性,并没有大明劳务公司认为的那么大,修铁路跟其他建筑一样,都存在这不可预知的风险,但是却绝对没有大明劳务公司布的,比战争伤亡率更大的报告那么严重。 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懂事认为,能否成功说服大明政府,将是他们公司能否存续下去的关键。 华工如此重要,不是华工的技术有多好,而是华工的吃苦能力,而太平铁路公司的西段,正是这世界上最艰苦的工程。 4o年代爆的淘金热,让大批华工进入了美国,并且给美国西部港口起了一个叫做旧金山的名字。持续了二十年的移民潮,让美国铁路公司修铁路的时候,旧金山一带已经有5万华工生活了。 所以本来美国人不需要到中国来就能找到工人。 但是在美国的华工,很清楚落基山的险恶,而且他们已经来了很多年,大多数都在其他行业找到了工作,或者在金矿上淘金,或者在城里开饭馆,开洗衣店,或者做木匠,铁匠,泥瓦匠,这些工作的收入都非常丰厚,当地劳动力紧缺,他们每天就能赚到半两银子左右,丰厚的收入,加上他们的储蓄习惯,让大部分华工并不是饥寒交迫的状态,所以很少有人会愿意拿铁路公司开出的每天最多一美元的工资冒险去山里修铁路。 美国铁路公司一开始也不喜欢华工,尤其是负责修建西段太平洋铁路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创始人斯坦福,他本人是加州州长,他当年竞选的时候向爱尔兰白人选民承诺,要把华人赶回中国去,所以他不可能选择雇佣华人。 第一次雇佣华人,是在1864年,几十个华人负责修建一条辅助马车道,很快完工,大家也没有在意。第二次则是在第二年,太平铁路公司大股东之一,加州法官查尔斯・克劳克建议招募了5o个华工,让他们在劳动力不足的山里中修建铁路,这些人都是客家人,在山地施工如履平地的能力,让美国人印象深刻。 而同时爱尔兰的劳工,则因为艰苦的工作,今天刚招募了坐船来到旧金山的几百个工人,当他就有人数相当的老工人偷偷跑去淘金去了。另外还有酗酒,酗酒之后的打架,以及不断的要求提高工资,不满足时候就摆工威胁,这些不但让董事会费劲了心神,关键是严重影响到了铁路修建的进度。 对中央太平洋铁路而言,铁路修建的度,是关乎他们生死的。因为虽然他们得到了林肯的联邦政府的大力支持,起人斯坦福也通过自己在加州的权力,宣布加州政府给予铁路一千多万美元的大额补贴,同时说服了临近的俄勒冈等州出五百多万美元不等的补贴。 但一个很大的问题是,这些州政府都没钱,他们给予的补贴是折算的土地,铁路两侧12o多米的土地免费赠与,铁路两侧32公里的土地低价转让给铁路公司。联邦政府给予的支持是,允许铁路公司用这些土地抵押向联邦政府贷款,允许铁路公司行5ooo万美元的债券。 可以说美国太平铁路,完全是在政府补贴下,通过私人修建的,这种将公共资产转变为私人资本的手段,比苏联解体后的垄断寡头的做法,还要显得疯狂和没有秩序。 其中受益最大的一个人,非加州州长斯坦福莫属。 如果单纯以个人角度来讲,这个人不但是一个成功的人,而且还有可能被评价为人类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但如果只从中国人的角度来看,此人绝对是一个混蛋。 他经营港口、矿山、运输业起家,成为西部富豪,然后组建铁路公司,成为大富豪。同时又将大笔财富捐出来,修建了斯坦福大学,而这个大学对人类的贡献意义非常巨大。可是这个人排华,华人的命运在他的手里,才开始变得恶劣,所以对华人来说,这就是一个大号的混蛋。 加州这块地方,华人比白人到来的肯定要晚一些,但是华人到达的时候,这地方也没几个白人,淘金热让白人和华人都涌入这里,但是要从美国东岸到达西岸,要坐船绕过整个美洲,历时七个月,艰难的旅途,让只有最贫困的美国人才愿意移民这里,因此往往只有那些因为爱尔兰饥荒,而逃难到美国的爱尔兰人愿意过来。 当然太平天国起义打破了中国社会的秩序,也让大量华工选择这里,一开始加州当地政府是十分欢迎华工的,或者说他们欢迎任何形式的劳动力,萨克拉门托市长亲自迎接,当时加州还不是一个州,市长就已经是最大的政客了。他欢迎华工,公开表讲话,畅想将来华人也跟白人一样,投票选出美国的官员。 但是随着爱尔兰人一船一船的涌入,早在5o年代,爱尔兰人跟华人的关系就变得恶劣,主要是爱尔兰人认为华人抢走了他们的饭碗,华人接受更低的工资,让他们的工资无法增长,华人还能从他们废弃的矿井中挖出金块,让他们嫉妒。 总之这是两个弱势群体之间最可怜可悲的竞争,羊跟羊之间的竞争,永远比狼跟狼之间的竞争来的激烈,因为狼没抓住羊的时候,他们还可以抓兔子,抓狐狸,甚至互相吞噬,而羊只能吃草,谁失去了草场谁就得饿死。 爱尔兰人有一个很大的优势,他们更愿意放弃他们的国籍,向美国国旗宣示加入美国,成为一个美国人,成为美国人意味着他们拥有了选票,而华人不肯放弃自己的国籍,坚定的想要回到自己祖宗祠堂所在的地方,所以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户籍,结果他们手里没有选票。 这样的劣势慢慢积累,当爱尔兰移民手里的选票已经庞大到可以决定州长归属的时候,政府开始表现出维护爱尔兰人利益的倾向,开始限制华人。 但此时还没人懂得出台实质性政策,所以往往所谓的打击,也只是政客们用来忽悠选民的口号罢了。 斯坦福在加州升级为美国一个正式州之后,在1861年成为第一任州长,为此他向选民做出了大量的承诺,就包括向爱尔兰人承诺把中国人赶回去。 但他上台之后,当然不可能赶走中国人,但如果在太平铁路上使用华工,而抢走爱尔兰工人饭碗这种事,他还是不敢干,因此一开始铁路上主要都是爱尔兰人。 可爱尔兰人用他们的懒散丢掉了这份工作,让铁路公司开始雇佣华工,而且不断的加大数量,在1866年的时候,他们已经雇佣了1千多个华工,主要就是当地的华人。但他们还想要更多,他们派工头回国招募同乡,结果这时候遇到了大明打击苦力贸易,许多工头被当成猪仔头抓了起来,至今还有被关在监狱中的。 不过这时候大明政府还只是在国内打击苦力贸易,在美国倒还没有开始,可是加州政府对大明劳务公司表现出了敌意,这让劳务公司开始跟州长家的铁路公司做对。 最大的原因是劳务公司购买了加州府萨克拉门托郊外大片的土地,并且将这些土地开了出来,让太多有权势的人眼红,他们通过立法规定,中国人和中国公司不能在美国拥有土地,对已经拥有的地产要求限期出售给美国人,否则将缴纳额的地产税,他们试图逼迫大明劳务公司低价将这些土地卖给他们。 于是,加州政府就这样得罪了一个巨头,不但因为大明劳务公司,是大明洋务司直属的非营利机构,不但是因为得到政府授权唯一进行华工输出和管理的机构,最关键的是,这家公司是伍崇曜直接负责,后面还站着朱敬伦的身影,不管是伍崇曜还是朱敬伦,都不是好惹的。 甚至可以说不是这个草创时期,混乱的加州政府能够撼动的。 ------------ 第四百四十三节 巨头之间的战争 伍崇曜主持大明劳务公司,在加州购买了数额庞大的土地资产,尽管大多数都是荒地,而且是当地白人觉得没有任何开价值的荒地,或者需要巨额投资才能产生效益的荒地。? 伍崇曜手里紧握着朱敬伦当年在美国投机赚取的一亿美元资本,收购这些土地没有任何困难,更何况当地政府根本就不看重土地的价值,随便给点钱就卖掉了。 结果短短两年时间,劳务输出公司就在当地圈占了2oo万亩的土地,主要都是萨克拉门托郊外,水量巨大的萨克拉门托河和圣华金河汇聚形成的三角洲地带。 在后世这个三角洲地带,是加州农业最达的地区,拥有最肥沃的耕地。可是在这个时代,这些土地不但不能开垦,还是加州政府头大的一块野性之地。 两条大河交汇的三角洲地区,通过河运直接能够通过旧金山湾进入大海,便利的水运交通,让这里早早就成为了贸易汇聚之地,粮食、蔬菜和水果都在这里进行交易。 但是,每年春汛,给三角洲带来便利水运条件的萨克拉门托河和圣华金河,在接收了来自落基山脉流下来的海量高山雪水后,水量暴增,不但淹没了三角洲地区大量的沙洲,而且淹没沿岸大批的土地,甚至威胁到萨克拉门托城市的危险。 当劳务输出公司表示要购买这些每年定期都被淹没,甚至很多地区还是沼泽的土地,解释目的是修建堤岸,然后开垦土地展农业的时候,政府认定中国人如果肯修建堤岸,会给城市提供巨大的保护。 加上当时人口有限,劳动力成本昂贵,土地价格低廉,大家都不重视,就批准了。 但他们看到当劳务输出公司,真的修建成长达几百公里的堤岸,那些每年定期被河流带来淤泥的土地如此肥沃的时候,有人就动心了。 这个时代的美国西部还是野蛮无序的代名词,什么法律,什么人权,都只有一个空架子,在印第安人随处出没,天天都有人横死街头的地方,奢谈什么秩序,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力量。 此时的加州政府,都是被斯坦福这种富豪把持,可以说他们就是拿着政府做生意的大玩家,甚至可以说政府本来就是他们生意的一部分。 千万不要把这些人看成什么伟大的政治家,他们没有林肯那种理想主义,没有林肯身上所代表的那种绅士道德和风度。 斯坦福大学很有名,斯坦福建大学,是做了一件伟大的事业,可不能因为他做过伟大的事业就洗清他混蛋的本性,人类历史就是这么荒谬,有很多伟大的事业,都是混蛋推动的,一旦要给这些混蛋冠名伟大的话,那也只能称他们为伟大的混蛋。 斯坦福这种混蛋,绝对是不择手段的,想修横贯美国的大铁路的美国政客,最早是林肯,林肯派出代表到西部调查,代表选定了路线,认为可行之后,斯坦福立刻站了出来,跟加州的巨头们联合组建了中央太平铁路公司,排挤了林肯的顾问。 接着他为了证明他们修建铁路的决心和能力,一方面通过加州政府给他的铁路进行补贴,一方面拿出自己的巨额财富投入其中,并且以此证明他的决心,并到华盛顿去游说,林肯是想修铁路将美国连成一个整体的总统,并不计较斯坦福排挤了他的人,所以不但不反对,反而大力支持。 如果说斯坦福排挤林肯代表的过程中,没有动用政府的力量,说出去美国人都不信。 这种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连总统代表都能排挤的人,怎么可能看着中国一家公司开垦出来几百万亩良田而不心动呢。 但是林肯自认为是绅士,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朱敬伦可就没有那么好欺负了。 可对方是控制了当地政治的政客,当地的法律、政治都是他们说了算,这些人都是地头蛇,想要打这头地头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既然对方通过了法律禁止中国公司拥有土地资产,那总不能禁止美国公司拥有资产吧,总不能禁止当地公司拥有资产吧,空子大的到处都是漏洞。 伍崇曜让他的义兄弟出面,在当地注册一家公司,然后将劳务公司的所有土地都转让给这家公司,然后管事的人不变,干活的人也不变,变的只是法律程序罢了。 可是之后的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加州政府开始各种调查,认为大明公司跟福布斯公司在土地交易中存在暗箱操作。 双方漫长的调查、扯皮和官司还没有结束,风水轮流转,大明公司开始打击中央太平铁路公司的用工问题了。 林肯政府承认了大明限制苦力贸易的做法,这不仅仅是一个口头承诺,大明很快就跟美国联邦签署了条约,为此许诺了好几家美国公司可以在大明境内开辟茶园。 很多人不知道,国际条约的约束力是高过国内法律的,也就是说加州的法律也必须遵守国际条约。当然执行中是有区别的,像美国和中国这样的大国,他们不可能为了国际条约而修改宪法,但是普通法律是可以修改的。而新加坡这样的小国,恐怕为了适应国际条约,宪法都会修改,除非他们不想加入国际体系。 所以至少在苦力贸易这件事上,加州政府还是会执行条约的,尤其是林肯政府通过内战让联邦的权力大大增加,而加州修建铁路,对联邦政府的依赖很大的情况下,他们更不敢推翻联邦条约了。 此时的美国华工,绝大多数都是通过苦力贸易过去的,否则华人哪里会知道有一个美国,都是美国公司自己带过去的,这些华工的努力成果中,很大一部分都被这些公司收走,作为船费。 结果中央太平洋铁路刚刚准备扩大招募华工,劳务公司就找上门来,通知铁路公司,说他们雇佣的华工,都是苦力贸易被贩卖来的,根据与美国的条约,要求铁路公司立刻将这些华工交给劳务输出公司,并由公司出面将他们解救回国。 斯坦福何尝不知道,这是这家大明公司的报复行为,但他低估了这家公司的力量。任何一家拥有一亿美元的公司,都拥有难以抗拒的权势,但斯坦福不知道。 他开始还觉得这家公司是自不量力,根本就不接受转交华工,而且还加大力度在加州招募华工,提高了工资,确实吸引了一批人。 劳务公司则不断的打官司,在加州打一场输一场,没关系,目的是为了走一个过程,是为了上诉到联邦法院。 这时候谁都没想过,出现了一个不幸的状况,铁路公司的工程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阶段,开始修建最危险,也最困难的塞拉岭通道。 这条通道被称为这项工程最大的挑战,需要攻克洛基山脉中险峻的塞拉岭上,一个被称为合恩角的花岗岩石墙,这道石墙是一座垂直光滑、深达3o4.8米的悬崖峭壁。 要在这样的绝壁上,开凿出一条容纳铁路双轨宽度的一个通道,真的很不容易。无论如何爱尔兰都不愿意干这种活,只有华工愿意把自己拴在吊篮里,从山顶上用绳索吊下去,在半空中凿壁填塞火药,点火后再往上拉,那里的岩石之硬,常使得火药从炮眼里直接迸出,直接把人炸死。 而华工是没保险的,死了就白死了。 后来的记录显示,在修筑1oo英里的塞拉山脉地段的铁路时,华工的死亡率高达1o%以上。 但比这高的一个伤亡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悲剧,这年冬天,塞拉岭隧道施工的过程中,生了雪崩,1ooo名华工被风雪掩埋,而当时华工总数才3ooo,劳务公司当即怒,这次直接状告铁路公司谋杀罪,认为他们在没有绝对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使用工人做危险的工作,这完全是谋杀。 铁路公司不承认,官司他们又打赢了,显然他们在美国的影响力很大。 但不要紧,告不了铁路公司,一个个状告铁路公司的工程师,紧急施工的工程师一个个被传唤到法庭上,进行漫无止境的辩论,这些工程师被指控没有采取合理的措施,导致大量工人伤亡,他们应该负责。或者被指控没有合格的水平而非法从事施工工作,铁路公司在西部雇佣的工程师,不管技术如何,还真没几个拥有合法执照的,结果真有一个工程师被抓进了监狱。 工程师们看到他们帮铁路公司做事,竟然有可能坐牢之后,大批的辞职。 这时候斯坦福还不肯服输,大不了他不用华工了,一个个华工被辞退,他们有的想家,劳务公司安排他们回家,有的还想留着挣钱,劳务公司雇佣他们在农场工作。 可开始雇佣爱尔兰人的铁路公司,不但支付了双倍工资,而且还总无法按时完成工作,铁路公司的资金是靠抵押土地,行债券的,他们只有修建了足够长的铁路,才能得到附近的土地,才能抵押贷款,至于债券,联邦出台法案支持他们,每修建一英里铁路,可以行5万美元左右的债券,但是你得能修出铁路来啊。 施工的延误,马上就影响到铁路公司的财务,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向联邦政府求助。 同时还希望能够削减成本,可爱尔兰人不但不接受工资降低,反而以在崇山峻岭中工作条件艰苦为由,要求大幅度上涨工资。不答应,就摆工。 他们试图解散老工人,雇佣那些刚刚从爱尔兰来的,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 可这时候劳务公司在各个报纸上做广告,大肆描述雪崩带来的伤害,告诉大家,在雪山上用火药,这简直是找死,不能使用火药,只能手工开凿。爱尔兰人相信了,他们拒绝使用火药。 纪律性较差的爱尔兰人整日让工程在摆工,扯皮之中拖延着,从1867年开始,前半年他们基本停工,后半年倒是得到新的资助后开始施工。 此时中央太平铁路公司,不但跟大明劳务公司在较劲,还面临这个从东边往西修建铁路的联合太平洋公司,美国联邦很坏,他不规定两家公司的具体工程,而是让互相对进,接轨为止,然后按照各自的施工量,各自经营。 可以说谁修建的铁路长,谁从铁路两侧得到的土地就多,谁修的快,谁拿的补贴就多,工期已经晚了,为了赶工期,铁路公司要求工人在冬季施工,结果爆了暴风雪,上千爱尔兰工人全部被活埋。后来人们才知道,1867年开始,落基山脉迎来了两年的暴风雪季节,有的地方积雪厚达4米以上,太容易雪崩了。 这次灾难,让后半年的工期也完全耽搁了,第二年春季,他们突然现,无论他们出多高的价钱,都无法雇佣到一千人以上的工人。 斯坦福是一个州长,他不用看大明的脸色,但他同时还是一个资本家,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他投入了太多的家底,可以说一旦这条路无法完工,那么他也就将破产,而且要背负一笔巨大的债务。 这时候斯坦福突然一改往日的态度,大肆呼吁为了加州的未来,应该引入更多的华工。 当有人质疑的时候,斯坦福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中国人是修建了万里长城的民族,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石匠,落基山脉的花岗岩石,只有他们能征服。” 感情这个伟大的混蛋也知道中国人是有优秀的一面的。 而表这些言论的时候,斯坦福已经决定跟大明劳务公司和解了,私下约定双方都不在对对方提起法律诉讼,但他提出的,希望跟大明劳务公司签署协议,引入一万华工的要求,劳务公司却拒绝了。 这场巨头的战争,斯坦福所代表的西部混蛋资本家输了,太平铁路的工期大大的延误,铁路公司处在破产的边缘。 付出了上百万美元进行法律诉讼,却打输了大部分官司的大明劳务公司也输了,他们从加州运回了两万多华工,有些是已经渐渐扎根的移民。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斯坦福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不会跟钱过不去,更何况他都快破产了,所以他决定真心跟大明和解,为此,他不在乎那些爱尔兰人的利益,谁管那些蠢货呢,大不了下一任,老子不干了。 他认为如果他能承诺推动一些对华人友好的政策,甚至只需要说上一些好话,大明政府应该愿意跟他和解,毕竟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但是他忘了,他面对的不是另一个伟大的混蛋,他面对的是一个重视脸面胜过一切的东方国家的政权。8 ------------ 第四百四十四节 大明的威势 朱敬伦从没想过跟斯坦福和解,不是因为嫉恨这个人,一个流氓资本家政客而已,这种人他见的多了,美国就生产这种玩意儿,不得不承认美帝的伟大,但得明白一点,伟大的美帝是一群混蛋建立起来的。网 后世有句号,说美国之所以成功,是因为美国有一群伟大的混蛋,中国不缺少富有良心的社会精英,不缺乏精明能干的商人,唯独缺一群伟大的混蛋,所以中国在十九世纪没落了,这句话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朱敬伦之所以要打击太平洋铁路,并不是斯坦福认为的是跟他本人较劲,其实朱敬伦本身的目的就是那条铁路。 他就是要让那条铁路建不成,至少是越晚建立起来越好,一旦这条铁路建成,美国东西部连为一体,美国就太强大了,另外美国对西部的控制也将更见稳固,最重要的是,美国东部的移民将用更低的成本来到西部,那时候大明再像在家中占有一个有利比例的人口构成,就太难了。 朱敬伦需要迟滞太平洋铁路的修建,让美国东部的移民到达西部需要七个月,而中国移民过去反而只需要两三个月而已。 为什么需要这块地方,从经济上说,这是一块宝地,移民到这里生活,更有物质保证。从政治上来说,将来美国跟中国,势必是太平洋两岸的两个大国,如果中国人能在美国西岸形成一定的优势存在,有助于中国取得两岸的优势地位。 朱敬伦是这种态度,伍崇曜还不敢违拗,他主持的谈判中,对美国铁路公司的状况表示了极大的担忧,认为美国铁路公司无法给工人提供安全保证。 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派来了一个专业的团队,有大律师,查尔斯・克劳克,有工程师,他们解释说,太平洋铁路是有能力保证工人的安全的,尤其是华工,他们将采取有力的手段保证华工的安全。 他们的工程师拿出了一整套方案,其中有最新设计的吊篮,加了一条专用的保险绳,保证不会出现以前磨断绳索导致工人跌落山崖的情况。还有钢制结构的避难所,其中储备充足的食物和饮水,如果不幸遇到暴风雪,逃到避难所中的人将有可能生存下去。 伍崇曜只问这些东西建好了没有,美国人说要等到签订了协议后,他们才会进行投资建设。伍崇曜又问,生暴风雪还有可能逃难,可是雪崩的话,有可能逃跑吗? 美国人认为雪崩的概率不大,伍崇曜则坚持除非美国人答应在高山开凿隧道的过程中,不使用火药爆破,完全用手工的铁钎、铁锤开凿,否则大明劳务公司不敢向美国中央太平洋铁路输出劳工。 谈判很不顺利,美国人耽误不起时间,他们的对手已经快将铁路修到落基山脉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手从东部一直修到加州啊。尽管那时候铁路依然建成了,但那个斯坦福就半毛钱关系没有了,他只有破产一条路可以选,或者抱着他那残破的铁路去死。 所以美国人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开始他们的备选方案,去年他们跟清廷签订了一份蒲安臣条约,这个蒲安臣有意思,他本是驻北京的美国公使,任期结束之后,清政府雇佣了他,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代表清政府跑美国去签订一份条约,他认为他的祖国美国最有可能跟清政府签订一份相对公平的条约。 然后以此为基础,跟别的国家进行修约。 蒲安臣在美国成功了,他为此还动用了他的政治关系,条约中对侨民问题如此规定,两国人民可随时自由往来、游历、贸易或久居。 说实话,这份条约,对华工来说,是有利的,因为他是一份授予了华工在美国居住身份的合法条约。所以美国去北方招募华工也就顺利成章了,而且不用受到大明政府的管理,他们觉得自己受够了大明劳务输出公司的讹诈。 于是他们很就去了北方最大的口岸天津,他们成功的招募到了三千华工,而且工资非常低廉,只承诺每天给三十美分,就大把人愿意干,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美利坚在哪里,甚至不知道美国的正式名字,指着美国国旗说花旗国。 克劳克非常满意,他确信这一次他们能成功,如果这批华工的表现跟他们那些身材矮小的南方亲戚一样出色的话,太平洋铁路还是有希望修通的。 他是法律专家,他确信这一次在法律上完全没有问题,大明对清国的居民不具有管辖权,那么这些人即便到了美国,大明劳务公司也无法以法律纠缠太平洋铁路公司。 但他太小看朱敬伦了,也太被大明劳务公司在美国喜欢使用法律的假象迷惑了,他真的没怀疑过这个公司只会采用法律手段来办事。 当他们的船才刚刚离开天津,本打算往东行驶到日本,接着横渡太平洋,结果在朝鲜海域附近,就被大明海军一艘巡洋舰给拦截了。 勒令他们停船之后,现船舱中拥挤着大量的苦力,大明巡洋舰的舰长立刻命令这艘太平洋铁路公司雇佣的货船返航南下驶往青岛。 青岛是大明的管辖地,他们被扣押了,理由是涉嫌参与苦力贸易,并表示大明政府不排除使用法律手段控告他们的权力。 克劳克抗议,威胁,怒骂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付过一笔预付金的苦力们,被大明官府“解放”,大明政府的文件做的很漂亮,他们邀请了当地的美国公使,旁听他们对苦力的调查,苦力证词表明,他们拿过美国人给的定钱,大明官员写下“收过卖身钱”,苦力说他们不知道美国在哪里,大明官员马上写下“被贩往未知地域”。 就在美国公使的眼前,就将美国人的罪责坐实了,并且给他们出具了罚单,交钱赎人,不交就在监狱中待着,结果克劳克等人待了近一个月,他们公司才凑齐了一万两罚金汇到大明来。 克劳克他们回国之后,马上给政府施压,尤其是联邦政府,认为他们遭受了巨大的不公,要求政府出面维护他们的利益。 美国政府也交涉了,但是大明认定,这些洋人给不识字的劳工一丁点银子,就将他们拉到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国家和地区,根本就行动贩卖,而且还涉嫌欺诈,并且表示,不管是大明的国民,还是北方的中国人,都在大明打击苦力法案的保护之下,他们打击的是罪恶,不涉及政治。 这时候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才知道,斯坦福才知道,不止他这样的流氓资本家懂得拿政府做生意,大明政府其实也是某些人的生意道具,或许不止是生意道具,更可能是实施打击报复的工具。 斯坦福已经没空关心这些了,在他派出的代表团从中国灰头土脸的回去后,美国联邦对他失去了耐心,拒绝再次资助他,这已经是1869年了,林肯虽然没有死,但是任期已经结束,新政府不愿意看到太平铁路长久的拖延下去。 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对手,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已经将铁路延伸到了落基山脉,他们大肆抨击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施工能力,对政府一次又一次给中央太平洋铁路进行补贴,非常的不满。 他们鼓动了巨大的舆论,暴漏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无能和各种绯闻,他们自己则游说政府家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路段也交给他们施工,如果他们能将铁路修到美国西岸,他们将掌握美国通往太平洋的出口。 当年斯坦福鼓动加州巨头们向铁路公司投资,以及游说加州政府时曾说过,一旦修建一条通往西部的铁路,那么加州就将成为美国的正门。现在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也想拥有这道通往西部的正门了。 在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游说下,美国联邦拒绝再次给予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补贴,并且要求他们尽快解决用工问题,否则政府考虑取消给他们的铁路许可。 斯坦福的处境十分危险,他随时都有可能破产,这时候为了游说加州富豪们继续注资,他向大家不断的解释加州人控制加州出口的重要性,同时为了赢得别人的信赖,他变卖了自己大部分产业,将上百万美元投入了铁路公司,终于成功的游说加州富豪们再次注资了八百多万美元,而这些富豪们又在加州议会通过法案,议会再次给予补贴,将大量跟铁路不搭界的中央谷地无主土地划拨给铁路公司。 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用这笔钱暂时挺了过来,但是斯坦福也孤注一掷了,他的财产全部都投了进去,一旦这条铁路失败,他本人也就失败了。 但他相信他不会失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来自中国的劳工能够在艰苦的环境下修建铁路,那么作为中国的邻居,日本的劳工是不是也能承担这项艰巨的任务呢? 斯坦福在寻求资金的同时,派克劳克前往日本招募劳工,斯坦福打算引入日本苦力。 ------------ 第四百四十五节 日本的事情咱也管 就在斯坦福瞎折腾的这两年间,大明劳务输出公司,从加州运回来了三万人,同时又送去了两万人,此时的加州华人总人口下降到了三万多人。 但人口跟过去的构成不一样了,过去是五万多年轻的光棍,现在则是一万左右的家庭。 劳务公司显然改变了输出方式,开始顾虑家庭移民,只有家庭移民,才可能扎住根基。 之所以能成功输送这么多人,跟大明缫丝革命中,大量破产的丝户也有关系,许多农村的丝户,不但具备缫丝的技术,而且很多人都会种桑养蚕,可是想养蚕也没有地给他们养,因此珠三角一带富庶的地区都出现了移民的情况。 同时,在五坑地区,粤西贫困的地区,以及广西地区,都开始在官府的宣传之下,出现了愿意去美国种地的家庭。 太平洋铁路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朱敬伦还是不想看到他们修通铁路,因为他觉得华人在当地还没有扎下根基。 因此他始终密切的紧盯美国人,中央太平洋铁路打算去日本招募工人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 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不是因为他在美国有密切的情报网,而是因为美国有内鬼。 伍崇曜的义兄弟福布斯本身也是铁路巨头,但他长期活跃在华尔街,他跟美国东部的财团关系更好,从东部往西部修建铁路的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恰好就是东部财团们控制的一家铁路公司,他们看重了斯坦福这群加州地头蛇手里的资源,他们想要吞并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所以他们跟朱敬伦一样,不想看到斯坦福的好。 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工程陷入停滞状态,连续两次大规模的伤亡,一次还主要是爱尔兰伤亡一千人,在美国引起的轰动,比死一万华人还大,整个国家都报道了,因此一下子爱尔兰工人视到西部修铁路是下地狱,他们连爱尔兰工人都招募不到。 斯坦福也没有坐以待毙,他拉出了大量的犯人上工地,雇佣当地部落的印第安人工作,还游说联邦政府试图将一批没有被释放的南方战俘交给他,当然都是杯水车薪,最大的希望还是在能否从日本招募到合格的劳工身上。 此时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工程非但没有停滞,他们还继续快速挺进,在落基山修铁路的难度也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他们也是雇佣爱尔兰人,速度进展缓慢,但始终能够推动。他们预计在有一年时间,他也将把铁路修到塞拉岭一带,到时候只需要打通悬崖,就能跟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铁路对接,完成全线贯通。 因此他们希望中央太平洋铁路的工作继续停滞。 他们察觉到中国人似乎跟中央太平洋铁路关系恶劣,多次阻止了中央太平洋铁路招募工人的行动,甚至连在清国招募工人都不行,于是他们寄希望大明能够继续阻止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在日本招募工人的行动,至少让他们一年内找不到工人。 他们表示,如果他们控制了加州的铁路,他们将给予中国人最优惠的待遇。 他们绝对不排华,同时他们还愿意出售一批土地给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开办农场,他们表示他们可是拥有庞大的土地资源的,太平洋铁路公司两侧政府给补贴了一块比德克萨斯州还大的土地,可以卖给大明一千万亩用来开发农场。 既然双方的利益如此一致,朱敬伦没有道理拒绝。 但是大明跟日本的关系并不好。 现在的日本已经开始了明治维新,可是讨幕运动中的那笔债务,让日本人很不满。 当年幕府为了镇压他们,向大明和英国发行了一千万两的债券,后来日本幕府战败,这笔债务大多数都被广府银行吃下,但还有一些在巴林银行等银行家族手中。 为了让日本新政府承认这笔债务,英国和大明联合向日本施压,告诉他们必须承认旧政府的债务,这是国际管理,否则大英帝国和大明就不会承认新日本政府的合法性,他们也将永远无法向国际借贷。 不向外界借贷,对这个时代的日本人来说,他们还没有概念,并不清楚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警告。可是大明的铁甲舰他们有概念,美国的黑船就曾经让他们感到恐惧,而铁甲舰更是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怪物。 尽管大明的外交官并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只是邀请他们参观了一下铁甲舰,同时告诉他们,新政府必须承认旧债务,才能享有旧政府的国际地位,这是国际常识。日本人或许是急切的想要跟国际沟通,或许是惧怕与外界的干涉,所以接受了这个“国际常识”,咬牙认下了这笔用来镇压他们的债务。 他们恨不起大英帝国,但就把大明恨透了,维新派人士大骂大明与洋夷狼狈为奸。 现在美国人要去日本招募劳工,突然大明感到自己好像在日本根本说不上话。 但是洋务司还是决定试一试,派徐荣村去跟日本交涉,告诉日本政府,去美国修铁路,那是把自己的臣民往地狱里送,中国人曾经去哪里修过铁路,死了好几千人,告诫日本政府不要做这种不人道的事情。 但是日本政府似乎跟中央太平铁路谈的很好,也不知道斯坦福承诺了日本什么,日本人答应他们在日本自由招募劳工的要求。 既然讲理讲不通,那就只能动拳头了,立刻在日本的华商中间宣传美国在日本招募劳工是贩卖到美国做奴隶的,是送死的等等谣言。一时间日本民间各个口岸人心惶惶,那些拿了钱的劳工也试图逃跑,美国人将他们关在船舱里不准出来。 接着出钱鼓动了一些日本浪人,拿着武士刀冲上了美国轮船,砍死了好几个美国人,解救了这些日本劳工,发现很多人在船舱里都憋死了,结果不但美国人遭到谴责,日本政府也有些焦头烂额。 同时因为雇佣劳工而引起的国际纠纷,让美国和日本政府都很不舒服,迫于压力,美国要求日本赔偿,日本政府正是最乖的时候,他们答应了赔偿、道歉等等条件,大明又鼓动舆论,认为美国也应该同时向日本道歉,因为日本劳工在船舱下面闷死了好几个。 官司正打不清呢,大明的舰队,铁甲舰访问日本,明目张胆的为日本人撑腰。好似日本跟美国的关系很危险一样,其实两国都没想过动武。 一番作秀之后,不但拖延了美国人招募日本劳工几个月,而且让日本政府迫于压力,拒绝了美国人再次招募劳工的请求。 这次事件结束之后,大明政府向日本政府提议,为了保护劳工的生命财产安全,日本政府也应该建立类似大明劳务输出公司性质的公司,来对日本海外劳工进行保护。 大明非常乐意在这方面为日本政府提供建议和经验参考,并且很乐意跟日本相关公司进行密切的合作。 日本政府接受了这个具有建设性的提议,日本紧跟着也成立了日本劳务输出公司,政府授权该公司管理一切海外日本劳工的权力,同时照会各国,如果要在日本招募劳工,都必须跟这个公司签署用工协议。 一场劳工危机之后,大明和日本的关系有所缓和。 但斯坦福的处境更加的艰险,他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资金了。 他痛恨中国人,但是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心思跟中国斗了,因为斗争也是要花钱的,中国人似乎非常喜欢打官司,他们的劳务公司里三分之一都是美国管理人员,而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律师。 像他这种混蛋,似乎总是能找到办法,在濒临绝境的时刻,他选择了跟对手握手言和,他背叛了中央太平洋铁路的股东,私下将自己手里掌握的中央太平洋路大笔股份转手卖给了联合太平洋铁路。 然后他宣布离开中央太平洋铁路,现在他可以专心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了,比方说跟中国人好好斗一斗。 他开始向外界宣扬,大明的劳务输出公司,有殖民美国的图谋,如果美国政府不想失去加州的话,最好管一管中国人。 他还聘请了大量的记者,组建调查团调查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在加州的资产问题,认为福布斯公司就是大明劳务公司在美国的代理人,是帮助中国人殖民美国的帮凶。 可惜福布斯也是一个大亨,他严词抨击了这种言论,并且对加州州长的发言表示遗憾,他认为他的公司没有任何问题,他的公司有权力在加州拥有地产,也有权力雇佣中国人开垦农场。 但福布斯认为帮伍崇曜的忙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他需要补偿。 通过伍崇曜转达了希望在中国开辟一个一百万亩大茶园的要求。 伍崇曜对他兄弟的表现很失望,兄弟吗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可是总是觉得吃亏,账算的这么精,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最重要的是觉得丢人,在朱敬伦面前丢人了。 但朱敬伦同意了,开玩笑,加州三角洲两百万亩土地挂在福布斯的名下,朱敬伦还不放心呢,如果福布斯能在中国开辟一个大茶园,他也就捏住了福布斯的软肋。 相信福布斯也就不敢打那两百万亩土地资产的主意了。 ------------ 第四百四十六节 送上门的扩张 美国太平洋铁路公司麻烦不断,大明修建的广九铁路却运营良好。 连接广東跟九龙港两个大的贸易口岸的铁路,不可能运营的不好。 经过1869年下半年的试运营,70年就进入了正式运营阶段,比预计的要快很多。 而朱敬伦担忧的老百姓阻断铁路,扒铁路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出现的情景反而让他有些意外。 当第一天铁路开通的时候,远近各地大批百姓来看热闹,他倒是忘了中国民族是一个爱看热闹的民族。 火车冒着黑烟缓缓开动,老百姓跟着跑,还有骑马跟铁路赛跑了,完全将铁路试车当成了一场狂欢节。 这时候朱敬伦才发现,他很可能被历史书给欺骗了,他就纳闷了,为什么说清末修铁路的时候,遇到那么多问题,可是好像也没听说有那条铁路因为老百姓反对而被百姓自发的扒了的。 除了义和团闹事时候扒过铁路,好像前后都没这么干的。 细细一思量他就明白了,反对者肯定有,而且大多数都是乡间的保守士大夫阶层,他们容不得半点变化,可问题是这些人掌握着舆论话语权,所以就给后世留下了一个中国人反对铁路的愚昧印象。 其实大多数人对铁路的态度是不懂,不了解,也不在乎,算一个热闹,反正又没从自家地里过,破坏风水也好,惊扰祖坟也好,反正跟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就不在乎。那些真正反对的,有的是看不惯各种西式玩意的老顽固,有的则是铁路从自家的土地上,或者从自家附近过,他们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还远远达不到让他们站出来冒险反对的程度。 所有后来张之洞修铁路也好,李鸿章修铁路也好,修好后都能良好的运营,尤其是张之洞修建的可是上千公里的京汉铁路,那么长也没见出现什么大事故。 试运行期间,乘客就爆棚起来,大批看热闹不怕流血的,从这里坐到哪里,从那里坐到这里,全当免费旅游了。 正式运营之后,人就少了许多,因为票价相当昂贵,客车分为三个档次,特等包间的价格是十两银子,头等票价是四两,二等票价也有二两银子。没人会化二两银子凑热闹的。 但是商务履行的速度大大加快了,从广州到九龙只需要五个小时。最方便的,还是货物运输,这个时代的火车,主要还是以货运为主,哪怕珠三角沿线水运便利,但这条路上的货运依然爆满。 第一年的营业额就达到了500万两银子,刨去成本费用,偿还借款利息等,第一年纯利润达到了三十万两银子。这不算多,因为第二年就超过了百万两,第三年第四年,连续两年突破两百万,三百万两,提前还清了所有债务。 这些都是后话,今年年才刚到年初,朱敬伦过了两年比较踏实的日子,国内各项改革似乎度过了某个平衡点,开始朝着正确的道路发力,社会秩序井然,各种现代产业爆发增长,政府税收打着滚往上翻,商税突破了三千万两,关税也突破了一千万两,这还是在给许多商品免税的情况下取得的成绩。 四千万两的年收入,让政府第一次有了盈余,同时政府扔掉了许多包袱,持续卖掉了两百多艘各种军舰,兵工厂完成了改制,并且能够在这个最好的时节最快速的自负盈亏,花钱的地方少了,税收又增加了,自然就有了盈余,但盈余很有限,只有一百多万两,偿付了债务利息后,也只能做到今年的债务不扩大而已。 但朱敬伦知道今年注定不会平静了,世界史上一件大事要发生,普法战争。 这场战争的历史意义十分重大,但不代表没有现实意义,这种地缘力量的变化,会形成一连串的连锁效应。 从欧洲内陆爆发的日耳曼力量,会向周边发出强烈的挤压冲击波,法国、俄国都会强烈的感受到这种冲击。 他们在这个时代还会不会再次联盟。以及法国这个殖民帝国会不会因此而收缩,他们在亚洲的殖民地越南,是不是让大明有机可趁。 这些都要等待这些国家的反馈。 谁知道朱敬伦等待的欧洲战争还没有爆发,中国反倒先出现变故了。 已经平静了许久的太平天国再次蠢蠢欲动,他们向大明提出了一个诱人的提议,以江西向大明换取一千万两银子的贷款。 不费一兵一卒,平白增添一个省的领土,大明政府的官员已经被这个美妙的馅饼砸晕了,绝大多数相关的官员都认为,没什么可犹豫的,马上答应太平天国的要求,别说借了,就是白给都行,有的官员信誓旦旦表示愿意捐献半年俸禄。 可惜他们说了不算,在军事问题上,朱敬伦向来独断专行,他现在掌握着全部的军权,一刻都没有放松。 天平天国这几年日子过的也算轻松,虽然被清廷牢牢的挡在长江以南,甚至连大明帮助下夺占的浦口也再次被鲍超的部队夺回,现在鲍超驻兵三合镇,这个当年李秀成击杀李续滨和曾国华的地方,但太平军也成功的阻挡了鲍超部多次过江的企图,在经历过被封锁天京的危机之后,太平军对水军格外重视,大明出售的军舰中,一大半都被他们买走了。 清军在长江北岸再次打造了铁通一般的江北大营,由江宁将军鲍超部统一节制。但其实鲍超根本就指挥不动别人,无论是像石头一样赖在安庆的曾国荃,还是在扬州大练兵马的左宗棠都没把他当回事。 甚至可以说,鲍超部之所以选择驻扎在三合镇,主要是实在找不到地盘,左宗棠抵触他驻扎在苏北,曾国荃更是不允许他驻扎在安徽。现在江北彻底军阀化,苏北等于是江苏巡抚左宗棠的地盘,他的军队还需要扬州、徐州的税收支撑。曾国荃则牢牢控制着安徽,做着安徽巡抚的官,完全没有挪窝的意思,谁要敢来,曾九爷就敢跟谁动刀子。 可以说离开了曾国藩,同时被曾国藩遗策肢解的汉人军阀集团,其实比曾国藩在的时候,更加没有凝聚力了。好处是,对清廷的威胁也小了很多。 清廷最近这两年,可是真的受够了这些军阀的苦,打也打不得,还打不过,骂又骂不得,当然骂估计也骂不过,跟这帮人玩笔杆子这种事,可不是八旗那帮大爷能玩的活计。 八旗吗,还是当兵吃粮是正途,起码慈禧和奕欣是这么想的,但他们的八旗大爷连当兵的本事都没了。 朱敬伦送给这叔嫂一份大礼,富珠哩等一大批在大明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八旗官兵被送回了北亰,这些人的战斗意志虽然不行,可毕竟有过军事经验,也上过战场,让奕欣如获至宝,马上给了富珠哩一个总兵的头衔,让他挑选在京八旗子弟,编练一只洋枪队。 这两年北方的形势就是这样,清廷和汉人权臣勾心斗角,太平军成功守住了长江防线,不但成功开辟了苏福省,而且占领了整个江西,积蓄实力,缓过了天京被围时期的窘境,但是要打一场打仗,他们的积蓄还是不够,经过多年的历练,这帮子泥腿子也明白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再也不敢什么都不准备就贸然北伐了。 只是这两年太平天国已然恢复了生产,江南地区的生丝为他们提供了巨量的税收收入,他们能够大笔从大明订购军火不说,而且自己仿造了大明的拳头产品,托马斯大炮。所需要采购的,不过是更难生产的线膛步枪。 朱敬伦记得,他们这两年可是购买了20万只线膛步枪,一百二十艘蒸汽战舰,以及上万门大炮,显然已经兵强马壮了,积蓄想必也有不少,但依然要借一千万两银子,他们的野心恐怕不小啊。 北伐是肯定的,两年前李秀成曾向大明提议,要联合大明北伐,只要大明能攻占北京,他就愿意将江西让给大明。显然两年前他们就有信心只要大明能进攻北亰,牵制住在山东负责拱卫京师的李鸿章部,他们就有信心能够击败江北的汉人军阀势力。 两年后,他们直接告诉大明,只要给他们一笔贷款,他们就愿意将江西割让给大明,显然他们认为现在他们有能力独自北上,即便李鸿章南下,他们也有能力一举歼灭。 但朱敬伦真的不太看好他们,两年时间,李秀成没有虚度,江北军阀也没有虚度啊,左宗棠重建了楚军,拥兵五万。李鸿章更是将淮军翻了十倍,达到了七万多人,在山东招纳了大批捻军和响马,组建了一只一万人的马队。 鲍超部得到了朝廷的最大支持,上海的赋税大半都给了他,帮他打造了一只规模不弱的长江舰队,聘请英国人阿思本指挥,多次击退了太平军的进攻。还让鲍超这个人汉人武将,节制在江北的绿营、八旗各三万人,鲍超部总兵力高达十万人,似乎是江北军阀中最强的。曾国荃少了哥哥曾国藩的掣肘,肆无忌惮的扩充湘军,将旧的湘军势力整合就有十二万人,又招募新兵,已然拥兵十五万。 太平军兵力倒是很多,号称百万,实际也有六十万,但是良莠不齐,对上江北的汉人军阀,朱敬伦还真的不看好李秀成,除非他能各个击破还有一点点可能,遇到两只联手,恐怕都打不下来。 但是李秀成白给的地盘没道理不要,用北伐换江西,接替太平军抵挡湖南湘军,保护太平天国腹背这种事朱敬伦不会干,但如果白送的话,他倒是觉得帮太平军抵挡一下湘军,还算是一笔公道的买卖。 但是做买卖吗,当然是要讨价还价的好,朱敬伦提出一个要求,借款可以,但是需要抵押,他觉得一条从宁波经过杭州,苏州,贯通江浙腹地的铁路路权就很有价值。 太平天国的回复让朱敬伦直接坐不住了。 他们大气的表示,宁波到南京的铁路而已,愿意让大明修建,他们还表示,只要大明有意,他们很乐意将上海也交给i大明管理。 原来太平军的目的并不单单是江北,李秀成念念不忘的,竟然还是上海,这个让他三次无功而返的十里洋场。 可是他们疯了吗,他们不知道上海现在有一大群大强盗,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甚至还得算是新近在上海扩张的厉害的大明国的暴发户商人们。 难道他就不怕引来洋人的集体抵制,不怕惹来英国人,法—— 想到法国,突然朱敬伦脑子一个激灵,法国今年要被普鲁士暴揍啊,如果太平军今年进攻上海,法国人还真的没有力量干涉,那么说来这倒还真是一个好机会。 至于为什么太平天国说要将上海交给大明,原因也很简单,吃到了甜头了。 大明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宁波港,英国人主动放弃了宁波海关,因为实在是管不过来,他们发现宁波海关的税收要跟太平天国结算,而上海的税收却是交给清廷的,两套机构根本就无法放在一起结算,而且他们跟太平天国打交道起了多次冲突之后,就萌生了退意,但也不愿意直接将海关交给太平军的人管理,他们想到了大明。 此时宁波港整个的政务都在大明控制之下,他们认为大明能够保护这座海港,和在这座海港上做生意的洋人,提出的唯一要求也是,不允许太平军进宁波。 大明跟太平天国商议之后,取得了宁波的海关管理权,这座海港在英国人手里已经发展起来,不需要进行创新,萧规曹随就能逐步扩大关税,去年给太平军提供了500万两银子的税收,大半都是来自于浙江生丝的出口关税。 宁波每年就能提供500万两银子,那上海能给他们多少银子?最少1000万,不,应该是2000万两吧,而他们没管理海关的经验,也对管理海关没兴趣,与其交给对他们越来越不友好的洋人,还不如交给大明这个盟友呢。 这就是原因。 ------------ 第四百四十七节 战争冲击 太平军对上海的攻击,准确的说是对上海周边几个县的攻击,是187o年4月开始的。天籁小 说.⒉ 正是春暖花开好时候,上海四周却不断的响起开花弹的声音。 防守上海周边各县的,是左宗棠的楚军部队,左宗棠是江苏巡抚,此时的上海就在江苏境内,上海周边的太仓州、松江府各县都属于左宗棠管辖。 要说左宗棠完全放弃了长江以南倒也不对,至少他还掌握着上海周边,尽管这几年因为清廷将上海的财政大多都划拨给了鲍部湘军,左宗棠对此颇为不满,但他依然不愿意放弃防守这里,因为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对楚军集团来讲,也是重要的财政。 最重要的是,左宗棠还能通过其他方式从上海获取给养,大名鼎鼎的胡雪岩早在左宗棠还在浙江的时候,就已经投靠了左宗棠,在左宗棠看来,只要有胡雪岩在,他就不用愁军费问题,而胡雪岩的银子都是从上海弄来额。 正是靠着从上海得到的经济支持,这两年左宗棠才换过一口气,从浙江大败的境地下恢复过来。 而且此时的楚军更为强大,失去了常捷军那只由法国人指挥的洋枪队,左宗棠重新组建了新的火枪部队,他依然聘请了一批法国軍官,主要是法国的基层退伍军官,但跟常捷军不同,现在的楚军洋枪队可完全是左宗棠自己的亲信指挥的,法国人只负责训练士兵,和传授战阵,用左宗棠的话说,叫做习洋操,用洋枪,摆洋阵。 显然被明军的纯火器军队击败之后,左宗棠思想转变的很快,他是聪明人,自幼学的是儒家的经世致用派学说,脑子本来就灵活,思想也不守旧,后来能办福州船政局的人,当然不是守旧派了。 可他跟李鸿章相比,依然显得更正统一些,他始终基本上只跟法国人合作,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林则徐影响,让他不信任英国人,当年林则徐因为禁烟跟英军打了一仗,清廷战败后,他被流放伊犁的时候,途径湖南经人引荐见过左宗棠一面,当即断言左宗棠将来会成为国家肱骨,显然当时名动天下的林则徐的评价,多少都让左宗棠有种知遇之恩的感激,林则徐的评语让左宗棠从一个湖南乡下的小才子,让天下更多人知晓。 因此左宗棠对英国人印象不好也就情有可原了。 李鸿章则不同,李鸿章办洋务,当然少不了跟英国人合作,可是他从来不排斥跟其他国家合作,李鸿章的手腕更圆滑,善于在洋人之间周旋,而且非常实际,哪怕不喜欢英国人,但英国海军是世界第一,他还是派刘步蟾等学员去英国学习,但是军舰却主要从德国采购。 当然左宗棠相比曾氏兄弟的湘军来说,又显得相当开放,曾氏湘军到现在为止,依然主要是一只冷兵器部队,火力即比不上装备了法国夏塞波线膛步枪和法国大炮的左宗棠楚军,也比不上装备了李恩菲尔德线膛步枪和阿姆斯特朗大炮的李鸿章淮军,但湘军在一点上却远胜这两只部队,先是战斗经验更丰富,作战意志更顽强,可以说湘军靠的主要是精神,士兵身上有一股子湖南保守乡村的蛮劲,都是书生组成的军官则装着满脑子孔孟之道。 至于江北另一只军地,鲍部湘军,现在则显得杂乱无章,清廷给他的支持最多,采购的洋枪洋炮最多,还配了正正一只英国舰队,由英国正规海军舰长阿思本为司令,水手主要都是英国人。历史上,原本不被曾国藩、李鸿章和左宗堂甚至奕欣容纳的阿思本舰队,这次被李泰国忽悠到中国后,反倒是在鲍部找到了位子,因为鲍根本不懂水军,不懂洋人,也根本不管舰队,这个武夫给了阿思本舰队足够的活动空间,反而让这只舰队充分挥了战斗力,在长江上跟太平军舰队多次交战胜多败少。 可鲍部除了拥有大批火枪火炮,拥有一只英国人组成的海军,还拥有几万绿营,几万八旗,这让他的部队极为驳杂,而且八旗绿营并不是很听指挥,所以他应该是最好打的,谁都没想到李秀成竟然不是先打鲍,反第一个就对上了难啃的硬骨头左宗棠。 是李秀成蠢吗? 当然不是,李秀成对江北的态势估计比谁都了解,这几年独揽大权,他进步多了,已经可以跳开军事看军事,从其他角度看军事问题,比如用政治来解读军事问题。 他看的透彻,曾国藩南下大明,湘军立马就缺了主心骨,分裂成曾国荃和鲍两个派系,曾国荃这两年扎根安庆,就没挪过窝,太平军虽然就在南边的徽州府跟安庆隔江相望,当年这几年就没真的想过要过江再次包围安庆,两军倒是相安无事。 李秀成摸清了曾国荃的性情,他认为如果他去打鲍,曾国荃肯定不会支援的,要支援也只会是在鲍被自己打的差不多了,曾国荃才会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但他如果去打曾国荃,鲍却有可能增援,至少会派出洋人的舰队增援,不能掌握制江权,李秀成就没有打下安庆的本钱,更何况跟曾国藩打的交道太多了,知道曾国荃是一块多么难啃的骨头。 如果李秀成去打左宗棠也是同样的道理,鲍可能也会派舰队增援,而他打鲍的话,左宗棠也会增援。看起来,就是打鲍最佳,但李秀成选择了先向左宗棠下手,他笃定只要鲍在中间,曾国荃就会坐山观虎斗。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洋人,清廷上下已经畏惧洋人如虎,就是左宗棠等人也都认为洋人不好惹,可是李秀成对洋人有心理优势,总觉得洋人跟他堂堂正正作战的话,根本就占不到便宜,他三次攻打上海,都不是因为军事问题失败的,基本上都是因为政治问题,比如天京被围。 历史上,李秀成被曾国藩俘虏后,评价洋人的时候,依然带着轻蔑的口气说‘那时候洋人并不敢与我见仗,战则必败’,李秀成倒不完全是吹牛,他在跟洋人的武装力量交战中,始终是占有优势的,华尔的洋枪队多次被他打败,华尔本人都被打死。 所以对于攻打上海,李秀成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反正他都打第三回了,这次他的力量更加强大,没道理打不下。 至于防守上海的左宗棠,他也不在乎,反正本来就要跟左宗棠较量了,不打下上海,他也没有一个最佳的北上基地,打下上海,从上海走水路北上,似乎更容易。最重要的就是上海的财富让他不能不心动,这几年虽然有江南的生丝生产提供财力支援,但是他买了太多的火枪大炮,财政压力始终很大,太平天国的政治也越来越腐敗,尤其是洪姓王爷依然不改本色,贪腐无度,他对此也默认了,就连他自己都算不上清廉,农民革命吗,哪有宣传的那么伟大,农民造反的唯一目的,是翻身做地主,而绝对不会抱着让全天下人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这样的伟大抱负。 因此太平天国不但腐敗,而且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腐敗也是一种成本,会一步一步侵蚀本该属于政府的财力,因此太平天国的财政始终是捉襟见肘,如果能将上海收入囊中,李秀成相信,太平天国不但能获得一个理想的北上渡江的港口,而且还将得到充足的财力支撑北伐。 这是战略问题,他前后三次攻打上海,其实目的就在于此。 左宗棠看得出来,一旦李秀成攻占了上海,下一步肯定就是渡江作战,到时候他管辖的杨州府就是当其冲,因此左宗棠防守上海还是下了功夫的,但是一开始战况就极为不利,上海周边各县,在太平军的猛攻下,竟然相继失陷。 4月,太平军从浙江嘉兴府嘉善县出击,十天之内就攻陷了松江府的娄县,接着从娄县和苏州府的昆山县两面夹击青浦县,用时五天攻陷。 此时左宗棠的主力,还在太仓州的镇洋县和嘉定县布防,预备太平军从苏州起攻击,谁想到太平军声东击西,重兵驻扎苏州,去从浙江率先起了攻击,攻击松江府的腹地。 接着太平军大部队,依然驻扎在昆山和青浦县,似乎是防备左宗棠在太仓州的部队,依然从浙江源源不断的将援军开进松江府,在远离左宗棠主力的一侧,向华亭县、金山县、奉贤县相继攻击。 左宗棠的军队也大批开进太仓州,已经多次进攻了太平军在苏州和青浦县的驻军,但屡次无功而返。 太平军在南线进展顺利,相继拿下华亭等县后,在8月末,攻占了南汇县,上海周边所有的县,都被太平军攻陷。 此时上海恐慌了! 大批富人抛售固定资产,抢着逃离上海,一时间居高不下的地产价格爆跌,一场金融危机在战争的威胁下爆了。 ------------ 第四百四十八节 趁乱发财 此时的上海已经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商业重镇,在中外经济交融之下,加上缺乏严格管理的情况下野蛮滋长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堪比此时的美国经济形态,同时因为一大批赌徒式的冒险家商人,让这里的财富故事中充满了暴涨暴跌的传奇,让这里散着一种危险又刺激的特殊迷人色彩。天籁.⒉ 大批海内外的冒险家涌向这里,抱着各种财的梦想,大浪淘沙之下,形成了三股强大的势力。 第一股是十里洋场的洋人,他们作为外来者,尽管很难融入当地的经济生态,但是他们背后是一个世界体系,他们将长江流域的物产介绍给了全世界,也将全世界的物产带到这里,可以说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自带着一个世界经济的平台,巨大的平台力量,让他们拥有着其他商帮无可比拟的优势,他们成为强者之一,而主要的当然是英国商人,他们在1oo多家洋商中占据了过一半的比例。 第二股则是来自上海附近的商帮,有来自宁波的商帮,来自无锡、苏州、湖州等地的浙江商帮,来自徽州、江西和安徽的徽商商帮,这几大商帮中,尤其以来自宁波的商帮力量最为强大,上海开埠之前,宁波作为一个海港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即便在闭关锁国时期,宁波人依然通过走私在跟洋人贸易,因此这里聚集了一批最熟悉洋人的商人,上海开埠之后,宁波商帮大批涌入上海,十里洋场他们至少占了一半,无锡、苏州和湖州商帮,依靠苏湖一带质地优良的生丝,也在上海拥有了一席之地,而来自徽州黄山、江西婺源一带的商帮,主要以经营茶叶为生,在上海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第三股就是来自新兴的大明商帮了,他们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位置比不了洋人,在本地化上比不了三大商帮。但是依靠初兴的国家力量,让他们既能够在洋人的加压下,在商业体系顶层生存,在航运业、金融业中跟洋人竞争,同时同为中国人,也让他们在跟当地的经济体系融合的比洋人更好,也能像本地人那样,做一些土特产的买卖。而且他们还拥有洋人和三大行帮都不具有的优势,对洋人来说他们更能融入本地,他们的活动平台更大,洋人基本上只局限在租界之中,以外滩为中心,主要从事金融业、航运业这样的国际贸易领域;而大明商人则广泛的活动于上海县城甚至周边各县也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跟当地人相比,他们能享受到治外法权,未必用来欺负人,但却能让清廷的官府不敢找他们麻烦。 三股商业势力,各有优势,大明更是兼而有之,大有后来居上的架势。可怜的是,真正原住上海的本地人,反倒在这些外地来的强大势力面前,被打的无立足之地,本地人经营的商业,主要局限于小商铺一类,基本上是在外来商帮的挤压之下,捡拾一口残渣剩饭而已。 当然三大商业势力,竞争归竞争,但大多还是合作,此时的上海市场,还属于一个告诉扩张的市场,不断打开的长江航路,让这里的商船辐辏,万物云集,是一个机会遍地的黄金地带,此时还没有饱和到零和游戏的时代,因此三大势力基本上是合力开上海,共存共荣的情况。 但是这次太平军逼近上海,打乱了这个态势,洋人远道而来,他们的冒险精神更浓,也更没有退路,大多还停留在上海,只是不断的给本国公使施压,要求他们保证保护自己,甚至动用本国在上海的军事力量。也有一些不看好或者对本国在上海的力量没有信心的商人,也有选择抛售资产的,比如一些小国的商人,他们卖了商铺、宅地后,先跑到香港观察一下情况。 可宁波等三大商帮没有这种依仗,他们最为恐慌,尤其是其中来自苏湖地区丝绸商人,他们中有的是在太平军占领这里的时候躲进上海,甚至是从地主转为商人的,后来看到太平天国成了气候,李秀成采取怀柔的统治方式后,一些人就回家了,对他们来说,太平军也好,清军也好,谁统治他们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剪个辫子的问题而已;还有一些苏湖商人,则完全是太平军之后来上海展的,太平天国因为地盘小,不能自给自足从石达开安庆改制时候开始,就是鼓励贸易的,为此他们特批那些来往两地贸易的商人甚至不用剪辫子,税收上也很简便,在太平军控制区,一共设了七个税关,但只需要缴一次税,其他关口就可以凭借路条畅通无阻。最后是那些即不能接受剪辫子,或者对太平天国有偏见,或者有亲人死于太平军之手而水火不容的一群商人,他们就始终留在上海。 对这最后一种商人来说,太平天国毁了他们的故乡,现在又逼近他们的避难所,他是最绝望的一群人,大肆抛弃产业逃离上海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宁波商帮和徽州等地的茶叶商帮中,宁波人较为洒脱,宁波现在被大明管理,管理方式较为宽松,他们向来自由来去宁沪两地,宁波也是近在咫尺回宁波也不是背井离乡,因此尽管担心太平军攻占上海导致损失,他们也在抛售产业,但倒不至于太绝望。 反倒是徽州等地的茶叶商帮,他们最是无动于衷,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因为此时还能来往两地贩卖茶叶的,大都是已经归顺了太平军的商人,太平军来了,基本行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意。 此时最为然的,就数大明的商人了,在安全上,他们跟洋人一样,可以依仗大明驻上海领事,在心理上,他们虽然没有归附太平天国,但是大明跟太平天国这几年关系密切,他们在上海做生意,最大的贸易对象就是太平天国统治区,所以他们最不担心。 而且领事馆已经通过在上海的广东会馆将安抚的消息通知到了大小商人,要在上海的大明百姓不用恐慌,大明朝廷会想办法保护他们的利益。 结果在这个恐慌的时刻,大明商人不但没有抛售他们的产业,反而有一些大胆的在低价接收别的商帮的资产,打算一笔战争财。外滩逃往香港的洋人卖资产他们收,苏湖商人南下宁波、上海或者大明的商人抛售的土地、商铺他们也收,但收的最多的还是租界之外,上海县城内外的大量土地,尤其是城墙之外,所有人都认为仗一打起来,这里肯定当其冲,所以原先在城外圈地盖房子、盖商铺,甚至盖码头的商人,此时抛售起来最为汹涌。尽管知道这些地方可能会遭遇战火,但是还是有大明商人愿意出手,因为很多房子、商铺已经卖的比地价都还要便宜了,就算是打成了废墟,他们将来光是把地占上也赔不了。 这些大明商人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还做这种事,就是因为他们有恃无恐,他们相信,仗打完后,不管是太平天国赢了,还是满清和洋人赢了,对他们来说都不会有损失,满清官府不敢找他们麻烦,太平天国那边有大明朝廷替他们出头,所以只要他们拿到了地契,这些地就是他们的,不管谁来了,他们都有保障,可是三大商帮和洋人就没有他们然了,他们没人肯定战争的结果,不敢保证太平天国来了,还能不能保住他们的资产。 大明商人用他们这种然的中立地位来获取利益,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一些连小民都不放过的搜刮行为,就显得有些令人指了。见到富商、地主逃亡,大批上海市民也盲目的跟风,对商人来说,不过损失一点金钱罢了,这些小市民可是真的变卖家产,结果一户户、一家家的小地产也变成了大明商人的囊中之物,这就有些国难财的嫌疑了。 大明领事馆在这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信誓旦旦的向来跟他们打探消息的商贾们保证,他们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失,这才给了一些大明富商胆量,否则恐怕他们也早就跑了,当然不相信政府的也有,一部分大明商人见到战乱降至早早逃跑了,虽然没有卖掉铺子,但暂时关闭了,对政府的不信任,让他们跟佛山当年那些不肯跟兵工厂合作,给官府生产大炮的大铁作坊一样,失去了一个巨大的机会。 其实这何尝不是一场战争,弱肉强食,也是残酷无比。 在上海市面日益萧条,大批商铺关门,甚至倒闭的情况下,太平军重要兵临城下,他们拒绝了洋人的要求,这一次坚持要打上海。 李秀成绝对不会信任洋人,他已经吃过亏了,当年洪仁玕跟洋人商议好,他一进兵,这些洋兄弟就接应他们进上海,结果当他大大咧咧,甚至坐着轿子进入上海城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洋人早就布置好的炮阵。 这一次他不会容许有任何变故,他要堂堂正正的打下这里。 ------------ 第四百四十九节 各方联动 生在上海的战争,大明政府显得不太关心,因为政府高层基本上都被太平天国白送的江西给吸引了所有注意。天籁.⒉ 谁都不敢相信,太平天国竟然敢送出一个省来,目的仅仅是为了换取一千万两银子的一笔贷款。 所以一时间都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给砸的走不动路,砸了两眼金星,谁还管太平军在上海和洋人是不是打生打死的问题。 此时从陈芝廷到六部,都忙着吞并消化江西,军队是第一时间就进驻了江西各地,跟太平军完成了接防,然后从各地官府中抽调大量的官员,以应付太平军撤离后的权力真空,权力交接还是出现了一些问题,各个地方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这是他们能够预料到的,军队一走,秩序也就走了,在接防的明军还没熟悉环境之前,各路牛鬼蛇神就都钻了出来,偷盗、抢劫时有生。 反倒是当初明军进入福健的时候,遭遇的地方势力的对抗没有生,因为当地的地方势力主要是地主武装,这几年在太平军治下,早就没有了他们生存的空间,不是逃到邻省投靠湘军,就是被镇压,被剿灭,或者钻到山里当土匪了。 因此军队交界反倒是相对平静。 对于大明的扩张,西方国家完全没有反应,他们也没有想到会生这种情况,太平天国这个疯狂的邪教政权,竟然能够割舍掉一半领土给另一个国家,而且江西深处内6,让他们鞭长莫及,所幸就默认了此事。 他们更担心的是,太平天国以割让领土为代价,到底跟大明政府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如果说太平天国没有任何诉求,仅仅是希望得到一笔贷款,打死洋人都不会相信的,他们非常担心太平天国跟大明国此时联盟对清廷起进攻,这会大大影响到他们的利益,而且由于大明的卷入,让英法都感觉镇压的成本太过高昂了,毕竟大明也是拥有铁甲舰的国家,而且大明跟英法的贸易利益比清廷还大,交恶的话,机会成本太高,可任由太平天国和大明消灭满清,他们又觉得无法承受长江流域利益的损失。 越是复杂的局面,有时候反而不容易失控,因为大家算计出利弊更难,就更难以马上做决定,任何事情一旦拖延的久了,往往就会产生僵局,很难爆性的变成冲突或战争。 所以在没有弄清大明和太平天国到底有什么猫腻之前,英法都没有立刻表态,但是私下已经达成了共同进退的一致,他们先采取和平手段,在上海向太平天国施加压力,警告他们不要攻打上海,否则洋人不会坐视不理。一边在广州向大明出照会,询问大明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同时希望大明不要卷入战争。 大明洋务司的回函让他们松了一口气,逐条答复了他们的照会,告诉他们大明既没有加入战争的兴趣,也不想加入这场战争。洋人又询问大明对山海的态度,大明表态说,大明将唉战争中保持中立,但是也不允许任何势力损害大明商人在上海的利益。 英法觉得他们基本上摸清了大明的态度,竟然天真的希望大明能跟他们保持一致,这点被大明拒绝了,李秀成明摆着就是冲洋人去的,跟洋人保持一致那岂不是要参战了。 能将战略玩成这种水平,朱敬伦对李秀成还真有点刮目相看了,大胆抛弃一个江西,将来自湖南湘军的压力全都抛给大明,收缩兵力不但能够更加安全,而且还能有余力图谋上海,继而动北伐。 可仅仅是如此的话,那还算不得什么高明,毕竟他们付出了一个省的代价,换取的却只是一个或许成功或许失败的虚无缥缈的机会。但如果是李秀成依次为机会,从而彻底完成对太平天国内部力量的整合,那就不一样了。 太平天国意外的展到现在,诸王制度已经成了既成事实,尽管严重的制约了太平天国的凝聚力,各王互相制衡,谁也不服谁,但却已经形成了一种平衡,谁也无法打破。 太平天国拥兵6o万,这是一个实数,而且绝大多数士兵,都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可这些军队,并不在太平天国政权手中,不再洪秀全手中,而是分别控制在一个个王爷手中,其中势力最大的,当然是李秀成忠王系势力。 李秀成本部人马二十万人,其中有十万人都是经历过天京围困的老兵,那种经历过长达两三年的围困,在饥饿、疾病的侵袭之下,确实非常锻炼人的意志,犹如爬雪山过草地之于红军一样,经过天京围困战之后,这批士兵已经完成了一种精神蜕变,在精神意志上,已经不输给早期的太平军老弟兄了。而他们的火力却比当年的老弟兄强了百倍。还有十万人,则是李秀成的堂弟,侍王李世贤的兵马,两兄弟相互扶持,可以说是一体的。 所以之前李秀成也就掌握了太平军三分之一的兵力,但还远远达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洪秀全还没死,李秀成手下的那些王爷,也都还对洪秀全抱有感情,李秀成也就无法抛开洪秀全自行其是,而且很可能他本人也对洪秀全抱有感情,根本就没想过自立门户。 但忠心跟整合力量是两件并行不悖的事情,只要太平天国想要继续展,还有争夺天下的想法,他们就必须统一指挥,完成力量整合。 有机会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李秀成,可洪秀全什么事都不管,洪姓王爷们对李秀成十分抵触。别说让李秀成统合其他王爷了,就是李秀成本部,他们都一直在分化。洪仁玕现在已经跟堵王黄文金建立了很深的关系,而黄文金是李秀成旗下最骁勇的大将之一。 洪姓王爷们还扶持当年的东王杨秀清的族弟杨辅清,将杨辅清一直安插在赣北一带,驻守重镇九江等地,名义是防范顺流而下的湘军,还有在安庆的曾国荃。 在洪姓王爷们的支持下,杨辅清拥兵二十万,而且得到了大批当年东王部旧将的支持,是唯一能在威望上跟李秀成相比的王爷。 但更让李秀成头疼的,其实还是在赣南一带活动的汪海洋部,汪海洋曾经跟随石达开出走,在广西湘桂一带分手,回军江西,之后转战浙江、福健,最后还被左宗棠压迫的往广東转移,被明军拒绝后,再次进入赣南。 在长期脱离天京的游动作战中,汪海洋部势力得到了展,军队得到了锻炼。而且对天京的依赖更小,更加的自行其是。比如汪海洋几年前,在鲍部被湘军排挤,不被清廷接纳的情况下,招降了相当一批鲍部霆军的旧将。 汪海洋拥兵也在十万以上。在加上其他一些分散在各地,背景复杂,甚至是天地会出身的,当地帮会出身的,捻军出身的各种王爷,也有十万上下的兵力。 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下,李秀成除了不断的加强本部兵马的力量外,想整合其他派系,难度很大。 在对付杨辅清方面,李秀成将堂弟李世贤安排在宁国府,表示是防备安庆的曾国荃,恐怕也是在监视九江一带的杨辅清。一时半会李秀成不可能吃掉杨辅清,除非他肯冒天京之变那样的内斗风险。但是打击汪海洋这样的杂牌武装,李秀成就没什么顾及了。 因为汪海洋跟太平天国的老势力没什么瓜葛,早期高级将领流到现在的,很多是出自广西桂平,比如杨秀清的余部。另外新崛起的,比如李秀成、李世贤兄弟,则是来自藤县的。而汪海洋连广西人都不是,他直接就是安徽人,后期加入不说,还跟随石达开出走过。得不到洪姓王爷的信任,军队中又招降纳叛自成一系。 放任这种势力割据一方,李秀成不可能放心,而且他还担心,此人跟清军勾结,一旦太平军北伐,此人在后面捣乱是一个威胁,最大的威胁是投靠了清军,引清军入江西,从腹背攻击天京。 所以干脆接着跟明军联合的旗号,将一个不太可靠的江西让给明军,然后逼汪海洋北上,这样就近监视,同时勒令他参与北伐。同样赣北的杨辅清也将失去可靠的地盘,没有粮草来源,就必须依靠李秀成的派拨,就得受李秀成节制。 因此说李秀成这是一招相当狠辣的棋,不但打击了内部不稳定势力,还将将太平天国跟清军接触的面积缩减了一大半,需要防守的地区大大减少,另一方面,则拉拢了明军,朱敬伦始终不相信太平天国缺那一千万两银子,最重要的是用借款将大明绑在他们一边,李秀成估计考虑过很多回,很清楚,如果明军想要江西,从福健和广東两面攻打的话,他们根本就防不住。 所幸将江西交给明军,这样太平天国跟湘军接触面积减少,而明军却在广東、广西和江西三面跟湘军接触,明军更有可能站在太平天国一边。 既然这样放弃江西,就成了一招好棋,棋手将其称之为舍子取势,一下子太平天国的战略态势就大大扭转。 将各个环节都考虑的如此周旋,朱敬伦突然现,李秀成已经成长到了一个相当成熟的程度。 他突然觉得,历史越来越不好判断了,李秀成如此,左宗棠被牵制在苏北,曾国藩被扣在大明建学堂呢,好像晚清重臣这边,李鸿章的位置突然变得格外的然,不知道他能在这次大变中,攫取到什么呢? ------------ 第四百五十节 李鸿章的准备 相比左宗棠的自负,李鸿章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左宗棠那种人,明知道曾国藩有相当深厚的权谋休养,心里也不会服气,李鸿章见到比他强的,他能很自然的接受别人的长处,他想的绝对不是跟别人一较高低,而是想着如何能够利用别人的优点。天籁.⒉ 所以左宗棠自立门户之后,跟曾国藩的交流就很少,反倒是距离大明更远的李鸿章,却长期跟曾国藩通信,信中对大明的情况十分热心,跟曾国藩市场探讨天下大势,从中受益匪浅不说,对大明也已经相当熟悉了。 李鸿章在青岛已经一个多月了,这里自从五年前被大明接管之后,就开始生变化。 李鸿章刚来山东的时候,就来过青岛,他很想直观的观察一下大明的官员,但是一开始他很失望,他现这些官员基本上都不干事,也不愁钱修建港口,也不尽快修建要塞,显得对这里极不关心。 但是他过一段时间来一次,就会现有一些变化生,这种变化缓慢但却一直展,并且随着变化越来越大,度也越来越快了。 他这才知道,大明官员不是不想建码头,而是没钱,他必须自己筹钱。于是他只能一步一步通过积累税收,整修道路,然后吸引商贾,一点一点的展,所以李鸿章看到的就是跟洋人在上海做的安全不同的情况,洋人是大刀阔斧急于取得利益,而大明确实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所以虽然变化的慢,但始终在变化,那是因为大明的官员始终在做事。 几年过去了,李鸿章现,这里码头也有了,电报也通了,商贾也多起来了,但英国人也来收税了。所以李鸿章始终有些看不透,他不明白大明为什么要这个地方,你修建了港口,修整了道路,到头来关税让英国人收走了,转手还交给了好听,大明这图的是什么? 如果说图利的话,完全没必要费这么大的事儿,山东另一侧的烟台,那可是北方最大的口岸,大明商人完全可以去那边做生意,犯不着在青岛这么个荒滩折腾。 如果说图地的话,大明当年攻占京师,那么好的机会,乘胜追击改朝换代不是不可能,却偏偏撤出京师,换来了海边几处荒滩,开辟成新的口岸,却也心不在焉。他想到了大明要到的修铁路的权力,他跟曾国藩了解过,那铁路是什么样子他也知道,曾国藩在大明亲眼所见,就是一种用火轮推动,在铁轨道上奔跑如飞,日行千里的铁车。 曾国藩说这车通往哪里,就带活哪里,商贸迅达,万物大大丰富。李鸿章则想到,建了铁路,能够拿来运兵。可大明那个皇帝,连京师都不在乎,似乎没想着要一口气改朝换代,那他用火车运兵似乎也没什么意义。除非他所图甚远,不打算马上争夺天下,而是打算一步一步蚕食。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皇帝的耐心似乎出奇的可怕,同时也只要盯着青岛,只要看到大明开始修铁路了,那么说明距离他们准备好开始蚕食大清也就不远了。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准备好,李鸿章猜测大概是他的老师什么时候能帮那个皇帝建好学校的时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个皇帝难不成是打算培养出一代良才之后,才打算开始蚕食大清的江山?那样的话,耐心不但可怕,还让人觉得有些过于谨慎了。 总之李鸿章始终觉得自己看不透那个皇帝。但是他却看透了他的老师。 李鸿章早就揣摩透曾国藩没有造反的心思,他一心想要保全名教,至于大清,可保则保,不可保则是天命,在这一点上,他的老师比他可要洒脱的多。 但他对他老师在大明兴复名教的做法,还是颇为担忧的,曾国藩信中说,但使大明尊圣贤,行仁道,则无论其兴衰,都可谓儒教之幸。倘若大明为洋教所染,则又是一太平天国。 李鸿章觉得他老师太偏执了,虽然曾国藩给他讲述过洋教以各种复杂的洋礼蛊惑教众,约束教众,抓人心,迷人智的手段极为奏效,反观儒教则以循序渐进之法教化人心,未免起效太慢,长久下去,恐怕洋教大兴。 曾国藩看到洋人用各种弥撒仪式,祈祷仪式,礼拜仪式,对教徒进行催眠一样的洗脑,他非常担忧,他看到了一种更具仪式感和纪律性的宗教,跟西方宗教相比,儒道的修行更在个人,纪律约束几乎没有,一切都在人心,尽管曾国藩坚信儒道忠孝仁义才是最好的教化百姓的道理,但他看到洋教的严密性,心中产生了很深的危机感,任你大道理讲的再好,也敌不过一句信上帝入天堂来的诱人啊。 李鸿章却完全不担心这些,他觉得都是大明太放任了,不让他们传教就什么事都没了。现在大清积弱,惹不起洋人,等大清中兴,剿灭洋教也只在抬手间,康熙那时候不就把洋教都赶出去了吗。 李鸿章更感兴趣的是曾国藩在大明办学堂的事情,曾国藩要一村一孔庙,一庙一学堂,这件事他早就知道,甚至比朱敬伦知道的还早,在曾国藩早期构想中,就跟他谈过此事。 让每一个人都能上得了学,让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圣贤教诲下的君子,这是曾国藩的大宏愿。李鸿章也认为这是大功业,一旦做成了,毫无疑问,曾国藩将成为有清一代第一个配享孔庙的人。 但他对曾国藩的做法还是颇为可惜,曾国藩确实成功的在很多地方掀起了孔庙加学堂的热潮,勾动了在改朝换代之时,最不得知的那一批士大夫心中的热情,但是李鸿章却对曾国藩对广東文人的过于迁就感到可惜。 李鸿章已经明白,洋人那些奇淫巧技的的基础就是数学,虽然李鸿章本人也不懂数学,但是他觉得,既然这东西有用,那就可以拿来学学。可惜曾国藩看到大明乡绅们很反对在他们的家塾中教数学,为了得到这些人的支持,曾国藩决定不在他建的学堂里教授数学。如此才得到了大家的拥护,才下力气帮助左宗棠办学堂。 不教数学,但是大明的科举考数学怎么办?曾国藩的办法是,请数学名师,给那些最为聪慧,真的把圣贤书读到骨头里的学生补课,他认为如果这样的仁人君子,能够不断的进入大明官场,假以时日也就能过矫枉过正,子孙后代才真正不用受到数学所累,专心致志的读圣贤书了。 曾国藩用排除洋学的动力,这才调动了乡绅们的积极性,不然光凭他个人的威望,是鼓动不了那么多人的。 可是李鸿章心想,既然不办新学,那办那么多私塾干什么,哪里需要那么多读书人,人人都去读书了,哪有那么都的官给他们做?没有官做,还不知道会出多少洪秀全之流呢,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读书读到左宗棠那种程度,左宗棠当年靠不重科举,誓不在科举,可左宗棠这种人不会造反,洪秀全这种人考不中,转头就把孔子圣像砸了,然后就要造反的。 要不是知道曾国藩个人修养极高,十分讲究一个诚字,李鸿章倒要怀疑曾国藩在大明大兴教育,是不是有意要扰乱大明呢。 李鸿章在青岛待不住了,他收到消息,太平军逆贼蠢蠢欲动,已经开始围攻上海了,左宗棠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竟然有些抵敌不住,这点他并不意外,跟太平天国打交道多年,他很了解那群人不是好惹的。 他对此并不担心,因为他也知道,左宗棠也不是好热的,他只是好奇,左宗棠被打急了,会不会向他求援呢,恐怕不会。但他得做好准备,左宗棠不求援,万一有变,他还得求救,与其眼看着左宗棠被打败,让太平军那群亡命徒来山东找他麻烦,还不如主动支援上去,把战火局限在苏北呢。 当然他相信左宗棠不会被轻易打垮,那边还有鲍和曾国荃呢,轮到他还早着你。如果太平军真的有种,能先后打败左宗棠、鲍和曾国荃,那李鸿章也不用怕这种疲惫之师了。 他要做准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另外如果有什么新的变化,手里有一只强军才有说话的底气,至于那新变化是什么,就不方便说出来了。 李鸿章赶回济南,马上集合士兵,整肃纪律,狠狠杀了几个在军中饮酒、赌博、招女人的兵痞,让军风顿时一变,然后他开始积极练兵,从五日一练变成三日一练,然后是两日,最后是一日一练。 就在李鸿章准备了一个月后,上海在太平军十万大军的强攻之下,被攻陷了。洋人调集军队入城防守,不但没能守住,反倒连他们自己的水师都在上海无法立足,被迫撤走了舰队。 打败洋人的步兵李鸿章还不意外,但是逼的洋人连水师都撤走,这就让李鸿章意外了,真实情况很快就从上海通过电报传到青岛,然后李鸿章放在青岛的探子骑快马送了过来,他这才知道,太平军中,竟然有一种十分凶猛的巨炮。根据上海的探子说,那炮的炮口比人腰还粗,一炮下去石头都能炸裂,只用了三炮就炸开了上海的城墙。 要是换做以往,李鸿章是不信的,但是洋人的水师撤走,却让他不得不信,因为他知道洋人的战船上的大炮,也是很凶猛的,如果没有更凶的炮,洋人水师不可能撤走。 李鸿章顿时疑惑,太平军从哪里弄来这么凶的大炮呢?难道还是大明卖给他们的?大明有这么凶猛的炮吗,就算有,这种军国利器,他们都肯卖?如果真是这样,大明为了钱,什么都肯卖的话,那么他李鸿章是不是也可以卖两门用用呢? 一连串的疑惑和想法在李鸿章脑子里翻转。 ------------ 第四百五十一节 克虏伯大炮与铁甲舰 上海战场的消息传到大明,朱敬伦也惊诧莫名,他本以为太平军即使能够占领上海,也不可能把控制吴淞炮台和黄浦江的英国海军怎么样,结果他们竟然有种的把英国人打退了,更准确来说,是把英国人吓跑了,因为他们耀武扬威的勇士级铁甲舰被打沉了! 至于为什么李秀成能打沉英国的铁甲舰,因为他们拥有两门火力强的巨炮,英国公使的抗议很快就递给了大明洋务司,只因为这两门大炮是大明卖给李秀成的。天籁 巨炮当然是克虏伯大炮,重达44吨,最远射程接近2o公里,3公里内可射穿65公分钢板。 克虏伯设计这种炮,显然就是冲着英法两国不断展的铁甲舰去的,当然德国人没想过装在船上,他们的思路是用来作为岸防炮。 可是到底能不能击穿铁甲舰的装甲,谁都没试过,理论上来讲,近距离轰击,应该是可以射穿的,但是谁会给你靠近的机会?因此根本就没有过实战的战绩。 三年前去参加巴黎世博会的时候,朱敬伦直接向克虏伯订购了几十门舰炮,将整个铁甲舰的火炮升级了一遍,从前装炮换成了后装线膛炮。 回来的时候,还购买了两门克虏伯巨炮,说是拿回来作为岸防炮的,真正的目的则是拿回来仿制的。 此时的克虏伯还名不见经传,大家对他的印象主要还是一家钢铁制造商,一家刀叉制造厂,克虏伯的军火还没有名气,克虏伯公司的掌门人埃尔弗雷德克虏伯之所以生产军火,主要就是要向外人证明他们钢铁的质量,一般人都认为能够制造大炮的钢铁肯定就是最好的钢铁,所以阿尔弗雷德才设计制造了一批大炮。 但是作为一个刚刚进入军火行业的钢铁企业,连普鲁士军队都没有装备,最早使用克虏伯制造的军火的国家是埃及,在1856年购买了克虏伯武器,然后是比利时在1861年,俄国在1863年分别采购了克虏伯的军火,直到普鲁士开始三次王朝战争,才开始采购克虏伯制造的军火。 可以说在普法战争之前,克虏伯的名气都不算大,他自己也主要是以一家铁路部件企业面目示人,克虏伯制造的火车轮毂才是他们的骄傲,克虏伯公司的标志,就是三个轮毂叠加的图案。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大名鼎鼎的克虏伯,还需要到巴黎世博会去推介他们的大炮的原因。 朱敬伦当然知道克虏伯的大炮,在这个时代已经追赶甚至越了英国的大炮,因此大胆的订购了多门。 回国之后,马上交给兵工厂仿制,过程非常艰难。 大炮的结构并不复杂,很容易仿制,甚至朱敬伦允许兵工厂拆解和切割那些大炮进行研究,但是即便知道了结构,可依然很难做出同样质量的大炮来,问题主要出在加工工艺上。 克虏伯最大的大炮是五层结构,一层一层的钢板绕制而成,兵工厂试图复制这种技术,但是大炮是做出来了,可是一开炮就炸膛,炮膛根本就承受不住克虏伯大炮同样的压力。 瑞典技术人员、英国技术人员、美国技术人员和本国技术人员进行了许多种常识,甚至用上了中国的土办法,采用自收紧的铁芯铜炮技术,依然不过关。最后进行了三年的紧张仿制,才终于试制成功,但制造工艺跟克虏伯还是有些许差别的,尽管还是使用了五层钢板,但是在加工方法上进行了革新,一层一层互相交错,同时使用了质量最好的瑞典精炼钢材,在性能上终于能够跟克虏伯媲美了。 用了三年时间,可又何止是三年时间,如果没有朱敬伦之前十年的技术积累,这三年时间是万万仿制不出来这种大炮的,可以说是用了十三年时间,才达到了这种水平,因为制造这门大炮的工艺,是用了十几年时间从西方引进加自己摸索出来的。 不过仿制出来就好,这意味着大明已经是继英国和普鲁士之后,世界上第三家能够生产大型后装线膛炮的国家了。而就在今年,英国人开始将后膛阿姆斯特朗舰炮,开始换成前装线膛炮。因此这世界上,真正大规模应用后装线膛炮的国家,其实就是普鲁斯和大明。 英国人之所以换装前装炮,最大的原因就是英**舰上的大口径阿姆斯特朗后装大炮性能不够稳定。 阿姆斯特朗是1854年开始给英军设计新式大炮的,当时他设计的后装线膛炮是世界上最早使用的后装炮之一,经过英国战争部测试,认为性能极其优良,不过这时候还只是作为步兵炮使用,只有3磅和5磅型号。 由于英国人认为这种炮优势很大,为了让英军保持对其他国家的军事优势,英国政府购买了大炮的专利,并且立法禁止输出这种火炮。 之后阿姆斯特朗不断的退出新的型号,1859年开始给英国海军生产11o磅舰炮,这种舰炮在第二次鴉片战争中,完美的压制住了清军炮台。但却在第二年跟日本萨摩藩的战争中遇到了麻烦。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阿姆斯特朗大炮都是很可靠的,比如英法联军进攻北亰的时候,阿姆斯特朗大炮就占据了据对的优势。 但是在英国跟日本萨摩藩在1862年爆的英萨战争中,进攻萨摩藩炮台的阿姆斯特朗大炮却出现了频繁的卡火以及准确度下降现象,最后导致英军损失惨重,5o人受伤,13人死亡,主要原因是当日狂风暴雨,这时候英国人才知道,这种大炮在恶劣天气下不可靠。 因为这个原因,1864年英国战争部宣布停产阿姆斯特朗大炮,并且开始设计前装线膛炮,用来替换阿姆斯特朗大炮,并在187o年开始撤装军舰上的阿姆斯特朗大炮。 现在大明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以克虏伯后装线膛炮为圆形,生产出了大批6军小炮,而且还生产舰炮和岸防炮,大有一种后装化的倾向,朱敬伦知道,大炮肯定是朝着后装方向展的,英国人逆历史潮流而动,迟早要后悔。 但是朱敬伦始终对克虏伯大炮能否轰沉英国軍舰心里没底,所以才在太平天国攻打上海的时候,找人向李秀成推销,说大明新近生产了一种能够轰击铁甲舰的巨炮,问李秀成感不感兴趣。 李秀成这几年买了太多大明产的火炮了,大明兵工厂的产品自然没得说,即便是佛山铁作坊的产品,也因为有大明兵工厂的技术监督负责质检,性能也很让人满意,加上打上海势必要跟洋人碰上,李秀成一口就答应买几门试试,就是价钱太贵,一门要价1o万两,最后李秀成咬咬牙只要了两门。 进攻上海城墙的时候,两门大炮才刚刚运到,结果这种能射6oo公斤重炮弹的大炮,狠狠的露了一把脸,三炮就轰塌了城墙,攻占上海之后,更是跟英国在黄浦江上的铁甲舰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炮战,结果运气很好的将一艘英国铁甲巨舰打沉,这时候李秀成认为买这种炮真是买的太值了。 但想多买是不可能了。 英国公使对大明洋务司表达了英国的愤怒,伍崇曜手下的头号干将徐荣村没给他面子。 “没错,大炮是我们卖给太平军的。” “你们这是破坏中立原则,莫非大明想要跟英国开战?” 英国公使威妥玛语带威胁。 徐荣村冷笑道:“贵国并没有跟太平天国宣战,何况当时我们卖火炮的时候,太平军还没有开始打上海,和谈破坏中立原则?” 威妥玛哼道:“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通知贵国,我大英帝国与太平天国进入战争状态,希望贵国严守中立,否则将被实为向大英帝国宣战!” 威妥玛的通牒徐荣村耸耸肩:“贵方需要呈递正式文件。” 威妥玛道:“会有的。” 威妥玛的态度让人不舒服,徐荣村心里也不在意,英国人就这德行,这年头横的很。 只是可惜不能继续战争财了,可是没想到英国真的宣战了,还以为他们不打算动真格的呢,看来得马上禀告皇帝陛下了。 跟陈芝廷沟通之后,很快俩人结伴拜会朱敬伦,将英国即将宣战的消息告诉朱敬伦并请示皇帝的态度。 朱敬伦心中颇为复杂,之前英国人一直没有宣战,只是向太平天国出了外交照会。 显然他们希望恐吓住太平军,就像几年前宁波那样,太平军占领了宁波,却不得不撤出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太平军早就今非昔比了,李秀成自认兵强马壮,根本就没有恢复英国人的照会,直接就开打了。 如果仅此而已,英国人此时大概也不会真的开战,因为法国人正忙着跟普鲁士扯皮呢,根本没空跟英国人一起干涉远东生的战争,而英国人根本就不想自己单干,尤其是面对太平军这种动辄几十万大军的势力,遇到这种情况,英国人习惯了欧洲大6国家出6军,英国出海军。 可是,被人打沉了一艘主力铁甲舰,这件事就不能这么完了,不打上一仗是没法给民众交代的。 因此宣战就成了必然。 英国人卷入了战争,这场戏就出格了,李秀成那边能玩出什么花样,朱敬伦顿时就摸不准了,但可以肯定一点,李秀成将跟英国人纠缠不休,这次的北伐只能作罢。 对朱敬伦来说,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一开始就不想看到太平天国再次将战火燃到长江以北,现在英国人参战了,正好给太平天国这匹脱缰野马紧紧缰绳。 “我看就答应英国人,我们保持中立,战争期间不会往战区贩卖军火物资。” 朱敬伦说道。 “真的不卖了吗?” 徐荣村有些惋惜,这可是好机会啊,这几年大明通过卖军火多少人财了,他是商人,他可清楚的很。 朱敬伦摇摇头:“告诉李秀成那边,就说迫于英国人的压力,我们无法继续为他们提供武器。” 李秀成暂时还不缺武器,就看他跟英国人战斗的结果了。 ------------ 第四百五十二节 李秀成三打上海 李秀成站在上海城墙北墙上,他李秀成终于进了这座城了,一种得偿所愿的畅快感油然而生。天籁.⒉ 右手边是滚滚黄浦江,原本繁忙的十六铺码头上空空荡荡,一艘庞大的铁甲巨舰正被许多艘小渔船围着,捆上绳子几千人往岸边拖动。 四月多开始动攻击,用了一个月基本上就扫清了上海外围,但是围攻这座城市,却就废了一个月时间,洋人的战斗力还是不可小觑,可越是这样,李秀成就越是觉得满足。 一个月时间的战斗,不是嘴上说说那么轻巧的,洋人在城外修建了大量的防备工事,深挖了许多壕沟,修建了筑垒。 还从上海雇佣了8千人组建了洋枪队,又调来了4千洋兵,可不管是上海这些中外结合的华洋枪队,还是那些红头巾的英国兵,都被太平军打败了。 满清害怕洋人,那大明看起来也怕洋人,可他李秀成不怕。 他始终认为,前两次攻打上海,如果不是有意外,他早就占了这里。第一次打上海的时候,是洋枪队进犯青浦,太平军守将告急。李秀成从苏州带领人马去救青浦,大败洋枪队,打伤华尔,击毙洋枪队三分之一。 那次本来就该趁势进攻上海,可是被洋人给骗了,洪仁玕那边跟洋人说好了,他并未做防范,谁想英法军队竟埋伏起来,用洋枪大炮向太平军轰击,在黄浦江上的英国軍舰大炮轰击。 第二年李秀成再次进攻上海,一月间连陷嘉定、青浦,进逼太仓,自松江、泗泾、青浦、嘉定、宝山、上海连营一百多座,城城都有洋人的军队把守。李秀成从苏州亲率精兵迎敌,大战于太仓,力破敌阵。在奉贤击毙法国海军提督卜罗德。在青浦,将常胜军副统领法尔思德生擒。在慈溪,击毙常胜军统领华尔。 这是第三次打上海了,终于一战而下,斩获全功。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李秀成之前并未想好,他本来没有跟洋人真的开战的打算,可是洋人帮助清妖守城不说,还把铁甲舰开到十六铺来威胁于他,这就不能怪他了。 城墙以北,就是法国人占的租借,从十六铺码头一直延伸到另一面城墙,包住了半个上海城。过了法租界,才是英租界,面积更大,从法租界往北,一直跨过了吴淞江。 打上海,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上海的财赋,所以李秀成是想保住这里的繁华的,为此他约束部队,严格要求他们不得劫掠,进城之后立马张贴安民告示。但城里的人都跑了,跑去了洋人的租界里。 打租界,本不在计划内,打跑了洋人,上海哪里还有什么繁华,没有了洋人,他从哪里弄钱去。所以他本不想打,可是洋人先动手了,他可是跟洋人下过帖子的,告诉他们,这是天国与清妖争天下,与洋人无干,若不服王化,助纣为虐,则是自取灭亡,自己明明告诉了他们,他们还是不听,这就怪不得他李秀成了。 虽然租界也是严防死守,但他既然连上海都能进,还在乎一个区区的租界吗。 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租界里也是一片人心惶惶,大批挎着包袱逃难的,从法租界不断的往北面跑,洋兵则在租界边境挖掘了壕沟,还在租界里面设了很多道卡,看来他们是打算负隅顽抗。 李秀成笑洋人自不量力,但他还不急着进攻,他得让他的士兵休整三日。这一个月的战斗太辛苦了,幸好是他最精锐的部队,换做其他军队,还真的未必挺得过来。 先是在城外跟洋人进行了一场炮战,他之前很满意大明的大炮,但是这次一比,他现还是洋人的大炮好,幸亏他的大炮多,洋人只有百十门大炮,李秀成却拉来了两千多大炮,打了十几天,损失了上千的炮手,才把洋人的炮阵轰得哑火,然后一鼓作气攻下洋人阵地。 不过大明那种巨炮当真是不含糊,洋人城外的筑垒被攻占之后,他们败退进了上海城,这时候这种大炮威,只用了几炮就轰塌了城墙,把洋人都吓傻了,他的兵冲进城的时候,很多洋人都傻傻的不知道堵缺口。 成功打下上海固然高兴,但是李秀成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他手下折损了8千多好弟兄,而洋人才死了1千多。打上海就已经这样了,打租界恐怕更难,哪里可是洋人的老巢,他们肯定拼死力顽抗,尽管李秀成相信他肯定能打下租界,但是他的精锐死一个他都心疼。 想到这里,他觉得还是给洋人一个台阶,让他们主动投降。 “来人,去给洋人投书,让他们投降,本王保他们一命,还恩准他们继续在这里做生意,不过以后都得听我们的。” 以前一想到洋人把上海的关税都给了清妖,清妖又拿来买枪买炮来大天兵,李秀成就愤恨无比,今天这些都是他的了,他马上就不恨了。 一个被选出来的勇士骑着马单骑跑向洋人的筑垒工事,远远的用箭射出去一封书信,调拨马头就走,洋人看到射箭倒是紧张了一下,但没有反击,不然恐怕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得到书信的当然是法租界,距离上海最近,法国兵很郁闷。国内已经明确传来消息,短时间内没有援兵派给他们,皇帝正在威胁普鲁士呢,此时派兵不利于解决欧洲的事务。但是国内要求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租界。军部告诉他们,大概一两个月后,他们就能得到援兵,这主要看普鲁士的态度了,他们认为,如果普鲁士不识相,一旦开战,他们只需要一周就能解决掉这个小国。 租界里的法国兵只有两千人,就这还是因为之前看到太平天国进攻上海周边,从越南调来了一波增援,可以说现在他们能用的,就只有这么点兵力,一旦跟太平军开战,他们没有胜算。 为此之前他们都没参与英国人对上海的协防,并且外交方面一直在斡旋,一直在跟太平天国交涉,表达法兰西帝国的友好。可是从书信上,他们没有看到任何友好的意思,那个太平军的亲王,似乎完全把他们跟英国人混为一体了。 法国人很想去解释一下,在上海跟你们打仗的,不是我们法兰西军队,是海峡对岸那头约翰牛啊。 他们也如法炮制的派人来送信,他们的使者打着白旗,起步走出筑垒工事,走向上海城,他们的使者也没有被为难,还见到了李秀成,亲自向李秀成表达了法国人的态度。 但李秀成只有一句话,要么战,要么降,三天之后听他们答复,投降可以免死,顽抗只有灭亡。 法国人只能向英租界的约翰牛求援,英国軍队数量更多,因为4月多的时候,看到太平天国有意进攻上海,英国就紧急从印度抽调部队,他们在上海现在有1万多士兵,都是英国軍官指挥的印度兵。 法国在越南倒是也有这么一只殖民地军队,但是数量也不过5千,还要协防越南南圻,不敢随意抽调。即便调过来,也来不及了,所以目前最现实的,还是求助于英国人。 不知道是恼怒于法国人不肯协防上海,还是因为忙着稳固自己的租界,英国人拒绝派兵支援法国,而是跟美国軍队在英租界之中加固各种工事,他们对法国人的建议是,法租界太靠近上海,根本无法防守,邀请法国軍队也进入英美公共租界一起防守。 法国人英国不一样,英国人跟美国人都是商业思维,法国人对土地更为看重,所以英美租借说合并就合并在一起,也不从国内派驻官员,直接设了一个公董局对这里进行管理,而法国人则不然,基本上是将法租界当作殖民地对待的,他们派来了总督,在这里实行的法式管理。 可悲的是,论管理水平,法租界跟英租界根本没法比,商业规模不及人家十分之一,倒是上海的流氓都喜欢法租界,黄金荣这个大亨就是从给法国人做巡捕起家,这里简直就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 而英美租界中,不但大批的欧洲商人来这里经营,中国人也大批的涌入,导致租界一次一次扩张,现在已经第三次扩张了,往北跨过了吴淞江。 人少的好处是,法租界中往往比较安静,有钱的富商在这里修建了大量休闲别墅,后世就数法租界的建筑优雅,这一点却是热闹嘈杂的英美租界比不了的。人少的另一个好处,则是地方比较空当,容易防守。法国人只希望,依靠这点有利,多修建一些工事,好在国内能派出援兵之前,挡住太平军。 休整了三天之后,6月底,李秀成的军队终于开始进攻法租界。 法国人只抵抗了一天多,就放弃了抵抗,不是法国人不够勇敢,只是势力相差太大。 尽管他们训练更好,可问题是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法国只有不到一百门大炮,而且性能水平跟大明的大炮差不多,都是前膛的拿破仑炮,而李秀成不但拥有过千门的大炮,而且还拥有两门级巨炮。 在跟法军进行了半天的炮战之后,基本上摧毁了法国的炮兵阵地,这时候李秀成突然放弃进攻,本来太平军的战法是,大炮齐轰,然后步兵蜂拥而上,冲不上去,就接着下一**炮齐轰,在继续往前冲。 可是这次,李秀成突然来了性质,他还想看看那两门巨炮的威力,让人花了半天时间,把两门大炮从上海拖到了法租界前面,巨炮第二天早上只响了一早上,就完全摧毁了法军的意志,挂出白旗,选择了投降。 太平军开进法租界,接下来就该跟英国人开战了。 ------------ 第四百五十三节 问问缴获卖不卖 上海的情况越来越清晰了。天籁Ww 大明商会主动帮助公使馆搜集各种情报,他们在这次战争中了大财,积极配合政府,希望在接下来的变化中政府能帮助他们守住胜利成果。 这些大明商人,其中也不乏冒险家,有的人在太平军攻击上海的最后一刻,甚至还留在城里收购别人抛售的产业,直到攻击前一刻,他们才撤出了上海城,先是跑到了法租界,同样是收购资产,接着跑到了英租界,也是趁乱财。 他们现在是租界中最不受欢迎的一群人,因为英国人为了防守租界,向各界募捐,英美等国商人都捐钱捐物,留在这里的中国富商也慷慨解囊,唯独大明商人是一毛不拔。他们在这场战争中,似乎就跟他们虚伪的政府一样,是保持中立的。 不但不捐钱抗战,反而在战争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受到欢迎,但是谁也拿他们没办法,甚至还得依赖他们,因为此时英国人现,这群人在这时候,竟然还能跟太平军说上话,他们需要一个跟太平军之间的渠道。 所以在战火停歇那几天,大明商人走出租界,频繁往来于上海周边,一边是应英国人的请求帮他们收集情报,同时试图说服太平天国停战,一边则是继续像狼一样寻找着财的机会。 太平军二十万大军云集上海各县,需要海量的补给物资,这些都是大生意,大明的商船完全可以从宁波出,将物资运到南汇交给太平军,无论是大米还是布料,太平军都来者不拒,此时他们刚刚劫掠了周边各县,手里有的是银子。 除了跟太平军做生意外,也能跟当地人做生意,城里人大都逃难到了乡村,富人卷来了大量金银细软,却缺医少穿,战乱一起,什么东西都涨价,这些人被困在乡下,平时的交通物流断绝,别的东西可以省,但粮食和盐没法省,此时都是好市场。 当然能做这种生意的只有个别大明商人,他们一边跟洋人关系处的不错,一边跟太平军这边关系也好,两边通吃,即能顺利通过洋人控制的黄浦江,又能拿到太平军的路条,只是挣这种钱有点冒险,太平军的大爷有可能见财起意,来一个杀人越货,所以高利润也不能说他们心黑,实在是高风险换来的。 随着大明商人到处游窜财,各种消息也被他们收集了起来。 至少纠正了朱敬伦一个情报,那就是李秀成没有打沉英国的铁甲舰,只是一炮弹偶然击中了勇士号铁甲舰的尾舵,将军舰的动力装置打坏,接着跟抛锚的铁甲舰进行了炮战,最后是英国人不想白白当6军火炮的靶子,弃船了。 这个情报朱敬伦马上就转给了兵工厂,因为大明也有一艘这样的铁甲舰,向英国人采购的,今年年初才刚刚完工交付,买这艘船,主要目的还是想要仿制,或者说借鉴,毕竟大明兵工厂下的造船厂有大批世界级的技术顾问,尤其是埃尔克斯这样的泰斗在,应该说是有自己的设计能力的。 但是对舰体的设计,依然还是英国人做的好,所以大明打算设计新舰,干脆先从英国订购一艘他们最先进的战舰,拉回来进行参考,同时这边大明的设计师也同时进行设计,到时候进行评比。 兵工厂收到情报后,马上就对英**舰进行检查,真的现了这艘船的一个设计缺陷,勇士号两舷覆装54米长的装甲,关键部位的动机室得到了最严密的防护,可以说是坚不可摧。但是候补的操舵装置处于无防备状态,十分危险,一旦炮弹击中这里,很有可能让尾舵失去作用。 历史上,英国人在勇士号的姐妹号黑王子号上,就纠正了这个设计缺陷,增加了装甲板的覆盖长度。 这个消息相当于给大明兵工厂的设计师提出了一个改进的建议。 同时还有越来越多的消息传给他们,那就是英国人设计的装甲质量不错,英国軍舰的装甲,并不是像一般人所想的是铁板一块,而是一种复合板。 先在14毫米的舰体舷侧铁板的外侧,横置一排254毫米麻栗树角材,其外侧再纵向放一排2o3毫米麻栗树角材,做成衬垫板。接着,在上面铺一层每块长366厘米,宽91厘米的锻铁装甲。 这种一层装甲,加木制衬板,在加铁质舰体,形成三层防护不说,钢质装甲是硬质,木衬板又是软质,可以形成一种缓冲作用,最后都通过铁质舰体由整艘船承受,因此抗打击能力很强。 李秀成的巨炮以及大量步兵炮在舰体上留下了无数的弹痕,但真正的损伤,只有三处裂缝,甚至都不需要维修,可以说基本上没有影响战斗力,只有上层建筑受损比较严重,两座烟筒和三根桅杆中的两根都被打断了。 这说明英国人的装甲设计是可靠的,也跟朱敬伦的记忆相符,铁甲巨炮时代的海战中,真正被大炮打沉的主力舰真的少之又少,历史上就只有日本人完成过这种击杀,是在日俄海战中歼灭俄国舰队,但那时候俄国舰队主要是逃跑被人追击,而在这之前,哪怕是对上北洋舰队,日本也没能击沉北洋舰队主力镇远和定远,后来是在威海卫军港中,用岸上要塞炮轰沉的。一战中最大的海战,英国和德国的日德兰海战中,英德双方都没能击沉对方的主力战列舰。二战时期同样如此,战列舰主要是被航母击沉的。 这说明战列舰这种主力舰的装甲其实很难被大炮破坏,至少在二战之前都是盾比矛强,估计在钨芯穿甲弹出现之前,正面作战真的很难打沉皮糙肉厚的铁甲巨舰。 前线的消息不断传来,李秀成在公共租界陷入了苦战,不但没能像占领法租界那么容易,反倒是损失颇重,再次向大明来采购新式武器的请求。 朱敬伦看到情况明白,显然李秀成吃够了英国的阿姆斯特朗大炮的亏,他要求从大明买一批线膛火炮。 这件事伍崇曜不敢做主,之前朱敬伦都说了,保持中立。而且再卖给太平天国武器,可就真的热闹了英国人。所以他汇报了陈芝廷后,马上来请示朱敬伦。 朱敬伦没说卖不卖之前,倒先问道:“你问问李秀成,他缴获那艘铁甲舰卖不卖?” ------------ 第五百四十四节 小看了英国人 李秀成那边的情况目前还不明确,因为是战区,大明商人也好,外交官也好都已经撤走了,中国人可没什么玩命的精神,这种事他们一般都是躲得远远的,要真正弄清楚情况,那得等仗打完了,至少也得是停战之后。天籁.⒉ 反正李秀成是吃了一个大亏,怎么吃的亏,那就不知道了。 朱敬伦觉得他似乎有点小看英国人了,他本来觉得李秀成对付一两万英国训练的印度兵加上临时招募的乌合之众,应该是手到擒来,毕竟他们连法租界都攻了下来,没道理打不下英国人。 这几年大明对西方的了解比过去充足了很多,尤其是对西方军事的理解更加的透彻,因为向西方各国派去了大量的军事留学生的原因,甚至现在那些学生还大都在各国軍队之中服役,他们亲眼所见各国軍队的内情,应该是非常可靠的。 让人惊叹的是,这些专业的军官,回国内的消息都表明,大家一致认为法国軍队最强。当然普鲁士军队中实习的军官,也普遍认为普鲁士军队训练非常好,纪律执行非常坚决,部队的纪律性很强。 朱敬伦也认为普鲁士军队肯定是强国法国軍队的,但是奈何大家都说法国軍队强大,而大家一致认定,英国6军根本没什么威慑力,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由得朱敬伦不信,因为军官们回来的消息十分详细,证据链非常清楚。 他们认为法国軍队强,这点是西方公认的,而一群留法军官在法国軍队之中实习,更是感染到那种强国軍队官兵从内心深处散出来的自信,这个时代法国6军几乎打遍了欧洲,从跟英军一起击败俄国人后,法国人就有一种认识,认为他们回到了拿破仑时代的强大。 他们在意大利打败了奥地利,在土耳其打败了俄国,而普鲁士只是一个小国。综合实力向来无法跟奥地利和俄罗斯两大帝国相比,因此欧洲各国普遍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法国軍队已经实质上胜过了其他各国所有的軍队。 在法军之中耳濡目染他们的骄横,加上外界舆论的误导,很容易让留法的军官产生一种法军强大无比的印象。 朱敬伦虽然不认为普鲁士軍队比法军弱,但在这一系列事实面前也得承认,法国軍队依然是欧洲一流軍队,不是其他軍队能够比拟的。 而英国6军,则被普遍嘲笑。 大明军官回来的消息称,英军军官和士兵之间缺乏一种共甘苦的精神,军官普遍不爱兵,士兵多是为钱打仗,而且军纪败坏,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也不怪他们有这种印象,英国实行的是募兵制,6军是一种职业,加上海军的强大,有地位的人往往更愿意在海军中服役,这导致6军中的军官和士兵普遍素质低,尤其是士兵,为钱参军的大多不是亡命徒就是爱尔兰的流民。 说他们军纪败坏也不是冤枉他们,軍队中流行酗酒、滋事,完全就是一副流氓做派。 另外他们还吸食鸦片,这一点朱敬伦早就注意到了,十年前收复广州后,他俘虏的那批英国軍官少有不吃鴉片酊的。 而英国軍队的腐敗,朱敬伦之前却不知道,他还以为英国軍队的管理很科学呢。但大明军官回来的消息是,英军内部卖官鬻爵、后勤**、将不知兵? 由于欧洲历史上一直是一个贵族统治的政治体制,19世纪上半期英军还在合法的施行“恩赐制”,由国王任命的官吏多由贵族子弟充任,軍队中就更是如此。最离谱的是,这些贵族子弟当官,完全不当回事,他们将花天酒地当作正事,当官的事情吗,花点钱雇人帮他们处理公务都行。 比如1786年,英国海军部财务处和6军部主计处的处长,每年分别花费5百英镑和1千英镑雇人代理职务,官俸的剩余部分拿来自己用。内务部席书记员查理·布理耶兹克本来有81英镑13先令的工资,一方面雇人干本职工作,另一方面又替**官厅高级文官代职,每年拿到227英镑3先令的薪水。 这种情况,一直到1854年2月,英国政府提出《关于建立常任英国文官制度的报告》,通过考试选拔文官的制度才开始被提上日程,这就是著名的英国公务员改革,经过长时间的争吵,在1855年5月21日,英国枢密院签了《关于录用王国政府文官的枢密院命令》,英国才开始改变。 但每一项制度,不是说变就能变的,事实上这项制度完全推广是需要时间的,公务员制度推出后的十四年间,从年录用的9826名文官中,竟然有7o33人未经任何竞争性选拔直接任命,完全经过公开竞争考试的只有28人,平均1年2人。 美国开国元老富兰克林曾经考察过英国,评价说“绝对的腐敗在这个古老国家的所有等级的人们中流行,从头到脚都完全堕落和腐敗了!” 文官尚且如此,军官只能尤甚,因为古今中外,軍队的权力都是更集中的,所谓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敗,这条定律不止针对中国,对英国同样适用。 軍队的腐敗令人指,文官虽然实行任命制,但大都得到任命的都是贵族,贵族起码有基本的教育,可是軍队中流行一种卖官制度,军衔是可以买卖的,这在整个欧洲还是独一份,而卖官在中国历史上的名声并不好,真正敢明目张胆的卖官的,也就是很早的汉代,和满清王朝两个朝代,其他朝代即便做,也是特例,绝对没有形成制度。 英国人光是卖官这种行为,就足够让大明的军官看不上他们了。 相比欧洲大6国家,比如法国,哪怕是在大革命之前的贵族时代,任何想成为军官的人都需经过宫廷家谱学家审定,具备1/16的贵族血统,因此法军的所有上校以上军官几乎全部出自大贵族或拥有几百年家族史因而能被引见给国王的贵族,拿破仑能当上军官,也是因为他的家族毕竟是小贵族,而且当时皇帝要笼络科西嘉岛的土著,才破格让他去上军校。 英国人虽然也重视贵族血统,但随着新贵族阶层的壮大,那些通过资本扩张家致富的资本家没有显赫的背景,又希望通过参军为国王服务换取一个体面的身份,所以他们的声音慢慢就形成了买卖军官的制度,这制度本身就是为富裕阶层开辟的新路,在金钱面前,什么资历、才干都靠边站。 在鴉片战争之前,英国对卖军衔制度所做的的唯一一次限制,是在176o年,禁止为幼儿买官、固定交易价格,第一条算是给自己脸上贴上遮羞布,不像清廷,娘胎里的孩子都可以捐官,固定交易则是把商业社会的传统扬光大了。 直到现在,朱敬伦收到的消息,英国軍官的升迁,还是用钱说了算,除了固定价格的委任状之外,还需要自费购买自己的军服、装备,确实只有有钱人玩得起。 这种制度,让英国人在面对拿破仑时代的法军时,总是胜少败多,不是軍队数量不够,不是英军装备不行,事实上当时就数英军待遇高,整个犯法连接的武器装备都是英国援助。 可就是军官不行,有的买官的贵族,在行军中,甚至会命令士兵背他们过河,打败拿破仑的威灵顿公爵就曾命令士兵把这些娇贵的贵族军官扔在河里。 军官素质普遍低下不说,关键是军官完全对军务没有兴趣,他们也跟贵族文官一样,热衷于酒会、交际舞和文艺沙龙,很少跟士兵沟通,跟那些来自底层的士兵,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圈子。 不止是普通英**官看不起士兵,连威灵顿这样的名将都对于完全从底层贫民中招募,乃至于强拉来的士兵,认为他们根本“非人”,是“招募来的地球上的渣滓,只知道喝酒。” 軍队管理也十分混乱,威灵顿带领来自苏格兰、爱尔兰等地的士兵去打拿破仑的时候,英军中甚至有允许士兵家属随军的传统,士兵一边行军,旁边跟着一大帮子妇女儿童,这大概跟海盗时代的文化遗留有关。 军官职位可以买卖之后,几乎可以肯定,一定会生腐敗问题,英国人也吃空饷。 英军是募兵制,组建軍队的方式往往是,一个军官买到了军衔之后,政府下委任状,然后授权他组建他的军团,政府会提供足额的薪金和武器装备,军官则负责士兵的招募、管理和训练。 由于对军官缺乏见惯,导致英军广泛存在的缺额问题,跟明清时期的中国軍队一样。 但奇怪的是,英国軍队中这么多问题,似乎英军的战绩也不差。朱敬伦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军官是不会说谎话的,他琢磨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欧洲长期存在的战争,拯救了英军。 在历史上,欧洲人隔几年就要打一次大仗,这不但大大锻炼了軍队,关键是形成了欧洲国家普遍尚武的文化,所以大航海时代,欧洲冒险家在其他地方显得更爱玩命,他们将其称作勇敢精神,认为是一种品质,还不如说是一种对频繁的酷烈战争的一种文化上的应激反应,等到21世纪,西方人普遍生活安定之后,那时候就不是西方人表现出他们所谓的“勇敢”精神,而是中东戴头巾的民族去西方展现“勇敢”精神,而那时候西方人说这是不文明行为。 另一种原因则是,历史上欧洲流行佣兵制度,所以只要拿钱就能雇佣大量专业的瑞士雇佣兵,这也就遮掩了英国本国軍队羸弱的事实。 真正让英国軍队露怯的,则是跟俄国在克里米亚打仗的时候,各种腐敗问题都被现,被正兴盛展的报纸纷纷披露,这种舆论的监督,对英国軍队也是有帮助的。不过现在情况还没有扭转,不过从英国来的消息表明,英国人这几年一直在反思这种情况,大有起改革的意图。 因为这几年持续收到英国軍队的负面消息,所以朱敬伦真的认为英国6军就是渣渣,当年能答应鴉片战争只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更渣,大明军官甚至认为,大明6军都可以完全碾压英国6军。 可是为什么李秀成明明击败了法国軍队,却就是拿英国軍队没办法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英国軍队比法国軍队数量更多? 朱敬伦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让前方想办法尽快查明,了解这些消息,有助于朱敬伦时刻做出合适的决策,没错他并不愿意看到太平天国跟英国的战争持续下去,真的陷入僵持,只会让满清找到机会,不管是湘淮集团趁机做大还是清廷借势整合,都会打破目前中国地区的势力平衡,让大明失去宝贵的展时间。 此前朱敬伦觉得李秀成能轻松搞定英国軍队,所以表态说保持中立,告诉李秀成不能再卖武器给他了,李秀成是一个骄傲的人,明明告诉他不卖给他了,他还张口要卖,那就真的是被打急了。 之前觉得李秀成能轻松搞定英国軍队,不需要自己的帮忙,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介入,对双方进行调停,现在看来李秀成搞不定英国人,那么就真的需要帮他一把。 哪怕不从政治角度,而从感性角度出,李秀成进攻上海,那也是在为中国民族收复丢失的权力。当年老蒋愿意放大6的海军通过台湾海峡去跟越南人争夺南沙,朱敬伦当然也能助太平军一臂之力让他们搞定英国軍队。 至于英国人的战争威胁,朱敬伦觉得那就是一个笑话,等几个月之后,普鲁士暴揍法兰西帝国,德国以出人意料的姿态高调统一,新的欧洲政治局势,会让英国人头痛一阵子呢,甚至很可能英国人之所以之前出强硬的威胁,就是指望法国早点解决了普鲁士,然后跟他们组成联军在来东方作战呢。 法兰西突然倒了,英国肯定会把主要精力放在欧洲这个大后方,平衡欧洲战略将是他们未来几年的目标,绝对不会向其他地方辐射力量。 这就是地缘对于政治的意义,任何地缘力量的变化,都会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 所以朱敬伦在这场战争之前,就觉得李秀成真的是太会挑时间了。 ------------ 第五百四十五节 交货的麻烦 李秀成确实遇到了大麻烦。天籁小说.⒉ 跟英军炮战失利他能想到,之前在上海城的时候,他就现英军装备的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比他的前装滑膛炮好了太多,不但射更高,而且射程更远,炮弹威力也更大。 英国人在租界中下了大功夫,这可不是协防上海城,不是帮清军打仗,而是保卫他们的老巢,他们在租界中,拆除了大量的民用建筑,修造了坚固的工事,雇佣了大批的民夫提供后勤,组建了两万大军。 关键是他们有3oo门阿姆斯特朗大炮,李秀成虽然拥有更多的大炮,但是在正面上不可能完全施展开,而且之前的炮战,让他的优秀炮手伤亡太多,已经很难冒着炮火跟英国人进行炮战了。 从其他方向迂回的话,英国炮舰在吴淞江口巡防,黄浦江更是英国海军的舞台,两面都不可能对租界形成威胁,以外海为中心,英国人采用收缩防守的战略,真的让李秀成头痛。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是毫无办法,打仗吗,无非是多死点人,总能赢的。 所以他让步兵冒着炮火一次一次冲锋,但是这时候他现,洋人竟然拿出了一种新式武器,一种射很高的火枪,一扫就是一大片。他不了解这种武器,从来都没见过,根本就无计可施,当地面上躺了一层太平军的尸体后,李秀成知道强攻也不是办法。 对新式武器的不了解,让李秀成觉得根本不可能用步兵打进去,填多少人命都没用。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想到向大明求助,因为这时候,在他的认识中,也只有大明那种巨炮,才有可能压制住英国人的大炮,甚至他想过用巨炮迂回到后方轰击英国人的军舰,不需要对付黄浦江上的主力舰,只需要干掉狭窄的吴淞江上的炮舰,他就能通过那条江攻击租界后方。 好消息是大明商人告诉他,大明兵工厂那边联系好了,愿意出货。但是强调这跟大明官府武官,完全是私下的贸易,所以这价钱还得提一提,提到每门大炮十五万两。 李秀成默认了这群吸血鬼的敲诈,只要能得到上海,花多少钱都能赚回来。一旦失败,不但前功尽弃,李秀成觉得自己可能会有大麻烦。 这几年洪秀全让他执掌大权,虽说大多数时候他的权力都畅通无阻,但是他明白,反对他的一股势力已经形成。洪姓王爷不可能看到他做大,早就在暗中拉拢他的手下,联系其他强势的王爷。只要他这边稍微给点机会,那群人一定会给他找麻烦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宁可亲自来上海指挥战斗,也把堂弟李世贤继续留在宁国府的原因,他担心他的主力一旦调离天京,从赣北调回徽州驻防的杨辅清会有什么举动,洪秀全天天住在深宫,毫不过问政事,可谁能摸清楚这个天王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万一他在玩一次给杨辅清一封密诏,大军不在天京,杨辅清突然带兵进京,他李秀成也就成了第二个杨秀清。 因此李秀成一边将李世贤继续留在宁国府盯住杨辅清,一边竭尽全力务求一战击溃上海的洋人势力。 至于太仓哪里,他将在赣南的汪海洋派在哪里,他不太担心汪海洋会跟左宗棠有什么勾搭,因为当年正是左宗棠将汪海洋从浙江赶到福健,又从福健赶到江西,把汪海洋打的如同丧家之犬,汪海洋手下的老弟兄,死在左宗棠手里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俩人血海深仇,不可能和解。 但依然得看他李秀成能不能尽快攻下上海,否则时间一久,汪海洋哪里保不住有异动,汪海洋跟左宗棠血海深仇,但是他的手下中,可是有大批鲍的旧将,一旦鲍暗中联络,汪海洋有什么举动,自己在上海失利的话,鲍联合汪海洋就能够直进天京城,再来一次天京之围。 所以他必须快,必须用最快的度拿下上海,不给任何人机会。 只要他拿下上海,然后就以最快的度跟汪海洋汇合,在太仓聚歼左宗棠大军,彻底扫清渡江的障碍,这样汪海洋部也只能跟着自己一起北伐,北伐能不能成功都不是关键,把汪海洋这帮人赶过长江去,让他们像当年的陈玉成那样去江北开辟地盘那么江南也就稳固了。 至于杨辅清,汪海洋部无论顺利还是不利,他都有足够的借口调杨辅清过江支援,毕竟自己的軍队跟洋人苦战一场,而杨辅清养精蓄锐,于公于私都得他去支援。 杨辅清和汪海洋都去了江北,不管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江南一带连成一片,都是他李秀成说了算,对洪姓王爷们也就不用太顾及,接下来他就可以大展拳脚,在这整个地域施展他的手段了。 因此问题的关键就是能不能尽快拿下上海。 好消息是大明答应卖给他大炮,但有一个困难就是,如何躲开英国人的封锁。 英国海军已经不敢靠近上海城,但是他们依然在黄浦江上占有优势,在长江上,在大海上,英国軍舰始终控制着制海权,大明的走私商敢要那么高的价码,最大的理由就是他们的货物不断的被英国人扣押。 尤其是宁波港现在被英法联军的海军封锁,大明商船无法靠岸,现在大明弄来那么点东西都是靠走私,走私一船粮食、布料被扣也就扣了,他的軍队还能从其他地方筹粮,但大炮如果被扣了,他就无计可施了。 另外听说大明生产这种炮也很麻烦,一年才能生产一两百门,他们的存货最多几十门,如果全都卖给他,又让英军扣押的话,让他等一年,他可等不起。 他宁可慢一些,但要稳一些。 所以他建议,改在6路交货,而且分开两边,大明商船大可以将一批大炮运到福州,然后走6路到浙江,另一路则走江西,通过赣江送到太平军手里。 走江西只是备案,是担心另一路出现问题,如果能从浙江送到太平军手里,多则一个月,少则十来天他就能再次起对上海的攻势。 “这个李秀成倒是谨慎,也好这样还免了我们的麻烦!” 朱敬伦收到建议之后很痛苦的同意了。 这样大炮将走海路先送到福州,往北在闽浙交界处的分水关交给太平军,太平军一路往北运到温州,然后通过水路一直送到杭州,在杭州又有到上海的运河,因此事实上只要送到温州,那么十天之内基本上就能抵达前线。 至于走江西哪条路,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长江是不能走的,因此到了江西,最多是送到徽州,从徽州6路运输到前线,得经过整个江苏,一路上有山有水,就是没有连续的水路通道,没有一两个月很难送过去。 “要是有铁路就好了!” 朱敬伦感叹一声。 修建宁波到杭州的铁路已经放上了日程,江浙一带连年战乱,人口不及过去的一半,只有两千来万人,加上太平天国的暴力管理,征地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但朱敬伦还想马上修建一条从广州通往福健的,从广州通往江西的,通往广西的,等三条跨省铁路,在玩广九线酝酿八年的故事,他可玩不起了。 广九线那是在树立信用,目前那几座平白无故立起来的桥梁,已经成了大明保护私产力度态度的象征。 旗子已经立起来了,那么就需要让大家见一见大明维持法制的能力和决心,保护私产的态度已经有了,但是保护私产是要依靠法律还是政府的自觉,显然法律更加靠谱,因此朱敬伦现在需要树立法律的威信。 还是通过修铁路。 这一次他打算征地,但不是盲目征地,而是要有道理,有法理的。他决定出台征地法,后世各国都有相关的法律,即便公知崇尚有加的灯塔国,也是有征地法律的,而且还因为有人利用这种法律钻空子,引起过各种纠纷。比如政府征了一个老旧住宅区进行公益性改造,结果后来转手给了私人企业,当地人现很快那个企业从他们的土地下现了巨大的煤矿,马上怀疑是政府勾结利益集团用法律侵犯他们的利益,直接就告了联邦政府。 朱敬伦出台征地法,当然不是要跟老百姓争利,他是为了杜绝那种盲目的土地情节,就是有些人打死不肯卖地的,那么怎么办?道路难道不修了吗,这不现实,最后只能是委屈少数,造福多数了。 但是法律一定要公道,不能沦为利益的工具,所以只能在真正对公众有益的地区进行争地,比如修建一条十分必要的铁路,可以争地,但是没有必要的情况,就不能征地。 相关的法律条文,已经让大明的法律专家去考虑了,大明现在出台法律很简单,因为还没有议会的掣肘,朱敬伦盖上大印就能批准法律。 相信这个效率会非常高,一个月之内,相关法律就能出台,三个月之内,就能完成相关争地,半年之内,三条铁路线就能同时动工,三五年之内,大明铁路网就能形成。 至于民间的反抗是肯定会生的,这一次朱敬伦会采取强硬的措施,因为他会告诉别人,这是法律决定的,他不在乎有人会恨法律,朱敬伦的认识始终是,法律可以让人憎恨,但是必须得到信任,不管是憎恨法律还是喜欢法律,大家先得先做到相信法律。 一旦他让所有人相信法律的力量,那么法律说保护私产,大家才会信服。到时候才能出现资本家毫无顾忌的将资本投入工业领域,因为他们知道,即便不是土地这样可以作为祭祀产业的资产,依然不会无缘无故被权贵夺走。 那时候私人投资浪潮才会到来,真正的工业革命才会启动。 目前最关键的,还是帮助李秀成夺回上海,最好的结果是,太平天国武力占领上海,然后大明通过外交途径取得这里的管理权,哪怕是帮太平天国收税也好,坏一点,太平天国决定自己管理上海,导致上海这个经济中心效率大跌的话,那么朱敬伦就得考虑一下让宁波暂时代替上海挥长三角地区经济中心作用了。 ------------ 第五百四十六节 争议性的人选 不得不佩服李秀成的运气,他选择今年进攻上海,选定真太是时候了。天籁.⒉不但法国人跟普鲁士胶着在一起,无力顾及到东方问题,就在他进攻上海遇阻之后,突然满清那边也出了乱子。 天津几千名民众,在6月21日,围困了法国天主堂。天主教在中国向来蛮横,法国主教勒令天津县令驱散群众,没得到满意的答复,竟然当街开枪,当场打死了刘杰的仆人。 这种蛮横,惹恼了民众,愤怒的民众冲入了法国领事馆,打死了法国领事和秘书,之后1o名修女、2名神父、另外2名法国领事馆人员、2名法国侨民、3名俄国侨民和3o多名中国信徒,焚毁了法国领事馆、望海楼天主堂以及当地英美传教士开办的4座基督教堂。 历史上著名的天津教案爆了。 英、美、法等国联合提出抗议,并出动军舰进行威胁。 此举为李秀成大大吸引了火力,一时间清廷跟洋人勾结的可能大大降低,而英国人不得不抽调部分舰队,也降低了李秀成的压力,最直接的是大明商人走私来的物资补给更多了。 但最重要的是政治意义,一旦清廷跟洋人闹翻,太平军就可以一一击破他们,这让李秀成觉得,北伐的成算更大了,一旦杨辅清和汪海洋也这么认为,他们北伐的动机就会增大,都不用自己采用势力威逼,就能让他们积极去北伐。 广州的朱敬伦却开始忧虑起来,他没想到天津教案还是如期生了,在这个紧张时刻,刺激英国人紧张的神经,鬼知道会不会失控。 尤其是连俄国人、美国人都牵扯进来了,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个八国联军提前出现。 万一出现这种情况,朱敬伦的打算是,干脆大明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再次攻占北亰,好过英法美俄四国进京,满清搜刮的好东西,与其被这些人抢夺,不如让大明占了。 因此天津教案的消息传到大明,大明軍队马上收到了命令,开始紧急心动起来,休假的军官取消放假,探亲的士兵立刻归营,6军开始密集进行演习训练,海军开始往广州集结,随时准备北上。同时后勤部门开始储备军事物资,一时间市面上的粮食、布匹、纱布价格都涨了一成。 大明的动向,让相关各方更加紧张,因为他们看到在这个时刻,有余力干涉东方事务的,好像就只有大明这个国家。 但是没人想让大明介入,尤其是英国人,维持英国在长江的利益是他们在东方最大的外交准则,因为目前上海已经成为了英国在东方最大的贸易口岸,每年进出口数千两银子,无法割舍。 如果大明介入,不管是北上京津,还是再次介入长江流域,英国人都认为对他们不利,上一次大明解救太平天国,独占了天京口岸长达半年,如果大明在玩一次这种手段,独占上海利益的话,英国人的损失太过巨大。 大明北上京津的话,英国人又担心失态失控,欧洲的问题还在焦灼,法国皇帝一心想羞辱普鲁士国王,一旦普鲁士不肯屈服的话,就又是一场战争,英国一时之间无法抽调力量干涉远东事务,所以他们目前最合理的措施,是保持平衡。 世界霸主有时候也真是不好当,真是操碎了心,不但要保护自己的利益,还需要保护自己的掠夺对象,当真是不好操作。几年前,英法联军一边进兵北亰,一边还要在上海帮助清军防备太平军,这种奇葩的事情,英国人也不想在做一次了。 这次事件虽然是因为法国天主堂而起,法国又是教皇授命的保教国,整个东方,都是法国的保教区,所以法国人表现的极为强硬,他们的军舰第一时间就跟英国组成联合舰队,进逼天津用战争威胁,显然他们并不认为他们没有力量,法国人此时骄傲到了极点,根本就没把可能跟普鲁士的战争放在眼里。 美国人一向都希望能够取巧,也不会采用强硬手段,俄国人在欧洲的印象往往比较野蛮,在欧洲给人一种善于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印象,但是在东方,从上次鴉片战争开始,他们反而表现出一种狐狸的性格,可这次他们自己人也有被杀的,显然不太容易保持中立。 面对如此复杂纷乱的局面,英国人向来喜欢寻找盟友,联合甚至依赖别人的力量解决问题,但此时他们现,在东方,他们能借用的,就只有大明国的力量。除了这个势力之外,其他国家此时竟然都因为某种原因,无力干涉。 所以威妥玛再次向大明照会,希望能够在天津教案上保持一致。 大英帝国的邀请,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地位的象征,甲午战争钱英国跟日本签订了平等的通商条约,英国人对日本人说,这份条约对日本的意义,远胜过战胜大清国的軍队。 可问题那是要对谁,换做一个油滑的政府,此时也会非常乐意接受英国的要求,给英国人打工,从而借助英国的力量,博取自己的利益,然后借助英国在世界体系中的霸权,维护自己得到的利益,简单来说,就是给英国打工,然后分享一点辛苦钱,后来的日本就是这么干的。 但朱敬伦不是日本人,他没有日本人身上那种取巧的性格,没有给人做苦力的觉悟,他有中国老一辈人身上那种以我为主的自主意识,在这次事件中,他更想大明来主导。 所以面对这次危机,大明有自己的动作。 就在英国人找上大明的时候,大明却找上了其他人,先是跟美国公使、俄国公使磋商,希望两国能保持克制,从维护东亚稳定的大局出,尽量保持克制。对于天津生的教案,大明表示遗憾,并且愿意出面从中调停,给各国一个公平合理的交代。 显然大明想在这次事件中扮演更大的角色,而不是甘于做大英帝国世界体系的维护者,不愿意充当英国人的马前卒和爪牙。 俄国人的农奴制改革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绩,但问题依然很多,由于在农奴制改革中,让农奴承担了太大的成本,过于保护贵族地主的利益,导致各地暴动不断,而贵族地主作为既得利益者,很多也对改革不太满意,加上中国实在是过于遥远,所以俄国人也没有力量,没有兴趣真正介入东方的危机。 历史上,最后是李鸿章出面平息了这次事件,他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就是说服了俄国人答应不杀人,最后只是赔钱了事,几个杀人的中国暴徒,反而被清政府给轻判了。 因此这次俄国人也很乐意接受大明的调停。 美国人向来不热衷于使用武力解决问题,在中国两次鴉片战争中,他们都保持了克制,他们的外交政策,向来是以利益为主,希望跟其他国家保持友好来维持利益,在外交上,他们之前喜欢跟随英法这样的强国。 这次大明出面,并且向他们保证维护他们利益的态度后,美国人表示支持大明这个东方国家,在教案中挥积极的作用。 至于法国人,他们的政府都即将在普鲁士的打击下倒台,之后是巴黎公社运动,他们自己把自己的事情搞清楚就得几年后来,现在法国看起来强硬,那不过是一只还没现自己早就老迈的牙齿脱落的野狗最后的狂吠。 但大明还是跟法国人接触了,告诉法国,大明一贯的政策是维护贸易自由和地区和平,大明愿意保证法国的利益,对法国外交官和宗教人员的遇害表示遗憾,但是希望大家能在和平的前提下处理此次事件。 法国人对此表现了不耐烦,但他们也得顾忌大明的态度,朱敬伦称作铁甲舰去了法国一趟,不是没有收获的,除了让法国接受了一份平等的关系,比如他们放弃了之前要求跟英国一样的治外法权,另外也让法国人明白了大明是东方一个强大的国家,至少拥有强大的军事工业,尽管这是一个假象,但是在表面上就是这样,很长一段时间是不会被戳破的,就好像甲午战争之前的北洋舰队,当时全世界都以为大清是东方第一海上强国。 法国人对大明的回应是,法国愿意保持和平,但是清廷必须给法兰西帝国一个满意的交代,清廷必须为伤害法兰西帝国公民和神职人员付出代价。 他们提出了要处死负责的官员,惩办相关的官员,派专使去法国道歉,并给与经济赔偿。并且保证此类事件永远不再生,还要求保证天主教在满清内地的传教自由。 法国人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自以为给了大明莫大的面子,却根本就没考虑过这次事件中,法国人自己是不是也有责任,这跟西方此时惯常的思维方式有关,他们天然的认定自己是唯一的文明人,如果跟其他国家的人产生了冲突,一定是因为对方野蛮所致,所以他们直接就提出了解决的方式,与其说是尊重大明,愿意让大明调停,不如说是让大明将他们的裁决结果通知满清。 但他们似乎没有考虑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调查一下事情的原因呢?” 大明的使者向法国人提出这个本应该最基本的建议,法国公使颇为不耐烦的同意,他感觉这完全是走过场,事情的原因肯定是野蛮的中国人刻意伤害文明的法国人。 而且他们提出由法国人进行独立调查,大明不同意之后,他们又要求组成以法国人为主的国际调查团,大明依然不同意。 大明给出的建议是,大明将派出完全中立的调查团,任用富有道德和正义感的绅士,负责调查此事。 结果法国人还是不同意,更不同意大明提出的调查人选,而大明坚持派这个人去,因为此人是大明的皇帝选定的。 最后跟法国人没有谈拢,大明宣布将独自对此事进行调查,照会各国,在大明完成调查之前,希望各国都保持克制,否则视为对大明的不尊重行为,大明也必将不再配合各国在东亚维持自己利益视乎的行动。 大明的强势态度,让各国产生一种这个新兴的国家,试图在这个地区主导地区局势,就好像美国人在美洲所做的一样,他们尽管很不舒服,但是却不觉得奇怪,因为以他们的观点来看,这是任何国家都会做的,这是维护本国利益的合理行为。 只是各国都对大明要派出的调查人员表示了不理解的态度。 因为这个很有争议性的人物是曾国藩,这几年一直在大明推动兴复儒道的曾国藩。 没人认为这个极力维持中国传统宗教的大儒,能在调查天主教教案的过程中保持客观。 ------------ 第五百四十七节 登高必跌重 别说西方人了,就是中国人,包括大明的读书人和满清的读书人,都不这么认为。天籁Ww 但是他们不认为曾国藩不能保持客观,而是认为曾国藩一定能证明洋教的邪恶。 广大读书人,除非真正了解西方宗教,甚至是信教的中国人,很少对洋教有好印象,这是目前的普遍现象,可以解释为一种文化团体对外来文化入侵的一种应激性心理反应。 历史上,当天津教案爆之后,清廷同样是让曾国藩出面解决。曾国藩是一个把诚作为信仰的人,这是他的修养,所以他去调查的时候,追求的是客观事实,调查的结果并没有让广大读书人如愿,他经过调查认定,教堂里并没有人们谣传的洋人挖人心肝之类的情况,传闻中放小孩眼睛的陶罐里,放的不过是洋人泡的蒜头而已。 曾国藩的调查结果是事实,但是却不符合中国人的认知,结果天下人反曾,曾国藩在天下人的咒骂中,第二年悻悻离世。 研究外交史,就不可能绕过西方宗教在中国的传播史,不能绕开因为教案引的相关历史事件。 朱敬伦太清楚曾国藩因为调查教案一事,名誉扫地,至少在当时被读书人咒骂。 明明知道曾国藩去调查这件事没有好结果,朱敬伦还是要去做,原因很简单,因为曾国藩是罪和斯的人。 历史上清廷之所以选择曾国藩去处理,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曾国藩是当时天下第一大儒,平定太平天国保卫中华礼仪人伦的巨大光环套在曾国藩头上,让曾国藩成为一个最接近圣人的人。 国家出现圣人不是坏事,可问题是这个圣人如果是一个活人的话,就会让人尴尬了,尤其是对皇权,面对这种活的圣人,你用他吧,无法控制他,不用他吧,又交代不过去,总之这样的人在任何时代出现,都会给皇权造成非常大的现实困扰。 所以满清让曾国藩去做这件事,因为这种事非常麻烦,牵扯到了群体性的不理智,谁都清楚沾上这种事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哪怕是曾国藩沾上,也得惹一身腥,一个毫无污点的曾国藩清廷不敢用又不能不用,但如果有了污点的曾国藩,那就可以放心用了,因为这样的曾国藩就不在是圣人,只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才。 朱敬伦其实也遇到了跟慈禧和奕欣一样的问题,曾国藩的威望太高了,高到了让朱敬伦不能忽视的地步。他不是一个嫉贤妒能的人,他并不担心国家出现精神感召力越他的人,尽管那样会带来麻烦。 他之所以觉得曾国藩是一个麻烦,不是因为曾国藩的号召力太强,关键是曾国藩的号召力跟他的想法不一致,曾国藩用他的号召力挡了朱敬伦的路。 这个历史上,曾国藩的威望比之原本的历史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的历史上,曾国藩主要的功绩是保卫了儒教,镇压了太平天国运动。这个历史上,保卫名教这份功劳只有一半,但是曾国藩却通过在大明推广儒教,在各地广建孔庙,让他在士大夫心中的地位比原来应有的威望一点不差,三年来,曾国藩在大明境内已经假设了五万所孔庙,每个孔庙中都设有一座大小不一的学堂,有一个老夫子教授学生礼义廉耻,现在曾国藩的信徒已经不计其数,他们已经公然喊出了要让人人“懂礼仪知廉耻做君子”的口号了。 曾国藩将隐藏在大明传统社会基层的那种传统儒教力量给彻底激了出来,已经形成了一股难以扑灭的熊熊烈焰,如果仅仅是办学,哪怕因此曾国藩的威望升上了天,哪怕读书人把他当成一个当世孔子,朱敬伦也不在乎,可问题是,曾国藩起建立的学堂,已经完全脱离了朱敬伦的设想,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就是这些学校不教授数学,他们是自己办的私塾,他们不接受官府派来的数学教师。 而此时在乡间的办学热情最为高涨,关键是最保守的士大夫在曾国藩这面旗帜下,抱成了一团的情况下,政府再想强行推广数学教育,恐怕会造成动荡的。 所以朱敬伦才选择了跟满清权贵一样的做法,他觉得在这个时候,打击一下曾国藩的个人威望,是很有必要的,有必要就要去做,这就是政治,至于对于曾国藩本人,那就只有抱歉了,既然曾国藩闯入了朱敬伦他们这种人的政治猎场,就要随时做好被猎杀的准备,或者拿起枪来也选择做一个猎手。 曾国藩历史上就没有选择做猎手,他选择了解散湘军,他没有造反,他想做圣贤,他不想做君王,结果他只能是一个猎物,在猎手们认为有必要的情况,随时会拿他开刀。 朱敬伦挑中曾国藩的原因,当然不止这一点,如果仅仅是打击一下曾国藩的威望的话,方法多得很,他只要还是想利用一下曾国藩的威望,既然曾国藩的威望已经阻挡了他的路,迟早都要打击的话,那么在最有利的时刻,让曾国藩的威望挥一下效用也好。 换做任何一个人去调查这件事,最后得出的结果都可能没有公信力,但是曾国藩已经获得了儒家系统中所能获得的极限,他是全天下读书人中的楷模,是大家的模范,他调查的结果其实是让人信服的,之所以后来大家那么憎恨曾国藩,就是因为他们信服曾国藩,可正因为这种信服,让他们格外的憎恨,因为曾国藩揭露了真相,让他们难以接受的真相,换做一个人,他们不信服的情况下,反而不会如此憎恨了。 朱敬伦就是要用曾国藩的威望,打击一下全天下的保守士大夫,包括大明的士大夫,打击一下他们的愚昧,让他们开开眼,不要总自以为是的看问题,他们憎恨洋教也好,喜欢洋教也罢,但是给洋教头上安上那么多愚民迷信的东西,在用那些东西去愚弄文盲的愚民,这是朱敬伦坚决不能接受的。 朱敬伦也担心这个时代西方宗教的文化入侵,因为这种文化入侵也是造成这个时代中国社会问题的一个很大的原因,但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中国文化团体用这种愚昧的方式进行自我保护,因为他们今天不能正确看待西方的宗教,明天也就不能正确的看待西方的科技。他们今天对愚民说天不下雨地干只因教堂遮住天,明天就会告诉愚民扒铁路推电杆东海去翻火轮船。 朱敬伦很清楚,那些认为洋人神父挖小孩心肝的人,跟认为工厂烟筒的影子压到他家房顶给他们家带来霉运的人都是一群人,而这群人的思想,则是他们心中的文化人,是一群乡下土夫子们给他们灌输的。 因此根源还是那些保守的文人士大夫阶层,是乡绅阶层的思想问题,能触动这些人思想的,不是报纸上逻辑严密的评论报道,不是政府的理性引导,而是他们自己心目中的太阳,他们自己挑出来的精神偶像,比如曾国藩这样的人物,做出一种跟他们思想相悖的事情。 历史上,曾国藩在天津教案一事上,名誉扫地,天下人大骂曾国藩,可是之后洋务运动却马上展到了高朝,不得不说曾国藩这个标杆的倒下,对传统士大夫精神的巨大冲击,是有莫大关系的。 曾国藩自己不可能不明白这种结局,可是当朱敬伦派人找上他,告诉他皇上请他去调查天津教案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法推脱。 因为大明官员告诉他,此事非他不能处理,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英国、法国、俄国和美国的洋人,势必会联合向北亰动进攻。 同时大明政府还通过报纸表声明,告诉天下读书人,官府邀请大儒曾国藩去天津调查教案,瞬间赢得了一众读书人的响应,他们认为他们心中的偶像出面,肯定能震慑住洋教。 忠君也好,不忠也罢,曾国藩毫无疑问是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他是天下敬仰的大儒,洋教问题,大家都翘以盼的等他出面,如果他不出面,他用一辈子建立起来的名誉就会轰然倒塌,因为他在大是大非面前退缩了。 另外曾国藩是一个真正有休养的儒士,后世被称为儒家辉煌最后的尾声,他不是世俗的政客,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士大夫,至少在精神道德层面上,他是跟范冲淹、王安石等士大夫文化颠峰时期的这一群精英士大夫平齐的,中国士大夫的道德支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简单一点说,一个真正的士大夫,是有一种家伙天下情怀的,他们心中对国家、民族抱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 这种责任感也让曾国藩无法去推脱。 但他心里其实明白,他去了,对他个人,恐怕会是一个打击,他明白他自己现在的位置太高了,高到他当初都想象不到的地步,他本没想过要收获这么崇高的威望,他最初的愿望不过是希望通过教育子孙懂礼仪知廉耻明大义,是不希望看到下一代被洋人的邪说蛊惑。 可他没想到,他推动的教育儒家化,通过大明日益达的现代报纸,传播的范围和度乎了传统社会所能到达的极限,如果没有这些现代传播方式,可能曾国藩的行为,要在他死后才能慢慢产生效果。 但是在这些媒体的推动下,他的行为已经不局限在读书人阶层,而是在全社会各个阶层中广为流传,而他的行为也被人各种解读,他成了一个符号,一种象征,而别人又在他身上加注了他本来没想负担,也承担不起的各种美好愿望,比如现在在大明广为流传的,说他曾国藩在将大明变成一个君子之国的说法,就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事情,这显然是外界对他行为的美好解读,但这种解读明显过度了。 这种解读让他享受到了过高的赞美,也站到了过高的高度,所以他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登高必定跌重。 明明知道对自己不利,可曾国藩还是要去,这就是他跟李鸿章这种人的区别,这也是一个真正的士大夫跟政客的区别,他不是不懂得趋利避害,而是因为从孟子时代传下来的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让他不能不去。 但他知道此行恐怕不会有好结果,他甚至连自己一旦不幸,棺材运送路线都交代好了。 ------------ 第五百四十八节 精神偶像的坍塌 曾国藩到天津后,满清朝廷很积极的配合他,慈禧以皇帝名义给曾国藩下了一道圣旨,任命他为钦差大臣,全权处理天津教案。 天籁.⒉ 曾国藩本来在满清的威望就极高,当地官员对他不敢不尊敬,另外聪明的满清官员没人想沾染这种麻烦事,因此一到天津,大家乐的听曾国藩做主。 曾国藩到天津后,听取各种人的说法,几千老百姓之所以突然起来围攻教堂,引的原因是四五月间,天津生了好几起儿童失踪案件。六月份,天津爆了疫病,天津一些收养孤儿的洋人教堂育婴堂中也死了不少婴儿,教堂每天都去郊外埋人。 老百姓看到洋人不断的埋葬婴儿的尸体,很快一种由来已久的说法就流传开来,都说洋人的修女杀死小儿做药用。这时候恰好官府抓到了一个贩卖儿童的人贩子,而人贩子交代说他把孩子卖给了教堂。 一下子天津人就怒了,本来对教堂就没好印象,尤其是天主教,那些神父急切的想要传教,因此对教徒不加分辨,良莠不齐什么人都要。 同时天主教是一个从教皇到神父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从历史上,他们就比较偏激,打击过各种其他宗教不说,连新教他们都镇压过,向来有一种唯我独尊的傲慢,加上这个时代的洋人比较强势,在其他文明面前有一种傲慢,于是经常出现教堂神父利用治外法权来包庇他们的教徒。 可这些轻易抛弃传统的文化,投靠教堂的人中,大部分是一群痞子,惯常欺负人,加入教堂就是为了仗势欺人,结果大家将这些流氓无赖的恨,都转移到了教堂身上。 老百姓原先就对他们没好印象,现在更是相信他们在贩卖儿童、残害儿童,因此生了包围教堂的事情。 到现在还只是群体**件,还没有生暴力冲突,事情还有解决的余地。如果此时清廷积极出面调查,还可以解释。可是清廷的官员早就习惯了推诿责任,那种士大夫的责任心,早就离他们远去了。所以一概的推诿。 洋人强势惯了,法国公使丰大业要求当地官府驱逐百姓,当地官府再三推诿,尤其是跟县令产生了争执后,丰大业竟然直接开枪,县令躲过去了,但是仆人被打死了。 洋人的蛮横,让清廷官府恼怒了,然后老百姓攻进了教堂,杀了神父、修女,打进了领事馆,杀了外交官,如果说其中没有官府的默认和推动,显然是不可能的。 到了此时,教案才真正失控。 曾国藩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他认为,要问题,是弄清楚洋人是不是真得拿小儿做药的事实。其实曾国藩何尝不明白这件事多么不靠谱,清廷的聪明官员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没人来,都看着曾国藩一步步卷进激流。 曾国藩请来当地的名望乡绅,大家一起进入教堂搜查,没有现任何传言中的现象,相反他们看到那些被丢弃的孩子,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他们得到了食物,得到了医治,唯一让他们不太满意的是,教堂一直在教育这些孩子信仰上帝。 但是那些充满荒诞的传言,一件都没有,没有用人眼睛做药的事情。当然没有这些事情,曾国藩来之前就知道不可能有这些事情。但他还是要来探查,一方面是用自己和这些有名望的乡绅的眼睛,帮老百姓见证一番,在通过他们的口告诉大家真相。他相信老百姓,至少是那些读书人是能够明辨是非的。另一方面,曾国藩主要是想来探查一下诱拐儿童的事实,他不相信洋人用孩子做药,但是他怀疑洋人为了传教,真的把儿童诱拐到这里来进行教育。 事实都没有,洋人连诱拐的行为也没有,但是洋人确实有给人贩子钱的情况,他们如实不讳的告诉了曾国藩,还拿出他们的记录簿给曾国藩查看,他们告诉曾国藩说,因为经常有弃婴的现象,他们为了鼓励大家把被丢弃的孩子送到教堂中来养育,所以给热心民众一点奖励。正是这点奖励,反而助长了一些不法分子,他们不是捡拾弃婴,而是直接贩卖儿童。 曾国藩是一个至诚之人,这是内心的信仰,是他精神的支撑,他不会违背自己的精神,所以他认可了洋人的说法。 接着他向天津老百姓出《谕天津士民》,先是赞扬“天津士民皆好义,各秉刚气”,然后才批评他们没有“迷拐之确证,挖眼之实据”便“徒凭纷纷谣言,即思一打泄忿”,教育天津人说“或好义而不明理,或有刚气而无远虑,皆足以偾事而致乱。” 其实就是劝告天津人不要无理闹事,给国家惹麻烦。 接着曾国藩拒绝法国提出的要求处死天津提督陈国瑞及天津府县官员张文藻、刘杰三人以抵命的要求,只以养病为名将张、刘二人放回原籍躲避风头,陈国瑞更是直接送往京城。 按理说,曾国藩选择以息事宁人的方式,其实很附和中庸之道,各大三十大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如果双方各让一步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尤其是官员,曾国藩认为,如果在跟洋人的交涉中,随意处死本国的官员,只会打击朝廷的威信,同时造成官员在跟洋人接触中畏畏尾,不敢据理力争的情况,这种情况其实在上海等口岸已经很普遍了。因此曾国藩不肯杀官员。 可是清廷实在是太恐慌法国人兵,尤其是内斗太严重,曾国藩名气虽然大,但往往这种名望越重的官员,遭遇的攻击就越大,因为攻击这种人,是那些以弹劾人出名的清流言官最便捷的出名渠道。 尤其是一群顽固派,向来毫无理智的想要尽灭夷人,他们声言,天津百姓是为了保护官员才打死洋人的,说明天津百姓畏惧官员而不畏惧夷人,正好利用民意把京城的洋人也全都灭了。于是他们根本不顾曾国藩的调查,在口说无凭的情况下,硬说天津老百姓在教堂里都搜出洋人挖的儿童眼睛了,曾国藩是意图包庇。 慈禧看到顽固派的态度,也给曾国藩来信询问,曾国藩明报说没有现。慈禧于是急着结案,生怕因顽固派的原因,导致事件扩大。 但是此时法国人根本不答应,一个肇事的人员都不惩治,别说法国人了,死了人的俄国、美国也不能答应。 见到洋人的态度坚决,慈禧等高层怕再次生英法联军进北京的结局,急于解决危机,反而指责曾国藩有包庇犯官,想那几个官员的脑袋平息了洋人的怒火。 曾国藩无法,只能派人将张、刘二人找回,录下口供,押解刑部。最后,刑部判决将张、刘二人遣黑龙江赎罪,刑部也不敢为了洋人杀本国的官员。 但是对于小民,曾国藩就不客气了,匆忙缉拿了2o名凶手判决死刑,之所以是2o人,因为洋人也死了2o个人,曾国藩完全打算用以命抵命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显然曾国藩熟读经典,却对于法理不通。而且他耍了一个手腕,抓的这2o个人,其中大多数本就是牢中的死囚。 曾国藩的这种做法,非但不能让洋人满意。朝廷官员继续骂他,这次换成那帮子清流,他们以民族主义的情绪,责骂曾国藩不但惩治本国官员来谄媚洋人,还要杀本国民众,简直是汉奸国贼。 还别说,这种带着民族主义情绪的谩骂,在中国大有市场。一时间引起了巨大的冲击,全国老百姓,主要是读书人、乡绅等社会精英,他们突然对曾国藩产生了巨大的不满。之前他们对曾国藩有多么期待,现在他们对曾国藩就有多么仇视。他们过去多么崇敬曾国藩,现在就多么鄙夷曾国藩。 曾国藩作为湖南人,之前他是整个湖南的骄傲,因此在外地经商的湖南人多以甚为曾国藩的老乡而自豪,各地的湖南商会会馆,都请曾国藩题字,曾国藩之前为了筹集军费,也乐得给商人题字,那些字都做成匾额高高挂在各个会馆之上。 现在全国各地的湖南会馆,纷纷砸了曾国藩的牌匾。 读书人更为激愤,当天津老百姓在官员的支持下,砸了洋人的教堂,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拍手称赞,他们一直视洋教进入中国是祸乱孔孟名教,认为天津父老反抗洋教,是跟曾国藩当年带领湖湘子弟抗击长毛是一样崇高的功业,按照他们的心思,这种事还得树碑纪念呢。 结果曾国藩竟然说洋人没有挖小孩眼睛,没有诱拐儿童。 事实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曾国藩怎么能这么说,其实失去理智的书生们要的,并不是曾国藩所谓的事实,他们只想要一个他们认为正确的答案,他们只希望他们的偶像曾国藩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 但曾国藩的表态,显然让他们不满意,甚至难以接受。天下人都可以这么说,怎么你曾国藩也要这么说? 于是读书人也站出来骂曾国藩,外地也不过骂一骂汉奸民贼之类的,湖南读书人尤为感到气愤,他们之前以曾国藩为荣,此时却一个个集会宣布不承认跟曾国藩是老乡,宣布开除曾国藩的省籍,他们不再承认曾国藩是湖南人了。 曾国藩没想到他以诚示人,得到的确实所有人的诋毁,顽固派嫌他迁就洋人,清流暗讽他谄媚洋人,商人都以他的题字为耻,他故乡的读书人更是都不承认他是湖南人了。 一时间曾国藩感觉到天上地下,竟没有他容身的地方了,不由的苦闷之下,竟然病倒。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正是之前他享有的名声太盛,盛名之下不容他有丁点的差错,之所以那么多人骂他,是因为那些人心中的一面旗帜,一个精神偶像突然坍塌了。 这股冲击是如此之大,甚至比两次鴉片战争的战败,更触动广大读书人的心,有些人变得更顽固,更仇视洋人,而有的人,却开始了转变心态,开始重新考量这个世界,这些在世界大变局之前开始变通的人,其实才是真正的民族精英,之后的几十年间,这批人将在洋务运动、实业救国等大事业中奋斗,可惜他们最后也失败了,因为他们的盟友实在太少,不肯变通的人实在太多。 曾国藩觉得自己暂时不能理事了,向清廷道明理由后,在李鸿章的保举下,清廷调派曾国藩的得力门生,做过江苏巡抚的丁日常前来协助曾国藩。 此时曾国藩这个理学大儒,儒家精神偶像坍塌的效应,已经扩散到了大明,朱敬伦不在乎那些崇拜曾国藩的保守读书人有多么痛苦,他不能不在乎曾国藩刚刚建立的那些学堂,竟然有可能被人砸毁。 ------------ 第五百四十九节 统一教育 丁日常来到天津,也没得到好评,因为他做的比曾国藩更刺激人。天籁.⒉ 丁日常的做法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安抚洋人,不惜一切代价的安抚洋人。 他一到天津,马上调拨资金帮洋人重修教堂,修缮育婴堂,严刑审讯涉案人员,好言抚慰洋人。结果惹的天津士民人人骂他丁鬼子、丁小人。四处张贴无头告示,揭他在苏抚任上腐敗受贿的不法情事。 丁日常没有曾国藩那么看重名誉,对此根本不在乎,说:“做官的谁不被人骂?官越大,骂的人越多。宰相肚里能撑船,他骂他的,我行我的。” 朝中言官弹劾他,他还敢大张旗鼓的跟那些清流言官打对台。 他上书说,国家大事受迫于清流,才导致国家受无穷之累,将两次鴉片战争都归罪于清流们毫无理智的一味主战。 丁日常的态度倒是赢得了洋人的一些好感,暂时威胁之词少了一些。 丁日常出自曾国藩的幕府,跟李鸿章共事过,李鸿章现在迹,手握大权,时常保举丁日常,在曾国藩面前也对丁日常赞誉有加,可是丁日常这个人做官不太廉洁,这一点曾国藩之前不太认同。 但是曾国藩明白,这种乐于同流合污的人中,也有人才,比如李鸿章就是一个,现在看来丁日常也是一个。 看到丁日常将外人对自己的苛责一下子都吸引了过去,曾国藩慢慢换过一口气,他慢慢接受了目前的现状,那就是他只能在外界的责骂和顾全大局之间选择其一,他选择宁得罪于清议,不敢贻祸于君父。 此时在大明,也是民意汹汹,洋教在整个中国都是没什么市场的,不然他们也不需要靠办育婴堂,从小培养教徒,不用收拢一大帮子地痞无赖,可以说在中国士大夫精英之中,对于洋教是没什么好感的。 哪怕是之前对办工厂、开港口等新式产业比较支持的新派人士,在面对洋教的问题上,也抱着抵触的心态,这一次他们集体失声,没人为洋教呐喊,结果报纸上天天刊登着大家对曾国藩的失望评论,显然都出自那些保守士大夫阶层,而之前他们是曾国藩最坚定的拥趸。 他们之前拥趸曾国藩,也是因为曾国藩告诉他们,多办一所学校,将来就少一座教堂,多收一个学生,将来就少一个洋教徒。可以说他们之前支持曾国藩,完全是出于内心深处一种文化排外心态,是出于对洋教的方案,仇视和憎恶。因此曾国藩的鼓动,反而是那些越保守的人,越拥护。 但是现在他们看到曾国藩面对洋人时候的软弱、迁就,他们突然觉得之前跟随曾国藩完全就是一种耻辱,一切都是谎言,曾国藩不敢对抗洋教,那么曾国藩办的学堂也就不可能对抗洋教。 这些人完全不以理性的方式来思考,在他们的教育中,从来就没有理性的基础逻辑学的内容,连数学几何都不学的人,往往也就只能以感性的视角看问题,曾国藩办的学校,那跟曾国藩反不反洋教没什么关系,但他们就是这种态度,因人废事,竟然开始砸毁一座座他们修建起来的学堂。 这种事朱敬伦就难以接受了,他并不认可曾国藩修建的那些学堂,因为出于对保守派的妥协,为了得到这些人的支持,曾国藩跟这些人建的学堂中,竟然拒绝教授数学。为了应付科举,他们的办法是集中挑选可用之才,请名师教导,这完全是一种精英教育,依然是文化垄断,跟他们之前排斥普通学生进学堂一样,相信一般学生也享受不到这种补课的待遇。 但朱敬伦向来是一个正面看问题的人,尽管曾国藩办的学堂有千般让他不满,可最起码大大提高了入学率。曾国藩在大明三年来,跑遍了两广、福健三省,尽管没能完成一村一孔庙的大业,可是也建了将近十万所小学堂,尽管都是私塾性质的小学堂,但是招收的学生,却让大明的适龄儿童接近八成进入了学堂,学不到数学知识,至少他们可以识字了。 可现在一味的砸毁的话,实在是太过可惜不说,对大明国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 结果砸学堂的风潮一起,朱敬伦立马行动起来,直接以皇命,晓谕大明各府县,要求各地知府、县令务必制止这股风潮,还告诉广大地方官员,下一次大计(考核)就将以各地学童入学情况为范围,只考地方教育,无法保证教育的,政绩再好也得不到好评,得不到升迁,如果能最大程度保证教育的地方官,哪怕政绩稍有差意,也可以优先考虑提拔。 他亲自出面,当然也没有完全绕过官府,陈芝廷以相身份、负责教育的礼部,以及礼部下设的教育和科举两司也分别向地方下达钧令,皇权、政权同时表态,表示了对教育的最大重视,也调动了所有地方官的动力。 各县的警察纷纷下乡,守护一座座学堂,警力一时不够,朱敬伦甚至调动了五万軍队。 还好,砸学堂的情况虽然各地都有,但大多还是个案,没有形成席卷式的运动。主要原因还是学堂都设在孔庙之中,当地士大夫虽然对曾国藩不满,但是大多数人可不敢对孔子不敬,因此即便是砸学堂的案子中,也没有砸孔子圣像的,没有砸毁孔庙的,他们主要的行为是将孔庙中的课桌板凳扔出去,把学生赶出去,把教师遣散而已。 大明上下积极努力,用了一年事件,才平息了这次风潮,而且借此机会,地方政府第一次直接介入了乡下的教育事业,在之前乡下老夫子们团结一致的情况下,县政府还真的无法挑战几百年来皇权不下乡的惯例,而现在在他们精神信仰崩塌的情况下,大多数乡绅对教育完全失去了热情,不愿意关心,反而给了政府介入的机会。 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大明财政这两年有所改善,中央财政有一定的能力应付全民规模的小学教育了。现在不需要民间自筹经费办理教育,自然也就不需要让民间享有办教育的权力,干脆直接接过来,完成教育体系的统一规划。 这些都是后话。 就在天津事件闹得纷纷扬扬的时候,上海方面,李秀成终于动了总攻。 十二门1ooo磅巨炮,开始朝着英美租界开火后,英国人终于抵挡不住,6oo公斤中的炸弹不断的爆炸,对这个时代的軍队来说完全没有见过,因此精神打击极大,反倒是实质性伤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普法战争中,法国皇帝带着几十万法军投降,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克虏伯大炮的密集轰炸下精神意志崩溃,真正炸死的人其实没有多少。现在英美联军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终于决定不在坚守,他们选择了出击,与其白白挨炸,反倒不如反击。 他们反击的目的并不是要打败李秀成,他们的目的是突围,保住有生力量从上海突围,等待国内援军到来后,在进行反攻。 但是当他们用机枪来防御坚固阵地的时候,太平军拿他们没办法,可他们走出了工事,马上就遭到了优势兵力的太平军迎头痛击,太平军的军事素养不如他们,但是架不住人多,他们不懂得排成军阵边打边装填,但是他们懂得打一直接冲锋,最后英美联军的突围就变成了两方互相突击的大混战,一场白刃战过后,双方都死伤惨重,太平军甚至伤亡更多,但太平军伤亡的起,而英美联军伤亡不起,开始出现了投降情况。 最先投降的是洋人重金从租界中雇佣的华人士兵,之后是各国流浪汉、冒险家组成的杂牌军,英美正规军反倒是看到突围失败,返回了租界之中,但是他们此时的兵力,已经不足一万人了。 这一万来人的孤军,在跟国内联系之后,在确认没有援军,并且争得了国内同意之后,他们选择了跟李秀成谈判,他们愿意有体面的投降。 李秀成答应了洋人的所有要求,只要求他们交出武器,老实待在战俘营中,并且保证给他们提供粮食物资,答应不会虐待或者杀害他们。 于是英美联军残存的6ooo正规军也投降了。 6军投降之后,李秀成的大炮开始对准在吴淞江上游弋的英国炮艇,那些炮艇现太平军有威胁到他们的大炮之后,选择了撤离。 至此整个上海落入李秀成手中,英法美等国軍队全部投降或者被歼灭,他们在上海唯一存在的军事力量,就只有控制长江口的英国舰队,连吴淞口炮台都很快被太平军攻占。 此时洋人完全陷入了被动,上海他们无论如何是不愿意丢弃的,可是法国已经在7月19日跟普鲁士开战,法国人在结束战争之前,不可能抽调力量来东方,英国人实行的募兵制,往往大规模的6军都是为某场战争而招募,平时保持的兵力并不多,他们即便是打算为了跟太平军开战而募兵,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好的。 英法都没有力量马上介入长江流域的战争,可是在上海的贸易利益,他们一天都不想损失。这时候他们想到了要跟太平军谈判了,之前可一直是强硬的威胁太平军不能靠近上海,之前上海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谈判的问题,现在他们却觉得谈判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们找上了跟太平军一直是准同盟关系的大明,希望大明向太平天国转达他们的诚意。 大明很痛快的答应愿意帮忙从中斡旋。 ------------ 第五百五十节 痞子李鸿章 普法战争如期爆发了。 战争的过程跟历史上一样,教科书上一般只会解释说是俾斯麦改动德皇的电报,激怒了法国皇帝。 事实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俾斯麦确实改动电报了,但是电报的内容并没有扭曲,只是改动了几个词汇而已,可是这样一改,不但激怒了法国人,也激怒了德国人,不止是普鲁士的德国人,是整个德意志民族,包括那些一贯跟普鲁士不对付的公国、王国也都纷纷出兵。 为什么会这样,朱敬伦觉得主要还得怪法国人。 他们骄傲自大惯了,从路易时代起,法国就成为了欧洲中心,哪怕后来英国在经济上笑傲全球,可法国依然是欧洲文化的代表,各国宫廷所用的语言,基本都是法语,就好像东亚几个国家,上层精英往往懂汉字一样。 路易十四时代、拿破仑时代,法国人太辉煌了,因此早就产生了一种骄傲自大的情绪,他们可以欺负人,但是绝对不能吃亏。 这几年法国人对普鲁士的印象越来越差,因为报纸上不时就有人跳出来,让法国人注意普鲁士,认为先后击败了丹麦和奥地利,取得了德意志地区霸权的普鲁士,已经对法国产生了严重威胁。 有威胁也未必意味着战争,有威胁,也不一定能够挑起全民的情绪。 前几年打奥地利的时候,俾斯麦暗示法国皇帝,愿意支持法国兼并卢森堡甚至比利时,换取法国中立,战后法国皇帝希望普鲁士履行诺言,俾斯麦却将给法国皇帝的迷信公开了,结果引起英国的强烈不满,法国只得解释自己没有吞并比利时的打算。 法国皇帝是被俾斯麦玩弄了,是被俾斯麦羞辱了,但却没有引起整个法国人的愤怒。 这就是真正的原因,皇帝的威望严重不足,新兴资本家控制的舆论与皇权严重对立。 这就是法国的现状。 法国资产阶级不在乎自己的皇帝受辱,但是却不能接受一个普鲁士王室家族成员,成为西班牙的国王,因为这样普鲁士就能跟西班牙对法国形成夹击之势。 于是当西班牙爆发了政变,赶走了老国王,选举普鲁士霍亨索伦家族的利奥波德亲王做西班牙国王的时候,整个资产阶级精英控制的报纸马上就不干了,整天给政府施压,批评皇帝的软弱,批评政府的无能。 拿破仑三世本人也不能接受普鲁士跟西班牙建立某种紧密关系,于是派人去找普鲁士国王,让利奥波德亲王放弃西班牙王位。 普鲁士国王是一个比较温和的国王,而且历史上的经验,让普鲁士面对法国习惯了示弱,国王威廉答应了法国人的要求,劝说弟弟放弃了西班牙王位。这个表态应该说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的,法国人的要求得到完全的满足。 但是舆论还是不满意,反而有一群人向公众灌输一种要长远打算的思想,他们认为最好让普鲁士永远不能有控制西班牙的打算,这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 法国人信服了这种观点,继续给皇帝施压。 拿破仑三世的威望一直不高,导致他从来都不敢跟舆论对着干,总是顺从于民意。于是他再次派人去普鲁士,找普鲁士国王,要求国王发声明,保证霍亨索伦家族永久放弃对西班牙王位的继承权。 普鲁士国王认为这个要求很无理,就客气的拒绝了这个要求,表示西班牙问题已经解决,没有必要在谈了,并且将自己的态度发回政府,让外交部答复法国人。 俾斯麦篡改的就是这份电报,他把电文改为,国王拒绝就此问题再次跟法国进行磋商。 这是事实,确实是威廉国王的态度,他确实认为此事结束了。 但是这封电报让法国人和德国人都不满意,法国人认为普鲁士根本就没有资格拒绝法国的要求,认为他们的拒绝就是对法国的无理;而德国人则认为他们的国王受辱了,认为法国人对德国人太过咄咄逼人。 就这样,一封电文,将两大民族的民族情绪都挑动起来了。本来两大民族就仇怨颇深,尤其是进入中世纪后,德国一直四分五裂,法国较早统一起来,因此总是法国在欺负德国,这导致德意志民族始终对法兰西人有一种仇视和受害者心理。 法国人则有一种优越感,面对一个历史上自己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的弱小民族,他们有理由傲慢。 这就好像后世很多中国人看不起韩国人和越南人,而韩国人和越南人则仇视中国人是一个道理,相近的民族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 最后还是法国人先动手,因为法国人情绪更激动,他们觉得受辱了,小小的普鲁士竟然敢拒绝强大的法兰西,于是人们走上了街道抗议。 拿破仑三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一旦法国人走上街头,法国的统治者们往往就要颤抖,深刻的历史教训让他没有勇气对自己的民众说不。 于是法国人率先宣战。 因为法国人先宣战,给了俾斯麦最好的理由,他用这个理由,在普鲁士主导的德意志帝国联邦会议上,说服了南德意志邦国站在普鲁士一边参战,要知道几年前普鲁士打奥地利的时候,这些邦国可是跟普鲁士开过战的。 俾斯麦争取到了所有能争取的力量,还利用英国人对拿破仑三世扩张的忧虑,说服了英国置身事外,利用几年前对奥地利的宽容,争取到了奥地利的中立,利用十几年前法国干涉俄国克里米亚战争的旧怨,争取到了俄国的中立,总之他给普鲁士营造了一个完美的外部条件,只需要跟法国一个国家决斗,而他却争取到了几十个邦国的支持。 得到这些邦国的支持不仅是力量上的,更有一种政治意义,向外界营造出了一种这是德意志民族和法兰西民族之间的民族战争的印象,极大的挑动了整个德意志民族的情绪,并且用这次战争,将整个名族团结了起来。 如果真的靠战争一个个公国的去吞并,恐怕十个俾斯麦也无法统一德国。 战争的结果也没有任何变化,以法国惨败收场。 但是战争的影响却不同了,至少是对东方国家的影响,跟历史上完全不同,因为这个时代东方的形势跟历史上本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现实清廷那边,法国的失败对他们是有利的。 丁日常安抚住了洋人,但却引起了整个清流和保守势力的敌对,加上丁日常的威望实在不足,慈禧保不住他,然后就将处理天津教案的任务,交给了另一个汉人大臣李鸿章。 而清廷也没有放弃被天下读书人痛骂的曾国藩,反而重新重用曾国藩,直接任命曾国藩为两江总督,让他南下负责节制整个长江沿线的清军,负责应付太平天国肯的攻势。 如果曾国藩的名望没有在这次教案中受损,清廷反而不敢用他,现在曾国藩名声臭了,清廷反而要大胆用他,这就是政治。 曾国藩南下之前,跟李鸿章进行交接,问李鸿章打算如何处理教案问题。 李鸿章告诉曾国藩,他打算跟洋人打痞子腔。通俗点就是忽悠,就是应付,嘴里尽量往好了说,到最后敷衍过去,能不兑现就不兑现。 这就是李鸿章跟曾国藩的不同,曾国藩诚,李鸿章诈,曾国藩还劝李鸿章说,也不能信口开河,要量力而行,答应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是给日后留麻烦。 李鸿章有没有吸取曾国藩的建议不知道,反正李鸿章此时面对的局面,比曾国藩之前好了太多。 第一曾国藩已经吸引了所有清流、顽固派和读书人的火力,接着丁日昌又安抚了洋人,丁日昌是李鸿章保举的,俩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协议不好说,但之后李鸿章的做法,显然借用了丁日昌的工作效果。 曾国藩吸引了所有的骂名,丁日昌安抚住了洋人,现在李鸿章只需要给国人一个台阶,就能让双方都接受。 最重要的是,李鸿章来天津的时候,法国忙着打仗,已经顾及不到天津了。 尽管法国因为是保教国加上死人多,面子上过不去,但此时法国已经不是主要问题。 李鸿章集中精力公关俄国,他告诉俄国人说,你们如果长远的利益考虑,最好不要引起中国的民怨,他表示清廷愿意出丰厚的抚恤给俄国死者,同时也愿意在法律上给俄国人一个交代。 对外,李鸿章跟俄国人呢达成了私下的协议,答应了道歉,赔款等洋人最看重的条件,首先说服了唯一有可能真正跟清廷动武的国家俄国。 之后李鸿章去死囚牢中,找到一些死囚,告诉他们说反正你们都要死,不如为国而死,认下天津教案,李鸿章用自己的钱,给死囚的家属两万多两的抚恤金,安抚住死囚的家属,让他们不闹事,同时对那些在这次教案中的焦点人物,比如县令刘杰等官员,他基本上没有惩处,甚至连那些被抓起来的真正杀洋人的罪犯,他也不动,因为这些人此时已经成了某些人眼里的英雄。 在内,李鸿章用各种手段,化解了民意的反击。不管是死囚的家属,还是真正的犯人的家属都不闹事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就不会持续扩大。 最后给了俄国人十几万两银子,杀了十几个死囚,俄国人表示接受。法国人见俄国人接受了,也只能表示接受,按照基本相同的条件,跟李鸿章达成了协议。英美都没有死人,加上本来他们是清教国家,之所以介入主要是为了维护他们的贸易利益,因此也痛快接受了。 清流们看到李鸿章释放了很多涉案人员,他们也没有揪住李鸿章不放,事件的结果,反倒成了曾国藩背了所有黑锅,而李鸿章捞到了所有功劳,连他自己给慈禧的奏章中,都有些洋洋自得,对自己的处理手段非常满意。 清廷当然也满意,李鸿章因此功,清廷提升他为直隶总督,毫无疑问李鸿章用痞子手段成为天津教案最大的受益者,而以诚示人,比较有原则的曾国藩,成了最大的失败者。 俄国人、法国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忍了一口气,美国人见好就收,就是本来试图左右局势的大英帝国,难免有些失落,他们发现到最后,英国其实被排斥在中国事务之外,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一开始就被大明挤到了一旁,接着看着一群中国大员翻云覆雨,他们对这个老大帝国毫无办法,更让他们感到无力的,则是太平军把英国势力彻底赶出了上海,这让英国人觉得,他们在东方的力量实在太弱,他们迫切需要增强在远东的力量,保持大英帝国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天津教案已经就这样了,下一步,也是跟实际利益相关的,还是上海问题,大英帝国此时还是得依靠大明的力量,好在大明确实很帮忙,派出了洋务大员徐荣村亲赴上海调停。 ------------ 第五百五十一节 李秀成的上海 徐荣村到上海的时候是8月底,欧洲大陆上普鲁士和法国还在酣战,英国议会在讨论是否要组建远征军。 徐荣村能否调停成功,有可能决定英国是不是要发动第三次鸦片战争。 但他调停的方法,却非常的不正式,他一到上海,就拜见了李秀成。 此时李秀成还在上海,攻克上海之后,他留在这里坐镇,让士兵休整一番之后,已经开始发动对太仓的攻势了,打下太仓州下的宝山等县,才是将清军完全赶出长江以南,不将左宗棠赶走,上海就不够稳固,加上洋人从中捣乱,这里就不能成为李秀成源源不断的财源。 “上海去年进口总值关平两,出口总值万关平两,总计八千多万两。我大明去岁也不过此数,一个上海抵我大明一国。” 徐荣村一边喝着李秀成的西湖龙井,一边跟李秀成介绍着上海的经济情况。 李秀成不关心这些:“你就告诉我,我一年能拿多少银子?” 徐荣村笑道:“那要看九千岁怎么做了。” 李秀成哼道:“怎么做能拿到银子,就怎么做!” 徐荣村叹道:“守着上海这么一个金库,怎么都能拿到银子,只是多少的差别罢了。” 李秀成不耐烦:“那你给我算算,我最多能拿到多少?” 徐荣村道:“以我大明的法子,能拿到三千万两!” 李秀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去年一年,整个太平天国的岁入不过如此,那还是穷刮地皮的结果,什么关税、地亩税加起来才这么多,而且主要还是收老百姓的地丁银,一个上海,不用刮地皮,每年就能让天国库入翻番?李秀成有些不信,他打上海当然是因为上海有钱,但他也知道,清廷在上海能拿到的关税,也不过几百万两而已,他怎么可能拿的比清廷多。李秀成可是做好少收一点的打算的,毕竟一场仗下来,洋商跑了一大批,税收自然要少。 “大明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李秀成不由问道。 徐荣村道:“我大明几年前开始重课鸦片关税,税比高达三倍之货值,内征鸦片烟馆,更是高达五倍货值。” 李秀成点点头:“那是八倍了!” 他知道鸦片烟贸易大,上海进口中鸦片是主要的,占了七八成。 徐荣村摇摇头:“是十五倍!” 关税跟鸦片烟馆的营业税可不是相加的关系,而是相乘的关系。 李秀成又是一惊:“那还有人吃的起烟土?” 翻了十五倍,那鸦片就成了天价了。 徐荣村点头道:“抽烟的人自然少了,但还是有人抽的起的。以前我大明年购洋烟多达两千万两,这才几年,进口洋烟不过两百两上下了,但从中抽税却高达三千万两。倒是我大明第一大税。” 李秀成有些担忧:“那么说,如果上海开征重税,洋烟岂不是也要少?” 徐荣村点点头:“自然是要少的。但洋烟有隐,一些人总是戒不掉的,穷人少抽一些,有钱人还会抽。税却会增加不少。去岁鸦片货值最少两千八百万,就算减少九成,也有三百万上下,课以十倍之税,也有三千万两。” “十倍?” 李秀成皱起眉头。 徐荣村道:“关税到不需要这么高,关税太高就有亡命徒犯境走私。我大明这两年可是深受其害。但鸦片馆也可课税。听闻天京鸦片烟馆众多,相比不比我大明差分毫。” 这些鸦片烟馆才是李秀成皱眉的原因,因为这些烟馆基本上都是各个王爷开的,太平天国整体虽然穷,但却有一大批暴富的人群,几千个王爷,还有跟这些权贵勾结的奸猾巨商,利用特权攫取财富的速度,简直让人惊奇。 可是这些人的烟馆能征税吗?哪怕不是王爷开的,背后往往也都是各个王爷,尤其是洪姓王爷可是其中的大头,真正那些在外领兵的王爷,反倒少一些。 “就收关税!” 李秀成斩钉截铁的说道。烟馆他是动不了的,按照道理来说,那些烟馆根本就不该有,太平天国至今的律法中,贩卖鸦片都是点天灯,跟洋人签订的贸易条约中,也从来不承认鸦片贸易合法,他们倒是在清廷和大明三国中,唯一一个官方禁烟的政权,可惜的是,官方强硬禁止只流于表面,反倒是让那些敢将走私做的比正当贸易还大的王爷,大发横财。 徐荣村对太平天国内部还是不够了解,不知道这些情况,他只知道李秀成是九千岁,这几年大权独揽,既然他非要开征巨额关税,那就由他了。 点点头道:“九千岁既然要收关税,那就收关税好了。只是强征十倍关税,走私势必不能禁止,怕是每年能有两百万走海关就不错了,十倍之下最多两千万关税。” 李秀成点点头,两千万也不少了,问题不在多少,而在于这些钱是给他李秀成的,他这几年之所以跟大明合作愉快,除了知道大明实力强大,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明在宁波收取的关税,都是按照正规渠道交到他主掌的天国政府手里,而不是经过那些王爷。这跟满清依赖英国人把持的海关一个道理,钱一旦过手本国的官员,基本上就没几个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那海关就交给你们大明,收税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管钱的问题。” 李秀成道。 徐荣村这才说道正事:“上海怕是没有宁波那么简单。恐怕我大明收不得这个税。” 李秀成皱眉:“这是为何?” 徐荣村叹道:“英国人不会答应的。” 李秀成哼道:“莫非你大明还怕洋人?” 徐荣村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李秀成冷笑:“还能是什么问题,你大明要是怕的话,由我天国出面。” 徐荣村道:“问题是,天国能在上海打洋人,你们能到英国去打洋人吗?” 你只能被动挨打,做的最好也不过防守,这才是大问题。 李秀成哼道:“他不来惹我我自然犯不着去打他。” 徐荣村知道李秀成在嘴硬:“可这打来打去,还收什么税啊。” 李秀成明白了:“你是来给洋人做说客的?” 徐荣村摇摇头:“说不上是说客。居中调停罢了。九千岁可愿意听我一言?” 李秀成哼了一声,装作不耐烦,摆摆手示意徐荣村赶紧说。 徐荣村道:“我大明向来跟九千岁推心置腹,在下不瞒王爷。我大明此时介入上海,只会让这里更麻烦。皇上的意思是,海关还是让英国人来管,谁动了海关,英国人都不会罢休。” 李秀成皱起眉头:“那税怎么办?” 他之所以打上海,可不就是因为英国人收了上海的税,全都给了满清,即让他眼馋,也让他愤怒,现在还交给英国人,这税怎么收是个问题。 徐荣村道:“自然是都交给天国。洋人虽然无理,但却有一点,做生意还算讲究,账目上不会作假。若洋人能将上海的税交给天国,那么洋人来收还是我大明来收,对天国来说,没什么分别。” 李秀成认为也是这个理,但他心中犹疑:“那你们大明能有什么好处?” 他从来就不认为大明这群人是正人君子,从他第一次跟朱敬伦打交道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朱敬伦给他送军粮可都收钱呢,没好处的事情,大明这群人也不会做。 徐荣村笑道:“跟青岛大连一样,我大明经理地方,洋人收税。” 大明在青岛、大连等地占地的事情,李秀成自然知道,大明对那些口岸进行管理,洋人去收关税,但是地方上其他税都是大明在收,据说他们没有截留任何钱,都用来建设港口等事了,但李秀成不认为他们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即便如此,青岛等地是满清的地盘,现在上海可是天国的国土,可是他李秀成的地盘,他打下了上海,怎么能把地方交出去,交出去了怎么能放心,他始终不信任洋人,当然也不信任大明。 “你的意思是,让我天军把上海交给你们?” 李秀成不悦道。 徐荣村知道他的顾虑,笑道:“九千岁毋疑,我大明占了这里,不损天国分毫国威,地方还是天国的地方,无非换一个人来管罢了。关键是我大明在这里,洋人才敢放心来做生意,才能收他们的税。如果天国在这里,洋人恐怕也不放心,而且英国人绝不会罢休。” 李秀成怒道:“你们惧怕洋人至此,真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徐荣村叹道:“九千岁莫急。容在下说句不中听的,假使天国天兵留在上海,洋人也能照章纳税,可是把上海交给谁,九千岁你能放心?” 李秀成突然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他感觉一口气勐地一顿,脸色都有些发红了,仿佛被人重拳打在了胸口。 是啊,就算自己来管这里,把这里交给谁能管好呢?交给别人他万万不能放心,这么重要的地方,这么一大块肥肉,他知道抢得人会很多,而他肯定是要牢牢把持在手里的。就算交给他堂弟李世贤他都不能放心,不是怕李世贤贪墨银钱,但李世贤的手下他又不能放心。 满清在军阀化,太平天国的诸侯化更严重,李秀成半天找不到语言来反驳徐荣村的话。 “那你大明要在上海驻兵了?” 许久,李秀成还问道,问这句话,就说明他已经默认让大明介入上海了。 徐荣村道:“我大明的军队不在这里,洋人就不会放心,我大明的军队不再这里,洋人就要自己驻兵。请九千岁体谅。” 李秀成摆摆手:“罢了罢了,爱驻兵就驻兵吧,但不能超过一万人。” 徐荣村道:“没钱养活那么多兵。不过海军得驻一个舰队。” 李秀成哼道:“你们不驻海军,洋人就要驻是吗?” 他神色中带着鄙夷,放佛有句“你们大明真是洋人走狗”没有说出来。 徐荣村却不恼:“九千岁英明。” 李秀成摆摆手,他是真的不耐烦了,“送客”还没说出口,徐荣村却继续说话了。 “九千岁,公事说完了,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跟九千岁讨一个恩典。” 李秀成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其实还是比较满意的,按照大明的意思,让他们在这里驻扎一万人加上一只海军,他每年能多收几千万两的银子,打上海不就为了这个吗,说实话那点兵他还不放在眼里,只要能收到钱,上海就是他李秀成的。 心里一高兴,人就痛快:“有话就说。” 徐荣村笑道:“洋人在上海办一家丝厂倒闭了,家兄有意接手,希望九千岁行个方便。” 打下上海之前,洋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工厂就在哪里,徐家既然想要,李秀成乐的做一个顺水人情。 “本王准了。” 徐荣村却摆手:“说的不是这件事,洋人的厂子是因为收不上茧子才倒闭的,所以家兄的意思是,找个有茧子的地方重开丝厂。请九千岁恩准的意思呢,是家兄想把丝厂迁到苏州去。”u ------------ 第五百五十二节 怡和丝厂 跟许多行业一样,近代第一个在中国开战的现代化项目,往往是洋人带来的,从造船到纺织无不如此。天籁小说.⒉ 缫丝业也是如此,第一个在中国建立现代缫丝厂的,并不是中国人,而是怡和洋行。 历史上186o年他们就在上海开办了第一家缫丝厂,怡和缫丝厂,原本英国人是想把缫丝厂办到江南去的,可是不管是太平军占领江南,还是清军占领江南,都不答应他们这个要求,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放在了上海。 可问题是上海并不是一个桑蚕产区,上海周边主要是种棉花的,缫丝厂的原料蚕茧还得从苏州一带运过来。 运输不是问题,问题是蚕茧可不是一个死东西,它不是矿石不是棉花,蚕茧里面可是有蚕宝宝的,那是活的东西。时间一到,蚕宝宝会咬破蚕茧,咬破的蚕茧就是废茧,手工或许还能有办法处理,机器完全没辙。 这只是一个问题,即便在合适的时间内,能运到一些蚕茧,路程中磨损的,压扁的,也都不容易使用。 因此怡和洋行在上海办丝厂,他们要解决的问题很多,比如他们需要建设科学的运输设施,仿制蚕茧在运输过程中受损。即便运到了上海,蚕茧是季节性原料,江南的桑蚕基本上是春夏两季,他们要在这两个季节收购到一年所需的原料,这就需要保存设备。需要储茧设施,一般是建设冷库,否则蚕宝宝觉得温暖就会咬破蚕茧。 总之怡和洋行要解决的,并不是一个缫丝厂的问题,他需要解决的,是一整套现代缫丝体系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是他一个洋行能够办理的,巨大的投资且不说,还要跟地方政府进行各种沟通,可以说没有政府的大力支持,这个产业很难展起来。 所以在运营的过程中,怡和缫丝厂经常遭遇原料不足的问题,停工几乎是常态,最主要的就是一个储茧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于是在惨淡经营了十年之后,现实在是竞争不过苏湖一带的手工缫丝,怡和缫丝厂直接关闭了。 十年,也就是从年,这跟太平军攻打上海没关系,在之前他们就要开不下去了。其实历史上最大的问题,是普法战争的问题,由于世界第一大丝绸生产国法国陷入了战争状态,导致过去依靠直接向法国出口生丝还能勉力支持的怡和缫丝厂才彻底经营不下去了。 原本他们直接关闭,但是这个时代,由于广東缫丝业的飞展,让事情有了变化。 徐荣村是上海第一批买办,但他的家族可不是他一个人来闯荡的,事实上他还是跟着他哥哥徐钰亭来的,徐钰亭早年在澳门经商,主要就是做外贸生意,可以说鴉片战争之前,他就是买办。 后来鴉片战争之后,上海开埠,洋人蜂拥进入上海,但是一时间场面根本打不开,因为上海没有澳门那一整套服务体系,结果宝顺洋行出借巨资,邀请在澳门时的合作伙伴徐钰亭来上海展。 早在1846年,徐钰亭就在上海成立了一家亦昌丝茶土号,主要经营丝茶和鴉片,其实就是他在澳门做的那些事,丝茶是给宝顺洋行供货的,鴉片则是宝顺洋行给他供货的,这等于是将徐家在广東的贸易转移到了上海。 随着上海开埠初期的飞展,尤其是上海人不排外的独特性格,让徐钰亭在上海如鱼得水,几年之内就把生意做大了。徐荣村就是借助他哥哥的人脉和关系,来到上海的,开办了一家荣记丝铺,主要还是做生丝生意。 但徐荣村脑子活,一听英国人办贸易博览会,别人都不关心的情况下,他就寄了一包生丝去展览,结果获得了金奖,让大明官府注意到了他,邀请他办洋务,从此走上了官场。但他的家族依然在上海经营外贸生意,不但没有因为他退出而低落,反而因为他的人脉,做的越大了。 他哥哥徐钰亭这几年身体不行了,可是徐家出了一个厉害的后生,名字叫做徐润,在后世也是大名鼎鼎的大买办,在历史上主要印记是后来帮李鸿章做轮船招商局。 徐润是跟徐荣村一起被徐钰亭带到上海来的,跟徐荣村不同的是,徐润一开始是被介绍在宝顺洋行当学徒的,一晃就是二十几年,徐润从一个学徒成为了宝顺洋行的买办,现在更是接过了家族生意。 此时的徐润主要还是以生丝、茶叶为主。但是年轻的徐润脑子活,这几年大明的缫丝业展迅猛,两年前他就在老家香山县开办了一家缫丝厂,但是经营并不理想,竞争不过来自南海、顺德等桑蚕基础达的那些缫丝厂,虽然还不至于破产,但是却也没什么利润。 徐润明白在广東徐家没有优势,可是在上海他们优势很大,恰好听说怡和洋行要变卖丝厂,丝厂的土地徐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些机器设备和工人。但是怡和缫丝厂的问题,徐润也很清楚,他也办过丝厂了,知道原料是最大的麻烦,法国人、意大利人是通过建设蚕茧储备库来为大工厂提供原料的,广東缫丝厂则是直接建在乡下,省去了这个设备钱。 徐润明白,除非能将缫丝厂建在苏州等地的乡村,否则他接受怡和缫丝厂还得倒闭,如果是以前的徐润也就不会打什么注意了,可现在徐家不一样了,他们出了一个外交官,而且是能跟太平天国说上话的徐荣村。 历史上本就是官僚买办,极善于利用官方力量,放着自家叔叔不用,才是怪事。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李秀成考虑到跟大明打交道中,还得跟徐荣村这个人打好关系,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平天国的世界观,不是乡绅的,而是底层民众的,反而让他们比较不在乎那些条条框框,连孔庙都砸的人物,当然不会在乎什么洋厂了,他们过去可是将洋人当作兄弟的,而且洪仁玕写的办工厂、修铁路等书籍,可是在太平天国公开刊印的。 所以观念上没什么抵触,李秀成随口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知道他这个无意的举动,会让江南的缫丝业现代化提前了几十年。 当然也让太平天国的税收增加了一大块,只是传统的缫丝业破产了,但小民的生死,谁会在乎,太平天国的王爷只关心他们有没有钱花,他们这些农民造反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实现什么主义,他们造反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己当地主而已。 徐荣村自己也不知道向李秀成要的这个特权,会给徐家带来多么大的利益,他只是随口帮侄子问问罢了,成了也就这样,不成也不在乎,他最重要的身份和任务,还是调停。因此跟李秀成说好之后,接下来他就要去跟英国人交涉了。 他跟李秀成商议的内容,主要还是大明的诉求,英国人能不能接受还不一定。但是大明已经考虑过保护英国利益的问题,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个英国人争海关,徐荣村认为他还是很有把握说服英国人的。他需要尽快的恢复上海地区的贸易,这不仅仅是洋人的利益,也是大明商人的利益,上海对外贸易很达,但是跟大明的贸易同样达。 英国人果然比太平天国难对付,更不好说话,他们对大明軍队进驻上海、大明舰队驻扎上海坚决不能同意。徐荣村则用太平军来压英国,表示如果明军不驻扎这里,太平天国是不会放心的。 问题的核心其实还是控制权,英国人还是想自己控制这里,他们想在上海驻军。但之前的情况表明,他们的驻军完全无法维护上海的安全。徐荣村以这一点为突破口,认为英国根本无法保证上海的贸易安全。 大明的态度让英国人很矛盾,他们现,想要完全控制上海,英国要么在动一次战争,而且这次战争的规模难以预料,他们必须消灭太平天国政权,才有可能一劳永逸的解除上海的威胁。 根据英国人的保守估计,这个战争的规模,绝对不比镇压印度起义小。他们至少要组建二十万6军来打这场仗,花费上亿英镑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收益却比印度小的多,先即便打赢了,他们能直接统治中国江南也不太容易。 如果不选择战争,他们只能选择跟大明合作,尽管他们看出来大明是利用他们跟太平安国的外交关系,从中谋利,想要介入上海,可是如果不让大明介入,那么他们就要自己来保证上海的安全。 在巨额成本和跟大明分享上海权力方面,英国人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后,他们明智的答应了下来,但是提出了几个要求。 第一,大明在上海的驻军不能过英国,在何种情况下,大明要增加驻军数量,都需要得到英国的谅解,并且对等的增加兵力。 第二,上海的海关依然由英国人管理,大明不得介入海关的管理。 第三,上海的租界必须恢复之前的状态,洋人将继续在租界中保持自主,大明不能介入租界的政治。 这些条件,大明倒是可以考虑,可问题李秀成从来没考虑过他打下了上海后,还要将上海交出来给洋人,而且太平军还不能在上海驻军,那么这将让他在政治上受到强大的压力,肯定有一群人会弹劾他的。 徐荣村觉得自己的工作真的不好干了。 ------------ 第五百五十二节 太平军北伐 果然李秀成的态度十分强硬,太平军必须驻扎上海,能容许明军进驻已经是他的底线,现在洋人要来他多不能答应,更不用说恢复上海原状,太平军还要撤出的问题。天籁.⒉ 英国人的态度也很强硬,太平军在这里,他们就无法安心。 互相不断扯皮,而且李秀成根本不跟洋人谈,奇怪的是,他能容许徐荣村见他不叩拜,但不能容忍洋人见他不叩拜,说起来还是偏见使然,看不起洋人。 经过激烈的互相扯皮,一个月之后,洋人和李秀成才互相让步。 英国人之所以让步,是因为他们决心不动兵了,这时候普法战争已经分出了胜负,在9月的色当会战中,拿破仑三世带着八万多法军向普鲁士总参谋长毛琦投降了。 如果战争就此结束,那倒也干脆,可问题是法国皇帝投降了,法国人还无法接受失败,国内生了政变,资产阶级势力宣布组建了共和国,他们并不打算投降,而普鲁士则决定继续战争,向巴黎进军。 维持欧洲大6平衡,是英国人的国策,他们不能容许这个外交原则受到破坏,相对于欧洲大6平衡,上海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他们无法预计普鲁士进军巴黎,会对欧洲平衡造成什么重大挑战,现在他们必须防止普鲁士过于强大,称霸大6,然后威胁英国,因此英国决定在解决欧洲问题前,绝对不能将精力用到其他方向。 无法武力干涉上海问题,那就只能选择妥协退让。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太平军攻占上海之后,目的是为了这里的财富,所以并没有禁止贸易,可是他们在这里,洋人是不敢来的,结果是一群大明和太平天国本地商人大获其利,太平天国商人主要是做本地生意,而大明商人却在做国际贸易,长久下去,很有可能大明要将洋人的贸易地位取代,到时候即便谈好了,洋人也失去了在上海的贸易地位。 所以英国商人给政府施加了巨大的压力,最终英国政府决定尽快让步,让本国商人尽快恢复利益。 英国人放弃要求太平军撤出上海的要求,但是租界中依然不能驻军,太平军只能驻扎在县城一侧。 至于明军的驻扎地,几方经过妥协之后,都接受了明军驻扎在英美租界和上海城之间,也就是原来法租界的位置。 显然在各房妥协之下,法国人的利益被出卖了。 至于法国人会不会答应,现在的法国政府自己都顾不过来,到时候再说吧。 当然让李秀成和洋人让步的条件不止这些,否则李秀成先不能答应。 英国人做出了承诺,不干涉太平天国跟大清国的战争,他们的舰队将保持中立。太平军这才允许英国人恢复在英美租界的驻兵。而大明为此进行了担保。英国和太平天国双方,无论谁破坏了中立原则,大明将动用本国力量进行干涉。 于是上海暂时在英国力量、太平天国力量和明军力量之下,形成了一个平衡。 对李秀成而言,如果能让洋人保持中立,他的北伐才更有可能成功,为此他能接受英国軍队再次回到租界。对英国人来说,既然暂时无法武力介入,加上本身意愿就不强烈,答应保持中立,换取重新控制租界,也是划算的。 协议达成之后,太平军释放了英美俘虏,甚至将武器都交还给了他们,但是那些线膛大炮、多管机枪他们扣下了,吃过这些武器的亏之后,太平军很希望能得到这些武器,但这点武器对数量庞大的太平军来说,远远不够,于是他们询问大明是不是能制造这些武器,同时他们也将样品送回天京,让天京的工匠尽快仿制。 随着太平军撤出租界,上海的秩序迅恢复,洋人第一时间回到租界中迫不及待的想要重新恢复贸易,但这时候他们现,大明商人已经建立了强大的贸易优势地位,现在中下层的商业体系,是太平天国本地商人控制,他们将太平天国控制区的货物往上海,大明商人进行收购,完全取代了过去大洋行的地位。现在这些大洋行,自能从大明商人手里拿货了。 但英国商人还是恢复了银行业的生意,因为这个领域,大明商人还没有触及到,票号的业务跟银行的业务是互补,而不是竞争。 随着上海问题解决,李秀成的軍队也完成了休整,暂时不可能直接过江,因为左宗棠的淮军还在太仓守着呢。 之前汪海洋等杂牌部队一直在围攻这里,但他们出工不出力,加上左宗棠的部队确实不好对付,他始终没有打下这里,但却也阻挡了左宗棠救援上海,给李秀成本部兵马攻打上海争取到了时间。 等李秀成完成对上海的占领之后,左宗棠的攻势也减弱了。 李秀成主力进行休整之后,马上度过吴淞江,这时候从江西转运的十门克虏伯巨炮也运到了前线,在这些大炮的轰击之下,宝山县、嘉定县的城墙如同薄纸一般,左宗棠楚军似乎被吓到了,竟然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轻易被李秀成本部精锐击退。 何止是左宗棠被吓到了,汪海洋也被吓到了,他之前还满腹牢骚,不太愿意消耗兵力,借口说楚军悍勇,极力夸张攻打这些地方的困难,结果李秀成二话不说,将他的軍队撤到第二线,自己本部上去,三下两除二将左军击退。 这对汪海洋的震慑是非常巨大的,等到李秀成要攻打镇洋县的时候,汪海洋主动请缨,显然他被李秀成的实力折服了。李秀成也不拒绝,汪海洋部轻易收复了镇洋县。 这么轻易,主要是因为左宗棠主动撤退了,全部主力撤到了崇明县,也归属太仓州,但是位置是在长江之中,是一个大沙洲,要攻取这里,必须得有水师。 此时整个长江以南,都被李秀成收复,这比当年李秀成开创苏福省的时候,威势更大,借助这股威势,李秀成返回天京,满朝上下只有庆贺的生意,绝无半分杂音,他此时对太平天国的掌控,才达到了巅峰。 这时候开始准备北伐了,第一步调遣水师辅助汪海洋部攻打崇明县,一旦攻占崇明县,这里将成为北伐的基地。同时以配合汪海洋,辅助北伐,他给杨辅清下命令,让他择机从铜陵、芜湖向江北进攻,攻占泥叉河一带。 因为这一带是以三河镇为驻地的鲍部的辖区,目的就是让杨辅清牵制鲍部,给汪海洋渡江提供支援。 至于躲在安庆当土皇帝的曾国荃的反应,现在也摸不清了,因为曾国藩到了安庆。 事情果然不一样了。 本来的设想是,杨辅清向江北动佯攻,鲍部肯定不会让阿思本舰队去崇明县。 可是鲍部宁肯放杨辅清安然登岸,也将主力舰队调到了崇明帮助左宗棠,结果是杨辅清进入无为一带跟鲍部生了6战,而太平军舰队则在崇明跟阿思本舰队生了水战。 两场战斗一时间都打的难分难解。 都是以蒸汽风帆战舰为主的水师,在狭小的长江下游水道进行作战,基本上就是摆开阵势进行对轰的场面,十分的壮观,但没有什么艺术色彩,在两岸无数爱好看热闹的人眼中,打了个两败俱伤结尾。 从九月打到十月,这场战争不得不草草收尾,因为曾国荃部动了。 当看到吉字营的旗帜出现之后,早就对湘军产生了天然惧怕的太平军主动撤退,当然主要还是杨辅清并不想消耗自己的兵力,以此为借口将江北三万大军全部撤回池州。 为此李秀成起了对杨辅清的弹劾,可是在一群洪姓王爷的力保下,最后洪秀全都站了出来,也只是罚了杨辅清半年俸禄了事。 太平军北伐未遂,但因此而生的变化还是有的,太平军和满清双方纷纷向大明订购军火。 太平军向大明订购1oo门克虏伯巨炮,价值1ooo万两银子,满清同时也看上了这种大炮,是李鸿章订购的。 不同的是太平军竟然还希望大明能卖给他们一批铁甲舰,他们同样拿出1ooo万两银子,向大明兵工厂订购十艘。 但兵工厂的态度,则是不想卖,哪怕郝可久很想挣这笔钱,但他还是觉得不应该卖,他打出军国重器,不能轻易与人的借口反对,但是对向满清出口巨炮却非常支持。 朱敬伦觉得这个晋商掌柜出身的兵工厂总办的立场有问题,似乎他是倾向于满清的,所以当工部和礼部为此争论到了尚书省,接着官司打到朱敬伦这里后,朱敬伦不得不表态了。 “铁甲舰可以卖,让他们打水战,与其6地上打的血流成河,不如让他们把银子都耗在水上,毕竟能少死人啊。” 但是卖给李鸿章大炮的问题,朱敬伦觉得他得跟郝可久好好谈谈,于是马上就召见了郝可久。 ------------ 第五百五十三节 军火买卖 李鸿章因完美解决了天津教案问题,荣升为直隶总督,天津就成了他的辖区。天籁.⒉ 高升自然是喜事,可是天津是一个麻烦的地方,这已经是第三次外国的军舰兵临城下,前两次他们甚至都打到了北亰城,一次是英法联军,一次是大明軍队,这一次更是英法美俄的舰队都来了。 李鸿章觉得,不把这里处理好,迟早还得出事。 李鸿章的手下,戈登副将给他提建议说,只要清朝没有迁都,只要都还是北亰,就最好不要跟洋人交恶。 迁都这种事,李鸿章知道是不可能的,于是就问其他解决办法,戈登建议建设海军,但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李鸿章没钱,戈登说便宜的方式则是建造坚固的炮台,添置优良的大炮。 李鸿章所幸任命戈登这个洋人为天津筹备海防专员,向朝廷请示了一批拨款,准备重修大沽炮台,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洋人再一次来天津耀武扬威了。 戈登是一个典型的英国绅士,如果这种人跟曾国藩共事的话,一定会相互欣赏,可是他跟李鸿章共事,却只能相互鄙视,可问题是这两个人又是这样的两种人,他们相互歧视,又能相互配合好,李鸿章胸怀宽广,能容人,戈登则公事公办,也不管别人的私事。 戈登这种公事公办的性格,让他选中了大明仿制的克虏伯巨炮,因为简单的对比就能知道,这种后装线膛炮确实是最优越的。英国本来有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但是英国自己都要放弃不用了,英国政府调查认为这种炮有缺陷,戈登自然不能昧着良心向中国推荐这种大炮,哪怕英国公使都找上他了,他也不为所动。他认为自己不能辱没自己的名誉。 克虏伯也能制造同样质量,甚至更好的大炮,但此时一来普法战争激战正酣,二来,克虏伯大炮的价格太贵,他们一门至少卖十七八万两银子,而且还要加上四五万的运输费用,大明仿制的大炮在性能上已经不差,十万两银子的价格非常划算不说,运费问题也得到了解决。因此采用大明的大炮,能够极大的降低成本。这对于经费捉襟见肘,东挪西借的清廷里说,是最现实的。 于是戈登建议使用大明的火炮来建设大沽炮台。 李鸿章没有反对的必要,他根本就不懂这些,就这样成了大明兵工厂未来最大的客户。历史上克虏伯兵工厂总共向外国出售了两万多门大炮,而李鸿章一个人就向这家工厂采购过七千多门,可谓是克虏伯第一大优质客户。现在这个客户变成大明兵工厂的了。 “你是说李鸿章买大炮是为了建炮台?” 听完郝可久的解释,朱敬伦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李鸿章是为了装备6军呢。 郝可久有些紧张,坚持卖武器给李鸿章,是他力主的,他是有私心的,因为他是山西人,陕西在满清统治区,他出身日升昌票号,日升昌跟满清官场关系密切,这次李鸿章购买大炮,也是通过日升昌跟郝可久联系的。 但是大明礼部跟工部意见不一,本来就跟工部不对付的兵部,也站在礼部一边。礼部负责外交的洋务司坚决拒绝卖给满清武器,因为他们目前的外交战略就是打击满清。兵部也认为满清现在是大明最大的威胁,他们一直主张北伐,但北伐的目标一直都放在湖南身上,所以也认为谁卖给满清武器就是卖国。 但作为一个从山西来的晋商掌柜,从小也受的是孔孟之道的教育,哪怕抛开家乡观念,郝可久的世界观也更认可满清,在满清跟大明之间,他现在可能会选择大明,但是在满清跟太平天国之间,他绝对是会选满清的。 郝可久做了大量的工作,让工部支持了他的态度,工部此时反而不是很关心这些生意,工部尚书陈启沅最大的兴趣是推动缫丝工业,现在也已经展开了丝织以及,棉纺产业,对于军工他不懂,也不关心,所以兵工厂其实是他扔出去的一个包袱,支持郝可久,也不够是因为郝可久是自己人而已。 所以郝可久觉得压力很大,礼部、兵部两大部门的压力,大半都压在他头上,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外地人,他自己都开始打退堂鼓了,万一卷入了朝堂之争,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了跟日升昌那点香火情,实在是不值得搭上性命。 这时候朱敬伦召见他,更让他感到紧张,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他得抽身了。 所以解释了李鸿章的目的之后,他马上道:“那李鸿章确实想建炮台。” 朱敬伦笑道:“他建炮台是为了打谁啊?” 郝可久冷汗都要冒下来了,中国人说伴君如伴虎,其实多半是自己吓自己,但却就是改不了,郝可久当年做掌柜的时候,见朱敬伦也没有这么紧张,可现在当了大明的官,反而不自在起来,明明朱敬伦是笑着说的,他偏偏感觉皇帝在斥责他。 郝可久忙道:“当然是用来打洋人了。” 朱敬伦点头:“那就好。我还怕他们拿来打我大明呢?” 郝可久道:“许是微臣思虑的不周,不然微臣这就回去拒了他们。” 郝可久决定果断抽身,他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抹不开情面呢,卖大炮给敌人,这不是资敌吗,历朝历代可都是诛九族的买卖,就算要做,也得是偷偷的做,就好像晋商当年给满清生铁让满清来打明朝一样。 可自己竟然傻傻的,大张旗鼓的要卖大炮,还为此跟六部起冲突,这不是嫌命长吗。 谁料朱敬伦却摇摇头:“既然是打洋人的,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他要打就卖给他。” 不等郝可久回答,朱敬伦又道: “我听说太平天国那里要卖铁甲舰,也要买大炮,你是怎么想的?” 郝可久好半天才回话,因为他得琢磨一下皇帝的意思,是真的可以卖还是随口说说。 他现朱敬伦很可能真的想卖给满清大炮,他不相信皇帝是为了挣钱,心里赚了一圈,郝可久觉得皇帝可能有大计略,卖大炮给满清,又卖铁甲舰和大炮给长毛,这不就死坐山观虎斗吗,等这两头恶虎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大明一鼓作气北伐中原,岂不是瓜熟蒂落。 郝可久一想到皇帝竟然有这么大的考量,顿时就更感觉到自己这几天力主跟满清做生意阻挠卖武器给长毛是多么大的错误,简直是跟皇帝做对。 想到这里他连忙改口:“微臣有一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郝可久道:“微臣以为,应该卖大炮和铁甲舰给太平天国,也该卖大炮给清国。如果两国打的两败俱伤……” 显然郝可久想多了。 这不是郝可久的问题,这是整个国人世界观的问题,谁都觉得天下分久必合,不是你统了我,就是我统了你,迟早都要打一场,那么自然是让潜在对手你死我活最好。 反倒是朱敬伦没有想过那么远,他当然也知道最后肯定要统一,但这统一的方式,是秦始皇兼并六国呢,还是西德兼并东德,这两个方式自然是东西德合并来的好,不用搞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可几乎所有官员都认为,迟早得是通过武力统一天下,反正没人认为满清会主动交出政权。朱敬伦也觉得满清主动弃权很难,袁世凯逼迫满清退位,那时候已经是风雨飘摇的时候了,朱敬伦可等不到那时候。但是不能让满清主动投降,可汉人督抚却更容易拉拢一些,一旦时机成熟,江南各地的督抚宣布独立,然后加入大明,这可比动武来的更快,更稳一些。 但是郝可久的想法错了吗,也没错,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他就是对的,因为满清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朱敬伦没有标新立异的习惯,反而赞赏道:“郝大人思虑的周全,那就去办吧。” 郝可久出了皇宫才现,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广東就这点不好,十一月的天气,还热的像烤炉一样,山西都快要穿棉袄了吧。 觉得自己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后,郝可久回去之后立刻就报给天津和南京的商铺掌柜,告诉他们立刻答应向两方出口武器,把合同签了,把钱先收到账上再说。 这些掌柜的,都是郝可久这几年培养出来的,他不懂兵工厂的生产管理。但是票号的商业运作他可熟得很,在相关地区多设立了办事处,凡是跟兵工厂有业务往来的地方,都开设了商铺,设置了掌柜。 不但在大明各地,比如佛山、广州都有分号,还在天津和天京、上海开设了分号,甚至在日本都开了一个分号。 这些分号的唯一工作,就是给兵工厂拉生意,因为兵工厂这几年的展,可谓是狂飙突进,用一个比喻那就是如同一头野猪,突然闯进了平坦的农田里面,狼奔豸突,将原本平静的原野给闹的天翻地覆! ------------ 第五百五十四节 闯入农田的野猪 兵工厂的改变,就是从三年前郝可久接掌兵工厂开始的。 最大的改变,不是他引入了身股制度,老实说就算没有身股制度,兵工厂优厚的薪酬,也留得住人,加上这个时代的人观念中的公家主义思想,即便是外界更丰厚的薪酬,也很难打动兵工厂的高级人才,因为这些高级人才身上,还带着官员的品级,很多人就任这虚名。 最大的改变,主要就是郝可久将兵工厂带进了市场,带进了一个原本是小作坊把持的大市场。 在他之前,兵工厂就是给军队生产,订单有了就做,没了就休息,工部给他们安排任务他们就做,没任务了大家爱干嘛干嘛,大有一种后世国企铁饭碗的架势。 作为兵工厂的工人来说,他们自然是很舒服的,拿着高薪,不用操心工作问题,怎么能不舒服。他们舒服的代价,则是工厂连年的亏空。 政府要甩包袱就请了郝可久,郝可久当时想的就是去生产能挣钱的买卖,什么买卖能挣钱,军火当然也能挣钱,但是当时还没有开拓出来,太平天国自己仿制了大炮,加上佛山作坊的产品,兵工厂主要就是做他们不能做的线膛枪。但是这些枪支还得跟洋人竞争,完全就没什么利润。 郝可久看到民间机器市场十分火爆,就让兵工厂开拓民用产业,反正市场上有什么,他就仿制什么去卖。 第一项成功的产业,就是缫丝机的仿制,佛山铁作坊的产品,完全无法跟兵工厂相媲美,因此兵工厂一进入市场,马上就攫取了相当大的市场份额。 之后几年,大明每年都跟英国人合办一次贸易博览会,英国的机器设备不断的展出,一些民间商人、乡绅开始引进机器,政府鼓励他们,工部给予一定的贷款,结果绸缎厂出现了,纺纱厂出现了,织布厂出现了,甚至还有人兴之所至办了一家毛纺厂。 这些工厂一开始都用英国机器,可是一旦英国人开启了一个市场后,兵工厂马上就杀了进去。比兵工厂反应更快的,则是那些被挤压的很辛苦的铁作坊,他们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不得不拼命的求新、求变,他们发现过去打农具,铸铁锅的时代他们回不去了,这些年都因为铸造大炮,引入了机器设备,雇佣了几十上百人,农具和铁锅的市场已经容不下他们,他们只能在仿制机器这条道上走到黑了。 强大的竞争压迫之下,加上一个机器市场正在形成,整个行业都拼命的往前走,玩命的开发市场,兵工厂反应不算快,那些铁作坊才是生力军,为了生存,他们不能等市场出现,每年都是他们先看重了某种英国机器,然后觉得有用,马上买下样机仿制,仿制的同时就去向一些作坊推广,鼓励当地的大小作坊使用新机器,可以说市场的扩大,这些铁作坊是有推动作用的。 可悲的是,一旦市场开始形成,兵工厂这个巨头就会杀进来,依靠自己强大的势力,切走一大块蛋糕。不但有兵工厂的挤压,他们还得面对洋人的冲击。在大多数领域,洋人的实力比兵工厂都强大的多,让他们更是没法竞争。 时至目前,还没有出现在质量和生茶规模上,跟兵工厂相竞争的作坊,就更不用说能跟洋人竞争的了。 好在这个市场够大,尽管备受挤压,但他们还能活下去,而且为了生存,慢慢大家形成了不同的策略,有的是求新,尽快的仿制有可能推广的设备,有的选择了在夹缝中生存,他们放弃跟兵工厂这样的巨头竞争,他们进入一个个细分市场,有的选择了机器维修行业,他们到处经营修理业务,上门给各家工厂提供服务,有的则看重了那些易损零件的生意,专门生产那些零部件,也能活下去。 总之由于兵工厂的出现,让这个市场变得异常残酷却又活力四射,这时候日本人也加入了进来,明治维新开始后,日本也开始大量进口机器设备,日本人一开始是通过在日本的洋行订购,但是有些洋行知道大明也能生产一小部分质量不输给西方的机器设备,他们出于赚取高额利润的考虑,以西方的价格,转手从大明采购设备,结果日本的一部分机器订单也到了大明。 当嗅到日本人身上的钱味的时候,大明的企业就走了进去,他们取消了跟洋行之间的间接贸易,直接跟日本人联系。 兵工厂则紧随其后,很快就成了日本市场上,通用蒸汽机、缫丝设备和纺织设备的主要供应商。 当然日本客户最大的订单还是军用,这几年日本维新了,但是还没有完全太平,东北部的大名还没有服气,政府动不动就需要镇压一下,各地的浪人也不安分,政府同样需要清剿他们,而日本人自己暂时还不能生产线膛步枪和大炮,史上他们大多是购买美国的,现在也被兵工厂抢走了。 大量利润丰厚的军火生产,自然让兵工厂赚的盆满钵满,民用机械的发展,更是锦上添花,可在兵工厂中,这竟然还不是最赚钱的买卖,最赚钱的一个业务,竟然是谁都想不到的烧砖。 以前包括朱敬伦到工部的官员,谁能想到兵工厂还可以烧砖啊。可是兵工厂确实有一个烧砖厂,很早就建立起来,压砖机都是自己制造的。 但一直以来,烧砖都是自己用。郝可久来了之后,为了扭亏为盈,他什么业务都能干,反正只要有需求,兵工厂可以做,那他就做。 这几年大明发展最火的,并不是各种工厂,而是建筑业。九龙港、赤湾港等等港区,发展的越来越大,建筑的需求是难以想象的,之前大家用石头,用本地人烧的青砖,但是这些成本都相当高昂,兵工厂烧制红砖的砖厂,一炉就能烧几十万块,而民间的窑场,一窑砖最多也就几万块,这是两种砖在技术上的局限,需要封闭式烧造的青砖,不可能将窑炉造的跟开口的红砖砖窑一样大。 大批量生产的红砖很快就在各个口岸泛滥,看到能挣钱,郝可久则往这方面大肆投资,不但大明的口岸城市现在都在用兵工厂的红砖,连上海都在进口这些红砖,附近的老百姓盖房子也开始喜欢用这些标准归一,质量统一,最关键是价格便宜的红砖了。 可就跟兵工厂介入民勇机器产业后,将那些铁作坊挤压的痛苦不堪,不得不拼尽全力应对一样,传统的砖窑也被挤压的快要揭不开锅了。 这种砖窑在中国社会极为普及,几乎每个县都有,甚至每个县都有好多家,过去无法形成一个统一大市场的时候,大家都只能选择就近的砖窑购买砖瓦,但现在至少在铁路连接的九龙到广州一线,大家都能方便的采购到红砖。在珠江沿线的几十个线,也都能买到。这让数以百计的小砖窑几近破产,而在地方上能办砖窑的,往往不是大家族,就是土豪家族,尤其是一些强势的豪强,还沾染着帮会性质的组织,他们大量在烧砖行业存在。这些人的饭碗不是那么好抢的。 于是当兵工厂如同一头闯入田地的野猪,将原本的平静的田野冲击的杂乱不堪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危机也悄然而至。 新安县一批烧窑工,在新年之前,眼看着这个年是过不下去了,他们搭伙结伴闯进了南山下靠近蛇口一边的兵工厂新砖厂疯狂打砸,连刚刚盖好的围墙都推倒了。 这种事朱敬伦向来是最关心的,早就交代下去,这种事是一定要向他汇报的。这种民间的事情一般归刑部管,牵扯到民生问题,户部也要管。但朱敬伦告诉他们,都得报告给他。 官员们以为朱敬伦这是关心民众,给他头上安了爱民如子的光环,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朱敬伦主要是出于担心。 朱敬伦很清楚,社会变革时期,正是各种社会问题的高发时期。 哪怕工业革命最为自然渐进,最为得天独厚的大英帝国,他们在工业化的过程中,也不得不面临各种问题,传统行业砸毁机器的事情每年都有发生,直到整个社会形成一种工业社会的文化,所有人开始认为机器生产才是对的的时候,这种现象才消失。 日本明治维新期间,更是每年几十上百起的米骚动。俄国工业革命让农奴不断起义。新产业带来的效率提升,最直接的影响是让很多人失去饭碗,这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不解决,那是要发生革命的。 大明的工业化才刚刚开始,不可能不遇到这些问题,三年前锦纶堂砸毁工部尚书陈启沅家的缫丝厂就是例子。 这几年朱敬伦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他还有些疑惑,感觉这几年实在太过平静,没想到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 事情发生了,就好像子弹出膛了一般,人反而不担心了,解决问题就是。 只是朱敬伦有些疑惑,之前几年为什么那么平静?是不是有什么可以缓和甚至解决这种变革期间社会问题的机制呢?u ------------ 第五百五十五节 绝望之中的灯火 社会问题是朱敬伦最关注,也是他最有经验的地方,不止是国内的,还有国外的,不止是这个时代的,还有未来的。天籁.⒉ 第一个生这种现象的国家,当然是英国,英国采取的方法是移民,将大量富余劳动力转移到殖民地。当时英国对殖民地的移民政策,严格到什么程度,有一个故事,说几个街上玩闹的孩童,不小心冲击了路过的国王车驾,结果全都被流放到了北美殖民地。 当时英国是采用严刑峻法,随便犯点小错误,就有可能被移民。政府不允许流浪汉的出现,圈地运动中失去土地的农民,即便没有任何罪行,只是因为在流浪,都可能被流放。 大明不可能像英国人这么玩,否则第一个出来批评的肯定就是英国人,而且全世界还都会附和英国。这就是世界话语权,英国人现在达了,有能力对国民好一些了,那么别国的国民过苦日子,他就有资本教训人家,而且别国还不能反驳。英国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就开始反对奴隶贸易,很快全世界都认为这种贸易违背人道,慢慢禁绝了。 大明没有适合的殖民地,就一块阿拉斯加完全不适合生存,真的把人民大规模往那里流放,就算英国人不批评,朱敬伦自己都接受不了,因为他的观念比这个时代的英国人还要现代,比如这个时代英国人还不禁止鴉片呢,而朱敬伦对鴉片深恶痛绝。 可偏偏大明没有大规模流放人口,这几年就是格外的平静。 大量丝织作坊破产,这是不争的事实,官府补贴的那一点钱其实于事无补,关键是,补贴也已经到期了,可今年纺丝产业依然平静,朝着机器化生产的倾向不但没有遇到阻力,反而日趋扩大。 朱敬伦让人做过调查,确实有很大一批纺丝工人已经脱离了这个行业,在其他行业从业了,但他们就是没有闹事。 除了纺丝行业外,朱敬伦原本担心的其实是茶叶领域,他担心大量的茶工会起来闹事,但是向洋人开放了一些茶园之后,怡和洋行、宝顺洋行、旗昌洋行三大洋行的热情很高,他们都是在中国经营数十年的先驱,有资本、有渠道,他们进入之后,直接都是大茶园,最现代的制茶厂,吸引了大量的工人。 得到放许可的可不仅仅是这些在中国经营了几十年的巨头,还有其他一些值得合作的洋行,比如出于控制福布斯而允许福布斯开辟的茶园,为了打击印度茶叶生产,而给阿萨姆公司放的许可,还给了英国殖民地新哥伦比亚的一家公司放了许可。 这些大茶园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一个个都野心勃勃,英国的公司,拿着许可,在伦敦股市上很轻松就能融资数十万万英镑,美国纽约的银行家也看好茶叶生产,毕竟茶叶越来越变得普及,茶叶贸易规模越来越大,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信息,让大家普遍看好。 有金融资本的介入,导致这些茶厂大都采用股份制形式,规模变得很大。而极限取决于他们能否找到合适的荒山,但这样的荒山在中国并不难找,于是一家家都号称百万级别。需呀招募的人工也是百万级别的。 历史上,英国在印度种茶,只用了三十年时间,就开辟了4oo多万亩茶园,雇佣了12o万工人。这个历史上,由于朱敬伦早早开放了广東茶市,导致英国人从中国进口茶叶,显然比在印度种茶成本更低。几年之后,朱敬伦又为了让英国人放弃鴉片贸易,干脆放弃了棉纺织品的关税,作为交换,英国也取消了中国茶叶方面的所有税收。这让中国茶叶在英国市场上更有优势,这几年在印度开辟茶园的公司连年亏损,印度茶始终没有展起来,在英国市场上,中国茶依然占据了九成的份额。甚至连阿萨姆茶叶公司都神情来大明开办茶园了。 现在多达十家的英美公司,在大明开辟的级茶园总面积达到8oo万亩,每年出产茶叶达4oo万担以上,这还都是精品茶,粗茶他们是不生产的,否则产量还能更高,甚至一亩一担。 给这些外国大洋行放许可,本国商人那更是得鼓励,并且将最好的茶区,武夷山整个留作了本国商人的自留地,只允许本国人在武夷山上种茶,千亩万亩的茶园不计其数,但大茶园还只有伍家和潘家开出来了。 不缺钱的伍崇曜独资在武夷山上开了三百万亩的茶园,他敢这么玩除了有钱之外,跟伍家还有品牌有关系。历史上伍浩官就是一块巨大的金字招牌,算是他父亲留给他最有价值的资产。 西方人缺历史,却尤为重视历史,就跟后世的中国人总是觉得官方总提历史很丢人一样。 西方人重视历史,伍家恰好就有历史。他们在英国的广告招贴画上,印刷的是老贵族用着古老的瓷器,旁边放着带有浩官标记的茶叶包装纸。告诉英国人说,这是你爷爷的味道。 在美国更绝,伍家的茶叶包装上直接印刷着五月花号轮船,意思是从美国建国的时候,就在喝中国茶叶了。更绝的是,波士顿倾茶事件是引美国独立的一件大事,而伍家请了大量的专家,考证出当时被茶叶党倾倒的茶叶,就是伍家供应的。他们有大量的账本记录,以及美国博物馆中的实物为证。只要美国孩子学本国历史,就不能不学波士顿倾茶事件,学这个事件,就不能不联系到伍家的茶叶上。 当然考证历史的目的,可不是还原真相,而是给自家的茶叶打广告。这些当然不是伍家的主意,而是洋人自己的主意,洋人才懂洋人。而作为中国人,这个时代还是讲究节俭的,伍家过去的包装纸是非常简单的,就一张黄纸而已。现在则是彩色高档印刷纸印刷。 而帮伍家推广的,则是伍家的合伙人,伍崇曜在美国和英国都开设了怡和茶行,但不是独资经营,而是引入了合伙人,在美国就是福布斯,在英国则找了巴林银行。这两家都是懂得做生意的,福布斯更是从旗昌洋行起家的,至今都是旗昌洋行的大股东。 伍家的茶叶在采用最新式工厂生产,拥有最好的茶叶产地和最优秀的品茶师的情况下,质量确实是世界一流的,以此为基础,在两个懂行的合伙人的帮助下,浩官牌茶叶,已经成为毫无争议的世界最优质茶叶的代名词,甚至在英语语境中,浩官两个字有取代茶叶的倾向:浩官就是茶叶。 由于武夷山茶区被中国人独占,外国人只能选择其他地方,主要集中在广東以鹤山为中心的五邑地区,以潮州为中心的韩江流域地区,以英德为中心的连江流域地区,甚至有的茶园为了扩大产量将茶园展到了广西,最近他们则将目光盯住了大明刚刚占领的江西。 可以预计的是未来茶叶产量还将继续扩大,工业化和大种植园的茶叶生产模式,将继续对小农生产造成冲击。 让人奇怪的就在这里,由于大茶园的出现,导致茶叶价格进来连年下降,已经降到了十八两银子,这让很多小农都生产不下去了,可是茶园依然利润丰厚,因为他们的成本只有十四两,历史上印度茶过中国茶就是因为成本,印度茶在十四两的时候还能赚取利润,而中国茶却在亏钱。 现在这些大茶园的展,显然已经开始冲击中国茶农的保本底线了,大量茶农破产,可是没有带来社会问题,这之前让朱敬伦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当他找人调查了几个同样深陷困境的烧窑工之后,朱敬伦突然想明白了,还是移民政策。 大明这几年一直在推动移民,主要是通过劳务公司推动,劳务公司优先招募家庭移民,因为能留住人的,其实并不是土地,能留住人的是家,能留住男人的不是放在,而是女人。 通过这种方式,大明在美国加州的移民数量,三年前就达到了三万人,现在已经有了五万多人。在加拿大的温哥华一带,也移民了一万多人。在南洋数量更大,过十万人,在南美也爆了高度的移民潮流。 但总的数量依然很少,事实上,相对于历史上的自然移民,甚至都大大打了折扣,历史上这段时间中国往外移民数百万,可按照目前的度,一年最多也就只有两三万人,其中主要还是自己走出去的,劳务公司推动的也就一万多人。 朱敬伦本来还担心这种因为严密的监管,带来的移民数量和度下降,会将社会压力集中到国内,可是国内相对稳定,所以朱敬伦虽然想过各种理由,但从来没想过是因为移民的原因,移民都不如原本的历史,怎么可能是因为移民而缓解了社会压力呢,这不和逻辑啊。 可原因恰恰就是一个不合逻辑的原因。 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朱敬伦说,日子清苦的烧窑工人,确实怨言很大,但是大多数并没有想造反之类的念头,大多数人是一边找其他活干,一边抱怨,其中很常见的一句抱怨是,实在不行老子就去金山种地去。 听完这些抱怨,朱敬伦茅塞顿开,原因不再挖金子,而是在‘实在不行’四个字上。 只有实在不行了,他们才会去美洲,只有实在不行了,他们才会下南洋,只有实在不行了,他们才考虑移民。 同样的道理,只有实在不行了,他们才会造反。 这就是这几年老百姓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但社会反而相对稳定的原因所在。 劳务公司是洋务司下辖的机构,在国外他们的管理人员都挂着公使馆外交官的头衔,方便跟各国交涉。 在国内也得到了官府的大力支持,各地县衙张贴的劳务输出公司的雇工告示常年不动,这让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去国外,就能找到一个不错的伙计,但需要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 这个时代是中国人最保守的时代,哪怕是去挖金子,他们也不太想离家。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各种不符合逻辑的传闻,重土安迁的传统文化都制约了他们的行动。 他们可以不去国外,可这些告示却不是没有意义的,这些告示告诉了每一个人,在你实在找不到活路的时候,你还可以选择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家乡找一条活路。 动乱,反叛,这些都是反秩序的现象,让人做出这种行为的,有时候并不是走投无路,更多的时候,其实是他们感觉不到出路,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是因为他们感到了绝望,这时候他们才会造反。太平天国起义前期,石达开等高层很多都是地主,他们也参加了,就是他们看不到出路,在土客械斗中被抢走了土地,官府又不帮他们,如果那时候有人站出来,告诉石达开,你还可以去国外开辟你们新的土地,也许石达开会对造反有所顾忌,至少他没有那么决绝。 那张告示虽然让绝大多数人都不心动,却成为了这些人心中的一条后路,让他们知道他们始终有一条活路。 很多人其实对那张告示都不动心,他们不愿意舍弃故乡,舍弃宗族祠堂和祖坟所在的地方,冒着危险千难险阻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辟。但是那个告示,却安抚了他们的心,他虽然大多数时候不考虑移民,但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总能想到哪条路:实在不行就去金山种地去。 在他们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他们哪怕依然很艰难,心里却会想着,在忍一忍,看一看,看看能不能好起来,实在不行的话…… 官府公告中的移民信息,就如同一盏绝望之中闪亮的明灯一样,未必能让人得到温暖,可是却始终让他们觉得他们还有希望。 朱敬伦一声叹息,说到底还是中国的老百姓好,只要还有条活路,就不会造反。 至于那些烧窑工,他们实在是太艰难了,而砸毁兵工厂砖厂,不过因为一时想不开,是几个窑头和工人喝多了,一次偶然事件。 可即便是偶然事件,官府也决定严惩,不是他们不知道怜悯,而是因为有旧历在前,锦纶堂砸毁缫丝厂事件,后来流放的人员多达三千人,现在这群烧窑工恐怕也摆不脱同样的命运。 ------------ 第五百五十六节 不要让人绝望 这个时代是一个转变的时代,最先转变过来的一群人有很多,而大明的官府竟然就位列其中,原因很简单,官员们看到采用了新的生产方式让国库丰盈,使用新的征税方式竟能废除两税,总之一句话,用新的东西让国家强大了。天籁小说.⒉ 哪怕从个人角度来讲,官员们也现,鼓励展工业,是最快,最没有危险的一种捞政绩的方法。当自己的辖地,在短短几年之间,税赋增加一倍的话,而百姓却没有被盘剥,这怎么说都是一种政绩。 所以官府对这次事件的处理,打算使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迅、强硬的解决问题,方法就是尽快进行审判,然后将几个烧窑工流放。 他们之所以决定快,那是因为他们感觉到一股**的舆论正在形成,这股舆论甚至比上次锦纶堂事件还要大。 锦纶堂那次毕竟是商人在闹事,直接闹事的人并不是工人,而是一群见不得人的流氓,因此尽管那次事件牵扯到的工人数量几十万人,可舆论上多少还是两边倒。 但这次不一样了,根据刑部的审讯,这些人真的就是一群烧窑工。人数倒是不多,只有三十多个,是附近时代烧窑为生的一个大宗族。 他们家从明代起就开始烧窑了,他们的老窑口在新安的鹰嘴山下,烧制的青砖过去行销新安、东莞两地,养活了全族上下三百多口人。 但现在生计日蹙,年关将近,可是窑场一年来就没开过几次火。一群苦闷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多喝了几杯,壮了胆子,来了脾气,越说越气,就有人提议要砸砖厂,就这么来了。 他们的境遇是值得同情的,可是他们的行为是不能原谅的,有锦纶堂前例在,官府认为向公堂诉告他们,很容易就能结案。 但社会舆论起来了。 尤其是几个月前,在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中精神信仰崩塌的一群老夫子,突然好像找到了共识一样,他们第一批站出来为烧窑工说话。哪怕有人认为烧窑工做的不对的,此时也不敢站出来说话。因此舆论竟然出现了一边倒的支持烧窑工的声音。 这给政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面对舆论一边倒的**言论,陈芝廷都慌了神了,这时代的官员,谁不在意名声呢?曾国藩那样休养极深的大儒,都会因为天下人的漫骂而病倒,陈芝廷的养气功夫远不如曾国藩,他有点无法决断的感觉。 他习惯在无法决断的时候来找朱敬伦,他本就不是一个强硬的官员,甚至远远比不上丁日昌这样的满清官员。 “他们犯法了对吗?” 朱敬伦问他。 陈芝廷点点头。 “那关你什么事?” 陈芝廷马上不懂了,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朱敬伦叹道:“他们犯法了,自然有司法程序,你操那么多心有用吗?你想干涉司法吗?法院归你管吗?” 连声质问让陈芝廷如同醍醐灌顶,是啊,这些事不归他管啊,抓人、审人,那是刑部的事情,确实还算六部分内之事,可是法院并不归六部,朱敬伦当初直接划到了门下省,算是监察部门。 可问题是天下人现在骂的是官府,说的是官府昏庸无能,说的是奸佞当道,他陈芝廷是尚书令,他是宰相啊,骂官府不就是骂他,而且真的有人指名道姓骂的。 “你这城府还真是太欠了,当官哪有不挨骂的。只要他没有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就当没听见吧。骂我的比骂你的多多了,我要是天天想这事,还活不活了?” 朱敬伦没说谎,骂朱敬伦的多了去了,但大多是大明之外的读书人,对那些人来说,朱敬伦现在就是逆贼。 陈芝廷叹口气:“那我能做点什么呢?” 他真的不想挨骂了。 朱敬伦叹道:“给那些家属一些照看吧。不能让孤寡坐困,让贫弱待死啊。” 陈芝廷点点头,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不清楚的地方报纸也早就讲清楚了,那些人真的是穷苦的烧窑工,真的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这一年来大多数人都是靠着打零工为生,明明是手艺人却不能用手艺吃饭,才做下这等错事。按现在的法律,他们流放无疑了,可他们的儿子怎么办,妻子怎么办,还有老父母怎么办。其中大半人正是生活压力最大的那批人,家庭情况也是最差的。稍微好一些的,也不至于愤怒到这种地步。 可是陈芝廷有一个顾虑:“如果犯人的家眷反而得到政府照看的话,这不是助长犯罪吗?” 这就是从政治角度出了。按照故老相传的做法,中国法律讲株连,而不是抚慰。 朱敬伦则是从人性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 “犯人也是我们的子民,他们一时犯错,家人却是无辜的。我相信他们知错能改,流放几年后还能回来过日子。” 陈芝廷理性觉得这么做恐怕会有无穷的麻烦,但感性上他也觉得舒服很多,另外一点,如果官府这么做了,官府受到的苛责会变小。 陈芝廷点点头。 朱敬伦接着道:“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这次的事情得让我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警醒。不要为了这一次的事情就瞻前顾后,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一次一次的生,可能二三十年都会如此。这一次的事情可能是一个孤例,但告诉我们一件事――老百姓有怨!” 陈芝廷神色凝重起来,老百姓有怨这是大事,有怨不能平是要出大事的,历史上历朝历代的大案,不都是这样出现的吗。 “这几年很多人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日子比以前艰难了,但还没到活不下去的时候。这样的苦恐怕还得再吃几年,也许整整一代人都得吃苦。” 工业化的转型期,没有一代人是很难完成的,也必须在一代人中完成,否则有可能就完不成了,很多人讨论阿根廷为什么从一个世界级富国,突然停滞不前,有从经济学分析的,有从政治角度解读的,但很少有人从人性上来解释。 朱敬伦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如何响亮的口号,无论对么伟大的目标,最多你只能鼓动一代人牺牲奉献,从没有人能让一个民族或者国家,持续几代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而牺牲。 阿根廷人没有在一代人中完成工业化,那就彻底的失去了机会,日后的一代又一代,他们只能接受享乐,受苦他们绝对不干,因为他们的父辈、祖辈干过,没有什么结果,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这一代再干这种蠢事呢? 一代人受苦,怎么也得二三十年,这一代人不受苦,落下的差距,日后总会要另一代人来追赶的,他们只能追赶的更辛苦,更累。 朱敬伦绝对不愿意将这种责任推给后代的,事实上现在他也可以选**生多一些,他完全可以限制大茶园的展,让那些小茶园在享受一二十年垄断的福利,可是之后呢,印度茶上来了,他们还是要破产,二十年之后的差距,可就真的赶不上了,这种时间成本往往是最大的机会成本,用中国人的观念来说,就是气运,你失去了那个大气运,再想遇到,没那么好的事情,除非你是上帝的私生子。 “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就不可能让他们心里没怨恨,可是我们得让他们有怨能平,得让他们有说理的地方。公堂本来就是一个说理的地方,所以我们必须坚持让公堂敢说话。谁都不能干涉公堂断案。只是现在老百姓还不太爱打官司,否则他们也不至于用刀子说话。都是一群文盲,但也要让他们知道,有一个说理的地方。我想了很久,似乎我们现在可以做点事了。官府现在把学堂都管上了,小学也教了数学,但还缺了一门课,法律!” 教育肯定是必须的,现代教育的目的,中国人长期走了弯路,新中国后一直以为国家培养最急需的人才为目的,大肆强调数理化的重要性,试图补上传统文化中对自然科学这门功课的严重缺失,但是矫枉过正,反而忽视了传统文化中浓厚的人文气息。 西方人教育的目的是给社会培养合格的公民,至于人才,是自己奋斗出来的,而不是国家的义务。结果西方人的世界观反而比较正常,没有那么多的功利。 但中国传统中缺少法律的教育,传统教育中对待法律的看法往往比较负面,爱打官司的人是不道德的,息讼的结果是让法律没有成为保证公道的最后一道屏障。加上官员的渎职,法律确实也不公道,最后更没人相信法律了。 有什么办法能比从小就教育孩子的法律意识好呢。 “这事礼部跟刑部合议吧。” 礼部管教育,刑部管司法,法律教育的问题,当然就这两部共同协议出一个方案最好。 “这是长久的事情,下一代人才能起到效果,这一代人是要吃苦的。但是让他们吃苦,也得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吃苦,得让他们知道他们吃苦是有结果的。得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现在吃苦,下一代就不会在吃苦了。现在工部力推兴业大计,不就是用富民来说事吗,让工部牵头告诉大家这个道理。告示也好,打广告也好,让大家有个盼头,不绝望是正理。” 不让人绝望,人就不会不顾一切,这是朱敬伦从那种明明大大减少了数量,反而安定了人心的移民现象,哪里领悟到的,因为他给人了最后一点希望。 陈芝廷回去后立刻遵照朱敬伦的指示,让刑部和礼部合议推广法制观念的问题,一定要让老百姓知道公堂是最后说理的地方这个道理;让工部出面宣传工业的最终目的是富民这一个理念,为此每年拨出十万两给工部作为宣传费用。 关于这次砸砖厂的问题处理,那几个激愤闹事的烧窑工依然是被判流放了,流放到了阿拉斯加,但因为他们这次事件中没有死人,因此流放期限只有三年,官府保证给予他们家人以照顾,清醒过来的烧窑工都认罪了。 当然该挨的骂还是少不了,就有一群自认为为国家考虑的精英,批评官府这种做法,是在助长暴民犯法的行为,也有骂官府不过是出事了才知道收买人心,早干什么去了。 但陈芝廷知道,官府出面照顾那些老弱,不过是出于仁道考虑,只是因为他们少了家里的顶梁柱活不下去,而不是因为其他什么政治考量,这件事他做的问心无愧,突然感觉到,那些骂声似乎根本不值得关心了。 国内的问题很麻烦,国外的问题也一团乱麻,最麻烦的是法国人。 德意志邦国联军在法国政府倒台期间,如入无人之地一般攻打到了巴黎,包围了巴黎,整个欧洲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巴黎。 ------------ 第五百五十六节 两个新国家 法国人真的麻烦大了。天籁.⒉ 普鲁士联军在9月多,俘虏了法国皇帝一个月之内,就攻进了法国,包围了巴黎。 但是法国人并没有投降,他们选出了新的总统,组建了新的政府。 新政府是一个国防政府,或者干脆叫做军政府,总统是一个将军。 新政府不想屈辱的投降,但是他们可以接受一个体面的停战协定。 新政府希望放弃一些过去的做法,换取德国人撤离法国,比如他们不在干涉德国统一,支持普鲁士统一德国。 但此时普鲁士统一德国,已经不需要看法国的脸色了,他们根本就不接受法国的条件,他们只接受法国投降。 或者说,法国投降,站在法兰西民族的躯体上建立一个新的德国,本身就是对德国统一最好的礼物,普鲁士国王很需要这份礼物,这会让他是站在荣誉上踏上皇位,更容易赢得整个德意志民族的拥护。 于是战争继续。 在巴黎被包围的情况下,法国人不断的组建新的集团军,这次他们得到了英国的支持。 就在这种情况下,一向热情奔放的巴黎人民还革命了,假如革命本身不是一个褒义词,那么真的很难让人评价在这种情况下巴黎人革命的意义,先这些底层的民众,他们绝对不是想要投降的,可他们的新政府也没有投降,他们不支持政府继续抗战,城外就被普鲁士的包围之下他们革个什么命啊?如果说他们就是为了抵抗,那更没有革命的道理了。 总之这是一个很没有道理的行动,当然也不像书里说的那么伟大,至少大多数巴黎人并没有支持,因此政府轻松的镇压了这次起义。 新组建的法国集团军尽管有时候战斗意志高昂,在保家卫国的情绪支持下,他们作战异常勇敢,但新的軍队,显然在组织力上差了太多,各种问题贫乏,后勤补给不足,军事纪律很差,軍队也无法完成各种战略行动,结果就是不断的失败。唯一的胜利是11月卢瓦尔集团军占领奥尔良,击败了巴伐利亚第二军,但是很快遭到反击,又撤出了这里。 之后又是一连串的战败。 12月底,德国人开始轰炸巴黎,此时他们已经调集了5oo多门克虏伯大炮,第二年初,巴黎人再次爆起义,法国国防政府再次镇压了起义,然后抓紧时间跟德国人谈判,签订了非常丧权辱国的条约,割地赔款一个都不少,赔款6o亿法郎,比大清国历史上的赔款加起来还要多。 因为这个条约,巴黎人继续不满,终于在3月份起义成功,建立了巴黎公社,同时法国国防政府倒台。 法国的战败,本来对东方国家没什么影响,但是时代变了,先是在越南,越南人拒绝了之前答应法国人修铁路的事情。普法战争之前,法国人终于取得在越南修建一条通往大明的铁路的权力,但是他们在勘察过程中,跟越南本地人生了很多次冲突。普法战争爆后,勘探任务陷于停顿,当看到法国人被揍后,越南官府表示,老百姓反对建铁路,因此他们通知法国人,这件事还需要再议,法国人很生气,但是没办法。 在上海,大明成功的取代了法国,接管了过去的法租界。至于法国政府,乱糟糟一片,李鸿章派到法国去向法国道歉的使者,竟然一时间都找不到找谁道歉,9月就到了法国,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该找谁道歉去。 历史上,他们待了一年多,第二年才见到了法国新总统。而在他们等待期间,法国经历了三任政府,国防政府、巴黎公社以及第三共和国。 其实此时大明公使也希望找到一个法国的责任政府,虽然接管了法租界,但是并没有得到法国的同意,之前已经给法国去了照会,告诉他们,因为法国无法保证上海租界的安全和秩序,所以大明需要接管这里。 法国人还没有回复,大明则希望法国人尽快同意,尤其是现在法国正是脆弱的时候,不让他们同意的话,等他们缓过劲来,又会挑起事端。 直到5月份,大明公使才联系上了马赛的法国新政府,对他们表明了大明的态度,告诉他们大明将在法租界中保护原来法国商人的利益,承认他们的私有产权继续有效,法国当局过去办法的各种契约依然合法。同时要求法国政府承认大明将接管法租界的一切权力,包括行政权和司法权。 法国政府刚刚跟普鲁士人签订了正式的法兰克福条约,承认了国防政府之前的停战条款,同时正式割让了阿尔萨斯和洛林,同时答应赔款5o亿法郎,赔款还清之前,德国人将占领法国北方六个省份作为抵押。 本国的省份都割了两个,法国人实在是没有力气为了东方一小块算不上领土的土地,跟大明扯皮,痛快的按照大明的协议签订了条约,作为大明承认法国新政府,并且继续跟法国进行交往的条件。 然后法国政府就急慌慌的去镇压巴黎公社了。 对这个政权,实在是不好评价,因为从政治学和社会学上,都很难给他定义。 如果要说他是一个合法政府的话,这个政府成立后又实在是不像一个政府,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宣布对国家权力的继承,也没有向世界各地的公使馆通告,让他们通知各国法国的情况,他们也不对法国跟普鲁士的战争有什么倾向。 然后他们就是自己建设了一个政府,在巴黎关起门来玩起来。 期间他们出台了一些法令,比如宣布免除在德军围城期间,巴黎租户的房租。废除面包店的夜班。让当铺还手工艺人们抵押在当铺里的工具。至于法国和德国的战争,好像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他们更像是一群小商业者突然得到权力后,打算小小的满足一下他们过去的幻想,比如用权力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一点点改变。 如果不是他们所在的位置,或许他们这些天真的人倒不至于被镇压,政府也有耐心说服他们投降,可是他们占的是巴黎,不是一个阿尔卑斯山里的小村镇,法国共和国政府还急着回这里重建政权,这群人却占着巴黎并且以武力对抗,那就只能被镇压。 仅仅存在了一个来月后,巴黎公社被镇压,骨干不是被枪毙就是被流放。很多人都逃亡到了美国。 1871年3月,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成立。之前的1月份,普鲁士国王威廉,在法国的凡尔赛宫加冕称帝,在几十个德意志邦国君主的见证下,宣布成为德国皇帝。但是个皇帝并不高兴,因为这不是他的意愿,而是俾斯麦的意愿。 在中国,俾斯麦这个人是跟铁血两个字连在一起的,都知道他是铁血宰相。 可事实上,此人的手段从来没有体现过铁血二字,尽管他多次动过战争,可是往往都是政治手段无法解决的死结,他才选择战争。否则的话,普鲁士要统一德国,就不是动三场王朝战争,三十场恐怕都不行。德国历史上打了那么多次战争,但是加起来,也没有这三场的作用大。 事实上,俾斯麦的手段,向来是柔和的。 加入他真的一副铁血架势,在欧洲这种讲究均势的地区,普鲁士早就成了众矢之的,恐怕八国联军早就灭了普鲁士了。 以这次登基为例,威廉国王要的是德国皇帝,而俾斯麦却只给了他一个德意志皇帝头衔。 这两个名词在汉语语境中是一样的,因为中国的皇帝向来都是实权皇帝,只要是皇帝,那就是至高无上的。 但是在德语中不是这样,因为历史上,德意志地区有过一个神圣罗马帝国,这个帝国的皇帝,其实没什么权力,更多的是一个头衔,根本无法左右各个邦国的政治,类似中国的周天子。 因此所谓的德意志的皇帝,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荣誉性头衔。 在参加加冕典礼之前,皇帝还在跟俾斯麦争执,皇帝告诉俾斯麦说,他绝对不能接受一个虚名,他要的是,统一的德国的皇帝,他要的是,对所有邦国行使他在普鲁士能够行使的那种权力的皇帝。 但俾斯麦知道,交出自己的权力,是所有德意志邦国的君主绝对不能答应的,要这样的话,普鲁士还必须继续战争,无休无止的战争。 于是在威廉国王进入凡尔赛大厅接受皇冠的时候,早就被俾斯麦收买的巴伐利亚国王,高呼威廉皇帝万岁,他狡猾的绕过了德国皇帝还是德意志皇帝之间的争执,通过这种方式先将皇帝的头衔落到威廉的头上,至于之后的实质问题,之后在说。 就这样威廉现自己稀里糊涂当上了皇帝,实质问题根本就没在加冕礼上讲清楚,所以当加冕礼结束的时候,他跟所有的君主握手,但到俾斯麦跟前的时候,他绕过了,他拒绝跟俾斯麦握手,因为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加在了这个相身上。 无论如何统一的德国成立了。 一个新的德国在欧洲出现了。 同时一个新的法国,也在欧洲出现了。 这两个新的国家,将会让未来几十年的国际政治,产生巨大的不稳定,但这就是机会,对东方国家来说是巨大的机会,谁能抓住这个机会,谁就能改变欧洲国家独大的国际秩序,就能拉起自己的国运。而造成这一切的,主要人物,就是俾斯麦。 ------------ 第五百五十七节 柔情宰相俾斯麦 法国跟大明签订的新的贸易和友好通商协定,跟过去的没多大区别,主要内容依然是两国互相之间支持对方的贸易,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大明免除法国丝织品和机械制品关税,法国则免除大明的生丝和茶叶的关税。 至于租界问题,只是在附件之中进行了说明,但这才是朱敬伦真正看重的,通过和平条约解决了一个租界问题,虽然是在上海的租界,但这也许能为将来解决香港问题提供范例,如果和平手段失败的话,那就意味着将来要跟英国一战了。 至于新生的德国,俾斯麦政府马上照会了大明公使馆,通告大明政府,除了奥地利之外的德意志地区,现在统一为一个国家了。 这意味着,现在的德国需要跟大明进行新的外交谈判,以及行政机构的变动,比如大明需要撤销合并一些领事馆,德国也需要撤销一些领事馆,比如汉堡在大明的领事馆,就需要跟普鲁士的进行合并。 对大明政府来说,这个新生的德国,他们需要进行重新的认识。完全把他们当成一个国家,一个类似法国、英国那样的民族国家,跟德国人的说明不太附和,因为有些邦国,比如巴伐利亚他们的外交将继续独立。但如果把他们当成一个象征意义的松散联盟,比如过去的德意志关税同盟,也不太对,因为又有许多地方的外交由帝国政府统一管理。 总之给人的感觉是,这是一个半成品国家。 俾斯麦在统一的过程中,采用了说服谈判为主,没有让任何一个德意志君主丢掉王冠。 德国帝国政府自己的外交文件中解释说,他们是一个君主立宪制的联邦国家。 一个新的政体,一个新的名词。 他们确实是一个联邦国家,不过联邦的邦,不是美国联邦中的各个州,而是一个个君主国家。 并且这些君主国家,还享有绝大多数国家的权力,甚至是主权。过去各个国家用的是什么法律,现在基本还用什么法律,过去用的是什么议会,现在还是那些议会,甚至连邮票都没动。 总之除了他们共同承认一个皇帝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这就是帝国皇帝威廉一世不满的地方。 用性格来解释的话,威廉一世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如果作为一个政治家,他就显得有些柔弱了。 1862年,俾斯麦上台的时候,就告诉国王,他的目的在于统一整个德国,所以他要扩军备战。 但是当时的普鲁士议会中,社会民主党已经占了大多数席位,当时的德国,是整个德意志地区最为开放,民主的地方,所以当1848年很多国家爆发了起义后,各国革命者建立的政府议会决议,推选普鲁士国王当统一的德国皇帝。 但是历来将这种起义看作反叛的普鲁士国王拒绝了,他认为这种方式是不名誉的。 俾斯麦要扩军备战,可是普鲁士国会不同意扩大预算。 这时候俾斯麦才求助于国王,希望国王动用王权,解散议会,强行通过预算法案。 当时威廉就不肯答应,他对俾斯麦说,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么他将在自己的窗台上,看到愤怒的民众将俾斯麦的人头砍下来,然后不久之后,他自己的人头也将被民众砍下来。 俾斯麦则告诉威廉说,这个时代一切大事都是靠铁和血决定的,如果他为了统一民族的事业而被砍头的话,他将此看作是一种荣誉,也希望国王能够为了这个荣誉,而勇敢的支持他。 俾斯麦说服了国王,威廉解散了议会,通过了法案,普鲁士两年后就打败了丹麦,四年后打败了奥地利,组建了北德意志联邦,将奥地利排挤出德意志联邦之中。 俾斯麦给国王说铁血,但自己却从不用铁血手段,外交中极为柔软,对待民众,其实也很少有武力镇压的习惯,他看到工人运动,不是想着去镇压,而是选择提高工人福利,建立福利保障制度来化解。 即便是选择战争,也会说服所有的邻国,尽量取得支持,从而不引起别国的反对。因此打丹麦的时候,英法不反对,打奥地利的时候,法俄没反对。打败了奥地利后,更是没有割让一寸领土,没有要求一分赔款,这让奥地利在之后的普法战争中也选择了中立。 俾斯麦用尽一切办法怀柔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统一德国。为了这个目的,他几乎是不择手段。 可威廉一世并不认可,他是普鲁士国王,他以此为荣。当俾斯麦打败了普鲁士的世仇,奥地利之后。俾斯麦说不能割让土地,不能讨要赔款。威廉一世当时就不干了,不要土地,不要赔款,那打这场仗为了什么?他坚决要求割让历史上两国经常争夺的西里西亚工业区。最后俩人吵了起来,国王说在这个国家,他说了算。俾斯麦威胁说要辞职。 最后国王退让了。 打败了法国之后,国王如愿以偿的割地了。但是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那顶王冠。而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虚名。 这个国王,他可能能力不够高,性格不够强,但是有一点很值得称道,他的政治智商很高,他能容人。 像俾斯麦这样的人,换任何一个国王,恐怕早就给撤职了,在中国还有可能被砍脑袋。 但是威廉一世一次一次容忍了俾斯麦,但他不喜欢俾斯麦,一辈子都不喜欢,却用了俾斯麦一辈子。 俾斯麦也知道国王不喜欢他,可他为什么还要讨国王的不喜欢呢,如果是为了前途,他没必要得罪国王,他的目的很简单,统一德国。至于这个统一,是不是实质性统一,哪怕只是一个虚名,俾斯麦都不在乎吗? 当然不是,只是俾斯麦不在乎虚名,他要的是实际。他有能力,有手段,让一个虚有其表的德国,变成一个实至名归的国家。而要变成这样,他不想通过内战的方式,他要用政治手段。玩政治,最重要的,就是需要一个名义,所谓出师有名才好操作。 俾斯麦现在建立的德国,确实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国家,但是之后他可以通过谈判,一步一步让各个邦国将权力转交帝国议会。 事实上,在俾斯麦下台之前,他确实完成了距大多数邦国的统一,大多数邦国将自己的外交权,关税权,邮政权都交给了帝国政府,甚至最后用一步帝国宪法,统一了各国法律,也让各国在一个原则上重新制定了刑法。除了个别国家,比如巴伐利亚外,其他国家也都放弃了各自的军权。 在他下台前,这个帝国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虚了,只不过帝国皇帝的头衔还是那么虚。 所有人都说俾斯麦铁血,可却不知道俾斯麦的至理名言是,用最柔和的手段,推行最坚决的政策,这才是一个为人称道的政治家,真的只会玩铁血,那就是将军了。 朱敬伦是非常了解俾斯麦的,他一直觉得,这个宰相不但不铁血,而且相当柔情。 这种政治人物,朱敬伦其实是很喜欢的,尽管从对方身上很难占到便宜,但是跟这种理性的人打交道,什么问题都能谈,不至于为了莫名其妙的感情,而产生冲突。 大明外交部很快就跟德国进行了密切的谈判,双方签订了新的外交协议,规范了新的领事馆地位问题。并且互相间将外交级别提升到大使级别。这可不是虚有其表,大使的权力可是比公使要大很多的,很多公使不能直接拍板的问题,大使都可以自主决定。 大使跟公使的另一点不同是,公使一般通常是就保护侨民、商业和航务等领事范围内的事务与接受国地方当局进行交涉,所以英法等过在大明只有领事馆,因为他们认为,跟大明只有商业关系。 但大使意味着全面代表派遣国,与接受国中央政府进行外交往来。这意味着,大明和德国都认为有必要跟对方进行政治方面的合作。表明双方都开始认可对方在所在地区拥有的政治影响力,都认为本国在该地区的政治活动,需要对方进行配合才能成功。 其实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两个国家其实都变相的承认对方为亚洲和欧洲强国,是两个地区不能忽略的大国。 之前英法却始终没有升级领事馆,就是一种态度,或者说他们并不打算在处理中国地区的事务问题上,跟大明进行多少合作。 可实际上,他们已经绕不开大明了,这次解决上海问题,就足以说明问题。即便是英国人,在没有大明配合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保证他们在东方的利益。 而法国,更不用说了,他们看到德国升级了领事馆之后,也马上磋商,明法两国互相也升级了领事馆,显然法国人也承认了在东亚行动,以后不能绕开大明了。 法国现在最急需要大明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保证他们在越南的铁路修建权力。 ------------ 第五百五十八节 三大铁路 大明政府确实出面了,跟越南政府进行了交涉,表达了大明对此的关切态度,但是越南官府表示他们的老百姓非常反对法国人在越南修铁路,大明政府对此也表示了理解,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大明并不打算真的帮助法国获得这条铁路的修筑权,朱敬伦还等着看法国人一步一步压迫越南呢,他们不压迫越南,越南怎么能倒向大明? 至于大明自己,则对修铁路投入了极高的热情。 大明的广九铁路,已经成功的运行了两年,从1869年6月份,进行试运营开始,到现在正正过去了24个月。 修铁路雇佣的是英国人,运营则雇佣的是瑞典人,除了觉得瑞典人更容易控制之外,还因为派到铁路上的很多火车司机,都是从兵工厂中的学校毕业,然后在兵工厂中学徒,而他们的老师则是瑞典人,这些人掌握了瑞典语。 他们将成为第一批火车操作人员,但让他们永远操作火车,实在是浪费人才,他们将作为种子,之后他们将培养新的学徒,慢慢扩散开来。 经过两年的学习,这些人已经掌握了火车操作,调度等一整套知识,现在他们将自行操作,但瑞典人还将当一年顾问。 相比铁路运营需要三年时间才能独立自主,大明的工程师掌握修建铁路的技能,似乎就进步太多了。 修建铁路的过程中,他们也是一步一步跟着英国工程师学过来的,甚至到后期,他们直接就照着英国人的图纸,自行建设,当时也是被逼的,因为很多老百姓不允许洋人踏入他们家的祖坟。 可是他们负责指导修建的铁路桥质量优良,完全符合图纸要求,这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施工的要领。 或许这就是天赋,大字不识一个的中国劳工,到了美国就能成为最好的铁路工人,而受过系统教育的大明技术人员,也很快就能掌握修建铁路的技能,历史上,晚清民国中国唯一能够自主的项目,也是铁路建设,恐怕在建筑行业,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天赋。 这两年这些技术工人也没有闲着,他们跟英国工程师紧密对接,接受了全套的建筑图纸,并且分析研究整理这些图纸,下一步他们将自主设计修建大明之后的铁路。 第二条铁路,将是广州到九江的铁路,从广州出发,经过韶关、赣州、南昌到九江等战略要地,显然这条铁路将不止担负经济任务,军事用途将占很大比例。而这正是这条铁路第一个修建的法律依据。 因为之前朱敬伦让刑部广泛征求各个法律专家的意见,甚至参考了大量西方国家法律,最后制定出来的征地法规定,在对国家具有重大利益的地方,政府有权征用包括土地在内的私人资产。 很显然大明需要运兵到江西,防备湘军的威胁,这是一条足够充足的理由,因此大明政府马上宣布要在沿途争地,就具有了法律效应。至于说这个法律没有得到全民的认可,那就不对了,中国从来没有出现过议会之类的东西,中国的法律被称作王法,是皇帝制定出来的,不是议会之类的机构代表民众通过的。所以朱敬伦签过字,那就是算是法律了。 至于将来会不会出现议会之类的东西,朱敬伦不打算干涉,如果老百姓自发建立,或者在西方的影响下,他们强烈要求有这么一个机构,朱敬伦也不打算反对。对朱敬伦来说,给民众权力,这本身就是一种趋势,平权运动迟早是要发生的,只不过不应该由政府推动,否则就成了政府赐予人民权力,而不是人民争取权力了。这个主动和被动是很重要的,往往只有自己争取到的,尤其是付出很重代价争取到的权力,人才懂得珍惜。 历史上,苏联解体,俄罗斯通过休克疗法,将所有的国有资产通过证券形式,发放给了每个公民,可是一回头,大批俄罗斯百姓就将这些股票和证券,一瓶酒就换给了寡头们。这种白来的东西,他们完全不懂得珍惜。 中国老百姓的权力,有史以来都是别人赐予的,皇帝打江山的时候,大多数老百姓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被动接受的,改朝换代之后,享受权力的当然也只能是那些付出牺牲的人,或者他们的后代。而当这些权贵,开始侵犯老百姓权力的时候,他们也不太乐意拼命保护,因为他们的权力得来的时候就没多少付出,失去的时候,也就不懂得保护。 甚至朱敬伦还认为,在变革时期,这种议会完全就是捣乱的。所以趁着能不受牵制,他能随心所欲的时候,加快推动改革才是正事,他没兴趣,也没乐趣去玩什么民主建设。 强行征地,肯定会有矛盾,官府派下去量地的队伍,在许多地方遭受了围攻,不得不派警察保护才能继续工作下去。 不过政府其实已经很考虑沿线百姓的利益了,做出了以当地四倍地价的价格,征购这些土地的决定。但还是有人不满,而且不是因为钱,还是坟地和祠堂、庙宇等敏感问题。 以上次的方法解决,迁坟的,以皇帝名义给他们写祭文,告慰他们的祖宗。精神上的问题用精神上来弥补。 通过这种方式,基本上还算顺利的解决了征地问题,在广東境内遇到的麻烦还多一些,在江西境内麻烦就少了很多。这跟这几年江西不断的在太平军和湘军之间来回拉锯,一半人口损失,地方上出现了很多无人的荒地有关。跟不断遭受苦难,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的人性也有关,毕竟无论是湘军还是太平军,都没有耐心跟百姓商量,他们要的东西就得给,不给就得吃刀子。另一个原因则是,大明政府宣布免除江西三年赋税,暂时赢得了乡下地主们的欢心,这些人不反对,普通下层人民一般也不会反对。 用了一年时间,完成了测绘、设计和征地的问题,今年7月马上就进入了施工阶段。 跟铁路运营一样,虽然是自己施工,但是也请了洋人做顾问,他们会帮忙审核一下大明工程师的设计方案是否合理,大明工程师的施工方案是否正确,但具体的问题他们不过问,也没有权力指手画脚。 这条铁路将比广九铁路要难修建的多,不提沿途山地更多,光是长度,就远超广九线,直线距离就有九百公里,加上路上的绕道避开峡谷和高山的话,长度超过了一千公里。 因为是第一次自主修建铁路,而且修建的是如此规模长度的铁路,所以政府给的工期比较宽泛,给定工期三年,允许延长到五年。 再长的话,政府就不能接受了,因为政府要修建的可不止这一条铁路。同时规划的路线就有三条,广州到九江,广州到桂林,广州到杭州,这三条路都是以军事名义修建的。 到九江不用说了,保卫新占江西国土理由足够。到广西桂林,此时的桂林是广西省会,但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靠近湖南最近的一个重镇,防备湘军的名义也足够。从广州到杭州的铁路,则是打着保卫福健的名义,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太平天国也不是那么可靠的。最关键的是,一旦大明决定北伐,不是打清廷,就是打天平天国,二选一。因此都有军事价值。 同样,这三条铁路,也有极高的经济价值。广州到九江的铁路,纵观江西全省,将最南边的赣州直接跟最北边的港口九江联系起来,不但跟赣江一起,成为江西的交通大动脉,而且还能让江西的物资直接抵达广州口岸,是出口也好,进入广東市场也好,都是对江西经济最有力的支持。 到广西的铁路,虽然经济意义无法覆盖全省,但是在桂林附近,有一条秦始皇时代修建的灵渠,将流经桂林的漓江和湖南的湘江沟通,湘江水系贯通整个湖南,从这点上来说,也等于将湖南的经济跟广州口岸连通了。 论经济意义,最大的,还是要数广州到杭州的铁路。这条路将从广州出发,连通惠州,然后沿着广東和福健的沿海平原前行,连接海陆丰地区,潮汕地区,福健的漳州、厦门,泉州、莆田,福州、福宁,然后进入浙江,跟温州连接上,之后经过台州、宁波,最后连接到杭州。 这条铁路途径的韩江流域潮汕地区,九龙江流域的漳州、厦门地区,晋江流域的泉州,闽江流域的福州,以及东西溪流经的福宁,无不是从武夷山发源的可通航大河,历史上就是茶叶出口的口岸,仅此就足以维持这条铁路的运营。 更不用说连通到宁波杭州之后,太平天国已经许可大明修建一条从宁波通往天京的铁路,占领上海之后,他们也允许将铁路从杭州延伸到上海,可以说修建这条沿海铁路,等于直接将上海和广州两大口岸联系在一起,这对于经济的促进意义,跟美国修建横贯全国的太平洋铁路是一样的。 修铁路能推动经济发展,这是肯定的,但是效果一般不可能那么快,只能说是巧合了,从修建广州九江铁路开始,大明的经济突然迎来了一个高速增长期,不但是茶叶,连丝绸的出口额都突然暴涨起来。 一场持续三年的大繁荣到来了。 ------------ 第五百五十九节 普法战争红利 1871年才过去九个月,可是各项经济数据,就已经超过了去年全年。 这年头没有精确的统计,用来证明经济的最客观数据往往只有海关的进出口规模和财政收入。截止到九月份的数据,进出口就已经到了八千万两,这是去年全年的数据。其中出口额高达五千万,进口额也达到了三千万。财政收入达到了五千万两,跟去岁的五千万百万已经很接近了。 进出口的激增,主要得益于茶叶和生丝的推动,尤其是生丝,异军突起,这几年增长很快,跟三年前相比翻了一倍,达到了四千万两。跟生丝相比,茶叶的增长额就有些黯然失色了,只从三年前的两千万两增长到三千多万两。 茶叶贸易的发展这几年一直很平稳,但是还称不上高速,随着上千万亩新增茶园,茶叶价格甚至有所回落,尽管俄国和美国市场扩大很快,但茶叶生产速度超过了市场增长,目前大家竞争压力很大,茶叶价格已经两年没涨,甚至产量增加最快的高档茶叶的价格还下跌了不少。 显然茶叶生产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国际市场基本上饱和了,印度的茶园面积甚至在竞争下萎缩了三分之一,已经不足一百万亩,阿萨姆公司早就放弃了在印度的扩张,全力经营中国茶园。 因此尽管茶叶产业进入了一个瓶颈期,但大明垄断优势已经基本形成,这个产业算是培养成功了。 工部的调查认为,未来十年内,印度茶叶都不可能有发展前途,那么这项产业就到了收获的时候,政府先是宣布取消了茶叶退税政策,此一项每年就能为大明财政节省300万两支出。而且,政府计划视明年的茶叶情况,决定是否要开征茶叶出口税。如果明年茶叶市场稳定,增加茶叶出口税,将再次增大财政收入。 茶叶产业发展进入瓶颈之后,茶叶生产的变化反而在加快,因为大家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在市场好的时候,笨蛋都能挣钱,机器茶厂和手工作坊能够和平相处,现在茶叶市场开始变得拥挤的时候,手工作坊首当其冲的受到冲击,加上早就已经遍布各个产区的现代工厂,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就为人所接受,因此越来越多的手工作坊在引入机器进行生产,茶叶产业的工业化反而更快了。 过去老的茶叶产区也在快速改变生产方式,越来越多的茶农放弃了自己手工加工茶叶,而是将采摘下来的茶叶,就近送到附近新兴的茶叶工厂加工,虽然出现一些中国特色的方式,比如有的地方的茶农不是将茶叶卖给工厂,而是给小工厂出加工费,加工完的茶叶他们再拿去变卖的现象,但总的来说,茶叶加工领域,机械化已经开始形成潮流,以目前的速度,三五年之内基本上就没人在手工生产茶叶了,意味着几年之内这个行业就能完成工业化。 相比于茶叶生产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生丝生产还出于扩张时期,丝绸行业在这个时候,突然异乎寻常的爆发了。 在缫丝业发展的基础上,从三年前开始,丝绸产业开始增长。 三年前,锦纶堂事件后,陈启沅和他两个举人堂弟重建了自家的缫丝厂,并且引入了平纹绸、印花绸机器,开办机器绸缎厂。 同时陈氏兄弟开始联合起来,陈启沅是工部尚书,陈家就成了当地望族,但他的官方身份让他不能全力投入生意,所以他将自家的产业都交给了堂兄弟经营,双方合并,工厂统称为继昌隆,一共三个缫丝分厂,分一二三厂,两个绸缎分厂,分一二厂,雇佣工人已经超过了一万人,目前是广東最大的私营丝织企业。 陈启沅发展自家产业的目的,是为了推动行业的发展,在他的带动下,示范下,机器织稠也在南海县、顺德县开始普及。 但是跟缫丝业不一样,缫丝业必须紧靠蚕茧产区才能最大程度的节约运输和储存成本,而织稠业则不一样,生丝是一种可以长途运输的原材料,储存和运输都不需要特殊的设备,成本很低。 所以织稠业从一开始,很快就发生了变化,陈启沅的织稠厂也建在简村,但是很快就发现,附近缫丝厂生产的生丝已经很难满足织稠厂对原料的要求,于是他在过去的织稠业中心佛山镇,建设了第二座分厂,同时吸引佛山作坊主开始采用机器织稠。 陈启沅的推广当然有效果,开始有一批乡绅和商人开始采用机器织稠,开办丝绸工厂,在工部技术专家的帮助下,头一年就能够正常生产。 但是一开始比较平稳,第一年只有十几家新工厂开工,可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投资丝绸厂的乡绅、商人数量突然暴增了起来,这当然不是他们观念改变了,该改变的在慢慢改变,该保守的依然保守,乡绅们之所以突然爆发投资丝绸业的热情,主要是丝绸价格突然暴涨了一倍所致。 这一切都是拜普法战争所赐。 这也是运气使然,就当陈启沅在佛山推广机器织稠的时候,普法战争爆发了,法国是不是这个时代世界第一大丝绸生产国有争议,但是他们是这个时代第一大丝绸出口国毫无争议,法国产的丝绸,不但出口英国、德国,也大规模向北美、南美出口,可以说他们生产了世界上超过半数商品丝绸。 法国在国际丝绸市场上几乎是统治级的,法国的丝绸生产跟英国的棉纺织一样,是世界级的优势产业。 因此普法战争爆发后,尤其是当普鲁士軍队出现在法国丝织中心里昂郊外之后,国际丝绸价格瞬间就暴涨了一倍,此时大明那些已经投资的丝绸厂大获其利不说,连手工作坊都跟着红火了起来。 历史上,上海出口的丝绸从1870年开始,连续两年增幅达8%,但江南的手工丝绸,在质量上可是受到西方人诟病的,就是因为法国丝绸产地遭到战争破坏,导致丝绸瞬间变成了一个卖方市场。 在生丝原料来源充足,而且价格下跌的情况下,这让织稠业利润变得异常丰厚起来,连手工丝绸都开始变得抢手,机器织稠的前景就更加不用说了。 借着这股东风,加上官府大力推动,不但给予无息贷款,还出技术人员传授生产技术,顿时点燃了一波兴建织稠厂的热情。 中国人本就有扎堆的习惯,当发现织稠这种本来就比较熟悉的产业利润异常丰厚之后,大量资本就涌了进来,最大的一个丝绸中心,佛山的丝绸业尤其明显。 佛山原本就是广東的丝织中心,拥有大批丝绸作坊,是广东最大的丝绸生产中心,这些作坊可不是家庭作坊,很多都是大型的手工工场,雇工超过百人的为数不少。 这些作坊主腰缠万贯,早就完成了资本积累,而且拥有管理上百人生产的经验,长期在佛山经营丝织业,也拥有出货的渠道,不缺市场、不缺劳动力、也不缺经验和知识,再看到丝绸价格那么好,他们是最急于扩大生产的一群人。 但是手工生产显然不可能短期内扩大规模,但是官府推广的机器织稠,一个人至少能顶好几个人,因此机器织稠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他们手下的织工只需要简单的培训,很快就能掌握机器生产技术,机器织稠虽然比不上缫丝一人顶十人,更比不上棉纺一人顶四十人的效率,但是一个人生产八个人的产量,对这些作坊主来说,也足够诱人了,于是纷纷投入其中。 结果在这股丝绸东风中,佛山不但强化了原来的丝织中心地位,而且诶成为机器织稠业最大的产地,机器织稠工厂一年多就兴办了接近百家。 这百家丝绸厂借着普法战争的红利,他们生产的廉价平纹绸大量出口到英国市场,盈利颇丰,对资本家来说,高盈利就是积累,积累可不是把钱存起来,那是土财主不是资本家,资本家对积累的理解,那就是尽快投入生产,扩大生产能力,他们积累的是生产力。 因此在缫丝业之后,丝绸业成为又一个增长的热点。 普法战争对绸缎生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红利,但是对缫丝业来说,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法国是丝绸大国,虽然法国也是欧洲最早种桑养蚕的国家,但他们的丝织业规模巨大,法国本地生产的生丝,完全无法满足丝绸工厂的原料需求,所以法国也是全世界最大的生丝进口国。 因此战争爆发,不但让丝绸价格暴涨,同时也让生丝价格爆跌。 普法战争前半年,甚至出现了这几年一直出口情况良好的生丝大量积压的情况,九龙交易所仓库中大批生丝积压成堆,原本已经付了定金的买主,宁可不要定金,也要撕毁合同,以免自己破产。 港口大量生丝堆积,缫丝厂里的生丝生产却没有停止,大批产品无法出售,货款积压,这让这几年市场行情好的时候,颇有些盲目扩张,财务情况十分混乱的大批缫丝厂,顿时就陷入了困境。 自从机器缫丝业蓬勃发展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普遍亏损出现了。 ------------ 第五百六十节 富则变 缫丝业遭遇的危机,让政府极为紧张,尤其是工部,这几年陈启沅力推缫丝业,为此甚至跟好几个部门闹的不愉快,跟兵部争夺兵工厂,是为了给缫丝业提供技术支持,跟刑部争夺邮传部是为了得到铁路控制权,给生丝运输提供保障,当然这都是借口,其他部门都认为这是工部这个清水衙门在争权,所以对工部很不满。 以前没办法说,上面有皇帝的支持,现实中工部的产业也大幅度提高了财政收入,所以他们没有打击的理由。现在缫丝业危机,他们就可以借题发挥了。这让陈启沅感到异乎寻常的压力。因为在他心里,果然还是当官更重要,他对政治前途的看重,远在经营产业之上,甚至现在经营产业,已经彻底沦为他获取政绩的途径。 因此看到缫丝业危机,他第一时间就开始寻求各种支持,动员工部能动员的一切力量,他先是得到了尚书令和皇帝的支持,为缫丝业求到了一年的免税待遇。还得到了政府融资,为陷入困境的缫丝业提供紧急贷款。 在工部想尽办法的帮助之下,缫丝行业经过痛苦的调整,三个月后才摆脱了危机。 这时候国际丝价有所恢复,从一开始的爆跌三成以上,变为下跌一成。最关键的是,丝绸出口市场的重新恢复。 法国卷入战争,尤其是一个月之内就遭遇了参拜,普鲁士軍队大举入境,大军逼近里昂,里昂全城百姓不断祈祷,奇迹发生了,普军没有攻击里昂,而是转移了。但是普鲁士軍队入境,对里昂的丝织业打击巨大,一时半会不可能恢复。 由于法国丝绸生产的瞬间停顿,造成了广東生丝的大量积压。但经济市场是有弹性的,法国丝绸生产限于停顿后,大明的丝绸生产都在扩大,更不用说本来就拥有机器织稠产业的西方国家了。英国、美国的丝绸业在高昂价格的刺激下,开始扩大规模,工人加班加点,他们大肆吞并法国的丝绸市场份额,同时也吸纳了法国之前的生丝进口份额,因此国际生丝市场再次恢复,只不过从法国转移到了其他国家,英美是最大客户,另外比利时、荷兰甚至俄国都扩大了进口。 而大明的缫丝业也完成了调整,大批过去财务制度混乱的缫丝厂,都整顿了他们的财务,请了专业的帐房,而不是数学本来就不精通的乡绅自己管账。另外也采取了削减工资,压低蚕茧收购价格,以及降低产量的方式。这才终于度过了难关。 总的来说,这不是一次度不过去的经济危机,只是一场人为造成的市场波动而已。而且法国丝绸出口和生丝进口,对世界市场的影响力并不相同。 不像丝绸生产,法国是统治级的,生丝进口法国虽然也是第一大国,但是并不比英国大太多,因为法国本身就是一个生丝生产大国,所以他们对进口原料的依赖性没有那么大,同时对国际丝价影响也就没那么大,所以才让大明缫丝业避免了崩溃的命运。 另一方面则是英国和美国,以及其他国家丝绸生产的扩大,吸纳了大量的生丝原料。甚至大明飞速扩张的丝绸业,也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飞速发展的丝绸业,反过来稳定住了本土生丝价格的下降后,同时由于白银汇率偏低,人工工资偏低等带来的红利,即便生丝价格下跌一成,企业主发现,生丝业依然有利可图,蚕农发现,植桑养蚕依然比种地划算,一亩桑园的收益相当于三亩稻田,因此从蚕农到缫丝厂在进过短暂的打击之后,去年下半年再次开始扩张。 缫丝工厂自不用说,现在已经是一项广为人知的技术,没有什么神秘性了。 值得一说的是,珠三角地区的农民,开始不断的开辟新的桑基鱼塘,而且桑基的比例在不断提高,过去往往是六分水塘,四分桑基,现在大家有意的扩大鱼塘堤岸,将桑基比例提高到了一半甚至六成,这已经是极限了,再高的话,鱼塘里挖出来的塘泥,就无法满足给桑基施肥的肥力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辟桑基鱼塘,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农民开始放弃稻田,在珠三角一带,普遍形成了弃稻种桑的现象,最普通的农民往往最为现实,跟那些乡绅相比,怎么能够吃得饱饭才是他们迫切需求的,因此他们为了多赚钱,乐意改变。 短短几年间,广州府一带的桑园面积,就超过了百万亩,比过去翻了一番。而且比较贫穷的粤西地区,也开始了弃稻种桑的情况,尤其是阳县一带,增长速度尤甚。哪里的百姓相对更穷,又经过农民起义的破坏,乡绅阶层势力相对弱一些,因此阻力更小,所以发展反而更快。 之所以会产生弃稻种桑这种现象,根本原因肯定是因为缫丝业带动的,这几年,大量的缫丝厂密集开工,以出口为主的机器缫丝业,去年新开工的缫丝厂就有一千家,总数更是高达三千多家,而且依然不断有资本涌入这个行业,广東缫丝业已经开始变成一个优势产业,开始在国际上形成竞争力。 另一个原因则是生丝价格稳定,广州开始机器缫丝之前,中国最好的生丝,从上海出口的辑里湖丝海关标准包1包不过200多两银子,最低时甚至只有140两左右(1包折合海关担0.8担)。 可是自从广東兴起机器缫丝之后,丝价竟然开始上扬,最初是因为机器缫丝提高了质量,后来则是国际丝价普遍的上涨所致,因为欧洲桑蚕遭遇了蚕微粒子病的流行,整个地中海区域桑蚕都连年减产。 另一个原因是英国实行金本位之后,国际白银价格连年下跌,白银价格只是二十年前的一半。但白银在中国的购买力却变化不大,这意味着对英国来说,进口中国生丝比过去划算的多。 由于汇率变化等原因,导致生丝价格上涨。从过去的200两,提高到了300两左右,可中国以白银计价的物价跟二十年前相比,变化却不大,因此在这个价格上,大明缫丝业能够承受一定程度的价格下跌,并且在价格下跌之后,依然有利可图。 所以今年虽然比较困难,但依然有四千万两的出口额,而且在年底前有可能还会增加一大块,因为谁都不认为年底前生丝价格会降,甚至有进一步抬高的可能,因为广東商人早就摸清了一条规律,每年秋季过后,丝价往往都要上升。因为对大部分地区来说,冬季是不可能出产蚕茧的。 但是对于广東来说,这简直是最大的利好,因为广東地区,几乎是全世界这个季度,还能大规模生产生丝的地区。这个时代,印度的生丝主要是榨蚕丝,产量相对稀少,无法大规模生产,对桑蚕不构成影响。因此作为一个亚热带地区的桑蚕区,广東就具有了极大的生产期优势。 桑蚕本是一种季节性的生物,江南一带的桑蚕,一般只有春夏两季能够生产,这是千年以来形成的生物规律,桑树秋季落叶,蚕种也在那个时候进入了休眠。可桑蚕传到广東地区之后,根据本地的情况,发生了适应,岭南地区桑树常年长叶,广東的桑蚕适应了这个规律,也几乎是常年都在生长。 跟江南相比,太湖一带的桑蚕每年只能产两造丝,而广東的桑蚕每年却能产七八造,甚至十造丝。 当然,生物还有一个规律,那就是生长期越长的,往往越优质。所以江南的丝往往质量最好,历史上,基本上手工生产的辑里湖丝一去世界博览会,都往往能拿到金奖。直到20世纪初期,这个地区的生丝价格,依然是世界一流,能跟意大利生产的优质生丝相比,而日本产的生丝,却要低三分之一左右。 物种是很难改变的,优质蚕种的培养,优质桑树的培育,这都需要时间。欧洲人用了几个世纪的科学育种,才在工业革命之后,能跟江南手工产品相比,而他们在产量上,几乎永远无法跟两广地区相比。 这些情况,工部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他们还从法国、意大利聘请了不少桑蚕专家,建立了专门的育种工厂,希望培育出适合广东地区的优质桑蚕,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紧张。 但以目前的优势,广東生丝也能在世界上立足。质量上不可能跟江南比,因为那地方得天独厚,几千年来形成的优势,不可能短期内动摇。 国际分类中,江南丝的特点是白净透亮光泽圆润,是蚕丝中的上品。日本丝相比发灰,广東丝则是发黄,印度丝直接就是黄色。唯一能跟江南丝相比的,就是意大利个别地区生产的上等生丝。 这是祖宗留下的宝贵财富,中国人大概还能吃个几十年。而在享受完几十年祖宗红利之前,工部希望必须培养出自己独特的优势来。 工部聘请的法国、意大利专家,不但帮忙建立了育种工厂,从江南、广東、广西等地找来各种不同的蚕种进行杂交繁育,欧洲的桑蚕是不敢引入的,担心病毒进入。尽管已经引入了显微镜进行镜检,但大家普遍不放心。 同时,这些专家根据欧洲的经验,结合广東本地的桑蚕传统技术,规范性生产,科学化施肥、剪枝等技术,将广東蚕农的产丝次数统一提高到十造。 只是欧洲专家建议的规模性养蚕,目前实现起来非常困难,因为这意味着要跟几百万小蚕农抢饭吃,已经被锦纶堂事件吓怕了的工部,目前不敢推广这项技术。他们只是在小农户养蚕基础上,进行改进,并将改进的技术交给蚕农。 不过工部决定在广西进行示范,广西经过战乱之后,人口从700多万降低到了500万,有大量的抛荒土地,工部在哪里购买了几百亩土地,办了一个养蚕示范工厂,修建了统一的厂房,通风设备,温控设施,目前已经产出了一大批优质蚕茧。 他们希望先在广西推广,至于江南地区的桑葚鱼塘,实在是不敢动。 有丝茶两大支出产业,工部认定,未来几年大明产出还将继续扩大,尤其是生丝产业,法国的桑蚕业在未来几年内都不太容易恢复过来,大明还将继续享受这个红利,加上自身优势的不断扩大,广西桑产业的发展,缫丝业还将继续快速的发展。 至此,大明已经垄断了茶叶这个传统行业,并且在生丝产业取得优势地位,新的产业织稠业在快速发展,同时物价变动却不大,接连几年超过千万白银的顺差,竟然没有引起通货膨胀,这本身就说明资金没有流入消费领域,而是变成了老百姓的储蓄,变成了资本家的投资,用后世的理论来说,那就是大明经济正在享受一个高增长、低通胀的美好时代。 怎么看这个美好时代短期内都不可能结束,于是在缫丝业度过危机之后,朱敬伦决定启动下一轮改革,历史上的改革往往都发生在社会危机的时候,可朱敬伦觉得,那只是被动的适应,不是真正的变革,真正的变革,应该主动一些。 朱敬伦决定主动出击的攻势变革,在最好的时候进行变革,而不是等到过不下去的时候才变,不能穷则变,而要富则变。 一个国家在发展最好的时候,往往也是矛盾积累的时候,但是高增长往往能够遮盖这些问题,所以大多数国家在快速发展的时候,往往不乐意变革,甚至觉得自己的体制就是最好的,不需要变革。 可是一旦增长结束,遇到困境的时候,这些矛盾就一下子暴露出来,这时候想变革了,却发现问题已经积累的很深,有的国家经过痛苦的改革,成功的挺了过去,有的国家则永远的倒下了。 古人云,穷则变,变则通,显然古人也是这个思路,山穷水尽才会想到变革。 朱敬伦始终看到了那些问题所在,但是由于反对的力量太强,他只能按兵不动,但现在社会开始了快速发展,他反而认为改变的时机到了,不是他不顾虑那些反对力量了,而是他知道,一个国家在快速发展的时候,往往更能承受压力,这时候变革的成本其实是最低的。 退一万步讲,这时候变革风险也是最低的,因为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国家,是在他的高速增长的时候崩溃的。 朱敬伦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将以前想做不敢坐,必须做却不能做的事情做了,他这次要深入这个古老国家最根本、最敏感也最稳固的核心: 那就中国的乡村社会。 ------------ 第五百六十一节 军事改革 1 变革首先是从军事开始的。 因为这是朱敬伦亲自掌控的领域,而且也是国家稳定的基石,其他变革有可能遭遇挫折,一旦遭遇到顽固派的反抗,最坏的结果就是秩序崩溃,天下大乱,那时候军事力量将是解决问题最后的选择。 说不好听点,朱敬伦要掌握在自己被视作昏君时候,保证这个政权不至于崩溃的手段。 普法战争后,大量留学欧洲的军官开始回国。 这些军官都是1866年先后去到欧洲的,最早去的一批人甚至赶上了普奥战争,但是只有一小批人,他们是去打前站的一批军官,大部分军官,则是朱敬伦登基之后,从北亰撤军的时候去的,他们没赶上这场战争,但是当时欧洲都普遍在议论这场战争,他们从不断的出版的各种军事论文和读物中了解到了这场战争。 普奥战争之前,军事界其实普遍不看好普鲁士,因为相比奥地利帝国,普鲁士在人口、兵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当时的军事界,普遍的经验还是拿破仑时代的经验,以拿破仑时代的经验来判断,大家都认为兵力是最主要的。 普鲁士人口只有八百万,奥地利帝国统治下的人口超过两千万,双方后备兵员的差距巨大。而且当时普鲁士作为挑战者,德意志邦联中的大多数邦国是支持奥地利的,尤其是最大的几个邦国,巴伐利亚王国等国,都站在奥地利一边。 潜力不如奥地利,加上邻国不支持,普鲁士不但要跟强大的对手正面作战,而且要面对其他邦国的进攻,不得不三线作战的情况下,没人看好普鲁士。 甚至连工人运动的领袖恩格斯恩大教主都认为普鲁士必败。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普鲁士軍队在毛琦主持下的变革,采用了总参谋制度,以及毛琦对普鲁士铁路、电报制度的运用能力。 结果后来虽然普鲁士多线作战,在战争初期,不得不分兵先消灭奥地利的盟友汉诺威、黑森和萨克森等跟普鲁斯截然的国家。接着南下攻击法兰克福,随后向巴登和符腾堡进军,最后才是跟奥地利决战。 毛琦的大胆分兵,更是让人批评他不懂得勇兵,更没人看好普鲁士了。 可结果毛琦在奥地利集结起优势兵力之前,不但扫清了奥地利的盟友,并且在决战的时候,还利用铁路的优势,比奥地利提前完成集结,结果在决战的时候,反而是普鲁士占有优势兵力。 这种对铁路的运用,在欧洲已经成为讨论的热点,大家都重新认识到这种交通工具的军事价值。 另一个原因,则是普鲁士的新式武器,这次让普鲁士軍队大放异彩的并不是精良的克虏伯大炮,而是德莱赛后装线膛步枪,在战争中,奥地利軍队普遍使用的是前装步枪,装填速度慢,根本比不上定装子弹的后装步枪,结果战争中奥地利人发射一发子弹的时间,普鲁士人发射了三发,在这种火力优势之下,奥地利失败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这场战争的另一个插曲,俾斯麦极力拉拢到的最大盟友意大利,在他们的国王亲自率领下,热情高涨的率先向奥地利人发起进攻,结果在一场战役之中就被击溃,在战争结束前都没有起到有价值的意义。 大明的年轻军官们,很多都全程参与了这场战争,当然他们是以观察员的身份,尽管他们之前在法国和普鲁士两国軍队中实习,但是战争爆发后,他们都在外交部的安排下,以武官的身份前往战区观摩,跟英国、俄国等国軍官一道观战。 战争结束后,这些军官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新的作战观念,新的作战方式,都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 战争之前,在法国的大明军官,普遍看好法国,普鲁士的军官则稍微低调一些,但也认为普鲁士軍队不可小觑,战争结束后,法国实习军官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普鲁士实习军官也感觉到不可思议。 大家能接受普鲁士胜利,欧洲国家你赢我我赢你很正常,但是谁都没想到,普鲁士会这样胜利,在普鲁士的军官无法想象普鲁士赢得这么轻松,而在法国的军官则无法想象法国会败得这么惨。 他们回国后,朱敬伦分批接见他们,听他们在欧洲学习的心得和想法。 “不管怎么说,法国人的热情很高,冲锋陷阵,非常勇敢。” 留法军官最后只能以这样给法国人遮羞。 “德国人运筹帷幄,计划周密,他们的胜利天经地义。” 留德军官则认定了德国联军的胜利不是侥幸。 “那你们觉得我国的軍队,跟两国相比,孰强孰弱?” 朱敬伦又问他们。 两方在这方面反而达成了一致。 “勇敢不如法国,沉静不如德国,唯能耐苦战。” 他们认为大明軍队在激情上比不上法国人,无法像法国人那样热情高涨的发动冲锋,当然也不会像法国人那样失魂落魄的踊跃逃跑。认为大明軍队在严肃认真按部就班上比不上德国人,虽说能够听从命令,但是小聪明太多,不能像德国人那样严格按照规矩办事。但是他们认可本国軍队在面对困境时候的忍耐力,在不利情况之下,中国人更能承受巨大的压力,在付出巨大伤亡后,只要军官不带头逃跑,他们能坚守到一兵一卒。 总之各国軍队各有特点,也跟各国的民族性格有关系,显然对应的是法国人的浪漫,德国人的严肃和中国人的吃苦耐劳。 但这不是答案,朱敬伦问的是:“孰强孰弱?” 逼问之下,他们才不情愿回答:“恐怕还比不上德法,西方軍队组织严密,即便是法国也略胜我国一筹。关键的是,他们的动员制度,我们现在完全没有。” 这些军官对西方国家第二个震惊的地方就在于,明明一个个都是小国家,但是一旦打仗,却都能装备数量巨大的軍队。普鲁士跟奥地利作战中,短短两三个月中就组建了60多万軍队,反倒是大明人口远超这些国家,但是真的组建50万兵力,都很难达到。 “还有武器,线膛步枪和后装大炮的威力,已经被证实。” 武器的作用不可小觑,小米加步枪能打败飞机大炮,能打败导弹吗? 军官们总结了德法两国的武器装备,战争之前几年,随着普鲁士接连打败丹麦和奥地利,成为德意志地区的霸主,其实两国都开始做准备了,法国已经将普鲁士当作了最大的威胁,而普鲁士也将法国作为统一的最大障碍。 不过不同的是,普鲁士最后几年将军费主要投入了克虏伯后装大炮的换装之中,而法国则花费巨资给軍队换装了后装步枪。法国主要考虑的是,在几年前的普奥战争中,普鲁士的后装步枪大放异彩,认为自己的前装线膛步枪已经落伍了。 结果这次战争,法国人的步枪确实压倒了普鲁士人,但是却败在了克虏伯大炮之下。 因此在武器上,其实两国半斤八两,法国真正输,还是输在了动员和作战指挥之下。 军官们总结后,都认为,大明的軍队也必须进行变革,这不仅是他们只管的感觉,也是现在欧洲主流的军事思想,普鲁士就像一个野蛮人一样,彻底打乱了欧洲固有的军事理念,让各国都认为到了变革的边缘。 大明军官们总结了五点,军事教育,动员体系,总参谋制度,交通运输工具以及武器装备革新。 军事教育上,其实普鲁士跟法国并没有根本性差别,甚至可以说整个欧洲的军事教育,都是相互沟通的,最新的军事思想层出不穷,大家都能接收到,关键是从分门别类的军事思想中找到正确的,毕竟理论很多,真正有用没用,谁都说不好。 但是教育上法国人不差,可是法国人在战前有一个很不好的理念:反智! 法国人热情洋溢,但似乎总摆不脱一种非理性的困扰,这导致他们总是过于强调精神,而忽视智力的存在。领兵军官对自己不理解的事务,往往具有排斥性。包括法国最伟大的皇帝拿破仑,当年也犯过这样的错误,当时的法国普遍装备了热气球,有专门的气球兵。 但是拿破仑认为气球对于大炮的引导没有意义,结果一声令下取消了气球兵的编制。结果最后他在滑铁卢战败的时候,主要原因就是没有发现普鲁士軍队正在逼近,而将全部兵力投入到跟威灵顿的决战之中,如果当时有气球兵很容易就能发现在平原上运动的普鲁士軍队。 普法战争前,法国軍队中就是这样一群反智的人在领导,法国元帅麦克马洪一再宣称,假使他发现任何军官的姓名在一本书的封面上出现,他就会立即将这位军官从升迁名单中剔除。拿破仑三世试图尝试鼓励军人好学,但却受到普遍的反对。 法国陆军保持着革命时代的传统,军官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行伍出身,知识水准最多只是识字而已。这跟普通小兵都基本上完成了义务教育的普鲁士軍队相比,差距实在太大。 大明军官认为,大明也存在这种情况,前几年侯进就以自己是大老粗而洋洋自得。 但这只是少数,中国人历史上不是反智的,反而是太过崇尚智力,这跟文人常年把持话语权有关,在文人文化的语境下,武人甚至不是一个褒义词。 所以反智在大明軍队中没有什么市场,但是大明的教育太落后了,导致军官的知识水平连法国都比不上。 军官们建议,要创建各级军事院校,发行多种军事期刊,并鼓励军人研究和写作。 ------------ 第五百六十二节 军事改革 2 军官们的建议,朱敬伦认可了一部分,比如行军事期刊,鼓励军人研究和写作,这是在打造一个軍队自主研究和学习进化良性制度,軍队是必须持续不断的改进,才能保持活力的一个组织。天籁Ww 但是对于他们描述的,最为重要的,建立各种军事学校,朱敬伦却不认可。 因为这些军官建议,应该建立起从小学到大学的一整套军事学校,这种在西方军国主义文化影响下展出来的军事教育制度,在这个时代很普遍,而且在西方是受到贵族的追捧的,很多贵族子弟,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军事学校学习,最后成为军官。 后来日本模仿了这种教育制度,在日本建立起了一整套军事教育制度。民国时候,中国又从日本引进了这套制度,袁世凯时期建立了大量的军事小学、大学等。 但朱敬伦认为,军事教育不应该脱离普通教育,不是自成一系,让军事文化跟外界脱节,完全形成一个封闭的文化,这种文化容易滋生处毒瘤,日本就是例子,军人根本不服从政府的调动,自行其是,把国家卷入了战争,试想如果当时日本軍队不急于求成,而是按照文官政府早就定好的政策,一步步蚕食中国,也不跟美国作战,那么日本恐怕真的能够染指东亚大6。 同样的道理,如果不是民国引入了这么一套完整的军事教育体系,很难说后来军阀混战会那么严重。要知道,当时各大军阀,绝大多数可都是从这些学校里走出来的。 朱敬伦告诉军官们说,军校可以建,而且可以多建几所,但是只能在大学阶段,然后跟民用教育对接,从庞大的社会教育体系中吸纳人才,这样軍队和民间的思想是沟通的,这有利于军人保持亲民,否则很容易形成军国主义思想。 第二项是参谋制度,这些朱敬伦之前就做过,但是并没有形成体系。可以说徒具其型,根本原因是参谋部没有形成威信,有时候一项制度的形成,跟某个英雄人物也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普鲁士不是出了毛琦这样一个厉害的参谋长,很难想象普鲁士会变成参谋长管理軍队的模式,要知道法国、英国等西方国家可都是有参谋部设置的,但是其他国家的参谋部基本上沦为軍队的附庸。而在普鲁士,则是参谋部说了算。毛琦让这套制度形成,那也是经过斗争的,因为他个人能力强,是因为他这个人,普鲁士参谋部拥有了越来越强的权力。 想象一下,法国马克马洪那样的元帅,可能接受一群从军校中毕业的学生指挥他吗? 大明也是一样,理论水平高的参谋,根本就压不住侯进、黑狗这样的元老,参谋也就沦为附庸了。 但是参谋长压不住,朱敬伦压得住,改变的方法就是,让总参谋部直接向皇帝负责。 在武器装备上,朱敬伦向来也是很重视的,不用这些专业的军官提醒,他也知道武器装备的作用,让这些军官惊喜的是,装备改革,在大明军队中已经生了。 克虏伯的大炮不用说了,现在正在全面换装。 至于步枪,毛瑟兵工厂三年前建立,去年毛瑟兄弟就将他们在德国几年前就设计出来的步枪付诸生产,但是俩人的兵工厂初建,规模还太小,到目前为止总共才生产了一万多只,完全不能满足大明軍队的换装要求。 但毕竟在进行,只需要想办法让他们扩大生产而已。 还有交通运输的改革,朱敬伦之前修建铁路,打着也是军用的幌子,以军事价值来证明征地的合理和合法性。 但是深度还远远不够,普鲁士的铁路建设,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是軍队推动的。 毛琦很早就对铁路的军事价值产生了兴趣,早在1842年他才升为少校,在柏林第四军参谋部供职时,他就参加了汉堡铁路的管理,认真研究了铁路技术在战争中能起什么作用。 后来当他成为总参谋长,他开始推动整个北德意志铁路的建设,大量铁路都不是考虑经济价值,而是以军事价值作为最重要的参考,结果普鲁士的铁路线前展,甚至过了整个法国的铁路里程,而普鲁士的人口、经济显然跟法国不再一个量级上。铁路建设,反过来推动了经济展,那则是附带的效应,不是主要目标。 而且铁路标准必须统一,不但统一铁路建设的标准,而且统一铁路管理的标准,所有的铁路都必须使用统一的时刻表,这在四分五裂的德国具有重要意义,让时刻精确到每一列火车,这样在战争爆之时,只需要查时刻表,軍队就能掌握每一列火车的位置,方便他们制定运兵的计划。 同时軍队要高度参与铁路运输,一旦战争爆,铁路将归軍队管理,軍队需要拥有管理整个铁路网的能力。 总之就是修铁路是在軍队推动下修建,与军事化管理对接,必要时候直接由軍队管理。 交通运输的军事化涉及面很大,但却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还是动员体系。 大明的軍队都是招募的,相当于西方的募兵制,欧洲的英国和奥地利是两个典型的募兵制国家,问题是,英国不是6军强国,奥地利则完败给了义务兵役制的普鲁士。 可如果大明这样人口众多的国家,实行了义务兵役制之后,那么軍队数量将会过欧洲所有的国家,这一点让提出这个建议的军官都感到有些不现实。 可是朱敬伦却接受了,他觉得军事化,对一个农耕民族向工业时代转变,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试想一下,要在小农的体制下,诞生出规模巨大的工业管理能力,这现实吗? 西方国家之所以能在工业时代如鱼得水,很快就展起来严密、复杂的工业管理方法,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们的军事制度,因为经常爆战争,大多数人都有军旅知识。 在农业时代,唯一能够让人接触到大规模、精细化管理的事务,往往就是军事组织。 但如何在大明实行义务兵役制,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方法,否则财政根本负担不起,大明不可能像普鲁士那样,成为一个亚洲兵营。 跟朱敬伦谈话结束之后,大批军官开始制定改革计划。 这些军官数量庞大,而且包含了各个层级,从最高的统领一直到底层的旅帅甚至营官,人数高达三千多人,分散在法国、德国和丹麦三国学习,因为一个国家根本容不下他们。 现在他们回国之后,很快就在各个层级,形成了一股改革的思潮,他们有改革的想法,朱敬伦则给他们提供支持。加上本来大明的軍队,就没形成什么传统,组织体系也比较散,高级将领最多能够统领到军一级,也就是一万人。 平时分驻在各地,打仗的时候,临时任命某一个军官为大统领来掌控全局,这有点类似明代早期的总兵制,总兵在那时候不是一个常设职位,总兵官是临时设置,最开始的时候,都是常遇春、徐达这样的元老在战争中充当,后来晚期才变得不值钱,成了常设军官了。 因为没有常设的总司令、总兵官一样的官职,所以軍队中也就不可能形成某个尾大不掉的大将军,不可能形成军阀。所以朱敬伦推动改革的话,基本上很难有力量反对他。加上从上到下都有改革派渗透,改革就更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其实最重要的是,这个改革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利益,既没有要降谁的职务,也没有收谁的权力。 所以军事改革很顺利的就展开了,甚至没有形成讨论的热点,民间不太关心,因为大家不太懂这个,官场呢,则因为軍队一直都是朱敬伦亲自主掌,文官集团也不关心,因此这是一个关起门来的改革。 任命文鸢为总办,筹建改革委员会,一年之内要进行全面的组织调整,这件事不能慢,慢了才会出事。 很快一个由高中级军官组成的改革委员会就成立起来。 文鸢是总办,邓世才等高级军官都是会办,其他军官则是协办。 他们在欧洲学习期间,学到了大量的理论知识,互相之间也进行过多次讨论,有大量的心得笔记,现在开始付诸实施,一个个热情高涨,几乎彻夜讨论,恨不能一夜之间能把所有的想法都落实。 总章程很快就拿了出来。 大明的军事体制,显然无法应对大规模战争,他们认为这跟法国之前的军事弊病相似,那就是太过于分散化。 法国在普法战争之前,由于主要面对的是殖民地战争,在持续多年的殖民开拓当中,它已经变成了一支剿灭分散游击队为主的治安军。 主要特征是,除近卫军外,平时不设军、师两级编制,战时才开始仓卒编组军、师级编制,根本不能保障部队应有的协调,这是法**事脑机关一个重大失误。 因为没有常备大兵团,所以法国事先没有制定大兵团作战的周密战争计划,仓卒制定的计划存在着很多错误,如动员和集结部队的时限规定不当,缺乏大兵团经验的法军在集结和运动中出现许多失误,运行不畅。 可以说战前的法军,根本不是一支一直在准备全面战争的军队,小规模战斗经验丰富,大规模作战无法统辖,这才是他们失败的最大原因。 因此大明軍队需要组建大兵团,采用的方式是军区制。 ------------ 第五百六十三节 军事改革 3 将全国四省,划为四个军区,兵员主要在当地招募,军官则采用上级任命形势,保持旧有的官兵异地原则。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些主持变革的青壮派军官,已经变得成熟起来,开始考虑政治了,否则就冲军官都在当地这种现象,朱敬伦就不可能支持他们。 每一个军区,设一个总兵,总兵成为常设官职,但不能终生任职,这是考虑到法国軍队中论资排辈严重的问题,导致大批军事学校毕业的精英,不得不跟一群行伍出身的粗人一起混资历,軍队上层尽是一些老资格却没有什么文化的元帅。 这一条让朱敬伦犹豫了很久才同意,因为这个内容,显然有利于变革者,有利于这群从欧洲回来的少壮派,大明军中也有一批粗人,比如现在的黑狗,他不但是粗人而且是老资格,这个改革内容甚至有点针对他而设定。 但从大方向来看,軍队的专业化,知识化都必不可少。 每一个军区设常备兵和预备役,常备兵不用解释就是现役正规军,预备役则平时只保留军官架构,战时紧急征募预备士兵,迅速形成组织编制,进行简单的训练就能形成战斗力。 朱敬伦这次使用了政治手段,刚好一批淘汰下来的旧军官有个去处,让他们去预备役就职,尽管实权少了,但是职位和地位还在。 一个军区,原则上是十万人,同时用十年时间训练三十万预备兵,战时,可以扩充到四十万。 因此軍队编制就变成了军区总兵、军统领、旅帅、营官、哨官和队长。 军、旅一级皆设有参谋部,不过归主官直接管辖,负责参谋军务。 军区级则归总参谋部直接节制,总参谋部向皇帝直接负责。 保留过去的后勤部、人事部和财务部。 后勤部负责运输、采购事宜,但现在他们多了一个新的职责,那就是增添了一个分管铁路的局,负责跟工部管辖的铁路司进行对接,给铁路建设提供建议,平时制定铁路运输的演习活动,战时直接负责接管铁路。 人事部则管理军官升迁等职,人事部独立于任何军事机构,直接向皇帝负责。旅级以上军官,必须经过皇帝同意,旅级一下军官,人事部可以自己决定。 财务部负责编审预算以及批复经费等,财务部则受户部管制,但拥有直接向皇帝请示的权力,必要时候可以请求皇帝干涉户部拨款问题,防止发生西方国家常见的文官政府对軍队的压制和敌视,更防止出现中国式的文官集团利用财务压迫武将情况。 軍队改革总纲编制完成,朱敬伦批准之后,接着就开始编制具体实施细则。 这时候朱敬伦看的都心惊肉跳,这些少壮派的胆子太大了,他们几乎要将旧军官全都赶出军队去。 当年之所以是他们去出国留学,最大的原因是他们都识字,至于他们的文化水平,其实也并没有多高,只是这几年的学习,让大多数人都进步不小,回来就看不上那些出身底层的军官。 朱敬伦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进行了干涉,改正其中的一些条目,真正退入预备役的军官,是到目前为止,实在是无法完成识字培训的,如果侯进现在还在军中,他属于被剔除的对象,但是黑狗却勉强能够读公文了,就不在此列,如果按照原来的改革方案,黑狗也是要被踢走的。 黑狗是留下了,但是一大批农民军出身的军官,却绝大多数都要被踢走。比如原先大洪国起义军投降过来的郑金就属于被清除掉的对象。不过这些少壮派倒是没有提精兵简政,要裁撤那些农民军出身的士兵,否则朱敬伦也镇不住。 当然主要还是这个时代,即便是西方国家,軍队中也充斥着大量的文盲,法国軍官之所以反智,很大原因就是本身就是文盲或者低文化水平出身,完成了义务教育的普鲁士、瑞典等国就没有反智情况。 但是容克管理下的普鲁士軍队,也崇尚农民士兵,那些容克贵族出身的军官,一直到一战时期,都不喜欢城市士兵,认为城市士兵太过奸猾,不如淳朴的农村士兵服从,一战时期的德军总参谋长小毛奇就发表过类似的言论。 因此不管怎么看,这些作为士兵的农民军士兵,都是相当优秀的兵员。 果然改革总是要早就一批失意的人,朱敬伦还以为这次关起门来的改革,触动不会太大呢。结果最后细则出来后,还是要革除掉一大批旧部。 对这些失意的人,只能进行安抚,不是怕他们造反,而是出于人性考虑。 旅以上的军官,朱敬伦都亲自接见,一次三四个、五六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在軍队中连命令都看不懂的话,真的对軍队很不利。同时告诉他们,不是革他们的职,而是调到预备役,在预备役有他们忙的。因为未来几年,他们需要不断的重复招募新兵进行训练的工作,这个工作有可能是永久性的,所以他们以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练兵,不需要能够读书写字,至于公文会给他们配备副官。 说的好听,其实这些人就是去养老的,等过个十年八载,年纪一大,就都让退休了。 军事改革中最熬人的人事变动有序,快速的推进,一个旅一个旅的进行整顿,对那些被调到预备役的军官唯一的好处是,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故乡,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朱敬伦一直担心的兵变始终没有发生,因为军饷丰厚,国家太平,即便调走,也没有削军官的军饷,他们实在是找不到叛变的理由,即便叛变,士兵也不会跟着。 就是一句话,国家安定,政治上就没有动乱的机会,没有被逼急,心理上也不存在叛变的决心,当然不满是肯定有的,牢骚漫天,朱敬伦接见的时候,听到最多的就是抱怨。 黑狗的职务不但保住了,还被任命为广東军区的司令,将他从长期任职的福健调回,也让他跟长期带领的客家五坑等军分开,而是将最精锐的由广東各地士兵编练的軍队交给他。 快刀斩乱麻,只用了一个月事件,改革委员会就通过各种任免程序,将大量的旧将调走,将大量的新人提拔,得到提拔最多的就是从欧洲回来的那批人,当时走的时候很可能只是一个营官,回来升为旅帅不奇怪,升为军长的都有好几个,而他们升职的主要依据,只是因为他们在欧洲发表的军事论文有见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显然这批军官中,恐怕有那么几个眼高手低之辈,但一时之间还检验不出来。 军官人事变动完成之后,才是最困难的士兵整编。 以四个军区为划分,在外地的广東籍軍队调回,福健、广西籍軍队留驻,而江西军区的軍队甚至需要进行大规模的招募重建,因为之前江西几乎没有被收编的旧军队,这样的軍队早就在湘军和太平军的拉锯中被消灭了,没有福健那样的地方民团,也没有广西哪里的大量绿营。 福健軍队也需要扩编,士兵可以招募,但是军官可不容易培养,因此大批广東籍军官就被派到了福健。让人不容易接受的是,广東地方的五坑一带的客家人武装,竟然都划归了福健军区。这个理由一直没有得到解释,但谁都知道,那场十几年的土客械斗,让客家人和广東土人的关系水火不容,如今都不通婚嫁。客家军留在广東,只能个广東军区其他軍队不和。 同时将客家軍队派往福健,也有监督福健地方势力的原因,客家人虽然跟广東土人不和,但他们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因为他们也算是朱敬伦起家的部队,跟新安军一样,是精锐的老部队。福健地方軍队大多出自收编的地方民团,地方色彩很浓,现在派去了大量的广東籍军官,也不能保证安稳,所以在短期内还需要监督。 怀疑自己治下的地方,这看起来好像不地道,所谓用人不疑,但那只是文人的傻话,政治上是犯错误的。朱敬伦不会犯这种错误,相比人心,他更愿意相信一个让人人都不能叛乱的机制,让这个机制限制住所有人叛乱的行为,然后再不妨高调的夸赞一下他们的忠诚,这是政治! 一番大规模的调动,在年底前,搭起了军区制的框架。 但看起来动作大,可实际上组织结构的变化并不大,因为各个軍队的编制都没动,新安军还是新安军,五坑军还是五坑军,因为他们的功勋,他们的名称都没变,因此根基其实并没有变,所以这场大规模的调动,始终没有引起混乱,反倒是一场军事调动演习一样。 只是这样一场大调动之后,上层的组织权力完全变了。 表面上看,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总参谋长谢琦,但没人会认为他能成为毛奇那样的,执掌大明军事大权的总参谋长,因为他上面有一个比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强势的多的皇帝! 新的军事制度还包括其他方面,比如扩建新的军校,将军校从土地狭小的东较场搬迁到黄埔村,从旅欧军官中任命新的军校教官等,而大明皇帝亲自担当学校的荣誉校长一职,则得到了广大军官的极大支持,因为这意味着上过军校以后,就成了天子门生。 军事变革至此也只是刚刚搭起了一个架子,后面还有大量的工作,但大都是按部就班的事情,已经不影响軍队的稳定和战斗力了。 这时候朱敬伦才开始进行其他方面的改革。 这时,已经是1872年,这一次改革乡村教育! ------------ 第五百六十四节 教育改革 1 教育改革绝对是中国这个民族最核心,最本质的领域,因为他牵扯到了思想之争。天籁 儒道,统治了这个国家教育领域已经过一千年,在汉代取得了绝对优势,在宋代确立了统治地位。 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绝对是一个历史大事件,标志着中国从此走入儒家时代。只不过之后的几个朝代,最精英的人才,大多都不是出自儒家。 能够想象的人才,三国时期的曹操等枭雄人物,哪一个都没给人一个儒生的印象。 唐代的魏征、长孙无忌这些文官,还真不能算成儒士,他们一个个都是能上马砍人的。 直到宋代,这种情况才生改变,宋代时期,哪怕是主张变法的王安石等人,也个人一种书生的气质。 这标志着,到了宋代以儒家为核心的士大夫文化,真正形成了。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宋代儒学也展到了成熟阶段,标志就是诞生了孔孟之后儒家里最厉害的牛人朱熹,他的出现,奠定了理学在儒家中的主流地位,用理学取代各种不同流派的儒家思想。 而朱熹本人也就成为称宗道子的人物,被尊称为朱子,理学被成为朱子学。 当然宋明理学的扬光大,并不是朱熹一个人的功劳,他只是将儒学推向了巅峰,真正让儒学具有了统治力而已。之后哪怕宋朝灭亡,明朝复兴之后,儒学依然能统治中国人的思想,不得不说朱熹的作用很大。 为什么儒家展到宋明理学之后,会成为如此强力的思想工具,而且儒学的统治力变得如此强大呢?科举是一方面,客家考四书五经确实赋予了儒家不一样的地位,相当于让儒家成了官学,好比某个宗教被立为国教。 但这不是根本原因,应该说是因为儒家的强势地位,他才能成为科举的唯一内容,而不是因为科举才奠定儒家强盛,科举只是加强和确立了这个地位而已。 真正让儒家形成如此战斗力的理学为什么这么厉害,后世批评理学的什么封建迷信,什么三纲五常等等就是他强大的原因。 这些纲纪伦常有些确实过于苛责,但就是这些东西奠定了儒家的地位。 有一个和尚叫做法显,他是东晋时期人,比唐僧要早了好几百年,他在东晋时期,就从西域到了天竺,比唐僧取经也早了几百年。 但是法显不是去取经书的,他取的是佛门的戒律。当时东晋时代,五胡十六国并立,是中国最混乱的时代,越是混乱的时代,宗教往往就越是兴盛。可是当时的佛教十分混乱,各种流派并立,没有一定的章法。 尤其是佛门弟子没有规矩,吃酒喝肉,娶妻生子,放高利贷,什么都干,在官方的影响很坏。让法显觉得佛门如此下去,恐怕不会长久。所以他就想去天竺取经,除了取回来几百万字的经文之外,最重要的是取回了天竺的僧团戒律。 这些戒律,可不仅仅是不能吃肉这种大家喜闻乐见的戒律。他包含的是一整套佛家管理方式,小到受戒的仪式,大到天下各个寺庙如何管理。因为这些戒律,才将佛教统一成了一个整体,而不是一个个单个的,互不往来的寺庙,一个和尚拿一本度谍才可以通行天下,到各个寺庙都能挂单生活。 朱熹对儒家的作用,其实就类似于佛家的法显,他通过这些纲纪伦常,给儒家立了规矩,让读书人从此有了一个统一行为方式,统一的思想理念,统一的世界观和认知,尽管儒家没能形成佛教那样的宗教,但却大大强化了这个思想流派的统一性。 假如没有朱熹等理学大师,儒家尽管还能广为流传,但绝对不会有宋明时期那样强有力的统治力。 比如在宋代之前,唐代皇帝就很笃信道教,孔子的地位根本不能跟老子相比。 朱熹他们通过纲纪统一了读书人的思想,在读书人口中称作正人心,通过纲纪正了读书人的心。 现在朱敬伦打算动一动这个东西,这真是一件很有难度,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最困难的是,理学的根基,是在与统治着大明九成人口,以宗法制度维系和保护起来的乡村会中。 之前朱敬伦所有的改革,最深入也只到达了县城一层,而且一开始只是从最容易的口岸地区入手,这种商业性质的区域,经历力量起到的作用,比乡村社会要大得多,因此改革往往局限于经济性质。 在中国,经济往往是最好改的,因为中国人非常实际。 但政治,就比较难改,最难改的则是基于思想的传统习俗。 哪怕到了21世纪,中国人在思想上,依然保持了相当大的传统,有好的传统,比如讲究孝道,非常重视家庭,那时候只有中国人能够为了养活妻儿,一年到头在外工作。 也有不好的,那就是法制观念淡薄,不善于利用法律维护权益,遇到不公的事情,不是寻求法律的支持,很多时候依然喜欢聚众私斗。出现医疗纠纷,找七大姑八大姨围攻医院,出现征地纠纷,也是七大姑八大姨一起做钉子户。其实这些都可以用法律手段解决,但法律判决了,对他们不利的,他们也拒绝接受,依然是七大姑八大姨上。这都是法制观念淡薄的表现,当然另一方面则是司法机关本身做的也不好,没有公信力。 朱敬伦在改革中,也遇到了方方面面的阻碍。从最早的开口岸,到最近的修铁路,都遇到了暴力抗拒的情况。他之前一直使用各种手段柔性化解了,现在基本上做到了能开放的口岸都开放,珠江沿线每个县都有自己的港口。甚至连广西的梧州,也开放了贸易。铁路也持续推进下去了。 但在教育问题上,跟传统势力的拉锯,则依然处于相持阶段。 早在十年以前,朱敬伦还没有公开造反,当时打算开科举的时候,就遭到了一次最大规模的抵制,当时各地的老夫子相互串联,最后甚至集体向朱敬伦进行了一次请愿。当时反对的是朱敬伦让胥吏成为正式官员身份,以及考试中加入数学内容。 除了这两件事,已经很多年没有老夫子集体请愿了,显然修铁路等事情,在他们看来,还没有搞教育这件事重要。 正是吸取了这个教训,朱敬伦这几年在教育上才格外的小心谨慎,始终避免跟保守势力正面对抗,一方面依靠科举来引导乡村教育,一方面在墟市上大批投入建造新式学校。 美国教育家詹森倒是不着急,他反而对大明教育的展,给予了极大的肯定。肯定大明的教育,也是肯定他这些年的工作。詹森一直坚持教育,应该保持本国的传统,在这一点上他倒是能容忍那些老夫子,可那些老夫子最不喜欢他。 这大概是美国人的世界观使然,他们似乎想给任何事务都赋予自由的内涵,所以詹森对强制推广统一模式的教育非常反感,但这个时代正是强制教育大行其道的时代,连美国都引入了普鲁士式的教育模式。可詹森对这种方式大肆批评,认为这让美国孩子失去了很多,他很怀念过去的英式教育,一个家庭教师负责孩子方方面面的知识培养,从拉丁文到数学,一直到大学才结束教育,这种一对一的家庭教育之下,家庭教师不但能够针对孩子的特点,制定针对性的教学方法,而且长期在一起还能培养出感情,因此在这种教育模式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往往更有人情味。 作为教育家,詹森有自己的理念没错,可是这种方式确实能培养高级人才,但是对于推广十分不利。英国人始终认为自己的教育是最成功的,英国的大学也是后世唯一能跟美国大学相比的名校。但英式教育归根结底是一种精英教育,精英拥有非常良好的教育条件,他们能够从小就接受哲学、音乐等等人文教育,最后考入剑桥、牛津。但是那些在普通学校里打打闹闹长大的孩子,最后基本上都成了学渣。 朱敬伦不是不认可这种精英教育,但是他觉得那是在完成基础教育之后的事情,因为现在就推广这种精英教育,那种成本不是大明能够负担的,现在的大英帝国,都承受不起,导致英国教育普及率还不如日本。 其实精英教育跟普及教育之争,就是传统的学徒制,跟现代的工厂化之争,让家庭教师以带学徒一样的方法教授学生,还是让老师以工厂生产产品的方法流水线一样传播知识,当然在教育效果上是有很大差别的。 詹森坚持的精英教育不无道理,但朱敬伦明确告诉他,大明要的是普及率,哪怕十个精英都能成才,也比不上普及教育之下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成才最后总数来的大。 詹森知道大明优先考虑的是普及率,其次才是精英教育的问题。 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建议,那就是不要打破传统的私塾教育,他认为那种一个老夫子带几个或者十几个孩子,一直教授到他们考科举的办法,正是一种精英教育,他认为老夫子们能在教授的过程中,跟学生形成深厚的感情,言传身教也更能将老师身上的行为习惯,传递给下一代。 只是这种方法对于人文教育,比如传统的基于儒教的道德教育,还比较有用,一个老夫子带几个学生好几年,能始终教导他们,确实比这个老师教一年那个老师教一年的年级制,更能给老师挥的余地,因为老师可以根据没个学生的不同学习情况制定相应的教学办法,有的学生领悟力差,有的领悟力强,有的进步快,有的进步慢,如果统一的教材,容易让一些学生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最终被淘汰。 可还有一个问题,过去的私塾授课,往往是大大小小的学生一块上,四五岁的蒙童有可能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起读书。如果老夫子水平高,责任心也强的话,那么就会根据不同的学生制定不同的方法,蒙学的给蒙学,教他们识字;作文的给教八股文的写作技巧。因材施教,两不耽误。 但这种办法跟英式贵族教育一样,那就是效率太低,一个老师即便在用心,最多也不可能教十个孩子以上。 最后改进的方案是,一个老师依然只带一批学生,对那些学业明显跟不上同学脚步的,采取留级制。让老师教育的学生,始终保持差不多的学习水平,从而保证他们需要选择的教学方案在十个以内。这样让一个老师可以同时教育三十个以上的学生,从而大大提高效率。 朱敬伦最后拿到的方案就是这样,他越看越觉得熟悉,倒不是留级制度,而是一个老师教育一个班之后,会一直将这一批学生教到毕业,也就是一个老师在几年之中,只跟一批孩子打交道,一批孩子在小学阶段,只接触一个老师。 朱敬伦猛然想到,这不就是后世流行的跟班制吗。 ------------ 第五百六十五节 教育改革 2 朱敬伦认为,既然后世的学校都开始采纳这种方式,尽管有各种问题,但依然说明这种方式是未来大趋势,是有他的优势的,所以他就采纳了。天籁小说.⒉ 现在这种方式,在城市中,在小城镇中,都已经推广了,取得效果也算不错,一两个孩子身上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数以万计的学生平均成绩统计下来,就已经很明显了。这些采用了跟班制的学校每年的考试成绩普遍比乡村学校好一些。又因为考试成绩好,很多实际的家长,也将孩子从乡村送到城镇学校上学,目前这种公立学校的入学率非常高,一直满负荷运转,每个老师都带三十个以上,甚至四十多个学生。同时造成的结果就是,这几年下来,城镇学校,已经吸收了适龄学生数量的三成。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依然距离朱敬伦想要的普及教育相差太远,不解决乡村教育,势必不能完成义务教育。 所以他开始力主跟班制在乡村学堂中大范围推广,遇到的困难有两个,一个是师资问题,一个是经费问题。 过去乡村学堂中,主要都是传统的乡绅当教师,尤其是曾国藩推动的孔庙学堂模式,更是鼓动了大批老夫子。 要是放在十年前,朱敬伦真的没办法替代这些老夫子,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一直苦恼于普遍教育无法推广的问题。 但现在经过十年对教育的支持,尽管普及率始终维持在百分之三十,但培养出的人才还是以十万计算的,如今考科举已经不是当初那么容易了,没有良好的数学基础和中文基础,是基本上不可能考中的。 那些考不中科举,但依然对读书寄予全部希望的读书人,就一批一批选拔进入下一级学堂,从乡村学堂中,大概有十分之一能够进入县学,县学中也有十分之一左右能够进入府学,府学中也是十分之一进入最高级别的广府学宫。 老实说,这些进入广府学宫的学生,他们依然把希望寄托在考科举上面,但是他们受到的教育,已经相当全面了,其实到了府学层面,就已经开始接触比较高深的自然科学知识教育了,化学、物理、生物学等样样齐全。所以这些学宫的学生,在自然科学领域,其实比那些早早考入低级衙门做小吏的还要清楚。 之所以这些人一次次失败在科举道路上,却一次次坚持不懈,他们心中的支撑则是,每高一个级别,他们就可以考更高的科举,比如乡村学堂,只学过数学和经典的学生,他们最多能考县衙;县学学生,则可以考取府一级的吏员;府学的可以考取道一级的吏员;到了广府学宫的学生,他们已经拥有了直接考取六部吏员的资格。 他们所考的,跟所学的内容,是高度一致的,因此这些学生学习自然科学的热情也很高,甚至他们以为这是他们的另一个机会,因为很多学生之所以屡屡考不中,主要还是有一些科目实在是不擅长,但每升一个学级,他们接触到的科目就更多,因此劣势科目的比例降低,让他们更有希望能够考中。 不过这只是一种平衡措施。他们还是无法与早就考中科举的那些学生相比,因为对于那些已经正式进入官府的学生来说,尽管最开始只能是一个吏员,三年后才能考取正式官职,但是这三年不但能让他们熟悉官场,更能让他们积累人脉。当三年后他们开始考取正式官职的时候,只要不是情商特别低的人,往往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人脉网络,上有各种座师名分的官员提携,下有无数同学照应,他们的官场生涯显然更加平坦。 但对朱敬伦来说,科举的目的,并不是唯一选拔官员的方式,他更看重的是科举对广大读书人学习热情的调动。可以说,要不是他始终牢牢抓住了科举的内容,他根本就无法将自然科学这么快在读书人中间推广,更不可能有这么一只庞大的懂得自然科学的师资力量。 现在这批在官府学宫学习的学生,他们就是最好的教师人选,国学上,他们是接受过传统教育的,四书五经完全没问题,科学上,能从乡村学堂、县学和府学三级学校杀上来,每一个人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没有每门功课九十分以上的成绩,是不可能进入学宫的。 师资这个最重要的问题解决之后,剩下的经费问题,就算不上一个大问题了。恰好这两年政府财政控制的比较好,赤字已经削减到了三千万两,如果全部由国家来承担教育经费,也不是承担不起了。 因此在官府的运作下,突然广府学宫开始招募教师。为了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给教师赋予官府身份,归礼部教育司直接管辖。一个最低级的乡村教师,品级为从九品,跟刚刚进入官场的吏员品级相同。同时还告诉他们,当教师三年之后,一旦官府官职有缺,他们也有资格直接考取官职。因此他们在身份上,跟考中科举的吏员完全一样。这显然大大激了那些许久无法考中科举的学生,报名的热情高涨。 朱敬伦本以为,按照这种方式,大明政府能在一年时间之内,完成义务教育普及工作,至少在硬件上完全搭建成功,接下来只不过是鼓励学生入学,积极提高入学率的问题了。 至于困难,他原本不认为有太大的阻碍,因为这是乡绅阶层自己放弃的领域,就好像当初他们不肯配合,大批不肯给新生的大明做官,恰好让朱敬伦可以提拔一批新的官僚一样。现在由于曾国藩名誉扫地,当初大批相应曾国藩出来办教育的乡绅,突然甩手不干了,那么官府接手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没想到,乡绅阶层竟然强势的反弹了,在教育推进到1872年年底,突然生了大批乡勇包围各地学堂,将县城派下去的警察甚至士兵都包围在了学堂中,尤其以经济达的珠三角地区南海、番禺和顺德三个县最为严重,几乎每个乡都出现了类似事件。 因为教育竟然引了暴力对抗,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一下子就惊动了上上下下各个阶层。 也吸引了大批报纸,中国报纸还算地道,他们一贯支持普及教育,是乡村文化垄断的批评者,他们将此看作是乡村文化垄断阶层的反叛举动。 外文报纸则对此大家嘲讽,香港一些洋人办的报纸,尤其是一些带有种族倾向性的,他们借此说明中国文化的低劣,拒绝教育,怎么看都是一种不文明行为。 另外也有一些乡绅的声音开始出现,一些开明士绅这几年也开始进入媒体行业,他们开始出他们自己的声音,他们认为这并不全都是乡村士绅的错误,他们开始将官府派下去的士兵和警察在各地无恶不作的行为大肆报道。 总之没有谁是完全干净的,把一方打扮成完全纯洁的天使,把另一方打成完全的混蛋,那是搞政治运动,不是搞改革。 所以当陈芝廷将此事汇报给朱敬伦,请朱敬伦定夺的时候,朱敬伦的态度是,不能不加分辨的任何一方。 既不能强行镇压乡绅阶层,也不能打官府的板子,尤其是官府在这次事件中,出现了分裂,刑部和礼部开始对立起来,刑部和礼部的板子,朱敬伦也不打算打,可借助这次事件,对这己方进行正式的调整,不但十分有必要,而且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规范民间自治的机会。 对于中国传统的乡村自治,朱敬伦即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欣赏,又时常对此有些担忧。 这种自治传统,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老百姓自的管理自己,这跟西方自形成的代议制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说起来都是配合政府对社会进行管理的一种方式,如果加以推动,是有可能将其推动到现代社会的。 在中国漫长的古代社会,尤其是明清时期,由于人口膨胀,远了唐宋时期,导致传统的大一统管理制度,已经接近极限,对乡村社会的管理变得有心无力,这时候乡村自治对官府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和帮助,因此大多数时候官府不但默认,甚至积极推动这种自治。 但是乡村自治还有一种倾向,那就是对官府比较抵触,第一是出于权力对侵犯自己的那种天然反抗,第二则是古代官府确实有些混蛋,一旦下乡难免扰民,所以乡绅阶层干脆自己站出来管理自己,帮助官府征粮征税,换取官府不下乡。 到了朱敬伦这里,这种抵制依然存在,所以让他的教育改革始终很难渗透进乡村之中,这是他最为担忧的,教育都遇到这种抵制,那么之后对乡村的任何改革,恐怕都会遇到类似的反抗。 之前没有机会,现在乡村出现了非理智的反抗,已经触犯了法律,那么就是一个很好的渗透进入乡村自治结构的机会。 所以当陈芝廷带着礼部和刑部侍郎一起来求见自己的时候,朱敬伦主张是依律办理。 ------------ 第五百六十六节 规范乡村自治 1 暴力事件主要发生在番禺、顺德和香山三县,都算是珠三角地区经济富庶之地。 因此这三地的乡村自治组织更为活跃,乡绅有钱自然愿意捐助,各种福利性组织,什么善堂了,义学了,救火会了等等组织都能办起来。 但他们用来包围学堂的组织,则是一个将这些效仿、慈善等组织囊括在内的组织,乡村自治的中坚机构——公局! 公局本来的含义是“公同办事的机构”,在嘉庆、道光年间甚至更早,广东乡村就出现了公所、公局等士绅控制、管理的机构,也有用社学、公约等名称的,他们拥有武力,行使缉捕、稽查等权力。比如香山县,在嘉庆年间为防堵洋匪张保仔,“邑城郑敏达等七姓”捐资创设固圉公所,又名附城公所。1806年,该县小榄士绅何应魁,为防御海寇郭婆带,“捐金五百为乡里倡,设公约,分置巡船卡口,建碉台,督勇昼夜堵御”。道光年间,该县隆都士绅郑瑞芝主持隆都局,“鼓励丁壮,严密巡缉,屡擒剧盗”。该县大车乡士绅林谦,因庚子年(1840年)“英吉利以禁烟启衅,奸宄乘之”,“谦告县集众于云衢书院,立章程,严堵御,东乡赖以安”;年,“西粤贼起,蔓延东省”,林谦“于是分东乡为六局,督乡团,察游匪,设总局于邑城之东”。不过,这类机构多因战乱而设立,由于经费及其他原因,事平后便解散或停办。 这种公局机构发展的巅峰时期,还是咸丰之后的一段时期,主要就是地方不太平,大批乡绅为了保持地方稳定,防备太平军和天地会起义泛滥,捐献大量资金,建立了大批乡勇,这时候他们才开始拥有了相对正规的武力。 “臣请裁撤团练公局!” 由于这次事件,正是那些曾经组织过乡勇的公局所为,礼部尚书龙元喜请示朱敬伦,要求裁撤地方公局。 反倒是刑部尚书罗天池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是有因由的,因为公局就是龙元喜极力保留下来的,早在朱敬伦扯旗造反之前,他就已经在顺德县规范了地方公局机构。 龙元喜是顺德乡绅,当时英法联军攻打广州,他在顺德编练了大批乡勇。之后咸丰皇帝担心地方势力做大,不肯给经费,他多方奔走,希望能够保留这些乡勇,一方面有这些武力,是他个人的资本,另一方面这些人还能保护地方安稳,同时裁撤的话,反而会落草为寇,大大不利于地方太平。 在龙元喜的努力下,“访各乡绅士,由县札办乡局分理捕务”,在县城设立了团练总局,建立了从县一级到乡一级的公局体系,县的团练总局接办了原本官府主要承担的捕务和捕费等。 朱敬伦能选择龙元喜当礼部尚书,并不仅仅因为是他是前朝官绅,更因为从中看到了此人处理事情的能力,尤其是这种创设制度的能力,让他格外认可。 后来朱敬伦建立大明,这种乡绅公局机构对他能够迅速稳定地方,是起到客观作用的,所以他不但在之后没有取消这种组织,反而推广了这种组织,就让龙元喜主持,在各地建立了县公局,统领各乡的公局。 这些年来,这些公局还是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的,在官府投入相对较小的情况下,这些公局负担了稳定地方,沟通官府的作用。但另一方面,公局也在制约官府权力,尤其是在县城一级,在缉捕盗贼、司法管理方面,跟各个县衙常有冲突,普遍存在公局滥用死刑现象,因此之前刑部多次要求解散公局,都被龙元喜强势阻挡,认为这是刑部在为自己的无能寻找借口。 但这次反倒是龙元喜自己要求解散公局了,就是因为这次公局围攻学堂,不但摧毁了相当多的乡村学堂,而且还打死了好几个保护学堂的警察甚至是士兵。这已经形同反叛,龙元喜知道这种组织已经不可能让任何官府容的下了。当年咸丰不肯让公局继续统领乡勇,朱敬伦显然也不可能容得下这种带有武装性质的组织。 朱敬伦并不急着做决定,反而是让刑部尚书先介绍一下情况。 刑部侍郎罗天池很快详细的汇报了一遍。 爆发事件的县,主要是番禺、顺德和香山三县。 这三县中,香山县由于靠近大海,历来就是公局势力强势的地方,早在乾隆时期,甚至明代,就有地方乡绅组建乡勇对抗海盗的传统,因此他们更善于组织武力。番禺县则是在英法联军攻占广州期间,组建了大批乡勇。顺德县的,正是龙元喜组建的。 而这次砸毁学堂,打死打伤警察士兵最多的县,则是番禺县。 番禺县分捕署和各司,下属的茭塘司的南洲局、彬社局、岗尾局、石楼局、赤山局;沙湾司的仁让局、石桥局、萝西局、鳌山局、韦涌局、古坝局、龙湾局、沙亭局、沙圩等乡十三所公局,都发生了包围学堂事件,显然这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一次有联系的集体行为,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会当成叛乱来对待。 “南海县的情况如何?” 这三县经济富庶,乡村多是桑葚鱼塘,土地肥沃,城市中也有大量缫丝、织稠等现代工业,但是最富庶的,还是拥有佛山这个不输给广州的商埠的南海县,但是南海县的情况反倒比较好。 罗天池汇报说,南海县也有包围学堂的情况,但是数量很少,而且在当地乡绅的劝告下很快就散去了,也没有出现打死人的情况。 朱敬伦点了点头,说起来这次公局包围学堂,其实并不是公局组织集体反叛,而是公局组织自身的失控,显然其中有一批乡绅对官府的教育改革已经不能容忍,但是也有一批人比较理智,不愿意跟官府对抗。 这些乡绅对教育的怨言,由来已久。几年前,就是他们的怨气,被曾国藩所激发,才兴起了自行办教育的热情。曾国藩名声扫地之后,他们很多都自暴自弃,放弃了那些学堂。但是心中的怨气不但没有消失,反而积怨更深。 这两年来,乡村教育出现了巨大的挫折。先是五年前,利用曾国藩鼓动乡下乡绅阶层修建了大量的孔庙式学堂,当时一度学童入学率超过了八成,可谓形势一片大好。 但是前年曾国藩在天津教案问题上,牺牲了他这么多年来积累的威望,一下子变得人人喊打,加上现代传播方式的推波助澜,曾国藩俨然成了儒道的叛徒,曾国藩这面旗帜的倒下,大大影响了乡绅阶层对教育的关心。 当时掀起了一波砸毁学堂的逆流,朱敬伦后来不惜动用軍队才压制下来,不但接管了这些学堂,而且派下去了受过培训的教师,彻底完善乡村教育。 朱敬伦以为,是乡绅阶层抛弃了对乡村教育的主导权,所以改革应该不会遭遇抵制。 可事实上,此举等于是将乡绅阶层,彻底的从乡村教育领域排挤了出去,而他们主持这个领域的传统已经持续了几千年,这些人的内心有多么失落,甚至会让他们感觉到被时代遗弃的感觉,那么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意外了。 朱敬伦突然发现,似乎是改革带个旧阶层的失意太多,将他们抛弃才产生的矛盾,这是任何改革都很难避免的情况,但却是朱敬伦始终尽力弥补的情况,他总是希望将旧阶层带到新时代,看来至少在教育领域,他失败了。 朱敬伦心中都不免有些失落。 但他同时又有些感慨:“闹到现在这样子,虽说滑稽了一点,但这恰恰说明了我们这个民族的骄傲,而不是耻辱。” 他自己都没想到,教育问题闹到最后,竟然出现了暴力对抗现象,在欧洲发生不了这种事,在日本也发生不了这种事,但是在中国发生了。 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大家对教育权力的争夺,这本来就说明了教育在这个国家的意义。毫不夸张的说,教育对这个民族,是带有其他国家对宗教的那种感情的。 因为重视,所以才都想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的观念来控制教育的话语权,才产生了巨大的冲突,这不是愚昧,不是保守,而是一种信仰,当年满清动了汉人的头发和衣服,就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试想当时如果满清敢动教育,恐怕引起的反弹不会比剃发易服小,让中国人不穿宽袍大袖,让中国人留辫子,他们会造反,让他们不说中国话,不写中国字,他们更会造反。 这才是这个民族最伟大的地方所在,他们极为看重文化。反观全世界各国,普法战争后,都德写了一篇《最后一课》将被割让给普鲁士的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的法国人,以后不能写法文,说法语的那种失落表达的淋漓尽致,但是这两地在之后的几十年间却没有因此而爆发起义。 日本人统治了东北和台湾之后,开始大肆推行日语教育,废除中文教育,但是大量民间力量自己办教育,甚至大批人往内地逃亡,就是为了保持子孙后代中文教育的权力。新加坡在李家时代,废除了华文教育,遭遇的批评同样不少。但依然无法阻止新加坡的华文教育,家长让孩子参加各种补习班,跟大陆的奥数热情似的。 所以几千年来,国家政体有被灭亡的时候,但是中国文化始终保存了下来,同样被蒙古帝国灭亡的许多中亚古国,后人只能在地下挖掘他们过去的印迹了。 至于公局攻击学堂的行为,主要问题不是乡绅阶层的不满,主要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有能力攻击学堂,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攻击学堂。 这才是朱敬伦更关心的,他们今天可以攻击学堂,明天就能攻打官府,后天就能够攻打京城,这是处在变革期的国家不能够承受的。 “那些乡勇是该裁撤了。” 朱敬伦叹了口气,之前这些乡勇没有裁撤,而是改组成了缉捕盗贼等维护乡村治安的力量,可只要是力量,就不光能用来维持治安,也能用来破坏治安。现在看来,乡绅阶层还没有那么理性,他们没有谨慎使用军事力量的自制力。 ------------ 第五百六十七节 规范乡村自治 2 “那公局呢?” 陈芝廷问道,显然他们对这个组织都很关心,因为不管是龙元喜也好,陈芝廷也好,他们都曾组建过公局,陈家就是靠着沙井练勇起家的,沙井练勇当时可是归属于沙井局。 朱敬伦说道:“总归还是有好处的。但他们还不会用乡勇,那就让刑部收编了吧。将这些乡勇收归刑部警务司统一管理。” 这等于将过去公局用来维持乡村治安的乡勇组织,变成了乡村警察。 “至于公局,暂且保留。” 朱敬伦还想试一下,看看这种乡村自治的组织,能不能慢慢进化到现代化的代议组织,而且现在保留这些组织,作为官府跟乡间沟通的一个渠道,也有利于化解文化程度比较低的农民对官府的误解和不信任情绪。 任何事没有百姓从心底的支持,总归会遇到很大的麻烦。现在的情况就很明显了,虽然警察和士兵进入乡村,保护住了那些学堂。但是学生们却不敢来上学了,从省城派下去的新教师哪怕一家家去说服,学生家长也很不愿意让孩子去学堂,因为他们看到乡下那些乡绅都不把孩子送去,他们就觉得学堂不是什么好东西。 乡绅阶层则利用他们在乡村的话语权,极力歪曲新式教育, 乡绅们认为新式学堂不好,尤其是官府接管了学堂之后,强行派下来一大批数学教师,更让他们反感,他们说学了那些东西,就忘了礼义廉耻,忘了孝悌人伦,将来不定成个什么玩意呢,可能连父母都不认了。 淳朴又愚昧的农民就害怕这个,养儿子不认老子了,这简直就是天塌了的事情,加上看到很多乡绅把自家的孩子都接回家自己教育,农民们也就熄了让儿子读官办小学的念头。 乡绅夫子退避,軍队接管学堂,还让农村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村民们甚至出门都绕着学堂走,农村充满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化解这种气氛,是官府张贴多少告示,是城里的报纸如何宣传,都不可能做到的,还是得让乡绅阶层主动带头示范,老百姓才能跟随。 因此现在大明的政府还真的离不开这些乡绅。 但犯罪的乡绅也不能包庇:“至于那些攻击学堂的公局,依律办理!该抓的人抓,该流放的流放。从上到下一纠到底。” 朱敬伦说完,陈芝廷他们心软了,因为很显然,这些公局背后,都是一个个乡绅,但凡对乡绅阶层动手的朝代,就没什么好名声,而且他们也都出身于这个阶层,如果真的流放了成百上千的读书人,他们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于是刑部尚书罗天池开始解释起来,他表示这些公局之所以包围攻击学堂,其实并不是想要造反。主要原因还是出于警察下乡饶命所致,罗天池主动请罪。 可不止有警察,軍队也长期驻扎在农村,驻扎在宗族势力的地盘,而且因为分散,往往一个村只有两三个士兵。士兵和警察深处陌生的,异乡人的地方,其实也是很紧张的。而村民们见到警察和士兵,又有一种对方侵入了自己生活的感觉,更是紧张无比。 人跟人之间难免有矛盾,冲突不可避免,加上双方情绪都很紧张,擦枪走火在所难免,有的老百姓跟士兵起了冲突,一开始还忍让着,慢慢就开始爆发,为了个别军纪散漫的士兵偷了农民的鸡,或者农民不小心撞到了士兵,然后发生口角,都能一起乡民群起围攻士兵的现象。 士兵是有枪的,打起来他们吃不了亏,乡民人多势众,吃了亏也不会善罢甘休,引起流血事件不时发生。 今年半年时间,就发生了士兵打死人事件十多起,这种情况让城里一直批评农村乡绅文化垄断现象的报纸,都开始大声批评軍队,让政府异常头痛,刑部不断的给礼部施压,让礼部尽快解决教育问题,然后让軍队撤出乡村。 军事问题一般都是朱敬伦亲自指挥,他对这种问题也十分头痛,中国人是全世界出了名的顺从的民族,可这不是因为中国人真的胆小怕事,中国人一旦组织起来,往往变得缺乏理性而且好斗,因为那时候大家会产生一种法不责众的肆无忌惮。 之前朱敬伦也想撤兵,用軍队来维持教育,本身就是一件极具讽刺的现象,而且一旦一直将教育强加给农民身上,朱敬伦甚至担忧破坏了几千年来中国人普遍重视教育的传统,因为任何事情,一旦强加于人,最后都会遇到反弹,要是教育成为一个贬义词的时候,再想推动教育,就更不容易了。 他很想撤出軍队,缓和跟乡村社会的对立,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一旦撤出,恐怕学堂中不但剩下那一多半学生会因为强大的乡绅压力而流失,甚至学堂都有可能被拆除,现在乡绅们已经普遍认为这些学堂是官府干涉他们的借口,拆了这些学堂,官府也就没有再派兵到他们村子的理由了。 因此驻兵的事情,朱敬伦其实也很为难,所以他才给官府施压,让他们尽快完成教育改革,将该派下去的教师都派下去,完善乡村教育机构,等平稳之后,他才敢撤出軍队。 现在罗天池请罪,只说警察的问题,却不说軍队的问题,因为他还不敢指责朱敬伦。 朱敬伦却摆摆手:“軍队的问题可能更大。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警察那边你也得多费心,我看你恐怕也有难处。不用顾及赫德。” 赫德是门下省侍中地位上跟陈芝廷平级,而大明的警察部门基本上都是从海关的水警发展出来的,因此是当年赫德打下的根底,现在赫德又在门下省中成立了监察部门,归谏议大夫主管。 这样赫德对警察系统还是有监督之权,谁能想到一向给人一种不牵扯人情的洋人,竟然也沾染了人情这种风气,赫德竟然有意无意的对警察系统颇多留情,很少动警察部门,结果导致警察系统中弊政不少。 这种事朱敬伦不打算用赫德这个洋人,所以希望刑部能够自纠。 至于軍队,军中是有自己一套监察系统的,称为宪兵司,直接向朱敬伦负责,看来这个部门目前的监察力度还不够,他得考虑一下给他们施压了。 遇到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问题,捂盖子,而不是借机解决问题,改善制度。 改进制度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朱敬伦向来是暴露问题立刻着手从制度上改进,因此他并不把軍队和警政中的弊政看的多么严重,眼下解决乡村自治问题才是关键。 立足依法办理这个原则,跟陈芝廷他们商量了一番,很快就定下了规则。 这些人执政到现在,即便过去不是强硬的人,现在也不缺执行力了,他们很清楚这种事情无法拖延,否则也不会马上来求见朱敬伦,这种事越早处理,越快处理越好,拖延下去才会蔓延。 他们回去后,第一时间先私下接触各地乡绅,告诉他们这件事的严重性,试图说服他们自首。很快绝大多数乡绅就妥协了,他们本就是出于一股义气,事后就已经后悔不已。他们根本就没有造反的勇气和动机。 对那少部分负隅顽抗的,軍队立刻就出动了,乡勇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正规军的打击之下,很快就土崩瓦解,不到一周时间,三县的包围学堂事件平息下去,最终有十一个士兵和三十多个警察因此而死,而在镇压的过程中,乡勇则死了一百多人。 接下来是正规的审判,大多数负责的乡绅认罪,不打算上诉。也有一些乡绅抱着一种殉道的态度,在法庭上就叫嚷不止,大骂官府大逆不道云云,甚至都有骂皇帝的。他们的表现还赢得了一些看客的叫好声,颇有将他们当作英雄的。 只是这些英雄最后基本上就被判了绞刑,这些主要都是为首者。从犯则大多被判了流放,包括那些公局的局董和大批的乡勇。 公开透明的判决过程中,教育改革和公局改革继续进行。 果然改革是需要用血来祭奠的,强硬的打击了这些以暴力对抗的反对派之后,各项制度顺利的推行了下去。 在乡村教师、官府以及一些已经改变了观念的乡绅的努力下,学生们陆续返回学堂,到这年年底,总算恢复到了曾国藩时期的水平,入学率再次达到了八成,基本上能够方便上学的学生基本上都进入了学堂。那些上不了学的,往往都在一些偏远山区。日后想要继续提高升学率,恐怕要付出更大的成本。 公局的改革方案也出台了,公局依然存在,依然是乡绅们管理。但是归县衙管辖,由县衙发给“局戳”作为公局行使权力的凭证。而公局的权力,也进行了一定的规范和保护,基本上公局成为了乡村政府,县以下的乡村的警政、政治和建设都归他们管辖,官府不进行干涉。 只是受到这次打击,乡绅阶层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们不再敢跟官府对抗,公局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变成了官府的一个附属组织。 这是后话了。 1872年完成了两件大改革,应该说是这些年来改革力度最大的一年,大大加强官府的权力不说,还终于完成了教育的普及,这在朱敬伦推进教育开始,已经经历了十年时间,他为此付出的经历和耐心,终于收到了回报,尽管最后还是出现了流血情况,但破坏已经局限到了最小的程度,朱敬伦不是一个吹毛求疵的人,他心里对此表示了满意。 ------------ 第五百六十八节 子嗣问题 朱敬伦过去开辟出来的稻田,现在变成了皇宫的花园,里面种了大量各种鲜花,在广東这个地方,基本上四季不败,总有一两种鲜花开放。 朱敬伦喜欢亲手打理这些花卉,算是一种情趣,就好像后世他喜欢修理手表一样,作为一种闲时放松的方法。 因为朱敬伦喜欢花园,所以很多人也慢慢喜欢花园了,比如获封皇妃的高媛。 在花园一侧的台阶上,一张贵妃榻长期被拜访在那里,高媛说她喜欢躺在上面晒太阳。 晒太阳这种习惯,也是朱敬伦传染给她的,她过去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当朱敬伦经常在花园旁的躺椅上休息之后,她就喜欢上了晒太阳。 长妃张柔,则在旁边一间改造成练功房的房间中呼喝不已,她在练功。 她擅长咏春,功力不俗,早年就能在不经意间制服四个洋人大汉。但是成亲之后,她反而变得稳重,举手投足之间,以娴静为主,这显然是受到了礼制的约束,自己想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贵妇。 但是朱敬伦告诉她,她需要运动,如果不运动的话,可能怀不上孩子。 这么多年来,张柔始终怀不上孩子,已经成了她的心病,所以她才不顾那什么礼教,不装蒜了,再次练起了咏春。 朱敬伦并没有骗她,张柔自幼流浪江湖,营养和环境的影响,确实让她某些地方有堵塞,不疏通的话,不可能怀孕。朱敬伦当然能轻松帮她搞定,但是前些年自觉没有精力分心,所以他也不打算马上就生孩子。另外他也希望这种事情自然而然,他体内的机械体让他始终有一种非人的感觉,不喜欢太过于依赖那种非人的力量。 张柔怀不上孩子,那是因为身体问题,高媛也一直没有怀孕,那就是朱敬伦有意为之了。这是政治问题,他不能再助长客家人的不合理的野心了。 客家人作为最早支持朱敬伦的势力,在朱敬伦开基立业之后,他们自然获得了相当大的权力。无论是军界还是政界,都有客家人身居要职。 一贯以来作为弱小族群,客家人也更团结,高媛可以说就是他们集体意志推动之下,才成为朱敬伦的第二个妃子的。而他们也将这种后宫力量,当作他们最大的依仗。高媛进宫之后,带来了三百多个仆役以及大批的嫁妆,现在皇宫中一大半家具都是高媛带来的嫁妆,其中大多数都不是高家能够负担的起的,而是客家权贵们主动送的。 客家人拧成一股绳,已经成了官府中一股相当庞大的政治势力,如果这时候在让高媛怀上长子的话,恐怕他们的野心会更加不理智。 因此出于政治原因,高媛始终都没有怀孕。 冬日,反而是广東最好的天气,换做其他季节,打死也没人愿意晒太阳。 朱敬伦躺在一张从九龙城买来的手工藤椅上,旁边放着一张茶几,上面是潘家某次送来的茶具和茶叶,一个丫头不停的给朱敬伦的杯子里倒上工序繁琐的功夫茶,朱敬伦一口喝干之后,马上就会有第二杯。 丫头还是那个老丫头,张柔的贴身丫头银环。 银环已经很大了,朱敬伦始终没有收了她,张柔甚至都暗示了好几次,甚至又一次俩人行房的时候,还故意让银环在一旁伺候着,目的就是想往朱敬伦的床上,塞上一个自己人,她担心自己始终怀不上孩子,让高媛这个狐媚子抢了先。 但朱敬伦却始终没有动这个明媚的丫头,几年前更是亲自做媒将她嫁了出去,嫁给了一个目的怎么看都不纯净的官吏,在广州府任职的一个年轻吏员。结果张柔哭了好久,结果他许可银环再次进宫。平日里她丈夫上班之后,她就坐车来宫里做事,倒也不耽搁。至于闲话问题,她丈夫都不在乎,反而非常乐意妻子能继续跟宫廷保持关系。 当然银环现在已经不用在做繁重的杂役了,给朱敬伦斟茶倒水之类的轻松活,都是她干的。朱敬伦发现,这种亲信工作,也会让人解读。至少宫里充塞的客家杂役们,就觉得这种工作高人一等。 朱敬伦就更要让银环来做这种事了,否则张柔那边都不能安心去练功。 看到银环突然媚眼瞥了一下,朱敬伦就知道高媛来了。 侧了下身子,果然看到高媛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慢条斯理的慢慢走向她的红木贵妃榻上。 矫揉造作,还自以为高贵,这简直是全世界的风气。 高媛看到朱敬伦看自己,马上停下,盈盈下拜:“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朱敬伦道:“爱妃免礼!” 这个皇宫里,朱敬伦是最不在乎礼仪的一个人,但他觉得他并没有带给别人一种轻松自如的气氛,反倒是他越是不受拘束,其他人反而越发的讲究礼节。 看到高媛在人的搀扶下慢慢躺下,身上只穿了一身宋锦衣衫,将曼妙的身材显露了出来。这是唯一于理不合的地方,她竟然敢穿着贴身的衣服。这算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楚王好细腰的原因。 因为朱敬伦在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对女人身材的赞美,女人慢慢也就觉得这种前凸后翘不是什么下流,反而觉得是自己的长处了。 但她们也只敢在宫里这么穿,在外面打死是不会穿的,显然目的还在勾引朱敬伦身上。可她们不穿出去,不意味着外面不会流传,听说现在的官员贵妇们,已经开始流行这种紧身裙装了。不管是儒裙,还是百褶裙,或者背子都越来越瘦,越来越贴身 “爱妃衣衫单薄了些,当心受凉。” 朱敬伦关爱一声。 高媛心中自喜:“谢皇上挂心,臣妾带被子了。” 只见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已经在她的卧榻上忙碌起来,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她躺上去后,还给她盖了一张薄薄的丝被,然后就轻闭眼睛,在花丛掩映之下沐浴阳光了。 老实说这一副做派,还真的十分诱人,尤其是杯角不经意间掀开露出的身段,或者是一直带着玉镯的丰腴臂膊,或者是巧妙的露在外面的戴着足环的玉足。 这显然不是一个大手大脚的客家妹子该有的做派。 但是她有一个出身大户人家的嫂子。 高媛在贵妃榻上搔首弄姿,丫鬟们被打发的远远的,她一眼都没往朱敬伦那边看,但是她很快感觉到旁边的声音,她眼睛没有睁开,她知道很快就有一双手摸到她的身上,果然她感受到了。 “爱妃穿这样不冷吗?” 一个声音问道。 高媛嗯了一声。 “以后要多穿一些。” 那声音道。 “臣妾记住了。” 高媛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接着她感觉到受到了轻薄,让她面容耳赤又万分期待的轻薄,一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很快一具壮硕的身躯挤进了她的床榻,她象征性的挣扎几下。 白日宣淫这种事,一开始她是接受不了的,但是她现在不但接受了,而且很期待。许久之后,那个身体离开了,又交代她说身子冰冷,要穿厚一些。 高媛低声喘息着,这是一具强壮的不像话的身躯,她每每承受不来。那身子走了,她也没有晒太阳的性质了。手伸出精美的蚕丝被子随手摆了摆,马上几个壮妇就匆忙跑了过来,将她连同贵妃榻一起抬了起来,抬进她的宫殿之中。 她这样能躺一天,以免有些东西流出去,她需要那些东西,因为她想要一个孩子。 皇帝的家庭生活,并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么浪漫,所以有时候朱敬伦会自己找一点情趣,那么这种情趣是他过去根本不能接受的,有时候他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没有任何规矩约束自己,才导致了历史上那么多皇帝登基之后变得那么变态。 高媛还很年轻,尽管她自己认为年纪已经大了,但朱敬伦认为还没有二十五岁的女人,绝对算不上妇女。 可是她们自己很有危机感,不但她们自己急迫,她们背后的势力急迫,整个大明官场都很急迫,民间甚至都产生了一种皇帝无法生育的传言。 皇权时代,任何皇帝的家事,都不仅仅是皇家的家事,往往都是国事,因为皇权交接的稳定关乎整个国家的稳定。 陈芝廷代表的官僚集团,已经多次以礼部的名义,希望皇帝选秀了。他们无法接受皇帝本人无法生育,只能相信是妃子不行,所以希望广选秀女,给皇宫里多塞一些女人,希望能够给国家带来一个皇权继承人。 自己的子嗣问题,牵扯到这么多的政治因素,朱敬伦还能从中享受到天伦之乐,那才是见鬼了。因此才对他自己的行为对带来了那么多的反逆因素。好在这种情况就快结束了。 一个月之后,刚刚吃完饭,张柔突然感到一股恶心,来不及难受,突然心中狂喜,找来大夫把脉,她怀孕了。 消息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大明上下,很多人如同过年一样放起了鞭炮。 这一刻朱敬伦突然感觉到,他的皇帝当的似乎还不错,尽管有那么多的阻碍,影响到了那么多人的利益,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始终将朱敬伦当作一个明君。 对于势力稍弱但是却对舆论有相当大掌控力的改革派而言,朱敬伦就是改革的旗帜,对改革中失去利益最多的乡村阶层,他们经历过之前的战乱,对于一个能带个他们太平,而且还免除了农村税收的皇帝,他们也无法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皇帝。 因此大多数人对于朱敬伦的执政还是满意的,即便那些直接受到改革的冲击,那些因为丝绸业发展而破产的丝织工,那些因为缫丝业危机而陷入生活困境的养蚕户,他们也没有将自己的困难归因于皇帝,最偏激的责怪政府,但大多数人还是按照传统习惯将之归因于市面不景气。 连官府都不责怪的他们,如何会责怪这样一个名声极佳的皇帝呢。 甲午战争之后,伊藤博文在跟李鸿章谈判期间感叹华民易治,不但是讽刺李鸿章他们改革的不作为,多少也反应了中国老百姓的淳朴,他们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因于自己的不努力,或者运气不好,或者天命,很少去责怪政府,很少给政府提要求。 治理这样的民众,如果还无法做好,那执政者当真应该自责。 张柔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后,朱敬伦似乎又感受到了一种家庭的氛围,他可以正大光明的陪着张柔,而不用顾及高媛那边是不是受到冷落,以及因为这种冷落而引起的不必要解读,而高媛干脆暂时搬出了皇宫,她很难接受这个打击,张柔竟然先她一步怀上了皇帝的子嗣。 1873年的大明,在因为一个受人爱戴的皇帝得到子嗣,而造成大范围的喜悦之下度过了春天,但是很快一场席卷整个东方的商战宣言在报纸上大肆流传开来,从上海到广東的丝织行业宣布联合抵制洋商。 ------------ 第五百六十九节 商战 这几年的上海商场始终不平静,尽管贸易量增长极快,华洋商人都获利颇丰,但是关于利益的冲突始终持续不断。 其实争执的本身,利益只是导火索,根源其实还是一种权力之争,一种主导权之争,一种谁说了算的话语权之争。 在洋人来到上海之前,毫无疑问上海这个口岸都是华商说了算,以十六铺码头为中心,这里是粮食、大豆集散地,相伴而生的贸易十分繁盛。 第一次鴉片战争之后,上海建立了租界,商贸中心从十六铺转移到了相邻的外滩,贸易规模急剧扩大,很快就从过去的粮食买卖转移到了以丝茶出口为中心的贸易情况。 表面上看,洋商跟华商的合作是相得益彰,洋人没有能力进入内地市场,于是雇佣买办代为采购,历史上对买办的抨击声很大。可事实上,跟洋人冲突最剧烈的,就是这群买办,因为他们跟洋人之间的利益冲突最大。 第二次鴉片战争之后,洋行加买办的经营模式,已经在上海确立。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英国人发动鴉片战争的一个原因,就是认为清政府限制贸易,不允许普通商人直接跟英商进行贸易,所以在鴉片战争结束后,他们就强迫清政府开放了洋商跟普通商人进行贸易的渠道。 历史上清政府之所以选择十三行垄断对洋人的贸易,其实也是事出有因,因为当时华洋之间的贸易冲突很多,经常有华商以次充好欺骗洋人,欺骗洋人货款的情况,也有洋人欠下华商巨款的情况。 一次有商人欠下了英商货款,结果英国人闹到了乾隆哪里,乾隆觉得丢了人,就责令十三行双倍赔偿,并且发配了那些欠人货款的本国商人。但后来美国人欠潘家巨款,清廷就根本不出面,导致潘家把官司打到了华盛顿也没能要回债务。 随着这种冲突日益频繁,清廷才发明了这种十三行包买的方式,只让那些财力雄厚,名声良好的商人跟洋人做生意,结果证明这种方式确实有效,各种冲突大大降低,互相之间的信任也增加了,东印度公司每年的结余往往直接存在伍秉鉴这样的大商人处,而这些大商人也经常给东印度公司放贷,甚至通过东印度公司等机构向外投资。 鴉片战争之后,十三行被解散,洋人获得了跟所有华商进行直接贸易的权利。但是这时候,他们发现,过去的那些欺诈行为又出现了。他们不信任华商,华人也不信任洋人,结果洋行们依然得借助中间人的力量才能做生意。这才出现了买办阶层,一定意义上,是洋人自己又循着过去的道路,走回了十三行时代。不一样的是,包买商从过去的十三行行商,变成了大大小小的买办而已。 过去他们跟华商之间的冲突也回来了,甚至跟自己找来合作的买办也冲突不断。 但真正发展到华洋两大商业群体集体对立的情况,还是最近几年的事情。 第一次大的冲突,是1866年的时候,最大的洋商怡和洋行跟自己的买办的一次冲突。 那年11月,英商惠托尔兄弟向怡和洋行购买200-300包丝绸。12月中旬,怡和洋行买办邱其侩先后将50包货发给惠托尔兄弟的经纪人。邱其侩虽然是怡和洋行的买办,但更像是独立商人,他只有在货物全部送达买方后,怡和洋行才会向其供应商支付货款。因供应商催款,怡和就将本地钱庄出具的两张庄票交给了邱其侩,邱将此两张庄票经义沃钱庄支付,但该钱庄随即破产,供应商依然没有收到分文。 此时,怡和洋行跟自己的买办产生了冲突,怡和洋行认为自己已经支付了庄票,此一款项与自己无关。邱其侩又不想自己承担这笔损失,在供应商的逼债下,他向上海最高法院起诉,状告怡和,要求支付丝绸款。 这件案件,由于是洋行跟自己的买办之间的官司,因此算是一件稀奇事。所以当地报纸大肆报道,尤其是《北华捷报》更是连篇累牍,所以传播极广。 在法庭上,邱其侩认为自己担任怡和的代理人已经有3年多,他的采购行为是代表怡和的,因此怡和有义务向供应商付款;而且这种付款必须以供应商收到真金实银为准。 但是此时怡和洋行做出了一件打破中国商人传统观念的行为,他们否认了邱其侩的身份,不承认邱其侩是他们的买办。 这大大的刺激到了本地商人的世界观,中国商人做生意,也将传统人情夹带其中,在他看来这种感情比什么都重要,为此他们之间的生意甚至很少签署正规的协议。邱其侩跟怡和洋行之间就没有什么委托协议,完全是君子式的口头约定。但是大家合作了很多年,不但邱其侩,就是跟怡和洋行有生意关系的中国商人,也早就认定了邱其侩就是怡和洋行的买办。 可是怡和洋行竟然在几万两银子面前,否认了自己的买办,这在中国人看来是一种背叛,是一种弃车保帅的举动。 怡和洋行有他们的道理,他们认为自己既没有付给邱其侩年薪也没有付给他佣金,邱其侩就不算是他们的买办,哪怕双方合作了很多年,那也只是合作关系,邱其侩不能代表怡和洋行。 至于这批货款,怡和洋行已经支付了庄票,应该视为完成了付款义务,后来发生钱庄倒闭的意外,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风险和损失。 双方各执一词,但最后,还是怡和表示妥协:只要邱能撤诉,怡和愿意另以真金实银支付货款。如此一来,怡和在此单生意中损失8万两银子,《北华捷报》认为这还是合算的,毕竟怡和因此保住了在中国的声誉。 这件案子以怡和洋行权衡利弊,以损失挽回名誉结束,但是影响非常坏,直接冲击到了华商的世界观。 华商觉得,连怡和这样的“东方罗斯柴尔德”也会在需要的时候,拒绝承认那些实际为他们服务的买办的身份,这是个危险的行为,这让他们对洋人充满了不信任,他们认为有必要堵住这个漏洞。 上海的中国丝绸行会首先行动起来。 行会出台了新的行会规则,并且提交给了上海道台,并知会外商商会。 丝绸行会规定所有交易必须经过行会授权认可的通译(翻译,其实就是买办),否则不得进行。这一规定,让那些未经过在中国行会注册的买办及其背后的洋行,失去了直接向中国商行采购的权利。 同时在结算方面,行会提出,虽然华商们都希望进行现款交易,但毕竟数额巨大,而且丝绸的品质鉴定相当复杂,现款交易似乎并不现实。因此,行会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外商可以先提货后付款,但货款必须在丝绸装船运往海外之前全部结清。只要货款未能全额付清,该批丝绸即使已经装船,也不得视为外商的财产。一旦发生意外,比如期间洋行倒闭,承兑的钱庄或银行破产,则华商可以取回该批货物。此前,只要货到了外商手中,即使分文未付,外商也将其视为自己的财产。 上海丝绸行会的这种规定,显然对华商的风险进行了规避,因此洋人极其不满。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因为在上海口岸的中国商人非常团结,谁敢不经过行会而跟洋人私自做生意,都会受到全体商人的抵制。结果洋商最后只能屈服,毕竟这个时代,还是中国商人的买方市场。英商不跟这些行会合作,法商会合作,比利时商人会合作。总之他们遇到了十三行时代的窘境,那就是蜂拥而至的洋商,无法跟用各种中国式关系拧成一股绳的中国商人集团对抗。 商业竞争,说白了还是一个财力的竞争,零散的西方散商在这个时代确实还无法跟垄断经营了几个世纪的中国商人集团竞争,但是时代在改变。 1869年苏伊士运河的开通,让从伦敦到上海120天的船期,缩短到了55天到60天,洋人突然不需要提前储备半年的货物了,他们进货变得从容了,他们不需要跟财力雄厚的大行会直接提货,而可以慢条斯理的使用他们培养出来的买办深入内地进货了。电报的开通,也让他们能够紧跟欧洲的市场行情,极大的规避进货的风险,技术的进步,让他们的力量变得强大了。华商是有本地优势,但是他们掌握的是世界市场的优势。 此消彼长之下,洋人觉得自己实力强了,越发不愿意接受中国商人组织的不平等规定。 洋人的第一次反击是在茶叶贸易领域,苏伊士运河开通后,规定只准蒸汽轮船通行。大量的蒸汽轮船迅速地取代飞剪船,投入东西方的航运。在中国出口额中占了70-80%比重的英国,从伦敦直航上海的航程缩短一半之后,运费和保费变得更为低廉。中国茶叶经由蒸汽轮的快速运送,更能保鲜,因此伦敦市场已不再需要维持六至十二个月的茶叶库存。 加上大明大规模扩大了茶叶生产能力,导致生产本就已经饱和,于是在1872年,伦敦市场茶价开始下跌,而上海的华商商会依然试图控制茶价,这一次洋人不接受了,哪怕是最上等的徽州祁红,洋人一时间也拒绝进口。这一次洋人胜利了,最后他们给上海茶叶的报价只相当于过去两年的半价水平。 在洋人慢慢在茶叶领域占得先机的时候,在丝绸领域,华商组织依然垄断着贸易价格。 因为这几年的丝绸行业,完全是一个卖方市场。从普法战争开始,世界丝绸价格翻着翻上跳,尽管广東飞速发展的机器织稠业赶上了东风,但是对上海市场的影响并不大,因为广東丝绸主要是中低端,而上海的丝绸则走的是高端。 江南苏湖一带出产的上等白丝,手工作坊织就的丝绸,依然大量出口西方市场。但是连续两年这种上等丝绸都以7%到8%的速度增长,让商人们大量出口这种货物。航运大提速后,丝绸交易速度和频率加快,丝绸出口在当季的头2-3个月就完成了。 各种利好刺激的上海市场超过了负荷能力。丝绸的质量问题,在急增的出口需求拉动下暴露出来。为了赶工,缫丝和纺织环节质量严重下滑。1872年5月,里昂丝绸商会向上海西商公所书面投诉,抱怨中国丝绸的质量问题以及虚假标识。他们警告说,中国丝绸如再不改进,将可能被欧洲产丝绸(主要是法国和意大利)赶出法国市场。 此时已经在普法战争后的混乱中走出来的法国,在新的资产阶级政府的推动下,他们开始快速恢复他们的丝绸生产能力,国际丝绸价格大幅度下降,洋商开始在上海压低丝绸的采购价。 但是此时华商认为洋人有意打击丝绸价格,结成了联盟,拒绝降价。洋人则认为国际市场价格都在下跌,他们拒绝华商的报价。在民族主义和对国际市场不了解的情况下,华商寸步不让,相互串联,在报纸上发声明,他们一定要维持去年的高价,否则绝对不向洋人出货。 大明的丝绸商人也不愿意接受低价,相应了上海商会的号召,也开始联合起来抵制洋人的报价,一场在丝绸领域的华洋商战就此爆发开来。 朱敬伦是在报纸上看到这些消息的,他突然嗅到了一股经济危机的味道。 他很清楚,洋商比华商更受世界经济的影响,世界市场今年开始变得不景气,洋人在进口不赚钱的情况下,当然不愿意进口,此时华商还想维持高价,显然不可能。 这场商战打到最后,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而是市场会不会崩盘的问题。 朱敬伦记得,1873年,世界上爆发了一次空前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这场危机持续了五年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危机都要严重,直到1929年的危机,才超过这次危机的规模。 他觉得他似乎得做好应对这一次经济危机的措施。 ------------ 第五百七十节 大危机和北伐 朱敬伦对这次经济危机极为重视,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有人将这次经济危机称作一生只能遇到一次的大萧条,在经济学家的论述中,历史上总共经历过四次这样的大萧条,分别是年、年,1929年的大萧条朱敬伦没有亲自经历过,但是08年的萧条他可是深有感触。 所以朱敬伦立马指示广府银行,悄悄抛售各种债券,主要是政府债券和铁路债券,从市场上筹集硬通货。还让他们以新修铁路为名义,在伦敦和纽约市场上融集5000万两的资金。 美国内战之后,国内经济迎来了一场爆发式增长,尤其是铁路业更是疯狂扩张,各种铁路债券在纽约市场上极受欢迎。加上这几年大明经济各项指标非常良好,广府银行在美国代发的3000万美元债券,经由美国纽约的债券大承销商杰伊库克银行和费城最大的债券承销商德雷克塞尔银行承销之后,很快就销售一空。这点钱对疯狂的美国金融市场完全不算什么,杰伊库克一家银行,就正在为美国北方太平铁路运作承销1亿美元的债券呢。 而在伦敦发行的1000万英镑的债券,也在伦敦的罗斯柴尔德和巴林家族银行承销下,很快就销售一空。英国在这个时代,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他们的产业中出现了大量的剩余资本,许多工业家、新贵族已经开始转向投资发展,跟一百年前的荷兰人相似,英国也产生了一大批依靠投资红利为生的食利阶层。拥有如此富余的资本,连美国的铁路债券,都主要是英国人消化的情况下,大明发行的铁路债券完全不是问题。 看到发行如此顺利,倒是让朱敬伦始料未及。他低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经济危机之前的市场,往往有一种非理性的繁荣,此时的信贷扩张完全超乎了实际。 所幸朱敬伦在让广府银行发行第二笔债券,同时抛出了广州通往广西、福健到上海的铁路线为大旗,再次成功发行了5000万两债券,一前一后在英美市场上融资1亿两硬通货,加上广府银行自己收紧的银根,朱敬伦个人存在银行中的现银,总计加起来超过2亿两,此时他的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没想到没迎来国际经济危机的冲击,一场巨大的事件倒是先从中国内部爆发出来。 李秀成调集了三十万大军,度过了长江,开始北伐了。 太平天国这次北伐,跟上次林凤祥的北伐不同,这次是准备充足,有备而来。 首先在经济上,他们经过这五年来的稳固经营,已经储备了足够的粮草物资。 在军事上,太平军装备了多达30万只线膛步枪,以及3万门各种口径的大炮。 自重要的是,他们装备了两艘铁甲舰。 两年前他们向大明订购了两艘铁甲舰,去年年底才交付给他们。 这两艘铁甲舰,是埃尔克森的最新设计,完全放弃了桅杆的设计,采用两座三胀往复蒸汽机和8座锅炉动力驱动,即便其中一座蒸汽机熄火,也能保持动力,总马力达到了5000马力,跟大明海军几年前的广东号铁甲舰动力相同,而广东号可是6000吨级的铁甲舰,但交付太平军的两艘铁甲舰吨位才只有5000吨,显然这两艘船相对动力更强,速度更快。 为了说服太平天国接受这种小型铁甲舰,大明的工程师可是费了一番唇舌,告诉他们,太平天国的海防主要在长江上,如果吨位过大,就无法从海上一路驶往天京,因此才让他们接受了这种吨位的军舰。 可真正的原因,主要还是大明海军想要为自己的下一代二等战舰进行技术储备,大明海军已经决定,五年之内完成所有军舰的铁甲化,一方面给旧式的木质战舰装上铁甲,另一方面则打算新建一批全铁质的铁甲舰。 虽说抱有另外的目的,但是这两艘铁甲舰的性能毋庸置疑,速度上可以达到12节以上的航速不说,最高航速更是能达到14节的水平,跟英国最先进的英弗莱息白号不相上下,在火力上更是大大满足了太平军的要求。 在前后和中部,一共安装了三座炮台,总计安装6座仿制克虏伯180口径的重炮,两侧舷炮更是多达40门,也都是70到105口径的克虏伯线膛炮,火力全开的情况下,基本上没有木制军舰能够抵挡。 结果也确实是这样,去年刚刚接收这两艘战舰,在大明海军中实习过的太平军水师官兵就以这两艘铁甲舰为主力,配合调集了一百多艘大小军舰,向刺一般扎在天京面前的清廷浦口水营发起了攻击。 两艘铁甲舰在前,承担了大部分的火力打击,甚至冒着地方的岸防炮的轰击,硬生生将过去一直无法击败的清军长江水师强势消灭在港口中。之后太平军沿着长江一线,横扫了清军大大小小上百座水寨,彻底掌控了长江的制江权。 这时候他们才开始安心的发动北伐的攻势。 汪海洋部统帅十几个王爷的二十万杂牌兵马,从太仓渡江,先扫平了崇明县清军大营,接着度过长江,在通州和海门两地同时登陆,在舰炮的掩护下,成功完成登陆任务,接着建筑了水营,开辟了渡江阵地。 另一方向,杨辅清也率领十几个王爷,带领十万大军,从芜湖和铜陵两地渡江,杀入无为州地界,向鲍超部坐镇的三合镇进发。 太平军大举行动的消息,震惊了外界,但却没有让朱敬伦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太平军的动向,他很清楚太平军迟早是要北伐的。朱敬伦此时关心的是,曾国藩要如何应对。 朱敬伦毫不怀疑,已经回到安庆两年的曾国藩,此时肯定已经再次牢牢控制住了湘军,曾国藩的能力他是不怀疑的,也没人有资格怀疑。只要曾国藩肯使用权谋,曾国荃那点本事完全不够看。 朱敬伦曾经奇怪过,他记得曾国藩在天津教案后不久就死了,可是根据现在的消息,曾国藩不但没死,身体还出奇的好。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命运,也被自己改变了。 历史上,天津教案时候的曾国藩,已经是平定太平天国功成名就的当世第一功臣,功高盖主被人忌惮,官场上到处碰到敌意。天津教案之后,他带着一身声名狼藉还跑去江南处理刺马案,而刺马案最大的一个嫌疑就是湘军集团。可以说是在天津教案和刺马案的双重打击下,曾国藩才抱憾而终。 可是这个时代,天津教案还是发生了,但是刺马案就没影子了,当事人马欣怡还老老实实在安徽配合兵部尚书袁甲三镇压捻军呢。至于太平军,不但没有剿灭,而且还死灰复燃,气势正盛。 根源就在太平军身上,太平天国不除,曾国藩心中就有放不下的事业,人的精神力量往往是巨大的,尤其是对曾国藩这种人来说,他还有未完成的大誓愿,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身心,使他从天津教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全情投入到镇压太平天国的事业中来。 曾国藩没死,这本身就是湘军最大的利好,而此时太平军全力北伐,朱敬伦不太看好他们。 “你怎么看?” 他问自己的狗头军师方山。 方山这几年作为中书省的中书令,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给朱敬伦提建议,算是皇帝的私人幕僚,皇帝的命令也一般都是中书省草拟,然后经过门下省审核,最后朱敬伦签字后,由尚书省负责执行。 由于朱敬伦是一个相当有主见的皇帝,说不好听点有点独断,所以方山的工作很轻松,他基本上不用给皇帝出什么主意,皇帝的主意比谁都正。所以慢慢他就沦落成了一个提供私人建议的幕僚了。 但他乐的如此,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安享富贵这还不好,他跟喜欢没事找事的赫德是两路人,在做人问题上,这个算命先生看的很豁达。 “我倒是觉得,李秀成做的怕是有点满了,过满则溢啊!” 方山看问题的角度让朱敬伦不由惊疑了一下,这个算命先生看问题的角度有时候确实独到。 他不从太平军和湘军的力量对比上分析,反倒是从太平军的内部开始着手,他不依据任何确实的消息,仅仅凭借李秀成做事的方法,他就觉得有问题。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有些道理了。” 如果站在西方人的角度,他们一定认为李秀成这次的政治手段堪称完美,因为李秀成通过这次北伐,将他的两大政治对手,汪海洋和杨辅清统统调走,在太平天国内部完成了李秀成势力的整合,这种意义甚至比北伐的胜败更重要。 可是李秀成做的实在是太完美了,一次性解决了所有的后患,以中国人的智慧来看,确实做的不留丝毫后路,反而会出问题。 如果是以前的朱敬伦,他绝对不会这么想,但是现在的朱敬伦却明白,李秀成这么做,看似一次性将所有政治对手都解决了,实际上则是将所有的反弹力量一次性激发了出来,恐怕他遇到的反弹将会前所未有的大。 ------------ 第五百七十一节 法国人生事 但中国人的智慧往往是长时间的,不是一种短期效应,因此一时间还爆不出来。天籁.⒉ 而且太平军的北伐势头很猛,他们的軍队渡江之后,很快就打垮了江北清军。 汪海洋部在李秀成派遣的重炮部队的支援下,很快就拿下了海门和通州两座城市,左宗棠的楚军集团看似不堪一击,不断的向西边的扬州退守。 而杨辅清的軍队,也歼灭了和州和无为州的八旗、绿营,向巢县方向进。 曾国藩在安庆似乎鞭长莫及,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举动,湘军主力曾国荃部依然驻扎在安庆一步不动。 那些过去谩骂曾国藩的清流继续谩骂曾国藩,不过从过去的对洋人姑息养奸变成了对太平军的畏敌如虎,可是他们的骂声中,怎么看都夹杂着一股恐惧的口气。 太平军的北伐从6月开始,只能用势如破竹来形容,而且他们是水路配合。汪海洋沿江前进,打下瓜洲之后,李秀成麾下水师马上在瓜洲建筑水营,接济汪海洋各种补给。杨辅清打下无为州之后,李秀成也在裕溪镇开辟了港口通过新裕河可以直通巢湖,给进攻巢县的杨辅清部保证了后期给养问题。 在北伐顺利的情况下,太平天国内部没有爆任何冲突。 反倒是满清内部人心惶惶,他们这几年就没过过好日子,天津教案不说,太平天国占据了南方财赋重地,西北的回疆也是战乱频频,阿古柏已经趁乱占据了库车之外的整个回疆,而沙俄趁机还攫取了伊犁,沙俄的入侵,更是让清廷感到压力重重。 朝堂上的愤青们,整天除了叫嚷要西征,就是叫嚷南征,当然还有骂曾国藩,除此之外他们拿不出任何好办法,唯一的好办法还是勒令曾国藩即刻渡江作战。 在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之中,倒也有一些做实事的人,比如李鸿章,他就任直隶总督两年来,在大沽口一带修建了完善的要塞群,自夸已经不用惧怕洋人的舰队。 还有就是奕欣等满人中的开明权贵,他们开始组建新的八旗兵了。从各旗中挑选青壮旗丁,编组新军,统领正是从广東回到北亰的八旗副都统富珠哩。 富珠哩刚刚回到北亰不久,其实就被下了大狱,罪名是他在明军攻城的时候,帮助明军劝降。很多因为投降而保住一命的满人官兵,不但在这时候不解救富珠哩,反而落井下石,大言不惭的表示,要不是受了富珠哩的蛊惑,有他们爷们守着北亰城,就是一百万伪明的逆贼也休想打进四九城,他们将丢失城池的罪责全都推给了富珠哩。却浑然忘记了,明军进城之后,是富珠哩带着从广州跟来的八旗兵,穿着明军的军装,守在一家家满人权贵的门前,防备有乱兵进入这些府邸劫掠。 但奕欣是一个聪明人,他调查清楚之后,不但释放了富珠哩,反而委以重任,给他加官进爵,让他从满人中挑选出一万人,购买洋枪大炮编练新军。 只可惜这些八旗大爷,走步训练是没有问题,可一下了操就吆五喝六的不是去喝酒,就是去打牌,富珠哩想约束他们,还被他们拿出红带子、黄带子的资历训斥。富珠哩是从广州逃回来的,他根本就不敢招惹这些在北京根深蒂固的八旗二代们,而且能送到他军中吃粮的这些旗丁,无一不是通过各种过硬的后门进来的,他们背后的力量更是他一个在广州居住了几代人的广州旗人能股得罪的起的。最后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让他带这些人上战场,去跟武装到牙齿的明军搏斗,他知道那只是送死。 旗人自己烂透了,就只能靠汉臣武装,可汉臣总让人不放心,不是他们做出了什么不适当的举动,而是一种两百多年来对汉人的防范心理使然,汉人又何尝信任过满人? 慈禧时不时的除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哭诉两声外,也只能跟奕欣一起,使用权谋让这些汉臣无法拧成一股绳罢了。 曾国藩是一个非常沉得住气的人,他过去在安庆一待就是几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亰他不动,皇帝跑到了承德他也不动,李秀成跟陈玉成进攻武汉他同样不动,这次李秀成北伐,他依然不动。 他不动的目的恰恰是为了动。 这几年曾国藩在安庆也没闲着,他模仿自己参观过好几次的大明兵工厂样式,让容闳雇佣了两百多个美国人,在安庆修建了庞大的兵工厂,安庆军械所比历史上还要宏大,已经能够生产从蒸汽船到线膛枪在内的大部分武器装备。 只可惜他们生产的蒸汽船都是木质结构,线膛枪也是前装枪,在技术上已经比大明兵工厂落后了一代。而且还无法生产线膛大炮。蒸汽船的大马力蒸汽机,依然要使用进口,不是从美国进口,就是从大明进口,只有5oo吨一下的船用蒸汽机能够自产,而生产这些小型蒸汽机的钢铁,还是从大明进口的。 即便是这样,曾国打造的军事工业,也已经远远过只能修理步枪的太平天国的军事工业了。 可曾国藩没想到太平天国竟然会向大明购买铁甲舰,更没想到的是,这种军国利器大明进入真的肯卖,两个没想到让湘军顷刻间丢失了制江权。 在丢失了制江权之后,湘军之后的战斗,就只能局限在6地作战上。 刻在6地上,曾国藩始终都没有作为。 7月,杨辅清包围了巢县,鲍从三合镇回军支援,三次都没有打破太平军的包围圈。8月,汪海洋十万大军从瓜洲北上包围了扬州。同时分兵到仪征、**等处,开辟了大大的一块江北基地。显然对于扩大自己势力范围的事情,汪海洋这些王爷十分用心。 对于太平军跟清军爆的激战,大明第一时间就跟英法等国公使沟通过,大明宣布将在这次事件中保持中立,也希望各国保持中立态度,不要强行介入,以免使问题复杂化。英法两国纷纷表示,希望太平天国和满清的战争不要影响到两国在上海的正常贸易。 上次太平军进攻上海一役中,大明居中调停,为上海的中立做了保证,保证任何一方都不能让上海陷入战争之中,在必要的时候,大明将负责保护这座城市的安全,而英法则在战争期间要保持中立态度。 所以大明其实对山海英法军事力量的中立,负有监督和保护的义务,为了让两国不趁机介入,大明派遣了两艘万吨级铁甲舰在内的一只十艘大型军舰组成的舰队,北上上海,驻扎外滩对岸的6家嘴一带。 为了让大明隔开洋人跟上海县之间的联系,李秀成大方的将浦东很大一片土地租借给了大明,正对外滩的6家嘴就被大明海军选中,建设在上海的海军基地。看得出来,李秀成对洋人能否保持中立态度,也十分的重视。虽然他不在乎跟洋人打仗,但是他一直都有一个观念,认为洋人在水上很厉害,即便大明都要让他们三分。 在大明铁甲舰和披甲木舰组成的混合舰队的监督下,洋人真的保持了相当程度的控制,只有英国派遣了一艘蒸汽船在长江上巡航,保护往来船只的安全。法国舰队更是直接趴窝在外滩上,他们连租界都失去之后,在上海已经没有了固定的基地,法国商人也大多进入英美公共租界做生意,老实说,他们介入战争的兴趣本身就不大。大明主要是防备法国人借机找回过去失去的利益。 但法国人没有在上海闹事,他们却选择了在大明的南方,在越南闹事。 9月份,长江一带的激战持续不断的时候,法国向越南提出允许他们在红河上自由通航的要求,被越南朝廷拒绝,法国就让商人让·杜布依雇佣人员私自进入红河,试图寻找到一条通往中国云南的通道。 让·杜布依所带的人在红河上,被越南政府炮击,导致多人受伤之后,法国殖民政府打着调停的幌子,派弗朗西斯·加尼尔将军带舰队前往北方,调停当然只是一个名义,这个弗朗西斯·加尼尔本人正是西方所谓的红河航道的现者。 1866年他组建了一个庞大的调查团,从湄公河流域一直率队深入中国的云南、四川,再沿长江至汉口,于1868年6月到达上海。经过两年勘察,他向殖民政府呈交报告,证明湄公河不适于通航,并指出滇越的贸易的通道应为红河。 他因此次勘察所作贡献,在187o年被英国皇家地理学会授予金质奖章,同时他的报告也引起了法国人对红河的兴趣。要不是随后爆了普法战争,可能法国在红河的扩张早就开始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弗朗西斯·加尼尔,正是中国历史书中的安邺,后来被刘永福带领的黑旗军打死在桂越边境。 ------------ 第五百七十二节 多事之秋 还是9月份,美国纽约市场的投机风潮突然崩盘,以铁路债券融资著称的杰伊库克银行,因为持有太多铁路债券,结果资金链断绝,突然宣布破产。天籁.⒉ 这个从美国南北战争中成长起来的美国最大私人银行的破产,大大打击了美国金融市场的情绪,瞬间美国市场就陷入了恐慌,抛售浪潮开始出现,过去炙手可热的铁路股票和债券突然变得无人问津,大批铁路公司、银行密集破产,市场一片恐慌。 经济危机的始事件,虽然被定格于5月9日维也纳的债券交易,当时24小时内股票贬值了几亿盾。维也纳的交易所危机很快蔓延到欧洲的其他交易所。 最后是由欧洲各国停止对美国的资本输出,导致美国纽约银行不再对铁路公司和工业界拨款,这才导致在9月18日,随着拥有北太平洋铁路大量债券的杰伊库克金融公司宣告破产,点燃美国金融危机的火焰。 但是让大明感受到这次经济危机的,主要还是从美国爆危机开始,因为作为大明第一号贸易国的英国并没有卷入这次紧急危机之中,英国的经济危机要在五年后才爆,所以美国作为大明第二号贸易国的经济危机爆,才真正影响到大明为数不多的现代产业出口。 短短一个月之内,出现大量美国商行的违约事件,拖累的大批大明商人破产、钱庄倒闭,加上一南一北的大事件,春江水暖鸭先知,报纸上连篇累牍的介绍各种经济危机的信息,第一次大明的老百姓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名词,让那些热心于宣扬现代工业的半吊子文化人,第一次明白,原来工业时代也有不好的一面。 相比太平军的北伐,大明政府显然对法国人侵入红河流域更加关心,先这条河并不是西方人认为的是他们现的,哪怕是这条航道的价值,也是中国人或者越南人早就现的,这是一条中越之间的传统商道。 甚至法国人也是在红河上游看到了中国商人的帆船,才确认这条河流可以作为航道使用,而打死安邺的黑旗军,其实就是通过征收过往船只的通行费为生的。 所以法国人介入这条航道,对大明来说,是侵犯了大明商人的利益。但陈芝廷这种乡绅派官员显然不可能顾及到商人的利益,他主要是出于一种施害者心态,总是担心法国人会报复,因为大明夺取了法国在上海的租界,所以大明官员总担心法国人迟早会找麻烦。 普法战争后,法国人的赔款还没还清的情况下,他们显然没有任何能力跟大明较劲,陈芝廷等人显然是多虑了。 结果朱敬伦告诉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大明最好不要主动出击,不要干涉法越之间的冲突,除非他们中的任何一方提出让大明进行调停的请求。朱敬伦是希望越南人在法国的压力之下,能够投向大明的怀抱。但是不知道越南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几年在法国的侵略之下,他们始终不肯让大明介入。据从越南朝堂上传出来的消息,是越南官员担心驱虎吞狼,导致引狼入室,对他们而言,对北方邻居的防范始终大于对来自海上的威胁。 越南人不肯低头,说明他们还没有到绝境,大明自然不能出手。 于是也表了一个声明,给法国和越南两国去照会,表示希望两国克制,同时希望两国之间的争端,不要影响大明在越南的利益,在不触动大明利益的情况下,大明将在两国争端之中保持中立。 大明的中立宣言出之后,反而大大打消了法国人的顾虑,他们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大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方大国的干涉。 现在他们放开手脚,安邺带了一百多个士兵,就强行攻占了红河上的最大城市,也是越南的前朝都城河内,接着跟越南政府爆正面冲突。 安邺之后连续攻占海阳、红河三角洲附近的其他一些城镇要塞,率领舰队抵达桂越边境,勾结桂越边境河阳的农民武装“黄旗军”大肆烧杀,进行滋扰。 此时的越南比满清还尿,安邺带了一百来个探险队就攻下河内不说,跟让越南人丢脸的是,安邺在河内树旗招兵,仅三天时间就招募起一支1.4万人的越南伪军,随后在红河三角洲一带攻城略地,控制了越南北方的大部分重要城镇。 越南当地百姓也像中国人一样,开始了民间抵抗运动,运动的内容也大体一样,不是去跟法国正规侵略军战斗,而是烧毁亲法基督教城镇,劫掠法国商船。至于越南官府,完全没有能力应付法国人的侵略。就在二十年前,越南人所谓的明君明命皇帝还嘲笑过林则徐对抗洋人的不利,到头来越南人表现的比林则徐更差劲。 越南官府现自己无法抵挡之后,他们没有选择求助于大明政权,反而像历史上一样,他们招募在桂越边境一带活动的中国农民武装黑旗军。 这只黑旗军正是曾经在粤西一带肆虐的农民军的一只,先在清军后在明军的打击之下,刘永福带领这只部队一路逃到了边境胜保(老街)一带,控制红河航道,向来往商人征收过路费。 越南人给的条件很有吸引力,因为越南人答应将边境地带几个州县交给黑旗军管辖,刘永福毫不犹豫的带领几千黑旗军帮助越南官府镇压同为农民军的黄旗军。 打明军黑旗军不是对手,打法国人显然也打不过,但是打法国人招募的越南伪军那在容易不过了,三下五除二,在河内埋伏起来,打死打伤越南乌合之众无数,还击毙了法国头目安邺。 法国人这次改派了正规部队军官弗拉斯特,带领法国殖民地正规军北上,至此法国才真正的动了战争,之前只能算是安邺这个探险家的个人行为。而这次法国出兵的理由是,越南北方民众肆意砸毁教堂杀害信徒,他是打着保教的旗号出兵的,这个旗号在西方无人敢非议,因此这是西方认为的正义的军事行动,至于引起这一切的事情,没人关心,全部推脱到越南人愚昧无知上就足够给本国民众交代了。 大明始终强调自己在该地区的利益,这却不仅仅是一两个商人的生意问题,而是关乎大明安全的大问题。 因为大明已经越来越离不开来自越南的矿石了,鸿基的煤炭供应,现在不但垄断了大明市场,而且被大明商人贩运到各个口岸,各国商船现在所加的煤炭已经全部是这座煤矿供应的了。尽管法国人非常眼馋,也紧跟其后在鸿基开了几座煤矿,但完全没有办法跟占了先优势的大明商人竞争,即便是他们开采出来的煤炭,其实也是通过大明商人出售的。 越南太原的铁矿,虽然因为交通原因,目前能开采出来的很少,但每年依然供应大明十万吨上下,占据了大明进口铁矿的三分之一。而且这些越南铁矿石虽然也含磷含硫,但却在标准允许之下,冶炼出来的钢铁,尽管无法用到武器上,但是用来造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些铁矿石目前基本上是大明商人和越南当地商人独占的利益,他们在当地开矿,大多使用土法开采,开采出来之后,用牛车和小船联运到红河沿岸港口,接着装大船运往广東,最后进入兵工厂的冶炼炉。 对于太原的铁矿,法国人更加眼馋,尤其是在大明境内投资钢铁厂和机械厂的工业巨头施耐德公司,他们迫切的想要占有这些铁矿的利益,奈何太原的铁矿太过分散,又没有任何现代运输工具辅助,导致他们始终无法得到这里的铁矿原料,到目前为止,施耐德的铁矿还主要从法国进口,造成他们生产的钢铁和机器设备价格大大高过市场价格,要不是势力雄厚早就倒闭了。 陈芝廷这样的乡绅官僚,对商人的利益或许不太在乎,但是他们不可能不在乎兵工厂的原料来源,更何况他们也在慢慢转变思想,对商业也不是那么漠视,对工业变得非常关心,因此对这些原料自然关心。 就在法国人和越南人在红河流域起争端的时候,陈芝廷多次要求海军派遣兵舰前往相关地域护航,保障煤炭,尤其是钢铁矿石的运输。 但是在官方层面,大明始终保持了克制,始终坚持自己的中立声明。做出派军舰深入红河护航,已经是最激烈的手段,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军事行动,也好像没有任何军事行动的打算。 大明的这种态度,本来是朱敬伦想要怂恿法国人加深侵略越南的步伐,可没想到给外界造成了误读,英法的误读引不起误会,但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国家的误读,却带来了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的麻烦。 日本判断大明不会因为别国的事务介入干涉的情况下,他们像历史上那样侵入了台湾。 朱敬伦收到洋务司抄送的日本人侵犯台湾的消息之后,很是感慨了一番,太平天国北伐,法国侵略越南,世界经济危机,日本入侵台湾,这还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太平军北伐大明可以不管,法国人侵略越南大明也可以不管,但是日本人侵犯台湾,朱敬伦觉得大明不应该不管,但是看大明官府的态度,似乎对这件事非常不重视,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将这件事抄送到了门下省,还是赫德觉得这是一件关乎地区平衡的事件,向朱敬伦做了强调后,朱敬伦才注意到有这么一件事。 除此之外,大型报纸上,官府的简报上,都没有相关内容。 显然如果朱敬伦不借机干涉,那么没人会管这件事。 ------------ 第五百七十三节 打断日本伸出的爪子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朱敬伦不由得感慨小日本随机应变的能力。 可以说日本这次入侵台湾,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的滴水不漏。 在入侵台湾之前,日本国内弥漫着一股征韩的舆论氛围,出现这种氛围,首先应该怪朝鲜给了日本理由。 讨幕运动成功之后,日本宣布建立天皇为核心的中央政权,接着开始维新运动,废除旧时代幕府的对外关系,一方面跟西方各国包括大明等找上门的国家签订了贸易条约,接着主动出击派使者到北亰和平壤要跟满清和朝鲜两国签订新的条约。 日本外务卿副岛种臣,外务大丞柳原前光被派前往天津,与直隶总督李鸿章签订了《清日修好条规》及《清日通商章程》,期间同样发生了礼仪之争,清廷要求日本使者三拜九叩,副岛种臣坚持认为他是外国的特使,不是皇帝的臣属,只作三揖。最后因在天津教案上露了一手后,被认为擅长洋务而被清廷委托处理洋务的李鸿章觉得这不是个事,他是一个务实的人,所以最后就随了日本人的愿望。 但是日本到朝鲜的外交活动,却出现了挫折。明末日本在朝鲜跟大明軍队打过一仗后,丰臣秀吉被打退,明白了日本的国力还无法染指大陆,之后主政的德川幕府始终采取了友好态度。朝鲜几乎是唯一跟日本有正式外交关系的国家,日本称之为通信国。两国官方定期通信,交换态度。 不过之前跟朝鲜的通信交流,德川幕府委托给了对马岛的大名处理。对马藩在朝鲜设置了固定的机构,命名为草梁倭馆。通过这个草梁倭馆向朝鲜传达日本国书,进行双边贸易。 可是之前,不管是德川幕府还是对马藩,都绕过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天皇的问题。但现在日本人宣布政权归于天皇了,所以他们开始使用天皇的名义给朝鲜传递了国书,满清那边都不怎么在乎,朝鲜人却怎么都无法接受。 因为国书中多次出现了皇国、皇帝等词汇,这让朝鲜完全无法接受。朝鲜国王都不能自称皇帝,品级上只相当与满清的郡王,现在好了,日本人在国书中强调他们的国王是皇帝,这让朝鲜如何自处?接受吧,好像承认了日本天皇也是皇帝,那么朝鲜无形中就低了一辈。给日本人回信怎么办,朝鲜国王可不敢自称皇帝,称郡王的话,还不够丢人的。 所以朝鲜人拒绝接受这份国书,草梁倭馆的接待官称病不见日本使者。 日本跟朝鲜通信三百年,因此中断了联系的话,对日本外交来说是一个大失败,日本人其实很积极,他们决定绕过草梁倭馆,直接找朝鲜地方政府。派员至东莱府,与府使郑显德直接交涉。最后日本派差使相良正树,馆守深见正景率领馆员、通译、使用人数十人,于1872年7月1日由倭馆出发徒步前往东莱府,但草梁倭馆训导官安东晙用尽种种手段阻止,并妨碍相良等前往,此事后来被日本称之为“馆倭拦出”事件。成为引起日本后来侵朝的导火线。 馆倭拦出事件爆发后,在日本国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明治维新之后没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一大批日本武士立刻就叫喊起要征服朝鲜,民间成立了征韩党等组织,积极推动政府发动征韩战争。 日本人幸运的就是,在明治维新的过程中,政权始终把持在一批精英手中,他们始终能够采用谨慎的态度对待战争。所以他们小心翼翼的先跟各方接触,比如副岛种臣出访北亰期间,名义上是跟清廷建立外交关系,最大的目的还是询问清廷对朝鲜的态度问题。 可惜的是,总理衙门中的官僚告诉日本人说,朝鲜虽然说大清的属国,但是大清向来不干涉朝鲜国政,双方不过是礼尚往来。 日本人很清楚历史上以中国为中心的宗藩体系是什么性质,他们就是要让清廷说出来他们管不了朝鲜的事。 同样他们也让清廷的官员说出了他们管不了台湾的事情。 就是在这次出使中,副岛种臣第一次提到了台湾问题,起因是两年前1871年,有两艘琉球商船漂流到了台湾,一艘飘到了清政府实际管辖的地域,得到了当地官府的良好救助,一艘漂流到了生番界内,结果被牡丹社的土著给杀人掠货了,这就是著名的牡丹社事件。 日本提出要求清政府惩罚生番,总理衙门的王大臣毛昶熙、董恂等表示:台湾之“生番”为中国政教政令所不及,是化外之民。日本人表示,“生番害人,贵国舍而不治,我却将问罪岛人。” 日本人摸清了在朝鲜和台湾问题上,宗主国满清不会直接干涉的态度。接着他们开始了解洋人的态度。 日本人此时最了解的洋人,一个是最早跟日本签订外交条约的俄国,两国瓜分了库页岛,另一个就是打开日本国门的美国。所以这两国的态度是重中之重。 副岛种臣就朝鲜和台湾问题获得美国公使镂斐迪的谅解,还得到俄使布策对日本的征韩不加干涉的保证。这个俄国使者,曾经在日本担任公使,跟副岛种臣私人关系很好,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副岛种臣从北亰离开的时候,直接委托布策公使代理日本在华的外交事务。 日本人之后还摸清,英法等国普遍比较同情日本,这些洋人不懂得东方的宗藩体系,也很烦东方式的礼仪,日本偏偏是采用西方外交习惯跟朝鲜接触的,在台湾问题上,日本则打着保护琉球属民的旗号,因此各国都比较认可日本。 日本做的足够好,所以他弄清楚无论在哪个方向发兵,都不会受到洋人的干涉。 日本外交上的这股灵巧劲,仿佛天生的一般,不得不让人叹服。 做到这里,他们欠缺的就是做决定的人回来了。做决定的人此时不在国内,而是出国访问去了。以岩仓具视为首的外交代表团,从1871年开始环球航行,其中包括了日本一半的高级官员,而且绝对不是充数的,是真正的一批决策者,其中包括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明治维新的元老级人物。使节团出访之前,跟留守国内的西乡隆盛等高级官员约定过,一切军国大事必须等世界谈出访回国后在决定。 日本使节团在欧美游历了两年,仔细考察了欧美的社会风情、政治制度,军事力量和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大大影响了他们的世界观。当他们回来后发现,国内的事情,国内的官员已经做完了一切铺垫,就等着他们做决定了。副岛种臣这种人还只是留守国内的官员,还不是出国见过市面的官员,所作所为就已经如此符合西方观念,不得不让人称奇。 但是国内留守的西乡隆盛等人主张的其实是征讨朝鲜,他们对台湾的兴趣不大,但出访官员们却不同意,他们认为不是时候,征讨朝鲜必须在日本国力强盛之后进行,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是,征韩论其实并不是西乡隆盛最早提出,而是使节团中的木户孝允提出的,但是出国转了一圈之后,他回国就开始反对征韩,显然在国外的游历对他思想的改变非常大。 不打仗,国内一大批失去了俸禄的武士如何安抚?这时候他们把目光盯在了台湾身上,反正清廷表示他们管不了台湾的生番,那么日本就出面管一管,正好给那些武士提供了用兵的地方。 之后日本人四处活动,得到了美国甚至是英国的支持后,租用了英美两国军舰各一艘,载着3600名武士登上了台湾的海岸,很快就跟当地的牡丹社土著发生了冲突。日本人势如破竹的将牡丹社打的大败,很快就得到附近其他藩社的臣服,联合起来将牡丹社赶尽杀绝。 这个牡丹社很有意思,说野蛮一点都不冤枉他们,野蛮也就罢了,而且极度的不明智。他们的上任首领叫做卓杞笃,他是包括牡丹社在内的台南琅峤十八社总头目。清廷台湾总兵刘明灯要求卓杞笃与之会面商量汉人与“蕃人”之间事务时,自高自大的卓杞笃说:“中国人是女人,我看不起他们,我会派我的女儿去跟他们谈。”后来卓杞笃真的派遣他两个女儿过去。不过这个蠢货在日本登陆的前一年,因为酗酒过度而死,否则他倒是能评价一下,日本人是不是女人。 这种文明程度的土著,显然不可能是日本人的对手,不提日本已经装备了火枪大炮,即便是手持武士刀,这些土著人也不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的对手,因此日本很轻易就征服了琅峤一带的土著,至于杀害了琉球人的牡丹社被日本人夷为平地。 这时候清政府觉得事态严重了。 历史上,也是直到日本出兵台湾,清廷才开始重视日本这个国家。也才开始重视台湾这块地方。但历史上,因为西北回人的问题,清廷无力开战,最后破财免灾给了日本一笔赔款,了解了此事。现在,清廷更没有余力干涉台湾问题。 可是朱敬伦可不想再让李鸿章那个蠢货给日本人几十万两银子了,不是觉得丢人,而是他不想因此而激发日本人的野心,对于日本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朱敬伦没有兴趣,他只希望日本人永生永世安安心心窝在海岛上做岛民。 所以他觉得有必要介入进来,及早打断日本人四处侵略的爪子,得让他们明白,随便伸手是会痛的! 朱敬伦马上召见洋务司官员,以及提醒朱敬伦注意此时的赫德,朱敬伦召见官员,往往就意味着他要亲自干涉某件事了。 ------------ 第五百七十四节 美国人在背后 赫德果然做足了功课,他对此次事件的了解,比伍崇曜还要清楚。 但关注点是不一样的,伍崇曜不重视此事,有不重视的理由,满清都不太重视这个汉藩杂处的小岛,伍崇曜作为大明洋务司主事没道理更关心才对。 赫德是站在世界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的,他对日本其实也没有多么重视,但是他觉得这次事件背后,有美国人的身影。 赫德认为,在这次日本侵台事件中,美国人李仙得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赫德已经通过洋务司做过相关了解。 李仙得本是美国驻厦门领事,之前美国商船也出现过琉球商船类似事件。1867年2月,美国商船罗妹号在台湾东部外海红头屿触礁沉没,其生还者也被琅峤原住民杀害,引发美国与清政府交涉,当时清政府也以土著是化外之民推脱,李仙得擅自派遣军舰前往报复。 后来他还亲自登岸,跟当地土著进行谈判,与十八社总头目卓杞笃达成协议,原住民承诺不再伤害漂流于此的西方船难人员。因为在台湾的活动,李仙得还学会了台湾生番语言,成为了一个台湾通。 1872年,李仙得辞去厦门领事之职,搭船返美途中过境日本横滨,在美国公使介绍下,与日本外务卿副岛种臣会面。副岛种臣是了解了美国人也出现过类似事件,数度访问美国驻日公使镂斐迪,就台湾“生蕃“事件,以及中朝间“宗属“问题,多次征求镂公使的意见,所以美国公使才引荐了李仙得这个台湾通。 李仙得跟日本外务卿见面之后,十分积极的给日本人出谋划策,告诉日本人清政府所说的化外之地,在国际法中对应的是无主之地,日本可以占而有之。李仙得还提供了台湾的地图与照片,并说只需两千兵力便可轻易占领台湾。副岛闻言大感兴奋,外务省遂在当年十一月以准二等官聘任李仙得为顾问。李仙得开始为日本详细规划详细的出兵、殖民计画。 由于日本出兵台湾,在国际法问题上,都是美国一个领事在帮忙解决,所以赫德怀疑美国政府参与了此事。赫德认为,台湾跟大明领土福健隔海相望,如果美国人染指这里,是对大明的巨大威胁,因此大明应该高度关切此事。 李仙得的故事朱敬伦当然也听过说。这是中日美三国关系史上一个重要的人物。 中国史学界将此人牵扯到日本侵台事件,看作是帝国主义染指中国的证据,但这种提法太过于政治化,不为史学界采纳。 史学界对于美国有没有介入日本侵台问题有很大的争议性。从美国和日本公开的各种文件中,都无法证明美国政府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美国人认为,这完全是李仙得的个人行为,后来李鸿章为此向美国政府提出抗议,美国还拘捕了李仙得,最后虽然释放,但美国认为则反应了美国根本无疑推动日本侵入台湾。 日本人也认为这是李仙得的个人行为,他们的文件表明,在李仙得作为日本政府顾问期间,确实为日本解决了出兵台湾的国际法问题。但是日本政府承诺日本占领台湾后,任命李仙得为总督。 唯一的疑点是,有些资料表明,李仙得要求日本占领台湾后,美国将享有独占台湾贸易的权力。 朱敬伦倾向于相信美国政府没有直接介入此事,但是乐见其成,如果真的对台湾有很大的野心,美国人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当时的清政府完全没有抵抗力。 对比一下李仙得的背景,此人并不是美国人,而是一个法国人,因为娶了一个美国太太,才加入了美国籍,这是一个很有这个时代冒险家味道的一个家伙,这种人为了个人野心,确实愿意做任何异想天开的事情,因此此人的个人行为更合理,但美国人应该是知情的,他们很乐意在日本夺取台湾之后分一杯羹这倒是真的。 比赫德更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的朱敬伦,完全不担心美国对台湾的野心,但是他无法,也不想说破。 将错就错,他让伍崇曜马上照会美国政府,质询美国政府在台湾问题上的态度,向美国政府提出抗议,认为美国人李仙得的行为严重影响到了东亚地区的和平,也影响到了大明的利益和安全。 同时向日本发出照会,告诉日本人,大明严重关切台湾问题,让日本解释他们对台湾用兵的意图。 向英法两国发出外交声明,告诉他们大明对台湾问题的关切态度,并且告知大明的态度是尽一切可能保持地区和平稳定,维护相关各国的贸易利益,希望得到英法的支持。 朱敬伦还命令海军派出十艘军舰,马上封锁台南地区相关海域,不允许一艘日本船只靠岸,直到此次事件圆满解决。 “是不是应该照会清国朝廷?” 伍崇曜自觉自己已经很了解国际法了,他觉得此事最应该跟清廷交涉。 可朱敬伦绕了一圈,就是没对满清表示,他就是有意要绕过清廷的。所以朱敬伦没有解释,让伍崇曜按照他说的办。 伍崇曜百思不得其解,跟赫德一起走出皇宫的路上,他就问赫德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赫德笑着告诉他说,让洋务司准备好跟满清谈判台湾的归属问题,他还告诉伍崇曜说,台湾这个美丽的岛屿,是可以开发成一个十分富庶的地方的,茶叶、丝绸都能生产,最关键的是地理位置,一旦大明控制了台湾,那么就控制了台湾海峡,以后欧洲驶往上海的商船,都会在大明的掌控之下。 伍崇曜非常惊奇,他实在无法从中领会到皇帝竟然会对这个地方有兴趣,但如果能用外交手段得到一块土地,那也算是开疆拓土了,功劳将完全算在他这个洋务司主事的身上。 赫德拍拍手坐上了马车,伍崇曜则坐上了他的官轿。 朱敬伦在宫中心情也不错,他对赫德的态度很满意,或者说他对赫德这几年的变化感到满意。 ------------ 第五百七十五节 赫德的改变 赫德身上的改变有好有坏。 好的一面是赫德越来越像一个中国人了。 八年前,赫德因为受不了在门下省无所事事,跟朱敬伦争论过一番后,他授命组建一个监察部门,起名为谏议司,负责全面检查大明各级官府,下设谏议大夫主持工作,事实上最后还是向赫德负责。 这个谏议司的工作很快就起到了承销,赫德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或者说权力慾望很强的人,他对权力的看重远胜过一般人,在他权力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他非常排斥别人的介入,因此谏议司真的就按照程序工作,很是查出了一些官员的问题,从大问题贪腐,到小问题滥用人情,全都被查处,一大批官员因此丢了乌纱帽。 这让大明官场对赫德恨意滔天,加上赫德又是一个洋人,本身就有一大批人排斥他,所以一时间他在官场上寸步难行,跟任何部门配合别人都不肯积极合作,在官场上赫德外号一时间从赫瘸子变成了赫忠贤,讽刺他是明代掌管东西厂欺压百官的太监;最严重的是,出现了一起刺杀事件,赫德马车被一个帮会死士扔炸弹炸坏,赫德当时身受重伤,幕后主使一直都没有查出来。 这次刺杀事件之后,赫德就开始变了,第一件是他结婚了,他娶了做了他很多年情人的宁波姑娘阿瑶。阿瑶不嫌弃赫德毁容的脸,这些年一直用心照顾他的生活。但是赫德心中总有一种白人至上的观念,他在中国是为了名利,而不是真的能够平等接受黄种人。 但这次事件之后,不知道赫德的心态发生了什么改变,他向阿瑶求婚了,俩人在他伤好之后就办了婚礼,而且使用中式婚礼,邀请了满朝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参加。 赫德娶了一个中国姑娘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一些利益,首先他更能让人接受了,过去他是一个洋人,但现在他是一个中国女婿,大家开始从心里勉强能接受他的身份了。 第二个改变是,赫德开始变得讲究人情了。这就是不好的一面。 讲人情的赫德,开始对那些不严重的违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对贪腐问题毫无容忍之外,对那些利用权力安插一两个亲戚的情况,他已经开始接受了。 最严重的是,赫德本人也开始讲人情。他对自己过去的部下,总是网开一面,也开始逢年过节接收一点过去的部下送来的礼物。 这种变化一开始让朱敬伦感慨中国官场文化的强大,连赫德这样一个洋人,也能扭转过来。但是他很快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了。他发现赫德在有意庇护,甚至培植他的根基。 赫德从海关起家,海关是大明第一个现代部门,因此后来大明政府中有大量海关出身的官员,他们渗入各个衙门,很多都是负责组建衙门的核心人物。大明官场高层大多数跟赫德没什么关系,但是中层中,可以说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出自海关。另有三分之一是在海关实习过的官员,真正大明官场体系自己培养出来的官员,也就只有三分之一。 这样算来,赫德的势力就实在太可怕了,一旦老一代官员慢慢老去,下一代大明官场,岂不都是赫德的势力。 直到前年,朱敬伦才发现这个问题,很快就借警察系统的问题,狠狠敲打了一下赫德,逼赫德出台了一个规定,凡是有亲属关系的官员,不能在一个部门工作,狠狠裁撤了一批因为人情关系混迹在警察系统的官员甚至警察。 但赫德根基还是动摇不了,这时候朱敬伦开始关注赫德,他知道赫德这几年生了三个孩子,赫德对孩子很好,给孩子请了家庭教师,但是他没有像英国贵族那样,请西方教师,而是请了一个颇负名望的大儒,在香港报业颇有名望的编辑王韬给几个儿子讲述儒学。 赫德竟然是按照中国的方式在培养他的下一代。 这在官场是一个笑谈,但在朱敬伦眼里,他看到的是一个努力在做一个中国人的赫德。 朱敬伦不知道赫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跟他多次交谈中,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人的骨子里还是一个白人,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行为举止变得像一个中国人呢? 思来想去朱敬伦确信,赫德如此做,只是希望被中国人接受,包括娶中国女人和讲中国人情都是这样的目的,他知道他一个人不可能跟一个官场群体斗争,他需要跟这些人合作,可是他已经是门下省侍中了,地位上堪比宰相,还手握监察百官实权的谏议司大权,他还要跟人合作,他要干什么? 想来想去,朱敬伦觉得自己摸清了赫德的心态,赫德还不满足目前的地位,他还想要更进一步,他位比宰相,但毕竟不是真的宰相,他还想真的站在陈芝廷那个宰相的位子上,处理大明一切国政。 至此朱敬伦认为自己知道赫德为什么改变了,因为他的野心,他为自己的野心而改变。 赫德的这种变化让朱敬伦也感觉到有些麻烦,任命赫德为宰相,这种事别说大明的官员们能不能接受,就是朱敬伦自己都无法接受,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赫德是一个英国人的事实。 这是大英帝国最辉煌的时候,一个英国人无论身在哪里,他们都不可能放弃对大英帝国的那种心理认同,不管在大明取得什么样的成功,赫德心中始终抱有一种回英国衣锦还乡的念头。 历史上尽管清政府给了赫德无上的尊容,甚至给他封赏太子少保等爵衔,但让赫德更满意的还是英国女王给他的那个爵士头衔。 当然任命赫德也不是不可能,到了宰相这种程度的官职,其实已经跟个人能力关系不大了,任命赫德的唯一理由,只能是看赫德能不能给大明带来足够多的利益。 让陈芝廷当宰相,是因为陈芝廷所代表的背景,他是新安县乡绅阶层的代表,新安县是朱敬伦起家的地方,陈芝廷当宰相,能让大明上下一大批士大夫阶层归心。 那么让赫德当宰相呢,除非他背后的大英帝国,能够给予大明足够的利益。 不过现在大明在大英帝国的外交版图中,恐怕还只是一个很小的分量,即比不上英国的殖民地印度,也比不上普鲁士这样的新兴欧洲强国,甚至都比不上比利时这种紧邻英国的欧陆小国。 所以让大英帝国足够重视大明,为此可以出让足够多的利益捧赫德上台的事情,恐怕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这种远虑朱敬伦只需要关注一下就可以了,近忧才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目前近忧有四件,一件是世界经济危机,一件是法国和越南的战争,还有一件就是日本侵台事件,最后一件则是太平军的北伐问题。 ------------ 第五百七十六节 决定未来的那些大事 朱敬伦的儿子已经五个月大了,满月的时候非常热闹,邀请了文武百官和亲朋好友,在皇宫里好好热闹了一番,还依照中书省方山的建议,给城里的穷人派了一天米,至于大赦天下这种事,朱敬伦则认为不应该为了皇帝的家事,影响到司法的公正,没有采纳。 朱敬伦原本以为,生孩子会牵扯自己的精力,但他想错了,原来皇帝之家的人情真的很淡,因为连照顾孩子,给孩子换尿布甚至喂奶这种事,都不需要亲力亲为。伺候孩子有精于照看孩子的奶婆,喂孩子有奶妈。 朱敬伦需要做的,不过是每天看几次孩子,抱抱儿子就算尽到父亲的责任了,这让他颇有些愧疚,但是他真的没有精力放在这种个人私事上。 张柔是很高兴朱敬伦每天都看孩子的,这意味着皇帝很喜欢这个皇子,那么将来这个皇子就更有可能继承皇位,尽管这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但是她依然欢喜。 高媛就没有那么欢喜了,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虽说想尽办法迎合朱敬伦,但是小姐脾气还是有的。张柔怀孕的消息一确认,她就受不了那种打击,求情回家省亲去了。朱敬伦让她回去多住几天,想什么时候回来他派人去接。但是高媛只过了五天就回来了,省去路上的行程,她在家中最多待了一天。 她之所以回来,还是她那个聪慧的嫂子要求的,嫂子回去训斥了她一番,皇帝家的女人怎么能有自己的小性子。之后不但她自己搬回宫中,她嫂子也搬到了广州城,在皇宫对面,过去的八旗旗营中买了一座宅子常住。高媛如果以后想家了,就不用回鹤山县了。 再次回宫的高媛,狠狠受到了一段时间的独宠,日日痴缠朱敬伦,显然她很想也马上就怀上一个孩子。但奈何朱敬伦不想让她怀上,她就怀不上。 朱敬伦不可能允许客家势力借助一个客家血统的皇子兴风作浪,但客家人作为一个弱势群体,他们很团结,这也是紧张的表现,如果他们不安心也很难办。 对于这种族群血统问题,朱敬伦向来是不看重的。后世有句话说,中国的民族是以文化为认同标志的,这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伪理论,因为全世界的民族,都是以文化为认同的。什么血统论,那都是工业革命之后,自然科学发展的产物,并且融入了大量的激进民族主义理论形成的。 中世纪的欧洲人知道个卵的血统。西方文化的源头之一犹太文化更是以文化为认同的,犹太民族中大把的黑人,这是血统认同吗? 而客家人,甚至整个广东人,都是中原民族南下,尤其是中原文化南渡融合的产物,谁也不是纯正的汉人,汉人本身就是一个融合的民族。后世有的基因学专家验证说,汉人的血统纯净度达到98%,这不能说明中国漫长历史中的民族融合现象,只能说明东亚民族本身在基因上就高度一致,在黄河流域的农耕民族跟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跟岭南的山居民族,在血统上本身就很近,也许黄种人中血统最远的,应该是青藏高原上的民族跟美洲的印第安人。 在中国历史上,也从来没有按照血统来划分过民族,对官府来说,他们眼里的民众只有编户和非编户之分,凡是编户齐民的百姓,不管他过去是放马的还是牧羊的,都是皇帝的子民。就连唐宋时期迁居到河南的犹太人,不也获得了编户的资格,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还出过几个举人进士吗。 正是这种不重视血统的文化,反而造成了血统的融合,历史上一代一代的南下游牧民族消失在编户之中,开封的犹太人也慢慢失去了传统,家里供奉的不再是上帝,而换成了孔子的画像。 欧洲之所以爆发血统论,最根本原因其实还是欧洲没有出过一个强势的政权,没有出现过一个文化上极度强势的民族,惟一一次可能是罗马帝国时代,但罗马人的融合能力,跟汉人相比实在差的太远,也缺乏汉民族形成初期的周秦千年积累,罗马人时代没能够融合高卢人、日耳曼人、凯尔特人和斯拉夫人,结果就造成欧洲各大民族林立,文化上相互抗衡,完全无法融合,于是才出现了用血统来划分的原则。 中国没有出现民族林立的现象,但个别地区出现了一些族群认同,比如广東的客家人和广府人的不同认同,除此之外就只有边疆地区有民族区分,但边疆地区的民众,向来被中央王朝看作是化外之民。客家人可不一样,他们是官府的编户,他们是可以参与科举考试的,是能够融入权力体系之中的。 因此客家人自己都完全没有将自己排斥在汉人群体之外,跟广府人争的,反而是谁的血统更纯正。 这是一个很好的前提,朱敬伦要做的,不是加深客家人的本民族认同,慢慢让他们形成一个新的民族,而是让他们跟广府人更好的融合在一起。 这种移风易俗的工作向来是水磨工夫,就好比汉民族融合犹太人从唐宋开始,直到明清时候才完成。朱敬伦没有那么长时间的耐心,他希望在一代人中完成。他的做法是,迁移客家人。 当然不可能强制迁移,但是可以用经济的方法来迁移,发展茶叶经济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管是洋人在大明投资开辟的茶园,还是伍家等豪族开辟的茶园,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雇佣客家人开山,因为客家人实在是一个最善于开辟荒山的民族,而且非常善于种茶,加上相比本地人更乐于接受迁移,简直是不二人选。 茶园这几年开辟出了上千万亩,雇佣的茶工超过两百万人,其中一大半都是客家人,而广東的客家人总共才三百万人,可以说一半客家人都已经以为不费的薪水,迁到广東各地的山区种茶去了,五邑地区和潮汕地区的客家人数量大大减少。 历史上,这么一大批客家人最后是移民到了世界各地,一百年后发展成了一个八千万人的大族群。这个时代,恐怕海外的客家族群没有那么大,但是在大明境内,他们将跟各地的人杂处在一起,朱敬伦不反对他们保持自己的族群特征,但是不希望他们因为这种特征而再次爆发什么血腥冲突。所以让他们自主的迁居,算是一个最完美的解决办法,而且还是发展茶叶产业附带进行的,一举多得。 随着客家人越来越分散,生活压力下降,一代人之后,他们的族群认同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而是会跟当地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客家政治势力失去了依托,也就自然而然的解散了。 但在这之前,朱敬伦还必须安抚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生产不应有的野心,也不能让他们生出不应有的危机感,否则还是会被人利用,朱敬伦的做法是,打算给自己跟张柔的儿子,将来也娶一个客家女人,至少其中一个女人必须是客家人。 他挑中的是客家势力的代表,在军政两界都很有人脉的张宝铭,张宝铭的小女儿前年出生,朱敬伦早早就跟他定了娃娃亲。有这一层关系,如果高媛又生不出一个客家皇子的话,客家人只能选择支持张柔的儿子,也是客家人的女婿。到时候这个孩子自然会得到广府人和客家人的双重支持,会得到一个相对安稳的政治环境。 只是委屈了一直想要孩子的高媛,朱敬伦不能给她一个儿子,但是可以多给她几个女儿,这些公主将来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用来政治联姻,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朱敬伦也很乐意他们能够自己选择自己的爱情。 高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上了一个孩子,依然每天缠着朱敬伦,各种搔首弄姿的,倒是让朱敬伦很是享用了一番美丽女子的风情。 也算是辛苦之余的一点回报了。 这段时间实在是辛苦,因为目前遇到的这些事情,都是有可能关乎到大明国未来三十年,甚至整个东亚未来政治走向的大事。 相比来说,人类历史上四大经济萧条之一的1873大萧条,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而这次经济危机,解决起来,也没有朱敬伦想象中那么困难。 得利于他事前的充足准备,美国经济危机爆发之后,很快就影响到了向美国大量出口丝织品和茶叶的大明,丝织品价格一年之内下降了30%,茶叶价格骤降一半,大受打击。 但最大的问题则来自于恐慌,蔓延全世界的债券危机也让大明市场上的各种债券价格崩溃,大明国债、铁路债券最低时候价格降低了一半,大批洋人银行,钱庄和银号倒闭,幸存者则大幅度收紧银根,造成了市面上银根紧缺,通货紧缩物价大跌。 广府银行拥有庞大的现金储备,但这时候完全不敢直面经济危机,只是尽量维持着纸币的信用,疲于应付不断发生的挤兑风潮。终于在第二年,广府银行的储备才停止了下降,这时候才有余力对市场进行救助。 首先给大批濒临崩溃的银行提供了紧急贷款,同时跟他们签订了合作协议,规定这些接受救助的银行,必须将自己的储备存放在广府银行之中,并且按照存储比例缴纳准备金,间接的广府银行奠定了在中国地区的中央银行地位。 维持住了金融系统的稳定之后,广府银行才开始介入债券市场,大肆收入大明国债券,短短两个月就将国债拉升到了原先的水平,保证了大明政府的融资能力。铁路债券也在铁路公司经营业绩恢复的情况下,慢慢达到了原先的水平。 此时经济萧条还没有结束,茶叶出口降低了一成,主要还是美国和俄国经济危机的影响,英国没有卷入经济危机,至少保证了大明七成茶叶出口市场,但最后市场下跌还是超过了一成,加上大明原本就过剩的产能,让价格骤减了一半,这种情况恐怕还会持续好几年。 丝绸制品出口也下跌了一成,价格下降了三成。但是得益于法国持续恢复的丝绸生产,生丝出口慢慢走过了危机,开始恢复了增长,算是一个利好。 最大的利好是大明的金融秩序恢复了。一个良好的金融秩序,有助于帮助大明经济度过这场漫长的冬季。 1874年年中,经济秩序已经稳定下来,朱敬伦的主要精力转移到了政治秩序上面。 ------------ 第五百七十七节 大事件之越南问题 1 法国跟越南的谈判还在进行,历史上,他们本该谈的差不多了,因为打死安邺之后,越南人担心事态扩大,他们屈服了,给予了法国人很多利益,终结了这个悬案,法国人在越南的特权进一步扩大,但是大明最后介入了,所以历史改变了。 就在去年越南跟法国进行谈判的时候,大明軍队突然大举进入越南,从广西边境地区,直达红河沿岸,让法越争端迅速复杂化。 起因是一艘大明商船,在红河沿岸遭遇了炮击,只是几门土炮的袭击,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是作为理由是足够了。 大明海陆军两路进发,海军迅速占领了正在开发中的鸿基,陆军则长途奔袭直达红河,在红河以北扫荡土匪武装,将长期流窜在边境地带的黑旗军,以及在越南活跃的黄旗军等武装全部挤压到了红河以南。 法国已经将越南看作他们实际上的殖民地和保护国,他们对大明軍队此举十分不满,发出了措辞强硬的照会,当然法国人是色厉内荏,可问题是法国政府不敢不强硬,普法战争的失败,让法国人民的感情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从过去一直欺负人的身份,突然被人欺负了,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如果本国政府在跟一个东方国家政府的对抗中都认怂的话,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估计离换成第四共和国或者什么帝国不远了。 法国政府此事绝对不敢冒着倒台的风险跟大明妥协,因此如果大明坚持强硬的话,是真的会引起战争的。而大明在国力上,其实还无法跟老牌帝国法国相比,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有,铁甲舰也能造,陆军也接受西式训练,高中级军官大批留洋,但一整套军事体系还没有建立起来,如果爆发普法战争那样的举国之战,朱敬伦很清楚,大明在打光了第一批正规军后,是没有办法像法国人那样组建起后续几十万大军组成的大兵团继续作战的。 所以说大明跟法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谁都不敢打仗,谁都打不起。可真逼得紧了,还真就必须得打一仗。 可法国政府受制于爱革命的民众,不敢不以强硬态度示人,大明却有回旋的余地,此时大明的国民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这种情绪需要在一次一次屈辱中才能诞生,所以大明如果妥协的话,政府是不会道台的,最多让一些新派报纸骂两句,广大民众继续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有回旋余地,外交上就能更灵活,更灵活自然就能占便宜。 大明出兵是朱敬伦强行推动的,炮击事件已经不止一次了,前几次大明不断强调保持向地区和平的态度,可突然就忍不住了,当然不是真的忍不住了,而是因为看到法国和越南谈判太顺利,找理由介入的。 至于炮击大明商船的是谁,早就没人能说清楚了,法国軍队的介入已经让越南北方成了一个混乱的地方,老百姓组织起来到处砸教堂的,长期活动的土匪武装,从广西流窜到越南的农民军,各路势力杂处,谁知道是谁干的,很多人说是黑旗军干的,因为黑旗军一直都在跟大明官府对抗,可是根据当时的情况,黑旗军并不在附近活动,在附近活动的是几只越南乡勇和土匪武装,可这两只武装自己都在打来打去,都说是对方干的,完全没有真凭实据,乃至很多年后,还有人说是大明自己演的苦肉计,是自己人开的炮。这倒是冤枉人了,因为当时的情况下,大明还真的不需要演什么苦肉计,因为借口随时都有。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的目的。 朱敬伦打算要一些权力,跟法国人一样的权力,法国向越南提出,允许法国在红河流域自由通航,大明表示大明商人早就开始利用这条航路,因此大明商人也必须合法使用这条航道。 法国人让越南政府承认了他们对越南南部三分之一领土南圻拥有无可争辩的统治权,大明则要求在红河以北地区拥有维持治安的权力。大明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已经有多次商船遭遇袭击的事件发生,大明有理由怀疑越南政府维持地方治安的能力,所以在必要的时候,大明需要为本国商人提供保护。 可这种权力基本上就相当于保护权,接下来就是行政权了,甚至直接軍队找个理由开进去,就开始殖民了。法国在越南南方不也是这么干的吗,1862年割让了南圻三个省,几年之后以维持治安的名义蚕食,又占领了附近三个省。 法国人独霸红河航道的野心很大,他们对越南北方的山地不感兴趣,可是这条河流两侧的土地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要掌握在手里的,唯有这样,才能控制这条河流。大明的要求,跟法国的根本目的相冲突。 因此法国跟越南的谈判,突然就因为大明的介入,而变成了明法越三方的谈判,甚至可以说,主导谈判的就是明法两国。 越南人此时突然高兴的发现,由于大明的介入,法国人对他们的态度变得客气多了,多次暗中示意他们,只要他们愿意拒绝大明对越南的权力要求,法国则会全力支持越南。大明的官员也跟越南官府沟通,告诉他们,大明并不打算割让友邦的疆土,大明只是出于防范的要求不得已而为之。大明也向越南承诺,只要越南答应大明的要求,大明将尽全力保全越南朝廷,绝不容许法国灭亡越南。 这种情况做的好了,那就是游刃有余,做得不好那就是受夹板气,越南谁都得罪不起,也许二十年前他们还洋洋得意,嘲笑一下满清軍队的腐朽,不如越南軍队更早就装备了洋枪大炮,但真的跟洋人交上手了,他们才明白,差距远远不仅仅是武器,所以洋人他们得罪不起,可大明也得罪不起,又不是不知道大明的军事实力,他们连被明军赶到明越边境的农民军都奈何不得,怎么可能打的赢明军呢。 尽管看到大明跟法国突然莫名其妙的因为争夺在越南的利益而起了冲突,有部分越南朝臣还沾沾自喜,甚至鄙夷这种见利忘义,恶狗抢屎一样的吃相太难看,不过如果这两国争夺利益是恶狗抢屎的话,越南就是那坨屎,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还有一些异想天开的朝臣,甚至建议从中挑拨离间,让明法两国打起来,然后越南从中谋利。总之各种奇葩充斥着越南朝堂,跟十年前的满清朝廷别无二致。 靠这些货色显然成不了事,好在不管那个国家,都不缺乏理性的大臣,可能这些人挨骂最多,但做事往往也最多,他们提出还是跟两国谈判,以保全越南大局为重。他们认为,大明提出的通航要求可以应允,本来大明商人就在越南经商,在红河上也有帆船往来,这算是陈规。可大明要求维护治安一说,则万万不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大明的軍队进了越南,会那么容易出去吗? 倒是法国人提的那些要求,他们没办法拒绝,第一是割让南圻土地给法国,尽管那是越南三分之一的国土,但在越南人看来,那毕竟是边陲,不过是几十年来往南开拓的疆土,是占城人和柬埔寨人的旧地,丢了也就丢了。现在已经都被法国人占了,签不签条约都拿不回来,也只能认了。 其他通商之类的要求,答应了也就是,无非是一点省头小利罢了,弄的兵戎相向的,不值当。 “重义轻利”的越南君臣许可了法国人的要求,也基本同意大明在商业方面的要求,但是对于大明要求在红河以北维持治安的要求,他们软磨硬泡的跟大明的官员讲同文同种,死活不肯接受。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罢了,真正主导谈判的是明法两国,虽然两国没有在谈判桌上交锋,可背地里早就在接触了,一方面两方都在给越南人许诺,另一方面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开始向对方表明自己的态度。 法国没有公开派出外交人员,他们的大使也没有跟大明洋务司接触,现在法国国内的舆论已经高涨起来,就跟普法战争之前一样,仅仅因为普鲁士人拒绝承诺法国的要求,法国人就一片宣战的呼声,而法国政府限于这种舆论,显得十分被动,他们只能向自己的国民表达他们的强硬态度,那就是绝对不接受任何国家影响法国在越南的利益,也决不允许任何国家以任何理由入侵越南,同时法国軍队不断的演习,好像不惜为此一战似的。 但他们这些态度,只能在国内表达,原因很简单,他们的演习最紧张的不是大明,而是德国,而法国政府比德国人还要紧张,因为此时德军还在法国国内驻扎着呢,在法国人赔清50法郎赔款之前,德军将占领法国北部,而德国人给法国的还款期限是39年,也就是说德国人打算占领富庶的法国北部平原39年,德国人想要干什么,整个欧洲都很紧张。法国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跟大明开战,那真的是一个笑话,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跟大明官方直接接触,但是通过一些企业,向大明表达了态度。 这些企业表示说,法国政府十分关注法国企业在越南的利益,这些企业希望大明政府也尊重他们的利益,以免引起两国之间不必要的冲突。同时他们还说,法国政府是一个开放的,负责人的,鼓励贸易的政府,他们也不会影响大明企业在越南的利益。法国企业表示,现在两国政府的行动已经影响到了两国企业的利益,这完全是不必要的。所以他们希望跟大明的一些商会等组织联名,向两国政府提交备忘录,希望政府理解他们的处境。 这些企业表达的基本上就是法国政府的态度,他们虽然是在跟大明的一些商业组织沟通,实际上表达的却是政府的态度,因为法国人很清楚,大明的商会在一定程度上,只是官府跟商人之间的一个纽带,他们跟官府的联系十分亲密。 法国企业表示希望两国政府理解他们的处境,其实就是在表达法国政府希望大明将在越南的行为,约束在商业范围内,两国政府不要直接介入。 这就是法国,一边在国内表达强硬态度,告诉自己的国民他们不惜一战,另一边一半国土还被邻国占据,所以只能在东方用这种方式做事。 朱敬伦想想,还真觉得法国人挺可怜,于是他叹息一声打算邀请法国大使,就目前的局势进行沟通。 法国大使将此理解为大明希望退让了,他想的没错,因为英国介入了。 ------------ 第五百七十七节 大事件之越南问题 2 普法战争之后,德意志帝国建立,这个新建立的帝国,占领了法国北部半壁江山。 法国北部领土,不但土地肥沃,都是富饶的平原地带,占领了这里,德国农业将能够自给自足不说,还能够大量出口。 可问题是,法国北部跟英国就隔了一道海峡,欧洲大陆距离英国最近的地方,就是法国北部港口加莱。地理位置如此重要,英国当然不可能允许德国长久的占领法国北部领土。 尽管德意志帝国政府多次表示,他们占领法国领土,只是为了保证法国能够偿还赔款,当年拿破仑也是这么对待普鲁士的,这是有惯例可循,而且签订了条约的,国与国之间的条约,本就是国际法的一部分,因此德国的理由十分可靠。 但英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状况,他们的选择不多。 第一是支持法国政府再次跟德国打一仗,收复法国的领土,可是法国政府的现状根本就不可能选择战争,这次普法战争他们几个政府先后站起来反抗,结果都失败了,第三共和国政府好容易稳定了国家,他们不愿意这时候冒险。退一步讲,即便在英国不计代价的支持下,法国成功的打败了德国,英国人还得考虑一下法国会不会变得太强大。拿破仑时代的法国,可不就是在粉碎了反法同盟之后,越打越强吗。德国太强大,英国不愿意看到,法国太强大,英国更不愿意看到。因此他们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平衡冒险。 英国第二个选择是,采用政治的方法,迫使德国不得不归还法国领土。但前提条件是,他们必须满足德国人的要求,那就是偿还50亿法郎赔款。这可是一笔巨款,根据这个时代的汇率,后世有人估计认为,大概相当于14亿两白银,比清政府的全部赔款加起来都多。德国人很体谅的,给了法国人39年的还款期限,可是英国真的不敢让德国占领法国领土39年啊,鬼知道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占领后,会发生什么变化。甚至这个39年都被认为是一种阴谋,这可以让德国在整整一代人的时间里占领半个法国,那么这一代人中,法国必然被德国死死压制,即便将来德国人真的肯撤军,那么法国也不可能再抗衡德国了。到时候大英帝国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独霸欧洲的德意志帝国。 所以英国人只能选择让法国尽快赔款,在这一点上,法国人也算争气。要说法国人不爱国,那是说假话,可要说这种爱国给法国带来了什么利益,还真的很有争议。法国的爱国主义情绪,往往让法国人第一个深受其害,因为太爱国的法国民众总是一次次革命。让法国错失了跟英国争霸的时机不说,最后还落得被德国这个欧洲瘪三欺负的地步。 但在这次赔款上,这种爱国算是帮了法国一个忙。法国政府要筹集50亿法郎,从而让德国撤军,他们甚至不需要去英国借钱,尽管英国人很乐意借这笔钱,哪怕让英国政府给法国担保,英国也不会介意。但法国人争气的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政府通过发行三笔债券,融资50亿,但法国人踊跃购买,他们总共买了450亿法郎,足够让法国政府赔偿两次。而这么一大笔巨款,他们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就完成了筹措。 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法国应该在去年年底完成赔款,然后今年开始德国撤军,在明年也就是1875年完成撤军。可法国陷入了跟大明的争端之中,融资一时间得考虑跟大明爆发战争,所以他们没有急着全额支付给德国的赔款,而是用这笔钱组建了新的軍队。法国重新武装自己,哪怕是打着应对远东争端的旗号,也让德国不能放心,他们对此严重关切,不但没有任何撤军的迹象,反而开始在法国境内进行军事演习。显然德国人担心,法国扩军备战,根本目的还是在德国身上。 老百姓的爱国热情,确实让人感佩,但这股热情下,德国人怎么可能放心,他们很清楚,这股热情就是他们的入侵带来的,法国人能筹集450亿法郎的能力,也实在是让他们恐惧,要是法国用这笔钱来跟德国打仗,德国还真的跟法国耗不起。说白了,现在的德国经济实力,跟法国人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德国人进行军事演习,法国更不敢把钱用到赔款上,更要积极戒备,而且他们的老百姓的爱国热情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不能容忍法国政府对德国的软弱了。民间甚至响起一股,拒绝承认条约,重新再战的舆论,这让法国政府感到头痛,让德国感到惧怕。 在这种情况下,大英帝国坐不住了,再打下去,他们估计法国还得被揍一顿,除非英国卷入战争。如果不打,眼下的舆论很难压制下去。一切的起因,还是法国在远东的冲突,激起了法国人的爱国情绪。 德法两国这两年都就这个问题,给了英国一定的承诺,一方愿意赔款,一方愿意撤军,突然被东方争端打断,才是变化的根源。 所以英国人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东方。他们希望大明能够做出让步,跟法国尽快就越南问题达成和平协议,让法国没有在东方继续冲突的动机,然后把钱赶紧给了德国人,接着就是关注德国撤军的问题了。 但强压一个东方强国,至少是有强国样子的国家,这让英国的外交工作很难做。 在难做的工作也得做,英国跟大明政府沟通,表示愿意就越南问题进行调停。 双方就越南问题进行了建设性的交流,大明表示,之所以出兵越南,主要是维持治安,因为大批大明叛军,很多早在前清时期就溃逃到了越地,他们极为仇视大明,因此不止一次袭击大明商船,加之法国在越南的行动,几乎导致越北地区局势失控,大明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介入这个区域。 英国表示了对大明行动的理解,但也希望大明能够以地区和平和平衡为重,保持克制,不要使问题复杂化。 英国承认了大明行动的合理性,这还不够,大明外交官们向英国公使表示,大明在越南拥有特别的利益,两国作为邻国,大明从无对越南的不友好举动,跟越南之间只局限在正常的商业贸易往来,但是由于法国的介入,大明的国家安全受到了严重影响。 英国对此表示理解,并做出了承诺,不支持任何国家,在越南北部,尤其是红河以北,靠近大明边境地区采取行动,否则将完全支持大明在这一地区的行动。 英国公使的表态,等同于认可了大明在越南北方的特殊利益,这已经达到了朱敬伦的目的,加上英国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见好即收吧,真把高卢雄“鸡”给逼急了,弄成了兵戎相向,双方都很麻烦。 通过此次行动,其实大明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本来就打算进两步退一步,此时有英国政府居中调停,正好借坡下驴。 于是大明洋务司向英国公使表示,大明愿意做出让步,不再坚持在越北维持治安的要求,但在关乎国家安全的情况下,大明保留采取实际行动的权力。 从英国这边得到秘密消息之后,法国政府变得更加强硬,甚至可以说是亢奋。政府公开就越南问题表态,“法国在越南的利益不容侵犯。法国没有伤害越南的打算,也绝对不允许任何国家伤害越南,在任何情况下,法国都是越南人民最坚定的朋友和保护者”。 法国政府通过这番宣言,等于是将越南置于法国的保护之下了。他们的强硬发言,满足了一下日益高涨的爱国情绪。但如果此事大明政府就法国的表态,进行针锋相对的反应,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不过大明政府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很快低调的跟越南官府签订了条约,条约规定中,除了关于通商的要求之外,额外的只是争取到了大明军舰巡航红河的条件,但这个权力法国人也早争取到了,可以说在红河流域,大明争取到了跟法国对等的权力。 这份条约是在广州签订的,因此被成为《明越广州条约》,条约签订之后,大明軍队开始从越南北方慢慢撤出。 对于这份条约,法国政府以及政府雇佣的喉舌,做了这样一种解读,那就是大明撤出驻扎在越南的軍队,等于放弃对越南领土的渗透,这完全是由于法国坚定维护越南利益态度的结果,可以说这是伟大的法兰西和法兰西人民对越南人民利益的一次重大保护。 总之怎么能哄住本国人民就怎么来,法国勉强成功了,气势汹汹的民间舆论终结了,而且没有引导到仇视德国的方向去,不是法国政府这么惧怕德国,而是此时根本就不是一个跟德国翻脸的时候,真翻脸了,除了再一次被打脸没有别的结果,法国需要的是稳定,需要一个较长的稳定时间来恢复国内秩序,重组军事力量,甚至重建整个在战争中破碎的法兰西。 相比法国的非理**国,大明的老百姓此时出奇的平静,他们只知道这是大明跟越南签订了一个条约而已,要说不满也有,但已经很长很长事件了,这个不满是大明百姓觉得越南竟然始终不向大明称臣纳贡,所以不满。 可以说两国人民此时对于外交的解读完全不同,法国人已经在报纸的影响下,对国际外交常识产生了一定的了解,而大明的百姓还停留在宗藩体系的面子外交时代,即便是大明的报纸,也对这种礼仪之争不太感冒,都是文人写的文章,很难让他们红果果的写利益。 另一方面,法国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早在拿破仑时代形成,并在这一次屈辱中彻底爆发,大明的民族主义、国家主义等西方式的民族情感,尚未形成呢。 问题得到解决之后,就是尽快将索取的利益抓到手里,为了避免过分刺激法国人,以钦廉道海警局下辖水警组成红河水警编队,定期巡防红河到广東地方海岸一带,并没有设置正规的海军。 最紧要的问题是,尽快将太原省的铁矿抓在手里,陆军南下的过程中,除了将一些过去经常骚扰边境地区的农民军赶过了河,而且收降了大批已经定居当地的农民军,这些农民军在当地,既不服过去的清政府,也不服现在的大明政府,更不服当地的越南政府,因此都是割地自雄的武装力量,利用这些格局为王的农民武装,加上当地的土豪,大明政府很快就掌握了当地已经探明的铁矿,允许这些势力进行开采,但是大明商人包销,双方签订协议,他们很快就能拿到启动资金,合作倒也互惠互利,各得其所,很快就拿下了当地的矿产资源。 政府没法在这种事上浪费精力,在跟法国交涉的过程中,大明还在台湾问题上有所行动呢,此事也快到了收尾的时候。 因为大明的介入,日本政府相当紧张,直至今日,大明在日本依然是以列强的面貌出现的,大明跟日本签订的条约,跟英国、法国和美国跟日本签订的条约没什么不同,要说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大明商人在日本经营范围更大,财力更加雄厚,大明的军舰更容易到达日本。 明治时代的日本外交,始终透着一股子灵巧,善于在各房之间借力打力,但要说日本人明知吧,他们往往又有一些很不明智的表现出现,比如特别的小家子气,一旦抓住了利益,往往会表现出一种令人惊叹的贪婪。 日本軍队在台湾已经占据了很大一片土地,台南牛栏线之外的土著藩界几乎都被他们占领了,他们很不想放弃这里,但是大明海军的封锁让他们明白,除了放弃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还想咬一口肉,他们提出了赔偿他们出兵费用的问题。 ------------ 第五百七十八节 大事件之台湾问题 1 “日本公使表示,他们出兵台湾,乃是保民义举。他们的最低要求是,赔偿他们出兵的费用。陛下,您看?” 伍崇曜向朱敬伦再次汇报台湾问题,大明舰队已经封锁了台湾南部地区一个多月了,大明的介入,让日本人明白,他们不可能在台湾占到什么便宜,所以打算撤走,但是要求给他们把来前的车票报了。 听伍崇曜的口气,似乎也打算破财免灾,不就五十万两银子吗,日本人口气不大,全当打发叫花子了,伍家有钱,根本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更何况对一个国家来说。 或许历史上的李鸿章也是这种心态,根本不在乎。 至于历史书上说的,什么纵容侵略之类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如果后来洋务运动成功了,给日本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李鸿章叫板,因为洋务运动根本就是个笑话,所以日本才会打甲午战争,这跟李鸿章在台湾给没给日本人银子完全没有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有点丢人。 朱敬伦当然不可能给这笔钱,他宁可用这笔钱买枪买炮揍小日本一顿,让他们懂点规矩,让他们知道知道东亚这一亩三分地是谁家的码头。 “倭寇就这个毛病,小小的本钱,却总想做一笔大买卖。” 朱敬伦叹道。 伍崇曜点头:“倭寇吗,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朱敬伦问道:“你觉得这只是小家子气?小本钱却想赚大利,你觉得这像什么?” 伍崇曜思索了一下,试探般答道:“赌徒?” 朱敬伦笑道:“记住这点就好,这个民族就是赌徒。不过这笔钱,我是不会掏的!” 伍崇曜道:“陛下误会了,这笔钱不用咱大明掏,清国总理衙门愿意掏这笔钱。” 朱敬伦一愣:“他们?” 这件事从始至终朱敬伦都没有给满清打过招呼,大明舰队封锁了海峡中的相关区域,不但不允许日本船只进出,满清的船只也不许进出,所以等于是完全封锁状态,一直也都是大明在跟日本交涉,没想到李鸿章主持的总理衙门也扯了进来。 朱敬伦不由点了点头,如果说历史上李鸿章给日本人掏钱买平安有些丢人的话,此时花这个钱,就很合算了。因为他们这笔钱不但是打发了日本人,也让大明失去了继续干涉的理由。 “您这是同意了?” 伍崇曜问道,他看到朱敬伦点头,显然误会了。 朱敬伦道:“谁的钱都不能给,继续封锁,直到日本人愿意走。他们一年不走,就封锁他们一年,两年不走,就封锁两年。我就不信一群倭寇,能折腾出花来。” 朱敬伦这招不可谓不狠毒,日本人之所以愿意拿钱消灾,主要原因是那三千多名武士不习惯台湾的热带气候,登陆之后很快就得了各种热带病。而且封锁之下,他们的后勤补给,都需要就地筹措,他们占据的可是藩界,汉界他们还不敢涉足,那么就要跟一群文化上未开化的部落时代的土著打交道,日本人劫掠这些土著,最后如果不引发冲突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丛林横生的藩界,一旦跟土著爆发了全面冲突,恐怕那几千日本武士,最后都只能被人剥皮了事。 伍崇曜叹道:“可是总理衙门那边也希望我们撤军。” 朱敬伦笑道:“你觉得在这件事上,满清总理衙门说的话算话吗?你难道没发现英国人的态度吗?” 伍崇曜点头:“英国人这段时间很沉默,他们除了说两句维护海峡航道之类的话,连前段时间巡航的舰队都撤走了,着实让人摸不清状况。” 朱敬伦叹道:“你以为在越南问题上,我们的让步是白让步的吗?” 大明在越南问题上,给了英国一个巨大的面子,让英国可以顺利的解决欧洲平衡问题,这可不仅仅是一个面子问题,这时候一旦英国让大明不满意了,在越北随时都能挑起事端,再度激化跟法国的矛盾,所以英国不可能这时候让大明不高兴。 之前他们在台湾海峡派出军舰,并不是想对谁动手,只是一种姿态罢了,表明他们对维护航道自由的态度,同时也能借机介入这次事件,以他们的国际地位,只要他们介入了,最后总能捞到一点好处。 可现在他们撤走了军舰,显然是不打算卷入了,以免跟大明起冲突,导致大明找麻烦,大明打不过英国海军,却能从陆路让法国不痛快,法国不痛快了,就无法安心给德国赔款,德军就不会顺利撤出法国。 这种国际关系链,显然伍崇曜还无法彻底摸透,他现在还是单线思维,无法将这些复杂的关系理顺。 但是一经点拨,他马上就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说,英国不会管台湾的事情了?” 朱敬伦点点头:“没错,在台湾问题上,说了算的,只有我们。你明白我们该做什么了吗?” 伍崇曜躬身:“如果微臣理解的不错的话,我国该收了台湾之土。” 朱敬伦道:“没错。这块地方现在还不值什么钱,人口不过两百来万,还有几十万蕃人,瘴戾遍地,但是地理位置很重要,占了这座岛,就控制了海峡。现在往上海去的大轮船,都得经过这道海峡。如果我们足够强大的话,完全可以学学英国人,让所有通过海峡的商船,都向大明致意,甚至给我们缴税。十年前我们北伐的时候,英法舰队横阻在宁波与我们对峙,让他们无法安心到海峡对面去。现在大明舰队已经够强了,关键的是,法国已经衰落,英国无法干涉,错过这个机会,我们或许还得再等十年。” 伍崇曜点头,但却不无担心的说道:“可如果清国那边不同意的话,难不成我们还要打一仗,真的联合太平军吗?” 朱敬伦笑道:“曾国藩还是没动吗?” 太平军北伐,杨辅清包围了巢县,鲍超通过巢湖不断的增援这座县城,导致太平军始终无法彻底包围这里,不得不跟鲍超来回拉锯。汪海洋包围了扬州,也是同样的情况,真的碰上了左宗棠的楚军精锐守城,王海祥手下的乌合之众尽管人数众多,却也始终无法封锁死扬州城。 在这种情况下,曾国藩始终没有动,满朝文武都在痛骂曾国藩,但朝廷却始终没有调动曾国藩,他们也调不动,而且始终没有断了曾国藩部的军饷来源。 朱敬伦绝不相信曾国藩是满清清流说的那样想要割地自雄,有什么不臣之心,朱敬伦相信,曾国藩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他在等太平军在长期的消耗中士气降到最低,然后给他们最后一击。 曾国藩有这个定力,也有这个耐心,已经一年多了,显然曾国藩的机会已经差不多了,他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大明,只要大明提出要求,曾国藩会说话的,李鸿章也会放弃。 不是李鸿章愿意听曾国藩的话,他只是不想担责任,只要曾国藩觉得台湾无足轻重,向清廷上折子,李鸿章乐意顺水推舟。 伍崇曜实在是想不明白台湾跟曾国藩有什么关系。 朱敬伦也不跟他解释了,这种权谋的东西,臣子还是少懂一些比较好。 “先不用跟满清接触。等日本人愿意走了再说。短则几个月,多则一年,我想那群倭寇就该想办法自己走了,就是一分钱不给他们,他们也得走。” 伍崇曜点点头,接着又跟朱敬伦汇报了一些其他的工作,让朱敬伦比较感兴趣的是,在加州的移民将近十万人了,这时期加州总共也才七十万人,也就是说每七个人中就有一个是中国人。同样在北边的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都已经移民超过一万人,而且都是家庭移民,是通过劳务公司购买荒地,然后招人去开发,一个家庭给予一百亩地,每年只收租金一两,这不是象征性的,而是要给美国州政府缴纳的地产税。 可以说劳务公司为此是净投入没有回报,目前已经亏进去了上千万美元,但朱敬伦并不在意,第一即便最后那一亿美元全都亏了,能移民个几十万上百万也是划算的,第二他知道最后不可能亏损。美国的荒地之所以便宜,那是因为没有劳动力开发,土地只有开发出来,那才有价值。华人显然是最懂得开发土地的民族之一,他们到了哪里,不但荒地变成良田,还会成为繁荣的商埠。 到时候光是劳务公司预留的那些商业用地,只要能变成小城镇和繁荣的商埠,所有投入里面的资金,就足够收回来,甚至还会增值不少。 除了美国外,在家拿到也有一些农业移民,但还只有一万来人,因为这里开拓更难。 在南美的进展倒是不小,前些年大明跟南美的秘鲁等国关系非常僵化,主要是秘鲁非法招募了大批的苦力去挖鸟粪,大明在秘鲁设立了公使馆之后,很快就拉起了劳务公司,劳务公司开始解放这些苦力,秘鲁的种植园主非常不满,这些人几乎控制着秘鲁政府,导致一段时间,大明甚至关闭了跟秘鲁之间的贸易。 秘鲁妥协是在1868年,那一年,大明的铁甲舰在欧洲巡航了一圈,如果秘鲁真的继续坚持,大明铁甲舰毫无疑问回去秘鲁逛一圈。 ------------ 第五百七十九节 大事件之台湾问题 2 秘鲁苦力解放之后,大多数选择了回国,但也有一部分愿意留下来,这些人往往有这些特点,在国内没什么亲人,或者在家乡犯罪无法回到家乡,同时也都娶了当地的女人为妻,基本上都是印第安人。 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在解决了挖鸟粪的苦力之后,认为掏鸟粪对人的身体损害过大,大多数人都会患上肺病,所以拒绝了秘鲁人的招工要求,而是改在秘鲁购买荒地,开垦农田,秘鲁人对土地比美国人还不在乎呢,只要给钱,那些腐敗的官员什么都肯卖,更不用说只是一片热带丛林了。 大明劳务公司在秘鲁也花费了几百万购买土地,花费数百万招募工人开拓,目前已经开出了上百万亩农田,而且是能够生产出口大明大米的稻田。招募的工人加上原本就留在秘鲁的华人,总共加起来,也基本上有十万人了。 另外在巴西、哥伦比亚、玻利维亚等国也都开始了开拓,只是在阿根廷进展不大,阿根廷的土地大多数都是牧场,早就被瓜分完了,没有那么多荒地让人开发。 经过近十年的努力,大明洋务司已经基本消灭了苦力贸易,也解放了绝大多数苦力,只有那些不为人知的苦力,还没有解放。同时将苦力转化为移民,以及推动新移民的工作,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 北美算是最困难的,南美的开拓也不容易,因此最大的进展是南洋地区,得益于几百年来的移民,已经在南洋形成了完整的华人社区,他们跟国内宗亲保持联系,通过这种联系,都不需要劳务公司推动,就源源不断的有移民进入南洋。 由于有这种华人传统的社会关系,大明劳务公司在南洋的管理比较宽松,当地华人只需要在领事馆备案,没人干涉他们的工作内容,只要不违反法律,南洋华人并不需要完全接受劳务公司的管理。 因为这种宽松,导致了南洋的英荷殖民者继续大量招募华工,但都根据要求,在大明驻当地领事馆进行了登基,以证明这些华工不是苦力,也不会从事被禁止的挖矿等危险工作,只是在修路架桥和最熟悉的农业经营上就业。 这几年随着大明的土地大批的植桑养蚕,越南的大米大量出口大明,连南洋都开始兴办起了水稻种植园,这些种植园非常需要年轻的华人劳工。为了替代已经变成桑园的数百万亩耕地的产出,不但法国人在湄公河三角洲开辟了上百万亩稻田、荷兰人和英国人,在马来亚和荷印殖民地也开辟出了上百万亩的新稻田,大多数都是雇佣华人。光是这些农业新增劳力,再加上运输、修路等劳工,这十年来,下南洋的华工高达百万人。 移民数量总体并不大,工业时代必然产生大量的剩余劳动力,或者说剩余劳动力,也是工业时代的必须因素之一,因为只有在一个国家开始拥有富裕劳动力的时候,才能开启工业时代。 大量剩余劳动力会产生大量的社会问题,因此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国家,往往都会爆发社会动乱,大明这十年来才移民了一百来万,跟西方国家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连小小的瑞典,只有四五百万人的基数的情况下,从1850年代开始,就向美国移民了上百万人。 制约大明移民的最大问题,主要还是文化问题,华人是世界上最不愿意移民的民族,这几乎没什么争议。 因此移民也只是大明政府解决剩余劳动力的最后手段,绝大多数劳动力还得内部消化,国内开始的工业化吸纳了大部分,然后是农业土地的开发,主要是新的茶园的开辟,吸纳了最大一部分劳动力。 这十年来,由于大明政权稳定,人口增长很快,广東已经达到了三千万人口,广西人口也从五百万恢复到了之前的八百万,福健人口稳定在两千万左右,江西人口也从一千万人,恢复到了一千五百万人,广西和江西人口的增长,一部分是逃亡人口的归回,最大的则是农业人口的移民,两地相继开辟出了数以百万的茶园,但是这部分劳动力就需要四五百万,算上他们的家属,构成了人口增长的绝大部分。 至此,大明四省人口总计已经达到了八千万左右,放在全世界都算是一个人口大国,在西方仅次于俄国,在东方仅次于印度和北边的满清,世界总排名在第四位。 伍崇曜汇报完这些问题之后,就安心去处理台湾问题了。 日本人在台湾的军事行动没什么难度,难的是之后的立足问题,他们展现出强大的战斗力后,当地十八社土著很快就跟日本武士结盟,联合灭掉了杀人的牡丹社,瓜分了牡丹社的土地和牲口、女子,杀光了牡丹社的男丁。 但是这些藩社跟日本人结盟,主要还是想瓜分牡丹社的财货,之后两群强盗就产生了矛盾,日本人即无法从日本本土运送补给,他们也没想着不但的支援这里,能就地筹集的,就就地筹集,主要是粮食。 很快他们就提出要那些向他们臣服的藩社给他们纳贡,这些藩社一看,怎么臣服还需要纳贡?臣服不是领赏的吗?牛栏线那边的汉人不就是这么干的,只要他们表示恭顺,汉人的官府就会给他们赏赐牛羊和美酒。怎么这日本人来了,还要让他们拿礼物出来? 早已经被汉人惯坏了的土著,当然不肯给日本人纳贡,可日本武士哪怕再能挨饿,也不能吃草过日子,结果日本武士就直接下藩社抢,抢钱、抢粮、抢女人,把他们祖先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藩社跟日本武士的冲突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这些藩社被清政府称为生番,跟那些已经定居下来,归清政府关系的熟藩不同,他们虽然也学会了种植水稻,但多是刀耕火种,非常原始,主要还是靠打猎为生,因此人人善于使用刀子,甚至土枪。 他们还熟悉山林,结果到处伏击日本人,日本人此时又爆发了疫病,三千多武士,能保持战斗力的不到一半。日本人5月份登上台湾岛,8月份自己都顶不住了,他们积极的跟大明磋商,希望大明解除封锁。也不提赔款了,听说满清私下答应给他们一笔赔款数目不小。 但此时大明反而提出来,由于日本入侵台湾,杀人数千,哪怕是土著,大明也不能容忍这种野蛮行为。将日本在台湾的屠杀行为,在全世界散播。同时要声明,由于日本侵台,导致大明封锁海峡,对大明商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有损失当然要赔偿,让日本人目瞪口呆的是,大明竟然向他们提出了赔偿要求。 日本当局实在无法理解,这大明跟满清的表现怎么这么不一样,这还是儒家礼义廉耻熏陶了几千年的民族吗?怎么看起来就像是强盗一样。 更让日本人无法理解的是,他们明明在大明的报纸上,没有看到相关的舆论,大明舆论中,那些文人笔者甚至大多数还同情日本人,认为日本人杀生番是大快人心。 显然在面对生番和日本的立场上,文人更倾向于日本。 这即跟日本人做的工作有关,比如他们自己花钱公关,影响大明舆论。另外也跟日本和生番给人的印象有关,那些生番不但杀过洋人,杀过琉球人,其实杀害最多的,还是汉人,因此没人对他们有好印象。 日本人从清廷哪里发了一笔小财,小心的询问大明要多少赔偿,如果少的话,他们就当是跟大明瓜分了这笔财富,可是大明口气很大,要价三百万两银子,还能拿出数据,证明这一年来大明贸易下降了多少,其实就是将经济危机期间贸易的下降问题,都推到了日本人身上。 日本人是打死都不肯出这笔钱的,满清才给了五十万两,大明就要三百万,做生意哪有这么做的。他们向来做惯了无本买卖,总想以小博大,跟谁都敢龇牙。 而且对他们来说,大明的封锁,无非是封住了几千个日本武士而已,明治维新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失业的武士,这些人死了,正好给国内减轻负担。论起对人生命的漠视,日本人在全世界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民国之后的中国政府算是学到了这个精髓,对人性的考虑,反倒连封建王朝时期的士大夫都不如了。有一些官员,为了工业化,可以饿死人,满清的文官反倒宁可拆了工厂,也要保住作坊工人的生计。尽管在大势面前,传统的文人士大夫的表现显得可笑,但他们的情怀,难道不值得理解吗? 当坚持到年底的时候,日本人终于支撑不住了,倒不是他们在乎那几千武士的性命,而是经济方面实在是撑不住了。为了这次侵台,他们已经付出了八百万日元,此时的日元极不稳定,当下的汇率,兑白银只相当于两百万两银子。 看到长久拖延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好之后,日本人表示他们愿意赔款。 台湾的悬案看似平稳的解决了,大明的铁甲舰只是巡回在台湾海峡,而没有去日本,可日本人因为这次事件之后的反应,却差点引起了大明跟日本之间的战争,因为他们加紧了吞并琉球王国。 这是后话,台湾问题还没结束,对大明来说,只进行到一半而已,逼退日本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逼迫满清将台湾和平的交割给大明才是最终目的。 ------------ 第五百八十节 议割台湾 大明铁甲舰福建号,是一艘九千吨级的铁甲舰,是由英国人设计建造,交付大明海军,这艘军舰算是英国英弗莱息白级的同级舰,交付大明之后,由兵工厂船舶设计师埃尔克森工程师主持,根据福建号又设计制造了广西号,也是九千吨。天籁.⒉ 这两艘铁甲舰,不光是在亚洲,即便放到全世界,那也是一流铁甲舰,就是英国人都不敢小觑。 因此有福建号铁甲舰为,配合十艘五千吨级的改装铁甲舰对台湾海峡的封锁,让即便租用了英美两艘军舰的日军,始终都没敢强闯封锁线。为了租用这两艘英美军舰,日本已经付出了大价钱,如果打沉了,他们的损失更大。犯不着为了那么几个武士,而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三千六百名武士始终没有得到任何补给,只能在瘴戾横生的热带丛林地带,自给自足。结果病死了上千人,因为跟生番冲突也损失了近千人,最终活着走到港口的不过八百人上下。 可就是这八百人,还得在大明海军的监督下,登上日本的民船。 只见八百个相互搀扶着,甚至不得不将平时宝贵的要死的武士道当作拐杖拄着的武士,浑身污秽不堪的走向他们的蒸汽船日之丸号。 两边是穿着干净整齐的仿英式海军军装的水兵持枪肃立,中间被监视着的是灰心丧气的穿着肮脏的和服的日本武士,他们本不至这么狼狈,因为日本武士都是有洁癖的,他们非常注重清洁,行军中也带着多套衣服,可问题上,荒郊野岭的,到最后他们根本就不敢洗澡,每次去洗澡,都会被偷袭。 一队队日本武士慢慢登上小船,队伍最后的是他们的领西乡从道,他是日本明治维新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的弟弟,但他是躺着走向邮船的,他没死,但病了,让人抬着。跟在西乡从道旁边的,是西乡的翻译,奇怪是,这是一个洋人,他就是美国人李仙得。 就在洋人也要踏上登船的舷梯的时候,突然一个海军军官走上前来,向他敬了一个礼,拿出了一份文件,语气冰冷的对他道: “很抱歉,李仙得先生,您被捕了。您涉嫌阴谋鼓动他国对另一国进行主权侵犯行为。” 李仙得也很狼狈,但他不接受逮捕:“你们无权逮捕我,台湾藩界是无主之地。况且,进攻这里,也是日本政府自己的行为,跟本人无关。我只是向他们提供了一些建议而已。” 军官语气依然冰冷:“您有话对法官去说吧。” 李仙得任命了,他没有办法抗争:“我要求通知我国领事馆。” 军官道:“放心吧。大明不会审判你的,我们只是应清政府的要求抓捕你。而且经过了贵国领事馆的同意。你会被移交给清政府的。” 李仙得放心了,美国在满清有领事裁判权,清朝的法律审判不了他,但在大明可没有,建交那会儿,大明除了接受了英国的治外法权之外,跟其他国家都没有这个待遇,也没有片面最惠国待遇,所有的关税优惠都是双边谈判达成的。 李仙得被抓捕,确实是李鸿章的要求,他通过总理衙门向美国提出了抗议,美国人同意抓捕李仙得。 但是对李鸿章来说,有一点很难办,那就是领事裁判权,也叫治外法权,根据这个条约权力,清廷没有审判美国人的权力,美国人在满清境内犯法,将交由美国领事裁决,但同意清廷派遣官员参与会审。 可是一般情况下,对方的领事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满清的官员也不懂美国的法律。只是早先伤人、杀人之类的刑事案,各国领事还能秉公办理,到了最后大家现,反正清政府的官员不怎么关心,那当然要偏袒一下本国人了。开始出现都不经过审判程序,直接放人的现象。尤其是法国人尤为严重,有滥用治外法权的现象,这才导致了老百姓普遍对治外法权最为痛恨的情况。在日本就始终没有出现过这类情况,也给了日本政府能够理性通过谈判收回治外法权的时间。 李仙得一案,李鸿章这种清廷重臣,都不太想管,之所以向美国抗议,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历史上,美国厦门领事馆真的拘捕了李仙得,打算移交到上海领事馆审判,是清廷不打算追究了,结果才在上海就地释放了李仙得。 至于这个历史会如何走,谁都说不清楚,因为李鸿章终于受到了大明关于台湾问题的谈判要求。 大明驻北京公使联系清廷总理衙门,告诉他们说,台湾本属福健省下辖一府,既然福健已是大明领土,明清已有和平条约,即是友邦。今福健已是大明领土,台湾府本应归属大明。希望清廷本着友邦情谊为重,将台湾治权即刻移交大明。 况且台湾孤悬海外,清廷没有海军,防守不易,今天日寇犯境就让清廷难于应付,他日英吉利、法兰西或美利坚未尝不会在台湾生事,而台湾地近大明领土福健,实乃福健屏障,因此大明绝对不容台湾失于他人,今见清廷不能守之,未免福健屏障丧失,故此提出就台湾归属问题进行谈判。 对李鸿章来说,这才是大麻烦。 日本人在台湾闹事,李鸿章自认为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尽管当时受限于清廷没有合格的海军,没办法对抗日本人租用的两艘英美军舰,但李鸿章还是用商船运送了六千淮军,从其他地方登6,赶往琅峤十八社一带,在汉藩边界的牛栏线附近驻扎,所以哪怕日本武士跟生番打的多么激烈,也没有影响到汉界的安宁。 李鸿章自认为日本人翻不了天,可大明就不一样了,现在长江一线正在阻击长毛北犯,此时招惹了大明,万一大明和太平天国逆匪结盟北犯,那可就不是清廷能够承受的了。 到时候长毛从上江北犯,大明海军直接北上大沽口,哪怕大沽口要塞群是李鸿章主持修建,他也不想冒险,尽管他给朝廷打了包票,说哪里万无一失,真有个意外,最后肯定是他李鸿章一个人承担责任。 李鸿章犯不着冒这个险。另外他从心里就认为,台湾那地方得之并无多少益处,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一块汉人和生番杂处的小岛而已,与整个大清国土相比,九牛而失一毛。 因此李鸿章马上将大明公使的态度转告给朝廷,请皇太后和皇帝定夺,李鸿章则提出了放弃台湾的建议。当然直接这么说,肯定会遭到朝中清流的弹劾,当年俄国人在东北跟黑龙江将军奕山签订了瑷珲条约,割让了一大片荒地,最后奕山还不是被问罪撤职。奕山堂堂八旗权贵,尚且如此,他李鸿章如果丢了台湾,那更没有什么好下场。要知道朝中满汉大臣,现在看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汉人大臣为眼中钉的,可不在少数。 因此放弃台湾李鸿章不在乎,但他得给朝中的御史清流一个理由,让他们不至于将屎盆子都扣在他李鸿章头上。他李鸿章顶不住这些弹劾,但有一个人顶得住,那就是曾国藩。 反正天下骂曾国藩的人多了去了,但曾国藩还是好好的在安庆,因为谁都知道,现在离不开曾国藩,曾国藩这个大个来顶丢失台湾的责任,真是太合适不过。 所以李鸿章在给清廷提建议之前,他先给他的老师曾国藩去了一封信,详细诉说了自己的苦衷,最后求曾国藩跟自己一起上书,让朝廷放弃台湾,得保大局。 曾国藩叹了口气,明知道这又是自己的学生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他也必须跳到火坑里去,只要他跟李鸿章一起上书,告诉朝廷说放弃台湾,到时候天下人骂的最多的,肯定还是他曾国藩。 这时候曾国藩索性也不跟李鸿章一起上书了,他直接以自己的名义上书,写了一篇长长的奏折,告诉朝廷说,台湾这个地方,一直都由福健管辖,伪明既然占了福健,当然不会对台湾视而不见。此次日本蕞尔小国竟敢犯境台湾,实属离奇之事。未必不是大明从中挑唆,目的就是挑起争端。 曾国藩建议,当此危难之时,不应让大明有任何借口挑起边衅,台湾不过一贫瘠孤岛,不若放弃,顾全大局。待东南危局化解,方可与大明一较长短。 曾国藩的上书,顿时就引起了满朝非议,显然大家对他的软弱十分不满,立刻招致骂声一片,其实要是换个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非议了,所谓树大招风就是这个道理。 但李鸿章的工作立马就好做了,曾国藩上书之后,李鸿章才向清廷建议放弃台湾,也写来一封洋洋洒洒的奏疏。李鸿章得到的骂声就笑多了,甚至他上书之后,凡是骂他的,也都会连带上曾国藩。说曾国藩畏敌如虎的有,说曾国藩以地侍贼的有,还有人联系到曾国藩曾在大明待过两年,直指曾国藩变节投敌,而且说的头头是道,大言不惭说是听谁谁亲口所言云云,反正这些清流只负责骂人,不用负责任。 就这样曾国藩吸引了所有火力,给身后的其他人趟开了一条路,他似乎也知道他的作用就是作为一面旗子,是负责挨骂的,所以对那些苛责、谩骂和弹劾,一概都不辩驳,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倒是让那些清流恼怒不已,觉得人家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 除了李鸿章之外,在曾国藩这面挨骂的旗子冲在前面之后,很快各地的地方官也都上书清廷,希望朝廷顾全大局,不要为海外穷极之地与强敌交恶,什么丁汝昌了,沈葆桢了,郭柏荫了一大批因曾国藩、李鸿章而起的地方官员纷纷上书,其中沈葆桢的话力度很大,因为沈葆桢正是因为这次日本侵台,而带领淮军进入台湾,他说台湾不可守很有说服力。 最后连奕欣这样的满人权臣都支持割让台湾。 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水到渠成,此时李鸿章才再次开始他的谋略,他的老师帮他趟了一条路,他也得给老师铺铺路了,他正式接受大明的谈判要求,同时也提出了清廷的要求,那就是大明必须放弃对太平天国的支持,尤其是停止向太平天国出售军火物资! 显然太平军之所以有能力北犯,清廷上下都认为是因为太平军逆匪购买了太多大明生产的坚船利炮。如果能达成这样的协议,曾国藩肯定会明白这是他的弟子在帮自己,长江沿线的驻军也会认为对他们有好处。 可李鸿章的谋划只是如此简单吗? ------------ 第五百八十一节 台湾问题后续 李鸿章如果仅仅是不想因为卖台湾而惹祸上身,他有的是办法,比如他早早抛出用台湾换取大明不支持太平军,恐怕早就把太平军北伐看作头等大事的满清文武都不会怎么激烈的反对。 但是李鸿章没有第一时间就抛出来这个计划,而是绕了一圈,将所有的火力都引到他老师的身上,让大家都以为这个闷亏吃定了的时候,他才提出这个方案,显然会让满清朝臣突然感到事情还没有那么坏,会产生一种意外收获的感觉来。 因此能够用必然要交出去的台湾换取大明放弃支持太平天国,这无异于一次重大的外交胜利,但是这个胜利,只属于李鸿章一人,因为他是在曾国藩和很多大臣都支持放弃台湾的时候,还让台湾这个弃地发挥出了价值,也就说说别人挨骂,他李鸿章立功。 李鸿章的小伎俩,不是没人看得出来,左宗棠第一时间就骂他一身匪气,行事不端,毫无正气。 但只有左宗棠看出来了吗。 曾国藩看不出来? 奕欣看不出来? 满朝文武看不出来? 很多人都看出来了,但是曾国藩没有说话,奕欣也没有说话,满朝文武中的明白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就是现在清廷的办事方法。 如果真的摆明了要阴那么多官员,反倒是李鸿章自己都不敢干了,他真的敢阴曾国藩,敢阴沈葆桢等等地方官吗。 只能说李鸿章明白,这次的事情,就只能这么办,他知道他的老师能理解他,他的那些同僚能够理解他,就是要用那些人头上的锅来保李鸿章的位子。 因为曾国藩是骂不倒的,所以曾国藩负责挨骂,李鸿章很能办事,但他需要平台,所以他得优先保住自己的位子,这样他们俩人才能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地方,更好的配合。 至于李鸿章所说的向大明提的要求,他有把握大明会答应,因为他已经私下摸清了大明的态度。 所以谈判非常顺利,大明保证将严格保持中立态度,在太平天国和清国的战争中,不向任何一方出售武器弹药。 大明真的能做到吗,李鸿章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白纸黑字落地的协议,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成绩,至于大明之后偷偷走私,那关他什么事。反正大明不卖,洋人也会卖。 于是大明跟清廷之间关于台湾问题的争议,在1875年年初,很快就通过谈判解决了,签完条约,双方商定了一个移交程序,很快就进行了正式的交割,在西方公使,包括日本公使的见证下,在台北知府衙门升起了大明的国旗,台湾这就算属于大明了,但其实还有一些后续事务需要处理,比如清廷撤出各地驻军,召回派遣官员,大明分别去交接,这些实质性的事务,反而引不起观众的注意。 大明收回台湾之后,立刻宣布修改台湾的政治架构,按照大明这些年摸索出来的方式,重建台湾的政府机构。从福健、广東两地抽调官员奔赴台湾,从福健军区抽调海陆军驻扎。 同时将台湾的开发问题提上了日程,在朱敬伦的建议下,整个台湾岛,以中部鹿港为中心,鹿港以北的整个台湾岛无主荒地,都委托给潘氏同文行开发,鹿港以南所有荒山林地,则委托给伍家怡和行进行开发。官府给出的理由是,这两家都已经在福健开辟出了广大的茶园,对于开垦跟福健气候相近的台湾岛他们是最有经验也最有实力的。 但是这个委任一出,整个大明商界,尤其是茶商们怨气四溢,他们觉得极为不公。可是官府态度坚决,他们也慢慢体会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只是他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别说他们不知道了,就是很多朝中大员都不知道,只有陈芝廷、伍崇曜等少数官员比较清楚,他们很清楚这是皇帝的旨意,而且是皇帝要求他们高度保密的旨意。皇帝需要潘、伍两家通过开发台湾继续谋取利益,同时摸索出一套开发这种热带、亚热带岛屿的方法,至于原因,则是因为太平洋上类似的岛屿实在太多了,大明想要占有那些地方,就需要有一套完整的开发方案。 可是由政府出面去开发,担心引起西方列强甚至是美国的过度关注,从而引起大家对太平洋中海岛的争夺,就好像后来德国人进入太平洋后,很快就引发了英法美三国跟德国一起商定瓜分了太平洋。 此事大明的国力还不够,真的跟那些国家竞争,恐怕能分到的蛋糕不会太大。朱敬伦希望能在引起这些国家的注意之前,能用民间的力量对那些为主的岛屿进行开发。这种民间力量,显然不可能是一个个分散的小商人,只能是潘家、伍家这样的巨头。 伍家非常合适,因为伍崇曜这些年通过亲自管理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在南北美洲就开发了很多土地,移民了数十万。伍家的财力也足以支持他们进行这种需要长期投入,见效比较慢的项目。潘家也很合适,他们在福健开辟的茶园到不怎么样,可是他们有一样伍家没有的优势,那就是航海经验。 潘仕成不但是一个行商,他主要的身份是一个盐商,过去手里就有相当多的盐船,每年都要从雷州半岛一带的盐场,将大批的食盐运送到两广各地去。后来开辟了跟太平天国的贸易,他又吃到了第一只螃蟹,先是用盐船给太平天国运送食盐、粮食等物资,后来随着竞争的剧烈,尤其是洋人加入之后,利用蒸汽轮船的航速优势抢占了潘家大量的利益,潘仕成一气之下购买了大批的蒸汽轮船,也加入了现代化运输行列,潘家的同文行现在已经是大明数一数二的本土航运商行了。 有潘家的航运能力,加上伍家的开发能力,这才能在万里碧涛的太平洋上开辟利益。 这并不是个人的事,而是在为国家争利益,所以朱敬伦不惜利用国家政权,大力扶持这两家巨头,不惜让他们更有优势。尽管这会造成很大的不公平,可这对于一个实力有限的后发国家,似乎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后世的日本、台湾和韩国的工业化都选择了支持财阀这条路,不止是因为这条路有效,还因为这条路恐怕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除了让潘家和伍家两地商业家族分割了台湾的利益之外,大明迅速重建了台湾政府,对大部分满清的建制进行了保留,台湾依然是归属福健旗下的一个府,下设各县依然是县制,同时还增加了一个县,就是此次牡丹社事件中的琅峤十八社地界,为了纪念被日本屠杀殆尽的牡丹社,大明给这个县就命名为牡丹县,为台湾最南端一个县。 用被日本人杀干净的一个土著藩社命名该县,显然不是大明对这个藩社有多么同情,只能说明大明不打算让日本侵犯台湾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台湾政权移交之后,大明政府立刻邀请了大明以及西洋各国的记者,还有各国公使,包括日本公使前往台湾参观,参观的重点就是新建的牡丹县,名义是邀请大家考察如何在这个新设的生机勃勃的县进行利益开拓。 但是大明官府的导游却让他们看的是,日本武士在这里的杀戮痕迹,让他们看到了一个个被烧为灰烬的土著藩社村落,看到了一个个惨死在日本武士刀下的土著的尸体,这些还不算什么,当大家看到不止一具被人生生用武士刀劈成两半的孩子甚至婴儿的腐烂的尸体时,所有人的脸都变色了,此时日本公使要是还不知道他们惹上了麻烦,他的智商就有问题了。 日本公使当场就向所有人鞠躬致歉,表示这些事情日本需要进行调查,表示日本是不会允许这种野蛮事件发生的,如果证明真的是某一些日本武士的个人行为,日本政府一定会对这些武士进行惩罚。 其实这个年代,尤其是在东方,这种虐杀婴孩的事情,并不罕见。洋人的报纸就不止一次的报道过湘军士兵屠戮婴孩为乐的事件,但满清政府对此根本就不在意。日本人却已经将这种事当成一种耻辱,不是他们心里认可这种事有多么可耻,否则抗日战争期间的日军就不会那么残忍了,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有意识的在国际社会上将自己打造成一个西方文明标准下的文明国家,在这点上清政府实在是太后知后觉了,所以甲午战争的时候,满清和日本之间的战争就已经被西方人看成是文明国家和野蛮国家之间的战争了,而清朝是那个野蛮国家。 日本公使的道歉能不能被国际社会接受尚未可知,但至少他已经开始进行紧急公关了。 美国人李仙得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因为他推动日本侵台,过去由于台湾是清政府的管辖区,所以可以用治外法权将他引渡给美国领事馆,可现在台湾归属大明了,而且是明清两国互相声明和平移交,双方一致认定台湾府本就是福建省下辖一府,因此本在1864年,明清之间签订和平条约的时候,就应该是大明领土了,只是因为后来的原因而耽搁了移交而已。 所以说李仙得阴谋引导日本侵犯的,其实是大明的领土,按照国家法惯例,他适用战争罪来定罪。 而这个罪行,大明判决他死刑,一点都不过分。 ------------ 第五百八十二节 启蒙 为了李仙得案件,美国政府跟大明进行了密切的沟通,他们认为李仙得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当之处,并不代表美国政府的态度,而且在这次事件中,美国政府公开态度,始终是坚定的支持中国的立场的。 美国所说的这个中国立场,其实指的是他们之前支持满清,原本的历史上,美国驻日公使就在日本登陆台湾之前发现了日本人的动向,并于一个月前的4月18日在美国使馆接见日本外务少辅卜野景范,表示“台湾全岛为清国所管辖”,“将阻止美国船舶及人民受贵国政府雇用。”并要求日本解雇提出“番地无主论”的李仙得。 美国的态度很明确,他们绝对不想卷入东亚争端之中,历史上的美国,直到老罗斯福时代之前,始终对在美洲之外的扩张很克制,第一是担心引起欧洲老牌强国的戒心,要知道自从美国南北战争之后,大家就开始担心美国的威胁,第二则是美国本国还没开发完呢,根本不想为外部事务分心,第三或许也有一些所谓的政治家的理想主义色彩,总之美国在打美西战争之前,始终给人一种,或者说营造一种和平主义的印象。 大明政府这些年其实跟美国人关系处的相当密切,美国已经超越俄国成为大明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英国。在茶叶贸易上,美国仅次于英国和俄国位列第三,丝织品贸易上,仅次于英国位列第二,而且大明商品出口美国市场的增长速度极快,有望十年内就能超越英国。 历史上,日本正是因为在美国市场上取得突破口,才在甲午战争前,在生丝和丝绸贸易上,超越了满清,给日本积累了巨大的工业化资本,而除了美国市场,在主要的生丝市场,法国日本始终都没有超过清朝。 另外大明还向美国大量移民,同时现在每年还输出大量的劳动力,每年去美国南方摘棉花的中国农民工,已经超过了三十万,而且每年都在以百分之三十以上的速度增长,大肆夺取黑人的就业,逼迫大批黑人往美国北方和西部转移,给美国各地带来了很大的治安问题。 大明要继续进行这些事业,就离不开美国的配合,所以本着维护中美友谊的考虑。 大明法院虽然判处了李仙得三十年监禁,但是朱敬伦却以皇帝的身份,给予了他特赦,并且就地释放,此举中美双方的报纸都进行了报道,可以说美国人民对此抱赞赏态度,认为大明对美国是友好的。 当然这几年美国也没少向大明出口商品,龙头产品正是美国南部的棉花,以及美国制造的,远没有英国布料细致,但却偏偏受到大明老百姓喜欢的粗布,西部的矿产也开始进入大明市场,主要是铜矿,在铁矿上,他们暂时还竞争不过英国产品,不是他们的矿产比英国差,而是他们的人工成本太高价格太贵。 基本上两国的贸易能够达到平衡,大明少有盈余,出口在一千万,进口有八百万两,可以说是互惠互利。 美国人的问题也解决了,但这次日本侵台问题,对中国地区的影响还在继续。 历史上,这次日本侵台,其实是甲午战争之前,鴉片战争之后,第一次对中国人民影响深刻的事件,似乎老天可以放日本这样一个冤孽在中国身边可以刺激中国一样。 日本侵台,第一次让中国民间读书阶层产生了变革的强烈冲突,最为典型的是上海的申报,在日本侵台结束之后的9月11日,发表社评《清国当奋志振兴》,指出“清国固天地间一大邦也,反至受惊于日本一小岛国,任其弁兵安驻境内,历今数月,既不兴兵驱逐,反与商议退兵”,充分暴露了清国军事实力与政治魄力“不及他国”。在此情境之下,“安能不整顿军制,效法泰西兵事乎”?作者进一步指出,不仅西方诸国“以新法自强”,同处亚洲的日本亦“已认真从学”,故能渐收强国之效,而“独清图仍然缩手,不肯笃心以效”,甚为可惜。 申报发表这篇报道还不算什么,因为类似的论调,早就在洋人的报纸上多次出现了。 洋人总是以老师的身份训诫中国人要自强云云,这让一大批老派读书人十分反感,他们的自尊心和自豪感让他们无法接受洋人的说法。但是申报这篇报道不一样,因为申报虽然是洋人美查办理的报纸,目的是为了盈利,可是主编却选用的中国人,他们希望用中国人的视角来进行新闻报道,希望用这种西方管理办法,中国本地人视角的报纸,能够打开市场。 所以说这篇要求清国当振奋自强,其实是出自中国知识分子之口,具有相当的代表性,这说明在中国读书阶层中,主要是在中西混杂的口岸城市,已经出现了一批受中国式教育,却已经能够以西方的,甚至是世界的观点审视国际事件的知识阶层了。 当然这只是少数人,比如申报的主编,蒋芷湘是一个湖南读书人,他自己找的副主编,还是一个秀才,蒋芷湘后来也考中了进士,他们都是有深厚旧学功底的人,却能够顺利转变他们的世界观,这种现象说明,中国读书阶层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顽固。 申报这篇报道的影响还不在此,意义远超展现出几个中国新派知识分子,而是引起了整个读书人阶层的启蒙。 因为就在申报发表这篇社评之后不久,很快就有守旧读书人站了出来,以“续史楼主人”为笔名投书《申报》,对那篇清国不自强的评论进行辩驳。以盈利为目的的《申报》,特意头版刊出《驳中国宜奋志振兴论来书》一文。文中,“续史楼主人”盛赞大清王朝历代文治武功,对于日本侵台,清政府按兵不动,他辩护说并不是清军怯弱,而是朝廷战略战术使然,不应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续史楼主人还辩驳说,在学习西方军事技术方面,大清已卓有成效,“开花炮有营,洋枪队有营,军装机器有局,轮船驾驶有人”,开设广方言馆,学习西语,翻译格致算学等“有助致富”的书籍,派遣出洋留学等,均已次第举办,渐有收效。而关于撤减厘金,通行轮船等政则均在酌情议行之中,以期在保护中国固有权宜的同时,杜绝洋商觊觎之渐。 这个续史楼主人显然是一个比较了解洋务的传统读书人,可是连这种传统读书人,都已经开始正视洋务,将曾国藩等人进行的洋务建设看作是成绩,而不是加以数典忘祖的抨击,这从侧面反映出了西方入侵对这个古老的大陆已经造成了实质性冲击。 就在开明读书人和保守读书人之间辩论之际,对中国文化已经相当了解的一些洋人也加入了进来,一个自称“热爱中国”的外国自称西友,写了一篇“西友论中国积弊”的信投稿申报。 这位“西友”指出《申报》评论员与“续史楼主人”两相辩诘者皆非根本问题,中国之大患不在于国势柔弱,而在于人心涣散,造成这一局面的因素有十大端,分别是行政通道不畅,畛域界限太分,冗闲官员太多,选才不适于用,民间赋税太微,官员俸酬太薄,国家兵力太弱,军事防守太疏,士人自命太高,自利之心太甚。凡此十端,皆与他国少异,是乃中国困局的成因。 作者认为,清国官场等级森严,拑口禁言,导致官僚队伍唯诺成风,敷衍塞责,民隐不得上闻,政令难以下达。地方官员各自为政,不仅“隔省督抚之司道痛痒不相关切,即同省之府厅州县亦彼疆而此界”,即使事关军国大计,也难以积极配合,协同进行。政界闲官太多,无事则耗费饷糈,有事则横加阻挠,导致行政效率愈来愈低。而以科举与捐纳为主的官员录用方式,又决定了各级官员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能,所能唯敛财,严重制约着行政人才队伍的质量建设。政府法定税率虽然不高,但民间实际支出却不低,难以堵塞的税收漏洞,导致税收成本巨大。而官员的法定工资太微,不敷养家糊口之用,则又迫使其不得不贪腐。清政府八旗与绿营共百万有奇,但兵饷不足,一兵之饷不敷一人之衣食,其家计更无论也,安得不另谋生计,以筹养家之资哉?既有另图,何能专心操演,以冀技艺纯熟乎?操演不能纯熟,兵力安能强壮?况八旗、绿营仅为陆军,适于传统的陆上安全防卫;现在,海疆日敞,海防日急,衰败羸弱的旧式军队难以适应现代国防之需。 这些洋人在1874年这个时代,对中国问题的看法,可以说让人心惊。 申报的讨论很快就传遍了各个口岸,连大明各个口岸都受到了影响,喜欢通过看报了解民间情势的朱敬伦也看到了这些讨论,他异常感慨,因为他发现,西方人评价中的那些清朝社会弊病,即便是已经持续进行了十几年改革的大明,依然存在。 唯一让他感到宽慰的是,在这些讨论的声音中,对日本侵台的另一个主角,大明政府,普遍给予了肯定的评论。 但朱敬伦对这些报纸讨论最满意的,主要还是大量民间知识分子的加入,这种大讨论,正是对民间知识群体的一种思想和现代意识的启蒙。 这种启蒙,不但在上海这个最开放的口岸产生,其实在大明的各个口岸,也因为官府始终没有限制言论,也因为香港是英国殖民地而限制不住言论,早就开始萌发。 ------------ 第五百八十三节 改革的实质 大明的报业十分繁荣,广府十四县中,除了从化县、增城县等少数几个县外,其他各县都出现了报纸,但在以九龙为中心,包括赤湾、蛇口在内的九龙港区,却是最活跃的。 最大的一个原因,除了这里经济最为发达,还有一个就是这里靠近香港,那些办在香港的报纸,时至今日,在自由度上,依然超过内地的报纸,不是内地对言论进行限制,而是在香港的报纸评论员,他们在思想上的负担更小,他们是真的什么话都敢说。另外就是,香港毕竟是英国殖民地,有大量的洋人居住,在香港的报纸,更容易受到洋人思想观念的影响,其中很多报纸其实都是洋人撰文,华人翻译的。 因此目前大明发行量最大的一份报纸,中外新报的总部依然继续设在香港,同时另一份新派报纸也开始飞速崛起,这份报纸叫做循环日报,他甫一出现就成了盈利最好的报纸,因为他的主笔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笔杆子,早在自己办报之前,就已经是著名的评论员了。 此人名叫王韬。 如果说中国有类似日本的福泽谕吉这样的启蒙思想家的话,前有魏源,后就要推这个王韬了。 此人不是广东人,而是苏州人,而且还是一个小才子,十八岁县考拿到第一成为秀才,但之后屡次不第,对科举大失所望。四年后跟随父亲来到上海。他父亲是一个教书先生,在上海开馆教书,认识了一些洋人。介绍王韬进入洋人主办的墨海书馆工作。 墨海书馆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很有地位的,因为他主持翻译了许多西方的科学书籍,重要的有代数学,微积分,植物学等,也翻译了一些西方的历史书籍,对介绍西方人文很有贡献。 王韬尽管只是一个年轻的秀才,但是对于洋人来说,也是如获至宝,他们很难找到中国有身份的读书人,更别说这种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了。因此他们的洋文翻译就马上跟王韬合作,翻译了大量的西方书籍。 王韬在墨海书馆一直工作了十三年之久,从年才离开上海,因为这年他匿名给占领苏州的太平军李秀成献策,建议他跟洋人结盟,学习洋人的先进管理,结果被清廷发现,他不得不逃亡香港。 在香港王韬继续帮教会翻译书籍,给报纸华字日报担任主笔。因为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跟洋人在一起工作,所以他往往能用更现代的观念阐述问题,而他本身又接受过传统教育,有深厚的旧学功底,文笔也很不错,所以他的文章角度独到,很有市场。 真正让王韬成名的,是从1867年开始,受到朋友的邀请和资助,去欧洲游历了一番。他先后到访新加坡、槟榔屿、锡兰、亚丁、开罗,意大利、法国,在巴黎游览罗浮宫等名胜,拜访索邦大学汉学家儒莲,随后继续搭火车到加来港口,转搭渡轮过英吉利海峡到英国多佛尔港,最后又到了伦敦。 他本就是一个很了解洋人思想的人,因此他的游历十分有收获,而且本人又喜欢记笔记,王韬在英国游历了两年,用华丽的辞藻留下了丰富的游览笔记,这都成为他后来写作的素材和思想的祭奠。 他还受邀前往牛津大学和爱丁堡大学做过演讲。 他在1870年回国,继续给华字日报当主笔,同时开始整理在欧洲的见闻,编译了法国历史著作《法国志略》,又因这一年普鲁士击败法国,引起世界轰动,王韬开始撰写《普法战纪》一文,在华字日报上连载,并得到申报的转载。 1873年,英华书院的主持理雅各回国,作为好友的王韬买下了英华书院的印刷设备,办起了自己的报纸,起名循环日报。王韬自任主笔,在《循环日报》上发表政论,他的政论,短小精悍,每篇千字左右,切中时弊,被认为是中国新闻界政论体的创造人。 他不但文字好,长久的翻译经验,让他的文字既有中文的美感,又有西方文体的严谨,而且视角独特。同时他广博的见闻,让他经常能够旁征博引,跟别人的评论不同,他不但能过提出批评,而且能够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常能说出法国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英国是如何处理这种问题的之类的答案。 王韬的评论,在此时的中国,当属一绝,比申报的评论更加透彻和平易近人,因此影响力更大,后世被尊为中国第一报人,即便是当世,也是一个风云人物。他在1875年,就连续发表了著名的《变法自强上》、《变法自强中》、《变法自强下》三篇政论,在中国历史上首次提出“变法”的口号,可以说是中国呼吁变法第一人。 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崇尚模仿德国,因此对王韬的普法战纪十分关心,这本书从报纸上摘录下来,刊发出21万字的单行本,在日本卖了好几万册,也让王韬在日本的名声很大,后来更是应日本人之邀请,访问日本。 李鸿章也知道王韬这个人,认为他“不世英才,胸罗万有”赞誉有加,可惜王韬没接受李鸿章的招纳,但李鸿章却为他活动,取消了对他的通缉,让他晚年得以回到大陆。 最不喜欢王韬的人,可能就是大明的官员了,因为王韬在香港报纸上写文章,批评最多的就是大明政府。 可朱敬伦却非常喜欢读王韬的文章,但他却没有干预这个人的成长路径,没有采纳某些官员的举荐,聘请王韬到大明官府做官。 因为朱敬伦觉得,王韬这样的人,他们最好的舞台,还是通过他们的言论和思想,去启蒙广大的民众,是作为一个启蒙思想家,而不是作为一个官员。朱敬伦甚至不无担忧的想,想王韬、福泽谕吉这样的人,真的让他们当了官,弄不好就从高高在上的思想家,一下子沦落成为嘴炮党了,那样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王韬当然是这个时代中国读书人物中的佼佼者,是启蒙思想家之一,但是这样的人,在中国不是一个,而是一大群。 可惜的是,一大群王韬,在中国没有起到一个福泽谕吉在日本起到的作用,他们根本就没有引起重视,除了极个别像李鸿章这样的老道政客外,权力阶层对他们的思想不感兴趣。 这是中国由于旧文化传统根深蒂固,跟日本相比是缺少一个福泽谕吉式的启蒙思想家,但是却有一大群申报编辑和王韬这样的人物,他们没有通过某一本书对整个民族进行启蒙,却通过报纸表达了他们的观点,通过报纸让他们的现代意识影响了更多的人。 中国也不可能出现福泽谕吉那种人物,因为在中国文化中有文无第一的传统,儒道里很难形成福泽谕吉式的思想教父地位的人,即便是曾国藩这种人,在他威望最高的时候,都依然有一大批人不服他。 魏源写了海国图志这样的启蒙书籍,在中国反响平淡,传到日本却引起了轰动,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因为在中国有大把不同意魏源思想的人,而日本人却很喜欢将外来思想和文化推崇到较高的地位。 这不能单纯的将中国人批评为麻木不仁,主要还是文明中心和文明边缘民族,对待文化的不同习惯使然,中国人习惯了自己创造文化,然后输送到四邻,日本习惯了从外面吸收文化化为己用。 这种不同的民族习惯,是近代史上满清和日本变革一个失败一个成功最大的文化因素。 但具体的因素,则一目了然,是双方掌握权力的上层精英,对待变革的态度完全不同。 其实中国遇到的问题,日本同样也遇到了,中国遇到的变革阻碍在日本也同样存在。 日本改革精神教父福泽谕吉就在74年10月给朋友的一封信中,就谈到了变革的困难。 他说:“日本的形势确实艰难。为在外交中享有平等,就要在国内消除狂妄。如先考虑内部事务,就不能有助解决外部事务;如处理外部事务,国内的混蛋就会蠢蠢欲动,如顾此思彼则将一事无成。事情虽如此艰难,但也没有理由不去努力。” 日本在处理国际事务的时候,同样遇到有国内混蛋扯后腿,但日本人显然更务实,他们“没有理由不去努力”。抱着这种,尽管困难很多,不管怎么做都有人扯后腿的现状,依然坚持必须做事的态度,日本最后成功了。 满清失败就在于,政府最上层经营,为了改革不断的进行争辩,争辩未必是什么坏事,理越辨越明,可问题是他们只是一个劲的争论。革新派和守旧派争执了几十年,但是争论归争论,就是没人去行动,一切只局限于空谈。真正塌实肯干的,就只有地方上几个大臣搞的洋务运动,还不得不搞的小心翼翼,无法得到举国的支持,最后在甲午战争的失败中中功亏一篑! 朱敬伦很庆幸,尽管大明作为中国这个文明中心的一部分,大明的国民也跟满清的国民一样,对待外来文化总是抱有自身的文化优越感,这些年对于外来文化的抵制和批评就没有断过,可是在朱敬伦的强行推动下,不但他始终坚持做事,而且他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通过派遣官员出国留学访问,通过他们在国内跟外国人接触,通过切实的官府变革让他们感到便利,已经影响到了一大批官员,至少是陈芝廷等这批官员,尽管在文化上还没有放下优越感,但是已经不排斥西方的管理制度,甚至已经开始主动的,有意识的去推动西方管理方法了。 可以说大明虽然也有很多的积弊,没有彻底解决官员贪腐问题,没有解决官场人情问题,更没有解决日益尖锐的社会问题,可是有一点朱敬伦可以确信无疑,那就是至少在大明高层,从朱敬伦到六部,甚至到府一级官员,都是一群做实事的掌权者。 这就早就了现在这种,从皇帝到官员都在做事,其中最大的原因,主要朱敬伦这个皇帝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而且确信自己这么做之后能够收到的效果。 朱敬伦很清楚,他要做的,不是亲自去办工厂,亲自去搞工业,他没有那种精力,他要做的,只是将权力始终交给这些能够转变世界观的官员手中,就像日本明治维新期间,他们的国家权力,始终掌握在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这种务实政客手中,而不是交给翁同和这样一批嘴炮党手里让他们慢条斯理的争论个几十年。 .朱敬伦很确信,只要他坚持这种做法,哪怕文化自豪感强烈的中国人在思想和文化上转变的速度慢一些,甚至始终无法转变,而是诞生出一种新的中西兼容的文化,那么至少在经济、军事上,大明绝对不至于落后。 因为只要这些肯干事实的官员掌握权力,他们势必会引进西方社会中最好的那部分,会鼓励兴办工业,鼓励工商业发展,那么大明不管行使的是什么政治制度,大明老百姓脑子装的是什么思想,工业也一定能够发展,经济也一定能取得成功。这些早就在后世被证明了,中国使用自己的制度,同样能打造出一个经济强国,一个世界工厂。 朱敬伦坚信这个道理:所谓变革、革命或者维新、变法等事业的成败,最根本的标志,就是能否让资源掌握在最正确的人手里,掌握在最正确的阶层手里,简单点来说,就是能否让最有效率的人,掌握社会资源,决定这些资源的使用方式,具体在这个时代,就是能否让工业企业家掌握社会财富进行工业投资。 只要坚持住改革的这个核心,朱敬伦的改革就不会失败。 目前这个改革,已经在行政上起到了相当的效果,官场有贪腐的积弊,但始终能通过各种渠道曝光出来,警察系统的反腐部门,由赫德领导直接向朱敬伦负责的监察部门谏议司,这些政府机构都在发挥作用。 报纸作为民间监督机构,在新闻没有管制,有香港这个英国人管辖的地方在,报纸也无法管制的情况下,民间舆论也发挥了极大的监督作用,历史上,日本明治维新后官商勾结现象严重,直到二战之后十年,日本放开了新闻管制之后,大量的腐敗案集中被报道出来,大批政客被捕入狱,这才遏制住了长达数百年的贪腐现象。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较高的公务员俸禄,让官吏不需要贪腐也能过上较为体面的生活,官吏始终是高收入和中产群体,没有不贪腐就过不下去的窘境,因此贪腐虽然一直存在,也始终被曝光,被打击,但却没有泛滥,没有形成制度性的腐敗。 在税务制度上,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成绩,从赫德组建的海关推广到全国的税务制度,即便放在全世界,也算是较高的水准,可以说税收制度已经跟西方的税收制度没什么分别,在收税能力上,毫不输给欧美的水平。 法律上,完成了普通法的程序建设。外交上,熟练掌握了西方的外交程序。军事上,武器装备已经跟上了国际主流强国,在军事制度上正在努力的进行建设。 这一切不但让朱敬伦认定大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且让大明切切实实的抢占了先机,在整个亚洲地区独领风骚,即便正在激进进行明治维新的日本,也因为自身资源问题,跟大明的国势相差太远。 能威胁到大明的,只有日益逼近的洋人势力。 朱敬伦的选择是,与其被动的倍洋人夺走利益,不如主动的跟洋人合作进行开发,夺走的利益总能够夺回来,失去的时间却永远找不回来。 朱敬伦有信心在跟洋人的合作和竞争中依靠地利占据优势,但是满清不行,偏偏满清现在出让的利益,在朱敬伦眼中,早就是大明内定的利益,所以他极其不愿意看到满清一步一步出让利益给洋人。 大明没有名义也没有力量阻止洋人不断的借机在满清身上攫取利益。 朱敬伦之前采用的方法是堵,在洋人还没有得到某些利益之前,堵住他们获取利益的渠道,所以他将青岛、大连等口岸,统统要到了大明手里,就是担心将来这些具有经济战略价值的地方,被洋人强取豪夺,堵住洋人在这些地区可能的扩张。 但这种被动防御的方式,不可能堵住所有的方向,总能给洋人留下大批的空当和机会。 日本侵台事件刚刚结束,英国人就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在中国内陆扩大权益的机会,英国公使馆翻译马嘉理在去云南接应打算从缅甸进入中国云南地区的英国探险队时,被云南当地民众打死,爆发了历史上有名的马嘉理事件。 英国人如果不懂得利用这次机会在从满清身上咬一块肥肉,那就真的愧对他们身上的海盗传统了。 只是这件事也将大明牵扯了进来,英国领事馆向大明洋务司提出一项建议,由两国一起合作,修建一条穿过缅甸,将大明跟印度联系起来的铁路,英国人管这条铁路叫做“不列颠之桥”。 ------------ 第五百八十四节 大不列颠之桥 英国公使的提议让大明洋务司十分诧异,朱敬伦对此也感到奇怪,他是搞外交出身的,马嘉理案的结局朱敬伦十分清楚:清政府道歉、赔款、惩治凶犯,同意英国开辟印藏交通,允许英国人往西藏、青海、甘肃、云南等省旅游。开辟宜、芜湖、北海为通商口岸;并扩大领事裁判权。 其中最有实际意义的,其实就是让英国得到了深入中国内陆的机会,而危害最深的是,让英国势力渗透进了中国控制薄弱又跟印度接壤的藏区,这导致了20世纪后半期中国和印度关系破裂。 但记得并不包括修建一条铁路。 不过倒是不列颠之桥(ge)这个名字提醒了朱敬伦,朱敬伦记得19世纪后半页,西方列强在非洲有庞大的横跨大陆扩张计划,比如英国英国制订了从开普敦到开罗的所谓“二C计划”,计划建立纵贯非洲南北大陆的殖民帝国。法国制订了从塞内加尔到索马里的“二S计划”,计划横断非洲东西大陆。德国制订了从东非洲到西南非洲的斜穿非洲大陆计划。 其实列强在中国也有类似的计划,比如德国人修建胶济铁路,就是向打通一条从北方深入中国内陆的通道;俄国人修建了东清铁路,意在谋夺东北;法国修建滇缅铁路,要从印度支那殖民地北上向云南和四川扩张。 德法俄三国都有修建铁路渗透中国的计划,作为世界霸主英国人不可能没有类似计划。 历史上,英国的计划是打通香港和印度,跨越缅甸和中国华南地区打造一座跨洋通道,名字就叫做不列颠之桥(ge)! 列强瓜分非洲的影响很大,英国人的“二C计划”通过教科书成为普通人的历史常识,但是对于英国在中国制定的不列颠之桥计划,所知的人就不太多了,主要还是因为这个计划最后没有成功,甚至都没有真正施行,最大的原因不是修不起,这个时代还没有大英帝国干不起的事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法国和英国之间的利益冲突。 英国计划通过缅甸和中国华南地区,将印度殖民地和他们在中国的据点香港连接起来,其中缅甸后来成为英国殖民地,通过缅甸领土没什么问题,如果真的想要,也有的是办法从清政府手里夺取一条铁路,英国最后之所以放弃这个计划,主要还是在云南跟法国的利益产生了冲突。 当时法国认为四川有矿产,很富裕,一心要从印度支那殖民地北上向云南和四川扩张,可这样一来,英国和法国的战略利益就在云南产生了交叉,双方都要控制云南这块地方。 英国当时殖民了缅甸,跟云南地理位置相接,有瑞丽江水路相同,法国则侵占了越南,有红河水道跟云南相通,可以说云南成了两国争夺的焦点。 最后经过各种暗中的竞争、较量和暗中交易,英国人放弃了争夺云南,中国西南地区基本上成了法国的势力范围,而英国则权力巩固在长江流域的势力范围,至于英法私下做出了什么样的利益交易,尽管没有明确证据,但基本上也能判断出,应该是法国支持英国控制中国长江流域,英国允许法国渗透中国西南地区。 满清绝对守不住云南的利益,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事情,在青岛、大连大明还可以堵,但在云南怎么堵?青岛大连那些地方,只跟大海相通,又是最好的口岸选地,大明占住了那些地方,列强也只能围绕这些地方进行发展。可云南不一样,云南不但跟英国已经渗透的缅甸接壤,又跟法国殖民的越南相通,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能在云南修建一道长城,否则根本就无法阻挡两头在利益面前血红着眼睛的西方强盗。 一个强盗满清都挡不住,更何况两头呢,圆明园可就是这两头饿狼烧掉的,满清高层对此印象深刻,他们绝对没有胆量阻挡这两个强盗同时动手。 朱敬伦很犹豫该如何保存云南的利益,他详细了解了这次事件的经过,跟自己记忆中的历史资料差不多,还是英国为了探索一条从缅甸通过中国西南的通道,排除了以军官柏郎上校为首的,两百人的一只考察团,从东印度出发,穿过整个缅甸的丛林地带,抵达中国西南边境。 北亰领事馆的翻译马嘉理则从北京出发,横穿整个中国内陆,抵达云南接应。这一点上十分有疑点,理论上来讲,英国应该是从大明的广西出发距离云南更近,可是他们偏偏派遣马嘉理从上海出发,途经汉口、湖南、贵州、云南,于12月初十到达缅甸新街,与柏朗会合后进入云南。 一路上马嘉理和随性人员仔细收集沿途地理情况,他的行为如果放在大明,很有可能被当成间谍抓起来。 但马嘉理不从大明经过,显然不可能是担心被抓,原因恐怕就在马嘉理的行走路线上,他从上海经过汉口、湖南、贵州到达云南,谁敢说英国人没有从云南经过贵州、湖南到达汉口和上海的目的呢? 在跟更开放的大明交往中,英国人可以明确提出想修一条通往香港的铁路,那么他们更有理由修建一条通往上海的铁路了,因为英国在上海的利益,十倍于在香港的利益。 分析了英国人的各种企图之后,朱敬伦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历史上如果英国真的认真这么做了,恐怕中国即便没有沦为像印度那样的地步,也差不多了。机缘巧合,让英国人没有下定决心进行这么庞大的计划,可以说真的是幸之又幸,日本人曾经认为,英国在印度的铁路修到哪里,殖民统治就扩张到哪里,所以日本对修建铁路十分积极,他们要自己修,而不想让英国来修。 现在问题来了,朱敬伦觉得自己摸清了英国人的目的,历史上英国因为始终无法扩大在中国的利益,对从印度修建一条通往中国的超级铁路兴趣不大,可是这个时代,由于大明的崛起,洋人其实在中国地区的贸易规模更大,难保历史不会改变,朱敬伦不得不防。 日本修铁路一开始也带有防御性质,后来满清政府也发现了这种情况,费尽力气收回了多条铁路的权利,比如京汉铁路、粤汉铁路等等,朱敬伦现在发现,要挡住英国人,似乎只能抢先一步,抢在英国人之前,修建一条铁路,而这条铁路,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中国地理上的边远地区——云南! 大明抢先一步在云南修建一条铁路,这样将来不管是法国要通往四川,还是英国想要通往香港或者上海,都将依赖这条现成的铁路,至于他们自己修建一条的可能性,第一是成本太高,第二朱敬伦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打算从满清手里要求到在云南修建铁路的独占权力! 至于有可能的干涉者,法国人不足为道,因为他们现在得先忙着把德国軍队请出法国,在东方唯恐大明跟他们争夺越南,暂时还顾不上跟大明争夺云南的利益,英国人倒是可能干涉,不过英国不是想要修建一条通往香港的铁路吗?那么他们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告诉英国人他们打算修建一条连通大明境内铁路网的计划,我们同意了。而且告诉他们,为了让英印地区的铁路能跟大明的铁路线相连,大明需要将铁路延伸到云南,我们将向清政府提出在云南修建铁路的倡议,希望得到英国的支持!” 这是利益交换,英国如果想要通过大明的国土将香港跟印度连接起来,他们就必须接受大明在云南修建铁路,所谓支持,那只不过就是一说,只要他们不反对,大明自己会想办法从满清手里要到这条铁路权力。 英国的利益是将印度跟香港连接起来,那么大明的利益呢? 朱敬伦了解之后百年的历史走向,让他做事情可以看到更远的未来,他深知道21世纪,中国为了修建一条通往印度洋的铁路,跟中南半岛上的泰国、新加坡等国家扯了多少皮,而现在英国送上门来想要修建这条铁路,从长远来看,事实上也是在给中国修建一条通往印度洋的通道。 因此如果真的修成了这条铁路,那不但是印度通往香港的不列颠之桥,何尝不是中国通往印度洋的大中华之桥呢! 连接印度跟香港对英国在中国的利益关系重大,因此英国回复很积极,他们对此表示了兴趣,他们愿意支持大明在云南修建铁路,但是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大明在云南修建铁路的过程中,如果需要资金和技术支持的话,必须优秀考虑大英帝国。 英国人的回复,朱敬伦正巴不得呢,此时的大明,既没有足够的资本和没有足够的技术能力来建设云南铁路。 ------------ 第五百八十五节 金融市场的想象力 历史上,新中国时期为了修建成昆铁路,举国体制的情况下,1958年开始动工,直到197o年才投入运营。天籁.⒉至于修建从广西南宁到云南昆明的铁路线,更是199o年才开工建设,在199o年代的技术力量和资金实力下,还花费了7年时间才全线贯通。 可以说,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世界级资本和技术的支持,大明想要修建一条从广東,穿越无数的喀斯特地貌和各种复杂地形进入云南,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现在英国人主动提出要提供资金和技术的支持,哪怕他们把这当作一笔划算的买卖,对朱敬伦来说,那也是瞌睡送枕头。但既然英国人认为修建这条铁路,他们能得到更大的利益,朱敬伦觉得英国人有可能出更高的价格。 所以他让伍崇曜答应了英国人的要求,但是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可以通过英国银行巨头融资,但是大明不能提供担保,只能以铁路本身未来的经营收入作为还款抵押,而不能让大明政府财政为此进行担保。可以雇佣英国技术专家,但是这些专家必须在大明方面工程团队的管理下进行工作,而不是控制铁路的建设。 后世中国在国外推广高铁的力度,才达到不让对方主权进行担保的地步,换了中国,其他达国家都不敢这么玩。 可英国人表示同意了。 几天之后,突然就有人找上门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广東中年。 此人叫做容翼廷,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并不显眼,但是他的背景放在后世可就大了,他是中国第一个留学生容闳的堂弟,他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了容闳,这个儿子的孙子叫容永道,后世全世界都大名鼎鼎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的“永道”二字就来源于此。 容闳当初之所以能够留学美国,就是以为容家相对来说要开放许多,或者说务实很多,没有那么多的排外思想,所以容闳从小就被送到了澳门的洋人学校学习,容家其他子孙也基本上都是这样,所以容家的子弟拥有一大批懂得外语的人才,这在开埠初期的广東和香港,是一个巨大的优势,让容家子弟中出现了很多买办。 容翼廷就是这样一个买办,他是香港渣打银行第二任买办,而渣打第一任香港买办,则是他爹容良,可以说他是带着他父亲人脉进入这个行业的,历史上,他的家族连续四代在渣打做买办。 渣打银行是目前为数不多的几家没有被朱敬伦控股的英资银行之一,1866年的上海金融危机,让朱敬伦的手得以深入大批英资银行中,可是有两家他没能得逞,一家是丽如银行,一家是有利银行,另一家就是这个渣打银行,这三家银行的共同特点是,他们都是香港的钞银行,他们都用够行港币的权力,事实上,在经济危机生的时候,正是由于港英政府最后的救助,才让这两家银行没有接受大明资本的控股,显然英国人不想让大明渗透进香港金融界。 在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银行始终都是汇丰银行,而排第二的往往都是渣打,但是要论起背景,渣打银行则比汇丰银行要深厚的多的多。渣打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维多利亚女王特许的意思,这是一家得到英国女王特许开辟东方贸易,总部设在伦敦的跨国银行。 从一开始渣打就是一家跨过银行,初始资本7o多万英镑,没有按照一般股份银行那样,缴纳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的资本就开业,而是缴纳了一半资本额。显然实力极其雄厚,如果说没有强大的背后势力那是不可能的。 1858年,开张第一年渣打在印度加尔各答开了第一家办分行,同年就在孟买和上海开办了第二和第三家分行,第二年在新加坡和香港开办分行,五年后在南非开办分行,加上在伦敦的分行,可以说这家银行基本形成了从伦敦到东方的英国殖民地布局。 这样的展度,显然不能用正常展度来解释,渣打背后的水深着呢。 容翼廷代表渣打第一个找上了大明政府,就足见他们的背景了,因为容翼廷正是来谈云南铁路借款的事情的,在这条铁路,甚至铁路修建计划还没影的时候,渣打就能找上门来,如果不是从英国政府哪里得到的消息,那就是直接从大明洋务司得到的消息,而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们抢在了所有在大明政府中背景更深的大明注资银行的前面,显然不可能是在大明得到的消息。 能让英国政府把刚刚敲定的草案,就告诉他们的势力,当然不会是杂鱼,肯定是一个巨头,至于是罗斯柴尔德还是巴林,或者是其他隐藏更深的巨头,那就不得而知了,很有可能是站着包括罗氏和巴林在内的一大批巨头。 容翼廷大包大揽,表示渣打可以帮大明从英国借到钱,利率相当优惠,只需要四厘,并且声称大明政府再也找不到比这更优惠的利率了。 他们并且提交了他们的融资方案,那就是渣打联合大批英国银行家提供这笔贷款,之后他会将这笔贷款打包在伦敦行债券,至于个渣打联合的是哪些英国银行家,容翼廷没说,可能他自己都未必清楚,他只是渣打这个冲在巨头前面的银行的,冲在前面揽生意的买办,银行背后的主人是谁,他没必要知道。 四厘的利率确实很优惠,欧洲最坚定的主权信用债券,英国的政府债券最多也只能用三厘来融资,大明政府都很难拿到四厘的低利率,更不用说一条还没影子的铁路呢。 伍崇曜的简报简单的说了这件事,朱敬伦知道里面的猫腻很多,但也算是正常的商业范畴,他并没有他关心,可是两天后,突然汇丰银行的经理亲自登门,也想承揽这笔贷款,他们的方案也是与英国银行家联合承揽,然后行债券在公众中消化,而他们给出的利率,也是极低的四厘。 汇丰银行跟英国银行业有业务联系这一点不奇怪,如果没有这种联系,朱敬伦还不会对组建汇丰那么热衷呢,当年鼓动怡和洋行组建汇丰,目的就是通过英国人的金融网络,打造一条世界级的金融链条,而最便捷的方式,就是直接融入英国的金融系统。 这几年在朱敬伦和伍崇曜背后的大力支持下,汇丰的展非常迅猛,每年除了股息,始终没有进行分红,利润全都拿来进行扩张,不但在中国的各个口岸开设了十三家分行,而且在印度的加尔各答、孟买,香港和新加坡,琉球和日本都开设了分行,就连伦敦和巴黎,都分别开设了分行。 即便是1866年的金融危机,汇丰都没有放慢扩张的脚步,不但没有停滞,反而趁着金融危机期间,在大明银行的巨额资本的支持下,收购了汇隆银行、利昇银行、呵加剌银行、利华银行、汇川银行、利生银行等六家英资银行,完成了朱敬伦对上海金融业控制的布局,只可惜实力最强大的丽如银行、有利银行、渣打银行以及法过的法兰西银行没能完成收购。 因此现在的汇丰银行,其实已经不再是一家简答的股份银行,而是一家康采恩式的垄断银行巨头。 而且伍崇曜和新安海关两股大明资本在汇丰银行中的占股查过了八成,可以说在这家银行中,大明资本才是真正的老板,英国人不过是小股东和打工的罢了。但小股东渣旬家族和麦迪逊家族对此很满意,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笔生意,而且是一笔非常划算的生意,因为以他们的实力,这家银行想要展到现在的规模和地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汇丰银行尽管是大明资本控股的,但朱敬伦只是让伍崇曜和新安海关分别向其中派遣了董事进行监督,具体的经营基本上还是委托给了英国人,但已经开始大规模招募华人,高层主要还是英国人,中低层已经基本上完全换成了华人。 在高层中用洋人,是为了继续保持这家银行的国际背景,所以现在的经理也是个洋人,英国出生的杰克逊,他是在汇丰体系中一步步爬起来的,1864年来到中国,在呵加剌银行中工作了三年,然后加入汇丰,成为汇丰上海分行会计师,68年成为汇丰汉口分行经理,7o年去日本主持业务,72年回中国接替麦克莱恩任汇丰总裁。 从代表渣打银行的容翼廷身上,朱敬伦反而无法现原因,但是从杰克逊这个英国人身上,朱敬伦反倒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通过伍崇曜跟杰克逊谈了一番之后,朱敬伦明白了英国金融界现在的情况,两年前爆的经济危机,让世界经济陷入萧条之中,但是这次经济危机是一场重工业危机,受危机影响最大的国家是美国和德国两个重工业强国,反倒是英国这个以纺织业为核心产业的国家,危机影响较小,因为轻工业在这次危机中只下降了1o%,而重工业几乎下降了一半甚至更多。 尤其是美国,经济危机第一年,就倒闭了5183家企业,而美国是英国最大的资本输出国。英国本来危机就不重,作为已经完成工业革命的国家,大量剩余资本找不到投资项目,持币观望想要现一个优质项目。 铁路本来英国资本是不敢碰了,英国国内的铁路修建基本上已经形成了网络,建设空间已经不大,英国资本之前主要是向美国铁路投资,可是美国的投机风太浓烈了,南北战争期间都没有停止投机风潮,结果英国投资者购买的美国债券经常不靠谱,比如被丹尼尔·德鲁这样的流氓资本家控制的伊利铁路等大铁路公司,经常以行注水股票、债券的方式,从投资者手里榨取钱财,甚至被称作华尔街的荡妇。 英国的投资者被美国铁路垃圾股骗了多次后,早就丧失了对美国铁路的信任,加上这次危机,导致美国铁路修建大受打击,许多大铁路一度停建,就更让习惯了投资铁路这种大项目的英国银行业巨头找不到投资目标了。 跟英国一样,主要以轻工业为主,而且还没完成工业化,有大把降价空间的大明,在这次经济危机中受到的损失也较小,经济和财政状况相对优良,大明是一个不错的投资机会,可是大明之前并不太喜欢英国资本,英国资本在大明没什么市场,尤其是银行业,几乎都被大明排挤了出去。 所以这次大明跟英国政府达成的使用英国资本和技术的协议,是英国银行巨头切入大明的最好机会。 但问题是,他们如何以这么低的利率将债券推销给英国投资者呢?他们是如何让英国投资者信任一条还没有谱的铁路有偿还能力呢? 杰克逊告诉伍崇曜的原因是愿景,他个人认为,如果能够将英国最大的殖民地,和亚洲另一个大市场中国联系起来,会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想象力,试想一下如果英国投资者认为这条铁路能够让英国在中国取得像印度那样的利益,那么这么一条铁路的盈利预期,将是让人迷醉的。 而大明在云南修建的铁路,将是连接中国和印度的必经之地,只需要想象一下中国和印度两个单词,这两个世界上人口第一和第二多的地区的前景,好愁找不到投资者吗? 显然在巨额铁路债券的生意面前,杰克逊和渣打银行这样的金融企业,他们挥出了极其丰富的想象力,而想象力在金融市场里,就意味着财富! 这个故事很好,但是朱敬伦听完后,还是无法决定将融资生意交给谁,显然他们背后都有各自的金融网络,都站着一批金融巨头,而且很可能还不太一样。 渣打银行没有暴露他们的幕后支持者,但汇丰却告诉了伍崇曜他们将跟伦敦的朱尼厄斯摩根公司合作,朱尼厄斯摩根公司,正是摩根家族跟朱尼厄斯家族的合伙银行,而这两个家族则跟罗斯柴尔德家族进行合作。 那么渣打银行背后,恐怕就站着巴林家族了。 想到这里,朱敬伦本想将生意直接交给巴林家族,可是又不能不管汇丰银行的利益,毕竟这才是自家的银行,权衡之下,朱敬伦暂时放弃了对贪婪的犹太人的不满,决定将业务交由这两家分担。 但是前提是大明的先拿到在云南建设铁路的权力! ------------ 第五百八十六节 争夺云南大铁路 因为马嘉理案,英国正在跟清廷谈判,英国以威妥玛为全权代表,清廷派出的则是李鸿章。 威妥玛是英国驻大明公使,而驻北亰公使则是傅磊斯,可傅磊斯却只是以参赞身份署理公使的,显然在英国目前的概念中,大明已经是一个比满清更重要的国家了。 一般情况下,傅磊斯可以全权处理对满清事务,但是出现了马嘉理案这样的大事件,则由明清公使组成团队一起处理,能力更强的威妥玛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全权代表,而傅磊斯只能作为团队成员配合威妥玛。 威妥玛和李鸿章俩人先是在天津谈,始终没有谈拢,接着又在烟台谈,依然谈不拢。 至于铁路的问题,倒不是僵持的重点,威妥玛除了一开始提出铁路问题,被李鸿章严词否决之后,就很少再提铁路问题了,显然英国人发现满清抵制铁路太厉害,而云南总归不是在英国控制范围内,在这里修铁路英国人也不放心,另外大明既然跟英国达成了协议,由大明来修建这样一条铁路,情况会更好一些。 僵持主要僵持在通商贸易上,英国人要求开放的新口岸太多,要在云南、四川驻扎领事,开放奉天大孤山、湖南岳州、湖北宜昌、安徽安庆,四川的万县、重庆和成都等地为口岸,还对进口关税提出了新的要求,比如免除厘金。 李鸿章此时已经不是天津教案时候只知道耍痞子手段的吴下阿蒙了,他身边有大批精通洋务的顾问,很多都是洋人,所以他已经比较了解国际法了,跟英国人据理力争,反驳性的提出了增加鴉片厘金的要求。 威妥玛则表示,如果清政府答应免除厘金,并且允许进口货物在口界内完税,领取半税单之后,免收一切通行税,英国就可以默许清政府增收鴉片厘金。 李鸿章又表示,英国在云南、四川开设领事馆,跟马嘉理案完全无关,不应该列在谈判内容中。李鸿章还表示,开放新的口岸可以答应,关税也可以进一步减免,允许免除一些英国商人的税收,至于厘金问题暂时搁置。 威妥玛提出要求清廷派出大员去欧洲道歉,但在经过印度的时候,跟印度总督进行商务谈判,李鸿章则以不符合专行为由,予以拒绝。 就在谈判紧张进行的时候,总理衙门突然向李鸿章传来一个消息,大明要求获取在云南修建铁路的权力。 大明要求在满清疆土上修铁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当年占领北亰,就提出了许多修铁路的要求,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铁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现在又要在云南修铁路,李鸿章很不以为然。 但是他不敢轻易答应,上次因为台湾问题,他已经被太多人骂了,他不想招更多的骂,所以能不跟大明有瓜葛,就尽量不要跟大明有瓜葛,以免瓜田李下,惹人怀疑。 因为大明和满清现在的关系极为复杂,双方签订了友好条约建立了外交关系,可是两国毕竟都是中国人的国家,就有着一个争天下的关系在里面,根本不可能成为正常的邦交国,清廷始终将大明看作最大的威胁,威胁程度还在太平天国之上。 李鸿章又是一个领兵的大臣,他的身份如果跟大明联系到了一起,会给人不好的想象,弄不好会毁了他的前程。 大明只是要求修铁路,大清可以拒绝了,李鸿章立马回复总理衙门,让他们拒绝大明的要求,告诉大明,云南山地众多,地无三尺平,交通都靠马帮,如果修了铁路,会让大量的马帮失去生计,为百姓生计着想,大清无意让人在云南修建铁路。 正忙于跟英国谈判的李鸿章,显然没有重视大明提出的要求,这让他给自己惹来了一个大麻烦。 大明不像英国,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进行谈判,明清之间目前没有冲突,而且还通过交割台湾,让大明表面上承诺不向太平军提供武器,同时却向满清大批出口各种口径的大炮,表面上看,明清之间的关系相当融洽。 没有借口,那就必须制造借口了,朱敬伦决定好好给李鸿章这样的张开了半支眼睛的满清文人上一课,让他们知道资本时代的国家间竞争,是多么的残酷和不择手段。 于是大明突然增派了在上海的舰队,同时开始巡航长江,从上海到九江不停巡航。同时还调集了一万人布防在九江,对外宣称是防范太平军北伐过程中出现的溃兵流散问题,可却让江对面的清军变得紧张不安,毕竟九江对面可就是湖北黄州府和安徽的安庆府,另外九江位于汉口和安庆之间,如果大明舰队切断这里的水路,曾国藩在安庆的湘军,就将得不到湖广的支持。 同时云南也传出了大明增加了在广西最西边的小镇安厅的軍队,并且以剿匪的名义,多次进入云南广南府的富州境内,对当地驻军视若无物,险些爆发冲突。 显然大明在挑起事端。 李鸿章这才紧张了起来,英国人的威胁很大,英国人的力量也很强大,大明的力量虽然不如英国,但李鸿章始终觉得大明更危险,因为英国派兵跟清军开战,赢了不过多要点好处罢了,可大明却始终有可能会灭亡满清朝廷。 现在大明开始在云南边境挑衅,如何让李鸿章不紧张,但让他更紧张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根据太平军内部密探的密报,大明洋务司竟然秘密开始跟太平天国进行谈判,就太平军正在进行的北伐问题,讨论合作的可能性。 太平军北伐虽然已经被挡住了,不管是汪海洋对扬州的攻势,还是杨辅清对巢县的攻势,都已经被清军阻挡住了,目前虽然两地还处于半包围之中,可李鸿章这样的人物,已经从中嗅到了反攻的味道,如果此时大明突然插一脚进来,别说反攻了,很可能让太平军在长江一带取得突破,真的占领扬州、巢县,在长江以北站稳脚跟! 更危险的是,如果大明和太平天国两大敌人联合起来,他们真的有可能一鼓作气北伐灭掉大清朝廷。 这种重大的事情,李鸿章不敢自己做主,马上就上书了朝廷。 清廷平日里对曾国藩再三提防,可是到头来真到危险的时候,他们发现还得靠曾国藩,于是他们第一时间咨询曾国藩,询问如果大明和太平天国联手,湘军在长江以北抵挡住他们进攻的机会有多大,曾国藩非常干脆的回答是没有任何机会。 满清朝廷真给吓坏了,一群王公大臣吵个没完,许多还大言不惭的高叫着要灭了大明,一鼓作气荡平逆贼,可他们要是真有这种本事,也不至于让湘军做大了。 慈禧是真的给吓坏了,她提防曾国藩,但她也相信曾国藩,曾国藩说他挡不住明军和太平军的联合攻击,那就是真的挡不住。 不但是慈禧,奕欣也给吓的够呛,马上进宫跟嫂子商议。 奕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跟慈禧汇报了一边,慈禧这才知道,这次大明闹事原来是有因由的,原来是因为李鸿章拒绝了大明修铁路的要求,才让大明开始搞事情。 慈禧不由怨恨李鸿章道:“你说说,那些南蛮子(指大明)不就是要修铁路吗,还不定是不是真修呢,李鸿章惹他们个什么劲啊,让他们去修好了。” 奕欣叹道:“铁路修到哪里,大兵就能开到哪里。李鸿章也是担心南蛮子借铁路运兵,所以不敢答应。” 慈禧不由垂泪道:“他修路运兵,不修路兵就动不了了?说破天去,还是咱自己个不争气,那曾国藩不管怎么催促,就是不救巢县和扬州。咱八旗自己倒好,平时一个个牛皮吹的山响,一听说南下打仗,就一个个上折子说病了。咱大清的江山,不自己拿命去保,难不成当真要交给汉人啊?就算要交给汉人,可也不能交给那粤匪(指太平军)和南蛮子啊。到时候连我带你们一个个都别活了!” 见慈禧发怒,在朝堂斗争中,早就被慈禧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奕欣赶紧跪下,连连请罪。 组建八旗新军是他的主意,也是他亲自抓的,他看富珠哩练那些兵也练得不错,可是前些天打算调兵南下增援鲍超,结果才刚跟几个王公商议了一番,还没有定议,那些军官们,就开始托病请辞,当真是让奕欣丢了老脸了。 慈禧见奕欣磕头如捣蒜一般,不由叹了口气。 “罢了,这事怪不得你。八旗兵不争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慢慢练着吧。这眼巴前的事儿,你可得给我办好了。你回头跟李鸿章说说,大明要在云南修铁路,就让他们修去。他们嚷嚷着修铁路多少年了,修不修没个准儿。先把鼻子底下的火灭了,再想以后吧。也别苛责他了,都是给朝廷办事,他也是一片忠心。你这里安抚一下,回头拟一个封赏的旨意也就是了。” 说话间慈禧就将一切后续问题都安排好了,奕欣只得照准办理。 大明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满清许可大明在云南境内修建一条铁路。同时很快李鸿章也对英国进行了让步,结束了跟英国就马嘉理案进行的谈判,这次李鸿章对英国的让步,明显比历史上要大的多。 ------------ 第五百八十七节 反攻 老实说,李鸿章是在烟台条约谈判中,才第一次展现了他的外交才华。 在这次谈判中,专业的威妥玛不断采用撤使、断交及武力相威胁等方式,多方面对李鸿章进行施压,换做其他满清大臣,恐怕早就承受不住压力而妥协了。 但是李鸿章作为清政府代表,运筹帷幄、掌控全局,以询问、安排、部署云南巡抚岑毓英对马嘉理被杀案的侦破、审理等工作,从正面解决问题,而不再是之前在天津使用的痞子手段,试图蒙混过关。 发现英国人坚持单独跟清廷谈判,而谈判的内容是关乎利益问题后,李鸿章立刻将英国的一系列蛮横要求公之于众,同时利用其他国家对于英国试图独占中国利益而不满的态度,给英国施加强大的压力,力挽狂澜保护了一些利权。 显然他已经对西方的外交方式掌握纯熟了,而且诞生了他标志性的外交思想以夷制夷。 但因为国力限制,李鸿章依然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比如在威妥玛的坚持下,给英国进口商品减免了一定的厘金,但是却以此换取了英国接受清廷提高鴉片厘金的要求,这给清政府争取到了一笔丰厚的利税。 威妥玛看似为英国争取到了足够的利益,可问题伤害到了鴉片利益集团的利益,结果这份《烟台条约》反倒是最后在英国议会没有获得通过,知道10年后英国议会才予以批准。因此这份条约,除了清政府再一次丢人之外,在利益上反而没有什么重大的损失。 倒是大明从这次事件中,利用军事压力,夺取了在云南修建铁路的特权。 跟总理衙门签订了协议,允许大明在云南修建铁路,并且给予了三十年的专利权,任何国家和个人,除非得到大明的许可,否则不能在云南修建铁路。由于跟大明有协议,英国默认了大明的这个特权,而法国人还没有恢复国力,他们正在努力重整军备,恢复法国在欧陆的大国地位,还没有能力在东亚跟大明竞争。 在获取了这份特权之后,大明立刻启动了铁路计划。 铁路建设,名义上是给予了广九铁路公司,可事实上,修建的权力其实是给了兵工厂,因为广九铁路公司同时交给了兵工厂运营。 过去的兵工厂,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官方机构,从设置上和兵工厂员工的心理认同上,他们都认为这是一家官府机构,类似于明清的官办作坊。可是经过郝可久改制之后,兵工厂变得不一样了。 郝可久这个出身于日升昌的掌柜,是一个非常强势的管理者,这是日升昌的传统。日升昌票号的投资人是平遥富商李家投资的,但是李家反倒在日升昌的经营上没什么印迹。真正影响日升昌发展的,正是一个个大掌柜。 第一任大掌柜雷履泰就是一个极其强硬的管理者,当年李家财东认为雷履泰的经营方式太过保守,于是李家少东家跟二掌柜毛鸿翙商议,希望能够扩大在外地的分号。结果惹怒了雷履泰,他召回了在各地的分号,打算让日升昌歇业。最后逼得少东家亲自去给雷履泰磕头谢罪,并且开除了二掌柜毛鸿翙才罢休。 雷履泰的强势作风,传承给了后来的掌柜们,形成了日升昌大掌柜负责制的制度。 郝可久到了兵工厂,也变成了一个说一不二的强势领导。但有一点,他的一切出发点,都不是出于私利,而是为兵工厂考虑,他始终将兵工厂的利益作为第一位,这是一个专业的经理人应有的素质,只有晋商这种平稳的传承了五六百年的商业群体中,才能诞生出这种文化,就好像当年荷兰首先诞生了信托经营的股份制一样,这是文化的力量。 郝可久以兵工厂利益为重,四处为兵工厂扩展利益,不但大肆生产民用品与民争利,甚至连砖厂这种行业都不放过,逼得一些老砖窑陷入困顿。 在其他方面,只要兵工厂能做,能赚钱的业务,他都想尽办法插手。铁路业就是如此。 当广九铁路刚刚建好的时候,还没人能确认这条铁路能盈利,当时由于是抽调的兵工厂的技术人员进行铁路的管理和运营,郝可久雁过拔毛的性格,让他跟工部要了一笔管理费,作为兵工厂帮忙管理的费用。 但是广九铁路之后运营良好,三年就收回了全部投资,变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产业,是户部一只下金蛋的鸡,这时候郝可久觉得兵工厂吃亏了,铁路维修、调度甚至财务都是兵工厂在负责,而兵工厂只拿一点管理费显然不合理,多次跟户部闹腾,把户部得罪了一个透。 郝可久自认为兵工厂是官办产业,因此他并不惧怕户部这样的部门,不然他也没这个胆子。而且背后还有工部的支持,他更是放心大胆的给户部施压。 等到大明要修建云南铁路之后,郝可久终于再次找到了机会,他再次提出要求管理铁路的要求,并且要求将铁路直接置于兵工厂之下,成为兵工厂名下的产业,他还告诉户部说,反正不管兵工厂还是铁路,都是官府的产业,把铁路交给兵工厂,不过是左手的东西交到右手而已。 在工部的支持下,郝可久这次如愿以偿。 郝可久立刻组织勘探团队从广西进入云南,进行地形勘探,收集地理资料,为铁路选址做准备。 在资金上,郝可久开始了跟渣打和汇丰银行的谈判,将从南宁到昆明路段的融资业务,委托给了汇丰银行进行,但他要求年息不得高于4厘,而且必须在铁路建成后进行偿还;将昆明到蛮允段的融资交给了渣打,条件跟汇丰相当。 在技术上,除了之前牵扯到地形特征、矿产资源的地理勘探工作外,将其他工作大多数都交给英国人来做。因为兵工厂扩张太快,实在是没有足够的技术力量。 目前正在修建的广州到九江铁路,已经修建的四年多,但才刚刚穿过了韶关一带的梅岭群山,进入江西的赣州境内,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通车,谁都说不好。这条线就将兵工厂的技术力量几乎占用净了,根本没有余力在其他方面扩张。 英国人已经获得了修建穿越缅甸的铁路特权,他们通过两次英缅战争,不但占据了下缅甸,而且把缅甸人打怕了,根本就不敢拒绝英国人的任何要求。 所以英国人打算以缅甸的曼德勒为中心,往南修建到港口仰光的线路,往西进入孟加拉地区,通往达卡和吉大港,最终跟印度境内的铁路线连接在一起。 两国商定,在两年内,完成全部的勘探工作,三年内两国必须开工,十年内完成通车。 就在明英两国分别开始了铁路线的勘探工作不久,长江一带的占据终于出现了变化。 已经在安庆养精蓄锐了两年的曾国藩湘军,突然如同猛虎出山一样,从安庆方向攻入了无为州一带,在巢湖流域,跟太平军杨辅清部爆发了大会战,已经围攻巢县两年,让鲍超拖的精疲力尽的太平军,几乎是一触即溃,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在湘军的打击下土崩瓦解,向长江方向溃败。 几乎是同时,李鸿章的淮军突然从山东南下,沿着运河快速进兵到了扬州,从侧翼袭击了包围扬州的太平军汪海洋部,李鸿章的淮军,这几年装备了大量的新式武器,装备线膛步枪超过一半,而且拥有上千门各种口径仿制克虏伯线膛炮,汪海洋部乃是太平军的杂牌军,根本就挡不住淮军的雷霆一击,才坚持了不到十天时间,就像杨辅清部一样土崩瓦解了。大批士兵丢盔弃甲,沿着运河撒丫子往难跑,希望逃到江对岸去。 朱敬伦得到消息后,竟然没有觉得任何意外,仿佛这就是天然应该发生的一样。 因为和太附和曾氏湘军的特质了,当年曾国荃率兵在安庆围城两年,将太平军耗得精疲力尽,最后湘军赢了。后来又在天京围城两年,要不是明军插手,最后还会是湘军赢。 现在风水轮流转,换做太平军围城两年,杨辅清跟鲍超部相互消耗的精疲力尽,汪海洋跟左宗棠部消耗的精疲力尽,然后曾国藩和李鸿章湘淮集团猛虎出闸,一下子就将太平军击溃,这种情况,跟当年曾国荃在安庆外围,任凭陈玉成疯狂反扑就是不为所动,在天京城外,让李秀成三十万大军猛攻,始终能够坚持围城,再一次证明了,在精神意志上,湘军的坚韧程度远胜太平军。 杨辅清部二十万大军,最后逃到长江边的不足十万,汪海洋部二十万大军,同样不足十万。 朱敬伦在收到具体战报的时候,也不由得感叹一声“好狠”,他感叹的不是湘淮集团对太平军的杀伤,而是感叹曾国藩师徒竟然给太平军留下了接近二十万人,这二十万人,就是二十万颗地雷。 真的好狠! ------------ 第五百八十八节 天国从此不太平 李秀成就是缺乏这股狠劲。 当初他将杨辅清部和汪海洋部统统排斥到了江北,怎么看都是一招高明的政治谋略,如果换成袁世凯这样的人物,基本上就掌控了太平天国,因为袁世凯接下来第二步,肯定是在江南彻底肃清反对势力,在所有的军事力量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肯定会将那批压在自己头上的洪姓王爷势力剪除。 但李秀成没有,他只是简单的排挤了不是自己嫡系的军事力量,仅此而已。 政治上的优柔寡断让他彻底失去了机会,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如果李秀成够狠,他就能坐视那近二十万杂牌太平军,在长江以北自生自灭,用自己控制的水师封锁长江,那么他依然可以跟满清划江而治。 可如果他一旦将这二十万人放入太平天国境内,这批人不会感恩李秀成的救命之恩,反倒会将李秀成势力恨到骨子里。因为当初就是李秀成让他北伐的,而现在北伐失败了,他们回到了太平天国,失去了在江北的一起地盘、财富,李秀成不可能给他们,那他们就要恨李秀成。 可惜李秀成不够狠,他无法做到在洪姓王爷,甚至洪秀全的压力下,放任二十万太平军自生自灭,他派出了水师,不是去封锁长江,而是将这些人全数接回了江南,在此期间,曾国藩和李鸿章都没有攻打他们。 李秀成将杨辅清部十万人最后安置在江南的芜湖地区,而将汪海洋部安置在镇江地区。 看到李秀成的做法,朱敬伦马上就明白,太平天国今后不会太平了,将会不但的走下坡路,他们的扩张时期结束了。 从此之后,他们不但没有余力扩张,反而有可能爆发内战。 因为杨辅清和汪海洋今后绝对不会再次北伐了,太平军要北伐,就只能是李秀成的嫡系人马去北伐,可在杨辅清和汪海洋的掣肘下,李秀成又不能放心大胆的将自己的兵力派到北方去。 李秀成在政治上犯得这个错误,不但葬送了太平天国的未来,也给太平天国的命运中,埋下了一颗注定要爆炸的炸弹,至于什么时候爆炸,得看李秀成自己的行为以及曾国藩师徒的对策了。 但很确定的一点是,太平天国政权,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基于这种思想,朱敬伦决定尽快扩大大明在江南地区的利益,趁着太平天国政权还能抵制住洋人的压力,将大明的利益渗透到这个国家的角角落落里。造成既成事实之后,即便将来满清收复了这些地区,也必须默认大明在这里的利益。 当然这只是准备之一,军事上的准备也在进行,那就是做好随时北上在满清之前吞并太平天国,至少是跟满清瓜分太平天国的准备。 一般情况下,这种计划朱敬伦都是高度保密的,不会通过政府,因为通过政府,就难保不会被赫德知道,赫德知道了,就难保英国政府知道。 做这种事情,朱敬伦都是直接找伍崇曜商议,直接动用伍家的商业力量来进行。 根据朱敬伦的要求,伍崇曜还真的有合适的人选。 正好还是他洋务司范围的力量,徐荣村家族。 徐家是买办世家,但也是商业巨头。 在徐家第二代佼佼者徐润的经营下,他们收购了破产的怡和丝厂,将怡和丝厂搬迁到了苏州境内的盛泽镇,起名荣记丝厂。 但是之后他们遇到了很大的难题,徐润在盛泽镇开办荣记丝厂,目的是扩大这里的辑里湖丝产量。 辑里湖丝在这个时代,乃至在后世都是顶级的丝绸原料,因为这种生丝的光泽和韧性都是生丝中的佼佼者,哪怕是手工产品,送到博览会就能拿金奖。 这个时代,西方育种追求的是产量,因此西方的蚕种向肥大方向发展,蚕宝宝个头大,蚕茧体型自然也大,缫出来的生丝产量相应也大。可是辑里湖丝的育种理念则高度追求了品质,一根辑里湖丝能够吊起七枚铜钱,十分惊人。总结起来,辑里湖丝具有“细、圆、匀、坚、白、净、柔、韧”八大特点,并且在这八大品质上都是一流。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辑里湖丝色泽和韧性品质都是一流,可是产量则大大不如其他生丝。 因为孕育辑里湖丝的蚕种,是一种叫做莲心种的蚕种,顾名思义,这种蚕种的蚕茧,只有莲子大小,别说跟西方培育出来的大白蚕相比,就是跟江南其他地方的蚕种相比,也是大大不如。 所以辑里湖丝的产量一向不大,产量小,品质高,这很符合奢侈品的定义,因此辑里湖丝织成的各种丝绸产品,也是西方贵族最热衷的高档衣料。 徐荣村开办的荣记丝铺,过去就是用辑里湖丝在伦敦博览会上取得了金奖,从而打开了名气,并且随着徐荣村在大明洋务司效力,更是大大拓展了荣记的国际网络,他们将办事处开到了伦敦和巴黎,向英国的麦克斯韦尔和法国的里昂提供原料。 可这种原料产量太低,大大制约了荣记的发展,所以徐润才收购了破产的怡和丝厂,打算利用机器生产扩大辑里湖丝的产量。 但徐润对技术的生疏,让他遭受了重大损失。他最后发现,花费了巨额资金搬迁到盛泽镇的缫丝机器,根本就无法利用莲心种这种蚕茧,这种小蚕茧,就很难用机器进行处理,徐润是一个有魄力的年轻人,他后来能成为中国四大买办之一,自然有自身的优秀品质,不肯轻易放弃就是这种品质之一。 反正已经投入了巨资,他咬牙继续坚持,从意大利和法国聘请了专业的工程师,请他们到中国专门针对莲心种进行试验,调整机器,研究新的生产工艺,用了三年的时间,又增购了大量更精密的机器,才终于试制成功,打造出了专门用来缫制莲心种的专用机器,去年年初,荣记丝厂才真正开始正常生产,可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将产量扩大了一倍,比手工生产的质量也大幅提高,在均匀度方面,远超手工产品。 结果就是荣记的利润大大提高,不但一下子收回了成本,而且在湖州的南浔镇、震泽镇开办了两家工厂,垄断了这一代的莲心种蚕茧来源。 也让徐家成为在太湖流域最成功的大明资本。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伍崇曜认为徐家是执行朱敬伦扩大大明资本在江南利益政策的最佳人选,他找自己的部下徐荣村悄悄一说,得知这是皇帝的意图之后,徐荣村二话没说,立马然侄子徐润投入巨资,在太湖周边的宜兴、无锡和长兴等地,分别投资兴办十座工厂,直接垄断这一带的优质蚕茧资源。 有徐家这种合适的人选,大明在江南生丝行业的利益扩张进展即顺利又容易,可江南地区可不仅仅只有生丝一种利益。 太平军统治的江南地区,历史上一直都是中国的富庶地区,在农业时代,这里是最好的鱼米之乡,有苏湖熟天下足的称号,只要苏州、湖州一带丰收,天下就没有饥馑之忧,大航海时代之后,融入国际经济体系的江南开始从粮食生产向经济作物生产过度,苏湖一带成为了最好的桑蚕中心。 但江南还是中国最好的优质茶叶产区,西湖龙井始终就是中国名茶的代表。但在全球化时代,显然西方市场更加重要,而西方人可不喜欢龙井这种绿茶,于是江南茶商们慢慢引入了南方的红茶制作方法,在祁门一带试制成功了祁红这种高香红茶,在品质上马上就跟福健大红袍,江西宁红,广東英红并列中国四大高香红茶。 四大红茶中,大明现在已经掌控了其中三种,也就是刚刚培育出来的祁红还没有掌控,作为垄断世界茶叶生产的国家,早就将红茶生产当作战略性产业,就在今年徽州商人胡元龙试制成功祁红,立马就在上海市场上受到了洋人的追捧,显然大明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伍崇曜本身就是世界第一流的茶叶巨头,可他还真的没有能力渗透进太平天国的茶叶产区。在动用政府力量之后,伍崇曜选中了一个合作对象,那就是江西饶州府浮梁州的一个江姓茶商。 浮梁地处江西东北,除了拥有中国瓷器中心景德镇之外,这里历史上还是一个著名的茶叶产区,唐代白居易有诗云“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的诗句,早在唐代,这里的产业生产已经很有名气了。 而浮梁另一大特产则是瓷器,中国的瓷器之都景德镇,就位于浮梁境内。生产丝绸的湖州府南浔镇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一个湖州府比不上半个南浔镇。在浮梁这句话可就不是夸张了,一个饶州府可能还真的比不上半个浮梁城。一般的县令都是七品,浮梁县令的品级都不一样,是特设的五品官。 江氏在浮梁开办了一家天祥号茶庄,世代经营茶叶生意,不但自己开辟大面积的茶园,还在临近的太平军控制区的徽州府的祁门和婺源两县有生意,更重要的是,江氏还在上海开设了茶庄,茶叶都通过洋人出口海外。 伍家看重的就是江氏这条生意链,可也不仅仅是这样,因为伍家并不缺渠道。他最看重的其实还是江氏所在的地理位置,也就是浮梁的地理位置。 浮梁东边紧邻的是太平天国控制区徽州府的婺源县和祁门县,这两个县都是太平天国统治区的优质红茶产区,鼎鼎大名的祁红,就出自祁门,这才是伍崇曜真正看重了江氏的原因。 伍家的资本,加上江氏的地利,伍崇曜有信心通过江氏的天祥号,在短时间内垄断徽州地区的茶叶资源。 他的做法非常霸道,跟江氏说好之后,出资三百万,调集了大量技术力量,进入徽州,短期内开办三十家机器制茶厂。有这三十家机器制茶厂,别的不敢说,至少能够垄断祁门和婺源这两个产区的优质红茶资源。接着再向整个徽州渗透,事半功倍。 垄断江南地区的优质蚕茧原料有徐家这样的商业巨头,垄断徽州地区的优质红茶原料,有江西婺源这样的地利之便,可是对江南的另一大经济商品棉纺织业,大明就没有办法了,因为大明的棉纺织业实在是不争气。 ------------ 第五百九十节 大明棉纺业困境 大明政府对棉纺业的重视程度,跟前些年对茶叶和生丝生产的重视程度一样,可是棉纺织业就是没有像茶叶和生丝产业一样,飞速的发展,始终处在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1868年,朱敬伦从法国博览会上回来,当时爆发了锦纶堂砸毁继昌隆缫丝厂事件,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流放了几百个地痞流氓,同时锦纶堂行首认罪后自杀。 但之后锦纶堂这个由丝织作坊、蚕茧商人、生丝和丝织品商人组成的巨大行业商会,开始了带着一种私人愤怒性质的转型,他们恨的,当然就是工部尚书陈启沅家的继昌隆缫丝和织稠等产业。 由于跟工部尚书不睦,锦纶堂不需要官府资本的支持,他们本身也不缺乏资本,本身就是积累了多年的商人组成的组织,加上采用了集资方式,短时间内,他们就组建了规模庞大的丝织工厂。 在生丝产业上,过去一个个下到乡间收购蚕茧和生丝的商人,开始直接在地头建厂,生产生丝原料。在织稠行业上,他们在佛山和广州分别建设了规模庞大的两座织稠厂,生产各种品类的丝绸产品,印花绸和平纹绸是最大产品。 短短七年时间,借助旧行会掌握的商业网络,他们经过工业化生产提高的效率,进行了完美的释放,这些效率的提高,最终变成了丰厚的利润汇报。 锦纶堂能够超过陈启沅的家族企业,这一点让朱敬伦相当受触动,他分析了一下这种旧行会拥有的优势后,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们过去一直从事丝绸行业,他们知道哪里有蚕茧,哪里有市场,而陈启沅这种工业家,却完全是从乡绅转变过来的,显然在乡绅和商人之间,商人搞工业,比乡绅更有优势。 锦纶堂的例子,让朱敬伦大受启发,所以大明政府这五年来,一直在推动一项政策,那就是推动就行会向现代化转变,在工部的推动下,福健会馆转型成了现代航运集团;佛山的铁行和炮行分别建立了新式机器制造工厂。 同样,也推动了棉纺织行会建立了机器纺纱和织布工厂。 在推动这些行会转型的过程中,陈家继续发挥带头作用,继昌隆企业,除了在缫丝业和丝织业进行扩张之后,组建了继昌隆棉纺厂和织布厂,就设在进口棉花来源便利的九龙港。 但是棉纱的生产还算能够维持,机织布的基本上是赔钱买卖,连本钱都有可能回收不回来。 这是谁都没想到过的事情。 工部对此进行了专门调查,他们认为纺纱业在洋人棉纱上百年的推广下,已经形成了一个机器棉纱的开放市场,大明百姓早就学会了使用机制棉纱作为经线,以手工土纱作为纬线来生产土布的方法,每年进口英国和印度棉纱达到了千万两银子的规模。 所以大明棉纱业很容易进入这个已经形成市场的行业。 但机织布遇到了跟英国人近百年来遇到的相同的问题,那就是始终无法让中国老百姓接受机织布。 英国商务部做过调查,中国老百姓之所以不喜欢洋布,问题是因为洋布虽然看着精美,纹理细致,可是不耐穿,中国老百姓缝缝补补一身土布衣服能穿三四年,这还是在干农活的情况下,而如果换成洋布,那些干重力气活的农民最多只能穿一年。 所以英国细布最终只在少数几个口岸城市里的中产人群中找到了生意,因为这些人不需要做力气活,他们穿衣服更讲究一个舒服,另外印染的精美的英国细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城里的中产阶级当作昂贵的丝织品的替代品。 英国人认为,无论洋布如何降价,也不可能跟耐用程度更高的土布进行竞争,因为洋布无论如何不可能降低到土布的三分之一价格,而土布耐穿度是洋布的三四倍,所以英国人认定他们的产品市场在城市中,他们十分看好大明随着经济发展,正在飞速壮大的城市中产阶级的消费需求。 但英国人没有中国市场,还可以在印度倾销,印度人也会生产土布,英国人可以大幅度提升手工织布的税收,让用小小的木头织机纺织的印度工人无法跟采用机器织布的英国工人竞争,但是大明无法使用这种方式,他必须直面大量中国土布的竞争,不打开这个市场,就无法完成棉纺业的工业化。 经过细致的调查研究,工部发现,在中国市场上,卖的最好的洋布,是美国的粗布,这种粗布很受西部矿工的喜欢,因为很厚很耐用,同样的道理也受到中国老百姓的喜欢,成为唯一能够跟土布竞争的布料。 大明工部打算鼓励商人仿制这种粗布,用来跟土布竞争庞大的乡下市场,他们还不知道,历史上英国人1887年仿制了美国粗布,结果这一年英国布料出口中国增加了三倍。 工部在去年成功仿制了美国粗布,并且立刻在继昌隆纺织厂进行了推广,生产出了大批粗布,这批粗布在上海、天津的销量都相当不错,但因为是推广阶段,目前还无法形成一个大市场。 这导致除了并不以经济利益为第一目标的陈启沅家族企业外,其他商人对此不甚感冒,甚至连棉布商会都更愿意销售土布和进口洋布来分别满足不同类型的消费者,而对工部鼓励他们进行的机器生产没什么兴趣。 因此推广了五年时间,棉纺工业在大明还是一个只是政府和跟政府关系紧密的政商感兴趣的行业,民间资本对此兴趣缺缺,没有形成投资的热潮。 在本身都没有形成资本巨头的情况下,让大明资本去江南,去争夺上海周边松江府一带生产的棉花资源,完全没有条件。 也只有陈启沅这样的以政绩和功业为主要目的的商人,才愿意按照朱敬伦的指示,在看不到前景的情况下,盲目的在上海建立棉纺织工厂,分别建立了一个资本20万两的大型纺纱厂和纺织厂。 出人意料的是,这两家工厂取得了异乎寻常的成功,倒不是上海本地的消费能力强,而是这两家工厂,从上海这里迅速进入了东北的市场,是庞大的中国东北市场,挽救了继昌隆棉纺织业务。 就在陈启沅的产业在东北取得成功之后,他的目光也很快就进入了这块地区,因为大明即将在东北兴建铁路了,不修建不行了,大明如果再不修建东北的铁路,俄国人就要在这里修建铁路了。 ------------ 第五百九十一节 东清铁路 大明取得东北铁路的修筑权,是在1865年大明攻占北亰后,跟清政府谈判到的权力。 大明取得了大连口岸管理权,同时获得从大连修建一条直通俄国边境的铁路的权力。 由于俄国人的反对,大明跟俄国之间达成协议,大明修建这条通往俄国边境的铁路,必须取得俄国的同意,路线必须经过俄国的认可,还要优先使用俄国技术。 当时大明轻易的就答应了俄国的要求,主要原因是大明当时根本就没有能力修铁路,也没有兴趣投入巨资在满清的国土上修建铁路。 倒是俄国人后来对于修建铁路越来越上心,给了大明多次建议,建议大明修建的铁路线从大连通往恰克图这座贸易城,俄国从中国地区进口的茶叶,无论是从清国领土上的汉口,还是从大明领土上的福健进口的茶叶,现在都走水路一直到天津靠岸,然后又走陆路,经过张家口到达恰克图然后进入俄国境内。 加入有一条从大连港口直通恰克图的铁路,俄国商人就犯不着走天津到恰克图这段运输代价高昂的陆地了,要知道其中很大一段都要经过荒凉的蒙古戈壁和草原,其中遇到的土匪马贼不计其数,十分危险,光是保险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可是大明对俄国的建议总是积极回应,可就是不明确修建铁路的时间表,一直就拖到了十年后的现在。 俄国人拖不下去了,因为他们越来越感觉到需要一条铁路来开拓在东方的利益。 第二次鴉片战争之后,俄国取得了极大的商业权利,不但打开了穿过中国蒙古地区的通道,而且取得了在中国沿海口岸通商的权力,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口岸就是汉口,因为这里是晋商对俄茶叶贸易的最大生产基地。 另外俄国还取得了巨大的税率优惠权力,比如俄国根据《清俄陆路通商章程》取得了在天津比其他国家低三分之一的税率,还取得了免除进入天津海关的俄国货物的复进口关税,这样就使俄国可以在武汉直接开设茶厂生产茶叶,然后从武汉出关,免税进入天津,然后走陆路到恰克图。 走从武汉到天津这一段水路,大大节约了代价高昂的陆路运费,俄国人很快就取得了对使用骆驼运输,而且还承担着比洋人更高税率的晋商茶行的绝对优势,俄国不经过晋商,直接进口的茶叶数量节节攀升,1865年只有165万磅左右,到了1867年就上升到了860万磅以上,两年时间增长了五倍多,大有将晋商赶出中俄茶叶贸易的趋势。 作为中国最强大的商业群体,晋商的经商水平和能力,显然不输给商业水平在欧洲偏下游的俄商,在没有国家力量支持的情况下,晋商的驼队纵横大漠南北,天山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垄断了中亚地区的贸易,贸易力量可以扩展到阿富汗到中亚草原一带。 但随着俄国人的军事扩张,俄国商人跟在哥萨克軍队的后面,一步一步蚕食了中亚的商业利益,将晋商从中亚地区赶了出来。现在更是在晋商的老家,竟晋商逼到了绝境。 难道晋商的水平真的大大低于欧洲末流的俄商的水平吗,当然不可能。原因还是清政府的混蛋,当俄商开辟水路之后,晋商上书清廷,也希望能走水路,但是却被清廷加以拒绝,因为一旦晋商走了水路,原本陆路运输中晋商经过的63个关卡,将收不到丰厚的厘金,一路的关卡抽税,加上地方官吏的勒索,让晋商不但承担了十倍于俄商的税收,还要花费巨额资本维护沿途的官府、土匪等各种暴力势力。 十倍的税收背在晋商身上,显然他们不可能跟任何商帮竞争,因为他们付出的税收,有可能都比对方的成本要高,这还怎么竞争? 在困境之下,1868年,晋商团体提出了俄国来大清争利,晋商也要北上俄国争利的口号,并向清政府上书希望得到许可,并且提出了一个诱人的理由,那就是晋商北上,就可以组织俄国人南下,提出这个口号,是有针对性的,当时俄国沙皇借口恰克图贸易规模缩减,要求清政府开放张家口这个新兴的陆地口岸给俄商,清政府正担心俄国往南渗透呢,所以才同意了晋商北上俄国的建议。 晋商是好样的,作为中国最成熟的商业群体,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1868年他们才向清廷提出北上俄国的申请,可徐荣村早在1864年去俄国谈阿拉斯加买卖的时候,就在圣彼得堡见到过晋商的身影,显然晋商在向清政府提出申请之前,已经提前几年在布局了。 晋商的布局很得力,结果就是清政府同意他们北上进入俄国经商的第一年,1869年,晋商就向俄国输入了11万担茶叶,而这一年俄国商人自己的进口量也是11万担,可以说晋商北上俄国第一年,就已经追上了俄国人经营数年的水平。到了第三年,1871年的时候,晋商输入俄国的茶叶,已经达到了20万担,比俄国商人自己的进口量多了一倍,可以说晋商在跟俄商的商业竞争中,迅速击败了俄商。 而在这个过程中,清政府给予他们的帮助仅仅是允许他们进入俄国经营,税率上减免了一半,但依然是俄国商人的五倍。可以说在中国境内经营,背负着五倍税率的情况下,晋商是无论如何如法跟俄商相竞争的。他们之所以能在这种不利局面下,压制住俄国人,那是因为,他们在经过恰克图进入俄国境内之后,在俄国境内基本山跟俄国商人在一个政策下经营取得的优势弥补了在本国境内的劣势。 可悲的是在本国无法取得政策优惠,反倒在对方的国家,仅仅是没有被压制,就能取得巨大的优势。 在晋商的巨大压力之下,俄国商人多次游说政府,希望政府能够在清国港口和俄国边境之间修建一条铁路,这样他们将更容易将中国地区的货物,从海上方便的运送到俄国境内,然后通过西伯利亚方便的水路运往俄国。 俄国商人的建议是修一条从天津通往恰克图的线路最短也最便利,但封闭的满清王朝,连张家口都不想开放给俄国人,怎么可能接受俄国人穿过满清的核心地区京津修建一条铁路呢,除非俄国人能够像大明一样,直接兵临北亰城,在占领紫禁城的情况下跟清廷谈判,那样估计清廷什么条件都会接受的。 历史上俄国直到甲午战争之后,才取得了在东北修建铁路的权力,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南满和北满铁路,当时叫做东清铁路。 可这个历史上,由于大明已经在大连取得了一条铁路修筑权,导致俄国对修建铁路的野心更大了。被成功勾起了野心之后,俄国就开始寻找机会打算谋求到一个同样的条件,也获取一条铁路修筑权。 直到1870年,他们才找到了这个机会,天津教案中,死了几个俄国人,俄国人以此跟清廷交涉,最后俄国人轻易放过了对清廷的严厉制裁要求,甚至都没有要求清廷去道歉,因为他们从李鸿章手里得到了一项特权,那就是修筑一条从恰克图通往渤海的铁路权力。 可是清廷给俄国人做了限制,他们要求俄国人修建的铁路,只能在关外行走,绝对不能越过边墙。 这大大局限了俄国人的铁路选址,关外的优良港口并不多,营口算一个,但哪里是英国的势力范围,大连算一个,可大连是大明控制的口岸。至于其他的港口,根本就没有开放,俄国人即便修通一条铁路,没有港口也无法将货物运往俄国境内。 在这种情况下,俄国人决定跟大明进行商议,希望将这条铁路连通到大连这个已经开发出来的成熟港口上,这样一来,货物可以直接从大连登岸,然后直通恰克图,之后输入俄国境内,在这个过程中,比如茶叶这样的货物,基本上不用经过清廷官员控制的口岸,更不用跟草原上牛毛一样多的地头势力打交道,最重要的是将会让俄国商人取得巨大的对晋商等中国地区商人集团的竞争优势。 不过俄国人很清楚,为了让大明合作,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但相比于跟俄国不喜欢的英国人在营口的牛庄口岸合作,需要给予英国的利益相比,俄国相信大明的胃口会小一些,更容易喂饱。 修建一条经过大连到俄国边境的铁路,大明过去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因为朱敬伦明白,在短时期内,修建这样一条铁路,只能给俄国渗透满清提供帮助,大明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特殊利益,因为大明不可能渗透进入俄国。 说起来,不过是朱敬伦“堵”的策略,希望借助这样一条权力,来制衡洋人可能取得的同样利益。 现在堵不住了,因为俄国人也取得了同样的权力,大明如果不合作的话,俄国人完全可以自己修。 至于口岸,俄国人不修到大连,他们还可以修到营口,英国人在这里有特殊利益,但这里毕竟还不是英国殖民地,况且只要给英国足够的利益,英国人也不会拒绝跟俄国合作。 最可怕的,是俄国不跟大明合作后,也不肯跟英国合作,而是独立谋求控制一个满清领土上的港口。或者他们从已经占领的海参崴或者其他日本海港口出发修建这条铁路,也是可以的。 朱敬伦权衡之下发现,之后答应跟俄国合作,允许俄国的铁路连接到大连港口,才有可能在这条铁路上取得最大的影响力。 而对俄国而言,能够将铁路修到大连这个渤海湾附近唯一的不冻港,相比修建到海参崴这样的本国港口,或者营口、天津这样每年都有冰冻期的港口,大连因为受到日本暖流的影响,在冬季也是不结冰的,因此可以全天候通行,这对俄国修建铁路意义重大。 但是大明在跟俄国人的谈判中,提到了其他的要求,他们希望俄国同意,让大明跟俄国人共同运营这条铁路,双方组成联合团队,这样才能更方便的服务于中俄两国贵客,让铁路更容易盈利。 为了得到共同运营的权力,大明愿意为这条铁路的建设提供一半的资金,同时还将放弃从大连修建一条跟该铁路有竞争关系的铁路线,换句话说,俄国人如果不答应的话,大明就会在恰克图铁路附近在修建一条并行的铁路,专门跟这条俄国铁路竞争。 权衡之下,俄国人同意了,因为俄国人的资金很紧张,历史上他们为了修建西伯利亚铁路,给国库带来的巨大的负担,恰克图到大连的铁路线,长度绝对短不了,需要耗费的资金是一个天文数字,很可能超过一亿两白银,在这种情况下,有大明分担建设资金,也不是一件坏事,反正这条铁路修好后,从中获益最大的肯定是俄国商人。 于是双方达成了协议,大明出资一半建设经费,但是所有的建设工作将在俄国技术人员的控制下,但是大明有权力派人进行财务监督,铁路运行后,在每一个岗位上,分别设置一个俄国职员和华人职员,分别用来接待两国的顾客。 就在跟俄国达成合建恰克图——大连线后,大明决定启动东北铁路的建设,大明拥有从大连通往俄国边境的铁路建设权,放弃了通向恰克图方向的权力,不意味着放弃其他方向的权力,因此大明完全有权力修建一条从大连往北,直达北方黑龙江流域的铁路的权力。 之前一直不修,现在一次就要投入两条铁路,这显然不是经济上的问题,而是有其他方面的考虑,对朱敬伦来说,是他从俄国获得铁路修筑权之后,感觉到已经堵不住俄国人了,俄国人今天可以修建从恰克图到大连的铁路,等吃到利益了,他们会控制不住胃口的,俄国人的胃口一旦打开,想让他不想东北扩张,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既然堵不住了,那么干脆以退为进,变被动防御为主动进攻,在俄国有能力和野心向东北渗透之前,大明抢先抢占这里的利益。 ------------ 第五百九十二节 重工业的春天 1875年几乎是一个铁路年,在这一年大明敲定了云南铁路、恰克图铁路和东清铁路三条铁路的修建计划,而本国正在修建的铁路也取得了突破。 在穿过了梅岭群山之后,在江西平缓的丘陵地带,已经通过参见广九铁路,然后亲自主持突破梅岭群山锻炼出来的大明技术人员,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广(广州)江(九江)铁路的进展大大提速,这一年时间,就从赣江修到了吉安。 另一面,从九江往南修建的一段,则是艰难的穿过了潘阳湖地区密集的水网,将铁路推进到了南昌,最艰难的路段都结束了,即便是最保守的估计,明年年底前铁路也将在新余附近完成对接,最多在后年就能通车。 从1871年开始,到后年1877年总共用了7年时间,才完成了大明第一条长途铁路,可谓是艰难,但大明为此而收获的,将是一只年轻的铁路工程师团队,这条铁路结束之后,大明的技术力量,将真正可以自行修建铁路。 大明政府的计划是,广江铁路完成后,修建这条铁路的技术人员,将奔赴其他方向,同时开始修建大明早就计划好的,从广州到桂林、从广州经过福州,之后经过浙江连接上海的沿海大铁路,加上东北铁路,云南铁路,未来几年大明显然将进入一个铁路建设的高峰期,而跟铁路相关的产业将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 可以说,大明机械制造工业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大明重工业发展的还很薄弱,但是技术力量并不低,作为重工业代表的兵工厂就是例子,但关于铁路建设相关行业,兵工厂并不是最大的获利者,最大的获利者,应该是八年前来大明投资的钢铁业巨头施耐德公司。 施耐德公司从1869年进入大明,这是一家资本和技术都很雄厚的工业巨头,在被迫接受了大明工部的投资之后,出让了51%的股份,接受了工部作为他的合伙人,然后就开始不温不火的发展着。 之所以不温不火,不是法国人对投资大明没兴趣,而不肯扩大公司规模,而是实在找不到市场。施耐德在法国是一家工业巨头,主要产业有三块,第一是钢铁工业,它是法国最大的钢铁制造商,第二是火车机器制造业,它是法国第一家生产出蒸汽机车的公司,第三则是各种机器产业,它是实用蒸汽锻锤的发明者。 但是大明没有优质的煤炭和铁矿资源,之前就靠着从越南北部进口少量的铁矿、煤矿,满足了兵工厂炼钢炉的需求,最优质的钢铁,还需要从瑞典和英国进口矿石甚至成品。 越北地区的铁矿生产,连兵工厂都无法满足,更不用说规模更大野心也更大的施耐德了,所以施耐德进入大明的前五年,基本上都在为原料的缺乏而发愁。 让施耐德迎来第一个发展春天的是1873年的法越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施耐德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接到了法国印度支那殖民地舰队的维修合同,在战争期间为軍队提供服务,显然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但这只是开胃菜,算不上什么春天。战争之后法国在越南取得的利益,才是施耐德发展春天路上的第一缕清风。因为法越战争后的条约,法国人现在可以直接去越北地区晋商了,施耐德可以直接去越南北方盛产铁矿的太原等山区省份开采铁矿石了。 当他们赶去的时候,却发现,大明兵工厂再一次捷足先登了,法国人发现,兵工厂早就跟在这一带山区开荒的中国移民群体达成了协议,通过这些移民群体将发现铁矿的矿山,全都圈占了起来。 法国人晚来一步,他们要么是寻找新的矿山,要么是从兵工厂手里购买。寻找新的矿山谈何容易,容易的话早就被中国人找到了,既然中国人都没有勘探出来,即便有漏网之鱼,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法国人必须做好付出重大投入而没有任何回报的风险。而从兵工厂手里购买的话,作为一个竞争对数,施耐德有理由担心兵工厂迟早会打压他们。 真正让施耐德解决困境的,是依靠一个法国商人,正是那个挑起法越战争的始作俑者,抱着发财梦来东方的法国冒险家商人让·杜布依。 这场法越战争最后能打起来,有两个关键人物,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一个是红河航运价值的发现者安邺,另一个就是商人让·杜布依。 安邺当年通过红河进入了云南,然后经过湖广到达了武汉,俩人在武汉见面认识后,让·杜布依从安邺口中得知了红河的价值,然后就开始不可遏止的想要从这里获取利益。 此人满脑子的发财梦并没有让他变成一个疯子,相反在极度渴望财富的刺激下,他脑子非常好使。他前期的表现堪称完美,他先是取得了清廷和法国双方支持后,才开始不顾越南政府的阻挠闯入了红河流域。 得到清政府的支持是间接的,是他通过跟云南巡抚岑毓英达成采购军火的协议,这样他就可以打着运送军火的名义,正大光明的穿过红河进入云南,而不会遭受满清官府的阻挠。 此时的云南,还处在杜文秀叛乱的混乱之中,官府极其需要武器镇压反叛,所以岑毓英很不但跟杜布依签订了军火合同,还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价钱,杜布依只需要跑完这一趟,就能挣到大钱。同时他还计划着,交货之后,立刻在云南采购当地矿产,然后运到广東,出售给法国商人,同样能够谋取一笔厚利。 在巨大的盈利前景刺激下,杜布依投入巨资,不但帮忙订购了军火,为了防备红河上出没的大量匪徒,他还从英国洋行手里购买了两艘炮艇,招募了两百多人的武装队伍。 最后当他大摇大摆进入红河的时候,遭到了越南官府的阻挠和攻击,结果在利润面前异常勇敢的杜布依不但没有被越南官府吓到,反而带着两百个乌合之众打败了更乌合之众的越南官兵,竟然占领了河内这样的重要城市。 越南官府向在西贡的法国殖民当局提出抗议,法国印度支那总督马上派出安邺带领法国殖民地軍队赶到红河进行调停,显然法国殖民当局没有任何诚意,因为安邺根本就是跟杜布依一伙的,是红河航运的积极鼓动者。 结果安邺带兵进入河内,不但不是去帮助越南人,反而态度蛮横,威胁越南官府,行为上更像是去给杜布依护航的,越南人不接受再次开打,结果又被安邺带领的两百多个乌合之众打败,这次带队的是安邺,他胃口更大,直接在河内招兵,一下子就招募了两万多人。 安邺势力极度膨胀,让越南官府完全奈何不了他,直到安邺被黑旗军打死,法国印度支那殖民当局直接介入,才真正引发了战争。 战争结束后,安邺死了,但是杜布依却没受到伤害,反而在战争期间,揽到了几笔不错的高利润生意,在法军的帮助下赚取了巨额利润。 战后他继续在北越寻找机会,战前他就发现越北生产的铁矿石运输困难是最大的制约,而他立志于开拓红河航运贸易,他发现太原省的铁矿区跟红河距离很近,近的不过数十公里,远的也不过一百来公里,只要能修建一条铁路,通往红河河港河内,那么铁矿运输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战争之后第一时间,他就像当地官府提交了修建铁路的申请,刚刚被法国人痛揍一顿的越南政府根本就不敢反对,反正越北山区都快沦为中国移民和匪帮的割据之地了,他们根本就不重视哪里。 就这样,中国人虽然垄断了矿产,可是一个法国人掌握了运输渠道,这让施耐德公司觉得,他们可以取得了跟大明兵工厂进行谈判的底气。 于是一方面他们找到杜布依,跟杜布依合作,进行铁路建设,垄断矿石输送渠道,另一方面找上兵工厂,打算跟兵工厂谈判关于铁矿采购的协议。 在控制铁路线的情况下,施耐德不再担心被竞争对手卡脖子,因为对手的脖子也在自己手里握着,一旦兵工厂切断施耐德的货源,施耐德也可以切断兵工厂的矿石输送渠道,因此双方都不敢违约。 在这种情况下,施耐德得到了稳定的原料供应,他们的钢铁厂第一次稳定的运营起来。 很快他们就从兵工厂手里抢走了大明钢铁市场的大半份额,毕竟他们是专业的钢铁厂,技术水平和积累上,比兵工厂这个以自产自用为主的军工企业强了太多,甚至很快,兵工厂的造船用钢,都直接向施耐德订购了。 解决了原料来源问题的施耐德公司,如同沐浴了一场春风一样,在大明的事业开始蓬勃发展起来,而随着大明大建铁路,施耐德的春天终于到了鼎盛时期,因为施耐德不但是一个钢铁企业,更是一家蒸汽机车生产企业,还是目前大明唯一的专业铁路机械生产企业。 因此只要大明开始建设铁路,施耐德就将迎来他们的铁路设备制造的高速发展期,并且有望很快就取得在钢铁业中的地位,这次他们遇到的最大障碍,依然是竞争对手,大明最大的机械制造企业大明兵工厂,施耐德最大的劣势是,铁路本身就是兵工厂运营的,而最大的优势是,大明政府曾给予他们特别优先权,大明修建的铁路将优先采购施耐德的设备。 但是兵工厂打算采用自己放置的设备,这些设备中很大一批都是仿制施耐德的技术,结果施耐德联合了很多家西方公司,加上英法公使,强烈要求大明保护他们的技术专利。 ------------ 第五百九十三节 专利法的颁布 这个优先权是当时朱敬伦亲自谈的,为了吸引施耐德在大明办厂,同时为了让施耐德接受入股的条件,特意给予施耐德的优惠政策。 可是郝可久主持的兵工厂,不打算承认这个优先权,这跟施耐德这个巨头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冲突,双方僵持不下。 其实兵工厂前几年跟施耐德公司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因为大明第一条铁路线,广九铁路是兵工厂的技术人员在主持运营,铁路运行中,总难免产生各种故障,有大量的定期维修工作和保养工作,需要定期更换破损的零部件,而这些零部件兵工厂并没有生产经验,因此广九铁路运营的前三年,主要是采购施耐德的零部件。 可是兵工厂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不放过任何的利益,加上施耐德觉得自己是独门生意,对零部件的开价很高,仅仅比在欧洲生产的设备部件稍微低一点,可他们的成本完全无法跟欧洲工厂相比,施耐德在大明的工厂,不但税率低(为期十年的免税优惠),人工工资低,就连原材料成本都比欧洲要低很多,加上欧洲运往大明的长途运费和高额保险费,可以说施耐德在大明的利润,比欧洲同行至少高一倍,相当的暴利。 眼看着这种暴利不断的从自己手里溜走,郝可久这种人物是不可能接受的,他指示兵工厂必须自己进行生产,仿制施耐德的技术,于是从第四年开始,兵工厂也可以向广九铁路提供一些零部件了,很快兵工厂连铁路机车这种重型设备也仿制了出来,完全不需要施耐德公司供货了。 这时候两家巨头企业才爆发了冲突,之前的客气完全没有了,互相指责对方。 施耐德之前能够忍受兵工厂仿制他们的技术,主要还是看在兵工厂是他们的铁路机械设备唯一的客户,可对方完全将自己排斥在大明铁路市场之外的行动,让施耐德完全无法接受,于是将兵工厂告上了法庭。 这时候问题来了,施耐德状告兵工厂侵犯他们的专利技术,可大明根本就没有专利法。 结果官司打了许久,施耐德始终没有打赢。 西方人不会意气用事,长期纠缠在官司之中,严重影响公司的生意,他们偃旗息鼓了一阵子,但很快就又坐不住了。 因为大明开始修建新铁路,广江铁路了。相比广九铁路的替换设备市场,显然新建铁路才是真正的大蛋糕,这条九百公里的铁路线,放在西方可是能够横穿一个国家的超长线路,需要的钢轨、机车,甚至普通的道钉都是一个庞大的市场。 这次施耐德决定跟兵工厂捐弃前嫌,他们放低了姿态,不打算追求兵工厂侵犯他们专利的旧账,但是希望跟兵工厂联合承揽铁路设备生意,施耐德看到,没有兵工厂的合作,他们在广江铁路上恐怕也很难获利,因为修建广江铁路的技术人员,都是出自兵工厂,将来这条铁路依然要归兵工厂运营。 兵工厂虽然仿制了大量的铁路设备,可对于这种大型铁路建设,他们也满足不了需求,就跟施耐德言归于好,双方合作承揽了这条铁路的所有设备订单,各自获得了一半的生意。 但两家的蜜月期实在是太短暂了,郝可久并没有打算遵守协议,之所以给了施耐德一半的生意,那是因为兵工厂无法满足铁路的全部设备订单。但这条铁路修建周期很长,兵工厂的制造能力不断扩大,很快郝可久就不满足于只拿一半的生意了。他开始暗中指示验收的技术人员,挑施耐德设备的刺,从铁轨到机车各种问题不断,借故解除了施耐德后半期的生意合同。 洋人的法制显然更加健全,也习惯采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的利益,两家公司之间的官司再次打了起来,可是郝可久的手段虽然不光彩,但是也挑不出毛病,铁路公司是以担忧施耐德设备的质量问题退货的,让施耐德完全抓不到把柄,这个时代的工业品合格率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非要挑一定能挑到问题。 在广江铁路上施耐德吃了一个哑巴亏,有段时间甚至有些想要退出大明铁路市场,是工部从中调停,才保住了施耐德一小部分生意,让他们始终下不了决心。 吃了这个哑巴亏之后,施耐德并不打算认账,他们开始暗中串联,那几年法国走背字,打输了普法战争,法国政府完全无法为施耐德做主,他们只能联合一些在大明吃过类似亏的西方公司,最多的是法国的缫丝机、丝织机制造商,在大明告诉发展的丝织业中,机器设备主要就是仿制法国的设备,里昂丝绸商会中的机械制造商对此早就不满,英国的棉纱和织布机也开始被大明兵工厂仿制,因此英国人对此也很不满。 因此施耐德的盟友越来越多,从里昂丝绸协会,到英国的曼彻斯特商会都向大明政府提出过陈情,但一直被束之高阁,不了了之。 点爆施耐德的愤怒的是大明刚刚宣布的铁路计划,施耐德从中看到了海量的利益,他再次准备跟兵工厂和解,同时提出至少要分享其中三分之一的市场,而且要求兵工厂必须严格履行协议。 可是这几年兵工厂发展太迅速了,在满清和太平天国每年平均千万两银子的军火订单刺激下,兵工厂的利润节节蹿升,给满清制造仿制克虏伯巨炮和给太平天国生产十艘铁甲舰那一年,光是利润就高达千万两。 大笔的利润可不能留着下崽,兵工厂实行的是日升昌的分账制度,一个账期是四年,因此这些利润在四年间会一直留在兵工厂的账上,日升昌的方法是用这些利润继续投入生意,日升昌的生意是放贷,兵工厂的生意则是生产,所以郝可久将这笔钱不断的投入扩大生产,尤其是他从广九铁路上看到铁路业丰厚的利润,认为铁路业大有可为,所以这几年相当一部分资金都投入到扩大铁路设备的生产上来。 结果就是郝可久认为,兵工厂可以独自吃下即将到来的铁路大订单,一分钱都不想让施耐德挣走,不就是打官司吗,不就是向大明官府抗议吗,兵工厂可是官办产业,本身就是官府的,还怕跟洋人打官司? 自认为有恃无恐,郝可久拒绝了施耐德分一杯羹的要求,不打算跟施耐德合作。 在巨额利益的刺激下,施耐德不疯都不行,他们这次终于动了真格的,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比如法国政府的资源。 随着普鲁士軍队从法国撤走,法国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快速的重建了軍队,自认为又是一个强国了,外交上也再次变得强势起来,法国领事终于可以为法国企业出头了,他们联合了对大明仿制机器不满的英国领事,联合向大明洋务司发去了照会,要求大明正视这种侵害西方公司技术的行为,督促大明制定相关的法律,保护西方公司的合法产权。 英法两国这次态度很强硬,法国声称,如果大明不正视本国企业的不良行为,法国将对大明出口的生丝开征特别关税,用来弥补法国机械商人在其中的损失;英国则威胁要重新开征茶叶关税。 两国这算是打在了大明的要害上了,大明目前的两大龙头出口产业,一个是茶叶,一个就是生丝。 这种程度的外交事件,自然惊动了朱敬伦,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兵工厂的行为,也清楚兵工厂做的确实不地道,郝可久主持兵工厂这几年,总体上他是认可的,但就是一点,此人对待利益的态度,跟他的理念不太一致。 当年投建兵工厂,并且在资金最为紧张的那几年,每年都坚持向这里投入上百万两银子,朱敬伦并不指望这个工厂挣钱,他当时的目的是为大明培养一批懂得西方科技的人才,是希望通过兵工厂引入西方科技。 在投入了至少两千多万两银子之后,才将兵工厂推了出去,让郝可久进行改革。 改革是成功的,政府甩出去了这个包袱,但朱敬伦通过兵工厂进行技术扩散的目的始终没有达到,反倒是郝可久将兵工厂经营成了一个垄断巨头。这种巨头,不但没有为大明民间工业输血,反而如同野猪一样进入民间市场,将脆弱的民间工业挤压的举步维艰。连烧砖这种行业的钱,兵工厂都挣,实在是太贪婪了。 可对于兵工厂仿制西方机器,朱敬伦是大力支持的,所以他才默认了兵工厂跟施耐德之间的不正当竞争。 但他实在是有些惭愧,因为当年是他亲口应承给予施耐德优先权的,现在看来,当年考虑的很不周全,他没想到大明这么快就能够仿制铁路设备这种重型机械。可当初的承诺是自己给的,在这件事上他实在是不好开口。 对于英法要求的保护专利权的问题,这也是一个理亏的事情,你模仿人家的技术,不给任何好处,确实是理亏的事情。但在利益面前,有时候就必须护短。专利法有必要制定,但不能盲目制定。 各国的专利政策,无不是以本国利益为重,别说大明了,这个时代,就是西方国家,也不是每一个国家都严格保护专利产权的。后世先进国家的代表瑞典,在这个时代,还不是大规模的仿制其他各国的专利技术。最典型的例子是就是通讯设备巨头爱立信,爱立信起家是靠制作电话机,可电话机的专利是美国人的,就是因为瑞典没有完善的专利法规,才让爱立信可以在瑞典大规模仿制美国电话机,最终成为了一个行业巨头。 后世的印度和中国在专利保护上,也都是倾向于对本国有利的政策,让西方人诟病不已。印度人对医药行业的专利保护很有特点,他们只承认生产工艺专利,而不承认药品成分的专利,因此印度人可以大规模仿制西方公司研制出来的药品,只要他们制药的工艺流程不一样,就能让同样成份的仿制药成为合法药品。而中国在保护软件等知识产权上不够严密,因此中国公司大量制造盗版产品,成为了一个山寨王国。 但专利法作为一项公认的优秀法律,自然是很有必要的,中国政府对于经济利益最为看重,因此放任中国公司仿制外国的高新技术成果,通过这种方式确实取得了相当的利益,可问题是也大大制约了中国企业创新的动力,导致中国向山寨王国发展。反倒是中国不太关注的民生上,对药品技术进行了保护,尽管大量病人因为买不起昂贵的药品而等死,但中国制药企业中,确实诞生了一些创新能力足够强的企业。印度人对药品技术保护不力,印度成为仿制药大国,但印度的药品创新就不行。印度保护高新技术比较有力,印度的高科技企业就比较厉害。 中国传统律法,还算相对完善,有严谨的民事、刑事制裁措施,大明律法初创,大量保留了明清法律条文,可中国古代法律中,恰恰就缺乏专利保护的概念,所以应用习惯法的大明,也在专利法律上有所缺失。 现在英法发出了强硬的抗议,在理亏之下,朱敬伦打算真的通过一部专利法,但他不能完全照搬西方法律,因为在工业化上已经落后一步的大明,不可能绕过模仿别国技术这条路,如果每一项技术都要支付昂贵的专利费用,工业化也就不用搞了。 所以出台专利法推动大明企业创新很有必要,但又不能让大明企业因此背上无法承受的包袱。 在朱敬伦这种要求下,大明的法律专家们绞尽脑汁,推出了大明第一部专利保护法。 基本程序上,跟最完善的英国专利法相当,但是做了大量的特别规定。 比如在西方已经成为公共知识产权的技术,不能拿到大明进行注册,防止西方人将工业革命中出现的大批老技术当作专利在大明注册,然后收取大明企业的专利费。 对专利费用进行限制,要求专利费用不得高于产品售价的百分之五,防止西方公司利用专利优势盘剥大明企业。对大明仿制的西方类似产品,如果在工艺上有所区别,并且不是通过西方公司的的技术转移的话,可以视作无意识侵犯,在这种情况下,缴纳百分之一的专利费用即可视作自由技术。 这条规定,相当于鼓励大明企业仿制西方技术,但如果西方公司在大明注册了专利的话,则只需要知府百分之一的专利费;同时如果西方企业主动转移全套的技术资料,反倒可以收取百分之五的专利费,相当于鼓励西方企业向大明企业传授技术。 除了这些特别规定之外,其他条文大量借鉴了英国专利法,因此还算完善。 大明专利法出台后,算是对英法的联合照会给予了积极的回复,给两国政府一个台阶,接下来就要让施耐德这样的利益相关方妥协了,只要他们放弃了继续追究,这件争议也就算终结了。 首先大明政府给施耐德重新解释了优先权的概念,优先权不代表垄断性的专利权,不意味着大明铁路必须采购施耐德的铁路设备,所谓优先权只是在同等价格、同等技术水平的情况下,对施耐德的倾斜采购。 大明兵工厂的生产成本,大大低于施耐德,因此在价格上比施耐德的更低,所以大明铁路使用兵工厂的设备,不构成对施耐德的优先权侵犯。 对优先权进行了重新解释之后,等于官方出面裁决了施耐德和兵工厂之间的争端,但显然大明政府还是偏袒了兵工厂,施耐德肯定不会满意。 为了以后不再发生类似争议,大明政府希望施耐德能够放弃这个优先权,为此政府愿意将即将修建的从广州到福州,最后通往杭州的铁路线上的全部订单,都交给施耐德。而且今后大明政府投资兴建的铁路,都进行公开招标,不在由兵工厂一家说了算。 大明宣布修建的铁路线,除了广州通往广西桂林的铁路,还有通往福健的铁路,这都是超长铁路,利润丰厚。将整条广福铁路订单交给施耐德,算是对施耐德放弃优先权的补偿,对施耐德来说,优先权从来没给他们带来过好处,反倒惹上了巨大的麻烦,他们也用优先权换取这笔生意。 而公开招标,则终结了兵工厂利用运营优势,垄断铁路订单的行为,让施耐德今后可以跟兵工厂在同一条件下竞争,他们更是乐的接受。 于是施耐德放弃了对兵工厂的诉讼,法国政府也接受了大明的专利法,而大明的棉纺织工业尚未发展起来,还没有太过于侵犯英国技术,英国政府也就不再纠缠,因专利侵权引起的三国外交纠纷,这才彻底终结。 郝可久虽然觉得这次兵工厂吃了亏,觉得本国政府对官办产业的打压,太过离谱,为此在处理此事的工部闹了一番,连一直支持他的工部,都觉得郝可久有些不识好歹了。 专利法推行后,很快就有大量企业开始根据法律程序注册专利,而且以西方公司为主,比如诺贝尔注册了他们的火药专利,英国纺织机械制造商注册了他们的纺织机器专利,法国制造商注册了缫丝、丝织机的专利。 兵工厂平台需要给一些企业支付专利费,自然有些吃亏的样子,但是兵工厂同时发现,他们可以合法的向国外出口机器了,之前因为跟英法等国的纠纷,在大明还有官府保护,可是在其他国家,比如正在大量进口各种机器设备的日本,兵工厂就丢失了大批订单,尽管日本也还没有出台专利法,但是各国领事通过领事裁判权,应用本国法律,并且向日本施压,让明治维新中的大批日本官办企业放弃了向大明订货,转向了西方公司。 现在给西方制造商支付百分之一的专利费后,兵工厂那些机器设备突然就变得合法了,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往日本出口,甚至还可以往西方世界出口,英法市场自然打不进去,可是他们很快就接到了来自美国的一批缫丝机器订单。 尽管目的地是美国,但下订单的客户,依然是中国商人,在美国加州的大明商人,决定在加州发展缫丝业,因为加州的桑蚕养殖已经颇具规模,却还没有像样的缫丝工业,该大明商人,觉得在加州开办缫丝厂有利可图。 ------------ 第五百九十四节 加州桑蚕业和移民 历史上,美国从来都不是一个桑蚕业大国,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美国还可以种桑养蚕。 但对比一下中美地图就能发现,中国和美国两个国家,都位于北半球,大部分地区在维度上是一致的,没道理在中国能找到适合桑蚕生长的地区,而在美国找不到一块气候合适的地方。 事实上,美国不但可以种桑养蚕,而且不乏适合优质桑蚕生长的气候和土壤。 其实早在17世纪初,英国殖民者就将桑蚕带到了美国,美国佐治亚州和南开罗莱纳州在18世纪就形成了桑蚕产业,当地出产的生丝出口到英国加工成丝织品在返销美国。 但之后随着美国独立,烟草行业和棉花种植业兴盛起来,导致需要大量人力的桑蚕业逐渐在北美大陆消失。 18世纪晚期,在美国政府的支持下和奖励下,桑蚕热再次在美国兴起。首先是康狄涅格州,1825年的时候,该州的曼斯菲尔德市一度有四分之三的家庭从事桑蚕业,哈特福德市一个普通苗圃每年能卖出三十万株桑苗,在桑蚕热的推动下,几年之间桑苗价格暴涨了七倍多。在这种美国独有的投机风潮一般的桑蚕热推动下,周边的马萨诸塞州、纽约州、新泽西州和宾夕法尼亚州都出现了桑苗的培育产业。 但这种投机风潮,并不是良性的,必然导致良莠不齐泥沙俱下的现象,甚至种植了大量并不适合养蚕的桑树,最终生产出来的蚕丝品质也很低劣。 最终在1840年代的桑树流行病打击下,投机热潮带来的桑蚕热退潮,这股桑蚕热再次兴起,则是十几年后,地点则换成了加利福尼亚州。 一个来自法国的园艺师路易斯・普罗旺斯在1854年移民到了加州,桑蚕热时期,他曾在纽约的桑树苗圃中工作过。移民到了加州之后,路易斯认为加州的气候十分适合桑蚕生长,他成功的在加州引入了三种桑树,白桑、鲁桑和意大利桑,经过选育发现,白桑最适合加州的气候条件。 路易斯之后开始在加州推广种桑养蚕,1867年他出版了《加州丝农手册》,大量夸赞加州的气候条件,说“我们加州有全世界最好的产丝地;我们有家蚕所需要的纯净空气;养蚕时节六月到十月天气晴朗;阳光充沛,桑叶生长繁茂”。 路易斯在加州发展桑蚕业的想法,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的,一个银行家亨利资助他,让路易斯在1860年成功从法国引进了一批蚕种,但是从中国引进的蚕种连续三年都无法孵化,让路易斯觉得中国蚕可能不适合加州的气候,导致中国蚕没有成功引进。 路易斯的推广行动,在最初几年获得了成功。 因为欧洲爆发的蚕微粒子病,让欧洲的蚕卵带有病毒,因此大量从其他地区进口蚕卵,加州不带病毒的蚕卵,成为畅销品。同时政府担心淘金热的结束,让加州移民大量流失,也希望发展桑蚕业。从1862年开始,加州政府给予桑蚕业高额补贴,每种植5000棵桑树,奖励250美元,每生产10万蚕茧,奖励300美元。 政府的补贴大大催生了加州桑蚕种养,十年间加州栽种了400万棵桑树,但也刺激起了投机风潮,大量不适合养蚕的桑树种被种了下去,用来骗取政府的补贴。 可这项产业算是在加州成长起来,加上欧洲的蚕病,让加州养蚕利润丰厚,一公顷桑蚕可以得到2千美元甚至更高的利润。 但加州桑蚕业有一个弊病,那就是主要是出口蚕种这种价值更高的产品,而不是桑蚕业本身的中断产品蚕丝和丝绸。利润丰厚,是因为欧洲蚕病流行,而不是加州真正培育出了桑蚕业的优势。 来自欧洲的蚕种订单,就足够加州桑蚕业消化的了,甚至还供不应求。意大利宣称,每年意大利和法国还要额外从日本进口8百万美元的蚕种,才能满足要求。 这种以蚕种生产,桑树栽种为导向的不正常的桑蚕热,显然不能够持久。1869年,政府取消了补贴,加州种桑热情开始降温。普法战争结束后,法国开始恢复桑蚕业,并且推广了控制蚕病的严格消毒和母蛾镜检法,意大利也应用了这种方法,加州向欧洲的蚕种出口也开始削减。 历史上,1880年代之后,加州的桑蚕产业就停滞了,即便是美国东部的丝绸工业发展起来后,也主要从中国和日本进口生丝原料进行生产,而不是使用本国生产的生丝原料。 美国不缺乏优良的适宜种桑养蚕的气候条件和土地,不缺乏科学的技术和优质的蚕种,可为什么种桑养蚕就是发展不起来。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人力问题,尤其是加州,人力尤其缺乏,有限的人力资源,也大都进入了工资更优厚且不需要多少专门技术的采矿业,而不是投入繁琐的技术性工作养蚕中来。 哪怕加州桑蚕业的先驱,园艺师路易斯认为,加州气候温暖,养蚕不需要复杂的设备,不需要建设专用的房舍,只需要将蚕种放置在阳光下而不需要孵化设备就能孵化,对人工的需求只有欧洲的八分之一,可加州依然无法提供充足的劳动力,因为加州的人力,真的连欧洲的八分之一都没有。 路易斯曾经认为,唯有大量雇佣中国移民才能解决劳动力和劳动费用的问题,缫丝业是一个无法完全用机器取代熟练技工的产业,在中国有成百上千万熟练的缫丝女工,每天只能赚到5到10美分,而在加州,她们可以拿到75美分甚至更高的工资。加州的美国本地人,则不能接受1美元一下的工资,而且即便给他们付这个工资,也无法避免她们因技术生疏,而在生产中产生大量废丝的损失。 历史上,路易斯的设想没有实现,加州无法引入大量的缫丝工人,因为即便大量的华工进入加州,可九成都是单身男人,聊聊的女人,也大都是被帮会分子非法贩卖来的女妓。 可这个历史中,由于大明劳务输出公司的介入,中国向加州移民的方式改变了,苦力贸易早早被废除,并在这些年的努力下,通过劳务输出公司进入加州的移民终于达到了十万人,而这些移民都是家庭移民,至少是一男一女的小家庭,或者三口之家,因此加州的中国移民中,有四五万成年女性。 于是历史改变了,加州桑蚕热在1880年退潮之前,被大批涌入的中国女工接手了。 但一开始中国人也没有进入这个他们很熟悉的行业,因为一开始涌入这里的移民,都是冲着劳务公司提供的一百亩水稻田来的。劳务公司早在十年前就在加州,圈占了当时还经常河水泛滥的圣华金河和萨克拉门托河交汇的三角洲地区的大批荒地,然后劳务公司投入巨资经过两年多的建设,修建了护堤,将这些圈占的沼泽地、低洼地,变成了可开垦的耕地,而且数量竟然高达两百万亩。 之后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利用这块庞大的土地,不断的吸引着来自中国的无地农民,以每年一两银子的低廉租金,将这些土地租给愿意来耕种的大明家庭,结果短短几年间,引入了两万户大明家庭。 这些大明移民来到加州地区后,将他们几千年来掌握的农业技术,跟肥沃的土地结合起来,很快就向美国人展现了什么是最好的农业民族的绝技,首先在中国人的天赋技能领域,蔬菜种植领域,垄断了加州市场。接着成为了加州最大的水果和粮食生产者。 但不管是生产蔬菜还是水果,都是一个劳动力密集,而土地集约的产业,即便是最占用土地的粮食生产,也不可能让一个家庭完整的利用到一百亩地。 当初劳务公司租给每家一百亩地,是希望加大对大明百姓的吸引力,同时也希望尽快让大明移民占据土地,防止当时对劳务公司土地资产越来越眼馋的加州流氓资本家的觊觎。 结果是这些家庭都用很低的成本拥有了大片的土地,而自己完全无法利用起来,对农民来说,让土地荒废着是很难受的。还很淳朴的老百姓,一边自己拼命干活,尽量开垦更多的土地,一边呼朋唤友,想将自己的好处跟亲人分享。于是他们从国内招来了他们的宗族、老乡和朋友,将自己种不完的土地,分享给亲朋。当然,也有悄悄转租给自己招来的新移民的,对此劳务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助长了这种做法。 结果就是,在十年之中,劳务公司从大明招来了十万家庭移民。 一开始,大家还主要集中在粮食种植、蔬菜和水果生产上,但加州人口稀少,总人口不过七十多万,根本就不可能消耗太多的农产品。 另外就是,1873年经济危机之后,珠三角一带富庶地区的大明百姓,也开始向外移民,而其中有不少就是蚕农,这些人来到加州之后,发现加州也有桑蚕产业,一些家庭妇女开始利用家里的住宅养蚕,这批来自桑蚕产区顺德、南海等地的移民,很快就将养蚕技术推广到了整个大明移民地区。 桑蚕业开始从加州的白人手中,向当地华人转移,很快习惯了足不出户,甚至还是小脚的女人们,就将桑蚕业在加州三角洲地带做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 加州的桑蚕业不但能够满足蚕种的出口,而且开始有剩余蚕茧不需要孵化育种,而是进行缫丝了。但这两年还只是那些妇女在家中手工缫丝,当桑蚕规模越来越大之后,终于有商人看到了商机,决定从大明引进已经很成熟的机器缫丝工业。 谁也没想到,一个商人的图利之举,竟然彻底改变了华人移民的轨迹。因为机器缫丝对蚕茧的大量需求,推动当地百姓扩大种桑面积和养蚕规模,反正还有的是土地耕种不了,所幸都种上桑树,家里的老婆孩子就能胜任养蚕的工作。而栽桑又产生了更大的劳动力需求,吸引了更多的移民。 本来在劳务输出公司这两百万亩土地用完之后,就担心在吸引家庭移民上会后继乏力,可是大明商人引进了缫丝业之后,大大推动了当地桑蚕业的发展。 桑蚕业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历史上之所以中国和日本在缫丝业始终占据优势,就是因为两国都是劳动力过剩的国家。中国桑蚕业又以江南地区和珠三角地区发展的最好,除了气候条件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这些地区的人口最为稠密。 粮食种植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水稻种植比小麦种植劳动更密集,而桑蚕业的劳动密集度则是水稻种植的三倍。 种植小麦,如果粗放种植,不进行精耕细作,一个壮劳力可以耕种三十亩地,劳务公司在加州的两百万亩土地,最多吸引七八万农民,算上他们的家庭也不过十几万人,水稻的话一个人最多能够耕种十亩,可以吸引二十万家庭,撑死四五十万人口,可如果是桑蚕的话,则有可能吸引到百万以上人口。 跟粮食生产相比,以珠三角最精细的桑葚鱼塘为例,每年挖塘泥肥田,养鱼,这都是重体力劳动,塘基上种桑,采摘桑叶的工作也是男人来进行。男人要挖池塘、养鱼、挖塘泥、种桑、摘叶,等等工作都非常消耗劳动力。女人养蚕、缫丝、织稠,男耕女织。一户人家平均下来最多也就经营三五亩土地而已。 这样两百万亩土地,就能吸引到四十万以上家庭,超过百万人口并不难。 如果形成气候,缫丝产业发展起来,工厂缫丝、织稠,更能吸引劳动力。 劳务输出公司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发现珠三角地区移民带来后,开始将平时荒废的低洼地挖成池塘,在塘基上种桑养蚕,然后他们开始自行招来更多的亲朋好友,因为挖池塘、养鱼、种桑这种桑基鱼塘模式,不是一家一户能够进行的生产方式,而是根植在中国乡土社会的宗族组织上的生产方式,要进行桑基鱼塘作业,就必须是全族上下齐心协力,甚至珠三角地区开发桑基鱼塘的时候,是官府出面组织劳役对河堤进行加固之后才形成条件的。 在看到有希望吸引到更多移民的时候,劳务公司立刻代替官府的作用,组织劳动力,大范围内对堤岸进行加固,修建新的河渠,从水量丰沛的萨克拉门托河和圣华金河中取水,帮助移民发展桑基鱼塘产业。 结果珠三角地区的桑基鱼塘很快就在加州三角洲地区发展起来,而桑基鱼塘产业对劳动力的需求,则吸引了更多的大明移民,最终造成1873年之后,爆发了大明向加州移民的热潮。 不过加州的桑蚕业发展不可能没有极限,仅仅三年时间,当地的生丝市场就饱和了,当地只有几家德国移民开办的丝织厂,根本消耗不了多少生丝,即便是鼓励当地华人移民兴办织稠厂也没有条件,因为加州就这么点人口,几家丝绸厂就已经满足了市场。 但劳务公司发现,美国东部的丝织业非常发达,海关数据显示,每年进口的生丝超过一千吨,价值高达一千万美元。可是美国进口的生丝,主要来自于中国、日本和意大利。如果能将加州的生丝,输送到美国东部,从而占据这个庞大市场的话,加州生丝生产规模,还有进一步扩大的空间。 生丝生产扩大,才能够吸引到更多的移民,可是要将加州的生丝运送到美国东部,就需要从太平洋绕过南美,耗费的时间和运费比从中国运往美国东部更大,更不用说跟欧洲生丝相比了。 除非能修通东西部连接的铁路,否则劳务输出公司认为,加州的生丝产业已经到头了,在农产品市场饱和,桑蚕产业饱和的情况下,劳务输出公司认为,大明的移民热潮也基本上到头了。 基于这种判断,亲自管理劳务输出公司的洋务司主事伍崇曜建议,由劳务输出公司出资帮助陷入困顿的太平洋铁路,重新开工建设,争取两三年内打通这条美国人梦寐以求的超级铁路。 太平洋铁路修通之后,势必大大降低美国东部移民西部的成本,到时候势必有大量贫困的欧洲移民,从美国东部移居西部,跟大明移民争夺生存空间,当矛盾不可调和之后,就会爆发排华运动。 所以之前朱敬伦用尽办法阻挠了太平洋铁路的建设,最终在1873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前,这条铁路始终没有修通,由于这场经济危机,主要就是由于美国铁路投机引起的,爆发点就是北方太平铁路发行的一亿美元债券,拖垮了美国金融巨头杰伊库克公司,导致数千家美国公司破产。 而危机最深重的,正是美国铁路业,几乎从1873年危机爆发开始,美国铁路建设就陷入了停顿,太平洋铁路工程,也陷入了停工的尴尬境地。 不止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工程停工,美国大部分正在建设的铁路,要么破产,要么废弃,在整个美国,已经很少见到正常开工的铁路了。 朱敬伦费尽力气跟斯坦福这样的流氓资本家斗争的结果,就是阻挠了这条铁路,现在伍崇曜却希望劳务公司帮忙修建铁路,这真的让朱敬伦很纠结。 可是伍崇曜的理由也很充分,这条美国东西铁路贯通,确实能够促进加州产业的发展,而加州经济的发展,势必需要更多的劳动力,美国东部的移民可以进入这里,大明的移民同样可以进入这里。 如果因为惧怕白人的排华情绪,而让大明移民也失去移民的动力,显然是一种因噎废食的行为。 可让朱敬伦平白无故的将这条自己费尽心机打击的铁路重新修建贯通,心里着实别扭,认真权衡了一番利弊,朱敬伦还是决定出资继续推动这条铁路的建设,但是他一定要在这条铁路的建设中捞到足够的好处。 朱敬伦的打算是,大量收购这条铁路的股份,然后贯通他,股价必然暴涨,到时候抛售出去狠狠的捞一笔。 ------------ 第五百九十五节 太平洋铁路的命运 伍崇曜立刻着手进行相关工作,根据美国传回来的电报报告,收购这条铁路不太容易,但是成为这条铁路的大股东却不难。天籁.⒉ 太平洋铁路,一开始是由两大铁路公司共同建设,西段是中国人熟悉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承建和运营,东段是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承建和运营。 东段从内布拉斯加州的奥马哈开始往西修建,西段则从萨克拉门托往东修建,相比于奥马哈以西的大平原地形,西段从一开始就直接是在险峻的内华达山脉穿行,一开始雇佣服从性不强的爱尔兰劳工,根本就无法正常进行建设,后来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尝试雇佣华工,历史上他们用华工的性命成功堆出了一条穿越高山峡谷的铁路线。 可是在朱敬伦的捣乱下,修铁路的华工被当成苦力解放了,他们只能用爱尔兰人。结果就是工程建设举步维艰,导致铁路公司财务危机,最后大股东斯坦福壮士断腕将股份卖给了竞争对手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 因此后来这条铁路其实就被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所独占。 跟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是由加州的巨头组建不同,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是美国联邦政府,主要是由林肯总统通过建设太平洋铁路法案特许成立的一家铁路公司。这家公司的政治色彩太浓厚,很多股东都是各个州的议员甚至是国会议员,因此想要收购这家铁路公司,受到的政治掣肘太大。 林肯当初建立这家公司的目的,是希望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能够跟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进行竞争,联邦政府和林肯总统,不想看到加州大亨垄断这条铁路。他们的计划很完美,加上后来的一些特别的政策,让两条铁路公司不得不相互竞,因为谁修的快,谁能占的铁路两侧的补贴土地就多,谁将来就能得到更多的财富。 同时联邦政府还给予财政支持,允许铁路公司行债券,但是债券行量必须根据铁路修建长度来按比例行,也就是说谁修的越快,债券的度就越快,资金成本也就越低,斯坦福掌控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就是因为进展慢得不到财政补贴,最终才不得不在破产前卖掉了股票。 可林肯想不到的是,他确实让两家公司产生了激烈的竞争,但是美国这个时代的流氓资本家,显然不会那么乖乖的勤劳致富,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腐敗的丑闻,这家公司里有一批流氓资本家股东,这些股东秘密组建了另一家建筑公司,然后将工程以乎寻常的高家承包给这家公司,而买单的则是联邦政府担保的债券。 其实相当于从政府骗钱。但这家公司背景很深,先是联邦政府推动建立的,股东中有大批的政治人物,官商两道通吃。为了阻止政府调查,这些流氓股东将铁路股票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一个个国会议员,成功地将司法部门的审查拒之门外。连当时的美国副总统科尔法克斯都收取了大量铁路股票;此后当选为美国总统的詹姆斯·加菲尔德也卷入其中。 早在铁路建设初期,丑闻就爆了一次,引起了公众的愤怒,此时正是南北战争期间,公司因此一度停工,铁路工人全都加入了美国軍队,开到南方跟南军作战。战后这条铁路才再次开始修建。 跟中央太平洋铁路一样,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也主要是雇佣爱尔兰工人施工,但是跟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困境不同,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爱尔兰劳工,虽然也有脾气暴躁,爱酗酒爱打架的劣迹,但是他们刚刚经历了战争,在战争中养成的纪律性,让他们可以做到像行军打仗一般工作,避免了西部的中央太平洋铁路使用爱尔兰劳工的悲剧。 甚至负责工程的总工程师和管理阶层,都是退役的将军。联合太平洋对员工的管理继续延续军事管理的模式。侦察兵在最前方测定路线,先遣部队接着修筑路基,然后主力部队铺设枕木。 在军事化管理之下,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没有像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那样崩溃,哪怕修建到了内华达山区之后,工程进度变得缓慢,但依然在有序的进行。这里确实很难修,这里确实很危险,但只要拿人命填,多深的山谷也能填满。 可问题是度,他们在1869年才刚刚进入内华达山脉,一年之后开始毕竟分水岭,这时候他们遇到了巨大的难题,那就是穿越内华达主峰的隧道,历史上,华人在这里开凿了十三条隧道,每一条都是在六七千英尺的半山腰,九月份就开始大雪纷飞,每年能正常开工的时间还不到半年。 哪怕是收过军事训练的爱尔兰劳工,纪律性也比不上华工,尤其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他们开始闹摆工,坚决不肯去做危险的工作,当年华人可以从山顶峭壁悬吊下来,在陡峭的石壁上开凿空洞,安放炸药,然后起爆,爱尔兰人觉得太危险,不肯干,在铁路公司开出巨额赏金的情况下,才有人肯冒险去做。 但他们的度还是太慢了,当年华人为了赶工,吃住都在隧道里,甚至冬季,大雪封山的时候,都住在冰冷的石洞中,继续赶工。可爱尔兰人不同意,他们每年只干六个月,加上来回浪费的时间,真正的施工期还不到五个月。 结果他们修了三年,都没有贯通这些隧道,而当年华工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打通了这里,此情此景,跟后世中国的施工队如出一辙,高效到让西方人无法想像。 到了1873年九月,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工程还有三条高难度隧道没有修通,其中就有拉塞岭隧道、内华达六号隧道以及唐纳山口隧道,拉塞岭隧道要在山壁上扣出一条容纳铁路穿行的路基,内华达六号隧道,要贯穿主峰,而且全都是花岗岩石,每天使用炸药,也只能进展几英寸,唐纳山顶隧道。 这时候他们已经没有贯通这三条隧道的机会了,因为美国爆了铁路危机,为了给北方太平洋铁路筹资一亿美元,美国最大的债券公司,杰伊库克公司被拖累的破产,内战后美国的铁路狂热,让民间游资基本上都卷入了铁路建设中,这一次铁路危机引起的经济危机,让整个美国陷入了漫长的萧条中。 历史上,直到188o年,摩根才帮助北方太平洋铁路成功融资,铁路才再次修建。 但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则没有那么幸运了,这个铁路公司中,充满了流氓大亨,势力最强的是托马斯杜兰,也是该公司的副总裁,虽说是副总裁,可实际上是他控制着这家公司,而公司总裁往往是被这群资本家捧出来当旗子的,比如亚当斯这样的名门望族。 结果这个托马斯在这一年看到铁路的危机,他自己都将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票,全都卖掉了。而整个铁路公司的市值,经过三年下跌,已经成了垃圾股,根本无人问津。投入了上亿美元的铁路,成了一堆垃圾资产。整个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陷入破产边缘。 此时收购这家公司的股份,不要太容易。 所以这就是一家,不方便让大明劳务公司收购,但是却能够买到大笔股份的铁路公司。 伍崇曜根据朱敬伦的指示,很快就让他在纽约的代理人福布斯,开始帮忙购进这家公司的股票,只花费了一千万美元,就收购了这家公司3o%的股份,然后就停止了收购,因为在收购的话,恐怕会引起美国政府的关注。 购买债券就无所谓了,为了修建横贯美洲的太平洋铁路,美国政府担保下,该公司行了过一亿美元的债券,此时这些债券跟其他美国铁路债券一样,跌得没跟敢碰,还不到原先面值的五分之一,于是劳务公司只花了一千万美元,就购买到了五千万面值的铁路债券,几乎将在美国能吸纳的债券都吸纳到了自己手里。 只要这条铁路能够修通,公众认为铁路公司能够偿付债券,那么这些债券肯定会重新涨起来,到时候劳务公司手里的这笔债券就能赚翻。 手里的股份也会变得更值钱,可问题是现在手里只有不到三成的股份,而且大半还是通过纽约的一些银行家代收的,完全让这些银行家代理,以避免被美国政府干涉,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无法控股这家公司,那么该如何推动这家公司重新进行建设呢? 朱敬伦需要一个合伙人,一个有资本,有能力真正让这条铁路完工的合伙人。 在美国找一个合伙人,伍崇曜能找到很多,不管是颇负名望的阿斯特家族,还是对铁路很精通的福布斯,都跟伍家关系莫逆,可朱敬伦提供了一个让伍崇曜打破头颅都想不到的人选,一个这些年给劳务公司带来无数麻烦的人,美国加州流氓大亨斯坦福! ------------ 第五百九十六节 流氓合伙人 旧金山梅森大街上一处私人豪宅中。天籁.⒉ 一群穿着高档毛料制作的西装的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弥漫在混杂着威士忌味道的雪茄烟雾之中。 虽然穿着华丽,但这些人的举止却如此的不和谐,好几个人边喝着酒,边大声嚷嚷,嘴里含混不清的连番吐着脏字,甚至还有一个红头鼻子的家伙,扯开了衣襟,将制作精良的英国白色细布衬衫的扣子都解了开来,露出古铜色的厚实胸膛以及上面浓密的毛。 “相信我说的吧,他们永远不会跟你们做生意,他们只会赚走你们每一分钱,然后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哪怕是死,他们连尸体都不会安葬在这里!” 一个还算保持着较为体面形容的卷男子很是语重心长的表者演说,试图说服这群观众。 但这些观众显然对美酒和雪茄更感兴趣,或者就是盯一盯偶尔进来送酒的女侍应两眼。 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家伙开口了:“哈哈哈,有意思。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这样的,我死了以后也不会埋在这里,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斯坦福!难道你也要说我是加州的毒瘤,如果你真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是好了。” 此人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 斯坦福很有耐心,静静等着这些人笑完,他才继续道:“卡朋特,我知道你雇佣了很多中国人,但你想过没有,他们的政府肯定会找你麻烦的。等你被他们的领事找上门来的时候,你觉得你还能中国人身上得到多少好处?他们会让你吃官司的!” 卡朋特好像不太高兴了:“斯坦福,不要把你跟中国人的个人恩怨牵扯到我们身上。你当承诺的铁路呢,你承诺的伟大的美利坚的西部正门呢?还有,我提醒你一句,我叫做卡朋蒂埃。” 又有人笑了:“可是我们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叫卡朋特啊!” 卡朋蒂埃冷笑:“闭上你的嘴,赫斯特。你也想吃官司吗?” 说完吃官司,他回头挑衅的看着斯坦福。 斯坦福举起手:“好吧,卡朋蒂埃。我知道你是一个律师。但你更应该看的长远一些,加入我吧,投票把中国佬赶出去。相信我,他们在这里,迟早会像蝗虫一样,把什么都吃光的。” 卡朋蒂埃不为所动:“那就叫他们到我的矿上啃石头去吧。” 大家一起笑了。 这是一群加州巨头,这是他们的私人俱乐部,是从东部开始流行起来的玩意儿。 卡朋蒂埃跟斯坦福过去还有一些私人恩怨,因为俩人都是本地矿产巨头,同行是冤家,难免有磕磕绊绊,但最关键的是,卡朋蒂埃对中国人的观感没有那么差,他很喜欢在自己的矿上使用那些勤勤恳恳的中国人。 “赫斯特,你怎么看?” 斯坦福见说服不了卡朋蒂埃这个富豪和政客,转向另一个较为单纯的家伙,这是一个幸运的家伙,白手起家,只因为他弄到了一个金矿。加州淘金热慢慢退去,但加州的贵金属产量可没有下降,因为这里的金银生产,已经从普通人的淘金行为,变成了矿产公司的大规模开采,已经进入了巨头时代,穷鬼们已经出局了。 赫斯特摇摇头:“不要扯上我,我可没有雇佣中国人,惹上他们没什么好处。” 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在加州强势保护侨民利益的行为,让这些巨头们也觉得很扎手,不想惹麻烦,当然除非有足够的好处,否则中国人在不在这里,管他们什么事,他们又不是要跟中国人抢饭吃的爱尔兰穷鬼。 “你们会后悔的!” 斯坦福游说失败了,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戴起侍应帝国里的帽子,转身离去。 斯坦福刚走,赫斯特就跟卡朋蒂埃聊了起来:“雇中国人真的不会有事吧?” 卡朋蒂埃冷笑道:“能有什么事?” 赫斯特疑惑道:“弄不好是苦力?雇佣苦力可是非法的!” 卡朋蒂埃自信道:“有加入美国籍的苦力吗?” 卡朋蒂埃是律师,他当然知道雇佣苦力的后果,可如果这些苦力向法官宣示效忠美国,那他们可就是美国人了,这个时代入籍美国就这么简单,随便在哪一个小镇上的法院都能履行完手续,而收买一个小法官的代价简直微不足道。 赫斯特知道卡朋蒂埃的手段,卡朋蒂埃向来喜欢标新立异,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出生在纽约,家境殷实,哥伦比亚大学毕业,成为律师,可是当加州淘金热爆后,就立刻跑到了加州,成为这里最早的一批律师。 那些抱着财梦来这里淘金的穷鬼们把金子从河里捞出来,卡朋蒂埃就建立一家银行,把这些黄金铸成金币,到头来那些金沙都堆满了他的金库。 但卡朋蒂埃更厉害的,则是他兴建了一座城市,并且牢牢控制了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叫做奥克兰。 赫斯特知道卡朋蒂埃在附近的奥克兰只手遮天,这就是现在西部的现状,这些流氓资本家,铁路大亨才是这里的统治者。 但他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卡朋蒂埃,你说中国人的政府为什么不愿意他们的劳工加入工资丰厚的采矿业呢?难道他们的政府不想他们的人民财?” 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在各地都归当地领事馆管理,往往直接代表官方。 卡朋蒂埃冷哼道:“我是研究过中国文化的,这个民族是很低调的民族,这是东方民族的特点,他们习惯了服从,不爱冒险,挖矿会死人。” 赫斯特担忧道:“你说会不会真像斯坦福说的,中国人正在殖民加州,他们对这里有野心!” 卡朋蒂埃哼道:“你出门走一圈,逼着眼睛就能撞到一群意大利人、爱尔兰人,苏格兰人,德国人和法国人,他们都是来殖民的吗?你管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要土地,这里的土地多的是。如果他们愿意,我欢迎他们去奥克兰开垦,只要交税就行。” 赫斯特问道:“你真的不跟斯坦福合作吗?你们俩人手里的票加起来足够了。” 美国政治就是玩票,明面上那些议员掌握着投票权,可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敢随意投票,他们手里的票,早就被一个个政治掮客买走了,每一个大掮客手里没个十几二十票的,有了这些票,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变卖法律挣钱。 卡朋蒂埃笑道:“如果斯坦福当年修好了铁路,恐怕就不用跟我合作了。可惜他当年跟中国人闹翻了,谁知道他之间到底生了什么故事,这些年跟中国人斗个不停。他想要我手里的票,我还想要他手里的矿呢。” 赫斯特叹道:“是啊,要是当年铁路修通了,我们的矿产就不用耗费几个月从这里运道纽约去了,最多十来天就能运过去。你说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怎么就是打不通那几条隧道。你说如果当初斯坦福招到了足够的华工,会不会真的能修通这条路?” 卡朋蒂埃翻了个眼皮:“上帝才知道!” 由于两大铁路公司先后折戟在内华达山脉上,大家都认为这是不可穿越的领域,当地的印第安人更是声称神山是不可能穿过去的,历史上铁路修通之后,印第安人就曾阻断过铁路,显然他们不希望看到这样一条直通山脉两边的怪物。 地理学家、铁路专家们则说,理论上是能够修通的,但那也会是一项工程学上的奇迹。历史上,英国就将修通后的太平洋铁路评为工业时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你们在说联合太平洋铁路?你们难道不知道他们建成了一座通过密西西比河的大桥,这会不会让他们的股票涨起来?” 另一波聚在一起聊天的人听到说铁路,不由的插话过来。 说话的同样是一个金融寡头,当地最著名的银行家米尔斯,他是通过在加州贩卖货物给淘金工家,赚取了四万美元之后,立刻在萨克拉门托建立了d・o・米尔斯银行,不久之后又跟卡朋蒂埃合伙在旧金山成立了加州银行,并且将这座银行运营的过当地老牌银行富国银行,成为加州最大的私人银行。 “你对太平洋铁路有兴趣?” 卡朋蒂埃从合伙人的话中听到了其他味道,显然俩人太熟悉了,赫斯特等其他几个金矿巨头就浑然未觉。 米尔斯神秘一笑:“我听说有人对太平洋铁路公司感兴趣。在找人帮他暗中收购该公司的股票。” 米尔斯在加州建立银行之前,曾在纽约南部的布罗他表哥的银行中工作过,可以说米尔斯是一个银行世家,他总是能最先受到来自纽约的消息。 这条消息很重要,但卡朋蒂埃十分疑惑,谁会对这条铁路感兴趣呢?被内华达山脉分割后,这条铁路就只能在两边单独运营,不跟美国西部的港口连接起来,这条铁路没有任何希望,谁会在这种没有希望的铁路上投钱呢? “消息准确吗?” 卡朋蒂埃问道。 米尔斯点头道:“应该是准确的,因为有朋友托我帮忙,你知道有一些铁路股份,还在加州人手里。比如你手里不就有一批股票吗?” 卡朋蒂埃问道:“那股票会涨吗?” 当年铁路热的时候,他也买过斯坦福创办的中央太平洋铁路的股份,可是最后斯坦福抢先将自己的股票全部抛售了,背叛了他们这些投资者,这才是卡朋蒂埃跟斯坦福交恶的原因。因为斯坦福自己跑了,让他们这些股东都套牢了,最后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将他们手中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股票换成联合太平洋的,可是去不肯给他们现金,至今那些铁路股票还是废纸一张。现在有人收购这些股票,他必须弄清楚,股票会不会涨,才能决定是不是出卖。 米尔斯却不敢保证:“对方出价不高。只是给的佣金不错,相信很感兴趣。” 卡朋蒂埃疑惑道:“是古尔德那些人做的吗?” 古尔德等人是纽约臭名昭著的投机商,他们善于操控铁路公司的股票,套取钱财,把很多美国人,甚至英国人都套在了里面,现在古尔德控制的伊丽铁路都成了华尔街荡妇,没人敢要。 保不准古尔德这种人会把主意打在太平洋铁路的头上。如果是这波人的话,卡朋蒂埃觉得还是不要跟他们一起玩的好。 米尔斯摇摇头:“应该不是,他们在纽约的代理人是德雷克塞尔摩根银行。” 摩根之所以能展壮大,是因为不搞投机,信用很好,所以从187o年代后,英国投资商往往让摩根作为他们的代理人,除非是摩根承销的股票,并且由摩根担任董事的公司,否则他们都不敢投。 这是老摩根给摩根培养的品质,摩根年轻时候做过一次黄金投资,尽管赚了上百万美元,却被父亲谴责过,告诉他不要赚这种钱。 摩根家族经营的良好品质,让摩根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反而成长了起来,垄断政府债券的杰伊库克公司破产后,在纽约的德雷克塞尔摩根合伙公司和设在伦敦的朱尼厄斯摩根公司联合起来,将美国债券推向英国和美国投资者,获利颇丰,替代杰伊库克垄断了政府债券的行。 如果是摩根参与的话,卡朋蒂埃马上想道:“难道是英国人?” 米尔斯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你想卖的话,找我就行了。” 俱乐部里的氛围变得严肃,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生意的讨论,当初被斯坦福忽悠,很多加州巨头都买了铁路股票,因此后来斯坦福一跑,让大家对他非常不满,一定程度上,斯坦福被这些流氓巨头排挤了。 斯坦福知道自己的困境,可当初如果自己不那么做,他自己就要破产了。而且他卖出之后,也将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了这些人,是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那边不肯用现金收购,不管他斯坦福的事情。 可是这些人却将他恨上了,搞的他这几年很难做。 “斯坦福,好久不见了!” 刚刚走上梅森大街,正打算上马车,他还有几个朋友要去会一会,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克劳克!” 斯坦福看到来人,颇感意外,此人就站在他马车旁边,似乎是专门等他一样。 克劳克可是当初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四大巨头之一,也是铁路公司的法律顾问。 但中央太平洋路公司被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兼并之后,克劳克就离开了铁路公司,转而接受了中国人的雇佣。自从铁路公司被兼并之后,当初的合伙人们关系淡漠了很多,克劳克又跟中国人搅在了一起,因此这几年斯坦福都没有联系过他,可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了。 是巧合吗? 不像! 斯坦福不说话,既然对方在这里等自己,那肯定是有事找他,他等着对方说。 “你还想不想修通太平洋铁路?” 克劳克问道。 斯坦福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 克劳克笑道:“如果你还有修建铁路的兴趣,有人想邀请你做合伙人,大家联手接管这条铁路,对方愿意推举人继续担任总裁。” 斯坦福突然明白了:“中国人想要太平洋铁路!” 他惊叫一声,心中突然充满了愤恨,他说那几年中国人总是跟他过不去,原来中国人是对他手里的铁路感兴趣。 在太平洋铁路上的失败,大大打击了斯坦福的势力,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 不过斯坦福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哪怕他不喜欢中国人,但也不妨碍他跟中国人合作,只要有利可图,就是跟魔鬼做生意又怎么样? 只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现在中国人突然想要跟他合作,这是卖的哪门子药? ------------ 第五百九十七节 我是有原则的 “我听说你最近在试图在加州通过一部法案,你想把所有人的华人妇女先赶出去是吗?” 俩人随便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咖啡馆,仿佛闲聊一般说起话来,克劳克随口提起最近斯坦福在推动的一项运动。天籁.⒉ 斯坦福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不是找我谈铁路的事情吗,怎么中国人开始对铁路感兴趣了?他们不是不愿意修建铁路吗?” 克劳克笑道:“我想你对华人误解太深了,他们只是一群平和的人,他们只希望能在加州生活而已。” 斯坦福哼道:“你真是一个好员工,中国人雇你真是雇对了。他们对土地的野心,你觉得能骗得过人吗?” 克劳克摇头:“当然。任何人来这里都是为了财富,土地也是财富,不是吗?中国人想要这里的土地,有错吗?他们从来没说过不想要土地啊。” 斯坦福有些语塞,俩人说的就不是一回事,他说的是对领土的野心,但他觉得自己这么说也完全没有说服力,只是一种危言耸听的政治口气罢了,在克劳克面前就不用耍弄这一套了。 斯坦福摊摊手:“直说吧,你打算替中国人收买我吗?” 克劳克摇摇头:“算不上是收买,应该算合作吧,这条铁路的修建,对中国有好处,当然最大的好处,还是对我们加州,对我们美国人。” 斯坦福问道:“为什么是我?” 克劳克突然笑了起来。 笑了半天后才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我的老板说你是一个混蛋。” 斯坦福哼了一声,没说话,等下文。 克劳克继续道:“但是他们还说,要建成这条铁路,就得你这样的混蛋出面才行。” 斯坦福楞了一下,他判断不出来这句话算是表扬,还是在讽刺。 斯坦福哼了一声:“你的老板倒是很有眼光。不过我凭什么要跟他们合作?” 克劳克耸耸肩:“这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力勉强你。” 斯坦福疑惑道:“这么说你不在乎我是不是答应他们?” 克劳克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他们坚持,我也不想来找你,找你可不容易,如果你现在就明确拒绝的话,我可以立刻向他们转达这个遗憾的消息。” 斯坦福道:“你不是一个好的说客。” 克劳克道:“我也这么觉得。怎么,你决定好了吗?” 斯坦福道:“我得知道中国人的决心。” 克劳克道:“钱不是问题,人也不是问题。” 斯坦福道:“那就没有问题了!” 但他不理解:“那他们找我干什么,他们不缺钱也不缺人,为什么找我。” 克劳克道:“你可以做一些他们做不了的事情,一些人和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斯坦福哼道:“还是想收买我?我不会罢手的,我不能接受加州成为一个中国人州。” 克劳克笑道:“那么说,我们是无法合作了,那就再会吧。” 说完就要起身。 斯坦福却道:“等等,我没说过不接受。你说的很对,修建这条铁路,对加州,对美国好处更大,我们都看得到。但是我要你转告中国人,我是不会放弃我的立场的,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克劳克坐下了:“那真的很遗憾。不过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你不可能成功的。即便你通过了这条法案,那又能如何?你别忘了1858年的禁止华人入境法案,不能得到联邦政府的支持,你是不可能把华人赶走的。你认为联邦政府有可能为了西部州,而放弃在中国的利益吗?” 后世的华人一般只知道1882年的排华法案,却不太清楚,气死1858年加州就通过了一条禁止华人入境的法律,只是这条法律被联邦政府判决违宪,最后无效。 斯坦福不为所动,他非常有信心,联邦政府当然不可能为了加州,而放弃跟现在的中国,尤其是中国地区的强国大明交恶。但他并不是直接禁止华人,他只是想阻止华人移民在这里立足而已。 “你是一个律师,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们愿意的话,联邦宪法是能绕开的。你知道华人不能出席作证的法案。” 斯坦福笑着说道。 克劳克点点头:“看来你找到了一条好办法。但你真的认为你能成功吗。是的,我知道你以加州女妓太多,打算立法禁止不良妇女入境,所有入境的妇女都需要证明他们自己,而华人又无法为自己作证,真的是绝妙的办法。” 历史上,华工在美国有一个特有的情况,那就是过九成以上的华工都是单身汉。后世有些中国学者还以此为证据,替他们的美国爹辩护,说是因为中国人只想在美国赚钱,根本没想过要扎根美国,没想过要融入美国,所以才不带妻儿,所以美国人才排斥他们。还说没有一个民族愿意接受一个不愿意向他们国家效忠的人为自己人。 可这些专家却不提,不是中国人不想带女人去,而是美国人通过法律禁止他们带。历史上,1878年美国通过《贝芝法案》,要求所有亚裔妇女都要证明自己是良家妇女,1924年的移民法案更是直接禁止了所有亚裔妇女入境。 现在斯坦福要推动的就是这样一条法案。 斯坦福满意的靠向皮沙的椅背,喝起了咖啡,他已经改掉了自己喝茶的习惯,要么酒,要么咖啡,绝不喝茶。 克劳克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当年一起修铁路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自信的样子,就是因为他这种样子,才让自己深信他能够修通那条该死的铁路,然后一次次投入自己的财产,可最后这家伙自己却跑了,让自己险些破产。 “你大可以试一试,其实我很鼓励你这么做。” 克劳克笑道。 他真的很想看看斯坦福继续跟中国人斗一场,因为他很想看看这个混蛋失败后的沮丧。 斯坦福笑道:“好吧,你可以告诉中国人,如果他们愿意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那么我愿意成为他们的合伙人。” 克劳克很失望,如果斯坦福跟中国人合作了,暂时还是不要让他们相互斗争为好,不是他为雇主服务,而是他也拥有太平洋铁路的股份,这条铁路修通之后,他会获得利益,如果斯坦福继续跟中国人斗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同心协力修建铁路。 所以他遗憾的提了一个建议:“如果你是为了理想而坚持跟中国人做对的话,我个人很支持你。如果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话,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禁止华工进入采矿业,这样能保住白人的工作,我想你会得到更多爱尔兰移民的支持的。” ------------ 第五百九十八节 太平洋铁路重新开工 加州的华人矿工很多,而且这些矿工,绝大多数都是脱离了大明劳务输出公司的管理,也脱离了大明领事馆的保护的一群人。 劳务输出公司在加州输入了十万移民,其中男女数量相当,因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组织移民过来的。 这些移民基本上都是以侨民的身份在加州工作,劳务输出公司不鼓动他们加入美国籍,这些人也就没有加入美国籍的意愿。 来加州的中国人,可不仅仅只有这些移民,总会出现一些通过各种方式进入加州的劳工的。 因为如此庞大的移民人口,如此广袤的加利福尼亚,如此丰厚的利益,不可能挡得住想发财的人的贪婪的心。 大明大力打击苦力贸易,可却不能打击基于个人意愿的自由移民,因此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人以个人身份来到美国。 比如有人听说在加州淘金发财,然后做着发财梦来这里冒险的,西方有大批的冒险家,中国的赌徒也不少,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有的是人铤而走险。 有一些是过去淘金热时候就来美国的劳工,他们没有在打击苦力贸易的行动中回国,而是以自由劳工的身份留在了美国。 甚至有一些是从南方的墨西哥、古巴和秘鲁等过来到美国的,这时代可没有偷渡一说,国境线上也没有围墙。 还有一些是从加拿大来到美国的,有一些是从阿拉斯加来到美国的,大明向阿拉斯加流放了好几万罪犯,这些人到了广袤的阿拉斯加,总有试图逃走的,目的地无非是加拿大,或者美国。 但还有一些是从北方满清统治区来美国的,天津、唐山现在都是华工出海的重要口岸,大批北方的穷苦百姓,或者是被人骗了,或者是投亲靠友,搭乘美国船来到美国,这些人本就不在大明的控制之下,他们的行踪很难控制,大明海军不可能检查每一艘驶往美国的船上是不是有苦力。 因此大量北方河北、山东一带的华工,也来到了美国。 这些不再劳务输出公司管理之下的华工,主要分布在美国的矿产业,但之前大明政府是默认这种现状的,大明政府希望推动正常的,合法的移民,将国内过剩的人口转移出去,而且还能从加州赚取到丰厚的回报,可也没必要去打击这些自由劳工,没必要阻止他们在美国赚钱,然后汇回国内。 可是随着这些自由劳工大量进入美国,一大批美国矿业资本家也很喜欢雇佣这些人,第一是这些华工听话,工作起来很卖力气,更能忍受加班加点,还有一点,这些人即便死了,也没人找他们麻烦,因为这些人在中国的家人显然不可能来美国找人,而这群人又不在大明领事馆的管辖范围内,至于大清的领事馆,在整个美国都没有一座。 在这种情况下,大批美国资本家,甚至都不用给华工买保险,这些人死了,就地一埋,他们没有任何损失。 但因为加州矿业资本家越来越喜欢雇佣自由华工,导致美国工矿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华人矿工,以爱尔兰人为主组成的白人工人党,对这些华工深恶痛绝,因为在他们争取工人利益的过程中,这些华工从来不肯配合,白人罢工的时候,这些华人会趁机抢走白人的工作,甚至在工会跟资本家谈判的时候,资本家也会用雇佣华工相威胁,让白人的工会很被动。 因此真正排斥华人的,主要是社会底层的工人,至于美国人精英阶层,除了个别种族主义分子,大多数资本家,反而很喜欢不爱闹事(摆工)的华工,为了让大明领事馆找不到把柄,很多资本家选择安排这些华工加入美国籍,这样大明就管不到这些人了。 由于这些复杂的原因,加州自由华工数量极多,已经达到了5万人以上,其中北方人和南方人各占一半,留辫子的,和不留辫子的,各占一半,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单身汉。 华人越多,跟白人下层工人的竞争越激烈,憎恨华人的白人就越多,冲突也就越多。这几年针对华人的斗争时有发生。 1862年,加州尤巴县八十八名华人遭杀害;1871年,洛杉矶市华埠(唐人街)华人遭屠杀,其他零散的刑事案件,就更是多不胜数。 大明因为这种种族仇杀事件,多次跟美国政府交涉,但是美国联邦政府想管管不了,加注政府则是不敢管,真正打官司,大明领事馆其实也打不赢,因为这些自由华工,基本上都是在美国雇主的忽悠下,加入了美国籍的劳工,他们的管辖权,其实是在美国政府手里,因此他们最多当作刑事案进行相关程序,根本不需要给大明什么交代。 越来越多的自由华工遭受伤害,大明领事馆不可能不管,但又管不着。经过分析,主要的对华工的攻击行为,都发生在采矿业上,矿山属于荒郊野外,没有严密的司法制度保护,矿主和工头本就是无法无天的西部拓荒者,知道的有那么多,不知道的还不知道多少华工受害呢。 根治的办法,其实就是让华工不要去矿山上工作,哪怕挣少一点,在农业区,尤其是华人聚居的农业区工作,在华人社区中工作,安全系数要大的多。 所以这几年领事馆一直在努力做这项工作,希望将这些自由华工,固定在劳务输出公司能够控制的地方,可是他们的努力始终不顺利,因为采矿业的工资太高了,一个强壮的工人,一天就能挣到两美元,而在土地上工作的华工,一天连一美元都挣不到,只能得到七十到八十美分的样子,折合白银大概在半两左右。 在这种情况下,加州如果立法禁止华工进入危险和收入都很高的采矿业,等于是在帮助劳务输出公司保护这些劳工。 已经在劳务输出公司里工作了三年的克劳克很清楚雇主的心态,因此他认为,斯坦福推动这样一条能让白人矿工满意的法案,其实是在变相的帮助中国人。 但斯坦福也看的明白,现在就看他如何选择了,如果他真的以跟中国人做对为理想,那么他自然不会推动这样一条法案,如果他只是为自己个人捞威望,捞政绩,那么禁止华工进入采矿业,就能达到他所有的要求。 克劳克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为他收到了消息,斯坦福最近开始鼓动禁止华工进入采矿业这个加州最大的行业,以免他们和白人矿工抢工作机会,斯坦福这种态度和观点,非常迎合白人利益集团的口味,各种白人团体,种族主义的,工人性质的,都大力支持斯坦福的观点,于是一个新的法案,很快就在1866年2月通过了。 与此同时,斯坦福也完成了跟劳务输出公司的谈判,双方达成了合作协议。斯坦福将收购太平洋铁路21%的股份,这样就能跟劳务输出公司持有的股份加在一起,控股铁路公司。 不过收购铁路公司的股份,需要庞大的资本,斯坦福虽然是巨富,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他的那些矿山、土地加起来超过百万美元,但他不可能全部压上,而且收购这些股票,需要的可不止一两百万,而是近千万美元。 斯坦福提出合作的一个要求就是,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借给他这笔钱。劳务输出公司愿意出借,但是在还款的方式上,双方产生了争议。劳务公司希望在铁路完工的三年内,斯坦福能够偿还这笔借款。斯坦福则希望能够用他在铁路公司的分红,分三十年进行偿还。他显然不想担任何风险。 最后双方达成了一个折衷的方案,斯坦福提议将在铁路完工三年内,以铁路沿线土地的形式,偿还这笔借款。尽管铁路沿线的土地,将来是属于铁路公司,而铁路的完工,会让这批土地变得极有价值。但敢提出这个方案,用中国人最喜欢的土地,来代替斯坦福最看重的现金,显然斯坦福有能力将这些土地以低廉的价格从铁路公司的资产,变成他个人的资产,然后在高价转售给劳务公司。至于斯坦福会怎么操作,只要他能成为铁路公司总裁,他有一百种办法完成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 在股东大会上,跟斯坦福以个人大股东身份出现不同,劳务公司并不是以公司名义出面的,而是由一个个代理人出面,这些代理人大多都是来自纽约的银行家,通过他们的手完成了对太平洋铁路的收购,同时也让他们代理那些股份的权力,英国人就是这么玩的。 跟英国人不一样的是,英国人是因为这样做放心,他们被铁路投机搞怕了,只肯相信那些有名誉的贵族银行家能够维护他们的利益,比如摩根这样信誉卓著的银行家,他们让这些银行家作为他们的代理人,进入他们持有大量股份的铁路公司,然后才敢放心的投资这些公司。 劳务公司这么做,只是担心因为由一家中国公司出面收购一条对美国意义重大的铁路,引起美国国内的种族主义情绪,已经被排华搞的精疲力尽的劳务公司,现在在美国的行为开始小心谨慎起来。 这些劳务公司的代理人,当然支持斯坦福成为公司的总裁,加上斯坦福本身的股份,他们就能取得话语权。 于是在3月份的股东大会上,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管理层经历了一场政变,来自加州的大亨,过去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总裁,在大量银行家的支持下完成了复辟,成为铁路公司新的总裁。 之后他撤换了大部分铁路公司贪婪的管理层人员,换上了他过去在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时代的旧部,同时将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更名,重新换成了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至此才完成了他对太平洋铁路的复辟。 之后斯坦福在一个月内,完成了招工工作,成功雇佣了两万名刚刚从矿山上失业的中国劳工。 4月底,斯坦福以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名义宣布,重启已经停滞了三年的铁路建设,并几乎在两年内打通隧道,完成对接。 可即便如此重大的消息,也没能让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票有所反弹,因为大家实在厌烦了这种大公司爆出来的虚假消息,在这个萧条时代,有多少铁路公司是修修停停,最后不都是毫无进展吗。 与此同时,在中国境内,也有两条铁路,突然宣布开工。 而这两条铁路,被宣传为救命路,因为中国北方地区,突然在这个春季爆发了饥荒,饥荒波及了北方大部分地区,从山东、河北一直延伸到陕西、甘肃,最严重的是山西和河南,而这两条铁路,正是从饥荒地区的河北和山东,分别修到饥荒最严重的山西和河南,不但能给无数饥民提供一个糊口的机会,而且将会给灾区带去救命的粮食。 这两条铁路,正是大明早在十年前就取得的秦皇岛到大同铁路,和青岛到郑州的铁路。 ------------ 第五百九十九节 丁戌奇荒 中国历史上的饥荒有无数次,而且往往越是王朝末期,就越容易遇到这种超级大灾荒。 气候不是人能控制的,但总是在末代王朝爆发大灾难,可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古人不明白这些道理,统统怪到上苍降罪之类的迷信上。用科学的态度来解释,其实不是末代王朝总是遇到大灾荒,而是末代王朝对社会的控制力最弱,因此没有力量对抗天灾,导致灾难的破坏尤其严重罢了,至于那些发生在盛世的灾难,往往造成的破坏不大,官府通过各种方式对抗过去,反而不为人所重视。 秦末、汉末、唐末、元末、明末,这些王朝无不是倒在这种灾害引起的动乱面前。 清末也不例外的爆发了一场饥荒,从1876年开始,直到1879年才结束,历经四年,灾区覆盖了山西、河南、陕西、直隶、山东五省,波及到了苏北、皖北、陇东、川北地区,这场灾荒历史上称之为丁戌奇荒,因为两年最为严重,77年为丁丑年,78年为戌寅年,因此得名。 这次灾荒之所以被称为奇荒,除了因为他波及范围广,上亿人遭灾,死亡数量大,千万人罹难,奇就奇在,这么大的灾荒发生,竟然没有爆发历史上经久不衰的农民起义,没有一场波及整个北方,甚至连一场能够在灾区造成巨大震动的起义都没有,除了一些吃大户的农民自发行为,没有有组织的叛乱,这才是这场灾荒最让人称奇的地方。 这么特殊的情况,研究者自然大有人在,有人认为,之所以在这场旷世大灾难面前,灾区没有爆发震动天下的大起义,最重要的原因是已经抬头的民族主义。 有学者例举了相当多的例证,比如苏北的乡绅组织起来,专门去山东收救儿童,而领头人是一个叫做谢家福的苏州乡绅,他刚刚帮助官府将逃荒到他们家乡灾民送回原籍,结果在路上看到有洋人在赈灾。 谢家福大受触动,不是什么感激,或者感慨,而是一种危机感和内疚,他在日记中写道:得知洋人赈灾的消息,深惧敌国沽恩,异端借肆,不能无动于衷。顾以才微力薄,莫可挽回,耿耿之怀,言难自己。 显然洋人的行为触动了这个乡绅心中的家国情怀,他不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而是从国家的角度出发,外国人很难理解中国读书人这种明明只是一个小民,却总愿意为国家操心的心理,因为他们不懂得范仲淹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士大夫精神。 谢家福担心的不是有人饿死,这种事情在中国历史上太常见了,受灾哪能不死人呢,他担心的是有人因此作祟,掀起滔天的暴乱,如果是中国人自己的起义,那就成王败寇吧,可他看到了洋人,他不由担心洋人想通过赈灾收买人心,图谋中国江山。 之后谢家福开始给自己熟识的一些苏北士绅写信,告诉他们必须对洋人在中国的赈灾行为采取措施。不然后患无穷:“西人在山东赈灾,打的是救灾恤邻的幌子,暗地里干的是收拾人心的阴谋。若不采取措施,恐怕会导致民心流失,异教横行,终为中国之大患。” 在谢家福的推动下,苏北一带的乡绅,发动了起来,发起了一场“跟踪济赈”的行动,洋人到哪里赈济,他们就跟到哪里,跟洋人争夺赈灾的主动权,要以赈灾对抗赈灾。 但是这些乡绅的力量有限,哪怕他们的呼吁,得到了苏北地区的乡绅的支持,上海的富商也乡绅也积极捐款捐物,可民间的力量毕竟有限,谢家福时常感觉财力不济,座师感叹:大兵之后又凶年,国计民生孰见怜?安得赈钱三十万,管教压倒慕惟连(一个传教士)! 在财力不济的情况下,谢家福等乡绅根本无法跟实力雄厚的洋人教会相比,但他们不肯放弃,发现无法全面争夺灾民民心之后,他开始转向救治儿童,他们认为儿童心智不成熟,容易受到洋人蛊惑,杜绝洋教蛊惑人心,如果不能标本兼治,你就要以治标为主,声称“急则治标”,而儿童显然就是这个标。 谢家福开始号召乡绅收救儿童,得到了江南一带广大士大夫的支持,有人给他回信说:“西人想要领养饥荒孤儿,那是万万不可。……我们若能多收养一名,则少一人入教,功德尤其大。”还有人说,“小孩饿死尚是小事,为天主教诱去,则大不可,能否引之出堂,亦宜酌量,事却甚好”,他们不但主动收救孤儿,还希望能把那些被洋人救走的儿童也解救出来。谢家福本人也多次告诉朋友,他发动赈灾,并不是为了赈灾本身,“弟之此行为敌夷,不为赈济。赈济则以仁存心,当念亲亲仁民之意,敌夷则惟知大义,虽捐麋踵顶,有所不辞”。 他认为他的行为是“敌夷”,也就是在对抗洋人,是一种比推行仁道,存仁心更重要的大义。 除了谢家福,还有无数像他一样的乡绅。 灾情最严重的河南士绅也发动了起来,他们号召百姓不要接受洋人的救济,做各种宣传画册告诉百姓洋人赈灾是在收买人心,结果还真的有大批百姓宁可饿死也不肯接受洋人的赈济。 上海的申报对此极为感慨,他们报道说“河南地方饥民大不解事,于教士所分给之银,不肯领取,意谓西教士意在买服人心,诱人入教,故特给我等银钱,慎勿堕其术中。彼此相戒,竟无一人肯领。” 当开封居民听说传教士花国香等人要来赈灾,提前遍贴告白,号召“宁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某些书院摆课宣称“要与西人打仗”,这仗当然不是白刃交锋,而是文化对抗,河南士绅群体抵制洋人传教的文化入侵行为,最后让传教士们不得不放弃在河南赈灾。 这些证据足以证明,这些读书人组织起来的目的不是救人,只是为了对抗洋人,把这当成一场精神领域的战争,儒家不是一个组织严密的宗教,但是深根在读书人心中的信念,一旦激发出来,丝毫不输给任何宗教,曾国藩当年在大明打着建学堂挡洋教的大旗,能鼓动那么多乡绅就是一个例子。 谢家福没有曾国藩的名气大,没有曾国藩的号召力强,竟然也能推动这么大的保卫人文的热情出来,只能说儒道在中国传播了几千年而没有消亡,乃是因为它拥有极其强大的生命力。 但要说丁戌奇荒只是因为读书人的民族主义爆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抗洋人身上,而没有去参与到农民起义中,将一个个自发的吃大户行为组织起来,变成大规模的起义,这也不是实情。 至少在最著名的参与救灾的传教士李提摩太看来,这完全不是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已经到了6月,去年整年没下过什么雨,结果今年继续干旱,春夏之交,正是旧粮吃尽,新粮未熟,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从5月开始,山东青州就开始爆发了饥荒。 “昨天,我看到一群妇女蜂拥进一位富人家里,占领了它,在那儿生火做饭,然后又拥到另一家吃下一顿。男人们看到这种办法很不错,便组成五百余人的群体。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劫掠取食。” 李提摩太已经救灾一个月时间,他给朋友写信描述灾区吃大户的情形。 李提摩太刚刚放下笔,突然有人求见,是两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国人。 他们一到李提摩太面前,就跪了下来,希望李提摩太收他们为弟子。 李提摩太询问了他们半天,才明白这俩人希望自己带他们造反,他们俩人是一大群人推举出来请李提摩太出山的。 客气的送走了这俩人,李提摩太十分震惊。 他马上将这些情况也记在了日记中: “今天,有两位学者来拜访我,他们都是秀才,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一个来自寿光,另一个来自益都。他们一进门就跪下了,请求做我的弟子。交谈后,我弄明白了,他们两人是一大群人派出的代表,大家希望我能做他们的首领,举行暴动,因为当局不能提供食物,他们活不下去了。他们已经安排好了房子,并且有数不清的人准备接受我的命令。我告诉那两位民众代表说,我从来没想到要干这种事情,因为那只会加重民众所遭受的苦难。暴动一旦开始了,没有人知道会如何收场,但毫无疑问会造成大规模流血。我建议他们采取建设性的方式,而不是通过破坏来改善人们的处境。” 李提摩太的所见所闻似乎证明,并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对洋教那么痛恨,似乎还是有那么一些读书人,是想在这个乱世做点事情的,只是他们缺乏一个强有力的领袖,所以才想找李提摩太这个因为在当地救灾而名望颇高,同时又是官府惧怕的洋人做他们的领袖。 丁戌奇荒,这也是一奇。 大明皇帝朱敬伦可没有闲情逸致推导农民吃大户没有形成大起义的原因,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在这场堪比三年困难时期的大灾难中,让更多的生命活下来,这每一个生命,都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血脉,多留下一个人,就是在民族血脉中多保住了一滴血。 但是满清的读书人不想让洋人插手救灾,满清的官府也在暗中推动,组织当地士绅,清廷训示各地官府,一旦遇到洋人传教士前去救灾,要“婉为开导,设法劝阻”,想办法都要把这些人弄走。 他们不放心洋人,担心洋人收买人心,但他们更担心大明收买人心,尤其是满清朝廷,他们直接拒绝了大明政府参与救灾的建议,表示朝廷自会体恤子民。 可朱敬伦知道,满清朝廷既没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救灾中各种举措失当,甚至还出现了贪腐行为,低效的政府机构,最后让上千万人活活饿死。 满清的态度让朱敬伦很恶心,如果是平时,他不会轻易跟满清开战,让老百姓陷入战乱之中,但如果是为了上千万人的性命,朱敬伦认为很有必要发动一场战争。 于是在满清明确拒绝大明政府派出精干的团队奔赴灾区救灾之后,大明舰队升火北上,直接进入渤海湾威逼京津。 ------------ 第六百节 大明的措施 “不用等他们的回复。我们自行动手,从青岛、秦皇岛两路向内陆推进。铁路要抓紧时间施工,铁路推进一县,就能救一县之人。” 军舰北上天津的同时,朱敬伦亲自主持救灾会议。 此事大灾还没有全面爆发,但一场很可能波及极广的灾荒,已经近在眼前,整个北方,甚至大明的粮价都在飙升。 尚书令陈芝廷领衔户部、工部、兵部高官齐聚一堂。 “修铁路如果遇到当地百姓阻挠又该如何应对?” 陈芝廷有些担心百姓的问题。 百姓问题,这也是大明取得这些铁路十年来,始终未曾动工的主要因素之一。毕竟如果能轻易修通铁路,能把中国北方丰富的矿产资源开发出来,在朱敬伦看来,这对大明的工业积累和工业化推动作用是巨大的。 但是一直没有开工,因为朱敬伦很清楚,这条路绝对不好修,当年大明军队攻占北京,满清朝廷签下城下之盟,那时候只要大明肯退兵,让他们答应什么都肯,更何况最后都没有要求割地,只是修两条路罢了,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大明赖在北京跟他们争天下,才是当时的慈禧孤儿寡母最惧怕的。 可是大明撤兵之后,满清朝廷不会那么好说话的,就算他们的朝廷愿意配合,地方官也不会积极配合大明征地,而老百姓更不会配合,到时候官府一煽动,当地百姓肯定群情激奋的反对修路,那时候怎么办? 历史上,德国人修建胶济铁路的时候,高密一带的农民可是武装抗争,导致铁路停工长达一年,最后德国人派兵镇压,在軍队的刺刀保护下,铁路建设才得以推进。 大明当然不能为了修铁路,去屠杀北方的同胞,让北方人流了血,将来还如何说服他们跟南方的同胞是一家呢? 所以铁路才一直迟滞到现在。 可现在不修不行了,没有畅通的交通,就不可能救助这么严重的饥荒。哪怕空有存粮,也不可能运进去。甚至朱敬伦已经有些后悔之前太过于顾及民意,让现在陷入被动了。 叹了一声道:“顾不上了,按照大明修建铁路的标准,给沿线地主赔偿,愿不愿意由不得他们了,这是救命的铁路。” 朱敬伦又问:“我们的仓储情况如何?” 北方爆发灾荒之后,朱敬伦立刻让户部全面调查大明的储备情况,大明建立之后,就恢复了传统的储备粮制度,政府存粮分常平仓和社仓,常平仓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抑粮价,社仓则是应急需要。 这两大系统的存粮总量,是按照人均一担粮食计算的,基本原则是,认为一个人如果有一担粮食果腹,至少饿不死,哪怕一年时间遭遇饥荒,也能让人活下去。清廷的仓储制度,则是按照一户一担粮储备的,他们的目的是对抗一季的灾荒,等待新粮丰收之后期待饥荒结束。 就这还只是清朝中前期的情况,后期他们连一户一担都做不到,在嘉庆年间,四川户口是505万户,储粮达到了465万担,基本还能达到户均一担,可到了咸丰之后,河南这样的省份,官方账册上的存粮,也只有95万担,显然根本不够。 大明户口上的人口八千万,按照规定应该储备四千万担粮食,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按照每年清除陈粮三分之一计算,每年需要更换的储备粮数目就有上千万担,如此巨大的粮食买卖,没有一个厚实的经济基础,是不可能做到的。 事实上,大明也是最近五年,才真正的完善了储备系统,因为最近几年财政收入飙升,已经接近一亿两,这才勉强具备了这个实力。 “现在刚刚查检了广府十四县的库藏,各县应备粮一千万担,查实储备是八百万担,浮欠两百万担!” 户部尚书张敬修如实奏报。 朱敬伦皱起眉头:“怎么有这么多虚浮?” 随着广東农业越来越经济化,老百姓种植经济作物越来越多,粮食进口化越来越严重,朱敬伦对粮食安全也愈发重视,每年全国净进口粮食多达三千万担以上,官府增补就占了三分之一。 另外,大明的仓储管理的检查是相当严格的,说不好听点,比检查官员貪污都更重视,没想到竟然还能出现漏洞。 最发达的广州府都如此,其他地方恐怕虚浮的更严重,不能不让他紧张。 张敬修解释道:“有一百万是去年没有完成进补,还有一百万最近刚刚放出去。” 朱敬伦冷哼道:“查,查实情况。如果是貪污,必须严惩。若无贪腐情况,也是一个渎职,一定要一究到底。” 张敬修道:“涉案官员已经批捕,正在审理之中。” 尽管监督始终很严格,却依然组织不了贪腐情况,只能感叹中国官员的发财执念了,升官发财的老思想不改变,这种情况就始终会有,避免不了的,后世的韩国创造了经济奇迹,却依然解决不了官员跟财阀勾结的腐化行为,因此这种事上只能耐心培养廉政精神,着急不来。 朱敬伦叹道:“若虚浮情况严重,恐怕库藏能有三千万就不错了,大明今年没有灾害,越南、暹罗、缅甸都无灾荒,今年大明的粮食供应应该能够满足。但我们也不能把储备都抛出去,必须留一千万担应急。能用来到北方救灾的,最多两千万担,这养活不了两亿人!” 北方一旦全面爆发饥荒,波及人口接近两亿,因此这些粮食显然不够。但民间多少也有一些存粮,两亿人不可能都处在饿死的边缘,这两千万担粮食,如果都能运过去,却至少能让一千万人不至于饿死。 但这只是理想状态,因为现在的管理手段和水平,不可能精准的将粮食送到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手里,甚至有的地方老百姓吃得饱饱的,而有的地方却可能整村整村的人饿死。 所有需要的粮食是越多越好。 “我们还得增加进口,跟粮食行沟通一下,让他们想办法进口粮食,今年可以给他们全部免税。但让他们好好约束行东,大明的粮价不能高过二两银子。走政令发布,违令者,以囤积治罪。” 传统法律是严格禁止这种灾年涨价的行为的,为此每每灾年,都要杀一批粮商,因为百姓认为这些商人可恨,荒年囤积是喝民血。事实上,很多涨价都属于经济行为,不涨价,一些粮行就要关门。 这些朱敬伦也考虑到了:“如果亏损,由政府来补贴,广府银行可以直接给粮行放贷,政府补贴之后再行归还。” 随着这几年进口粮食规模越来越大,周边国家纷纷增加了粮食生产,越南、暹罗和缅甸是三大出口国,各自出口都在千万担上下,另外菲律宾和柬埔寨的粮食出口也越来越多,其中柬埔寨和法国的增产主要是法国人在努力开发湄公河三角洲,菲律宾和暹罗的增产,主要是华人移民增多开发了新的土地,至于缅甸,则是英国资本所为。 但不管是谁推动的增产,最后粮食买卖,基本上都是由大明商人完成的,从中赚取了巨额利润的粮商的行会,也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商业力量,不输给当年的锦纶堂。 “南洋的粮食不可能一下子增长那么多。我们得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进口,美国粮食产量巨大,这几年经济危机,美国粮价极贱,想办法从美国进口。礼部洋务司要积极配合户部,跟美国政府联系,看能不能在美国借一笔钱,在纽约发行至少一亿美元的债券。” 美国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粮食出口国,这几年经济危机,美国粮价很惨,别说粮食了,德克萨斯的成年公牛,一头才卖四美元,一头牛显然比一吨粮食贵得多,一吨粮食可是超过十担,美国中西部农民,耕种一英亩玉米的成本只有七八美元,出售不会超过十美元,一英亩玉米产量差不多就是十担,一担还不到一美元。 但运输是最大的问题,相比低廉的粮食价格,美国粮食的运输费用极为高昂,通过伊利运河运输一吨粮食到纽约港口,就要十美元的运费,等于将粮食价格整整提高了一倍。 可现在大明考虑不到价格问题了,要考虑的是如何将美国的粮食运回来。 “直接跟美国的运输公司联系,不求他们能够降低运费,但要他们保证运输量。这是一笔巨大的生意,相信他们会优先考虑的。” 这个时代的美国,是一个铁路时代,南北战争之后,美国航运业和造船业就开始了一路衰落,连航运业巨头,美国首富范德比尔特都从航运业转行去了铁路业,因此朱敬伦不由担心美国航运公司有没有这么大的运力。 “跟英国的运输公司也签订协议。相信他们很愿意增开从美国到广東的航线的。” 朱敬伦补充道。 之后大家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之后就开始去紧张的制定措施实施了。 总之大家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北方灾民看作自己的臣民来救济,朱敬伦的想法比较纯粹,那就是救人,每一个中国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可是官员们也同样热心,却主要是认为这是收买北方民心的好机会,在文官看来,得民心者的天下,始终是最大的道理,而一统江山,显然是他们此生最想达成的功业。 不过救灾行动还没有开始,英国人就找上门来抗议了,他们是抗议大明海军封锁了天津威逼满清的。他们要求大明海军解除封锁,撤离渤海湾,理由是这样的封锁,影响了大英帝国在该地的利益。 事实上他们更关心的,可能还是大明过于强大的问题,他们已经开始担心远东大陆势力平衡被打破,如果大明一统东亚大陆,英国人觉得他们很可能失去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除非能够得到补偿,否则他们不能接受。 朱敬伦不由感叹一声:“这根搅屎棍子,怎么哪里都有她啊!” ------------ 第六百零一节 搅屎棍子 英国这根搅屎棍子,已经搅合的欧洲从三十年战争开始混乱了两百多年,他们不能接受欧洲大6上出现一个威胁到英国安全的霸主,所以总是联合弱小攻击强大,称之为大6平衡政策。 现在的英国已经是世界霸主,他们的大6平衡政策,也随即扩展成了世界平衡政策,开始在全世界推行平衡战略。 小的方面,他们在印度分化瓦解一个个土邦,让这些土邦彼此牵制,彼此斗争,最后都离不开英国人,只能被英国殖民。 在东亚大6上,也希望保持满清、太平天国和大明的平衡,不希望任何一国统一这块大6。 但是对于这种平衡,英国人也并不是不惜代价也要推行,如果利益足够的话,他们也能接受,比如他们就允许美国独霸美洲,因为干涉美国的区域霸权,代价太大了,必须他们亲自上阵,因为他们在美洲实在找不到一个合格的打手去对抗美国。 现在的大明在东亚地区,显然还没有强势到美国在北美的地位,至少还看不到大明展现出来碾压太平天国和满清的实力,可越是这样,英国就更应该干涉,因为他们也不想看到东亚也跟北美一样,出现一个无法遏制的区域霸权国家。 朱敬伦很清楚英国人在担心什么,此时他可不想惹这根搅屎棍,讨不着便宜不说,还容易沾一身屎! “告诉英国人说,我们的目的是让清廷允许我们赈灾,据我们的推算,这次灾荒过了清廷应对的能力,整个地区都必须合力才能度过这次灾难。如果英国能够帮助我们说服满清朝廷,我们愿意接触天津的封锁。同时还可以正式表声明,大明不会借助此次机会谋求改变目前的领土范围。” 英国佬不就是怕大明借机攻打满清,统一这块大6吗,那干脆提前声明这次只为赈灾,没有领土野心,打消英国佬的顾虑,在平衡之下,相信英国人会尽力劝说满清的,因为这是最廉价的保持目前平衡态势的办法,而且还不用英国花费。 英国人收到大明的回复之后,果然表示了对大明政府的仁道精神,同时表示会尽力劝说顽固的清廷,接受大明的援助,还假惺惺的表示,大英帝国对于中国北方地区生的灾荒也很同情,非常愿意参与联合救灾行动,愿意与大明一道起向满清地区援助的呼吁。 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诚然英国人此举,是在为他们捞国际形象分,可大明何尝不能借此树立一个明国家形象呢,最重要的是,跟英国一起联合行动,有助于提高大明在国际上的地位,一旦傍上了英国人,才能在全世界得到最大的关注度。 于是朱敬伦嘱咐洋务司要积极跟英国政府合作,大明的最大目的只是救人,而英国的国际影响力,显然跟能调动国际舆论和国际政治力量予以支持。上亿人的灾荒,大明一个国家救起来,怎么都会很吃力。 外交山跟英国联合的好处很快就显现了出来,由于英国人真的向世界各国出了倡议,一下子就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美国积极响应,得知大明愿意在美国借钱采购美国的粮食,为了在这个经济大萧条时代,增加出口,美国政府打着仁道援助的旗号,表示美国政府愿意捐助一百万美元用于救灾,但要求派人加入明英两国组成的国际救援团队深入中国灾区去救灾,同时还表示,将对灾荒期间,向中国出口的粮食免除全部关税。 正在积极恢复自己大国地位,重新在世界上建立话语权的法国也答应援助一百万美元,但这笔钱都会以粮食实物来支付,显然他们还想让在越南经营的法国粮食商人挣这笔钱。 普法战争了横财,并且已经确立不输给法国的世界大国地位的德国也响应了大英帝国的倡议,他们也捐献一百万美元,也表示会用粮食来支付,德国是一个粮食进口国,他们打算去美国采购粮食,然后用德国的商船运到中国来。 俄罗斯不甘示弱,表示他们愿意提供至少三百万美元的粮食,其中一百万为无偿援助,同样他们也要求加入联合救援团队,奔赴中国灾区。 中国灾区所在的北方,尤其是山西,是跟俄国贸易的晋商的老家,显然进入山西,有助于开拓俄国的利益,他们必然有阴谋。 西方大小国家都有所表示,大国、强国表示要加入救援团队,各国教会极力支持这项计划,小国除了教会,政府并没有积极参与的意图,但多少也给了一些援助,少则几万美元,多则十几万不等。 让人称奇的是,日本人竟然也宣布要进行援助,他们自己的国家都还没理清楚呢,却想要帮助清廷,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打算在国际上露上一把脸,越南、暹罗这样的国家,就没有日本人的心思,没有对自己名义上的宗主国进行救助的打算。 国际社会的介入,让满清朝廷极为惊恐,一个大明就让他们如芒在背,洋人从来都让他们寝食难安,现在大大小小的洋人伙同大明都来了,不由让他们想到历史上天下六国伐齐,让齐国大乱的故事。 总理衙门奉命苦心劝阻各国打消这个念头,向大家表示大清朝能处理好救灾的问题。 跟任何外交活动一样,一番扯皮又开始了。 大明等不起满清的扯皮,没扯一天,就要死无数的冤魂。 所以大明一边跟各国联合起来制定救灾计划,一边已经独自开始了救灾行动。 两条铁路线同时动工,已经接近完工,只剩下个别桥梁还没有贯通的广江铁路培养的那群技术人员充分派上了用场,大明掌握了两条铁路修建权十年,虽然没有动工,但是已经多次勘探地形,大概的路线早就制定出来了。 从秦皇岛的铁路直接通往大同,从青岛的则选择通往郑州。 详细的线路还没有制定,此时这些技术人员分为三批,勘察的率先出,根据大致的线路开始制定详细计划,测量绘制精确的施工图,土木工程人员组织劳工迅平整土地,修筑路基,铺轨技术人员紧随其后,如同軍队行军一样,边测量,边施工,边通车。 朱敬伦最担心的是老百姓会采用暴力来阻挠铁路修建工作,事实证明朱敬伦是多虑了,铁路的推进相当顺利,因为爆了大规模吃大户情况的山东和河北一带,地主们早就是惊弓之鸟,他们防备流民还来不及呢,没心思跟大明争斗,当地官员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大明,满清朝廷非常惊慌,生怕大明趁着这个机会生事,他们可从来不相信大明会对这个如画江山不动心,始终认为大明只是在找一个机会,那么他们就不能给大明这个机会,因此清廷严词训诫沿线官府,要他们不要跟大明施工队生冲突,否则严惩不贷。 所以铁路公司向沿线地主提出征购土地的要求,大多数地主都同意出售,拿了四倍的地款躲到城里避难去了。另外还有很多土地甚至早不到主人,当地只能找到一大批四处游荡的饥民,地主早就跑来,地主家的粮仓也早就被饥民劫掠了。这种情况,铁路公司直接向当地官府报备,然后直接动工,附近的饥民则招募到铁路上工作,这种情况下,根本没人对抗。 此时在满清土地上修建铁路的可不光大明一个国家,俄国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不知道是不是受大明突然抢修这两条铁路的影响,俄国政府也打着救灾的名义,开始加快恰克图到大连铁路的修建工作,而且跟大明一样,在中国灾区用低廉的代价招募了大量的劳工,施工度大大加快。 但俄国人的说法显然站不住脚,大明修建的铁路直接就是在灾区进行,比如山东就是最早爆饥荒的省份,反而是历史上灾荒最严重的山西和河南,反而灾荒还没有全面爆。 俄国人这条铁路也基本上不经过灾区,勉强有一点灾情的辽宁,在当地低廉的粮价的平抑下,其实清政府就能解决这里的饥荒。 所以俄国人向清政府提出了新的建议,他们希望清政府同意他们修筑一条通往山西的支线,告诉清廷这样更能方便俄国的救灾行动,他们表示只要清政府同意,他们愿意追加三百万美元的小麦和大麦支援灾区。 可俄国提出的建议,遭到了英国和法国的联合反对,他们认为等俄国人把铁路修到山西的时候,饥荒早就结束了。他们还是不希望俄国借助地利私自扩大在中国的利益,所以他们暗中支持清廷拒绝这个要求。 清廷当然不愿意接受俄国人把铁路修到自己的腹地,他们连张家口都不想开放,更何况山西呢。 有英法的支持,大明严词拒绝了沙俄的建议,可对大明修建铁路就没办法了。因为大明修建铁路的计划,也是得到英法的支持的,因为大明控制的口岸是跟英法分享的,无论是青岛、秦皇岛还是大连可都是海关甚至还是由英国人直接管理的。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修建铁路深入满清,只会让英法,尤其是英国在这些口岸的利益扩大,而不会受损,可俄国人把铁路从恰克图修到山西,显然不可能跟英国分享恰克图口岸,英国軍舰也不可能开到草原上去,开辟那里本身也没什么可能性。 所以他们才会支持大明而反对沙俄。 另一个原因则是英法在太平洋围堵沙俄的默契终于开始形成了。历史上英国为了阻挡沙俄在太平洋地区扩张,他们跟日本结成了同盟,现在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选择日本。 沙俄修建通往山西的铁路建议被否决,他们继续拉拢清政府,提出修建到天津的支线,清政府以天津靠近京畿重地,是京师门户,不便被铁路滋扰为由否决,然后他们提出修建到张家口的铁路,这次他们软磨硬泡,声称他们可以在张家口以北筑路,绝不把铁路修进长城以南,而且保证,他们可以永久放弃在大清关内地区修建铁路的任何要求。最后沙俄还向清廷提出联合镇压西北新疆地区叛乱的建议,只要清政府同意他们修铁路,他们就出兵帮助清政府收复新疆的国土。 被沙俄磨不过,也是希望得到沙俄的保证,终于在沙俄公使的压力下,清廷答应俄国将恰克图铁路延伸到张家口,但是不能进关。同时在一干重臣的理智判断下,清廷没有接受俄国提出的联合镇压新疆叛乱的提议。 受到沙俄南下的刺激,英国人立刻宣布,即刻开工修建滇缅印铁路,法国得到英国支持之后,也逼迫清政府同意他们修建一条从越南到云南的滇越铁路,两国显然暗中达成了某种瓜分云南利益的合作协议,这让大明暗暗担忧,可他们反而找上了大明政府,希望大明也尽快启动云南铁路计划。 历史改变的太大了,以修建铁路为标志,列强瓜分满清的情况似乎提前开始了。 不同的是条件生了一些变化,各国都没有提路权的问题,这是大明当年建立的先例作用,大明十年前没有向满清要求铁路两侧的特权,其他国家也不好讨要,即便要满清也不想给,加上毕竟列强的力量还没达到瓜分世界时候的强势,能要到铁路修建权力就已经不容易了,两侧开矿和驻兵的权力,不要也罢。 另一个不同则是德国这个后来瓜分世界的急先锋,此时还没有瓜分世界的能力,在俾斯麦的压制下,德国海军只是欧洲二流,向外扩张十分无力。 所以目前德国并没有加入进来,俾斯麦还积极支持俄国在东方扩张,希望把俄国的目光从欧洲引开,让德国获得安全空间。 于是就形成了,俄国从北方,英法从南方,向满清渗透的态势。 面对这场弱化版的列强瓜分满清,大明无能为力,此时堵也堵不住,抢也抢不走了。 只能埋着头抓紧时间修建救灾铁路,似乎在这场瓜分盛宴中太过安分,没有半点借机生事,加入瓜分行列的架势。 但大明没有借机生事,太平天国却不安分了,李秀成瞅准苏北波及进饥荒的时机,动了继林凤祥、李开芳,陈玉成和自己上次北伐后的太平天国第四次北伐。 ------------ 第六百零二节 蜜月期结束了 这次的北伐,李秀成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派出了自己的精锐,由堂弟李世贤亲自率领,避开安庆的曾国藩湘军重兵集团,从南通和瓜洲两地同时登陆,重点打击跟左宗棠楚军换防的李鸿章淮军。 朱敬伦顿时感到头大,净顾着对付英国那个大搅屎棍子了,一时忽视,太平天国这个中国地区的小搅屎棍子就跳了出来。 在军事学上来说,太平军这种农民武装起家的势力,大灾之年,确实是他们扩展实力的最好时机。但站在民族的高度来考虑,此时则是整个民族最脆弱,最缺乏组织力的时候,这个时候爆发战乱,秩序会顷刻间崩溃,倒时候造成的伤害,将比灾难本身要大的多。 极有可能转变成明末农民起义那种绵延几十年的大动荡,毫无疑问,明末在饥荒中饿死的百姓,比因为李自成等起义军和明军杀的人要少的多。而且起义本身会加剧灾荒,起义一旦爆发,生产就会停顿和破坏,老百姓变成流民,只能通过劫掠为生,如此滚动下去,最后死亡的人口会成几何倍增长,秩序恢复的时间也会大大的拖延。 朱敬伦不愿意看到这个民族经历这种程度的失血,所以这次,大明将坚定的反对太平天国的北伐。 洋务司大员,跟太平军高层关系密切的徐荣村亲自北上,面见李秀成表达大明的态度,希望太平天国能够暂缓北伐。 但李秀成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余力北伐呢。对太平天国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助,灾荒在整个北方爆发,甚至波及到了苏北一带,可恰恰太平天国所在的江南地区没有受到印象,天国内部都在议论这是天父降下的灾祸,都说满清完蛋了。 北伐的呼声之高,让李秀成不能忽视。 而且上次他推动的,杨辅清和汪海洋的北伐失败后,这二人开始拧成一股绳,在地方上割地自雄,朝堂上,还有洪姓王爷照应,一内一外跟李秀成处处做对。洪秀全似乎对李秀成也颇为不满,将北伐失败看成是李秀成的责任。 政治上的被动,让李秀成急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重新树立自己的威望,也震慑一下各路诸侯。 所以派他派出了自己最精锐的部队,经历过天京血战的十万老部下,让自己的堂弟李世贤亲自率领,渡江与李鸿章决战。暂时不需要动曾国藩,只要击败李鸿章,就折断了清廷一只翅膀,也稳住了李秀成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李秀成有可能终止北伐吗? 当然不会。 大明何尝不知道太平天国会有这种反应,但大明必须先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就有理由不再配合太平天国,比如不再向太平天国提供军火,不在向他们出售粮食,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强行介入。 现在招呼已经给李秀成打过了,以后就不要怪大明心里后兵,同样大明的态度,就让太平天国不能没有后顾之忧,李秀成就必须防备大明从背后捅刀子,不敢全力以赴的北伐,就更容易让曾国藩、李鸿章将太平军挡在长江一线,阻止他们进入混乱的山东,从而开始裹挟流民滚动发展,压垮满清统治下的北方社会秩序的最后一根稻草。 由于北方的受灾,太平军气势如虹,这些经历过天京围城,又亲历了洪秀全死而复生,在饥饿、疾病交加的死亡边缘走过的老兵,很多都成了拜上帝教的狂信徒,作战极其勇敢,又都认为满清的灾荒是天要亡清,夹带着这样一种顺天命的信念,而且还装备了大明制造的精良毛瑟步枪和仿克虏伯大炮,他一战攻陷通州,二战就进逼扬州。 李鸿章苦心经营多年的淮军竟然连战连败,就好像历史上同样装备精良,面对日本的突然袭击,将领毫无战心,率先逃跑,士兵紧随其后,一路逃命,却一路被杀,被俘,被辱。 在关键时刻,一只軍队挽救了李鸿章布置在长江防线上重兵被全歼的命运,这只人数只有万人的部队,在扬州以东的仙女镇,牢牢挡住了从南通一路追击至此的太平军黄文金部,给溃逃的士兵争取到了逃入扬州的时间,并且破坏了太平军从镇江主攻,从南通迂回扬州的大战略,给李鸿章在扬州布防和重新整顿大军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仙女镇大战持续了二十天,双方都损兵折将,最后还被这只部队成功突围,逃回扬州。 这只部队正是戈登率领的洋枪队,论作战装备,并不比李鸿章本部的刘铭传、潘鼎新的更好,同样是西方正在淘汰的前装线膛步枪,大炮也只有为数不多的阿姆斯特步兵炮。只是开战的时候,他们准备的更好,每一只步枪,每一门大炮,都保养的很好,随时能够使用。 论训练有素,跟其他淮军士兵相比,洋枪队也没有多少特殊,因为他们都是一起训练,使用的是同一套训练操典,只是在平时其他部队开始闲散的时候,他们依然刻板的按照操典训练。 论军事纪律,他们使用的同样是李鸿章和各级军官,参考中西军规一起制定出来的。只不过在其他部队开始松懈,军官开始护短的时候,戈登始终坚持公事公办而已。 最大的不同是这只軍队的将领戈登没有逃跑,不但没有逃跑,反而从始至终始终坚持坚守在第一线,让所有作战的军官和士兵都能看到他。 这让李鸿章十分羞愧,没想到最后力挽狂澜,挡住太平军雷霆一击的,不是他的亲信,而是洋人戈登这个不怎么听他话的外人。 但不管怎么说,危险是度过去了,先后收拢从瓜洲和南通等地逃回来的残兵败将,加紧整顿纪律,加固防线,静待太平军接下来的进攻,同时派人积极向他的老师曾国藩求援,但是鲍超求援的时候,曾国藩拖延了两年之久,李鸿章现在就急吼吼的求援,不知道曾国藩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继续稳扎安庆呢。 仙女镇大战之后,李秀成认为他的士兵重火力还是不够,如果当时他能将克虏伯巨炮送到仙女镇的话,这场仗决不至于拖延二十天之久,几天之内就能攻破这里,然后继续紧闭扬州,到时候一片慌乱的清军根本无法有效防御,扬州失守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大明仿制的要塞型克虏伯巨炮非常昂贵,李秀成只卖了一百门,大部分安装在一个个江防要塞里,步兵中只装备了十几门,全都在李世贤麾下,黄金文这种非嫡系人马,是不能使用这种军国重器的。 没想到因为没有重火力,导致黄金文在仙女镇苦战二十日,直接打乱了合击扬州的作战计划,真是殊为可惜。 为了这次北伐成功,李秀成是不惜任何代价的,反正这几年又攒下了一些本钱,只要能打赢这次北伐,即便全都花了也不可惜。 所以李秀成决定不惜重金再向大明订购三十门克虏伯要塞炮,打算用作攻城炮,但大明却拒绝了李秀成的要求。 别说大炮了,连粮食都不会再向太平天国出售。 李秀成对此极为不满,他马上向大明领事发出了严重警告,警告大明,如果不出售武器给太平天国,他们就别想在天国做生意。 大明公使也不示弱,告诉李秀成说,大明跟太平天国是有通商条约的,太平天国如果不遵守条约,侵害了大明的合法权益,大明政府有权力采取任何行动维护自己的权力。 李秀成没有回复,而是直接行动,派出自己的亲信,广西藤县老乡,太平天国来王陆顺德,以及李秀成的两个儿子李容椿、李容发率军逼近原法租界,现在的大明租界,告诉明军天兵要进入租界驻扎,结果被驻守明军严词拒绝。 之后明军提高了戒备,同时封锁渤海的舰队开始南下,进驻上海陆家嘴一带,并且从福州调一万大军北上,驻扎上海,将上海驻军扩大到两万。 太平军显然是在用军事威胁表达不满,但他们此时还真的不敢翻脸,跟他们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的态势相反,可能他们心中更加紧张,他们的精锐都调去了江北,江南的部队要么是一些二线部队,要么就是汪海洋、杨辅清这样的政敌的部队,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如果从江西或者福健犯境,太平军根本就无力阻挡,明军可以长驱直入深入太平天国腹地。 太平军之所以摆出这么一副架势,而且将留守江南的少部分精锐派到上海来,还是在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太平军水师统领陆顺德的统领下水陆两面齐进,其实反而是一种防守策略,是在告诉明军,他们捏住了上海的要害,如果明军在其他方面动手,太平军随时都能进攻上海。 这是一直张弓未放的威慑之箭,或者说是一把顶在大明胸口的手枪,起码李秀成这么觉得,他认为以利益为重的大明绝对敢拿上海冒险。 拉开的弓才有威慑力,放出去的箭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所以李秀成始终没有动手,双方就一直这么僵持着,看似危险,却很平静,除了再次引发了上海的一场恐慌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损失。 可就算没有交战,各方势力也都看出了一个问题,太平天国和大明两国的蜜月期终于结束了。 ------------ 第六百零三节 生命之路 各国公使组成联合外交团,跟满清总理衙门关于救灾事宜扯个没完。 满清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救灾的能力和决心,甚至将李鸿章从前线紧急调回,让李鸿章全权处理跟洋人谈判和救灾事宜。 在满清朝廷看来,可能这时候英法美俄四国公使在北京的联合行动,比苏北的太平军攻势威胁更大。 李鸿章一边跟洋人谈判,一边破格提拔了一批新人,说他们是新人,不是说他们的身份新,而是他们的思想新,这批人全都是这几年跟着李鸿章在京津推行洋务运动的人物。 有主持天津机器局的道员沈保靖,帮助李鸿章在烟台创办轮船招商局的盛宣怀这样的以主持企业出身的另类官员,并推举沈葆桢为赈灾大使,全权钦差,赶赴灾区,监督赈灾。 历史上,李鸿章就负责过赈灾,而且也是大胆启用这些洋务派新人,利用这些人主持企业过程中学习到的科学管理办法,严格监督赈灾事宜,查遗补缺,效率比拖沓的地方官要高了不知一筹,同时还用雷霆手段,对那些贪赃枉法的家伙下杀手,很是杀了一批官员。 不过李鸿章自己去不了灾区,沈葆桢比李鸿章更狠,因为李鸿章多少是这个时代一个正常的官员,李鸿章是事也做,钱也挣,沈葆桢却是一个只知道做事,不知道贪财的人。 沈葆桢跟李鸿章一样,是得到曾国藩的举荐才开始发迹的,但是他被曾国藩举荐到江西任巡抚之后,却切断了江西供应湘军的军饷,被人骂作忘恩负义,可这些钱他一分都没贪,全都用作恢复江西地方了。 所以这是清末少有的铁面无私的廉洁官员。 沈葆桢眼里揉不得沙子,因此杀的人就更多,所到之处一片鸡飞狗跳,甚至出现了他还没到地方,就有地方官悬梁自尽的情况发生。 在沈葆桢这样不容妥协的官员加上洋务派官员的科学管理,赈灾的效果确实大大提高,能发到灾民手里的物资比过去多多了,救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但依然是杯水车薪,因为清廷能用来赈灾的资源实在是太少了,失去了上海和江南财赋重地的清廷,财政状况急剧恶化,这几年支撑清廷财政的,一个是不断的借款,一个就是在内地广种鴉片,贩卖获利。 因此清廷的赈灾努力,没有得到洋人的承认,大家一致认定,清廷自己根本就没有处理大灾的能力,希望清廷许可洋人救灾团进入灾区。 反倒是大明此时突然找到了李鸿章,对李鸿章救灾的努力做出了认可,并且表示,愿意借给清廷一笔三千万两的巨款,让清廷用于救灾,不需要抵押,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专款专用,一分钱都不能挪作他用,大明会派出会计进行审计。 李鸿章没有拒绝的理由,朝廷根本拿不出钱来,连江南的军费现在都得自筹,拖欠了一大把,还能从哪里抠出钱来赈灾呢。现在朝廷已经开始大肆变卖官职,河南等灾区,一次性就获准卖出三千个候补道员以下的官衔,山西的晋商,有的甚至给上下五代人都买了官衔,娘胎里的奶娃就是知府、知县的怪现象屡见不鲜,真的是礼崩乐坏了,此时大明来送钱,为什么不要? 其实借给李鸿章这笔银子,也是看到他能合理利用的情况下大明才做出的,但是这笔钱也解决不了大问题,因为钱进入了灾区,也只能让当地政府和乡绅采购粮食,然后施粥,给饥民一口吃的。 灾区之所以是灾区,并不是因为没钱买粮,最大的问题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是因为当地歉收,外地的粮食运不进去,还有邻省也不想让本省粮食流失,造成本省动乱的情况。 因此这笔钱进入灾区,不过是高价从一些囤积居奇的地主大户和豪强甚至官绅手里把一些存粮撬出来,是救急之策,治标不治本。根本问题,还是得从外面买粮食,然后运送到灾区。 所以大明一面借钱给李鸿章,一面抓紧时间抢修铁路,在这种情况下修铁路,显然不能够采用正规方式,而是采用了类似后世军事铁路的紧急修建办法,在大多数地方,只是简单的将土地平整,然后就假设枕木,铺设铁轨。过河的桥梁,普遍采用木头架设。 这样的铁路肯定不可能常用,载重量也不够高,但是修的快。 在大批只需要一顿饭就愿意干活的无限制的饥民的无偿劳动下,劳动力大大丰富,铁路在以每天超过一公里的平均速度向前推进。 德国人修胶济铁路的时候,用了五年时间,现在大明修建的铁路,从青岛通到济南的时候,只用了五个月,就这样朱敬伦还是觉得慢。 铁路经过之地,灾荒情况马上就得到了改观,尤其是经过青州这个山东饥荒的重灾区,更是大大降低的死人的数量。 可是朱敬伦明白,这次饥荒最严重的,并不是山东,而是河南和山西,所以从青岛出发的铁路最终目的是河南,甚至有可能的话,要一路延伸到陕西。而河南饥荒最严重的时候,是明年,因此时间不多了。 秦皇岛的铁路修建,为了尽可能多的靠近灾民,没有像后世的大秦铁路偏向北方修建,而是尽可能的偏南修建,从秦皇岛出发后,就一路往南,经过人口稠密的昌黎、滦县、进入唐山,从唐山往西经蓟县、怀柔到昌平,几乎是从北亰城外绕过,然后经怀来、涿鹿,经阳泉然后到大同,进入山西。 进入山西还不算完,这是一条救灾铁路,于是还计划从大同往南,纵观整个山西,最后进入河南,在洛阳跟青岛过来的铁路连接上。 这么修铁路,肯定就没打算长远,反正很清楚这就是一次性的临时铁路,那么朱敬伦就不需要追求质量,全力追求速度了。 为此他不得不多次亲自责令负责前线施工的胡大坚加快速度。 胡大坚是目前大明铁路第一人,他家里本是石匠世家,他是兵工厂最早招收的一批土木作业人员,甚至都不能说是兵工厂第一批的,他被朱敬伦招募,甚至比兵工厂开业还要早,早在当时雇佣瑞典人修炮台的时候,他就作为石匠,跟他爹一起帮忙修炮台了,当时就在洋人身边当学徒,兵工厂成立之后,就被招收到了兵工厂中,成为了第一批土木工程学徒。 后来修铁路的时候,他已经是兵工厂里的土木作业中坚技术力量了,自然而然的被调到了铁路上学习铁路施工。 胡大坚觉得自己修建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皇帝的催促还是让他有些自责,因为皇帝说没拖延一天,就有千百人在饿死,他感觉自己身上背上了无数的人命债。 所以他每天几乎都只睡两个小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审理施工方案、路线上,甚至亲自去第一线跟勘查人员进行勘探作业,手里的技术力量还是太薄弱了,广九铁路和广江铁路,两条铁路的修建和运营,培养出了三千个各个专业的技术人员,可一旦洒在两条规模这么大的铁路线上,就马上感觉到捉襟见肘了。 累归累,可一看到不断涌向铁路沿线的灾民,看到他们终于喝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稠粥后喜极而泣,仿佛重获生命的神态,他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灾民们不但来到铁路沿线,在这里活命,而且在这里被组织起来,他们还要干活。 尽最大的可能让灾民家人团聚,让丈夫知道妻子就在铁路旁边的简易帐篷里,知道他在铁路上抬枕木的时候,妻子跟同村的一群妇人正在给他们做午饭,这样灾民的心就安定了。 只管饭,不给钱,就能让这些重获新生的灾民满足了。 灾民不但负责修建铁路的实际工作,他们也被分成了各个不同的专业,铺枕木架铁轨,只能用到极少一部分人,大部分分散在港口到前线的各个据点,铁路并不是连通的,因此不但港口需要装卸货,在遇到大江大河的地方,他们还需要将货物卸到小船上,送到对岸再装上火车,继续运往灾区。 从青岛到郑州,一千多里路,能让上百万灾民忙碌起来,忙碌是抢手活,因为只有做最忙的工作,才有可能吃一口饱饭,普通人只能喝点稀粥把命吊住,现在是救命,不是享受,大明政府可没有那么理想化,对待灾民还要讲究什么舒适度,粮食运输不易,不但粒粒皆辛苦,粒粒都是命啊。 可即便这样有活干的吃干,没活干的喝稀,却依然供应不上,因为灾民汇聚的速度太快了,在大明的压力下,各县的官府都张贴了告示,给当地灾民指明了方向,告诉那个方向可以走到铁路线上,可以找到吃的。 大明也派人,以铁路为轴线,沿着跟铁路交汇的一条条官道,每隔几里路就设一个粥棚,让路过的饥民吃一口热粥,然后继续赶路,这一串串粥棚,就将人群串成了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流向铁路沿线。 如果整个山东、河南的饥民都汇聚到铁路线上,这条临时铁路根本就无法承担这么多人的粮食供应,必须将人疏导出去,送到可以就食的地方,环节铁路线的压力,让铁路线宝贵的输送能力,救更多的人。 听取多方建议之后,朱敬伦决定不顾清廷的反对,冒着有可能在灾荒时期跟清廷翻脸的危险,向东北大规模移民! ------------ 第六百零四节 唯一责任政府 铁路机车往灾区运送完物资之后,总是要赶回的,虽然目前铁路线还是单线铁路,但在必要的地方都设置了转换站,让来回的火车可以在这里周转,掉头,所以单线铁路依然是双行道。 赶在年底前,胡大坚将铁路延伸到了郑州,经过一整年的旱灾,河南的夏收几乎绝收,饥荒虽然还没有普遍爆发,但在各地都零零散散的发生了饥荒,如同一团团火苗,只要在这些地方存粮吃完之前,没有得到补给,整个饥荒就会瞬间蔓延全省,到时候饥民连往哪里跑都不知道,因为举目四望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方向可以让他们在饿死之前找到粮食。 官府公告给他们指明了两条路,一条是往铁路线跑,另一条是往黄河边跑。 铁路不是唯一的对外通道,河流也是,哪怕是黄河这样脾气不好的母亲河,也拥有一定程度的航运功能,从济南到郑州的大小帆船都能航行,只可惜因为是旱灾,水位降到了最低位置,所以几百吨的轮船无法通行,不然灾或许不至于这么难救。 铁路延伸到一个个水运条件更好的河边和渡口附近的时候,就会在这里设立码头,作为一个个中转码头,让当地招募来的水帮能沿着河将物资送到一个个救济站去。 这样的救济站跟临时粥棚不一样,在这些救济站中,除了更多的粥棚外,还招募了一些医生,他们照顾医治病人,目的是有效的防止疫病流行。 这些医生中,除了绝大多数是在本地招募的外,也有一些来自大明的,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洋人,尤其是女人中,相当大的比例是洋人志愿者,他们大多都是来自教会的秀女。 朱敬伦并不反宗教,他对宗教没有偏见,之所以在大明执行严格的限制宗教政策,只允许西方宗教在口岸城市传播,主要目的不是打压洋教,而是担心洋教突然间猛烈的入侵中国人的传统文化和信仰,会跟传统思想文化激烈碰撞,产生不可预知的社会问题,说白了,限制宗教,只是求稳而已。 对洋教没有偏见,对洋教愿意主动救灾的行为就不会排斥,清廷的严防死守,让传教士和秀女等救灾人员很难深入灾区,但是他们发现跟大明铁路施工队伍通行,能够很好的避过当地官府的围堵。 于是越来越多的教会开始跟大明联系,希望通过大明的渠道,让他们深入灾区救灾,大明政府对此是不拒绝的,但提出他们单独出行太危险,不如留在大明救灾部门设置的救灾安置点帮忙。 除了个别真的不是以救人为目的,至少不是主要目的教会,大多数教会都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所以在大明以铁路公司为主的救灾部门掩护下,他们得以沿着铁路线一路路深入灾区之中。 李提摩太也是这么一个救灾牧师。 李提摩太懂得一些医术,这是这个时代传教士必备的素质,因为教会认为,只有两样东西,才能够迅速接近中国人,第一是赈济,第二就是医疗,显然教会已经摸准了中国老百姓讲求实用的性格,说一千遍虚无缥缈的天堂,比不上一济治疗感冒的猛药。 于是李提摩太跟两个修女加入了救济站,他们兢兢业业的工作,不要任何回报,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们要求跟随铁路前往灾区深处,铁路修通到哪里,他们的工作站就搬到哪里。 一个个简单的草棚子,在铁路两侧横平竖直排列成了密密麻麻的小城,无数的中国人就住在这样的草棚子中,在这些灰色的草棚子中间,则是一片白色的帐篷区,这是铁路公司最早建立的临时据点,帐篷是从大明带过来的军用帐篷,但是很快这种帐篷就不够用了,所以才开始利用当地的原材料,搭建这些草棚子。 李提摩太的医疗站分到了一个白色的帐篷,并且有一个18的编号,意味着他是这里的第十八家医院。 人太多了,他们不断的从不知道的地方出来,朝这里汇聚,昨天一个商人用揶揄的口气说中国人好像一下子全都从土里钻了出来,李提摩太不太喜欢这个商人冒险家,这家伙是一个药贩子,想通过向灾区贩卖医药发财的美国商人。 人很多,但是纪律很好,因为这里已经是一个老赈济站,站长是一个成熟的大明商人,之前在山东经商多年,很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 一开始的时候,这里也很混乱,从各地汇聚来的老百姓已经饿疯了,李提摩太曾经看到好几个当看到粥棚的时候,疯狂奔跑过来的灾民,却倒在了近在咫尺的粥锅前,当人饿到极点的时候,别说看到食物,只是闻到味道,也没有任何人间的法律能够限制他们的行为了。 但现在一切都好多了,为了让灾民学会排队,工作站组织劳工在粥棚四周挖了壕沟,只有狭窄的一个通道通过沟外,壕沟里只是水,即便拥挤跌入水中,也不会受伤。可是这种办法依然不好,听说有踩踏而死的现象。 现在的规矩是,不允许灾民接近粥棚,而是刚刚来到的灾民,在远处的旷地上坐下来,人一旦坐下来了,自然就不可能拥挤了。然后由一个个工作站劳工(最早也是灾民),推着粥车,将米粥送到一个个灾民面前。 在旷地上将这些灾民进行登基后,按照家庭分配给他们草屋居住,之后每家每户都会按照不同的情况,被赈济站组织起来,参与到不同的工作中去。 李提摩太觉得这样的方式很好,他来这里之前,在山东做了一年的赈灾工作,可以说颇有成效,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当地拥有强大到读书人想请他带领大家起义的威望。如果是一个冒险家没准就答应了,可李提摩太是一个传教士,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他劝说当地人不要使用暴力,他认为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暴力结束后,什么都不会改变,后来他还以此劝说过宣扬暴力革命的孙中山。 李提摩太过去自己赈灾的时候,也遇到过老百姓不排队的现象,最后也是通过让大家坐着发钱的方式,才结束了混乱。不过李提摩太赈灾的时候,还只能通过发钱,因为还无法将大量的物资送到灾区。 大明就不一样了,直接着手改善交通问题,大明工程师们修建铁路的方式让人震惊,那种粗鲁不堪的铁路,是李提摩太从未见过的,他也认为赈灾最好的办法第一是修铁路,让大家有工作干,还能预防未来的灾荒,可他没想到大明工程师让铁路即刻就能在赈灾中发挥作用,因为他们一年之内就能修通上千公里的铁路。 这种铁路的简陋也令人发指,你甚至能在铁轨枕木下面看到发黄的枯草,显然有的土地根本就没有进行过任何施工,直接将枕木就铺设在了土地上。李提摩太听说,这种简易铁路本就是修路工程中常用的方式,铁路公司会利用这种简易铁路给工程输送物资,但往往是随着铁路修建,随时拆解,现在却要在长达一千公里的距离上,发挥正规的运输任务,确实让人感叹。 又救治了一个腿上生疮的病人,给他进行了消毒,然后叮嘱他要注意为生和保暖,接着让他的家属将他带了回去。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病人,忙碌但内心安乐,唯一让李提摩太着急的是,他始终无法进入河南。 已经有一些同行去了河南,他们都是最激进的传教士,年轻,信仰狂热,为了传教不惧任何艰难,同时还带有“文明人”自居的傲慢,要将文明传播给中国人。听说这些人的进展很不顺利,他们都是在没有经过大清王朝同意后,私自进入灾区的,在灾区遭受了当地官府和民间的双重抵制。 李提摩太希望借助大明的力量进入河南,因为他认为只有这种有组织的行动,才有可能起到作用,而那种狂热精神支撑的冒险,只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傍晚,站长来找李提摩太,告诉他他无法进入河南了,而且也不能留在这里,他们必须走了。站长说,当地人对赈济站上有洋人十分惊慌,有一些人打算对洋人不利,所以站上所有的洋人都必须走。 李提摩太很失落,这里是郓城附近最大的救济站,距离黄河边不远,因此辐射了相当大一片区域,已经收拢了五万多灾民。过了黄河就是河南了,近在咫尺他却无法跨过去,就好像永远也无法跨过中国人心中那道跟上帝之间的鸿沟一样。 李提摩太试图留下来,他表示他可以装扮成一个中国人,他曾经这么干过,穿起中国人的长袍,带上假辫子。可是站长说不行,他们不想惹麻烦,如果洋人在这里,很可能让当地一些乡勇阻挠灾民赶来救济站。 现在灾民到赈济站的路上,都是这些乡勇在严防死守,乡勇主要是担心那些通过他们家乡的灾民,会给他们家乡带来麻烦,所以大宗族都组织了民团。 如果跟地方势力起了冲突,会对大明的救灾工作带来麻烦,所以大明政府多次通告,要求每一个赈济站都必须跟当地地方势力保持友好,不管是乡勇,还是官府,都要尽可能的合作。 李提摩太同意了,他也不想给大明的赈济工作惹麻烦,因为他非常清醒的意识到,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大明政府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东亚大陆上唯一一个负责任,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负责任的政府了,此时给大明政府找麻烦,不利于赈灾。 至于当地的清政府,已经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他们没有能力对千千万万的灾民进行管理,对外地来的流民,他们甚至表达了一定程度的敌意,给本地各乡各村都发去了告示,让大家防备流民,对外地流民采取一种严防死守的政策。 所以当地政府才默认了大明救济站的存在,因为他们发现只要将流民赶到救济站,就能阻止这些灾民扰乱当地社会秩序。 当地官府的不作为,不负责,更映衬出了大明政府的负责态度,而通过一个个传教士的眼睛和嘴,将大明的形象传递到了西方社会,让大明的这场赈灾行为,产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美誉。 ------------ 第六百零五节 反弹 李提摩太离开了郓城,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赈灾工作。 尽管他无法进入河南,但是大明的铁路已经修到了河南。 从河南返回的火车上,总是坐满了灾区的难民,李提摩太也挤在一个拥挤的车厢中。 即便只是赶路,他也没有停止救助工作,他将一些必备药品和工具也带到了火车上,不停的给扯上的乘客看病,对于他的行动,火车管理人员不但默许,而且相当的尊重,提供了各种方便。 火车的速度很慢,简易铁路无法支持高速运行,否则太危险,每小时只能行进十公里,从河南到青岛需要十天。 六天后,李提摩太才回到了他救灾的出发点,青岛口岸。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青岛也挤满了灾民,都是从山东、河南等地运送来的灾民,但是秩序井然,因为这些灾民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被组织好了,都是整户整户的家庭。 李提摩太知道这些灾民将从青岛出发,坐船度过渤海湾,从大连口岸进入东北,因为他也将通过这种方式进入东北,继续在大明的救济站中为灾民提供服务,帮助他们在东北找到安稳的生活。 不过李提摩太有些担心,他打听清楚,这是大明的单方面行为,并没有得到清王朝的同意。李提摩太在青州救灾的时候,就始终很不明白,为什么清政府不让灾民迁徙到东北去,他倒没想过开发东北的问题,那是政治问题,他不关心,他当时考虑的是,辽宁一带的粮价只有山东的十分之一,如果能让灾民去哪里生活,会让更多人活下去。 可是清政府严格执行防边政策,第一是不太愿意让灾民流动,从而变成流民,明末镇压农民起义失败,就是因为始终无法组织流民移动,第二则是清王朝执行的禁边政策,他们担心汉人进入东北,会占据满人的龙兴之地,让将来失去江山的满人无处可去,入关两百年,满人高层始终没有将自己当成这个国家的一份子,只是把自己当成是征服者。 显然大明政府打破了清王朝的政策,正在将大量的难民迁往东北,李提摩太不管政治,但他明白这种侵犯领土的行为,很可能会引发战争,如果在此时中国地区两个最大的国家间爆发了战争,对两亿灾民来说,无异于最大的灾难。 但他心里是支持大明政府的措施的,因为他觉得这样能救更多的人,至于什么领土了,什么政治了,什么利益了,那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李提摩太将他的观点通过信件转回到了欧洲,很快还发表到了报纸上。 大量这样的信息,就这样从中国的灾区,传播到了西方世界。 而且因为传教士,在西方社会都是社会地位比较高的精英,因此他们的话语权很大,他们的声音能够得到更大的呼应,至少有一点,大明是此时东亚大陆上唯一的负责任政府的观点,已经得到了普遍的认可。甚至有些认可大明在赈灾过程中发挥作用的西方社会精英,还发出这样的呼吁,那就是西方社会应该支持大明政府取代清政府,完全管理起这块大陆,这样对东亚这个古老社会来说,才能够跟随西方文明的步伐,进入文明社会。 但可惜这些声音,跟他们政府推行的国家利益不符,政府根本就不可能采用。 此时的西方政府,依然耐心的通过官方渠道,跟满清总理衙门扯皮,他们以援助为由,向清政府提出各种条件,可满清宁可不要援助,也不想让西方人渗透进入本国。于是西方各国各种答应的援助,始终落实不下来,但却秘密支持他们的传教士为先导,早就深入了各地的灾区。 显然西方政府,对救灾根本就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如何打入大陆深处,如何从更加广袤的满清内地获取利益。 他们跟清王朝的交涉,倒是给大明的救灾行动带来了方便,大明洋务司尽管也跟西方列强一起跟总理衙门交涉,可并没有陷入这种扯皮中,另一面直接行动,组建了铁路公司,又通过铁路公司不断的建设的赈济站,将救灾行为深入了河南和山西。 原本这算是一种入侵行动,可是由于大明和英国倡导下,列强纷纷达成一致跟清政府交涉,希望清政府允许各国进入内地赈灾,让清政府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对大明强行修建铁路的行动采取了默认态度。 如果是平常时刻,清政府反倒可以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利用西方列强的压力,组织大明的这种行动。 但大明以救灾为名,在道义上,将各国拉拢到一起给满清施压,反倒让自己站在了有利的地位上。列强尽管也担心大明渗透进入满清内陆,但他们在道义上,完全无法阻挡这种救灾的行为。而大明也对救灾保持了开放态度,欢迎一些西方友人加入,尤其是传教士这种社会地位很高的精英群体,他们的观感让大明的救灾行为在西方很受认可,西方列强就更无法干涉了。 于是西方列强不干涉,满清政府不敢管,造成了大明自行进入满清领土修建铁路的行为成了一种各方默认的现状。 但也不可能没有任何阻碍,有的是仇视大明的地方官,甚至满清权贵。所以修建铁路不是一帆风顺的,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各种阻挠,尤其是当铁路通到济南之后,山东保守势力的反击就开始了。 偷偷拆毁铁路,阻挠铁路施工的情况,经常性的发生。 对这些行为,铁路公司和大明政府采取了强音的应对,铁路公司招募了大量武装人员,而且就是从灾民中招募。大明政府则进行了军事动员,这些年的军事改革,让大明拥有三十万常备新军的情况下,还能随时征召三十万后备兵员,动员令下达之后,曾经受过训练退役的三十万预备役紧急武装起来,让大明的总兵力达到了六十万人。 通过洋务司,对各地对大明修建铁路采取不友好措施的地方官进行了抗议,向青岛和秦皇岛派去了十万軍队。 在大明政治抗议和军事威慑之下,还在不断劝阻洋人的清政府马上妥协了,撤了一大批最先对大明铁路工程采取不友好态度的地方官,甚至到最后连那些出现乡间势力阻挠铁路情况的地方,官员也无法保住职位。 因此很快地方官方的敌视态度就消失或者说被压制了,占满清官员比例绝大多数的明哲保身的地方官,不但自己不反对铁路建设,而且还要防备保守士大夫势力起来阻挠,以免让自己丢官。 在这种情况下,铁路才顺利的延伸进了河南和山西。 由于满清的配合,加上列强也表示关切,不愿意招惹麻烦的大明随即调回了在青岛和秦皇岛驻扎的軍队,但铁路公司组织的武装人员却没有裁撤,这些人拿着简单的武器,保卫着铁路沿线的安全。 这种因为官方和民间阻挠的力量,在这个灾荒时期,还不算严重,因为灾荒破坏了传统社会秩序,把守势力的根基宗族势力此时自顾不暇,他们虽然也组织了起来,但主要目的是防备流民,而且能够在灾荒中维持自己的宗族势力其实也是少数,他们犹如一个个被灾荒地区包围的孤岛一样,根本就无法联合起来,无法联合,就无法成为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 但大原则的冲突,却可能让已经紧张到极限的满清王朝变得偏激,此时满朝上下,即便是最乐观,也最喜欢说大话的满清权贵,也相当的低调和沉默,此时没人再讲治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之类的大道理了。 英法美俄和大明的联合交涉,大明军队的动员,太平军的北伐,新疆不但完全失去控制,连陕甘回乱都因为灾荒而再次爆发了出来,左宗棠跟李鸿章淮军换防之后,从苏北调到了陕西,却还是无法镇压这股回人叛乱,整个关中平原本就战乱不断,灾荒一起,更是赤地千里,十里无人烟了。 内忧外困之下,顽固派士气低落,变得异常沉默,洋务派通过外交和赈灾工作,在政治上活跃起来。 可沉默也是一种力量,沉默意味着一种压力聚集的状态,当压力到了极限,必然要爆发开来。 让保守派、顽固派爆发的原因,正是大明侵入东北的行为。 铁路公司招募的劳工,一火车一火车的送到口岸,接着坐船来到大连,通过比救灾铁路更早修建的铁路,进入更北的地方。 灾荒爆发前,就因为俄国人坚持修建恰克图铁路,大明决定修建一条通往北方的铁路,作为一种对抗。这条铁路早于救灾铁路半年开始施工,计划从大连通往满洲里。 铁路的起点在大连,但是铁路的中心则在哈尔滨,以哈尔滨为中心,这条铁路分成两段同时施工,哈尔滨以北到满洲里是一段,哈尔滨以南到大连是一段。 一开始并没有这种计划,而是踏踏实实从南到北修建,因为这样其实最节约成本,可以更容易利用后方基地的作用。 朱敬伦认为必须转移灾区人口之后,才制定了这种分段法,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利用劳动力,才能让更多的灾民得到安置。 因此才有大批难民不但进入大连,也通过黑龙江和松花江水道进入哈尔滨,从哈尔滨往南往北,大连往北,分三个方向同时施工。 可是哈尔滨此时还是一个荒凉的地方,满清康熙时期,关闭了山海关,并在吉林修了柳条边,严禁内地百姓进入柳条边以北,原本生活在这里的满洲人,却大都随着清军入关了,于是导致整个黑龙江甚至大半个吉林都处在一种原始生态状况,除了个别军事据点之外,只有极少数当地部族存在,内地密集的农业耕作区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到。 这也造成了满清在东北统治的薄弱,才给了沙俄在东北渗透的机会,结果黑龙江以北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沙俄割占,对土地根本没有概念的满清虽然不可惜,但他们担心沙俄进一步南下,所以才在咸丰十年(1860)以后,开放了边禁。 开放边禁之后,虽然山东、河北一带的老百姓开始移民东北,但受到原始生态、交通条件的限制,大部分闯关东的人群,都局限在辽南奉天一带,吉林尚都是一片荒野,更何况更北的黑龙江了。 因此清政府对东北的控制力,依然很低下,这时候大明突然组织大批移民进入哈尔滨,名义上是修铁路好赈灾,可是突然就让守旧大臣,尤其是权贵们感受到了强烈的忧患冲击,他们认为大清或许会因此失去龙兴之地。 于是在强大的压力下,默认了大明在山东和河北修建铁路,默认了大明在灾区赈济灾民收买人心,大明将灾民转移到东北,其实并没有赈灾收买人心更让满清士大夫担忧,可是这是压到他们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退让了两次之后,他们认为这一次,已经退无可退。 于是以大学士倭仁为首的保守派,联名上书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要求严禁大明在东北筑路。尽管他们也知道,修建这条铁路,可以安置成千上万的灾民,但是铁路通了,灾民活了,东北也失了。 对这些顽固派来说,灾民死了,以后还可以生聚,土地丢了,可就拿不回来了,最关键的是,而且满人再也回不去了。 少数八旗王公甚至发出了拒敌,开战的愚蠢声音。 令人奇怪的是,在这次顽固派发动的大反击前,之前异常活跃的洋务派突然集体失声,表现的异乎寻常的沉默。 在顽固派的强大压力下,清廷不得不有所行动,开战是不可能的,还得通过谈判解决,但谈判就必须洋务派出面,这时候他们才开始真正介入这件事。 ------------ 第六百零六节 付出的代价 李鸿章通过总理衙门向大明提交照会,希望跟大明商谈东北铁路一事,如果是前几年,大明是不可能接受谈判的,现在朱敬伦的首要目的是赈济灾民,这需要满清政府的配合,至少也不能让他们阻挠,所以才接受了谈判。 但大明坚持认为,从大连修建一条通往俄国边境的铁路,是大明十年前就得到清廷同意的权利,这个权利不容侵犯,谈判可以,但必须基于这个权利的基础上进行谈判。 老实说,洋务派在中国历史上是有贡献的,是他们开启了中国历史上的近代化,但要把他们抬到太高的地位,也不是事实,他们跟顽固派相比是有进步意义,但自身依然是一个比较保守的文人士大夫集团。 但他们跟那些空谈派,保守派和顽固派相比,有一点值得称道,那就是务实。 他们很清楚,谈开战那是不可能的,真能打的话,何至于新疆沦丧,陕甘覆亡,何至于江南半壁不保,甚至都不可能有大明这个国家。 而大明坚持的权利,他们也不能触动,既然大明已经在青岛和秦皇岛开始修建铁路,连俄国人都在修建恰克图到张家口铁路的情况下,让大明放弃修建大连到满洲里的铁路,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顽固派们担心的,不过是丢失满洲,他们就基于这点来谈。 李鸿章表示,大清并不反对大明在东北修建铁路,但是他们认为大明将大清境内的灾民送到东北,侵犯了大清对国民的管辖权,他们要求大明停止这种行为。大明则表示,这是基于仁道的救援行动,并不是对满清权利的侵害。 最后经过激烈的谈判,大明答应满清官府,可以对这些进入东北的灾民进行管理。同时满清再次确认大明有在东北修建铁路的权利,而且也表示不会在对大明转移灾民行为进行干涉。 李鸿章将谈判的结果报告给慈禧太后后,自然没有让顽固派们满意,他们在朝堂上大打口水仗。 顽固派质问,让伪明继续转移百姓,大清如何管辖。李鸿章回答说,在东北建立府衙,在哈尔滨、满洲里等地设置新的府县,派驻官员,自然能够管辖。 顽固派质问,现在任由伪明迁徙百姓,百姓不懂大义,见利忘义,被伪明收买了人心,将来要是伪明不愿意接受大清官府管辖,那又该如何是好,因此最好是一开始,就不能让他们迁徙大清百姓。 李鸿章回答说,以夷制夷。将来大明如果不肯接受跟大清签订的条约,自有洋人出面。这段时间他已经跟各国进行了沟通,各国都支持大清在东北的权力,并且表示如果有任何国家侵犯大清在这一地区的权力,他们都会坚决的支持大清维护权利的行动。 李鸿章这段时间跟洋人的交涉,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让他更了解洋人,更加完善了他以夷制夷的外交思想。 于是当跟大明在东北产生冲突后,他一边跟大明谈判,一边还暗中跟其他国家沟通,希望得到列强的支持,大明最后的让步,其实也有列强的态度的影响。英美俄三国都表示,不希望大明借助修建铁路,单方面扩张在东北的权利。 顽固派该不满还是不满,李鸿章早就失去跟他们辩驳的兴趣,只要慈禧支持就行了。 而慈禧太后表示了默认,中止了争论,但也没有明确表示出对李鸿章的认可,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在各种派系之间的斗争中,确立了她超然的裁决者的地位,最终一步一步,将李鸿章、左宗棠这样的名臣玩弄于鼓掌之间,她能够统治晚清半个世纪,靠的还真不全是太后的地位。 其实何止满清的顽固派对李鸿章不满,大明内部的反对派也对洋务司的谈判内容不满。 对于赈灾,朱敬伦是出于纯粹的为民族保存血脉的考虑,但不可避免,仍然抱着传统士大夫心态,但是却跟满清的文人士大夫完全对立的大明官员们产生别的想法,他们将在山东等地的赈灾看作是收买人心才大力支持,将移民东北看作是大明对东北的开疆拓土而大声欢呼。 可最后大明洋务司谈判的结果是,承认满清对东北的管辖权,既然这样,那大明不是干了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他们认为大明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因此对此十分不满,可大明没有满清那样的朝堂,政府是按照部门各司其职的,他们对洋务司不满,可不能在朝堂上直接骂人,大明国内的思想争吵,主要集中在报纸上,不但文人官员们时不时的发表一些他们对时局的看法博取名誉,广大在野文人也喜欢加入讨论。 结果不满的文官密集的在报纸上声讨洋务司的失败,将东北谈判视作大明建国后最大的一次外交失败,激烈的甚至将其称作卖国,这给了主持谈判的伍崇曜极大的压力,甚至病倒了。 朱敬伦看望他的时候,他也有些沮丧,询问皇帝说是不是做出的让步太大了,大明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代价。 朱敬伦让他安心养病,告诉他说谈判的过程他都很清楚,把救灾放在第一位,这是大前提,其他都可以放弃,而且表示大明暂时对东北没有领土上的要求,将来很长时间也不会打算在这里扩张。 至于代价,大明当然付出了代价,而且是沉重的代价。 源源不断运往灾区的物资,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大明自身的粮食产量都无法自给自足,只能大量进口,甚至直接将世界粮食价格抬高了三成,大明国内的粮价更是翻了一倍。 要养活整个北方的灾民,这可是相当于整个欧洲的人口规模,自然要导致世界粮价的变动。 获利最大的当然是产粮国美国和俄国,受到损失的则是所有的粮食进口国,其中损失最大的当然是大明。 为了给灾区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供给,大明先后已经在美国发行了两亿美元的债券,这些将来都是要还的。 在国内则发行了五亿两白银的内债,这直接导致了大明金融体系的不稳,不但各种债券价格下降,甚至接二连三的引起挤兑,最后广府银行无法承担,只得暂停了纸币的对付,造成官府银行存银下降的根源,主要就是购买了太多的政府债券,所以最后政府有足够的理由出台法律,支持广府银行停兑纸币,并且给予广府银行纸币以法定货币地位,在承认广府纸币拥有缴纳税赋和购买官府资产的权力之后,正式确认这是大明官方货币,在大明境内,所有商人、百姓都不得拒绝接受纸币。 政府给予了广府纸币法定地位,允许他停止对付现银后,政府就可以发行更多的债券,然后被广府银行用纸币购买,政府得到纸币在去购买更多的物资,这相当于政府直接印钱,于是贬值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虽然大家不能拒绝接收纸币,可是物价一个劲的往上走,国内经济一片混乱。 在朱敬伦看来,这才是大明付出的最大代价,将苦心打造多年的稳定的金融市场,彻底的扰乱了,还背上了巨大的外债,最后承担这些代价的,将是大明全体国民。可以说将政府营造出来的,坚持工业和鼓励商业以来十多年的积累,全都砸了进去。 不过如果能够拯救数以千万计算的生命,这种代价那就是划算的。 根据铁路公司名下各个赈济站所作出的统计和估计,去年一年,在山东和直隶两地,虽然出现了饿死人的情况,但都是个案,绝大多数灾区,都因为得到了铁路运输的支持,缓过了一口气,没有出现整个地区的人都在饿死的惨剧。 可是因为铁路修建需要一个过程,河南和山西的情况要严重的多,本来第一年,这两地的灾荒其实没有山东严重,可最后由于山东更容易得到大明的外援,反倒是河南和山西饿死人的现象更加严重。 精确统计是不可能的,但是通过一个个深入灾区的赈济站的预计,去年一年两省饿死人的数量都在十万以上。 今年开春以来,北方继续干旱,显然灾荒还会继续,甚至更严重。 大明救灾的代价,显然还没有承担完,今年还将承担更大的代价。 根据灾区的反馈,不计代价救灾的大明政府决定,继续发行外债。 内债是不敢再借了,这次将在伦敦发行一亿英镑债券,以大明关税作为抵押,这样可以筹集到相当于四亿美元的资金,而在美国也将继续发行债券,数量多达三亿美元,同样以关税抵押,可以说如果将来大明经济发展不起来,大明海关将受到英美控制,失去自主权。 同时欠下如此巨额的外债,将让大明的金融体系今后受制于欧美金融集团更大的影响,如果不能尽快的发展起来,大明经济将全面殖民地化。 这可能才是大明付出的最大的代价。 世界是公平的,有付出就有回报,这种回报不是等价的,但在大多数时候,这种回报会远高于投入。 ------------ 第六百零七节 代价并不高 发外债一直是深受传统量入为出思想影响的大明官员最抵触的。 如此大规模的发行外债,可以说陈芝廷政府真的已经没有办法才不得已为之。 大明政府已经通过各种方法去筹钱了,比如增加了各种税收,茶叶和生丝的出口退税终结了,茶叶出口税提高到了10%,生丝出口税达到了15%,而且过去一直提供优惠税率的工业企业也开始征收经营税,高达10%,加上交易税等税收项目,大明工业企业所承担的税赋已经达到了销售额的30%。 在工业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的情况下,这种做法让深陷国际经济不景气影响的缫丝业,更加的难以为继,投资办厂的热情早就停止了,甚至出现了工厂大量停工的现象。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增加税收,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愁钱,募捐是成本最低的,各种行会、商会是募捐的主力。 大明政府号召,各行各业都出现了募捐行动,但这种募捐却还是不能跟政府行为相比,去年一年也只筹集到了两千万的善款。 政府还通过压缩开支节约资金,陈芝廷带头捐出俸禄的一半,直到灾荒结束。 朱敬伦对此表示了支持,他也宣布皇宫压缩一半的开支,之前每年政府给皇帝三十万两的供养费,这笔钱除用于皇宫中各种设施的维护,支付五百多男女仆役的开支外,只有十万两是用在了朱敬伦一家人的花销上的,对普通人这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但是对于一个八千万人口的皇帝来说,这已经相当节俭了,跟慈禧太后根本就没法比。 朱敬伦不但压缩皇宫开支,用于支援救灾之外,在今年还开始了拍卖皇室物品来筹集善款。 各种各样的皇宫用品被拿了出来,一大批当年从紫禁城转移到大明的古玩字画,出现在了各地举办的各种拍卖会上,这已经是最后一批清宫藏品了,那些价值高的金银珠玉早就在这些年分批变卖了。 而这些古玩字画则是因为担心被破坏,才一直没有出卖,现在通过大明皇家转手,这就不单单是清宫秘藏,也是大明皇帝的御用之物了,随着这些年大明政府的统治越来越稳固,朱敬伦在大明的声望也与日俱增,他又一直小心的营造自己的威望,不但在大明,甚至在西方也博得了一个开明的名声,所以他头上是顶着明君的头衔的。 现在他的威望,给这些藏品以巨大的增值,经过这么多年开放,工业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外,其实商业领域的积累更多,毕竟是一个八千万人的大国,而且是相对富庶的南方,光是打开门做生意,就给了无数商人巨大的商机,因此这几年的巨富出现了不少,这些人作为新国家的得利者,同时爆发户身份又渴求地位和心理上的提升,在没什么比收藏文玩更能彰显他们品味的方式了,在此时购入,还能相应官府的号召,博取一个仁善之名,何乐而不为。 于是这批藏品卖出了一个好价钱,给政府的救灾资金中增加了三千万两银子。 但朱敬伦还在继续支持慈善救灾,为了救灾,他又一次过起了亲耕的生活,这可不是什么作秀,也不是为了什么野趣,纯粹是为了筹集善款,因为皇帝亲自种出来的大米,可以拍卖到一个天价,几乎跟黄金等值。 有的是富商买来孝敬父母,或者是给人送礼。 于是皇宫的花园算是遭了秧,被朱敬伦带人给铲平了,土地翻耕再次种上了大米,还养起了鸭子和鱼,皇帝鸭子可是一个流传了很久的品牌,当年从朱敬伦手里流出去的鸭苗,得到了各种吹捧,但其实就是普通的鸭子,因此除了保持一个名字,被商人利用之外,没有任何的特殊。 因为民间的鸭子无法分辨,可是再次由朱敬伦亲自养殖的鸭子,那就是绝对正宗的皇帝鸭子了,能够换取不费的资金。 皇帝开始种地之后,在后宫中常年明争暗斗的两个妃子,也先后有了自己的主意,二妃子高媛先向朱敬伦表示,男耕女织,皇帝是男人,为了挣钱可以去种地,她是女人,也可以做点纺织的工作,于是她率先表示要在宫里进行纺丝织稠,织出来的料子都拿去卖钱救灾。 大妃子后知后觉,既然高媛要纺纱织布,她就织布,高媛买蚕茧来缫丝织稠,她就买棉花来纺纱织布。 于是二人分别在后宫里买来了手工织机,开始了男耕女织的作秀行动。 还别说,经她们的手织出来的棉布和丝绸,尽管质量上只能用勉强能用来形容,但热捧的人却不少,有的是人愿意花钱收藏这种皇妃做出来的料子,能让皇妃为自己服务,这可是皇帝待遇了,虽然碍于皇权思想没人敢说出来,但心里偶尔出现的犯禁思想,更让人感到刺激。 当然,皇帝一家的行为,也让一些老夫子感到很难受,这是认可皇帝,爱戴皇帝的大明文人,他们觉得皇帝都要用这种方式愁钱,实在是太难为皇帝一家了,而那些始终不接受朱家王朝的老顽固们,反而要讽刺大明皇家没有规矩,皇帝给小民服务,完全没有上下尊卑,简直就是遗笑大方。 在皇帝一家的鼓励下,今年民间募集的善款更多,很多普通的老百姓也开始了捐献,一个子,两个子的,积少成多,竟然也有三千万两的巨款。 至于朱敬伦一家的努力,其实也只卖了几百万两而已,但是通过这种方式造成的影响,却是上亿两银子都换不来的。 朱敬伦在用这种方式证明,为了拯救北方同胞的性命,大明的百姓尽力了,大明的官府尽力了,大明的皇帝也尽力了。 朱敬伦救灾最大的目的当然是拯救生命本身,可如果说他在其中掺杂了政治目的的话,那就是要通过这种举动,向满清治下的广大百姓,文人士大夫和商贾们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大明的政府和皇帝,是将满清治下的百姓也当作自己的子民在爱护的。 而对于大明的百姓,则要通过发动这一场全民参与的救灾行动,让大家切身感觉到,大明的百姓,跟满清的百姓,依然是同胞兄弟,血脉相连,应该同舟共济。 其实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达到北方百姓跟南方百姓互相认同以及提升整个中国民族的凝聚力的目的。 朱敬伦始终担心,如果国际形势不许可,大明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一统全国,那样的话,随着大明跟满清经济差距,教育文化差距渐渐拉开,那样很容易在明清之家的同一民族中产生隔阂感,当这种隔阂感持续的时间足够长,一个民族也就分裂成两个民族了。 东西德时期,东德人长期遭受歧视。朝鲜半岛,甚至出现了一批不将北方朝鲜人看作一个民族的声音。中国台湾同胞跟大陆的隔阂,香港人对内陆人的各种排斥心态,这些都是因为隔阂引起的。 如果能够通过一次救灾行动,极大的弥补一次隔阂造成的疏离感,无论如何都是非常划算的,至于代价,财政负担算什么,经济困难算什么,背负的巨额外债又算什么? 将来每当大家回忆起这个困难时期的时候,官员们会感叹当年大家为了北方的同胞多么辛苦,商人们会回忆说当年为了北方的同胞,赋税多么沉重,而那账面上的几亿美元债务,更是一次次在诉说着大明政府为了帮助同胞所做的努力有多么大,进一步在西方世界树立起大明这个东亚大陆唯一负责政府的形象,让大明将来统一国家得到舆论上更大的支持力量。 总之任何代价,一旦跟拯救生命,跟团结民族,统一国家挂上关系的时候,也就不会显得多么昂贵了,跟未来可能的收益相比,这个代价无论怎么看都不算大。 当然任何投资都是有风险的,如果大明将来不能一统全国,这笔投资就算失败了,血本无归,一旦完成了统一,这笔投资带来的潜在收益,将会极其丰厚。而一统天下,这个目标能不能实现,在大明君臣心中从来没有怀疑过。 甚至这些年来,北伐的呼声从来都没有断绝过,很多人都认为大明已经具备了一统天下的力量,而这次北方天灾,让大家觉得机会也来了,所以在救灾的舆论中,那股子中国特有的分久必合的观念,也发出了强大的舆论呼声。 其中尤其是以少壮派主持的大明軍队,对北伐的热情最为高涨,军方刊发的期刊、报纸上,连篇累牍的进行各种北伐的军事渲染,在軍队中凝聚了一股北伐统一天下的强大意志。 这种现象让朱敬伦极为担忧,19世纪各国軍队中的通病,对战争的盲目乐观主义情绪,竟然在大明軍队中也出现了! ------------ 第六百零八节 大明军国主义 盲目、狂妄,自认为天下无敌,热衷于使用暴力,这些都是军国主义的特征。 比较典型的是普鲁士德国以及推崇和模仿普鲁士的日本,但事实上,近代大多数国家,都或多或少的带有一些军国色彩,这是跟历史大环境分不开的。 刚刚从习惯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中世纪走出来的欧洲国家,很显然不可能诞生什么其他解决问题的思路,英国作为最先进的国家,发明了现代外交概念,中国则在漫长的历史中,认为对待夷狄应该怀柔,采取经济手段控制周边游牧民族,尽管中国没有诞生系统的外交概念和程序,可依然是有一种和平解决问题的思路的,这种和平的态度,不够激烈,不够热血沸腾,但却是成熟的表现。 什么样的国家容易爆发军国主义,会极度强调军事,重视军事,一定是那些有过漫长的屈辱史,经常作为军事入侵的受害者的国家,才会形成这种思想。 典型的是普鲁士,经过两次世界大战,虽然德国都打输了,但是德国人的军事表现,有目共睹,因此在全世界都有海量的拥趸,认为德国不是输在战斗上,只是综合国力不如人。但翻开欧洲历史,普鲁士或者整个德国,反而是欧洲被欺负的最惨的国家之一,仅次于波兰,甚至普鲁士历史上,长期必须作为波兰国王的封臣存在,普鲁士诸侯见到波兰国王,还需要跪拜。 司马迁说,“耻辱者,勇之决也”,屈辱往往是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甚至个人自强不息的原动力,中国有无数成语描述这种现象,什么知耻而后勇,知耻近乎勇等等。 因此普鲁士这种长期被人凌辱的国家,非常具有自强的精神条件。 日本的军国主义则有些古怪,因为历史上,他们很少遭受外来侵略,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一个施暴者,在朝鲜半岛跟中国王朝先后打过两次仗,虽然都输了,可并不是大陆国家去侵略他们,而是他们主动进入了大陆。 可这样一个国家和民族文化中,却带有强烈的耻辱文化,日本的耻文化跟忠文化,基本上构成了日本的两大精神支柱,切腹就是一种不甘于受辱的现象。强烈的耻文化,让日本在没有真正遭受过实质性侵犯的情况下,天然带有一种受害者心态,好像别人都亏欠了他,因此民族性情中带有一种偏激和贪婪,事实上没人亏欠他们,欺辱日本人最狠得,只是他们自己人。 日本民族这种天生的受害者心态和耻辱感,仅仅一点点精神刺激,他们立刻就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和需要自强的意识观念,于是在学习普鲁士军事的同时,很容易就接受那种军国主义。 而中国历史上,虽然绝大多数是强大的,只在元清两朝主体民族丧失了独立性,被草原民族征服,但漫长的历史上,远超任何国家的富裕,却让中国成为侵略的重灾区,因此中国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军事入侵的受害者,中国人更应该具有受害者心态。 但反而是中国人这种受害者心态不是很重,显得平和宽容,往好了说这叫大国民气度,往坏了说叫做麻木不仁,没有骨气。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大明軍队中也出现了军国主义,还是让人挺意外的。 当然这种军国主义,也跟国民精神一样,并不是很激烈,真正让中国人民族性格激烈起来的,其实还是清末民国一次次遭受外敌入侵,尤其是日本人的入侵,可谓是打造了中国民族的现代性格,甲午战争对中国人心理的冲击是巨大的,但甲午战争受影响的只是一些文人士大夫,而且他们也没有对日本报以仇恨,而是真真正正开始正视现代文明的威力,开始学习日本了,在日俄战阵期间,掌握舆论的中国文人其实是支持日本人的,号召大家给日军捐款捐物。 直到抗日战争,才真正让中国民族的民族主义觉醒,也才真正让中国民族把日本人给恨上了。 现在的大明显然还没有诞生强烈的民族主义观念,老百姓甚至文人士大夫的世界观更多的是一种皇权臣民观念,民族观念有,但不够强烈。西方式的现代民族观念强烈的,还是那些最早受到西方文化影响的新派人物。 现在在大明軍队中掌握权力的中高层军官,显然就属于这种人物,因为从大明建国的1866年,一直到1870年普法战争后,他们一直都在欧洲学习,长达五年的学习经历,浸染在欧洲近代军国主义文化中,他们难免沾染了这种精神,而且并不以此为恶,反而将其看作是中国春秋战国时期浓厚的尚武精神。 很多人对比了中西方文化观念后,也认为中国人麻木不仁,在满清的统治下屈辱顺从,不知道反抗,认为这种麻木不仁,就是因为丢失了祖先的尚武精神,于是在打着恢复尚武精神的旗帜下,军国主义就被他们万分推崇起来。 这些军官回国之后,很快就掌握了实际权力,对大明軍队进行了深刻的变革,采取军区制,组建大兵团,建立预备兵员,这些西式军事革新。还看法各种军事期刊,报纸,鼓励军人写作,而这些中高级军官又通过他们的文章,将从西方沾染的军国主义思想,用尚武精神的概念推广开来。 于是民族主义,军国文化开始在軍队中先爆发开来,大批接受过教育的新兵,在軍队中很快就沾染了这种精神,他们的诉求自然而然就变成要求北伐中原,驱逐鞑虏,光复汉人江山。 在軍队之外,民间反而依然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心态,即便是王韬这样的启蒙思想家,也只是认可西方文明中的优点,反对盲目的排外,主张批判性的吸收西方先进文化和思想,真正到了完全否定自我文化,那还是五四时期的事情了,鲁迅等一批激进的文化分子,把自己的文化批评的一无是处,甚至认为只有废除中国文字,才能拯救中国。 盲目的排外不对,盲目的否定自己肯定也不对,现在这种平和的心态其实很好,一方面有人能够看到西方的先进之处,一方面还能够保留自己的优秀品质,也算是朱敬伦一直着力引导的目标。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亲手掌控的軍队,反而率先变得激进起来。 但想起来,这似乎也是必然而然的事情,一群年轻气盛的少壮军官,突然被送到欧洲军事最强大的英法等国,一待就是五年,他们真真正正的看到了西方强大的军事思想和军事制度,如果不沾染上一点不太好的精神,那才是怪事。 再说了,军国主义问题,也得分两面看,站在历史的角度,这不是一个好东西,因为他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可站在当下的时代背景下,军国主义也未必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西方国家哪一个不带有军国主义色彩,法国这样的共和国,当一战爆发的时候,满大街的年轻人欢声雀跃,庆祝自己伟大的祖国跟死敌德国宣战了,可想而知,如果没有这么激烈的民族主义和军国精神支撑,法国怎么可能抵抗强大的德军四年的攻击,二战时期他们可是一两个月就投降了的。 19世纪是带着中世纪野蛮残余的工业化的欧洲,将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野蛮风气强加给了全世界,将世界带到了野蛮血腥的黑暗丛林时代。这个时代,一切都是军事实力说了算,没有人讲公理和道义。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中国民族不能用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等思想把自己武装起来,那又如何在这个黑暗丛林时代保护自己。 所以看到軍队产生了军国主义倾向的时候,朱敬伦并没有打算阻止,他唯一担心的是,军国主义思想中的盲目、野蛮和非理性现象。 这种盲目自信会让軍队过于轻视敌人,一战爆发的时候,法国、德国的年轻人都在大声欢呼,都认为自己可以轻易的打败自己的对手,就是这种盲目自信的心态使然。 这种情况,其实朱敬伦已经发现了苗头,在跟法国在越南问题上冲突的时候,他询问过文鸢等高级军官,他们一致乐观的表示,明軍能够战胜法军。 他们从法国在普法战争中的拙劣表现中,将法国軍队的真实实力判定的很低,这显然盲目了。一战时期能够跟德国人打四年,尽管没有把德国人赶出国土,却也成功的抵挡住了德军,在面对当时最优秀的陆军的情况下,能打成这种水平,证明法军的实力相当强大。 而大明的军官,再还没有建立完善的军事体制的情况下,不加严谨的分析,一口咬定能战胜法军,显然太过盲目乐观。 这种盲目乐观的态度,正是军国主义国家,一次次轻率的发动战争的原因,最后造成了骄兵必败和好战必亡的结果。 战争肯定也是大明将来要解决很多问题的手段,所以軍队中的军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有助于提高战斗力,朱敬伦不打算把軍队打击的浑浑噩噩,没有一点精气神,如同文人压制武人的明清軍队那样,但也不打算让軍队盲目乐观到了狂妄的地步。 即便軍队开始变得狂妄,朱敬伦也要保证对軍队的控制力,他需要一根始终能够牵住军事力量这个随时可能发狂的猛虎的缰绳。 ------------ 第六百零九节 制衡 军国主义、尚武精神,并非洪水猛兽,关键是你得在洪水前有堤坝,在猛兽前有围栏,这样才能束水、困兽,让这洪水猛兽为我所用。 现在的大明軍队,显然还没有德国,更没有日后的日本軍队那样自行其是的条件。 第一是朱敬伦威望比较高,军人的忠臣度自然就高,可这种忠诚于个人的制度,显然并不牢靠,日本就是例子,每一个军人都对天皇忠心耿耿,可放在集体的层面上,軍队就变得不可靠,变得无法服从国家的战略利益,只凭军官们的个人意愿行事,最后在不合适的时机,将日本拖进了战争中。 假如当时日本当初仅仅是吞并中国东北就罢手,同时也不跟德国结盟,等待二战爆发,他们才拥有吞并中国的机会,至少他们有机会各占整个东北,那样日本的国力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会真正拥有一个世界强国的物质基础。 第二是目前的軍队权力很分散,过去最高级军官不过直辖一个军,一万人。但这种小规模军团,显然已经无法适应大规模作战的需要,法国战败就是一个例子,所以朱敬伦接受了少壮派的军制改革,改成了军区制,各军区设置一个总兵,高级军官的权力看似增强,但总兵不能常驻一地,需要轮流调换,所以暂时还无法在某地形成根基。可这种制衡,显然也不可能牢靠,后世很多国家,也没有什么军阀化,但就是一次一次发动政变,比如巴基斯坦,总是参谋长能够政变上台。因为此时的参谋长只是軍队利益的代表而已,軍队之所以支持他政变,只是因为对政府不满,軍队想要有自己的利益。 因此即便不让某个军官拥有强大的权力,可是只有軍队成为一个独立的利益体,那么就是军阀化,即便不是某一个人成为军阀本身,整只軍队也会成为一个军阀,无非是集体意志取代了个人意志而已。 所以要让一只軍队稳定,除了通过时间培养成某种传统和文化,最后形成思想之外,还需要具体的措施进行制衡。 古代中国是将军权牢牢掌控在皇帝手中,因为皇帝在理论上,是最不可能卖国的那个人,因为整个国家就是皇帝的。皇帝则通过严格规定,制作兵符,没有兵符任何人都不能调动軍队,来对軍队进行控制。可历史上一次次叛乱证明,这种方式并不是那么牢靠。 西方国家,则是培养军官忠诚于国王、国家和上帝的道德文化,英国士兵冲锋陷阵的时候总是喊着为了女王的荣耀之类的口号,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则是培养了一只对国家忠诚度极高的容克军官阶层,自称是国家的第一公仆,效忠国家就是效忠国王,俄国彼得大帝之前,军官们总是以效忠沙皇,以为沙皇争取荣耀为作战目标,彼得大帝让他们改为为了国家的荣誉。 但日本的例子证明,这些并不能完美的套用,西方的制度和文化,套用在东方国家身上,是会出事的,哪怕是日本这样军人拥有高忠诚度,具有强烈的国家主义思想的军队,也无法完全服从于国家利益。 中国更不用说了,民国时代效仿日本德国建立的那一套军事教育体系,除了培养军阀,就没为国家培养出一只理性的精英阶层。 要说中国控制軍队效果好的时代,应该算是宋朝之后了,那是通过极度的重文轻武,让文官集团彻底压制住武将集团,明朝更是这样,武将没有任何荣誉感,后期高级武将见了低级文官甚至都要磕头,宋明是控制住了軍队这头猛虎,但猛虎的爪牙也随之被拔掉了,宋代之后再也见不到汉唐的尚武精神,遭遇外敌显得越来越弱。 显然宋明这一套重文轻武式的以文御武并不合适。 让軍队保持强烈的尚武精神有可能失控,过度压制軍队,却又有可能让軍队失去战斗力,这真的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何既能让軍队、军人、军官保持高度的尚武精神,又不至于让軍队太过自我从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这是一个世界性难题,要说完美解决的国家,还真的是数不出来。 现代国家中第一个霸主国英国,是通过维持极小规模的陆军,而且还基本上由荣誉感强烈的贵族充任军官,得以保证国内稳定,主要依靠强大的海军来维持霸权,海军又是一个没有条件造反的军种。 美国的很多制度,尤其是思想其实都是继承自英国人,二战之前,美国几乎没有常备兵,独立战争之后,大家选举华盛顿当总统,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军。可当二战后,美国成为新的世界霸主,并不得已维持了一只强大的军事力量之后,美国就有些变味了,开始变得好战,而且动辄爆出軍队跟某些利益集团勾结的传闻。 以美国那种成熟的权力制衡制度,都不能完美的控制軍队。其他国家想要避免,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能把軍队控制到美国那种程度,既能軍队的强大战斗力,政府基本上还能控制住軍队的行动,其实就已经相当成功了。 可美国人是用了几百年的小军队,甚至不设常备军,各州只招募民兵的形式,建立了一个自己的传统,大明要立刻就能建立这种制度,显然是不可能的。 朱敬伦思考了很久,他很清楚,要让軍队保持稳定,光靠培养军官的忠君思想或者爱国主义是不够的,日本軍队足够忠君爱国了,但却将整个国家都拖垮了。朱敬伦也相信,文鸢这批少壮派军官,对自己绝对是忠诚的,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这一点他还是很了解的。 日本軍队之所以将国家最后拖入深渊,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们对文官政府不尊重,他们独立的,只服从于天皇,因此没有必要尊重文官政府。他们的爱国,理论上是不会做出对国家不利的事情来,可问题是軍队的性质决定军人的思维模式崇尚武力,但很多问题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越是用强有可能越适得其反。而且军人的判断力,显然没有混迹官场的那群老狐狸精准,因此军人对国家事务做的决定,更容易失误。 所以軍队的爱国热情需要保持,忠君思想这种被批评落伍的封建思想,只要有用,也值得提倡。但不能让軍队决定国家事务,除非军官的判断力能跟老道的政客相当,那么就需要培养军官的政治水平,可这样一来,又把军官变成了官场的老油条,朱敬伦觉得,軍队还是单纯一些,如果让政坛的老油条去玩軍队,最后只会把軍队玩坏掉,就像宋明的文人掌军一样,最后等于是拔掉了猛虎的爪牙。 朱敬伦思虑了很长时间,才决定采取两个步骤,第一是加一条军人不得干政的军规,禁止軍队的期刊和报纸上谈论政治,军人的刊物上,只需要刊登纯粹的军事内容即可;第二,他开始增加文官政府对軍队的控制力。 以文御武是必须的,美国的国防部长肯定是文官,哪怕有过軍队背景的,一旦要加入政府,那也必须先去掉军职,国防部长必须是一个穿西装,而不是穿军装的人。日本军人最后之所以自行其是,是从一开始文官政府就缺乏对軍队的制衡的缺陷造成的。 如果政府的政策,能够得到軍队的支持,那么政府就稳定,否则就混乱。哪怕政府和軍队,都是在为国家利益考虑,可一旦軍队觉得政府做的不对,军队立马就造政府的反。 朱敬伦以前考虑到稳定,所以始终牢牢抓住軍队的大权,现在国家已经相当稳定,而且国势蒸蒸日上,目前虽然有些财政困难,但国民经济也好,国家政治也罢,都表现的相对稳定,在这时候,是该向政府移交军权了。 移交的目的,不是说以后让首相成为国家元首,依然是为了稳定,为了解决軍队有独立于政府,慢慢形成自己的利益的机会,是为了防止軍队成为一个政府无法控制的特殊力量,保持政府对国家的控制力,就是维持稳定。 至于朱敬伦会不会大权旁落,至少以目前的样子,陈芝廷这些文官根本就不习惯皇帝不管事,軍队虽然交到了文官手里,可文官自己都喜欢做听话的臣子的时候,等于是将权力从自己的左手交到右手,过去两手各抓一滩是为了稳定,现在将两手合并更是为了稳定,为了两手不打架。 退一步讲,即便朱敬伦大权旁落,大明皇帝变成了向西方国家君主那样的没什么实权的国家象征,那也没什么不好,这也是现代国家的趋势,不管是英国还是日本,都难逃这个规律。 事实上,朱敬伦其实觉得,像英国王室那样,不是用权力,而是用威望来维持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其实也挺好,只要能长期保持住稳定,至于政府形态,国家制度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 于是朱敬伦开始推动将总参谋部划归兵部,而不再是自己直辖,将军官的任免权,移交给吏部,而不再亲自管理,再加上之前已经划归兵部审计的軍队拨款等权力,文官政府对軍队的制衡能力大大加强了。 ------------ 第六百一十节 曾国藩出击 就在大明背负着沉重的救灾负担,向灾区送去各种物资,粮食、药品和布匹等,将灾民送往外地,东北以及海外的时候。 李秀成大军一直在围攻扬州,李鸿章的淮军其实并不缺什么,缺乏的只是军心士气,最开始李鸿章采取了杀人和厚赏的方法,杀了一批逃跑的军官,整肃了军纪,又给坚守的部队发放厚赏,甚至上书朝廷,给立下大功的洋人戈登赏赐了一件黄马褂。 但是后来李鸿章一走,军纪又开始败坏,扬州之战始终打的很被动,被太平军压着打,两个多月之后就被围死了,情况比上次汪海洋包围扬州更严峻。 上一次汪海洋部包围扬州,但始终都无法完全封锁,所以曾国藩在安庆待了两年,最后找到机会才一发制敌,因为扬州始终能通过运河得到来自北方的补给,可这次扬州城被完全包围了,运河也被切断,如果再没有援助,恐怕撑不了多久。 于是李秀成过江后第三个月,曾国藩就出兵了,但安庆距离扬州太远,可是距离南京很近,唯一的困难是曾国藩的水师始终比不上太平军的水师,几年前太平军陆续得到了大明建造的十艘铁甲舰,而曾国藩手下的水师尽管也得到了重建,最由于财力窘困,军舰主要还是自造的木船,可是在容闳帮忙打造的安庆军械所的努力下,他们已经能够自产蒸汽轮船,并且按照美国工程师的技术设计,在木船外加装了铁甲,算是木制铁甲舰。 战争果然是技术进步最大的驱动力,在不断建造的木壳铁甲舰投入水师中后,湘军水师力量大大增强,数次跟太平军的战斗中,这些木制铁甲舰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尽管无法长时间跟太平军的纯铁铁甲舰对轰,可是也能坚持相当长一段时间而不被摧毁,甚至又一次双方在江面上狭路相逢,相互炮击了一天,都没有铁甲舰沉没,只是湘军军舰受创严重,而太平军的铁甲舰基本上没什么损伤。 因此现在湘军水师还没有夺回制江权,但已经能够基本保证从汉口到安庆的水路畅通了,能够保证湖广地区庞大的物资顺利送到湘军手中。 没有制江权,就没办法直接给南京带来威胁,而扬州又鞭长莫及,此时好像曾国藩的选择也不多,他选择了渡江攻打芜湖。 湘军在芜湖势如破竹,因为当地守军是杨辅清部,根本就没有战心,这两年被李秀成牢牢按在芜湖这个狭小的地方,哪怕杨辅清自行其是在周围设卡征税,但日子依然过的坚信,只靠李秀成每年给的那点军费,只能让他的士兵饿不死,先进的武器装备根本就不可能买到。 所以杨辅清几乎是一触即溃,马上带人撤出了芜湖,朝着天京方向撤退。 李秀成大军还在扬州围攻淮军,此时哪里敢放任湘军逼近天京,也不敢让杨辅清带兵退往天京,这时候他哪怕再困难,都必须马上支援,不然杨辅清被湘军逼到了天京,他放杨辅清进城是麻烦,不放他进城也是麻烦。只有打退了湘军,才有理由让杨辅清回驻地,至于向他问罪的问题,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既然决定救援,李秀成也能拿出孤注一掷的魄力来,动用他能动用的最大力量,从天京抽调了五万精兵,这已经是极限了,他留在天京的嫡系,就只有十万人,要防备镇江的汪海洋,还要防备杨辅清,再不敢抽调了,但他派出了全部的水师,只要能断了湘军的后勤,湘军迟早得后撤。 可没想到湘军水师一改往日尽量不跟太平军水师决战的做法,这次竟然死战不退,跟太平军水师在长江上连番恶战,力保芜湖港口不失,多次打退太平军水师的攻势,一时间杀的难解难分,大家都认为曾国藩是拼了老命了。 结果就是湘军继续进发,杨辅清继续后退,李秀成多次斥责他,杨辅清则回复说湘军火力强大,而他手下都是老弱残兵,武器弹药甚至粮草都缺,就差直接骂李秀成亏待他的士兵了。 杨辅清从芜湖退到太平府,又从太平府撤到大胜关,这里已经接近天京城了,当年曾国荃包围天京的时候,外围包围圈甚至就设在这里,李秀成觉得退无可退了。所以李秀成的五万精锐就驻扎在大胜关,死死封闭这座关卡,即阻挡湘军,其实也是阻挡杨辅清退往天京。 可杨辅清在前,湘军在后,所以他第一个堵住的是杨辅清的退兵,顿时就让杨辅清愤愤不满,两个太平军的大王把官司打到了洪秀全面前。 湘军水师以付出沉重损失的情况下,不断的向前推进,竟然打的太平军水师节节后退,加上考虑陆路安危,不得不直接退守西关。 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有可能发展成另一次天京围城,当年李秀成带领十三个王爷,集齐六十万大军,装备十几万只火枪和大量火炮,在绝对兵力和绝对火力的情况下,也没能打破曾国荃率领的区区一两万人的防线,所以李秀成绝对不能再冒一次天京被围的险,所以才调回了水师,有水师在,太平军始终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能够得到外界的援助,大明不肯卖物资给太平军,上海有的是洋人愿意做这笔生意。 可是杨辅清部实在是不堪一击,十万人在大胜关下,竟然被区区五万湘军打的大败,流散四野,溃不成军,李秀成的精锐确实战斗力很强,他们牢牢守住了湘军的攻势,保证这座关卡不失。 湘军这一次出击,都认为是曾国藩的围魏救赵之计,在不能直接救援扬州的情况下,就通过威胁天京,让太平军主动撤退,而李秀成就偏不撤退。 可是大家都看错曾国藩了,攻打天京还真的不是什么围魏救赵,当然也不是什么真想趁李秀成主力未归偷袭天京,打天京的目的,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就在湘军还在大胜关下跟李秀成精锐对峙的时候,突然一只没有任何旗帜的部队,出现在了扬州北边,跟扬州以大运河相连的高邮。 这只部队还颇为凶悍,竟然突破了太平军沿河设置的防线,突入了扬州城中。 可是这只部队的数量太少,总共不过五六千人的样子,即便攻入了坚城之中,也不过是让孤城中多几千个待死的亡魂罢了,太平军随即再次完成了合围,并且加固了防线,认为不过是一次大意,并没有将这件事太过重视。 可当半个月后,瓜洲附近也突然冒出来一只軍队的时候,太平军想重视也已经晚了。 因为这只軍队打着吉字旗帜,竟然是湘军中的王牌精锐,曾国荃的吉字营! 突然出现的吉字营,势如猛虎下山一样,不做停顿的向瓜洲发起了猛攻,竟然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攻占了这里,让李秀成想救援都来不及,当然如果能够救援的话,也不至于被攻陷了,双方都在行险,都在赌命,曾国荃赌赢了。 如此,江北形势突然逆转,之前是太平军在进攻,可现在进攻部队的后路突然被断了,让他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李秀成想派水师去攻打瓜洲,但湘军水师紧咬不放,另外水师即便能够过去,可又如何攻占曾国荃把持的坚固水寨呢。 李秀成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曾国藩从没有想过什么围魏救赵,曾国藩的目标,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他那十万过江的精锐,是打算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想要卸掉他李秀成一只臂膀啊。 此时李秀成有两种选择,趁着包围扬州的太平军还没有陷入反包围之中立刻突围,瓜洲被断,那就往东从南通撤退。另一种选择,则是一鼓作气,拿下扬州。然后李秀成孤注一掷,压上所有兵力,在请天王降旨令汪海洋部北上,没准可以通过一次大战,歼灭湘军、淮军两个心腹之患,这样整个江北地区就唾手可得,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杨辅清和汪海洋是十分愿意北上的。 但是李秀成陷入两难的决定中无法抉择,选择后者,风险太大,一旦短期内无法打下扬州,攻城部队弹尽粮绝,就只有崩溃一条路,这可都是他的嫡系精锐,是从天京围城的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坚韧老兵,全都折在了这里,李秀成以后拿什么继续把持朝纲。 可他这次北方,就是想趁着北方爆发了罕见的天灾,趁机歼灭淮军势力,挽回上次北伐后下降的威望,本就是一次政治行为,是失败不得的。现在无功而返,哪怕就是全身而退,也会让自己在政治上陷入不利境地。 就在这种时候,一向不怎么管事,即便求见也未必能见到的洪天王,突然召见李秀成,告诉李秀成,天父降下旨意,要李秀成命令在扬州的部队马上南下瓜洲,一定要歼灭曾国藩这个大清妖。 天父都搬出来了,李秀成还真的不好劝阻,另外现在的洪天王偏执的厉害,虽然很少做决定,可一旦做了决定,那就绝对不会改变,不管是李秀成还是洪姓诸王都劝说不动。 不过李秀成觉得,洪秀全的命令,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就当是从瓜洲突围好了,只要打败了曾国荃,没准都不用突围,还能继续北上再打扬州。 就是心里总有一股阴影,让他之前甚至都没想过要打瓜洲,宁可选择绕道南通。 因为他从曾国荃身上吃的亏太多了,还没有任何一只部队,曾让他们觉得那么的无力,不管是其他湘军也好,楚军也好,淮军也罢,就算是洋人的軍队,也不曾让他有那种感觉,那是给他打上精神烙印的一只軍队。 但一只优秀的统帅,是不会被这种心理所吓到的,不过李秀成还是准备全力以赴,不但要求扬州大军全力南下,暂时放弃包围扬州的坚固要塞,集中最大的兵力,对付曾国荃,还打算动用所有的水师,从长江上轰炸瓜洲,两面夹攻曾国荃部。 此时,天王又降下了旨意,要求天京的水师不能动,告诉李秀成说,用陆师攻打清妖,必有天兵相助,用水师就破了法术。 刚刚打算用牛刀杀鸡的李秀成,顿时被天王的这个命令搞的郁闷无比,进攻再三申辩,可洪秀全根本不听,甚至第一次之后就不再见他。 李秀成哪里知道,在洪秀全心中,曾国荃留下的印迹比留在李秀成心中的更深。 ------------ 第六百一十一节 扬州大会战 李秀成有所疑虑,可是湘军却十分决绝,曾国荃占领瓜洲之后,湘军想尽办法增援他,李秀成还犹豫着要不要突围的时候,从各地进入瓜洲的湘军已经达到了三万人,在李秀成还在为派不派水师跟天王争辩的时候,曾国藩甚至连摆在大胜关前的五万湘军也撤走了三万,全都在夜间秘密渡江,送到江北去增援曾国荃了。网 湘军的行动更加决绝,十分符合曾国藩一贯的性格,有目标后,就坚定不移的执行。 而太平军在踌躇中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明,朱敬伦正在跟兵部和总参谋部制定相关的制度,要将总参谋部这个直接向皇帝负责的部门,以后划归兵部直辖,还有将軍队的军官任免等权力,移交文人政府。 严格来说,这也算是一次军事变革,当然稳妥起见,不会一刀切,而是用一年时间,完成部门的迁移。 在完成部门迁移前,朱敬伦必须解决不配合的各种因素,比如军官的不满。之前軍队军官的任免权,都是属于軍队自己,軍队中设有独立的人事部门,軍队认为他们任免军官的各种程序都一直很透明,不需要转交吏部来制约他们。 至于总参谋部反倒是反对声音较小的部门,因为大明的总参谋部看似权力跟德国一样,可谢琦的能力和威望,跟老毛琦根本就没法比,所以毛琦坐镇总参谋部能够统辖整个德军,谢琦在总参谋部,就根本管不住文鸢这批少壮军官。 正因为不是一个强势的部门,所以总参谋部也没有强势的习惯,因此朱敬伦打算第一个转移的部门就是总参谋部。 北方消息传来的时候,转移的程序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 “正好,这件事就交给兵部负责吧,正好跟总参谋部磨合一下。我大明采取什么措施,就由你们决定吧。” 朱敬伦直接放手,让刚刚得到总参谋部管辖权的兵部负责应对长江流域可能生的军事变动,也让兵部跟总参谋部借此磨合。 制定军事行动方案,这是总参谋部的职责,之前他们制定的方案,哪怕只是一个演习的方案,都是通过朱敬伦的名义下去的,而毛琦在德国,必要的时候是可以直接给軍队下命令的,这就是区别。 兵部长久以来几乎就是一个空架子,之前顶多得到了审核軍队预算的权力,还只是审核,批复权力在户部,那么他们审不审其实完全没有什么意义,现在好了,将軍队全部至于兵部之下后,以后軍队中的文职人员,就直接转为兵部文官,虽然兵部依然没有批复预算案的权力,可是却直接得到了编制预算案的权力,可以说以后给不给軍队花钱,给花多少钱,这些钱怎么花的,这些权力就都上交给了兵部,兵部等于捏住了軍队的咽喉,不怕他们不听话。 总参谋部很配合,很快就根据北方的情况进行了分析,他们判断,曾国藩是打算在瓜洲跟太平军进行一场决战,这场战斗的胜负,虽然影响不到两国的存亡,但很有可能决定今后两国的攻守强弱,湘军赢了,会再次获得对太平天国压倒性的军事优势,太平天国赢了,那么清军的重兵集团从此覆亡,江北将全部成为太平军的战利品。之后满清将很难再打造一只类似湘军这种部队了。 至于大明应该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兵部自己都不太清楚,兵部尚书请示尚书令陈芝廷裁断,陈芝廷表示,目前的急务是救灾,太平军和清军在长江一带的争夺,影响不了这个大局的情况下,大明可以不加干涉。 大明不打算介入的态度,让江北的太平军丧失了最后一个生存的机会,被不知道谋划了多久的曾氏兄弟盯上,不是那么好玩的。 天京的消息刚刚送到,不等太平军打上门来,曾国荃反倒率先起了进攻,进攻太平军把守的扬州外围营垒。 进攻并不那么顺利,可曾国荃好像改了性子,并不着急,而是稳扎稳打,就在外围挖掘壕沟,摆出一副包围的架势,但是扬州城十里见方,太平军包围这座城市,已经在周围的要点设置了营垒,挖掘了长壕,包围圈本就有上百里长,湘军要反包围太平军,还要在大炮射程之外进行包围,他们得挖多长的壕沟啊? 太平军对曾国荃的战术充满了鄙夷,觉得这家伙是傻了,几年没打仗难道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直到扬州西北方再次出现湘军大军,太平军才明白,曾国荃一直都是在拖延时间。 此时太平军现,他们只有死守一条路了,往南攻打曾国荃已经不现实了,因为西北方的湘军不会坐视不管,万一攻打曾国荃不顺利,背后的湘军趁机起攻击,他们腹背受敌,就更麻烦了。 军情传到天京,这次李秀成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命令大军撤退,沿着运盐河撤往南通。 苏北的运盐河从扬州直达金沙、吕四等海边盐场,也沟通了南通县城,南通七大盐场的盐源源不断的通过运盐河运到扬州,可以说支撑了扬州盐业的展,只可惜这次战争,让这条运河再次变得冷清。 运盐河途径的泰兴、如皋等地都在太平军手里控制着,因此撤退的通道还算畅通,只要能做好撤退的准备,各军交替掩护次第撤退,未必不能从扬州城下全身而退,大军只打算撤到南通,在哪里接受补给,然后就地驻扎,不打算直接让他们车回来。 只要控制着南通,太平军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甚至只要他还能在南通保有一席之地,他李秀成还可以说北伐并没有结束,不给那些政敌制造机会,或者说给自己争取一段稳定内政的时间。 李秀成这样想,曾国藩大概也这样想,他就不能给李秀成全身而退,给他最后一丝整顿的机会。 同样是沿着运盐河,却是从北方南下的一只部队,在太平军大军撤退之前,突然从海路在杨州府东部盐场丰利场一带登6,通过运盐河突袭了运盐河上的小镇海安,这是一个富庶的依靠食盐贸易达的小镇,唐朝的海安县县城就在这个小镇上。 这里河网密集,交通便利,往南有运河直通如皋,往西有运河直通泰州,同样的道理,占领这里,也就等于掐断了泰州到如皋的退路。 这时候李秀成才知道,曾氏兄弟谋算他已经很久了,可能从他开始北上,对方就开始谋算了,他此时才明白,他犯了一个大忌讳——孤军深入! 他一直都没能有效的防范曾国藩湘军的行动,他们在安庆虽然距离很远,但并不意味着完全无法救援,只要有时间,曾国藩甚至可以通过安徽北上黄河,从黄河出海,绕道南下。 曾国藩真的这么做了。 曾氏兄弟算计自己这么深,让李秀成不由冒了一身冷汗,更不能犹豫,人怎么都要撤出来,哪怕会受到重大损失,但撤退的通途已经失去,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命令大军即刻出,不惜代价也要打通海安,顾不得洪天王的态度,擅自抽调四艘铁甲舰组成的一直分舰队立刻前往南通接应,抽调在原法租界威慑大明的两个儿子带领的軍队,赶去南通,让他们沿河北进,赶往如皋接应。 就像李秀成想的那样,没那么简单,扬州大军确实开始撤退,可是这时候从扬州城中,从扬州西北方的湘军不惜代价的追击,进攻海安的太平军久攻不下,显然湘军是打定主意,要将太平军的北伐大军歼灭在扬州了。 一时间扬州境内烽烟四起,谁胜谁败,各种消息满天飞,这段时间集中报道救灾的各大报纸,也开始密集的报道这场战事,只是他们获得消息大相径庭,自相矛盾之处不少。 甚至连明军收到的消息,也充满了矛盾之处,有的说太平军胜利了,有的说湘军赢了,一时间没有个准信。 朱敬伦也很关注这场规模并不算大,但可能决定太平天国和满清两国未来态势的战斗,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李秀成的北伐,孤军深入是犯忌讳的,而且太平军此时还无法全面协调内部力量,也就是说这只軍队孤军北上后,基本上只能一直孤军奋战。 而湘淮军集团,不管怎么说,曾国藩都有能力进行统一协调,在大义上,曾国藩和李鸿章师徒分的很清楚,他们更理性,即便有权力之争,也不会闹成太平军内部那种情况。 目前还不清楚战况,但已经很清楚湘军分别派出了三只部队支援扬州,一只过江从芜湖打到大胜关,这显然是佯攻的部队,目前只留下了两万人,其他都到了江北支援曾国荃部,还有一只是由6地出,出现在扬州西北方的部队,从安庆到这里,最方便的路径是走淮河水道,最后进入洪泽湖,接着通过高邮湖抵达高邮,然后南下,这支部队的数量大概十万,而那只跨海南下的突袭軍队,大概就是在洪泽湖一带才分兵的,至于是利用黄河水道,还是走淮安府的运河水道出海,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情报,朱敬伦惊骇的现,曾国藩用于这次围歼李秀成大军的兵力,竟然达到了十五万人以上,曾国荃封锁瓜洲有五万人,扬州西北是十万人,偷袭海安的部队数量不明,但恐怕不会少于一万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堵住太平军。 而曾国藩还在大胜关下留下了两万人,那么留在安庆驻防的兵力,还有多少呢? ------------ 第六百一十二节 灾情 这个分析让朱敬伦都不由惊叹,这是赌命啊,但相比曾国藩更加决绝,他几乎是压上了一切,而李秀成从始至终都无法集中全力。 仅从这一点上看,这场仗李秀成很不利。 除非李秀成能够孤注一掷,此时调集力量,反攻安庆,没准能将安庆这颗钉子,一劳永逸的拔除,甚至能将太平天国眼中的老贼曾国藩本人消灭,但可惜的是,看似兵多将广的太平军,反倒无法派出一兵一卒。 不到一个月,前方的战况就明朗了,太平军先后从扬州撤退之后,湘军援军进入扬州,扬州之围解除。 率先有一只五千人的湘军进城,虽然没有带去补给,可是很好的稳定了军心,带去了曾国藩的命令,让淮军将领坚定了信心,才能在湘军援军到达前坚守住城池。 现在扬州包围解除,湘军主力进城,扬州总兵力马上就超过了二十万,用于追击的兵力不少于十五万人,主要还是湘军,久战兵疲的淮军就地休整,少数有战斗力的部队,则南下瓜洲跟曾国荃换防,曾国荃将带领精锐部队负责追击太平军。 太平军从扬州到泰州,步步为营,打算层层阻击,湘军则狂飙突进,一个月内连破太平军营垒一百多座,将太平军退兵的空间挤压到泰州到海安之间,此时的现状是湘军进攻泰州的太平军,而太平军则进攻海安的湘军,双方都是由西往东攻击,态势是东攻西守。 最后是湘军抢先攻陷了泰州,曾氏兄弟准备充分,自然想到过攻打坚城这种事,或许当初是为扬州准备的,他们或许做过扬州陷落的预备,现在用到了泰州,十几门重炮轰开了泰州的城墙,湘军和太平军爆发了短兵相接的恶战,而这种白刃战恰是湘军擅长的,最后太平军被湘军从泰州赶了出去,空间进一步被挤压。 太平军也不遗余力,李秀成的两个儿子带兵北上,从如皋出发开始攻打海安,跟泰州方向的太平军两面夹击,终于攻破这个小镇,全歼这里的一万湘军,可是另一边泰州的太平军退兵已经从次第撤退被湘军挤压的变成了溃败,应有的多层防线始终没有建立起来,各条防线被挤成了一条,一下子就崩溃了。 漫无边际的溃兵往海安溃败,李家兄弟在海安收拢溃兵,也无力西进,大批太平军被追击的湘军俘虏。最后成功逃到海安的太平军只不过两万多人,有五万人成为了湘军的俘虏。 真正的正面作战反倒损失不大,太平军从包围扬州到撤退一路上的损失,竟然还不到三万人,反倒是一直猛攻的湘军,付出的损失超过五万人。战争中最大的损失,往往都是溃败中出现的。 经此一战,尽管李秀成解救出来的軍队,加上零散逃回的,总计有三万多人,可是太平军的锐气被完全打掉了,湘军再一次立下惊天大功,在灾荒和太平军北伐,以及列强联合逼迫中,感到国之将亡的大批清朝士大夫,突然再一次看到了希望,再一次将曾国藩的名望推到了顶峰,曾国藩被认为,再一次挽救了大清。 而太平军呢,虽然李秀成依然是太平军内部,力量最强的大王,可是经此一战,他跟杨辅清和汪海洋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加上威望上受到的打击过于严重,朝堂上对他的不尊重声音越来越大,对李秀成专权不满的力量全都跳了出来,日子就像李秀成想象的那样,不好过了。 大明在这场战争中,始终保持了中立态势,没有向双方提供任何帮助,别说武器了,连一粒米都没有卖给双方,粮食全都送到了北方,去赈济灾民去了。 但灾民的日子依然不那么好过,因为进入6月之后,山西的灾荒变得空前严重,遍地都爆发了严重的灾情。 传教士李提摩太在7月份进入了山西,他在东北待了一个多月,看到哪里的情况相对较好,于是就从秦皇岛,乘坐大明的火车进入了山西境内。 李提摩太一路上看到很多饿的看不到生机的百姓,成群结队的前行,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跌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看到有的母亲背着孩子,而孩子早就死去,母亲其实是孩子的抬棺人,在找地方安葬他的孩子,他还看到明明自己已经快要死了,还有一些男人始终背着疲弱不堪的母亲在盲目的求生。 野狗和狐狸跟在人群附近,这些野兽看起来很肥硕,乌鸦成群的在天上盘旋,沿途近乎地狱一般的景象,让人心中感到阴森发凉。 饿死人的情况已经开始普遍,有的村子整村整村的饿死,但是李提摩太惊讶的发现,山西竟然没有出现他在山东见到的那种吃大户的现象。 他跟着大明的救灾队进入一个遭灾的村子,发现村子里已经少有人烟,要么饿死了,要么就是被大明救灾队给救走了,只是在村子里看到了不少官府张贴的告示,宣布巡抚有令,任何人胆敢行凶抢劫,各村镇首脑有权对抢劫者就地正法,李提摩太认为是这个原因导致犯罪现象出奇地少。 李提摩太不知道的是,其实根源并不止于此,主要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才让老百姓犯不着去抢大户了。一切的根源还是鴉片,这个英国人强行带进中国的魔鬼,成为中国近代史上抹不过去的噩梦。 无法阻挡英国人贩卖鴉片的清政府,从1859年颁布了《征收土药税厘条例》,国内鸦片种植由此合法化。短短十余年间,山西农民“弃田之半以种罂粟”,而且因为种罂粟比种粮食挣钱,“往往以膏腴水田遍种罂粟,而五谷反置诸硗瘠之区”,灾荒之前,山西已成为本土鸦片的重要产区。满清御史刘恩溥说山西的状况是“数十万顷膏腴之田,几无树艺五谷之土”;当地人估计:“自罂粟盛行,每县之田种罂粟者不下十之三、四,合全省土田计之,应占十五万顷”。山西巡抚张之洞发现:山西遍地种植鸦片,“几于无县无之”。 大半土地,而且是最肥沃的土地,都用来种植鴉片烟土了,粮食产量本就不够,遇到灾荒,尤其是周边省份都遭灾的情况下,山西人不饿死才怪了。 尤其是邻省出于恐慌,当地政府严禁粮食进入山西,更加重了山西的饥荒。灾荒跟山西一样严重的河南,同样也跟山西一样是鴉片的重要产区,河北和山东种植鴉片的数量也为数不少,可以说种植鴉片越多的地方,这次灾荒就越严重。 整个山西省,真正还能找出粮食的,就剩下那些富豪之家,比如富甲天下的晋商群体。但他们此时自保有余,救济不足,根本无力救灾。 比如日升昌、大盛魁之类的晋商家族,他们都躲在自家的大院的高墙之后,他们坚固的大院如同堡垒,饥饿的,没有组织的民众,根本就攻不破。 这些富商在过往行商之中,本就一直跟草原上的各种匪帮打交道,拥有很强的应急经验,灾荒一起,他们就雇佣了武装,跟他们合作经商的有大批的镖局,此时都进入他们的院子,保护他们,同族也都武装起来,地方上的乡亲也都组织起来,进入他们的碉堡,保护他们,也保护他们的家乡不被往来的流民破坏。 当然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作为,大多数晋商家族,此时都在自家大院之外,开设粥棚,救济灾民,这也算是山西富商的传统了,每遇到大灾之年,他们总会救济灾民,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饥民对他们的憎恨,保护了他们自身。 造成的结果就是,大批饥民习惯性的往当地有名的晋商大院处聚集,大家都知道在这里能吃到一点食物。 于是一座座晋商大院,就变成了一处处救济站,反倒让救济站的工作条件得到了大大的改善。 山西巡抚是张之洞,此人虽然看大明也不顺眼,可是一来朝廷有命,二来救人总是好的,所以相对其他地方,他配合大明的救灾行动还算积极,不但派人张贴告示,引导灾民往铁路附近流动,还通知各个晋商家族,让他们跟铁路公司救灾队通力合作,尽力多活三晋之民。 在当地官府,晋商和豪族,以及铁路公司的通力合作下,三个月后,饥荒的势头被遏制住了,死人现象开始变少。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大明的铁路线从北延伸到了南边,贯通了山西全省,即便是腹地也能得到物资补给了。 让李提摩太惋惜的是,尽管铁路已经在这次救灾中奇迹般的发挥了主力作用,但当地官府依然对铁路充满了抵触。 最近反对的声音更是甚嚣尘上,因为大明开始修建第二条铁路,这是一条平行于救灾铁路的线路,尽管依旧打着救灾的旗号,可是这是一条永久铁路,大明开始采用正规的方式,建筑路基,架设桥梁。 这种情况,让一些多少了解铁路的知识分子警觉,他们认为大明将通过铁路,控制大清江山。 这样的说法甚嚣尘上,不但乡野盛传,就是满清朝堂上,也一片声讨。 ------------ 第六百一十三节 反铁路运动 大明在灾区修建的前两条铁路,都是直接在平地上铺设的建议铁路,直接在地面上铺设,或者只进行简单的平整,这种铁路,往往只在修建铁路的时候,用于给铁路线上输送物资,现在是用来救灾,但接通之后,依然可以用来支持新路的修建。 当然,目前这条路还是以运输救灾物资为主,准确的说就是粮食,粮食,粮食,除此之外,其他物资能少送就少送,能不送就不送。 这样,需要使用这条救灾铁路运送的建筑物资,基本山也就是铁轨和钢梁之类的,连枕木都尽可能的从灾区生产,组织灾民进入荒山伐木,距离远近都不用考虑了,此时的人力成本为零,使用这些人力,本身就是一种慈善行为。 铺设路基的材料,就更是就地取材了,河里的泥沙,山上的岩石,都在灾民简单的工具下变成了铺设路基的材料。 施工本身,也完全没用什么机械设备,绝大多数工作,就是灾民使用简单工具进行的,甚至连普通的石碾子都不够,大多数打夯工作,就是灾民用木头、石头自制的工具,大石头和原木,抬起来砸下去,就是打夯设备。 即便如此简单的工具,可铁路修建的速度并不慢,主要是因为人太多了,铁路公司组织了一百多万人在施工,这还是因为工程铺排不开,否则他们会用更多的人。另一个原因是,铁路公司几乎是全面开花,沿着救灾铁路,在长达一千多公里的路段上,不知道分了多少段同时施工,后来发现很多地段都修错了,造成了重大的浪费,但是速度上却一点都没耽搁。 铁路公司估计,这种方式,在一年之内,就能完成平地路段的铺轨工作,但隧道、桥梁等技术工作,却至少要三年时间才能完工,但只要能够修通平地路段,到时候灾荒就不是问题了。前提是有足够的钱,而大明确实借到了足够的钱,为此不惜任何代价,让大明在国际社会的形象非常好。 至于满清朝野同时掀起的反铁路的声浪,反倒没溅起什么水花,已经从铁路救灾中尝到甜头的地方政府,根本就不愿意此时反对铁路,要是这时候拆了铁路,不管大明态度如何,灾民就要第一个站出来摧毁官府了。 因此这次反铁路声浪,也就只是简单的打打嘴仗罢了,完全没有实质性行动配合。 西方人的舆论中到也出现了对大明通过铁路渗透满清领土的担忧,认为假以时日,大明必将控制整个满清,像中国历史中那样,这个地区将再次统一成一个超级国家,到时候这个已经从西方引进了现代化技术和管理方式,但却没有完全接受西方道德文明的国家,将会对西方世界造成巨大的威胁。 这种论调第一时间就被一些富于道德感的精英驳斥,尤其是在中国救灾的传教士群体,他们不断的传回第一手资料,证明大明真的是在以救灾为主,并没有进行政治上和领土上的扩张。而且他们认为,即便大明统一了这个地区,那也是好事,中国地区在一个负责任的政府的管理下,才是这个地区的幸运。至于会不会对西方造成威胁,只要西方不对中国造成威胁,这个热爱和平的国度也愿意跟西方保持和平。到时候高效管理下,带来的贸易便捷,才是西方最大的幸运。 但有一种比较中立的声音,则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这种声音说,大明修建这两条铁路,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在满清领土内影响力的扩大,都会成为一个事实,西方国家如果想要保持在中国北方,尤其是北方内陆的影响力,要么跟大明合作利用这两条铁路,要么只能自行建造相同的铁路线,通往中国内陆地区。 这种中肯的态度,往往也就是政府的态度,没事在北京闲扯皮的各国公使团队,先后都向清廷提出了各自修铁路的意愿,尽管都是通过利诱,告诉他们修铁路有多大的好处,他们会给予多大的支持云云,可不但没有让清廷接受,反而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恐慌,纷纷认为,列国想用铁路来瓜分大清。 顽固派极力驳斥,不但表示不能允许列强修铁路,连大明已经修建的那些铁路也应该拆掉。 这时候李鸿章站了出来,利用这种舆论的恐慌,他告诉朝廷,要拆除大明的铁路,除非跟大明开战,在不能开战的情况下,又被洋人威逼利诱,既然大明可以在大清修建铁路,洋人们迟早也要以利益均沾为理由强索。 与其被洋人逼迫不得已让他们修路,不如我大清自己修路,还能保住路权,不至于受制于人。 在顽固派的恐慌情绪下,李鸿章的建议破天荒的竟然得到了通过,慈禧太后让李鸿章负责主持此事。 俄国人希望修建的从从天津经过北亰往南连通汉口的京汉铁路、法国人希望得到的从云南通过四川的成昆铁路,以及英国人希望修建的从上海到北京的京沪铁路,都让李鸿章筹备修建。 没想到一场反铁路的声浪,反而帮助李鸿章取得了大修铁路的许可。 而此时,李鸿章的地位也隐隐超越了曾国藩,成为洋务派新一代领袖人物。 至于曾国藩,跟奕欣一样,成为洋务派在朝廷和地方上的两面旗帜,象征性越来越强,洋务运动的实际推动势力,已经转移到了李鸿章一派。 权力就是金钱,权力就是地位,连洋人都开始将李鸿章奉若上宾。 马上从向清政府要求修铁路,变成讨好李鸿章,纷纷登门拜访,表示愿意为李中堂大人修铁路提供资金支持,技术支持等等,完全是一副国际友人的形象。 并且承诺,只要李鸿章接受他们的贷款,他们之前承诺的援助,马上就可以到位,对李大人的救灾行动会起到极大的支持。 李鸿章权衡之后,决定选择跟美国人合作,因为在列国中,只有美国人没有逼迫,也只有美国人完全无条件的早早将承诺兑现,因此李鸿章觉得,在列强中,美国人尤为厚道。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次灾荒中,美国人其实获利最大。美国人给的几百万美元的援助,相比他们获得的利益,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只是美国人得到的利益,并不是从李鸿章身上拿走的,所以李鸿章根本就没觉出痛痒。 可对于承担了这笔沉重的负担的大明,就没那么轻松了。 ------------ 第六百一十四节 负担和收益 为了救灾,大明先后多次发行债券,在国内发行了五亿两内债,在国外发行了高达七亿美元的外债,一美元相当于0.7两白银,因此总计大明的债务接近十亿两银子。 这笔钱主要用来为灾区提供粮食,可只买粮食用不了这么多钱。 受灾波及的老百姓有两亿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沦为灾民的,也不是所有的灾民,最后都能够得到救济,能够得到救济的灾民,也不是全部都让大明救济。 因此大明救助的灾民,远远没有两亿人,根据统计,目前在接受大明救济的百姓,只有三千万人而已,尽管随着饥荒越来越忠,以及灾民流动到大明的救济站,接收的灾民持续增多,根据目前的速度,恐怕今明两年能增长到五千万就是一个极限。 由于大明的高价收购,全世界的粮食都涨价了不少,得益最大的是美国。大明国内的粮价也大幅增长,政府极力控制之下,也比预订的价格高了很多,平均没担大米高达四两。 而作为粮食的主要出口国的美国,出口价格甚至比大明还高,因为美国本身是一个高收入国家,劳动力价格高昂,出口的粮食也主要是供应欧洲这样的工业国,更能承担涨价,因此美国粮食价格翻了几倍,竟然高达五两银子一担。 大明养活了三千万人,有可能最高要养活五千万人。 一个人平均一担粮食的话,直接支出就是两亿多两。 而大明准备了十亿两银子,显然买粮根本用不完,可大明政府还担心不够用,因为更多的支出,并不是买粮食,而是运输粮食。 中美之间,过去并没有大规模的粮食买卖,主要的贸易品是生丝、棉花等经济商品,这些商品的单位价格高,因此才能承担长途运费,根据灾荒之前的数据,从上海出口到美国的生丝,海运水脚费用是17.40美元,水险费用5美元,商业利息7.17美元,领事馆的收据工本费0.25美元,合计高达29.83美元。 由于两国生丝免税,所以美国政府尽管宣布免除一切官方费用,其实也只免掉了出入海关的一些领事馆手续费而已,根本连个零头都不如。 这还是灾荒之前的价格,由于灾荒的发生,中美之间的国际货运价格大涨,一担粮食的运价虽然比生丝这种产品低很多,但过去也有20美元,涨价后甚至达到了30美元,比过去运生丝的价格还高。 30美元折合21两银子,加上采购价,一担粮食,从美国输送到灾区,即便不算大明铁路公司的运费,那也高达26两银子。如果给灾区提供五千万担粮食,就至少需要13亿两白银的成本。 这么庞大的一笔负担,不是清朝粗陋的财政体系能够承担的,因此他们不是不想救灾,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能力救灾。 大明政府经过十几年的积累,玩了命,豁出一切,不惜代价,才勉励支撑起了这个巨大的负担。 可是要付出的,可不仅仅是财政支出的十几亿白银,隐含的代价要比这个大很多。 由于粮价暴涨,之前基本能维持在一两一担的国内米价,涨到了四两一担,大明可是八千万人在吃饭啊,比救济的灾民数量还要庞大的多,因此大明民间付出的代价远高于大明政府的财政负担。 有负担难道就没有收益吗? 当然有! 而且很大。 数以亿计的巨额资金砸下去,连国际粮价都给抬了起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其中自然要倾向于大明商人。 大明运输业这些年发展很快,但始终面临欧美航运公司的激烈竞争,尤其是英国资本,大英轮船公司,宝顺洋行,太古洋行是三大巨头,之前垄断了中国内地航运的大部分市场。 对于这种商业企业,朱敬伦向来喜欢用商业方式解决,一方面支持本国航运企业竞争,给予税收优惠和低息贷款,一方面挥舞资本力量,趁机兼并收购。1866年的上海金融危机,给了朱敬伦这个机会。那年宝顺洋行因为扩张太快而破产,历史上他们求到了死对头怡和洋行头上,但因为宝顺洋行和怡和洋行背后的颠地家族和麦迪逊家族之间的私人恩怨,历史上怡和洋行坐看宝顺洋行破产,而没有救援。 可是现在怡和洋行本身都被大明资本控股,所以他们自己说了都不算,因此宝顺洋行的求助得到了呼应,最后以汇丰银行出面,收购了宝顺洋行六成股份,避免了他们的破产。 但通过各种方式,经历十几年的激烈竞争,英资航运依然占据了中国地区大部分市场,大明资本只能占领四成以上的份额,尤其是在上海往北公平竞争的满清领土上,更是只能占到三成份额。 这次灾荒大大改变了这种境况,大明政府的救灾行动,当然优先接受本国企业的服务,福健会馆、同文行甚至是疍民船帮,都得到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业务量。一度在中国海面上被轮船挤压的近乎消失的风帆沙船,甚至都开始重新活跃了起来。而轮船运输,更是只要有运力,就不愁没货物可运。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资本第一次压到了英国资本,占据了地区运输的六成份额。 国际航运方面,之前大明一直是弱项,重点资助潘家的同文行开设国际航线,分别在欧洲、北美、印度开辟了十条航线,在因为航船数量少,加上英法等国的垄断地位,这些航线都是赔钱经营。 这次随着大量采购美国粮食,让同文行北美航线的经营首先翻了身,大涨的国际运价,让他们得到了海量的利润,在大明的支持下,他们获得了三分之一的份额,再多他们自己都吃不下了。 航运业的发展,势必是造船业最好的利好。 大明本身的航运业发展就比较早,蒸汽轮船制造业甚至在鴉片战争之前就开展了起来,当然开辟者还是英国资本,广州黄浦、长洲一带,始终都是造船业中心,赤湾、九龙也有兵工厂投建的造船厂。 兵工厂甚至能够打造铁甲舰,而广州的造船厂制造蒸汽船也没什么困难,但跟航运业一样,英资之前也是占据了民用造船最大的份额,他们为太古等洋行制造轮船,提供维修等业务,利润空间不小,始终能够良性滚动发展。 通过这次救灾,大明造船资本的不利局面,也大大的改善了。 怡和洋行收购宝顺洋行之后,宝顺洋行旗下的造船业务也被大明资本控制,这次干脆直接将宝顺洋行的造船和航运业务高价卖给了希望介入造船业的同文行,利用宝顺造船厂的设备和技术力量,加上潘家雄厚的资本,潘家开始打造远洋轮船,光是自己打造的远洋商船,就有二十艘。 兵工厂也得到了大笔订单,而且潘家根本吃不下自家飞速扩大的订单,反倒是兵工厂得到了三十艘订单,比同文行自家造船厂的业务量还大。 受到造船业利润刺激的许多民间企业,也开始投产造船厂,比较有实力的是广州的陈联泰造船厂,这家本是一家机械厂,在缫丝工业发展中,通过第一个引进蒸汽缫丝机发展成了一个机械巨头,早就有造船之意,趁此良机在黄浦建立了自己的造船厂,不但生产木壳蒸汽轮船,而且引入设备,制造钢铁轮船,显然野心不小。 潘家能够自己发展,而大量的中小型的航运公司可没有资本迅速扩张,尤其是上海的沙船业,一直都在洋人和大明轮船企业的竞争下,只能守着内河短途航运为生,可是他们过去是有从东北到上海的漕运经验的,这次救灾的中转站就是上海,这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良机,在运力不够的情况下,他们的沙船也得以再次出海扬帆远航。 这时候大明政府提出资助他们进行蒸汽轮船航运的经营,但本小利薄的他们,第一无力扩张,第二也没有管理轮船运营的经验,他们的优势是渠道和航海经验。 大明政府提供一条龙服务,不但答应从海军中派遣船员帮他们训练水手,而且直接在大明建造大量的中小型轮船,交给他们进行内河和沿海短途航运。 对大明来说,之所以在跟英国资本的竞争中始终处于劣势,主要一个原因就是,英国资本将上海作为大本营,经营的时间太长了,因此在长江这条黄金水道上拥有极强的垄断性,这些上海的沙船船帮,恰好在地区优势超过英国人。 都是中国人,都是中国资本,都是跟英国人竞争,大明乐意支持,其实主要还是朱敬伦想支持,对大明官府来说,这些不能给政府带来税收的上海航运企业,跟英国航运企业没什么两样。 可朱敬伦觉得,只要支持这些人能将英国人在上海的优势抵消掉,那么对其他大明航运企业的竞争是有好处的,只要英国在上海都扎不住脚,那么整个中国沿海的航运,他们也会渐渐失去的,这是一荣俱荣的事情。 ------------ 第六百一十四节 生产自救 在大明政府直接给人,给船的情况下,这些沙船主如果还不肯答应,那就是傻子了,但大明政府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改组,要求他们跟洋人一样,改组成现代航运企业,至于管理,大明也愿意提供帮助,这就真的是一条龙服务了。 于是上海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以中小型轮船为主的内河航运企业,过去以运输不同货物形成的各个船帮,什么花衣帮、杂粮帮、废铁帮、木材帮、土产帮,划分地盘形成的虹口帮和丰记码头帮、长乐帮、百官帮,等各个各自为政的船帮组织,都被邀请加入这个航运公司,在上海资本实力最强的宁波商帮也邀请加入,采用股份制,过去一个个船帮,甚至一个个船户,不但成为了这个航运公司的员工,也多少分到了一些股份,成为航运公司的股东,并且规定十年内不得变更股份。 这样一个规模庞大的,垄断性的航运企业在上海成立了,上海人似乎很容易接受这种新事物,接受过程没有任何痛苦,排除了过去各自为政状态之后,由船帮首领、宁波买办等组成的董事会成了最高管理者,一下子就改变了过去分别依附洋人轮船公司才能生存的窘境,反倒是让洋人得依靠他们了,否则洋人的船就无法卸货,也无法得到货物供应,团结起来的上海本地航运力量,立刻就让强弱之势扭转,此后执上海航运牛耳者非他们莫属。 经过这种改组,中国资本才渐渐跟洋人的博弈中占据了优势,洋人航运业渐渐被取代,尽管没有退出,但主要集中在远洋航运上,至于内河航运,要么关闭业务,要么只能依附于中国航运资本苟延残喘。 后来作为被大明资本控制,反而飞黄腾达的怡和洋行背后的渣旬和麦迪逊家族认为,在中国做生意能够成功最大的奥妙,那就是一定要找一个强有力的本地合伙人,他们很幸运,能够跟伍家这样的巨头合作,所以才能够取得成功。 与大明如此颇费周折的才能在跟英国航运资本的竞争中取得优势不同,日本人很轻易的就通过三菱公司将洋人航运挤出了日本,后世很多资料都充满歌颂情调的描述,三菱通过政府的支持,很快拥有了37艘轮船,并将洋人势力赶出了日本。 其实日本能够驱逐洋人航运的最大原因,不是政府有多么支持,不是三菱有多么优秀,关键在于“37艘轮船”,他们只需要37艘轮船,就能把洋人挤出日本市场,这不是他们的经营技术有多高,实在是因为日本市场太狭小了,而临近就是广大的中国市场,洋人根本就没有兴趣跟日本人在贫瘠的地方死磕。 强盗永远不会为了乞丐碗里的馊饭动刀子,他们只会对富豪钱袋里的金子玩命,所以后世有一种说法,是日本改革之所以成功,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太穷了,穷到洋人提不起兴趣,所以给了他们悄悄发展的机会。 不得不说,日本身在中国的身边真的很幸运,而中国与日本这个邻居为邻真的很倒霉。 1877年,灾荒最严重的一年终于过去了,日本这个邻居这一年没有那么幸运,几乎打了整整一年的仗,根据一条邪恶法则,邻居的倒霉总是自家快乐的源泉,日本人打仗,却没有制造现代武器装备的能力,根据就近的原则,大明是最佳武器提供商,因此这次战争中,政府和叛军都装备了大量的大明军火,火力比历史上强大很多,因为历史上他们还大量使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旧货,大明却能够提供最新式的武器装备,在谁不买谁落后的竞争关系下,双方纷纷大规模采购大明军火。 当然主要还是日本政府军采购,叛军财力有限,还受到国际公法的制约,基本上只能走私少部分。 在这个灾难的年景,日本人用自己的血肉搏杀,倒是给受到航运业刺激而逆市增长的大明机械工业发展添砖加瓦,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但由于大明政府主要精力都投入救灾之中,日本只能算是一个插曲,只有洋务司稍微给予了一点关注,在明治政府成功平叛后,发去了祝贺之词外,没有任何军事政治上的动作,明日关系还是比较良好的。 谁都不会想到,这种良好的关系,会在不久之后突然陷入战争的边缘。 1877年,这个灾荒最严重的一年过去了,随着大明铁路复线的铺轨,断断续续通车的路段大大改善了灾区的交通条件,铁路除了运输粮食之外,也可以少量的运输一些其他物资了。 虽然依靠大明救济生活的灾民数量突破到了四千万,但在铁路公司组织之下,灾民们并不是完全吃闲饭,除了帮助铁路公司施工之外,铁路公司积极组织灾民开展自救。 灾区的百姓积极投身于手工业制造,制造的产品都用来跟大明商人换取物资。 后世的中国人很羡慕日本好德国的工匠精神,可是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其实中国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手工业第一大国,只有印度勉强能跟中国相比一二,西方最强大的罗马帝国时期的奴隶手工业只能望其项背。 历史上的丁戌奇荒对中国打击最大的,其实就是手工业,根据海关灾前灾后的统计,灾前虽然要为鴉片支付大量的金银,但大体上中国地区的出口还是少量顺差,弥补出口的,正是庞大的手工业。 铁路公司救济站给灾民们带去了粮食,但对大多数人来说,铁路公司分发的粮食只能维持每天两碗稀粥,饿不死而已,想吃饱饭要么给铁路公司干活,要么就得用其他方法弥补。 更何况,不止粮食是必须物资,穿衣也是刚需,没有保暖的衣物,很多人都无法挺过冬天,就算挤在铁路公司修建的茅草屋里的破被子中硬挺,可是他们还得吃盐啊。 事实上,即便是灾民,大家的需求也相当旺盛,尽管只是一些针头线脑的需求,可五千万人加起来,那也是一个庞大的市场。于是沿着铁路线,原本在水边、要道等处设置的救济站,竟然因为人多,变成了一个个集市。 灾民中头脑灵活的人,竟然还做起了小生意。他们从那些有手艺的灾民手里,买来各种手工艺品,转手销售给来这里贸易的大明商人,利润颇丰。为了把生意做大,有的人还借钱给灾民工匠采购工具,和原料。甚至直接从大明商人手里购买原料,交给灾民加工,在收上来卖给大明商人,只给灾民一点加工费。 尽管这种形势的剥削是非常狠辣的,灾民辛辛苦苦一天,很可能只能吃个半饱,但在刚刚从濒死状态中活过来的灾民来说,对这种生活他们就很满足了。 于是救济站上出现了为数不少的手工作坊,大明商人贩卖来的大量棉纱,通过这些人的手变成了质地优良的土布,之后转售大明市场,或者出口到东北地区。或则是用大明的生丝跟当地的土丝混纺生产绸缎。也有就地取材,用草茎编织各种草编工艺品出售的,至于草根那可是食物绝不浪费。 不但传统工艺在救济站出现,甚至还有创新,聪明的手工艺人们,将铁路带来的天南海北的原料,结合他们的手工艺,进行创新性的加工,比如他们能将北方的羊毛、当地的榨蚕灰丝,南方的生丝,江南的辑里湖丝,各种鸟毛混纺出花色复杂显眼的特殊纺织品,深受洋人的欢迎。 是因为他们聪明吗,是因为他们勤劳吗,当然是,但更重要的恐怕是生存的压力逼迫。 地球上,总是北方更发达,北方较冷的地区人越勤劳,越是靠近赤道,当地人就越懒,其实只是因为生存压力而已。 救济站看到这种自发的情况后,很快就有人开始建议支持这种自救活动,给当地出现的家庭作坊提供贷款,让他们能够买来更好的,或者自制更好的工具,不久连雇佣人帮忙生产的作坊都出现了。 这种普遍发生的情况,甚至对历史形成了影响,那就是灾荒之后,这些沿着铁路的救济站并没有关闭,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市镇,大量手工艺人定居下来,成为了市民,沿着铁路线出现了上百个新的小城镇。 这都是后话了。 铁路公司除了办救济站,施粥,分发粮食,鼓励手工生产自救等方式之外,最大的救灾方式是迁移过多的灾民。 东北是接受灾民最多的地方。 仅仅一年时间,五百万人就输送到了这里。 清政府承受不了压力,采取了主动出击的办法,在黑龙江、吉林都设置了府县,调派年轻官员去哪里进行管理。 别说,满清政府的管理机构十分落后,但中国传统的封建政府有一种优点,那就是对于编户齐民,组织流民固定下来进行农业生产非常有经验,因为每一次动乱之后,他们都能练习一次,而中国历史上的动乱何止百次。 ------------ 第六百一十五节 大移民潮 清政府的官员是掌握了相当成熟的招募流民垦荒定居的经验和能力的,还得到了铁路公司的配合,将铁路公司的灾民登基记录转交给他们,让他们方便将一户一户按照名单进行安置。 结果一年时间之内,辽宁安置了两百万灾民,吉林也安置了两百万,黑龙江都安置了一百万人。 这些灾民在得到一年的粮食和种子之后,驱使清政府从蒙古地区征集来的耕牛,在肥沃的黑土地上,一年时间开垦出了两千多万亩农田,尽管还只是生田,但肥沃的黑土地还是爆发了力量,秋收之后,第一批灾民不但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还能在给官府缴纳一笔低廉的租税之后,向外出售一部分粮食。 一年之后,灾区甚至就可以自己滚动发展了。 除了向东北这个保留地转移灾民之外,大明甚至组织向海外移民了一百万人,但是向海外移民的压力是很大的,最艰难的地方是北美,不管是美国还是加拿大的白人,都有很强的种族主义,贸然向这些地区大规模转移人口,当地政府是不可能接受的。 事实上大明的行动他们已经严重警告过多次了,加拿大政府宣布向每个中国入境移民征收500加元的人头税,在大明政府的抗议下,成立没几年的加拿大联邦放弃这种歧视性的人头税,但是大明政府也做出了承诺,不进行大规模移民,将移民的数量控制在每年一万人,这就已经是极限了。 加州政府的歧视跟严重,可是这里的管理很松懈,有大把的空子可以钻,最重要的是加州政府跟加拿大政府不一样,加拿大可是英国女王的领土,大明惹不起英国,美国暂时还惹得起,而且美国联邦政府对加州的要求也不是那么支持。 最后就向加州移民了一万户,加上大明的正常移民,总计达到了三万人。 最不排斥,或者说在移民问题上无所谓的,其实还是南美国家,在国内大批黑人、混血人和普遍存在的印第安人村落的状态下,本身又是以赶走殖民者而建立的国家,让他们拥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似乎太强人所难。 而这些政府的管理,说实话,除了在现代观念上,其他任何方面连清政府都不如,掌控政府的是一个个奴隶主、军阀,只在乎个人利益,至于国家,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历史上,日本人最早在北美建立殖民地,甚至是在相对来说国家和民族观念较为强烈的墨西哥,墨西哥政府允许日本政府购买土地,招募日本移民,建立日本人社区,显然作为从殖民地成立的国家,这些人对吸引人口的外国殖民行动,在看法上,跟后世对险些沦为殖民地而恐慌过的中国人完全不同,中国人对中国可能被殖民的历史充满了想象,脱离了现实,反而更恐慌,而这些国家经历过殖民,反倒不那么担忧了,就好像香港很多人并不以被英国统治过为耻辱一样。 所以大明劳务输出公司,早在十年前,就从墨西哥到巴西,都成功购买到了用来垦荒的大片荒地,已经开发出了相当规模的华人社区,移民人口高达三十多万人,以此为基础,这次直接吸收了六十万北方移民,让人口翻了两倍。 可是因为这些垦殖区分布在墨西哥、哥伦比亚、秘鲁、巴西、乌拉圭、巴拉圭、委内瑞拉以及英法荷兰统治的圭亚那殖民地上,反倒并不是很显眼,移民最多的秘鲁也才输入了十万人口,最少的巴拉圭只送去了几千个移民罢了。 另外有三十多万人,主要是送到了英荷殖民地的南洋地区,跟英国多次签订贸易协议,以及准许一些英国公司在大明购买土地开辟茶园后,大明也相应的获取了在英国一些殖民地购买土地垦殖的许可,澳大利亚、加拿大和南非这些白人聚居区目前没办法大规模渗透,但南洋地区英国人还是允许华人进入的。 劳务公司就在这里开辟了面积广大的水稻田,早前就已经有十多万人的规模,将三十万北方百姓放入百万人的南方华人社区中安置,不是什么大问题。 向美洲独立国家和列强殖民地移民,总是会遇到阻碍,这是可以想象的,但是在自己能控制的地区移民,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大明自己解决了更多的海外移民。 在朱敬伦的暗中支持下,没有经过大明政府,这些年潘仕成家族已经悄然在太平洋上各个海岛上开辟了相当多的据点,在有人的地方设置货栈,以跟当地人做生意的方式,慢慢摸清当地情况。 在无人的合适地方,直接开辟垦殖点,开发原始环境的难度,超乎人的现象,已经用了三年时间,砸下了上百万两巨款后,潘家在太平洋上的垦殖地还是没有任何收益,只是先后在新几内亚岛、所罗门群岛、加罗琳群岛、波利尼西亚群岛、萨摩亚群岛上,先后建立了几个垦殖区,悄然移民了十万农民,主要开发水稻田。 至于其他的斐济群岛、南太平洋一些群岛上,因为已经被英国或者英国殖民地控制,只在上面建立了货栈,常识开辟商业利益。 值得一提的是在夏威夷群岛上,也取得了垦殖区,购买了大片土地种植和加工甘蔗,这是通过大明跟夏威夷王国签订的通商协议得到保护的。 至于殖民夏威夷,目前不在计划内,因为这个国家目前得到美国的保护,1873年,美国政府宣布,不允许任何国家吞并夏威夷,主要是防备日本。而且美国已经在夏威夷租借了港口,提前一步将触角深入了这里。 大明要的只是移民,这次向这里移民了五万人,算是意外的成功。 更多的移民,还是通过潘家的船舶送到自己开发的垦殖区,以之前建立的据点为根基,疯狂的移民了三十万户北方家庭,人口将近八十万。 这种规模的移民拓殖,不是潘家一家能够承担的,在朱敬伦的推动下,伍崇曜家族加入其中,分担了一半的资金投入。 这两大家族,在台湾的垦殖上,获取了丰厚的回报,台湾的山上可以开辟优质茶园,山林里的木材,矿藏都是他们独占的,不需要他们自己开发,只需要招募商人出租出去,就是不费的租金收入。 这笔收入是有协议的,只能用于海外拓殖。 不过几十万人的移民拓殖,还是引起了当地列强的注意,主要是占有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两大太平洋地区最好土地的大英帝国的关注,根据同文行的运输船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多次发现悬挂英国海军旗帜的军舰在他们的航道上巡航。 但大英帝国还没通过外交渠道发出声音,显然他们目前还只是关注,在不影响他们自身利益的情况下,还不打算干涉,都是地球上的土地,又不是他们家的,但如果大明敢到澳大利亚建立据点,相信大英帝国一定会来说道说道的。 而且德国人的船也多次出现在附近,据称两国甚至对峙过,根据洋务司的情报,德国人对这片土地有野心,而英国人对德国戒心很重,甚至宁可默许中国人在这里垦殖,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德国渗透这里。 可以说潘家和伍家现在是在这里闷声发展,夹缝里取得了一线机会,这机会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 这些情况,让朱敬伦相当重视,垦殖活动是不可能瞒住人的,也没有必要瞒人,之所以选择低调,只是因为不打算引起列强重视,让他们加入瓜分行列,英国人显然不是很重视,那么就要在其他列强将触角伸到这里之前,加快垦殖的速度。 垦殖的代价很高,伍家和潘家为了联手将近百万人移民过去,并且承担他们的垦殖成本,两家已经承担了一千万两的巨额花销。殖民这玩意,确实不是个人玩得起的。 但是朱敬伦还要求他们继续努力,明年建立更多的新据点,重点是新几内亚岛,经过这几年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巨大的岛屿,如同陆地一样,上面有山脉有河流,复杂的地形意味着存在垦荒的土地。 这座岛屿目前在东部地区还处于权力真空状态,西部地区有荷兰人建立的据点,后来西半部就成了印尼的国土巴布亚省,而根据印尼的宣传资料现实,巴布亚省可以垦殖的耕地面积接近两亿亩。巴布亚只有半个岛屿,如果这种数据准确的话,整个岛屿可耕地面积,可能有四亿亩。 所以朱敬伦要求两家,明年的垦殖不能局限于岛屿的东北部,而是要在岛屿四周理想的地区都建立据点,至于宣称对这个岛屿拥有统治权的荷兰人,他们无法实际控制这里,就不用理会他们,外交上尽管扯皮就是了。 在列强开始争夺之前政府不打算介入,因此可能需要这两家巨头以私人公司的名义开发很久。 朱敬伦个人能给与的支持,只是借给他们一笔钱,朱敬伦在广府银行中还有五千万两的存款,一直只是用来支持广府银行的信用,现在国家暂停了白银兑付,这笔银子也可以拿出来了。 至于两家能不能清偿这笔钱,那完全不用担心,哪怕他们经营的很失败,只要土地开垦出来,将来政府想要接手这里,要多少钱政府都会给。 ------------ 第六百一十六节 沙俄在南下 在中国北方饥荒中得利的可不止是大明一家,广泛的说,这场中国老百姓的苦难,由于大明勇于承担成本,已经成了一场列强的盛宴。 美国通过出口粮食获得了相当庞大的利润,甚至国内的经济危机竟然慢慢扭转,停滞的北方太平洋公司的铁路,再次得到重建的资本,摩根组建的银行卡特尔,从伦敦市场上,为其募集到了一亿美元的资金,而摩根则以英国投资者代理人的身份,进入北方太平洋铁路董事会,握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因为英国投资者认为,这条铁路的修建,能将美国西北部开发出来,大量的土地会变成农田,产出相当多的粮食,国际粮价高涨,对这条铁路就是绝对的利好。 英法两国的航运业也从粮食运输中切走了大块蛋糕,大明本国资本才得到了三分之一的份额,剩下的基本上就是这两国独占的,这也是为什么,大明政府明目张胆的偏向本国企业,没有让两国,尤其是占据了粮食运输市场一半份额的英国反对的原因,因为他们得到了大量的好处,大明政府可是他们的大客户,没人会给客户甩脸子的。 但在列强中,从这场饥荒中,得到更多利益的,毫无疑问是俄国。 他们得到了修建恰克图铁路通往张家口外的支线权力,原本恰克图铁路是通往大连,然后分一条支线通往张家口的,可协议是这么写的,俄国人的计划明显变成了恰克图到张家口才是干线,反而是通到大连的成了支线,因为到张家口的明明就是一条直线。 原本的线路是从恰克图往南,经库伦,西乌尔特,乌珠穆沁,通辽然后是沈阳,之后南下大连,明显的是一条动西北向东南延伸的铁路,现在则变成了从恰克图到库伦,然后是叨林、乌德,滂江、张家口,几乎是沿着元朝时期正式开辟的张库大道延伸的,蒙古人之后,明清两朝都经营过,主要还是清朝,从康熙时候这条路上就建立了驿站,现在在方便了俄国人修铁路。 俄国人的改线计划大明是知道的,而且提出了反对意见,大明有资格反对,因为大明提供了一半的修路资金,并且占据一半股份,将来也有一半的管理权,可现在俄国人擅自改线,大明认为这会让这条铁路的收益不明确。 理由是,从恰克图直达大连,这样可以更方便的利用大连的港口优势。事实上,大明政府担心,线路偏向张家口,势必让俄国人继续向南渗透。 但是俄国人态度很坚决,表示如果大明不支持的话,他们可以不要大明的资本,他们将独自完成这条铁路,双方谈不拢,俄国人本来就对大明资本渗透不满,要不是当时要借助大明的港口,他们才不会让大明入股呢,借机他们所幸宣布,因为经营理念不和,宣布将归还大明的前期投入,这条铁路将由俄国独占。 俄国人的态度变化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们不跟大明合作,难道他们不想利用大连这个***了吗?或者他们跟英国人达成了一致,英国人不再阻挠他们将铁路修到营口?从英国人哪里得到的消息是,英国人始终反对俄国铁路通到这里。而很快真相就大白了,俄国说服了李鸿章,接受俄国贷款,修建京张铁路,这样张家口就跟北亰连通,北亰又会跟天津连通,俄国在天津港是有特权的,他们在这里的税收只是其他列强的三分之一,理由是他们要从陆地上转口,现在有了铁路,陆地运输的费用大大降低,但这项特权依然存在。 所以俄国人真的不需要大连港了,因为他们可以利用位置更近的天津港,而俄国商人,早就开辟出了从汉口到天津的海路,那还需要从大连绕道干什么? 消息爆出后,英国人反应很快,他们没有办法反对俄国修铁路,也没有理由反对清朝在自己的国土上修铁路,但却认为一旦这条铁路修通,俄国的势力就可以从天津南下,就不止是控制汉口的茶叶贸易,俄国将有能力跟英国全面争夺长江流域的贸易利益。 为此英国加紧了对清王朝的游说工作,英国希望清政府能够优先修建京沪铁路,只要能把铁路从天津修到浦口,通过津浦线英国将能够以这条铁路为两端,一端连通长江,一端接通天津,但在之前威妥玛和李鸿章处理马嘉理案的时候,英国人让李鸿章很不愉快,所以这次给够了英国人脸色。 英国人联合了美国,一起向李鸿章发起游说的攻势,并且答应了不少条件后,李鸿章才许诺将优先修筑这条铁路,将雇佣英国和美国技术人员,主要使用英国铁轨和蒸汽机车,同时由英美共同提供贷款,而作为还款方式,也不再要关税抵押,而是以铁路运营的利润,分期偿付。 英国人答应的条件是,不会要求在铁路沿线经过城市开设领事馆,不经过清政府同意,不得沿铁路进行传教事务,这才打消了李鸿章的顾虑,放心大胆的用英美资本修这条铁路。 相比英国在铁路上取得的这点进展,俄国人可谓是大踏步迈进,北方的饥荒被他们完美的利用,只需要支付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成本,就能招募到绝对充足的劳工,雇佣了三十万劳工的情况下,动工仅仅一年时间,他们就筑路五百多公里,再有两年基本就能通车。 大明对俄国招募劳工的行为进行了抗议,因为跟大明不同,俄国人招工,只招那些壮劳力,他们的家属是绝对不要的,而且他们为了大规模招募劳工,还通过中介,给与中介大量的好处费,这已经是苦力贸易的性质了,而反对苦力贸易是大明的一项重要外交政策,因此大明要求介入调查,对此英法对此表示了支持。 可俄国坚决反对,认为他们只是进行合法的招工,跟清政府有协议的,并且认为大明没有权力干涉俄国和清国之间的劳工关系。 大明和英法也给满清施压,结果是大量帮助招供的苦力头子,被抓进了监狱,惹得俄国人非常愤怒,却无可奈何,他们需要利用这个劳工低廉的实际抢修铁路,最后迫不得已跟明英法三国谈判。 他们最后还是得到了工人,但却必须支付更高昂的代价,在三国监督下,直接跟工人签订合约,而不能通过中间人进行欺骗性的盘剥,并且需要给劳工提供合理的生活条件,在寒冷的冬季不允许施工等等,让成本变得高昂起来,这才导致了他们只能招到三十万工人。 即便只用了三十万人,俄国人的铁路修建速度,也相当惊人,一年时间五百公里,平均每天都有近两公里的速度,去除草原上不能施工的冬季之外,平均每天筑路超过了两公里,如此惊人的速度,除了中国工人吃苦耐劳之外,其实主要还是草原上的客观原因,因为这里大都是平地,即便要穿过山地,也没有什么险峻的地区,更没有南方那种山连着山的地形,就好像美国大平原一样,修建起来非常容易。 随着俄国铁路的步步南进,英法两国跟大明进行了秘密沟通,希望三国保持一致,阻挡俄国南下。 克里米亚战争之后,英法就在全世界围堵俄国,阻挠俄国进入地中海,阻挠俄国靠近印度洋,现在还要阻挡俄国人接近长江。 不能说法国完全跟随英国的外交战略,阻挠俄国进入地中海,是因为法国是一个地中海沿岸国家,俄国进入地中海直接冲击的是法国的利益,而在中国地区封堵俄国南下,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因为财政困难的俄国之所以能修建这条一千五百公里的长恰铁路,背后的支持者是新近崛起的德国。 德国人不但为俄国修建铁路提供了高达八成的资金贷款,还派来了大批技术顾问,可以说这条铁路,是在德国人不遗余力的帮助下,俄国才建的起的。 普法战争让法德两国彻底成为世仇,凡是德国支持的,法国必定反对,这种关系如同俄国跟土耳其,中国跟日本的关系,已经不是敌人,而是仇人了,敌人可以化敌为友,仇恨只会越来越身,除非其中一个把血流干否则永不罢休。 后来的法俄同盟现在还没影子呢,德国外交在俾斯麦的巧手中,玩的天花缭乱,此时的俄国反而是德国的盟友,跟德国、奥匈帝国组成了一个三皇同盟。 而法国从普法战争中就看出来孤立无援,没有朋友,因此紧跟英国的步伐,毕竟在法国的恢复期间,英国是他们最大的保障,在英国的压力下,德国才不得不从法国撤军,现在的法国军事势力还远未恢复,还需要借助英国的支持抗衡德国。 可是德国为什么如此大力支持俄国呢? ------------ 第六百一十七节 德国推祸水 德国大力支持俄国,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天籁.⒉ 这跟什么三皇同盟八竿子打不着,根本目的就是德国希望俄国人东进。 俾斯麦主持外交的时代,德国基本上很少向外扩张,致力于保持一个在大6上的强国地位,不寻求海外扩张跟英国产生冲突,因为俾斯麦看的很准,一旦德国跟英国站在对立面,德国的灾难也就来了。 因为德国的地缘位置,注定德国始终不得不面对大6上的敌人,跟法国的仇恨已经因为普法战争而无法化解,所以只要德国跟英国产生冲突,法国必然跟英国结盟。 对俄国,则是拉拢和防范,德国不愿意看到在跟第三国爆冲突的时候,同时跟俄国人对抗,所以一边拉拢俄国,签订意在维护中欧和平的三皇同盟条约,一边致力于将俄国人的目光从欧洲引开,德国跟俄国已经瓜分了波兰,两国领土实质上相邻,俄国只要向西展,德国必然当其冲,所以除非俄国向其他方向展,不然德国必然要跟俄国开战。 因此俾斯麦统一了德国之后,始终坚定的支持俄国向中亚和远东扩张,让俄国在中亚地区跟英国矛盾激烈,在远东地区后来跟日本人爆了战争。 别说支持俄国扩张了,俾斯麦甚至还支持法国向外扩张呢,以此弥补法国失去阿尔萨斯和洛林后对德国的不满,他多次在殖民地扩张中,支持了法国人的诉求,可惜俾斯麦的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化解法德恩怨,不管德国有没有割让法国领土,有没有榨取法国赔款,两国都不可能和平了,因为骄傲惯了的法国人不能接受这种耻辱。 有支持俄国向外扩张的心不说,德国人现在还真的有这个能力,普法战争后,法国人爱国主义刺激下,三年内就为政府筹措到了5o亿法郎的资金,让原本规定39年还清的赔款,只用了三年就赔完了。 德国撤兵了,但拿到了一笔异常丰厚的资金,甲午战争后,拿到清政府两亿两白银赔款的日本人一度表示,都不知道这笔钱该怎么花了,其实德国人也有种不知道怎么花钱的暴户感觉。 这笔钱才过去了几年时间,大把资金还躺在德国政府的账户里,不知道花到哪里去呢,因此用来支持俄国人修建一条铁路,简直是绰绰有余。 外交上有支持俄国扩张的目的,资金上有帮助俄国修路的能力,在经济上,德国也有帮助俄国修铁路的动力,因为现在德国依然深陷经济危机之中不能自拔。 从1873年爆的波及全世界的经济危机,连大明都感受到了寒冬,而德国和美国,则是这场寒流的中心,这场本世纪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受损最严重的就是美德两国,美国不用说了,铁路为主的投机太猛烈了。 德国同样也是因为投资太猛,导致生产严重过剩。 因为了战争横财,却不知道花在哪里,军国主义思想统治下的德国,大力推动重工业的展。从1871年德国打败法国后,德国政府利用5o亿法郎的黄金赔款,在全德国建立了稳定的金本位制度,还大量投资重工业,采用最先进的技术,提高产业集中度,使德国工业实力迅增强。1873年,煤炭产量达2726万吨,跃居世界第三,仅次于美、英两国。鲁尔区成为德国的钢铁工业、制造业和军火工业的集中之地,钢铁工业成为德国最重要的工业。 经济危机爆之后,德国政府的这些盲目投资,马上就遭到了最惨痛的打击。重工业集体衰退,生铁产量连续三年下降。从危机爆前的最高产量为224万吨,降至万吨,一直到7o年代末,产量才达到并过危机前的水平。克虏伯等大工厂解雇了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工人,历史上,直到年,德国车床的开工率还只有3o%。 严重的经济危机,过剩的生产能力,大量失业的工人,都在告诉德国政府说,“德国需要市场”! 不愿意通过军事扩张争夺殖民地的俾斯麦,只能通过其他办法为德国企业扩大市场,俄国这个重工业落后,土地庞大,人口众多的国家,显然是一个最好的市场,跟俄国签订大量的贸易条约,进行大量的投资成为不二之选。 至于这条铁路,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支持俄国修建的,贷款德国给,技术人员德国出,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采购德国的铁轨和铁路机车,电报线路和电报设备等等。 支持俄国修建这条铁路,外交上可以将俄国扩张的方向转向东方的中国,资金上还能给战争赔款找一个投资渠道,经济上又能为德国企业寻求市场,这三种有利条件,让德国不可能拒绝俄国修铁路的贷款和其他支持,几乎是一拍即合。 德国推祸水是为了自己的安全,那么法国就不能让他们如愿,他就要把俄国的目光重新从其他方向拉回欧洲,这又符合英国的利益,他们需要俄国从其他方向收回注意力,以免俄国占领中亚后跟英国争斗印度,也不想让他们控制天津后跟英国争夺长江。 德国将俄国这滩祸水引向了东方,英法自然感受到了威胁,但感受最大的还是大明,所以大明积极相应英法的建议,三国在针对俄国南下问题上,迅取得了一致态度,绝不能接受俄国寻求商业利益以外的其他利益,否则三国将联合起来,全力阻挠俄国。 政治地缘就是这么奇妙,远在欧亚大6西方的一个国家的推动,就让大6的东段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德国只是想化解自己的压力,却让大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另一个主角俄国,随便动一动,就能让各方势力都感觉到压力,这头北极熊的世界影响力真的不能小觑,因此有历史学家认为,十九世纪的历史并不是英法,也不是英德之间争霸书写的,而是俄国跟英国世界争霸的缩影,而这场争霸,并不是从克里米亚战争开始的,而是从彼得大帝将目光盯住海洋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 第六百一十九节 新的土地 太平洋铁路隧道,四月份全部贯通,五月就完成了铺轨,六月初第一艘从东部起点奥马哈发车的一列满载面粉的火车就抵达了西部终点站萨克拉门托河港,港口停泊着十几艘远洋巨轮,似乎在向外表达着“来吧,来运货吧,有多少要多少”的一种渴望。 而这些商船,无一例外都是来自中国的商船,需要为饥荒中的中国人带回救命的粮食,现在却要配合无耻的加州流氓资本家和政客,上演一出滑稽的戏码。 斯坦福在港口上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名义是为第一艘运输通过太平洋铁路从东部送来的货物的商船祝贺,事实上是在媒体面前展现这条铁路的价值。 “先生们,大洋彼岸古老的大国中国,到达美国东部的港口,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从中国出发,抵达法国的里昂,得80天天时间,到达伦敦得120天时间,即便是通过苏伊士运河,达到巴黎也需要40天,到伦敦需要50天。可是,从中国上海出发,抵达美国西岸,在通过太平洋铁路达到纽约,只需要24天时间。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斯坦福吊足了胃口才道:“这意味着,最古老的旧大陆中国,跟最现代的新大陆美国,已经通过这条横块伟大美洲的大铁路,在事实上连接成了一个整体。美国成为了比欧洲距离亚洲更近的地区!从此世界的中心不再是亚洲,不再是欧洲,而是伟大的美国,是伟大的美国人,让北美从一片旷野变成了世界的中心,是这条伟大的铁路,将位于世界角落的美国,变成了世界的中心。” 斯坦福歇斯底里的叫声,迎来了热烈的掌声作为回应。 这个流氓资本家如此慷慨激昂,当然有真心的成分,他真的为他做的这一切而骄傲,同时他的发言,停靠在港口中等待装货的密集商船,通过文字和图片迅速传遍了美国,此时即便是脑子再愚笨的投资者,也解读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生意将会是做不完的,加州将是一块充满机会的黄金之地。 顺理成章的,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票再次暴涨一倍,已经比通车之前的国家反了两番,但好像还是没有上限似的。 但这时候帮助斯坦福达成这一切的中国劳工,却早就被所有人遗忘,在一个急速前进的国家中,人们的目光只看得见前方带路的英雄,而看不到那些挤在角落的边缘人,很显然在此时此刻,斯坦福就是这样的英雄,而华工吗,他们还不是主角,只是角落里的边缘人,他们在这个时代是否会走山舞台的中央,还是一个未知数。 铁路公司股票的飞涨,让斯坦福的财务状况马上好转,他都被称作美国首富了,有的是人借钱给他。财务好转了,也让他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好好跟中国人谈判。 是关于偿还中国人那笔债务的,当时为了收购21%的铁路公司股票,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借给他1000万美元,当时协议是用土地偿还这笔债务,而且分三年偿还。现在斯坦福手里有的是土地,是他廉价巧取豪夺来的。但他不打算廉价出售,目前那批土地的价值,也跟铁路股票一样,翻了两番是原来的四倍,他当时一百多万美元买下,现在价值已经达到六百万美元,他看没想过要把这些土地全都给中国人,因此他卖给中国人的价格肯定要高于市价。 中国人不是傻子,他们不会吃闷亏,所以斯坦福必须让中国人觉得物超所值。 而他恰恰能提供给中国人他们自己创造不了的价值,比如增加中国移民的数量。他是一个排斥移民的,但不影响他偶尔妥协一下。就像修铁路的时候雇佣华工,只要他得到的利益让他认为值得,他委屈一下自己的感受,还是很划算的。 至于为什么允许中国人移民到内华达山西侧的土地,因为斯坦福明白,哪里的土地价格虽然还在增长,可是如果不能让人开发出来,增长空间有限。另外他在山里已经发现了许多金矿、银矿和铜矿,可却找不到人开采。中国人来了,他有办法雇佣到矿工。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的山中有无数的印第安人,他需要一些稍微文明的种族,帮他清除掉这些野蛮人,从而让那些矿产变成他的财富,而不是在印第安人的威胁下可耻的埋藏在地下。 干这种事,其实爱尔兰人更拿手,但是雇佣爱尔兰人需要花钱,中国人的话,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耕地,会主动去跟印第安人搏斗的,他可不相信等中国人去种植了大量的土地,那些印第安人会不动心?印第安人抢劫中国人,中国人拿起武器灭绝印第安人,这种画面想想就觉得很美。 最美的是白人老爷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其成,而他是这群白人老爷中,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如同皇帝一样,坐在金字塔尖的王座上,看这些地等民族相互厮杀。 所以他向劳务公司建议,他用铁路沿线两百万亩可耕种的土地,偿付当初借他们的债务,当然这个价格比市价要高一些,斯坦福表示,他坚信地价会继续上涨,随着铁路的修通,会有越来越多的移民来到加州,人多了,土地就会变得紧缺,土地紧缺了,价值自然增长。现在看来劳务公司吃亏了,但如果他们能在那些土地上雇佣中国人耕种,那么绝对物超所值。而斯坦福表示,他觉得往哪里移民十万中国人,加州政府应该不会反对。 这就是他的承诺,中国人高价买他的地,他默认中国人可以向这些土地上移民十万人。 斯坦福默认了,就等于加州政府默认了,这就是斯坦福的底气,他觉得他吃定这群中国佬了。不能雇人耕种,中国佬就算有地又能怎么样?只有高价买他的地,中国人才可以种。 劳务公司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劳务公司认为,要让两百万亩土地变成耕地,至少得五十万人,可斯坦福坚决表示最多十万人。 劳务公司又提出,必须废除中国公司不能拥有土地的禁令,否则他们根本不能购买土地,斯坦福坚决不让步,他表示劳务公司可以指定任何接收这批土地的公司和个人。 最后互相扯皮之下,斯坦福勉强认可这里需要三十万人才能开发出来,劳务公司则同意了斯坦福的价格。 协议很开心的达成了,斯坦福心情愉快之下,非常友好的提醒劳务公司,建议他们向内华达山区移民的时候,最好准备一些武器,他担心哪里的治安不好。 劳务公司感谢了斯坦福的提醒,表示劳务公司有丰富的应对治安问题的经验,因为华人在加州就是治安问题最大的受害人群。 斯坦福清偿了自己的债务,得到了大笔铁路股份,一切都很完美,他没有付出一分钱,就套走了21%的铁路公司股票,而现在这些股票价值4千万美元,当然他不认为这些都是中国人帮他做到的,他认为这一切都是靠着他的聪明才智,中国人也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棋子罢了。 劳务公司则在加州得到了新的土地,虽然大多都是内华达山区的山地,但有一点斯坦福没有骗人,卖给劳务公司的大都是可以耕种的山间谷地,至于山林,劳务公司不感兴趣,可斯坦福却认为更有价值,因为山上有矿。 现在劳务公司获得了新的土地,而且多达两百万亩,都是位于铁路两侧32公里内的政府地价转让的补贴土地区域内,绵长150多公里长,从萨卡拉门托直达内华达山脉下,地都是好地,过去地理位置不太好,有了铁路,就解决了交通问题。 现在所缺的,就是尽快给这些土地找到三十万主人。 国内的救灾工作还在继续,太平洋铁路的开通,也是救灾工作的利好,因为通往美国的时间短了,这意味着运费价格大大下降了,一担面粉的运价,瞬间就从30美元降到20美元,随着从上海到旧金山航线的持续开拓,运费还有进一步下跌的趋势。 运费是粮食成本的最大一部分,这让大明的财政压力大大降低。可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似乎去年灾区的灾荒威力大大释放了出去,大明转移出去了近千万人,还在铁路沿线救济了四千万人,似乎这五千万人口的流失,让灾区变得能够承受了。 当然日子依然过的很辛苦,可是对于中国人,尤其是更保守的北方百姓,但凡能活下去,哪怕苦一点,他们也不愿意跑到海外去当弃民,他们要待在自己的祖籍地,待在祖宗坟茔所在的地方,死后也要跟祖宗们埋在一起,这才能在死后继续享受子孙供奉的血食,一旦流落他乡,死后可就成了孤魂野鬼。 所以一时间招募移民的难度大大增加,去年一年移民东北五百万人,美洲和南洋一百万人,大明在太平洋的垦殖地近百万人,总计七百万上下,可今年大半年过去了,哪怕今年的旱情跟去年一样严重,招募到了移民还不到一百万。 尽管移民工作产生了麻烦,但朱敬伦其实更高兴,这说明灾区的百姓可以活下去了,他们终于挺过了这场灾荒,哪怕生产一时还无法恢复,可是他们不用在受到死亡的威胁了,这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太平天国区域却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湘军击退了太平军的北伐之后,经过半年时间休整,招募新兵,购买武器,兵力再次恢复,一鼓作气将南通的太平军赶下长江,曾国荃则摧毁了太平天国的江浦大营,太平天国在江北的所有据点都被拔除。 真正的坏消息还不是这个,而是湘军再次渡江了,上次他们打到大胜关的部队,始终都没有撤走,而是退守芜湖,李秀成强令杨辅清夺回芜湖,杨辅清阳奉阴违,不肯消耗兵力,因此始终让湘军在江南拥有一个牢固的据点。 李秀成自己的兵力大损,此时也是消耗不起,只能跟湘军争夺时间,看看谁先恢复实力,可李秀成的兵马还没有恢复,湘军却再一次打过了长江,上一次几万人佯攻就打到了大胜关前,这一次主力出动,太平天国真的危急了。 ------------ 第六百二十节 湘军下江南 明军去年一年都按兵不动,既没有用兵的地方,也是自己在埋头调整。 给文鸢等高级将领做了做思想工作,也没什么说不通的,他们不是崇尚西方制度吗,西方国家的軍队哪国是直接归皇帝管的,所以他们的心里障碍还是在利益方面,主要是不想受制于文官政府,但英国是这样,法国是这样,德国軍队也是总参谋部权限最大,朱敬伦恩威并施他不接受也不行。 軍队的爪牙是不是剪断了目前还不好说,但至少已经给他们套上了一个笼头,让他们不至于跟文官政府拧着来,否则预算也没有,后勤补给也没有,甚至文官政府还能够决定不配合军官的升迁,軍队算是统一进政府里了。 因此太平天国的局势变化,现在兵部就有了绝对的发言权,去年总参谋部就给他们做过计划,一旦太平天国局势恶化,大明的目标是至少分割太平天国一个省的国土,最现实的当然是浙江,从福建北上就能攻取浙江,跟大明国土是连为一体的。得到苏南地区也不算坏,跟江西同样能够连成一体。当然最完美的是,全部都得到,这样大明就掌控了长江下游地区的整个江南地区。 如果只需要分割一省,大明基本上什么都不需要做,静待湘军将太平军主力歼灭,然后明军北上摘桃子,如果两省都想要,明军得做好等太平军失败后,然后调集兵力跟湘军进行决战,争夺江南。 但如果想要全图两省,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谁也不清楚湘军在江南会跟太平军纠缠多久,这两个死对头已经缠斗了二十多年,谁也不敢肯定是不是会继续缠斗下去。军事计划中,估计到了这种持久战的情况,那么明军可以选择先攻占太平军的浙江,在打江苏,弄不好最后明军要先打太平军,再跟湘军打一场。 现在的明军已经不怕开战了,全体上下别说打江南了,就是打北亰都不觉得有难度,北伐中原的呼声就没停止过。 但列强会那么容易就让大明一统全国吗,别说一统全国,恐怕是江南地区,他们都不能接受被明军全部占据。 另外朱敬伦也看到了,此时一统全国,对大明来说,不是利好,很可能是利空,一个救灾就让大明有些挺不过来,整个国民经济大受影响,统一了全国,就背上了几亿教育程度低下的民众,经济发展落后的地区的包袱,不是背得起背不起的问题,而是在大明工业化正在发展的时候,背上这个包袱的机会成本太大。 朱敬伦很早的战略就是,以东南沿海地区,最容易发展经济的省份为根基,尽快完成工业化,才能积攒出一统全国的实力,近二十年过去了,大明的经济发展水平,还只是世界二流,放在欧洲大概能够意大利这种穷光蛋帝国主义比一比,只比希腊等东南欧国家强一些,跟英法德等先进国家差距很大。 另一个顾虑就是,现在就发动北伐,正在经历灾荒的老百姓还得死多少?中国民族的元气还得损失多少? 跟湘军争江南是一定要的,这里显然附和大明优先以容易发展经济的地区为根基的战略观念,但要一口吞掉江苏和浙江两地,不管会不会引起列强干涉,光是一个可能让这个地区陷入持续不断的拉锯战一条,朱敬伦就不能接受。 江南毫无疑问是中国的精华区域,经过太平军跟清军多年的拉锯,损失人口达到七成,虽然很多是逃走了,但死亡的恐怕也有一半。这是精华地区,不只是经济,文化上也是,因此江南动乱造成的中国精英流失难以估量。 因此朱敬伦在听取兵部的汇报之后,告诉他们不要以争地为目的,哪怕一个省都不占,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这一地区的稳定就值得做,因此不要以争地为目标制定计划,而要以最短恢复地区和平为目标进行计划。 根据修订的计划于是变成了,一旦湘军对太平军取得决定性优势,大明立刻介入,在湘军消灭太平军之前,攻取对方防御薄弱的浙江,然后再跟清军坐下来谈谈分割领土的问题。 可不等大明找清军谈,曾国藩反倒是给朱敬伦写了一封信,在大明待过多年的曾国藩,对朱敬伦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虽然有时候觉得朱敬伦有些沽名钓誉,但是他相信朱敬伦心里是抱着施仁政的思想的。 于是曾国藩在信中跟朱敬伦讲仁义大道,评论自从拜上帝邪教倡乱以来,江南久经战乱,百姓十不余一,大明也是礼仪之邦,不该与这些孽障为伍。曾国藩还直言不讳的表示,或许将来明清会争天下,但那也争的也是一个有仁义道德有忠孝礼仪的天下,而不是一个仁义充塞,率兽食人,甚至人相食的天下。所以他建议跟明军联合灭发匪(太平军),曾国藩表示大清很愿意跟大明在江南划僵而治,永为友邦。 朱敬伦很想阴曾国藩一把,比如把这封私信公开,这可是与他国妄议划分疆土啊,曾国藩的名声恐怕又会臭了,不知道这个老夫子还能不能经得起这一次打击,更阴的是,曾国藩可以回一封信,表示如果是跟曾氏划分疆土,大明非常愿意,如果是跟满清划分疆土,大明绝不答应,恐怕这封回信发出去,会彻底毁了曾国藩的。 但曾国藩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他敢于冒风险给朱敬伦写信,那是把朱敬伦看作一个仁人君子,朱敬伦如果阴他一把的话,就显得太下作了。 不过朱敬伦真的给曾国藩回了一封信,没有谈划分疆土的问题,而是表示希望湘军在作战过程中,能够少造诛戮之事,以全人命为上。 曾国藩最让人难以理解的,就是他屠杀的行为,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怎么会做出那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呢,安庆大屠杀很能说明问题。 湘军进城后,俘虏了上万人,曾国藩让全部都杀掉,曾国荃反倒是不忍心。曾国藩去信安抚他的弟弟说,“既然出来带兵,就应该以‘杀贼’为志向,何必以多杀为悔?此‘贼’掳人杀人之多,流毒南方。所称的‘天父天兄’之教,‘天燕天豫’之官,就算周王孔圣生在今天,也绝没有不力谋诛灭的道理!既然下决心诛灭,绝没有以多杀为悔之理!” 曾国藩的回复表达的是他的态度,那就是对太平军信仰上的不认同。以事实判断,安庆的太平军已经被包围了两年后才战败,这显然是铁杆的长毛,是不可能拉拢过来的,所以还是杀掉的好。 还有一种说法是,曾国藩当时带兵十年,多次感叹不愿让后人再带兵,那他就要把所有的事情做彻底,也就是不能留后患,所以才斩草除根。 无论以何种方式判断,一旦曾国藩攻占天京,那里的太平军和家属恐怕不会有好下场,要么全部战死,要么全部被屠杀。这也是为什么太平军跟清军的作战十分勇敢的原因,因为他们知道没有活路。 现在的天京人口据说已经有上百万了,因为江南的经济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几年的太平时光,经济恢复的相当好,南京作为首都,商贸发展很快,有一百万人生活也不是不可能,加上太平军有在各地掳掠工匠的习俗,所以整个江南的工匠,恐怕再一次集中在这里了。 一百万工匠的损失,这是无法估量的,多少传承久远的工艺可能就此消失。因此朱敬伦怎么都不能接受湘军血洗天京的行为,所以给曾国藩写了这封信。 但他相信以曾国藩的坚定信念,是不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动的,大明必须有实质性行动。 江南的变化很快,让明军不得不将军事行动提上了日程。 湘军过江之后,太平天国上下马上就恐慌了起来,洪天王破天荒的将所有带兵的一等王爷召集了起来,此时太平军的王爷分为五等,李秀成等是第一等,统辖其他中小王爷。 洪秀全将杨辅清、汪海洋狠狠的批评了一顿,责怪都是他们不尊忠王九千岁之令,才有今天的败局,要他们即尊王命不得有违。洪秀全显然是在安抚李秀成,真的不认可这俩人,早干嘛去了,李秀成多少回让他出面压制杨辅清,他都不闻不问。 这时候跳出来,是真的急了,怕了,但也晚了。 杨辅清也看到情势极为不利,放弃了跟李秀成的权力之争,不在抱有保存实力的私心,发动大军跟湘军血战一场,但别说夺回芜湖了,一场大战让杨辅清部再次被击溃,余部不足三万,已经毫无战斗力可言。 汪海洋部好不到哪里去,李秀成派他救援杨辅清,他溃败的更快,开战仅仅一个多月,太平军中除了忠王本部兵马,已经无兵可用。 李秀成倒是对水师寄予厚望,可是当他让陆顺德带水师去夺取制江权,断湘军后路的时候,陆顺德竟然也被打的打败,十艘铁甲舰被击沉了三艘,这时候太平军才发现,湘军水师中竟然也出现了铁甲舰,而且数量更多,速度更快,大炮更多。 湘军装备了铁甲舰,这个消息大明还是从太平军这里得知的,李秀成派人询问大明,是不是大明卖给清军铁甲舰了,但还真不是,不是大明不肯卖,而是清军没有要买。 太平军很快就发现,那些穿着湘军勇服的水兵,一个个竟然都是金发碧眼的夷人,至此事情就很明了了,曾国藩大概又组建了一只阿思本舰队,而且这只阿思本舰队恐怕不那么简单,军官和士兵弄不好直接就是从英军中抽调的,而军舰根本就是英国海军,至少也都是退役的英国军官和士兵,因为能够熟练操纵铁甲舰,并形成战斗力,不是一蹴而就的,全世界也只有英国人才能抽调出这么大规模的铁甲舰队交给别人而不伤筋动骨的。 看到英国如此不遗余力的支持湘军,其实也就是支持满清朝廷,朱敬伦猜测英国人恐怕从李鸿章哪里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利益,而他们也确实不愿意看到大明借着太平天国政权,垄断江南的利益。 同时他们如此姿态,显然也不可能支持大明吞并江南了,至于整个中国,那更不可能。 朱敬伦很清楚,大明軍队该出动了,再晚,恐怕连半个江南都得不住了。 ------------ 第六百二十一节 两路出兵 大明驻天京公使在最后一次拜会了李秀成之后,迅速在下关坐上了一艘大明军舰,离开了这个前途未卜的地方。 下关的码头即便在这个时候都很繁忙,因为战争的军需供应本就是最好的生意,而其中以大明商人居多。 下关是大明在长江上最重要的一个基地,这里最初就是大明軍队开辟出来的,码头是大明修建的,所以自从大明成功救援天京城之后,城里是太平军的地盘,而城外之后就一直在由大明管理,甚至大明海军将这里画在大明军事基地的地图上。大明长江舰队巡航的时候,在这里停靠不是一次两次了。 穿着一身文人长袍,头带乌纱帽的公使,不由感叹起来,国家正在变卖一切拯救人命,这些商人却竟想着发财,当真是重利轻义啊,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送来的物资,最后都得用人命来填吗,难道赚这种带血的钱财就没有一点良心不安吗。 带着满满的遗憾,广東嘉应州出身的外交官黄遵宪离开了天京,他对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留恋,他并不喜欢太平天国这个国家,他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 他临走也没有告诉李秀成自己撤走的原因,只说是奉命撤离,李秀成询问是不是担心遇到危险,答应尽全力保护他,清妖是奈何不了天国的,请他放心。最后这次见面,李秀成十分低调,显然他自己也知道,天国的处境并不好。 黄遵宪并没有告诉李秀成大明也即将对太平天国用兵的事实,这是不符合国际惯例的,但国际惯例在太平天国这里行不通,洋务司告诉他说,一旦暴露了事实,李秀成恐怕会杀了他,黄遵宪并不怕死,外交官在必要的时候,就要冒险,哪怕付出生命,也不能让国家受辱,所以他很不赞许洋务司的决定,难道为了公使的个人安危就能不讲礼仪了吗?当年苏武牧羊北海边,在最艰险的时刻都不堕汉使的威严,黄遵宪却要为了个人安危让国家失礼于外邦,他深以为耻。 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实情,他必须服从命令,同时他还怀疑,这根本就是軍队的意思,軍队想偷袭,想不宣而战,所以才不让洋务司打草惊蛇。 黄遵宪还真的小看了掌控軍队那群人的气量,这批少壮派去欧洲学习了五年时间,比任何人都讲宣战那一套程序,他们觉得这样先宣战,在打仗的程序,很有骑士精神,让你做好了准备我在打你,这是自信的表现。 中国春秋时期才很讲这一套礼仪,比如著名的《绝秦书》,要打仗先断绝盟约关系吗。 那种不告而打的偷袭作风,是草原民族的劫掠习气,在小家子气不过了。 文鸢他们早就恨不得大张旗鼓的告诉太平军老子要打你了,然后带领大军平推过去,听说兵部打算北伐,他们一干军官在兵部争得面红耳赤,都想要领兵出征,都快要决斗了,互相争执不下纷纷要求找皇帝评理,似乎皇帝能满足任何人的要求一样。 但皇帝明确拒绝见他们,皇帝表示,兵事下有兵部主持,上有尚书令决断,没到举国一战的时候,皇帝不闻兵事。 真的不闻不问吗,当然不可能,陈芝廷带着兵部尚书早就将计划原原本本向皇帝汇报过了,而且所有的计划都是经过朱敬伦签字盖章同意的,这也是列国的通例,没有英国女王的命令,英军在程序上都是不能采取行动的,首相说了根本不算,只是英国王室放弃了这些权力,他们从来不驳斥首相和政府的决定罢了。 所以实权还是虚权,未必是程序或者法律规定的,最根本还是人用出来的,有的国家宪法写的堂堂皇皇,可依然制约不了统治者的专断,不满意了改宪法跟玩似的。因此同样的执政程序,在英国可能是虚权,在大明就可能是实权。 之所以不见那些军官,是不想给他们留下一个可以通过皇帝的介入,随时把文官政府的决定扔到一边,这样的话,跟日本的陆军部有什么区别。 所以哪怕做决定的是朱敬伦,到最后也必须通过兵部来实施。 总参谋部的计划是,如果只是将作战目标定在浙江,完全不需要进行总动员,福建军区一省之兵足够应付了,福健是人口大省,该军区常备编制八万人,跟广東一般多,后备力量广東有十万,福健略少一些,但也有七万人,动员起来就是十五万大军,足够攻下浙江了。 就军事而言,浙江较为容易攻取,因为太平军的防御重点始终在长江一线,因此浙江相对空虚。另外由于湘军主力跟太平军主力,主要集中在沿江一带,皖南的徽州府、宁国府以及广德州,基本上不被双方重视,明军如果从江西攻打这里,也相对容易。 所以这场战争,肯定是由福健军区总兵来负责,老资历的黑狗是第一大军区广東军区总兵,第二大军区福健军区总兵在是邓世才,恰恰是这两个人并没有争,反倒是其他军区的张开山、陈济世甚至文鸢都在争。 黑狗是早就给自己定为忠犬的位置,已经高官厚禄了,那就该有功成身退的觉悟,这是方山告诉他的,并警告他说,历史上有太多不得善终的权贵,希望他慎重。黑狗对自己的地位很满意,因此这些年都很低调,除了喜欢娶小老婆生孩子之外,没其他不良恶习。一个连鴉片瘾都能戒掉的帮会头目,如果没有超强的自制力,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倒是邓世才也没有争,让人有些意外,有些不符合他风风火火的少壮派的性子,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非常肯定,要北伐的话,福健军区是少不了的,因此根本就不用去争。 总之这第一战就由邓世才率领福健军区常备和后备十五万大军来进行,陈济世所在的江西军区的常备兵要做好准备,将大军集结到赣皖边界,随时准备攻占皖南,其余军区不允许进行任何行动。 之所以不让两广的軍队做准备,连常备兵都不得进行战争准备,主要是担心求战心切的少壮派,会控制不住情绪,主动在湖南边境挑起事端,最终让战争变成一场跟太平军和湘军之间的大混战。 福健军区的动作很快,几乎在完成集结之后,第一时间就攻入浙江境内,太平军在之前竟然毫无察觉,当他们察觉到的时候,明军已经兵临城下。 此时李秀成将浙江原本的就不多的一点太平军精锐部队也抽调到了天京附近,他的嫡系主力更是兵出大胜关,势要将湘军挡在天京范围之外,天京再也经不起一次围城战了。 湘军的战斗作风顽强,李秀成发动多次攻击,都被湘军击退,湘军一步步逼近大胜关,太平军的主力就一点点往天京聚集,其他地方真的已经非常空虚了。 因此明军势如破竹,基本上没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很快就占领了浙南三府,温州府、处州府和台州府,同时还有两万人在海军的配合下迅速加强了宁波和上海明租界的防御,担心太平军会因怒攻打宁波和上海。 而同一时间,陈济世派兵三万,开进了徽州,通过江西的商帮势力早就渗透了徽州,已经发动,当地跟江西商人关系密切的王爷们,又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富贵人,哪里舍得跟明军玩命,经商人从中牵线搭桥,明军保证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后,徽州府也轻松拿下了。 可是打宁国府就费了劲了,因为要从陆路穿过徽州,徽州产茶,著名的黄山也是著名的茶叶产区,但此时又是跟湘军争时间的时候,如果明军不先将这些地方打下来,等湘军打下来了,在想要可就要跟湘军再打一场仗了。 此时一心准备着要跟湘军决战的李秀成顿时发疯了,大骂大明背信弃义,但是鞭长莫及,这时候大批大明商人遭了秧,在下关一带正发战争财发的高兴的商人们,突然被抓了起来,关进了太平天国的大狱中,其他地方,包括上海县里的大明商人,苏湖一带的大明商人都很多,李秀成在这些地方的兵力薄弱,但抓几个商人还是轻而易举,很快就有两千多大明商人被抓。 不过发了一通火后,李秀成很快冷静下来,他强忍一口气,耐心给朱敬伦写了一封信,首次承认了大明当年救援天京的恩情,表示没有当年大明的救援,天国早有覆灭之虞。 接着回顾了一下这些年大明跟太平天国之间的和睦,堪称邦交之典范,现在大明无故攻伐,必然事出有因,李秀成表示如果有什么误会的地方,请大明明告之,天国必有过改之,无过加勉。 能让养尊处优,说一不二这么多年的九千岁李秀成姿态放的这么低,证明太平天国的情况确实很不好。 朱敬伦回复了这封信,在信中表示了惋惜,他告诉李秀成,不是大明要背信弃义,只是形势使然,为了避免浙江生灵涂炭,明军才打算进入这一地区,只是希望保得一方平安,并且明确的表明对太平天国目前的局势很担忧,并且劝告李秀成在实在不可为的时候,不要轻易犯险,大明随时恭候忠王驾到。 最后才提了提被太平军抓捕的大明商人,告诉李秀成说,两国交兵杀几个商人于大局无补,反而可能断了自己的路,即劝告又威胁,也不知道李秀成能不能听进去。 结果是李秀成果然释放了一些商人,但都是一些能给太平军在这个不利时候送来战争物资的商人,那些无关的商人,则继续关着,但也没有杀他们,就在大狱中养着。 李秀成给朱敬伦写信,曾国藩很快也给朱敬伦写了一封信,李秀成的信是希望和解的,曾国藩的信则是商讨合作的。 曾国藩跟朱敬伦商议,既然大明已经出兵,双方应该约定章法,以免发生误会。曾国藩表示愿意接受大明攻占浙江,而大清收复皖苏。 这次朱敬伦没有给曾国藩回信,而是发去了一封电报,告诉曾国藩两国若要签订公约,则该派使节前来,于是清朝的使者很快就来了。 一个朱敬伦很久没见,早就该死却还没死的老熟人,柏贵来了! ------------ 第六百二十二节 柏贵怀旧 朱敬伦迎接柏贵的规格很高,这符合常情,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当年要不是柏贵的提拔,就不会有朱敬伦的今天,也因为此事,柏贵在北亰日子过的很不好,一直在总理衙门挂职,但事实上基本赋闲在家,早就不问政事了。 柏贵的船停在天子码头上的时候,周围全都是保卫的士兵,首都军区总兵文鸢亲自前来迎接,黄土一直从码头铺到了城门下。 柏贵的脚不会粘这些黄土,因为他是不会走路的,他随船带着轿子来的,大清国的官员就讲究个体面,到哪里也不能失了身份,那是有辱国体的大事。 朱敬伦没有在码头上迎接,但却在宫门前恭候,大明皇宫就是过去的两广总督行台,南北纵贯新城,北门对着老城的南墙,南边对着新城墙。 柏贵的轿子刚刚在宫门前停下,就看到了朱敬伦,穿着一件普通的旧长袍,柏贵突然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当年朱敬伦还没做官之前穿的吗。 柏贵不由有些感慨,当年朱敬伦一介平民,而他贵为巡抚,如今朱敬伦是皇帝,他却是京城人人喊打的昏官。 但柏贵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没空空怀伤悲,马上就要下跪磕头。 “外臣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敬伦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柏贵扶了起来,看见柏贵一头的华发,满脸的斑纹。 “柏贵大人真是老了啊!” 朱敬伦不由感叹。 柏贵叹道:“陛下却清朝正盛!” 朱敬伦扶住柏贵的胳膊:“走,进宫在叙吧。” 朱敬伦让两个妃子抱着孩子出来,向柏贵问了一个好,就好像见一个故交一样,还让孩子喊柏贵爷爷。 柏贵连道不敢当。 哪怕他是一个外臣,也当不得皇子、公主叫他爷爷,这是礼数,而他此行,就是不能堕了大清的礼数,让人看清。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雍正时期,派遣二品大员理藩院侍郎托时去给沙皇彼得二世登基祝贺的时候,使团行叩拜礼的原因了,他们认为这是礼数。但清朝自认为天草上国,当时之所以派使者去俄国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当时雍正打算对袭扰蒙古的准格尔用兵,担心沙俄干涉,所以派人去跟沙俄谈判,用清朝人的话说是安抚。在之后,清朝就再也没有派使臣去过西方国家,倒是一件可惜的事情。由于这次跪拜,清朝自己也觉得丢人,所以就没有列入正史。但他们觉得丢人,主要是认为清朝比俄国地位高,把俄国人当夷人,要知道俄国使者见清朝皇帝的时候,也是要叩拜的,所以站在国际角度,托时不算丢人。 现在的清朝可不是康熙雍正时候的清朝了,所以柏贵见朱敬伦的时候,是真的想跪拜,从这方面看,清朝此时已经将大明当成平等的国家,至少礼节上是如此。但最重要的是,就跟托时去俄国是为了平准格尔一样,此时清廷有求于大明,他们需要大明的支持,好让他们灭到心腹大患太平天国,当然用他们的话来说,恐怕也是安抚。 但朱敬伦在宫门口就没接受柏贵的叩拜,到了宫中更是让家人来跟他见面,让孩子喊他爷爷,这显然也是有政治上的考虑的。 因为朱敬伦不打算跟柏贵谈国事,他只会将柏贵当成一个老朋友,柏贵已经八十多了,怎么算都是长辈,他的孩子喊柏贵一声爷爷,应知应分的事情。 柏贵心中感叹,混迹官场这么久,他当然看得出朱敬伦在避嫌,在故意淡化柏贵使者的身份,老实说在心情上,这让他很舒服,他没有当众跪拜,大家以故交论交情,就没有上下高低之分。可是他是有外交使命的,朱敬伦有现在,很大程度上跟当年柏贵的提拔有关,为此他在北亰被人骂死了。这次出使大明,大家都知道是一个丢人的事情,没人肯来。就好像当年托时出使俄国,大家都觉得丢人不想去,托时勉为其难去了,回国后就给了一个漕运总的的肥缺。柏贵这次来,是奕欣找他说的,他没有拒绝,也是想为当年犯下的错做点弥补,也许以后骂他的人会少一些。他死后还有点颜面见列祖列宗。 但朱敬伦跟他叙旧,不跟他谈国事,让家人拜见他之后,就带着他在皇宫里转悠,一点都不给他谈正事的机会。 “我这里虽然小了一些,比不得紫禁城,但春夏秋冬四季常青,草常绿,花常开,也有一番味道不是?” 朱敬伦带着柏贵转着,给他看一草一木,很多都是朱敬伦闲暇时候自己亲自种下的,养心静气,很好。 柏贵突然接话道:“紫禁城合元明清三代之力,才有如今的盛况,大明国家初立,陛下励精图治,不为外物所扰,实乃大明之福。外臣闻,南京的长毛贼匪营建的伪宫殿竟比紫禁城还大,真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啊!似此伪国焉能不亡!” 柏贵借故就将话题往太平天国身上引,朱敬伦笑而不语,遥指前方角门,此时一群侍女追着一个孩童匆匆而过。 “小孩子太调皮了!” 张柔生的男孩,已经五岁了,起名为凝华。 在朱敬伦有意为之之下,第二年二妃子高媛也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儿,起名凝夏。 两个孩子名字合起来,以为凝聚华夏之一。 “男儿本该如此!” 柏贵随口一说。 朱敬伦马上道:“可不是吗,还是女儿乖巧,就是刁蛮了些。俩人在一起就打架。” 柏贵呵呵一笑,也不好说话,能说什么,这要是两个皇子,那才热闹呢,现在打架,将来争位,有的看了。但这是一男一女,也就没什么事了。 这时候柏贵的脚步有些蹒跚,毕竟是一个八十多岁的人了,土都埋在脖子上了,稍微走走就会累。 朱敬伦关切道:“老大人倦了吧。” 柏贵苦笑道:“不比当初了。” 朱敬伦点头:“我派人送老大人去休息吧,就住我这里,还是大人另有安排?” 柏贵躬身道:“外臣岂敢夜宿皇宫,还是住使馆的好。” 满清在广州也是有领事馆的,设立的时间不长,1876年,也就是两年前,清政府跟英国谈完烟台条约,解决了马嘉理案后,派郭嵩焘去英国道歉,同时开设领事馆,紧接着第二年就分别在大明和巴黎都设置了领事馆,驻大明领事是曾国藩次子曾纪泽,曾国藩两次来信都是通过日子转交的。 朱敬伦叹道:“使馆简陋,大人年事已高,我到有个好地方,不如就住巡抚衙门吧,也算怀旧了。谈起事情来也方便。” 柏贵愣了愣,他在广東任职多年,巡抚衙门住的是最多的,当巡抚的时候住这里,当了总督后还住哪里,因为总督府当时被英法联军给炸成了废墟。 他听朱敬伦的口气没有他意,叹了口气,倒也真想去怀旧一番,也不知道那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如此就承陛下的美意了。” 朱敬伦马上喊人送柏贵去巡抚衙门,仔细交代路上要慢一些,大人年事高,身子弱,经不起颠簸。 柏贵又一番感慨,明知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当不得真情,但见朱敬伦念旧,也不由感触,毕竟对方也是一个皇帝啊。 到了巡抚衙门他更加感慨,这里的变化并不算大,衙门的大门都没有换,还是那一扇旧门,只不过换了匾额,上书尚书省三个大字。 里面的变化就大了一些,过去亭台楼阁的,有好几个花园子,现在密密麻麻都是建筑,大明的官衙恨不能给每寸空地都盖上房子,但每一间房子却很普通,就是青砖大瓦房,窗是木窗,门是木门,只是窗上装了玻璃,看着眼熟,好似在京城里见过,但好像又不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尚书省的一个书吏看到柏贵看那玻璃,很有颜色的解释着。 “尚书令陈大人力行节俭,旧房子一概没让拆。家具一应都是旧家具,唯独这玻璃是个稀罕玩意。那年北伐,北亰内务府一些匠人心向大明,随陛下南归。这些玻璃可都是那些工匠烧的,陛下怜他们初来乍道,帮他们造了窑,还买了好些个玻璃镜子装在这窗户上。现在广州城都开始时兴这个了,有钱人也不在窗上贴纸了。” 柏贵说怎么眼熟呢,原料是内务府造办处的工匠做工,可内务府烧制的玻璃器,大都是一些器皿,却没想过要铺到窗户上,那真的是太破费了。 一想到内务府造办处,柏贵就心里堵得慌,当年明军进北京,可是把能搜刮的都搜刮走了,珍珠宝玉也就罢了,连人都抢,宫里的宫女、太监一概都掳走了。当年两宫太后回宫的时候,当真是家徒四壁,抹泪连连。 可国势如此,谁又能奈何,现在看大明君臣如此素简,恐怕这国势还会兴盛许久。 而大清嘛? 柏贵越想心里越堵得慌,他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快带老夫去歇息吧,当真是累了。” 他催促起来,书吏连忙应承,在前面引路,十分客气。 ------------ 第六百二十三节 太平天国有奸商 住在尚书省确实方便,第二天一早大明尚书令陈芝廷就派人来请。 会晤之后,陈芝廷先向柏贵通报了几个消息。 “我王师已克宁国府、广德州,并向芜湖、池州府分头进发。浙江之敌望风归附,传檄而定,如今以纳全图!” 柏贵颇为吃惊,昨天他来之前,明军也才攻占了浙南三府,打下徽州也没多久,怎么才过了一天,战情就这般变化。 那些长毛有多难打他可是清楚的,曾国藩多次感叹未曾遇过如此之敌,安庆、天京,那一战不是死人堆成了山,那些长毛犹然冲锋不止。 怎么明军一去,他们就望风归附了? “消息确实?” 柏贵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一天时间怎么也不可能打下这么多地方,除非真的传檄而定,明军一去,对方马上投降,就是投降似乎都没这么快的,莫非还能主动迎降不成? 陈芝廷笑道:“老大人多虑了。” 柏贵在任的时候,陈芝廷也已经做了一个小官,因此也算得上曾经在柏贵帐下任职。 柏贵叹道:“只是太匪夷所思。” “大势使然罢了。” 陈芝廷说的轻松淡定,实则内心汹涌澎湃,他也没想过竟然如此顺利。 想过太平天国的王爷早就腐化堕落,攻打他们应该不会太过费事,可没想到他们堕落的那么快,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商人竟然比大军还有用。 太平天国这几年的发展始终给人感觉十分别扭,可以说经济上相当的畸形,要说经济状况不好吧,倒也不是,茶叶、丝绸两大货物都是抢手货,手工业也相当的发达,毕竟哪里的基础太好了,工匠们总得吃饭,而且哪里的人格外的心灵手巧,别的不说,苏杭地区的绣女们绣出来的绣品,那就是好,深受大明百姓欢迎。 但要说经济好吧,老百姓却太穷了,除了富了一群权贵,也就是一些奸商富了。让人难以启齿的是,那些奸商十有八九竟然都是从大明去的。 江南地区数经战乱,富人不是被杀,就是逃散一空,后来李秀成开辟苏福省,鼓励商业,可商业是那么容易发展起来的吗,一群昨天种地的汉子,今天就去大手进大手出,做起货运天下的事情,大半要赔死。所以李秀成治下,也就出一些挑担的小商贩罢了。真正的大商人,那还得是大明商人后来去了才有的事情。 作为尚书令,陈芝廷太了解那些商人的行为了,但这些年他都对此很抵触。因为那些商人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可以说太平天国王爷们开的烟馆中,九成的烟土都是大明的商人提供的,很多都还是走私的。 贩卖烟土还则罢了,那些商人勾结太平天国权贵,在地方上搜刮民脂民膏,才是最恶劣的行径。 太平天国后期,洪秀全滥封王,多达三千个王爷,让从朝堂到地方,但凡是个人物,必然是个王爷,每个县的县令头上,如果没有安上一个王字,那真的是丢死人了。 偏巧太平天国上层人物大都是从两广过去的,洪秀全一家都是广東花县人,所以目前朝中权势最大的一群王爷,都是广东人。至于李秀成那些靠军功当上王爷的,大多数则是广西人。 太平天国从上到下都是王爷,而王爷又都出自两广,这些王爷又大多目不识丁,不懂得经营,这就给了两广商人一个太大的操作空间了,不玩官商勾结,简直就是浪费,江南又是一个富庶之地,所以这些商人想不发财都不行。 大明商人给这些王爷带去各种紧俏的奢侈品,赚的盆满钵满,还勾结这些王爷,在当地无恶不作,操纵行市,炒作物价,放高利贷盘剥,反正在陈芝廷看来是做尽了坏事。 这些商人的行为已经可恨,但其中最可恨的一群人,也是敛财最凶狠的一群人,则是这些出自两广的王爷们家乡的亲属,当太平天国在江南站稳脚跟,并且跟大明关系密切之后,这些亲戚乌央乌央的去投奔那些王爷。有能力的,帮着这些王爷亲戚,放高利贷、开赌场、烟馆甚至伎院,没能力的,就勾结大明商人,做这些恶事。 最最可恨的,是那些在地方上,抢掠人口的,卖苦力只是小钱,而且打击力度太大,干的人还算少,可是把江南女子掳出来卖,那可就太普遍了。 大明皇帝非常厌恶人口买卖,早在登基之前,当时给予贱籍人口,比如胥吏等人群以科举的权力,并且在事实上废除了贱籍制度,官员家中限期将自家的仆役解放,在户部的监督之下,将卖身契月等文书收缴,但大户人家不可能离开仆役,则用雇佣制来代替,皇帝做表率,宫里的仆役最先转为签合约拿工钱的帮佣。 后来打击苦力贸易的时候,以此为契机,颁布了严格的仆役禁令,禁止任何人口买卖,并宣布所有卖身文书即刻作废,鼓励大户人家采用雇佣帮工,但在法律上,这些帮佣只是长工,而不是贱籍下人。 因此在法律上,将江南的人口卖到大明去是非法的,可禁不住利益大,江南女子在强势的江南文人的推广下,是这个时代美女的标准,扬州瘦马那可是有品牌的,是全国各地大户人家眼中的抢手货。 何止扬州有养瘦马的传统,整个江南普遍存在,只不过扬州的牌子最响而已。有无数以养瘦马为生的牙婆,这些人不可能死绝,反而在战争中更容易找到那些无依无靠的女孩儿,他们会看相,八岁看老,一个小女童,他们看看面向,摸摸骨骼,就基本能判断将来长成什么模样儿。 靠着这门手艺,这些牙婆在太平军占领江南后,再次恢复了营生,跟当地的人牙子合作,继续养起了瘦马。这些女孩从小在牙婆的调教下读书识字,长大后,优秀的都能作文作诗,又懂得一些实用性本领,比如记账算账,这些本来就是按照小妾来培养的,懂得持家是一项技能。 如此瘦马,试问但凡有些钱的男人,谁不动心。 因此,这些瘦马就成了人口买卖中最大的一部分。 大明商人将这些瘦马或者其他人丁,零零散散的带回大明,暗中高价出售,牟取暴利。但却很难监控,因为很多人是将女孩儿以他们自己的干女儿或者干脆以妾侍之类的身份带回大明,接着有钱人以纳妾的方式买下,干女儿直接出嫁,小妾只需一纸休书就可重新嫁人,这些行为在法律程序上几乎没有漏洞。 这些年随着大明经济发展,新的工商业模式的出现,社会在变革,也意味着社会财富在重新洗牌,出现了一大批敢于开风气之先的暴发户,这些人不容于旧时代的精英,本身未必有什么文化,无以展现自己地位的情况下,炫耀财富是一个很好的办法,真正的传统精英,即便是致富,往往也很低调,因为还担心露富招灾呢。 这些无所畏惧的暴发户根本就不顾忌这些,买卖瘦马的主力就是他们,很多人买一个还不过瘾,甚至有人将一群能弹琴唱曲的瘦马买下,在自己家里组成戏班子,供自己和友人消遣。 在大明的还算收敛的,大明奸商们将江南的人口往满清治下贩卖,那简直是无所顾忌,反正满清也没有禁止这些,他们连青壮劳力都卖,有的王爷治下的百姓,但凡犯点什么罪,被抓进了牢中,不久就会被牢头勾结奸商,贩卖到清朝的地盘去了。 陈芝廷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情,各种打击的措施也都出台过,但效果不是很好。一些对瘦马不好的暴发户被查到后,有时候那些瘦马受够了虐待,敢于出面指证,但大多数瘦马都是逆来顺受,他们自幼受苦,才被卖为瘦马,牙婆的调教又是专门培养这种乖顺性情的,所以敢反抗的人很少。有的瘦马明明长期被折磨,警察找上门去的时候,她们也一口咬定,就是老爷娶的妾,是自愿的,不是被人贩卖的。 所以陈芝廷一直厌恶那些在太平天国境内做生意的大明奸商。 但他从来没想到,这些奸商竟然对太平天国地方上的影响这么强大,本以为就是一群依附于与太平军那些王爷搜刮民脂民膏的败类,却不想很多其实都能做这些王爷的主。 太平天国的王爷不值钱,但再不值钱也不会被大风刮来,要么能打仗能立功,就像李秀成那样的,要么生的好,姓的好,是洪秀全的亲戚,如果都不是,还想当王爷的话,也有办法,那就是买。卖官鬻爵是洪姓王爷手里最大的一笔财源,这门生意已经做的很大了,跟谁联系,向谁交钱,要交多少钱,都已经有了相当透明的规矩。 有些太平军小官想往上爬,就想给自己头上安一个王爷,这就跟满清的官员赴任一样,需要打点,但是没有钱怎么办,有一批大明商人发现了这么一条路子,他们看好一些能扶起来的官员,借钱帮他们运作,让他们成为王爷,让他们去地方任职,然后他们作为这些王爷官员的师爷一起去赴任,然后大肆搜刮。他们的行为,跟绍兴的一些带肚子师爷是一样的。 不管是依附于王爷们的商人,还是在王爷面前更强势的师爷,这些人无非都是为了钱,情况好的时候,他们乐的跟王爷一起搜刮,一起享乐。可情况不好的时候,那就无法同舟共济了。 大明的大军打来了,湘军也打来了,这些搜刮了许多年的王爷们,早就肥的流油,他们可不想死。 那怎么办呢,这时候大明商人也有办法。他们出面去跟明军联系,达成各种条件,或者投降,或者献城,换取明军保护这些王爷的安全和财产的承诺。 至于这些商人是不是从中又敲了这些眼看着要失去权势和地位的王爷一笔,那就看双方以往的关系了。 ------------ 第六百二十四节 云南他们守不住 有的商人尽管跟王爷非亲非故,只是普通来经商,然后认识了王爷,得到玩个照顾在太平天国经商发财的商人,他们真心实意的帮忙,不但保下了这些王爷的钱和命,还答应帮这些王爷去大明,回他们的老家享受后半辈子。也有的商人,明明跟王爷是亲戚,到最后把这些落魄王爷最后一点钱都榨了出来。 总之,正是有了这些从中调停的,无孔不入的奸商,让明军轻松的占领了浙江和皖南,中间只在义乌等少数几个县爆发了战斗,也轻松被明军取胜,在大多数地方,都是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的,甚至相当多的地方,明军还没去,那边就派人来商谈投降事宜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实力,这些经营地方的王爷,一个个手握实权,理论上他们都是手里有兵的,但他们的兵跟李秀成的大军可不能比,太平天国不会供应他们军饷,全都要靠这些王爷自筹,所以大多数軍队不但装备不行,而且几乎就不发军饷,士兵还得帮王爷们干杂物,说白了,这些所谓的地方守军,其实都只是王爷家的杂役罢了,根本就没有战斗力。 这些王爷幸亏没打,有些选择对抗的王爷,还没等到明军动手,都有被士兵割了脑袋,然后献给明军的。 明明是王爷和商人们都不想打仗,然后以投降换取保住财产等权力的一场恶心交易,陈芝廷愣是能说成是民心所向,传檄而定,这么多年的官他也没白当,厚黑两门基本技能,他是掌握了。 柏贵不知道这些因由,他只是听大明不但占领了宁国府和广德州两个皖南州府,还要向芜湖和池州府两地进发,大有一种要把整个江南都抢在手里的架势,让他深深忧虑,他的使命可是跟明军谈分割江南的,朝廷给的权限是,最多让大明把浙江拿去,安徽和江苏那是一定要拿在朝廷手里的。 柏贵沉默了片刻,调整了口气:“贵国明知我大清湘勇已经攻占芜湖、池州二地,却还要往该地进兵,似乎不是和谈的诚意啊。” 陈芝廷笑道:“芜湖、池州二城濒临长江,确实已被贵国攻占。但各个县城和乡下,却还是有大批太平军的,今日你我两国讨伐太平天国,这些乡下的太平军自然也是要肃清的。也算是给逼近天京的乡勇解除了后顾之忧!” 柏贵沉着脸道:“剿灭长毛匪逆之后,江南版图如何划分?” 陈芝廷道:“当然是攻城略地,各凭本事了!” 柏贵哼道:“贵国胃口太大了,也不怕消化不了。” 陈芝廷道:“敝国地少人众,何愁地多啊。” 柏贵叹了口气,耐心建议道:“贵国得浙江,我国得皖南、苏南,平分乱匪之地,也不伤了和气,陈大人以为如何?” 陈芝廷道:“不可不可,还是各凭本事,太平逆匪倡乱,贵我两国顺天应命,谁攻下的城池和土地,那就是天赐的,天予不取必受其疚!” 随着明军轻松拿下浙江,还大大的抢占了苏南的土地,这时候还想平分,那不是要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吗?如果是别的什么,陈芝廷还不甚在乎,但这是土地,岂能拱手让人。 但柏贵认为:“我国大军与匪逆精兵苦战,贵国却在一旁巧取豪夺,难道贵国就不觉得不义吗?” 陈芝廷摆摆手:“太平匪逆不过是球后的蚂蚱,若是贵国不愿出力,让开大道即是,且看我大明王师的手段就是。” 你们不想在前面打,便宜了在后面摘果子的明军,那就让开让明军上,陈芝廷说的还是很霸道的。 他霸道了,柏贵就退缩了,柏贵是一个政客,他习惯妥协,善于妥协,哪怕是洋人呢,他都能合作。 叹口气道:“江南之地于敝国有莫大干系,贵国当真不肯让?” 如果明军真的一步不让的话,清廷这场仗就没必要打了,还不如现在就让湘军撤军,让明军跟太平天国争抢去。 陈芝廷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既然有办法,那就是出价的问题了,柏贵道:“请讲。” “云南!” 陈芝廷没有半分犹豫,显然这个答案他已经早就准备好了,陈芝廷不可能让清军看不到任何希望而放弃跟太平军决战,到时候就得是明军跟太平军大战,然后还要防备旁边一个虎视眈眈的湘军集团,态势对大明不利,所以江南之地必须平分,才能让清军合作,可大明绝不会白白让出土地,那么清军就得拿土地来换。 而朱敬伦的意见是,向满清讨要云南。 柏贵皱起眉头,对方好狠的一口,一下子就要拿走大清一个省,而他们却只需要让出占领的半个省,完全没费什么劲夺取的大清故地。 但如果必须交换的话,柏贵认为,用云南换取江南半壁是划算的,无论是安徽还是江苏,都比云南重要的多,太平乱匪闹起之前,云南只有七百多万人,而江苏有四千多万人,安徽也有三千多万人,云南又是边远之地,苏皖却是江南殷富重地。即便经过了太平天国肆虐,人口下降七成,这里也有两千多万人。江南人口三分,此地占其二。 不过大明提出的这个意外的条件,他没有权力一口答应下来,而且能不割地就不割地,这些年大清割地都割怕了。 “云南不过偏远之地,可有其他法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大清愿意出赎城费,将贵国占有的宁国、徽州等府赎回,全当友邦帮敝国收复国土的酬劳了。” 当年宋朝打不过辽国,收不回燕云十六州,女真人崛起,灭掉辽国,将大半燕云十六州交还盟友宋国,宋国领兵的童贯就给了女真人一大笔金银财宝。 陈芝廷摇摇头:“只能以地换地,老大人实话说吧,这是陛下交代的,说是不能让老大人为难,换了另一个人,陛下万万不会拿江南之地换云南之地的,老大人你可不要辜负陛下的这番苦心啊。” 陈芝廷说的词真意切,放佛真的是这样,其实陈芝廷一开始也不理解,他问过朱敬伦的用意,朱敬伦告诉他,云南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是非之地,英国、法国都要把铁路修到这里,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十字路口,两国都非常想渗透进四川,云南将是必经之地,日后哪里将永无宁日,靠满清守这里,他们是守不住的。 ------------ 第六百二十五节 穷途末路 可柏贵的见识是看不懂这些的,而且就算懂外交,他们也猜不到这里去,因为清廷上下绝对不会认为大明有这么好心。 他们哪里想得到,朱敬伦不但是站在民族的立场上,甚至是站在历史的角度上,来综合看待这些问题的。大明守在云南,可以阻挡洋人渗透,守住这里的利益,不但为民族保住了利益,而且为大明商人争到了利益。 外人多一分,自己人就少一分,朱敬伦以及受朱敬伦影响的大明高官,现在都把那些不在大明统治区的其他中国人同样看作自己的子民,所以他们能够理解大明替满清守利益的一些做法,比如在青岛、大连提前抢占口岸和抢修铁路的事情。 但是柏贵不理解,他真的认为可能这的确是朱敬伦的好意,看来因为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大清,朱敬伦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意的。 知道再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对方不要钱,只要地,换了大清也一样,哪里有卖国土换钱的道理,想要对方占领的土地,那就必须同样拿土地来换。 于是柏贵直接表态:“此事干系重大,本官不能做主,待回禀了太后老佛爷和皇上后,在给贵国答复。” 说完拱拱手就告辞了。 曾国藩就是一头豪猪,就只知道往前拱,既然确定了方向,他的执行力惊人,他才不管朝廷跟大明谈判的结果,不管谈成什么样子,他都要往天京方向走,他要去占领哪里,他要去亲手灭掉这些破坏人伦的匪徒。 当年他就是这样,洋人打广東他不动,洋人打北亰他都不动,现在大明攻略宁国府一带,只要不碍着他向天京进攻的道路,他同样可以不管。 于是他继续带兵往前拱,大胜关前三次大战,太平军三战三败,大胜关不足为持,巨炮轰鸣之下几变齑粉,况且还有洋人水师绕到其后,断了太平军的退路,让这场胜利,变成了一场大胜。 湘军在八月正面攻破大胜关,四万多太平军残兵退往天京,却被湘军水师携带湘军精锐健卒拦截,在双闸构建营垒,截住大胜关溃兵,在大胜关和南京外城凤台门之间,楔进去了一颗钉子。 就好像重复过多次的情况一样,太平军多次出城救援,但湘军死战不退,湘军的营垒,在太平军的面前还是那么的坚不可摧。最后三万溃兵眼睁睁被湘军两面夹击歼灭在长江边,而下一步湘军将直面天京之敌,他们对面要地,就是雨花台,又一次天京之战开始了。 随着湘军再次将攻击的利刃对准天京城,已经攻占了浙江和皖南大多数地方的明军,也进行了一系列军事行动,也许跟太平军的作战,在战术上没有多少难度,但却是一次很好的实战机会,在低烈度的战争那也是战争,比任何演习和训练都要来的真实。 攻占宁国府后的明军,大有一种刹不住闸的架势,从天京西南方进入了江宁府地界,守城兵力被抽调一空的溧水县开城投降。李秀成派来增援的一只偏师倒是跟明军在溧水附近进行了一次野战,结果不敌退走。镇江府则发生了混战,汪海洋部不算精锐,但是纪律性差,反而连整齐划一的投降都做不到,或者说各自为政太过严重,有的要降,有的要战,因此有投降的,可是不降的也不少。还有假投降的,总之明军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拿下了主要的城池,乡下的散兵游勇一时间无暇顾及。 从江西出发的陈济世部从陆地进兵的界限就到了这里,他收到了兵部停止前进的命令,接下来的苏锡常地区,明军要从水路进攻。 苏锡常地区在这个时代,也是江苏最好的地方,尤其是苏州,那更是重中之重,李秀成的长子在上海县守卫,守卫苏州的则是他的次子。 攻打上海的主要是大明海军,海军北上,调集了二十余艘铁甲舰,都是吨位比较小的内河战舰,最大吨位也只有一千多吨,因为太平军水师多次被清军重创后,已经失去战斗力,也是因为吸取太平军水师的经验教训才只派了这些小船来。 太平军水师中的主力,是十艘5000吨级的铁甲舰,这样的铁甲舰无论如何都不适合作为内河战舰来用,但是当年太平军坚持要大炮巨舰,他们主要看重了大明的仿克虏伯大炮,小船根本就架不起这种巨炮,至于军舰大小,只要能开进长江,抵达南京,太平军要求越大越好。 历史上,曾有万吨级的美国游轮抵达武汉的记录,后来修了南京长江大桥后,丰水期能通过的船只只有三千吨,因此上游的重庆等省市总提出要炸掉大桥,而南京不同意,因为有大桥卡着,万吨以上的国际远洋轮船就得在南京停泊,有助于南京发展转运业务。 现在的长江航道,虽然没有经过后世那么正规的疏通,但同样也没有后世淤积的那么严重,所以万吨级巨轮驶往武汉应该也没问题,能驶往武汉没道理到不了南京。所以五千吨级的铁甲舰是能够到达天京的,但问题是,这条航道可以让巨舰通行,可没有条件让巨舰在这里翻江倒海。 所以就存在一个掉头不灵活的缺陷,之前清军水师跟太平军水师的技术差距太大,太平军是怎么打怎么有,这个不灵活的弊端就被遮掩住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前不久清军水师在天京以西接连重创太平军的铁甲舰,大明一开始很纳闷清军是怎么做到的,后来了解到清军悄无声息的购买了一只数量众多的铁甲舰,而且是洋人操控。但这时候海军还是很纳闷,即便是英军亲自出马,也不可能用几百吨的铁船,击沉铁甲舰啊。 废了一番力气他们才打探到,原来英军也是吸取了教训,几年前他们出于威慑目的,将引以为傲的铁甲舰派到了黄浦江,可是调转不便,甚至掉头还得用拖船,结果没有威慑住太平军,这群二愣子真的敢打英国軍舰,用仿克虏伯大炮将勇士号铁甲舰击伤在黄浦江。 这次英国人利用了这个弱点,反过来利用太平军的调转不便,将太平间舰队重创。而他们使用的武器,是一种新式武器,白头鱼雷! 当太平军水师习惯性的压制湘军水师轰击的时候,以清军身份参战的英国水兵,架势鱼雷艇接近这些巨舰,近距离释放了鱼类,将多艘铁甲舰送入了江底,如果是在大海上作战,这些鱼雷艇未必有机会靠近,即便靠近了也不一定打的中,因为军舰可是会规避的,但在长江上,太平军的巨舰没有规避的习惯,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结果在他们并不知道的武器,鱼雷的打击下,损失惨重。 吸取了太平军水师和清军雇佣的英国舰队的战况后,大明海军立刻做出调整,派出千吨以下的内核舰队赶赴上海。 用这些小船也足以掌握江口一带的制江权了,掌握了制江权,就有机会从容的运兵,在上海租界聚集的明军越来越多,最后达到了五万人,这时候已经对上海县的李荣椿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李荣椿在上海只有一万人。 朱敬伦给軍队下了命令,希望尽可能的迫降李荣椿,因为朱敬伦觉得能活捉李秀成的长子意义更大。 所以上海的明军之前一直在跟李荣椿谈判,希望李荣椿能够投降,告诉李荣椿太平天国大势已去,投降的话,大明会保护他,让他回原籍,广西藤县安居。但李荣椿始终不答应,也不是狠话,就是拖着,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明军没那么多耐心,李荣椿的主力集中在上海县跟租界的明军对峙,明军干脆分兵抄袭周边各县,松江府各县也算繁华之地,但跟应天府一样,兵力都抽调到了上海县,尽管守卫这里的大都是李秀成的嫡系,作战意志较为坚决,让明军每一座县城都要争夺,但进展还算顺利,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扫清了上海周边的障碍,而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援兵可派。 之所以紧邻的苏州无兵可派,因为攻占了整个浙江的邓世才手笔很大,分别从嘉兴府、湖州府,以及从太湖经水路,三路进发,同时向苏州、常州两府展开了进攻。水路进发的第一路军,直接攻占了无锡,切断了苏常两府之间的联系。 另外两路大军经过一番苦战后,攻取了大部分地区,苏州之战,守苏州的李荣发守了十天之后,突围而出,得知上海还没有陷落,打算突围到上海,打破明军包围,跟上海的哥哥汇合。 可是到了昆山,就再次被明军追上,再次被包围。 又坚持了十天,这次李荣发没能突围,反而被手下出卖,绑了他向明军投降。 明军很有气度,邓世才很有礼貌的接见了李荣发,没有将他当俘虏对待,给他吃了一顿好的,了解了他的打算之后,派人将他完好无损的送到了上海,跟他的哥哥团聚。 这一招也很狠辣,是攻心之计,上海已经被包围,把李荣发送进去,只能起到向李荣椿证明明军形象的作用,让李荣椿相信投降明军不会受到伤害。至于他们不肯投降的话,上海就被包围着,他们是不可能守一辈子的。 李荣椿兄弟就这样等于被关在了上海这座监狱,而他们的父亲,忠王李秀成,此时却被包围在了天京,不但太平天国危急了,他们李家的命运,似乎也跟这个国家的命运一样,到了穷途末路了。 此时在广州,满清代表和大明政府终于在云南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可是在另一个地方,却又产生了新的分歧,大明希望在归还江南之后,能够得到上海的统治权,可是满清坚决不能同意。 ------------ 第六百二十六节 上海悬案 柏贵将大明要求用云南换取江苏的要求上报给总理衙门,李鸿章、奕欣甚至是慈禧,都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这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如果是平白无故的割让一个省,那会引起满朝文武的愤慨,但现在明军实际上控制了江苏、安徽江南部分,这种交换就不那么显眼了。 当然该反对的还是有,最死硬的一批老顽固认为这是与敌人商量分自己身上的肉,是奇耻大辱,他们要求跟大明和太平天国同时开战,趁此良机一鼓作气连大明也灭了,但这种狂妄的声音,连一贯反明的顽固派都不能支持。 可是当柏贵告诉陈芝廷朝廷答应用云南交换江南的时候,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陈芝廷表示,大明愿意归还包括松江府在内的整个江南地区,除了上海县之外,并且申明原因,告诉柏贵说,哪里华洋杂处,情势复杂,大明能更好的管理这里。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大明探听到一个还没有确认的消息,清廷答应英国,将上海委任给英国管理,也就是说整个上海县都有可能成为英国的租界,英国人则承诺会继续将山海的海关收入转交大清,同时还表示由英国管理上海,会大大增加这里的商业收益,将会给清政府创造更大的收益,最重要的是,英国表示愿意给清政府一笔极为庞大的贷款。 担心英国会控制如此重要的战略重地,都不用朱敬伦提醒,陈芝廷这批官员就已经坐不住了,大明在上海的利益巨大,这一点已经成了一个事实,通过上海大明才能将长江流域的货物运出,才能将大明的商品销售到内陆,如果这里被英国控制,可以想象,整条长江都将尽归英国。 历史上,英国人为了阻挡俄国南下争夺长江利益,不惜跟日本结盟,最后击败了俄国,现在英国人完全有理由自己出马占有这里。 加上之前看到的,英国对湘军作战中的资产力度,尽管没有确凿证据,但所有人都确信,在长江上帮助满清作战的洋人,都是英国正规海军,那些挂着满清黄龙旗的军舰,则都是英国軍舰。 所以大家之前都认为满清跟英国人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却不知道是什么协议,现在看来就很明显了,显然满清用上海换取了英国的支持,对满清来说,这或许又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把上海租借给英国人,英国人会继续将这里最重要的关税交给清廷不说,还提供巨大的贷款,并且派水兵帮忙打太平天国,反正打不赢太平天国,上海始终是太平天国的,打赢了他们,就算交给英国人,大清也没什么损失,还得到一笔数额巨大的贷款以及未来客观的海关收入,何乐不为。 英国介入了这里,大明不能坐视不管,已经开始跟英国人争夺长江航运的大明航运业,有可能因此夭折,这是不能丢失的利益。 所以陈芝廷紧急面见朱敬伦,俩人商议了一整天后,决定抢先一步,在英国跟满清交易完成之前,跟英国争夺上海的控制权,反正现在上海在大明的手心里攥着,之所以放着李荣椿兄弟不打,不是打不过,也不是真的怕打死他们,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等谈判结果。 如果满清答应将这里交给大明,大明打下这里轻而易举,如果他们不答应,大明就犯不着攻打上海了,相信有一万精锐把守的上海,不是那么容易被攻陷的,到时候打不下来,看英国人会不会自己上。 而且放着上海不打,也是给英国人一个压力,告诉他们,如果不将上海交给大明管理,那么谁也别想得到这里,这也算一枚筹码。 陈芝廷的新要求,让柏贵异常的愤怒,直接就不谈了。 三天后他又来了,这次英国人跟他联袂而来,英国人表示,不接受任何一方改变上海现状,英国一定会捍卫自己在长江流域的合法权力。 英国人的态度,更让人断定,他们跟满清达成了秘密交易。 大明开始拉着英国一起谈,威逼利诱,向各方表示,大明控制上海的目的,不是为了损害任何一方的利益,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山海的安全,以及改善上海的投资环境,提出仿照大明管理的青岛、大连等口岸,承认这里的领土还是清廷所有,大明只是得到行政管理权,并且以青岛、大连举例,向各方展示各种数据,证明在大明公开透明,并且将当地税收都投入到基础设施上,让当地的商业增长率大大提高,排在满清各个口岸的前列。 但满清就是不答应,英国就是不同意。 经过多轮谈判之后,三方勉强达成一个协议,让上海恢复到太平军占领前的现状,并且今后在三方有任何一方不同意的情况下,都不能改变上海的现状,至于上海的统治权,毫无争议那是属于清政府的。 对于英国提出的这个建议,大明倒是有些意外,认为英国人做出了让步,大明只是不希望英国独占上海,其他列强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被英国完全控制的上海,只要英国不控制这里,大明也可以不控制这里,就用租界跟英国的租界平等竞争,不相信竞争不过英国人。 所以大明认为英国做出了让步,英国也看到大明做出了让步,满清得到了他们认为本该属于自己的,三方这才愉快的签署了协议。 后来大明才知道闹了一个大乌龙,英国并没有试图从满清手里夺取整个上海,对他们来说,做生意租界就够用了,英国从清政府手里得到的,还是铁路。 一条从印度起,中间经过缅甸,进入中国云南,然后穿过整个南中国抵达上海的铁路。 大英帝国的宏图壮志,他们打算将中国和印度,两个世界上人口最大的国家,连接在一起,将东亚大陆和南亚次大陆连接在一起,他们说这是一条决定亚洲未来格局的铁路,他们将之称为—— 大亚细亚铁路! ------------ 第六百二十七节 铁路狂热 1878年秋天,一股波及整个世界的铁路狂热,悄然兴起。 从铁路时代开始,每一次经济危机往往都是因为铁路投机而爆发,而每一次经济危机的终结,或者说下一轮经济繁荣期,也都是以再次掀起铁路修建热潮而开始。 而这次也不例外,同样这次铁路热潮,还是先从美国掀起来的。历史上1879年,美国才开始走出经济危机,同时开始铁路建设的热潮,但是由于之前劳务公司推动下,太平铁路在六月就开始通车,最重要的是,恰逢中国北方饥荒之时,之前大量从东岸出口的美国中部地区的粮食,很多就转到了西部,结果太平洋铁路一开通,立刻就运营良好。 在这种利好的刺激之下,美国民间再次开始对铁路产生了信心,投资者认为修建铁路还是有利可图的,至少是在西部修铁路有利可图。 随着太平铁路股价接连上涨,趁此良机,在摩根公司的组织下,北方太平洋铁路当年拖死杰伊库克这个银行巨头的那笔一亿美元债券,终于在时隔六年之后,成功发行,北方太平洋铁路开始动工。 以两大太平洋铁路公司为引导,已经在经济危机中苦苦支撑了六年时间,已经将泡沫完全挤压干净的美国经济,终于开始复苏了。 美国开始大规模修建铁路,随之带动了钢铁业,机械制造业的发展。加上继续扩张的农业,美国经济再次迎来繁荣。 在缺乏监管的美国市场,往往有各种各样的非理性经营方式,过度投机就是其中之一,每每造成严重的经济危机,可是每当高涨的时候,美国人也会毫无理性的疯狂投资,会将繁荣刺激的十分激烈,这次繁荣期一开始,很快就在发达的金融业的推动下,迅速步入高涨,整个国家的信心都很强烈,美国经济起飞的势头八头牛都拉不住。 这对相关国家倒是一个利好,历史上,从1879年到1883年,美国共建成铁路近5.3万公里,约占同期世界铁路建筑量的50%,重工业主要产品产量增加了一倍,钢铁工业的技术水平开始与英国并驾齐驱。但是,美国钢铁工业仍不能满足铁路建设的需求,仍然需要大量进口英国钢铁,甚至开始进口一部分德国钢铁。于是,美国再次成为世界经济走向繁荣的龙头。 现在美国工业繁荣期提前了半年时间,世界经济危机也就提前半年终结了。 后来的经济学家,都将这次经济危机的结束,归因于太平洋铁路的完工沟通了美国东西部,痛死带动了美国东西部经济之间的增长。但也有一些中国经济学家,将经济危机终结的因素铁路修建高峰,向前推到了1866年,也就是山东饥荒爆发的那一年。因为那一年正是大明在北方修建秦皇岛和胶州湾两条铁路的开始时间,也就是说有些专家认为大明为这次经济危机的终结,注入了最初的一股动力。 这种结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胶州湾和秦皇岛两条铁路,几乎同时修建,而且都是超长铁路。现在从胶州湾的青岛出发的铁路,已经穿过了河南,进入了陕西境内,接近西安,这条线路长达1200公里。而从秦皇岛的铁路,先抵达大同,接着南下纵观整个山西,相当于后世的大秦铁路和同蒲铁路总厂之和,更是1500公里的长度。另外还修建了从大连往北通往满洲里的铁路,长度同样是1500公里。 短短几年间,大明同时动工开建的铁路线总长接近5000公里,虽然没有美国修建铁路的速度疯狂,但这依然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光是铁轨就消耗了近百万吨钢铁,加上其他的铁路机车、车厢等附件,大明自己的钢铁生产完全供应不上,所以向外界大量采购,也拉动了世界经济的恢复,因此也可以说这次世界经济复苏,虽然主要拉动力不是来自大明,但大明却是最早开始为复苏注入动力的。 另外在中国其他地方开建的铁路,也带给了世界经济很大的利好。英国要经过大明国土修建的大不列颠之桥,规模丝毫不比大明修建的铁路来的小。俄罗斯从北方南下的铁路线,也是修建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果说这次世界经济恢复,是一次主要由美国领导的铁路热潮带动的,那么启动这一波铁路热潮的,并不是美国,而是中国。 更何况,美国经济复苏的第一批启动资金,不就是来自大明的高额粮食订单吗。 历史的改变总是不经意的,朱敬伦并没有记住准确的时间,并不知道本该明年全世界才能走出1873到1879年的世界第十二次经济危机,当他看到从九月开始,大明进出口双双增长,国外对生丝、茶叶的需求不断增加的时候,他也判断出经济危机大概结束了,想一想已经都六年了,已经是一个难得的漫长萧条期了,所以朱敬伦判断下一轮经济增长即将到来。 这几年朱敬伦的执政方略始终是坚持稳健的改革,而且顺着经济规律,寻求在经济最好的时候进行改革,从而让改革带来的冲击更加的平稳,因此大明这些年虽然也屡屡发生社会问题,可规模都不算大,大多数是个案,没有出现日本那种全国性战争,这也算是朱敬伦的经验带来的一个红利了。 这一波经济增长期,朱敬伦依然要坚定不移的突进改革,根本性的改革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比如普及教育制度建立了,现代司法程序建立了,现代军事制度建立了,现代行政制度建立了,但是这些制度多少都还有一些陈腐的地方还没有去除。 以前的教育,是以科举制,利用国人强烈的官本位思想推动建立起来的,因为在科举中加入了数学,所以小学生们才可以学习数学。效果可以说还算良好,大大提高了大明学生的数学水平。 可因为将主要精力放在推广普及教育上,所以大明政府的科举内容,始终都是以儒家经典和数学为主,其他的历史等学科所占比例不高,因此选拔出来的官员,知识水平其实并不算高,只不过能够应付现代政府行政办公的数字能力罢了。 以前一直运行的司法体系,是以明清法律条文为主,加入了英国的普通法审判程序。可以说最大的改变,是在引入新东西,而不是法律内容上的改变。但明清法律,作为中国古代法律的巅峰之作,跟现代社会还是有很多格格不入的地方。 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在普法法系下,已经积累了许多旧有法律条文涉及不到的判例,是时候以此为契机,将判例收集成册,制定新的法律内容了。 军事制度问题,是在旅欧少壮派的推动下,基本上建立了欧式的军事体制。建立了更专业的陆军、海军军事学校。建立了后备兵员体系,建立了战争动员制度。但到目前为止,这套体系还只是初步建立,大明只有二十万常备兵和二十万预备役而已,相比大明庞大的人口,远远不相称。建立全面的义务兵役制还不现实,可是再增加一倍以上的兵力,让常备兵力和预备兵力加起来能够达到百万人的规模,到还是能够支持的。 政府行政制度,主要是从当年的赫德建立的现代海关推广普及而来,但这套制度在海关和户部这种跟财政相关的部门运行的还比较好,能够极大的打击贪腐,让整个行政体系保持较为清廉的程度。 可是推广到整个行政体系中,慢慢就开始出现问题,在那些没有直接利益来往的部门,不管是监管体系,还是管理效率,都远远不如可以用会计进行审计的部门来的透明和高效,最大的问题是官员办事拖沓,官场中拉帮结派,人情关系复杂,流行各种小圈子,没有背景的人物,不管如何优秀,都很难出人头地。 这套体系基本上不可能诞生出朱敬伦破格提拔陈启沅这种实干型人才的结果。 以赫德领导的门下省之前一直都在收集相关情况,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材料,但之前出于稳定考虑,一直都不敢动,现在时机来了,要趁着经济大势好转,进行一次深层调整。 就好像上次利用经济普法战争后的经济告诉增长期,对军事和教育进行了深入改革一样。上一个增长期,大明建立了新式军事体制,彻底推广了普及教育体系,造就了大明军事力量冠绝亚洲的地位,也让大明的学堂入学率达到了八成,可以说是效果卓著。 这一次改革,则要全面的进行深化,军事上的目标至少是要能够跟欧陆一流强国一较高下;教育上将入学率提高到九成以上,彻底完成教育普及;法律上,以现代社会运行方式为准,调整和新立更全面的法律内容,完成大明司法体系的现代化;行政上,进一步提高整个行政体系的效率,将怠政、渎职等继贪腐之后影响大明行政效率最大的积弊,彻底革除。 大目标上,进行这次革新之后,就算在政治稳定度上不能跟英国媲美,在政府效率上,不能跟德国比肩,但综合效率上,一定要能够赶上欧洲第三,也是世界第三的法国。 ------------ 第六百二十八节 终于可以大张旗鼓了 做任何事有一个目标都很重要,更何况是改革这样的大型系统工程呢,可是之前朱敬伦还就真的没提出过任何目标,没有打出任何旗帜,始终是默默做事,不争辩。 是他不敢跟顽固势力进行讨论吗,是他性格习惯低调吗,都不是。 只是他从不愿意做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他也可以大张旗鼓的改革,但改革肯定是要有一个参照的,大明政府能公开亮出以西方国家和政府为参照的旗号,对大明的各种事务进行变革吗? 假如政府真的这么做了,朱敬伦也不是做不到,官府的官员肯定不能步调一致的推行,朱敬伦可以采用强势的手段,大不了大肆任用那些新派人物,大明有的是那种思想激进,崇尚西方,郁郁不得志的人物,英国殖民香港都快四十年了,他们的教会学校,民间学校,培养出了大把这样的人物,相信这些人是十分在大明全面推行西化的,连洪仁玕在香港待了几年之后,回到太平天国都提出要修铁路、开公司等措施,显然香港社会上,是有一种认为中国人应该完全效法西方建设现代事业的氛围的。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政府强力推行的事业,跟民族的思想严重撕裂,政府越是推行,民众越是叛逆,他们不是从心里接受西方制度的。 日本是现代社会改革成功的典范,可是在先后打败满清和俄国,尤其是打败俄国之后,日本社会就掀起了一股极端的本土主义思潮,开始蔑视西方文明,这种思潮在二战之前达到了顶峰。可以说正是在这种对政府强行推行西化的逆反心理作用下,日本民间社会才变得法西斯化,变得极端。 俄国同样也有这种问题,当年彼得大帝强行推行西化,很成功,俄国变的强大了,但却在彼得大帝死后,社会全面反弹,在俄罗斯帝国之后的几百年历史上,俄国就始终在西化和本土化的问题上,反复的徘徊,总有全面西化派和本地主义派互相争斗,严重影响了俄罗斯社会的凝聚力,也让俄罗斯尽管国力强大,拥有欧洲最好的经济发展条件,却始终在欧洲处于文化和经济上的落后地位。 新中国的全面苏联化,在改革开放后,不也得得到了民间知识界的文化和思想清算吗,政府长期无法跟民间精英在思想上统一,即便发动舆论宣传工具,却始终无法让百姓信赖政府,公信力严重不足。 可西方和美国政府的公信力就十足,老百姓可以骂政府,影视作品可以讽刺政府,但政府出台的各种政策,老百姓是相信的。所以英国人在一战二战中,都可以高呼女王万岁冲锋陷阵;美国大兵嘴里骂着总统是狗娘养的,手上却不会停止扣动扳机。 这是因为欧美政府少有强迫老百姓接受政府的想法和政策的,哪怕那些政策是必须的,老百姓不支持,不理解他们也不敢推行。 而凡是强迫了民众接受了政府推行的理念、思想和文化的,到最后莫不是被民众自发的清算,连带的民众对政府严重不信任,最糟糕的是走向反复的反政府运动中,掀起一次又一次的革命运动。 所以朱敬伦之前从不将民众明显还不能接纳的口号大肆宣扬。 可是东方世界的各种制度已经明显落后了,不能不改革了,所以朱敬伦还必须做事,做事,又不能高调宣扬,那就只能默默做了,大有一种欧洲启蒙运动时期的开明专制特征,当时推行各种政策的腓特烈大帝说,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他允许民众提意见,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 这一次改革,朱敬伦决定一改常态,他打算开始大张旗鼓了。 因为经过这么多年的默默做事,已经做出了大批的成果,这些成果放在老百姓面前,他们看到了,民众的眼睛未必是雪亮的,但社会精英的眼睛绝对看的清楚,看的透彻,就算嘴上不接受,心里也会开始思考,开始对比,开始发出“夷人真的一无是处吗”“中国真的尽善尽美吗”这样的疑问。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工业化带来的财政改善,看到了铁路、马路,给排水工程,电报、煤气灯等现代化设施带来的便利。 尽管在文化和思想上,还没有认可西方完全强过东方,但至少已经在物质上统一了意见,那就是大家都认为,西方人在制器上独具一格,魏源早在三十年前就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满清洋务运动也在各种反对声中迈开了步伐,而大明当然更进一步,民间精英也好,政府官员也罢,在事实面前,都认可了开办西方式的工业,已经是刻不容缓的急务。 政府官员思想的转变要早一些,早在前几年,随着丝茶贸易的推进,丝茶工业化生产的推广,政府收上了大量的财政收入,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搜刮农民,这让早先的官员感到不可思议,所以第一个开始探寻答案,也第一个开始扭转了心态。 民间思想的转化要慢很多,不得不说这次北方的饥荒,起了一个助推作用。 陈启沅领导的工部,这些年一直都是工业化最大的推动部门,朱敬伦没有提出过口号,可是工部却用各种方式方法宣传工业,比如发行了官方报纸《工部报》,介绍各种工业部门,从庞大的钢铁工业到纺织工业分门别类。任何宣传,哪怕是法西斯的愚民宣传,都要树立一个光大的旗号,工部的旗号是富民。 工部不断的宣传,推行工业化,能够让更多的老百姓找到活干,让更多的老百姓吃上饱饭。 可是之前的宣传效果并不算好,真正相信这些宣传的,只是那些本身就愿意相信的新派人物,是那些从小接受洋人教育,从小就被灌输西方文明东方野蛮思想的人物。 而正统的士大夫看到的是,工业化摧毁了传统的社会,机器大工厂让家庭作坊无以为继,这哪里是让更多的人找到活干,让更多的人吃上饱饭,这简直是在劫夺更多人的生计吗。 所以没人支持。 但这次北方饥荒,深深刺激了大明士大夫的思想。 之前新派人物们说,不推动工业化,紧靠传统的男耕女织,是不可能养活中国几亿人口的,大明尽管位于南方,但人口还是大大过剩。新派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建立大批大型工厂,让百姓在工厂里大量生产商品,出口到国外,用来交换粮食养活庞大的人口。 保守派们认为这完全是荒谬之言,多子多福是传统思想,历来都把人口繁盛看作是盛世的征召。男耕女织有什么错,千百年来都是如此,男人耕种抚育妻儿赡养双亲,妇人纺织,织布裁衣,足以让大明百姓衣食无忧。建工厂,只不过是破坏风水,嬗变祖制,大逆不道。 这两派的争论,之前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新派借用马尔萨斯人口论的严禁理论虽然很有说服力,但在没有眼见为实的情况下,保守派是不会死心的,他们有他们的一套理论,可以说双方鸡同鸭讲,谁都不服谁。 但这次饥荒完美的印证了新派的理论,那就是土地真的养不活那么多人了,一个灾荒,就让数以千万计的人陷入死地。 而大明政府押上了一切去救灾的行为,让整个大明深深的卷入了这场饥荒,大明的老百姓虽然不可能饿死,但是生活却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粮食翻了一倍以上的情况下,最穷的老百姓其实也就死饿不死,本来能够温饱的一批中产人群也开始挨饿,上层的富人甚至都感觉到了物价的压力。 报纸则不断的将北方饿死人的情况传回来,还附上照片为证,当看到那一幅幅惨绝人寰的情景,看到有的地方,人像猪羊一样,被剥光洗净,倒吊者宰割出售的时候,这时候讲什么礼崩乐坏,讲什么嬗变祖制,都是那么的无力。 此时大明的保守派也不得不问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这场灾荒发生在大明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呢? 大明政府的救灾行为是有大义支持的,这一点不管是保守派还是新派,都达成了一致,新派认可政府的负责任态度,保守派则说这是圣天子行仁政。 所以保守派们相信,如果是大明遭灾的话,政府也会不遗余力去救灾,可政府能救得过来吗。北方四五省受灾,大明就押上了一切,而且还是无法让所有灾民都活下去。现在大明有南方四省,加上报纸上报道已经攻占的浙江,人口已经达到一亿。如果大明受灾,政府要救则一亿人,恐怕也得很多人饿死。 另外新派重要的一个证据就是,大明之所以能够救灾,而满清完全无能为力,就是因为传统的经济和社会系统,已经无法保护亿万百姓了。如果不是大明建了那么多工厂,大明开了那么多口岸,不是大明引进了债券制度,大明也救不了这个灾。 亲眼看到了结果,亲身感受到了后果,又有一系列现实为证,加上对政府开始认可,保守派们的声音开始变弱了,大骂政府的现象消失了。 朱敬伦知道,新派们的理论,已经渐渐的占据了上风,开始影响这个国家和民族了,但守旧派并没有完全心服,他们只是在事实面前遭受了打击而已。 指望顽固派转变态度拥抱未来是不现实的,但是借着这股新风,政府大张旗鼓的改革,却能够将绝大都数人的思想观念扭转过来,并趁着世界经济复苏的东风,大大的推动工业化的进程。 这些就是朱敬伦决定大张旗鼓改革的原因,一方面广大老百姓开始接受新事物,另一方面保守派开始丧失对民族思想的控制力,而政府此时引导,不但不会引火烧身,反而会在重塑民族思想的过程中,与老百姓建立高度统一的一致性,一旦将来变革完成,老百姓不会感觉到是政府强行将他们改变,而是会觉得是政府在跟他们一起改变,这种情况下,如何会不信任政府呢? 只是大张旗鼓,那肯定就需要一个旗子,一个口号,一个目标,一个方向,这些朱敬伦却早就想好了,他要用这个口号,即团结新派,也照顾老派,将民族思想高度凝聚在一起,以一个紧密的向心力向前冲。 ------------ 第六百二十九节 求新自强图存卫道 喊口号似乎是东方文化的创造。 洋务运动是一个例子,师夷长技以制夷,师夷长技以自强,之后日本的明治维新也有五条誓文,宣称要富国强兵,要大振皇基云云。 好像西方人在变革中,就很少系统的提出这种纲领性的口号,彼得大帝改革的时候,也没什么激动人心的口号,普鲁士在拿破仑战争之后的改革中,似乎也没树立什么改革大旗。 倒是法国大革命和后来的十月革命,都有这种纲领性口号,以此看来,这种东西,往往是带有革命性质的,能够极大的刺激人的精神。 “求新自强图存卫道!” 1878年10月,朱敬伦召集三省六部高官,开始抛出了这个旗号。 接着他对这个口号进行了解释。 求新,在政府层面,是革除弊政,建立新的施政方式,将官场上的懈政怠政,文过饰非,得过且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消极风气和不敢负责的苟且作风彻底消除,激发新的力量;在民间层面,则是引入新技术,开办新产业,增强国家创造财富的能力,让老百姓富裕,也让国库充盈。 自强,则是要激发内在力量,通过培训官府中的官员提高他们的管理水平,破格提拔有作为的官员,提高官府的执行力;民间则号召老百姓依靠自己的力量,进行创造性生产,发展目前的产业,不要在依靠政府,或者借外债等。 求新、自强,可以说都是从目前的实际情况出发,政府需要进行革新,引入新的管理方法,提高效率,让政府的管理能力更强,这种强大,才是真的强大。民间则需要引入新的东西,新的技术,新的管理方法,新的管理思想和经营模式,但一切都只能依靠民间力量自己推动,过去的政府低息贷款,税收补贴都已经不现实了。 相比求新自强,是看得见的,摸得着的,有方针,有政策,可执行的,后两个内容,图存和卫道,就完全是务虚的了,可以说完全是为了凝聚民心,尤其是那些保守派的心理,而提出的。 所谓图存,无非是宣传国家危机四伏,经过十几年的民间思想家的启蒙,大明日益扩大的读书人群体,其实已经睁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他们知道西方列强在全世界扩张的现状,在西方开始萌发的社会达尔文思想的压力下,一大批知识分子都觉得国家有存亡之危,虽然他们的危机感远远没有洋务派官僚或者日本民间和政府来的那么强烈,但是也都感觉,如果大明不能够强大起来,肯定是有被西方人欺凌的风险的,尤其是目前为止英国人还保留的治外法权,那是明显的歧视和不平等条约。 海外华人在各地遭受的歧视性待遇,也极其容易激发民族自尊心,一方面他们从传统教育中培养出了强烈的文化自豪感,另一方面却觉得好像那都不是现实,现实是中国民族目前在世界上的地位步步下降,甚至在欧洲主流观点中,是劣等文化和低等民族。 这些已经觉醒了民族意识的年轻一代知识群体,才是这些口号真正能够打动的,能够真正强烈的激发民族爱国心,从而行动起来,采取措施改变现状的精英人群。 至于早一批洋人培养出来的新派人物,太过激进,就好像日本人那样,太缺乏文化自信心,自己认为自己确实很野蛮,甚至种族自信心,认为日本种族不如人,应该跟洋人借种,对于这些新派,这些纲领性的口号确实很合他们的口味,但他们还会不断的挑刺,认为改变程度还不够。对于这些人,政府给出这样一个变革的旗帜,只是为了让他们明白,政府是有意变革的,让他们知道政府有变革的心,他们不至于急切到要革命。 而老一派保守派,则太过保守和顽固,他们即便看到了事实,认清了现状,却从心里无法接受。对于这些人,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口号就改变心态,但是却可以给他们一个理由,让他们知道,这是民族危亡之下,不得已而进行的变革,是穷则变。所以政府大张旗鼓的打出旗号,只求这批人能够理解,不至于捣乱。 最后的卫道,则是一项尽最大可能团结人心的口号,所谓卫道,字面意思就是保卫自己的道统,这是让那些对自己的文化充满自豪感的人群放心,告诉他们政府推行革新,不是为了以夷变夏,不是为了完全变成西方。 这样的人群数量是最为庞大的,洋务派和顽固派虽然在引入西方科技文化方面有冲突,但有一点,是他们都很坚持的,那就是守卫中国的人心,他们讲的是“以中国人之心,习洋人之巧技”,这就是中学为体的思想,曾国藩认为“洋人所长在制器,国人所贵在人心”。 在大明的精英中,大概九成的人都抱着这种思想,朱敬伦当然不会打击绝大多数人的观念。朱敬伦为了能够尽可能多的团结所有派系,也是煞费苦心了,但什么口号不重要,重要的是执行的内容,推行的政策。 俾斯麦以统一德国为目标,在出台政策的时候,总是用尽可能委婉的理由,表示自己是用最轻柔的声音,推行最坚决的政策。 朱敬伦现在已经可以大张旗鼓的高调革新,这本身对于这个封闭保守了几百年的老大帝国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无论是洋务派的各种口号,还是日本的各种口号,后来新中国的四个现代化等等,其实归根结底不外乎是赶上工业化的列车,一切都得以工业化为核心。 改革行政的目的是为了适应工业化时代的管理需要。改革军事是为了适应工业化时代的新武器。改革教育是为了给工业化提供必要的新型人才。改革经济是为了让传统经济转向工业化模式。 至于口号,从来都只是一个凝聚人心的手段而已,现在可以喊口号了,意味着革新已经慢慢成为能够凝聚人心的方法,这是朱敬伦卧薪尝胆,沉默推行了二十年的成果,他希望政府能够在珍惜和利用这些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 ------------ 第六百三十节 深化改革(1) 所以朱敬伦十分重视,成立了一个改革委员会,表面上以陈芝廷为改革委员会总理,而他自己则在背后把关,他得预防革新出现偏差,这是有历史教训的,每一次失败的改革,最后无不是血淋淋的收场。 所以他审定每一项改革措施。 陈芝廷根据门下省提出的各项建议,并在英国人赫德、法国人路易等一批服务于大明政府中的洋人做顾问的情况下,同时派出大量的改革委员会成员出访欧美,参观欧洲的制度,结合大明的实际情况,有针对性的出台各种改革措施。 政府行政改革中,针对中国人的人情关系造成的特殊积弊,一方面严格约束官员的迎来送往风气,要求官员不得大肆操办各种寿宴甚至婚庆,打着一个极其正义的旗帜,那就是既然做官了,那就是以身许国,全身心的投入为国奉献中来,不得将私情带入官场,也就是从约束官员的私人行动入手。 同时针对官员中的拉帮结派现象,官僚集团中的门阀情况,规定规避制原则。 规定在任何部门中,都不得出现主要领导人有亲戚、同乡关系,虽传统上有内举不避亲的传,确实存在一些一心为公的人,将自己有能力的亲人安放在合适的职务上取得成绩的例子,也有赵奢这样一心为公,连自己儿子赵括都不加以提拔,反而告诉国王他儿子不适合的例子,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心为公,即便是一心为公的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不被情感左右理智,孩子是自家的好,父亲天生就觉得自己孩子棒,那么不避亲的话,没准还会在为国提拔人才的崇高道德感下提拔自己亲属的情况呢。 换句话,即便内举不避亲真的能得到人才,可是跟造成舞弊的概率相比,也是得不偿失的。 在掌握官员升迁任命的吏部,推行最严格的监督机制,任何官员的任命,都不得由一个人了算,至少是三位同级别的官员同意,在提请上级官员批准。候选官员中,有自己亲戚的,老乡的,依然要规避。对每一个吏部提拔的官员,吏部要给予充分的理由,由三位官员联名写一份报告备案待查。 对官员考核体制,建立严格的档案,甚至参考軍队的职务升迁条例,对每一个官员都建立类似的政绩纪律。以此作为吏部升迁、下放官员的主要依据。 为防止吏部官员过于求稳,不敢给自己惹麻烦,而不愿意破格录用优秀人才,只会以吏部档案为根据,论资排辈的情况。制定特别人才聘用机制,特别人才不在吏部管辖范围内,而是由各部门起申请,就该部门的弱项,提出特别的用人需求。在社会上广招贤能,甚至雇佣外籍人员。 为了解决官员的怠政、懈政问题,清楚政府中总有一批官员混吃等死的现象,推行类似明代的考成法,要求各部门官职人员,每年底做来年施政计划,计划必须符合现实,但又必须实质性提高,来年以该计划考核每个人的任务完成度,这显然是类似项目负责制的原则。 但这种项目制,对那些容易量化的部门和工作,衡量起来容易,比如教育部就可以用学生入学率来衡量工作效果,但对那些辅助和配合性的职务来,就很难衡量了。战争中,厨子立功的几率,但是厨子的工作也很重要。 对于那些很难出政绩的工作,则要求这些人员则以容错率来衡量。比如会计,账面上有多少钱,他才能统计多收钱,凭空变不出来钱,也就没有政绩。但他犯错的代价很大,所以这类工作,只要不犯错就可以算合格。但会计不出错,这本是工作的基本要求,长久以后,这样的部门容易变得论资排辈,让能力强的人无法得到破格提拔。 所以又在这种部门执行一些特别规定,比如三年中未犯错的合格人员,可以根据他们自己的意愿,调到更容易出成绩,竞争性更强的岗位上。 采取了这些措施后,还担心有些有能力的人过于求稳,不敢锐意进取,在政府中引入竞争性原则,对每一个政府职员,如果三年内都没有得到升迁,要进行重新考核,如果不是客观原因造成的问题,比如其他人都很优秀,实在是没有空缺的话,那么对于这个人要降级,也就是三年得不到升迁,就必修降级,连续两次降级的人,则予以清退。 这样通过制度,逼迫每一个人不但要兢兢业业做事,简直是要让每个人都要拼命进步,否则就要落后,中国的官场,别开除了,就是降级都很难接受,是有只能上不能下的潜规则的,一个人一旦降级,那是巨大的打击,基本上可以前途无望了。 政府革新的这些措施,是对这些年来弊政的总结,对中国的人情社会文化,十分有针对性。但又严格遵循数字化和精细化管理的原则,在这方面,赫德等洋人顾问认为,大明比西方任何一个国家的规定都要详细和严格。 但谁叫大明是一个人情关系比任何西方国家都要复杂的国家呢,所以就要比更重视个人的西方政府,采取更严格的监督措施才行。 行政改革才刚刚开始,要完成改革至少要两三年时间,要收到效果恐怕得等更长时间,但另一项改革收效却很快,那就是司法改革。 大明的改革始终以稳定为基础,在司法制度上的体现就是,大大保留了就有的法律制度,法律内容上几乎沿用明清法律,只是在当时将一些不符合时代的刑罚手段取消了而已,比如最严重的无非是死刑,绝对没有比死刑还严重的什么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类的酷刑,也废除了株连制度,采用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如果亲朋好友有帮助作案的,则追究从犯的责任即可。 在法律程序上,则引入了英国普通法的程序,以任何人不经过审判不得定罪为原则,其实就是承认任何人都有受司法保护的权力。 ------------ 第六百三十一节 深化改革(2) 英国司法的特点就是陪审员裁决制,陪审员的权力相当大,其实就是让民众审判民众,这是附和人性的,比如两个妇女吵架,其实为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却能吵得十分激烈,大家争的其实并不是鸡毛蒜皮,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公道。因此往往一边吵架,一边拉着看热闹的人给他们评理。让公众认可自己,往往比吃亏还是占便宜本身更重要,这种对公道的追求,就是一种人性。 陪审员制度,就可以理解为,是争执的双方,找看热闹的公众给他们评理,出发点并不是从任何法理上,而是直接从公众的个人情感,因此更附和大家的观念和认知,所以这种审判方式,往往受到不同地区的风俗民情影响,同样的事情,可能在此地是不合理的,在彼处就是合理的,因此同样的案件,有可能出现不同的结果。 经过二十年的积累,这样自相矛盾,模棱两可的案例已经很多了,作为判例的话,让法官都很难把握。 所以也是到了进行一次改革的时候了。 将全国各地的案例都收集上来,进行对比分析,对相同的案例进行综合对比,然后通过专业的法官群体进行辩论,判定最正确的案例为成例,形成正式判例。 英国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在长达几百年的时间里,不断的通过判例,将不同地区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看法,慢慢统一起来,所以英国的法律,还有一种统一世界观的作用。 对于这些判例的整理工作,是十分缓慢的,因为他们处理的判例是海量的数据。 但司法改革可不止这一项工作,大明的法律算不上健全,因为大明的经济跟西方在形态上还存在着时代差,大明从满清这个古典王朝时代开始转变,才不过二十多年时间,西方却已经是进入现代社会了。 所以西方在法制上,还有大量大明欠缺的内容,比如大明法律体系中,缺乏大量的经济和商业的立法,过去明清法律在这方面,也主要集中在刑事方面,比如商人经营活动中出现的争执如何裁定等等。 但却欠缺类似股份公司法、专利法之类的意在促进经济发展的法律。 不过在二十多年的革新中,遇到相关问题,朱敬伦总是会通过政令,或者皇命的形式,集中出台政策,现在这一条条政策,就会集中起来形成法规。同时参考欧美商业法律,出台一套完备的大明商法。 通过法律的形式,正式确认了股份公司的合法地位,保护了有限责任的合法性,同时明确规定了公司成立的方式、流程等等。 在进行试验和摸索了十年之后,朱敬伦才决定以法律的形势,大规模推广股份制公司,鼓励使用集资的方式,来短时间内完成资本积累。 而之前推行的,比如改组福健会馆航运业,上海沙船航运业,其实都算是试验而已,为大规模推广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也摸索了一条可行性方案。 教育改革上,决定进一步立刻科举,督促把当官作为终生理想的学生们,学习更多的知识。于是开始废止过去那种只考数学和儒家经典的方式,并且对年龄做了规定,只有到了十八岁,才可以参加科举。这是针对这些年总是会出现一些十一二岁就不但能做优秀的道德文章,数学上还非常精通的妖孽们考中科举的现象。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规定小学以上才能考科举,则是为了给平民一个平等的机会,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能让一个劳动力脱产一只读书到十八岁以上的,如果只给中学(县学)以上的学生科举的机会,会引起极大的民怨。 将科举分科,添加不同的新内容,比如洋务司就需要考西方列国的历史,鼓励学生们去了解国外的人文历史,了解国际大势,而不是沉浸在四书五经营造的虚幻中。考法院法官的学生,当然要掌握法律知识,而不能像传统的官员,甚至根本不通法律,招一个刑名师爷来帮自己,这种官员不要也罢。 利用科举,利用国人热衷于做官的观念,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不是现代教育的理念,只能是权宜之计。 教育的根本目标,还是给社会培养合格的公民,大明的普及教育,曾国藩给其中注入了一股精神,曾国藩后来名声臭了,但是教育司将曾国藩的一些观念保留了下来,那就是为国家培养君子,曾国藩认为,学校的作用就是培养道德高尚的君子,这显然比培养合格公民的目标要高了不少。 曾国藩的观念之所以被保留,自然是因为附和大明官员们的观念,比如广大的普及小学校(乡学),往往都非常重视礼制的教育,不懂礼貌怎么能成为谦谦君子呢。 跟上次不同,这次教育改革的重点,已经不再是乡村教育了,虽然提出了入学率超过九成的小目标,但相比现在已经达到八成的入学率,这个目标并不大。 只是这个入学率,指的只是男童的入学率,女童的入学率还是个位数。极端保守的乡村社会,无法接受女童跟男童一起上课,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或者男女七岁授受不亲,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其实不止中国,西方国家这个时代也是相对保守的,宗教观念越强的国家,就越保守,但女人读书已经被一些先进思想者所接受,西方人的解决办法是办女子学校,美国就是女子学校大国。 21世纪的韩国,大学之前男女甚至都是分校的。 显然西方的保守观念跟东方达成了默契,大明的解决方法也是办女校,为数不多的女童入学,也都是在女校,个别上南校的女童,那只是异类,比如个别不太计较这些东西的老夫子,他会亲自教授自己的女儿跟其他男学生,在自己的亲自监督下,他不在乎体统问题,但这只是个案。 教育司今后十年的目标就是,让女童的入学率能够跟男童看齐,这等于重建一套教学机构,需要的投入十分巨大,而且主要得国家来投入,这一次再也鼓动不了乡绅阶层参与了,因为乡绅们不会认为女孩有读书的必要,他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教育改革真正的大动作,是大明打算开办大学了。 之前的大明没有大学,但却并非没有大学程度的教育。其实在兵工厂和广府学宫,都已经可以算是大学级别的教育,但两个机构都不够正规。 兵工厂采取学徒制,过去是招募学徒,通过夜校给他们补课,最早一批学徒,就是从字都不识的状态下,一步步走向工程师程度的。这些年随着大明教育的发展,兵工厂已经不需要从基础开始培训学徒了,但是夜校制度还是保留了下来。兵工厂能够招来的学生,不过是一些小学学生,知识水平局限在数学和识字程度,因此需要给他们继续补充一些现代知识,比如化学知识,几何知识,更高一些的才是机械知识,矿产知识等等。 总之一个十岁的学徒,要从兵工厂的教育体系中成长为一个师傅,那么至少得努力十年以上。他们从学徒成为帮工,其实只需要三五年时间就够了,因为兵工厂的技术工作,大概三五年就可以掌握了,因此可以说,大半时间都是在学习理论知识。 兵工厂现在依然有二十多个瑞典技术人员留了下来,基本上这批人是不打算回国了,打算终老大明。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从斯德哥尔摩工学院毕业的,也就是老诺贝尔读的那所学校,堪称瑞典工程师的摇篮。 这些人不但以自己的学识,培养了兵工厂大批工程师,而且翻译了全套的瑞典工学院的教材,虽然没有正规的进行分科,但实际上,大明兵工厂的夜校,采用的就是瑞典工学院的教学模式。 稍加改造,这就是一所工业大学,包含矿业科学、机械工程、化学技术与工程、土木工程等专业。 而广府学宫则主要是民间学校那些学生始终没法考中科举,但其实知识水平已经合格,甚至相当优秀,所以不断的进学,从中学性质的县学升入高中性质的府学,从府学升入学宫后,其实所学的课程,基本上都已经是西方大学中的教材了。 现在学宫贵为大学程度的教育机构,聘请的国外大学的教授,配着专业的翻译来授课,可是这些学生仍旧以当官为目的,没有从事研究的那种观念,宁可报名去乡下当一个教师,也不愿意去企业里做技术。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朱敬伦认为,还是思想观念的问题,他需要建立真正的大学,而不是教授大学知识的学堂。 所以广府学宫将改组,专门招募那些不以当官为目的的学生,招生简章上就说明白,这里是做学问的地方,想当官者莫入,大学里的学生,也不会有任何考科举的特权,更不会直接得到以教师身份成为政府雇员的机会。 为了引入正经的大学精神,朱敬伦决定,这次从现代大学的鼻祖,德国聘请一批教授,能用理念忽悠就用理念忽悠,毕竟到了这种程度的学者,金钱往往也打动不了,倒是向东方传播科学知识,反倒很可能引起一些人宗教般的热情。 因此这次教育改革的重点,是围绕建立两所正规意义的大学,建立这两所大学的目的,不是为了学习大学里的教材,而是为了培养现代大学的精神,而现代大学的精神,是德国洪堡大学的洪堡提出的,那就是大学的意义不在于传播知识,而在于创造知识。 这正是之前的学宫欠缺的。 ------------ 第六百三十二节 肥皂是新产业 这轮改革的最后一个方向是军事改革。 文鸢他们上次军事改革,本来的目的是向建立义务兵役制,可是大明当时八千万人口,现在则必然会突破一亿人口,因为一千多万人口浙江和四五百万人口的云南,将很快就并入大明的版图。 一亿人口,而且是经过太平天国战乱,老弱病残经过自然淘汰后,主要以年轻人为主的一亿人口,这样的人口结构和规模下,进行义务兵役制,那得组建多么庞大的軍队。 所以朱敬伦始终认为,大明这种人口规模,根本不适合搞义务兵役制,而应该主要采用募兵制。 軍队的薪水不低的情况下,年轻人当兵的热情很高,募兵制不缺乏兵员。 所以这次军事改革甚至可以说算不上是一次改革,因为不涉及根本性的制度变化,仅仅是以目前的军事制度,进行数量上的扩编而已。 扩编的目标是,将正规军扩充到三十万人,预备役达到七十万,已经动员能够组建一百万的軍队。 各项改革的筹备持续正正一个秋季,在年底前终于相继出台各种措施。 这些措施显然还不可能马上收到效果,但是大明的经济表现确实开始变好了,显然这是世界经济变好带来的影响。 显著的标志是丝茶出口规模的上升,在过去的五年间,这两大出口产品增长几乎陷于停滞状态,生丝出口额仅仅提高了百分之十,而茶叶出口竟然只上升了百分之五,显然大明的这两项产业已经完全饱和了。 由于丝茶贸易的疲软,这几年间大明的进出口增长也很缓慢,仅仅从八千万两增加到一亿两而已,而且由于进口钢材激增,进口额增长速度远远高于出口增长,去年出口只有六千两百万两,而进口就达到了七千四百多万两,这还没有计算粮食进口,否则的话贸易逆差得用十亿两计算了。 大明生丝工业这两年的衰退第一原因当然是经济危机,经济危机的影响人群,主要是城市中产阶层,不管是中国本国,还是西方市场,消费丝绸的都不可能是乡下的农民,而是更懂得追求生活品质的中产阶层,正是因为工业化早就了西方广大的中产阶层,才让生丝变成了一项大宗贸易品。工业革命之前,中国生丝出口最多也就是千担计算,但现在已经是十万担的生产规模了。 第二个原因则是大明商人在江浙地区开办了数量众多的机器缫丝厂,让江南地区的生丝品质大大提升,席卷西方市场的同时,其实也挤压了大明生丝的出口份额。所以这几年生丝产业才举步维艰,出口始终无法扩大。 但总的说来,对大明生丝工业的资本积累是有利的,因为垄断江南及机器生丝的生产,攫取的利润远胜在大明境内开办缫丝业。江南蚕茧质地优良,气候造就的独特优势,不是短期内能够被竞争对手超越的。但是江南生丝主要是手工产品,存在一个不均匀的死穴,所以价格上是很吃亏的。 这导致西方人将江南的生丝进行重新加工之后,反而能够大获其利。法国人记载,“在里昂普通白丝每公斤价值47法郎,而再缫丝(即以一般土丝加工重摇的产品)则值63法郎”,江南的土丝出口法国,法国人再加工之后都能获利颇丰,这本身也是因为江南生丝自身的品质确实优良。 清朝维新派文人陈炽在1896年著作的《续富国策》中记述道:“中国出口之生丝,每包百觔,仅值三百余金,上海西人所设缫丝工厂,购中国蚕茧,以机器缫之,每包值七百余金,高下悬殊,中国湖丝出口二、三百年,各口通商六、七十年,上海西人设立机器缫丝厂亦一、二十年……即收取每包七百余金之利,中国尚可谓有人乎?” 现在大明缫丝资本进入江南,其实就是取代了后来外国人,尤其是日本人在上海设立缫丝厂开始攫取超额利润。 目前大明在江浙一带创办的缫丝工业,已经占了江南生丝产量的一半,但是利润水平却比土丝高一倍以上,几乎是对半开的利润。 而且大大促进了江南生丝的出口,去年一年出口的生丝达到了四万包,价格达到四百五十两一包,利润就高达两百两,其中一半为大明商人占据,就赚取了四百万两的利润。 但广東生丝出口被挤压的只有六万包,每包正好一担,而且广東生丝在交易所挂牌价,始终都比江浙生丝低很多,江浙生丝去年价格是四百五十两,比广東生丝要高七八十两。 这一切在今年开始改变了。 之前丝价低迷,让整个缫丝产业变得困难,但最困难的还是手工缫丝,即便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广東地区的生丝产业依然有一半在使用手工缫丝,机器缫丝主要集中在南番顺三个桑蚕生产密集的地方,而在其他零星分布的养蚕区,手工生产则占了绝大部分。随着市场的持续低迷,尤其是前几年,丝价一直徘徊在四百两以下。导致手工生产陷于停顿,反倒是促进了机器生产的推广。 到今年,已经有七成的生丝生产采用机器生产了,报纸上这样描写机器缫丝,机制丝“身动而滑,质匀而白”,“惟汽机费用虽繁,然丝条柔而价值高,其法优良,其利尤巨”,市场上厂丝价格比土丝(手工丝)约高三分之一,早年继昌隆缫丝厂刚刚开业的时候,“期年而获重利”,简直就是暴利。 正是因为机器缫丝的推广,让大明生丝在经济危机中,也始终占据相当的市场份额,而且在西方已经打开了品牌。 从去年开始,生丝价格和出口数量开始快速增长起来,一开始是因为1876到1877年,意大利蚕丝歉收,引起了丝价高涨,辑里湖丝的价格甚至涨了一倍,高达七八百两银子,同时大明的生丝出口也猛涨了一成。 谁也没想到今年行情继续看好,前半年是湘军攻入了江南地区,导致江南生丝生产受到打击,生丝挤压而运不出去,让大明生丝出口规模继续扩大,价额也终于涨到了四百两,后半年则是因为国际经济恢复,加上救灾铁路运力持续扩大,开始将大明的生丝等原材料运往灾区,让灾民开始生产手工绸缎。 这些利好,让大明缫丝业终于开始强劲的恢复,才到十月份,就已经完成了去年全年的产量,接下来的秋冬季节,本就是大明生丝的旺季,有可能产销两旺,甚至今年有望出口达到八万担以上。 在利好刺激下,这些年积累了资本的资本家,尤其是在江南地区建厂的荣记等巨头,纷纷开始新建、扩建新工厂,经济危机在生丝行业,第一个熬过去了。 除了生丝行业,仿佛是越好的一样,在今年下半年,民间投资开始激增,重工业领域技术壁垒过高,因此民间资本主要集中于轻工业领域,不止缫丝业开发再次增长,在造纸业,榨糖业,都掀起了采用机器生产的热潮。 但最让朱敬伦重视的是,两个行业的突然变化,一个是肥皂工业。 这个工业的意义在于,他是化学工业,这此时的大明,算是绝对的知识密集型产业了,化学工业正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主力之一。 不过跟许多其他行业一样,第一个将肥皂工业引入大明的,还是西方人。 中国本土的肥皂生产,是从唐代的澡豆发展而来,到了宋代就已经出现了方块状的香皂产品了,但之后技术就变化很小,大明传统的肥皂,依然主要是使用宋朝时候就基本固定的配方,以皂荚磨成粉,跟猪胰研磨,加入一些砂糖,以及根据喜好添加不同的香料,最后用猪肉粘合在一起,压成方块,因为这种传统肥皂的生产,主要原料为猪胰,所以老百姓称作胰子。 现代肥皂跟中国传统的胰子,最根本的区别在于,现代生产经过了化学反应,同时也能够规模化生产,因为跟皂荚、猪胰这些原料相比,肥皂工业的原料脂肪更容易存储和运输,因此可以大规模集中起来加工生产,效率大大的提高。 第一个引入肥皂工业的,正是大名鼎鼎诺贝尔,不是诺贝尔做火药做腻歪了,打算开辟新的生产线,而是因为大明是一个基础工业薄弱的国家,诺贝尔要生产炸药,最主要的原料之一甘油,就是肥皂工业的副产品,所以诺贝尔才专门修建了一座肥皂工厂,用来给自己的工厂提供原料,至于利润,诺贝尔还真的看不上眼,因为什么产业的利润,也不能跟火药相比啊。 事实上,正是诺贝尔鼓励他的一些员工投资办厂,才开办最早的几家肥皂厂,诺贝尔只是希望得到廉价的原料,所以很乐意让一些员工出去创业,他甚至给还他们了第一笔投资。 诺贝尔这几年火药生意利润丰厚,随着他火药生意的成长,肥皂工业也就跟着成长起来了。 另一项产业,倒不是什么新产业,而是纺织业。但朱敬伦同样重视,甚至更加重视,因为纺织业这种劳动密集型产业,恐怕才是工业化最锋利的利器,因为他能最大程度的解决就业问题,让更多的农民,变成城市中产阶层,而这个阶层又会带动一个庞大的国内市场。 ------------ 第六百三十三节 工业革命降临 对于纺织工业这种西方所有工业国家中,都当之无愧的第一大产业,连在欧洲中部山区的瑞士都有自己的纺织工业,对西方技术最为了解的大明工部不可能不重视。 可是这几年官府无论怎么推动,除了陈启沅这样不计较收益的政商外,棉纺织工业真的很少有人问津,主要原因是赚不了钱,经济危机期间,纺织工业的霸主英国,向全世界廉价倾销棉纱和棉布,导致陈启沅自己的工厂都在大肆亏损,如何说服别人投资办厂呢,没想到今年突然就多了几家新的投资者。 春江水暖鸭先知,一个在香港从事进口棉纱、棉布生意的商人,根据手里掌握的行情,让他认为,投资纺织业已经有利可图了,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后,引入了全套的英国机器,在交通便利,极有港口又有铁路,但地价远没有九龙那么高的东莞联手建立了一家纺织厂。 这时代英国人的倾销是商业行为,可没有政府在背后支持,也没什么高额补贴,只是商人们压低价格,希望撑过经济危机罢了,可一旦这种亏损倾销得不偿失,他们是没有动力持续下去的。 另外随着西方国家,尤其是德国人在普法战争后发了大财,用法国赔款建立了金本位,国际银价继续下跌,以黄金为衡量标准的英镑相对于以白银为货币的大明市场就越来越贵了,货币的贬值,让纺织工业变成了一项有利可图的产业,度过英国的先发优势划出的那条利润线。 在东莞的第一家纺织厂永泰棉纱厂,永泰棉纱厂以进口印度棉纱加工,然后通过铁路,远销珠三角地区,通过水路或者广州进行周转。投产第一年就一炮打响,获利颇丰。 这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中国人爱扎堆有时候也是好事,尤其是在工业推广阶段,周姓富商成功经营了第一家纺纱厂后,今年立刻就有三家同时兴建投产,大明棉纱业的曙光终于出现了。 对于这种有带头作用的企业,朱敬伦向来很关注,他派人悄悄去打探了一下消息,找行内人做了一份详细的商业报告,他突然惊喜的发现,气象不同了。 这两年顽固派们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代表的可不仅仅是顽固派本身思想的变化,反应的是整个国家新的风气。 不敢说全民都接受了工业化,但已经出现了一大批人,了解了西方,知道西方历史和现状,知道工业革命的威力和意义。 但最重要的是,思想本就比较开放,传统道德观念比较单薄的商人,对于投资兴办新式产业不但不抵触,反而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寻找那些可行的项目了。 而大明现在已经出现了一大批,在开放后从国际贸易体系中,积累了一定资本的商人,其中有跟洋人做生意的商行,甚至有直接给洋人做代理的买办,他们积累了资本,又不抵触西方工业,当行情好的时候,他们当然会大举进入工业领域。 这种现象,让朱敬伦深受启发。 他参观过丹麦、瑞典等西北欧国家,他知道,那些国家都已经开启了工业革命。根据他的了解,这些国家工业革命的起因,主要还是英国技术的扩散。 瑞典、丹麦、荷兰等国,都是不约而同的在1850年代展开了自己的工业革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那就是英国在1830年,开放了本国的机器出口禁令,之前英国机器可是作为一项国家机密保守的,所以法国、德国才会想方设法的偷盗英国技术。 但问题是,机器禁令开放后二十年,这些国家才相继开始工业革命,为什么不是一开始工业化就蓬勃发展呢? 朱敬伦之前不太清楚,现在他大概明白了,恐怕这二十年,他们通过英国的机器生产,了解,掌握了工业化生产方法,最重要的是让这些国家在思想上出现了变化,朱敬伦在巴黎世博会之后去了瑞典等国,看到了他们飞速增长的工业生产,但同时也注意到他们保留了大批手工作坊。 可在几个手工作坊的采访中发现,这些作坊主一个个并不是不想搞大工业,而是受限于资本和技术,其实一个个都十分希望改造自己的作坊,建成机器工厂。而之前,这些作坊组成的行会,恐怕是最反对机器化生产的组织。 可见二十年对工业化的见证,让他们对工业化的抵触削减了,反而开始积极拥抱起了工业化。大明何尝不是这样,从朱敬伦开办兵工厂开始,也几乎过去了二十年了。茶叶和缫丝工厂,在各地开花结果,尽管都不算什么大规模工厂,可是由于分散在广大的乡间,靠近原料产地,也靠近保守的民众,将工业直接展现在最广大的农民面前。 这种眼见为实的宣传意义,远胜过报纸的大肆鼓动,所以大明百姓的思想其实也为工业革命做好了准备。 了解到这个新现象之后,朱敬伦立刻意识到,似乎政府还没有为工业革命的到来做好准备。 工业革命跟工业化是两个概念,工业化的范畴更大,只要是用工业的方式在取代传统生产,就是工业化。但工业革命,专指那种短时间,高密度进展的高速工业化现象。 之所以有革命一说,就是因为他的进展是狂飙突进的,另外革命还有激烈改变传统社会的意义在里面。当然工业革命这种革命,对传统社会的改变,还是要远小于暴力革命的。他毕竟是通过经济的方式,因此较为温和,可是副作用也更小。 现在工业革命的威风开始吹起,朱敬伦不知道能不能席卷成一场惊涛骇浪,但他必须为此做好准备,政府能做的,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给低息贷款式的粗放方式了,已经积累了一定资本的新兴资本家们需要的,也不再是初始资本,而是一个良好的市场环境。 国内的市场环境通过正规的法律和高效的行政体系可以保证,但是外界带来的冲击,就不是法律能够保障的了,必须重新更改关税税率。 朱敬伦提出建议,大幅度提高目前大明工业化进展最快,又主要以本国市场为主的行业税率,其中包括棉纱、棉布,钢铁、机械,肥皂、皮革,造纸,榨糖八大新兴产业。 但最大的阻碍是,这其中的棉纱、棉布,钢铁、机械,最大的进口国就是英国,而当年大明为了从英国人手里要回海关权力,给予了英国商品最优的税率,现在要改变,势必要跟英国起贸易冲突。 引起战争倒不至于,毕竟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当年的大明了,虽然打不到伦敦去,但自保有余。关键是贸易冲突爆发后,大明可承受不了英国人的报复。因为英国不但是大明最大的进口国,同时也是大明最大的出口国。大明最大的出口产品之一,茶叶的最大出口目的地就是英国。 可以说打算提高关税保护的这八大行业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茶叶从英国获取的利益,因此单纯利益上来讲,完全是得不偿失。但在长远意义上来讲,却必须培育这些新产业,因为大明不可能靠丝茶吃一辈子,不可能靠丝茶完成工业化。 所以税务司毫无犹豫的就宣布了大明的新税则,宣布从明年开始,对八大产业加征八分之百的关税。 果然英国人第一时间就发出了抗议,要求大明履行旧有的通商协议,而大明则以此为契机,建议英国人坐下来好好谈谈新的通商条约。 ------------ 第六百三十四节 大明的以夷制夷 北方的救灾工作依然以铁路公司为主导,低调的进行中,已经甚少有饿死人的情况了,并且灾民自救之后,大明的财政负担也大大减轻,大量灾区的手工艺品出口各国,倒也带上了一种感情色彩,很多西方国家不但不禁止,那些带有理想主义或者道德崇高感的媒体,还大声呼吁购买这些来自灾区的手工艺品,就是在救灾,宗教团体也在本国宣扬这种理念,每每组织募捐的时候,还以出售这些商品为方式,在这种道德感召下,购买中国手工产品,甚至成了一种流行文化了。 虽然说让西方人带着道德优势,以一种施恩的心态购买中国的工艺品,有些伤自尊,但客观带动了中国传统手工艺品在西方的流行,手工艺品跟工业产品最大的不同是,其中带有文化的因素,也对中国文化在西方传播起到了促进作用。 救灾工作其实已经完全进入正规,甚至可以说已经基本成功了,因为各地的灾情已经开始好转,最多明年灾区就不再是大明财政的负担,甚至能通过扩大的贸易,带来经济效益。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政府的工作渐渐回归到正轨,不用一切都围绕着救灾转了,随着运输的改善,灾区的粮食主要来自美洲,大明国内的粮价开始回落,从最高的四两一担,回落到了二两一担,但之前一两一担粮食的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 灾是救过去了,但政府却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不得不开始寻求善后事宜。 这时候朱敬伦提出革新的要求,对政府来说,也有着客观的需求,因为太需要扩大财政基础了,否则连债务利息都可能还不上,这样大明政府就要被债主接管了。 大明前后欠下了五亿两内债,以及折合白银十三亿两的美国和英国债务,平均四厘的低息,每年也得七千多万两,而且还有镑亏问题,每年的利息恐怕会达到八千万两。 所以:“我国政府必须高关税税率,扩大关税收入,以此偿还外债。” 大明总税务司张子良对威妥玛说道。 张子良十多年前就已经当上了大明最大的口岸九龙税务司,十来年下来,终于爬上了大明总税务司的高位,他卸去九龙税务司之后,去欧洲考察学习了两年,当时德国刚刚打败法国,正在成为后起之国探索的榜样,德国经济学家在国际上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于是德国经济学家李斯特那一套用关税保护脆弱工业发展,而不是英国那一套对比优势理论,打动了张子良。 或者说张子良主要是因为他是总税务司,所以才倾向于提高关税,他需要用增加财政收入来取得政绩,另外还能加上一套保护本国工业的堂皇大旗,何乐而不为。 威妥玛却不接受,他是得知了大明税务司通过的明年税收章程后,得到英国外交大臣的训令,要他尽量制止大明这种侵害英国商业利益的政策,英国人认为,大明的新税则,几乎是针对英国的。 “不不不,贵国必须遵循与我国的约定,否则我国有权力采取相应的制衡措施,这会让两国陷入不利境地的。” 张子良点点头:“希望贵国理解,我国提高关税,实乃为了偿还债务,尤其是外债,更在优先偿还之列,而贵国是我国最大的债主,我想贵国不能对本国的金融业的利益得失,视而不见吧?” 威妥玛耸耸肩:“这是两码事,偿还债务是贵国的责任,贵国在借债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允诺,以自己本该履行的承诺作为损害我国利益的理由,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至于贵国的偿债问题,除了关税,还有别的方式筹集资金的。” 张子良摇摇头:“纵观列国税则,贵国推行自由贸易政策,法国紧随之,而我国亦随其后,我国税率值百抽五,堪称世界最低。敢问贵使,我国的利益是否被侵犯了呢?” 英国在完成了工业革命之后,在各种产业上,对其他国家形成了绝对优势,于是开始鼓吹自由贸易,为了做表率,他们第一单方面宣布大幅度削减英国关税水平,将大部分商品的税率都限定在了15%以下。 法国人被英国成功忽悠,也加入了自由贸易体系,削减了大量的高税率。可是有两个国家,一个是德国,一个是美国,却始终信奉保护主义,德国关税平均超过百分之三十,美国在这次经济危机期间,大幅度提高了关税,高达百分之四十七。 大明的低关税,却并不是被英国忽悠的,主要还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大明独立建国的时候,如果不接受英国的相关关税,他们就不可能承认大明,当时不承认大明,那对大明来说可是生死攸关的,况且当时满清的海关权力都转让给了英国,大明即使接受了低关税,至少还把海关权力拿了回来。 现在大明想要行使这种权力了。 威妥玛知道张子良的意思,但他还是正色道:“还请贵国以国际公法为守则,尊重贵我两国签订之贸易协定。” 张子良叹道:“我国与贵国之贸易条款,是1866年签订之商务协定,此协定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还有三年即将到期。如果此次贵我两国不能达成新的贸易协定,我想我国政府无论如何是不会延续这份对我国极为不利的贸易协定了。” 《1866年贸易协定》,其实主要是因为香港苦力问题而引起了,大明以鴉片贸易为威胁,最后大幅度提高了鴉片的进口关税,收回了鴉片关税的自主权,但其他关税税率依然必须跟英国协商解决,并且在这份协定中,免除了十多个行业的英国商品税率,纺织品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免税产业。 完全免税的政策,主要是换取英国支持废除苦力贸易的,因此当时明知道这份协定会给予本国纺织业摧毁式的打击,但朱敬伦还是不得不答应下来。 现在苦力贸易在全世界都废除了,鴉片也基本上在大明绝迹,如果仅从利益考虑,是到了大明该重新考虑这份贸易协定的时候了。 威妥玛知道这是威胁,东方国家对商务的不重视,让西方人很费解,大明虽说开放了,但国人还是对通商没什么好感,认为洋人就是因为通商才来到大明的,他们不喜欢洋人,也就不喜欢通商。 但威妥玛不敢轻易妥协,刚刚过去的十月份,在整个经济危机期间顽强坚持的大英帝国经济,终于迎来了最沉重的一次打击,英国最大的银行之一格拉斯哥银行,因为负债1200万英镑而倒闭,终于引发了英国的深层经济危机。很快,负债500万英镑的西英格兰和南威尔士银行破产。英国铸钢生产能力为300万吨,实际产量只有100万吨。每吨苏格兰生铁的价格从1872年的102先令降至47先令。纺织工业在劫难逃,兰开夏20%的纱绽和织机停工,60%只能部分开工。 本来从1873年开始爆发的世界经济危机,对英国的并没有那么严重,这次危机主要是德国普法战争大发横财后的过量投机和美国华尔街推动的铁路投机引起的,危机也主要在重工业领域作用。 英国国内的投机现象并不严重,各种产业相比并没有生产过剩,影响最大的重工业中,生铁产量在1872年为685万吨,1873年降为667万吨,1874年降至609万吨;影响也主要是因为美德两国的经济危机,尤其是美国铁路投机停止后,让英国生铁出口量大幅下降,1872年为396万吨,1873年为347万吨,1874年下降至296万吨,1876年更降至259万吨。英国本国则因为已经投资饱和,铁路和造船生产自然下降,导致机器制造业生产下降。 但在英国最主要的棉纺织业中,虽然价格下跌,但产量其实还有所增长。 可谁能想到,就在美德两国相继开始走出经济危机的时候,英国经济危机却在漫长的坚持后,进一步加剧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威妥玛答应了大明提高关税,限制英国商品输入的通商协定,这无异于是政治自杀。 所以威妥玛坚决不让,让谈判陷入了僵局。 时刻关注谈判的朱敬伦也清楚,英国突然爆发的深层经济危机,让这场谈判不是个好时机。 但他认为,提高关税,保护相关产业,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必须逼英国妥协,不过是古代还是后世,中国与西方国家交往的过程中,始终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中国是一个超级大国,相当于整个欧洲,而欧洲国家却诸侯林立,在这种巨大的体量差距下,中国总是能占到便宜的,因为中国是以一个欧洲级的规模,跟一个个省市,甚至县级对手谈判。 现在的大明虽然还不能代表整个中国,但实际控制区已经达到一亿人口,经济发展速度很快,消费能力增长带来的巨大市场,是欧洲国家不能忽视的。因此分而制之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说白了也就是李鸿章推崇的以夷制夷。 可李鸿章的以夷制夷失败了,因为最后所有洋人反而拧成一股绳来瓜分清朝,朱敬伦明白,以夷制夷的关键就在于分而治之,可李鸿章在操作的时候,却是一体均沾,给西方列强,无论大小都予以厚待,比利时那种小国都可以跟大英帝国享有同等的关税优惠,享有治外法权。 在这种情况下,人家不一起合起伙来才怪呢,因为只要有任何一头狼能从满清身上咬下一个口子,其他饿狼都能从这个口子里吸血,那么凭什么让他们争斗呢? 要让野狼争斗,就必须是食物不够,必须让他们认为别国多吃一口,自己就少吃一口,这样才会争斗。 所以朱敬伦要玩的以夷制夷,最关键的核心是,得先给英国人找一个抢食吃的对手。 翻遍在东方开通利益的各大强国,俄国经济实力最弱,英国不会有危机感;美国虽然经济实力强,但在卧薪尝胆从不跟大国相争;德国正在消化吸收普法战争后的成果,俾斯麦最关注的是如何把象征意义的德意志帝国通过柔软的手段凝固成一个真正的德国。 所以选来选去,就只有在普法战争中失血过多,正急于在全世界攫取营养,恢复国力的法国最为合适了。 “跟法国人谈一谈吧。谈出一些建设性的协议,不能让英国人在东方过的太舒坦了!” 在谈判陷入僵局之后,朱敬伦决定中止跟英国的谈判,转而与法国人合作起来。 ------------ 第六百三十五节 法国的困境 法国是一个民族主义情绪浓郁的国家,国民高度的民族身份认同,在屈辱的刺激下,极其容易形成一种非理性的仇恨,这种仇恨当然是针对德国的,因为普法战争他们受辱了。 所以普法战争之后,法国政府到民间都充满了一种复仇主义情绪。 在这种爱国主义的刺激下,法国人筹集到了超额的赔款,1873年偿清了给德国的军费,在英国、俄国等国际力量的监督下,德国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法国撤军。 撤出驻扎在法国的軍队之后,俾斯麦再也无法利用占领法国来限制和压制法国,于是决定采取他擅长的外交手段,试图在整个欧洲孤立法国。 1873年,德国先后拉拢奥匈帝国和俄国,签署一个三个君主国之间的同盟条约,因此称为《三皇同盟》。俾斯麦甚至还试图拉拢英国签订一个海陆同盟,但是被英国拒绝了,大英帝国正在掀起一场光荣孤立的新式外交热潮,只打算关起门来,主要是关起欧洲的大门,在欧洲国家不向外扩张的情况,独享大英帝国的世界殖民地蛋糕,在英国来说,与其卷入欧洲无休止的纷争这个烂泥潭中,不如让欧洲国家自己互相玩平衡,而英国则拥有世界。所以英国拒绝了俾斯麦。 尽管用尽了外交手腕,可是俾斯麦还是发现,法国似乎失控了,脱离了德意志帝国手里的缰绳,变得不可预测起来。 法国因战争刺激起来的民族情绪别说德国人了,就是法国政府自己都控制不住,德国撤军之后,依靠强烈的复仇情绪,1873年5月,力主对德复仇的极端保皇派人物麦克马洪元帅在天主教的支持下,成为了法兰西共和国总统。 这年8月,法国南锡主教发表了《牧师的信》,公开号召法国教徒为阿尔萨斯和洛林回归法国祈祷,一个月后巴黎主教发表了类似号召,法国民族情绪达到狂热。 教会为什么要支持法国的民族情绪呢,主要是信仰问题,通过武力促使德国统一的普鲁士,是一个新教国家,而法国是一个天主教国家,历史上就因为宗教问题而爆发过三十年战争,所以普法战争之后,德国不但吞并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两个天主教地区,连并入德国的南德地区,其实也是天主教地区,这导致天主教的势力大减,教会非常不满。 法国教会在这个历史阶段,是由一群十分狂热的宗教领袖统治的,在全世界都不断掀起各种宗教问题,包括在中国,越南等地都因此而爆发战争。 教会的鼓动,让法国民间情绪激昂,报纸天天叫嚣要开战。 法国政府在麦克马洪元帅的领导下,也拼命的重建武装力量,另一方面,法国政府其实也没什么选择,在激烈的民族情绪面前,要么选择强硬,要么他们就只能选择道台,这种共和制国家,受迫于民众舆论而普遍缺乏外交灵活和政策空间的弊端,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无法避免。 面对法国的民族情绪,以及法国的重新武装,让俾斯麦压力很大。 他对此针锋相对的回应,先用德国民间力量还压制法国民间力量,通过舆论战,试图让法国妥协。在俾斯麦的推动下,德国民间情绪也很激烈,这场战争不但刺激起了法国的民族情绪,其实对德国民族情绪的刺激更大,没有这股民族情绪,俾斯麦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将信仰新教的北方跟信仰天主教的南方弥合起来,因为历史上,因为宗教问题,他们自相残杀的更惨烈。 在俾斯麦的推动下,德国报纸开始威胁法国,扬言,法国既然要复仇,那么德国就应该在一场注定要爆发的战争面前采取主动,向法国发起主动攻击。 俾斯麦利用这股战争舆论,促使德国议会增加了军事拨款,通过了一个七年军事法案,持续扩张德国軍事力量,以此威胁法国。 法国外交部长利用了德国的威胁,向欧洲大国发出求助,说德国正在准备发动对法国的战争。 结果法国取得了外交胜利,各大国舆论普遍不支持德国,认为普法战争后,德国已经强大到了威胁欧洲平衡的地步,不应该允许德国继续削弱法国。 在各国舆论下,俾斯麦不得不做出了妥协,命令报纸发表安定人心的文章,慢慢平息德国的民间情绪。 可是德国的民族情绪容易压制,法国人却真的不想和平,他们处心积虑打算尽快复仇,这不仅是民间舆论的问题,也是法国政治家的诉求。没有一个政治家会承担永久放弃阿尔萨斯和洛林的责任,所以法国只能与德国为敌。而且法国看到了国际舆论是支持法国的,他们更希望尽快爆发战争,从而借助英俄等国的力量,夺回失地,甚至更进一步肢解德国,让欧洲大陆恢复到过去的德国分裂状态,法国就能获取战略安全,并且再次站在欧洲强国的位置上。 到了1875年,德国人又给了法国一个机会。 英国驻德大使罗素在大使馆举行晚宴,各国大使纷纷参加。 在宴会上,德国将军拉多维茨跟法国大使说,“如果法国处心积虑的想复仇,那就不要指望德国的政治家会等待法国积蓄力量和缔结联盟后才发起攻击”。 德国将军的不负责任之言,被法国外长德卡兹利用,将其原话印成文件,送给各国政府,以此证明德国有进攻法国的意图,试图再次引起各国对德国的警觉。 结果英国和俄国向德国发出了抗议。沙皇和英国代表各国政府,派代表去柏林,要求德国不要对法国发动战争。 俾斯麦焦头烂额,再三保证德国并没有发动战争的计划,这才慢慢平息了危机,此事让俾斯麦明白,他构筑的欧洲均势已经被打破,他的外交已经失败,跟俄国的同盟根本就是一纸空文,根本就无法保护德国,所以这次危机后,俾斯麦提出了辞职,只是德皇没有批准,俾斯麦都搞不定,让德皇找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但是这场危机也让法国人明白了,德国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而列强的干涉却是虚无缥缈的,法国人不能将自己的安全寄托在英国和俄国的保护上。 结果是法国政府的复仇声音也慢慢减弱,他们需要继续足够的力量,才能真正的复仇。而普法战争后,法国失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两个煤铁资源中心,工业实力大大下降,他们需要从海外取得利益,从而弥补法国的不足。 在中国历史上,也有过这种战略,蒙古兴起之后,不断南下打击金国,金国的应对不是强行阻击,而是同样南下,打着失之蒙古夺之南宋的战略,最后金国灭亡了。 这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战略,看起来有十足的道理,事实上却是一种极其低劣的战略,首先从精神上来讲,没有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的狠劲,是不可能让一个帝国恢复往日的荣光的。 从事实上讲,他是一种避重就轻的手段,治标不治本,是回避矛盾,那么矛盾始终都会爆发,法国衰弱的根本,是因为遭受了德国的重大打击,只有强硬的回击回去,才能重塑法国在欧洲的地位。但法国没有这么做,反而开始向海外扩张。 日本后来也选择了这种缩头乌龟式战略,在列强的侵略下,他们打着从邻国朝鲜和满清身上得到弥补的计划,起初看似成功了,但却也让日本失控了,最后注定要失败。而且也让日本的国际地位始终无法成为一流。 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例子,刚好与之相反。战国时期,秦国执行的是张仪的连横战略,但是后来在苏秦的运作下,东方五国合纵攻秦,以五倍的兵力进犯函谷关。在面对外交战略失败的困境下,秦国人没有选择向强敌投降,一寸土地都不肯交出来。而是选择跟五国联军血战,这种直面困境的勇气,最终成就了秦人的一统天下。 在任何时候,战略战术都只是辅助,国家间的竞争,始终都是一场血与火的正面较量,认不清这个残酷的现实,或者不敢直面这个惨烈现实的国家,是永远无法真正站起来的。 法国如今就是这种状态,在面对德国的压迫状态下,法国选择了向海外扩张。犹如当年一波波游牧民族在来自东方的匈奴、突厥蒙古等强悍民族的压迫下,不断的往西方迁徙一样,他们恐怕也是打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想法,可一个个都消失在了历史中。 中国民族虽然也面对这种压迫,甚至亡国,却能一次次回击,从而一次次重现站起来,而印度人大多数时候选择规避风险,所以一次又一次被统治。或许有些人不承认这种区别,认为太过虚浮,但请看看21世纪,有多少国家对中国的崛起忧心忡忡,而印度经济开始飞速发展后,大家眼睛仍然盯着中国,没有印度当成威胁,反而将其看作一种制衡中国的潜在力量。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中国人虽然也丢人的自卑过,但只要迎来稳定的发展机会,都会选择正面顶过去,而不是油滑的规避。 法国人向海外扩展另一种解读,其实就是在规避德国的压力,从世界民族大迁徙的大历史来看,其实就是法兰西民族在日耳曼民族的压迫下,开始从大陆上向海外迁徙而已。 所以才会出现让人很不解的一种情况,当法国人叫嚣着复仇的时候,俾斯麦就通过媒体反威胁法国,显得无比的恐慌,乃至应对失措。因为俾斯麦看到法国人团结一致,要向德国复仇的时候,他真的很恐惧,他清楚,哪怕德国能一次又一次打败法国,但这种有底蕴的民族,只要不丢失精神,总会重头再来。 而当法国开始向虚弱的海外地区扩张的时候,俾斯麦不但不担心法国力量因此而增强,反而大力支持法国去海外拓展,因为俾斯麦很清楚,法国的这种曲线救国,其实就是放弃了在正面跟德国竞争,一旦法兰西民族失去了这种迎难而上的精神的时候,德国也就不用担心了。 难道法国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法国政治家又不是白痴,问题是他们看明白了,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加上确实缺乏勇气,所以只能被迫选择向海外扩张。 但向海外扩张有一个最大的困境,那就是他们越分散力量在海外扩张,就越无法摆脱德国对法国的威胁状态。 因此即便是扩张,也无法安心扩张,进退维谷,他们无比需要获得其他大国的支持。 大明毫无疑问是一个大国,从人口上说,欧洲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相比,沙俄也才九千万人,要到一战前才能达到一亿五。从经济上说,虽然大明工业基础还很薄弱,但是工业化速度很快,尤其是在茶叶和丝织工业领域,天赋太好,哪怕这两个工业都不可能成为支柱性产业,可在经济上意义重大,因为这两项产业都是经济效益非常出色的高度商品化产品。 最关键的是,大明在东亚地区几乎没有天敌的超然地位,让全世界找盟友的法国觉得,在东亚地区跟大明的合作,虽然无法削弱德国对他们本国的威胁,却能够有效的保证法国在东亚的利益,甚至能帮法国进一步开拓远东利益,弥补本国经济的疲弱。 因此法国人早就积极的找过大明了,他们希望跟大明在东亚展开全方位的合作,包括产业和金融上,都要加深合作,法国认为两国间有广阔的合作空间,但之前大明经济不景气,朱敬伦变革的意愿不强烈,加上北上救灾的包袱,因此就没有跟法国人合作,现在出于制衡英国的考虑,加上经济条件改善,大明更能承担改革成本了,那就不妨真的跟法国建立一个长远的,积极的,建设性的深度合作。 ------------ 第六百三十六节 明法全面合作关系 双方都有合作的意愿,所以当大明向法国表示,愿意考虑法国之前提出的合作提议,开展广泛的,积极的合作后,法国人马上就积极回应,双方进行初步接触后,法国人很快就从国内派来了最专业的专家来进行商谈。 双方都组建了最专业的团队,进行最广泛,最深度的合作,合作的广度和深度,让法国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即便是一个欧洲国家,跟另一国进行这种程度的合作,都不敢轻易进行,更何况是两个文化差异如此巨大的国家,尤其是一个之前最最保守的东亚国家。 一时间法国都有些担心这种程度的合作,法国是不是能够承担起来,倒是大明展现了积极乐观的态度,坚信亚洲和欧洲两个最有历史和文化底蕴的国家在一起,一定能够爆发出埋藏在文化层面的超强力量来。 法国人之所以如此担忧,那是因为大明竟然将许多最核心的领域拿来跟法国合作,比如国家度量衡制度和货币政策。 大明决定放弃古老的传统度量衡制度,全面采纳法国提出的国际单位制度。 相比中国古代的尺寸、斤两等度量衡,法国人在近代提出的度量衡显然更加的科学,比英国的度量衡都要科学,比如英国的许多单位,其实就是国王随意制定的,英尺、英寸莫不是这样,听说英尺就是男人的脚长。后来修铁路的时候,标准规矩直接就是两匹英国马屁股的宽度,因为最早的火车是马拉的。 这种早期古典度量衡都有这种弊端,所以英国人在20世纪都放弃了英制单位,只有美国坚持了下来。 美国可以自成一体,是因为美国本身就是一个世界,而欧洲却需要合作。大明不想向美国那样坚持维护自己的传统度量衡,朱敬伦相信尽管中国同样也是一个世界,但如果中国能够更开放的跟世界合作,中国会更强大。 所以选择法国人的度量衡,是非常合理的,因为后世全世界都通用这种标准。 法国的度量衡提出的完,更加附和科学精神,比如他们的长度单位“米”,是在1790年5月由法国科学家组成的特别委员会,建议以通过巴黎的地球子午线全长的四千万分之一作为长度单位一米,这显然就比随便丈量男人的脚长要科学的多。 更重要的是,法国提出的国际单位制,各个度量衡之间是有联系的,“吨”这种重量单位,跟“米”这种长度单位,以一立方米水为一吨形成联系,时间则是因为西方钟表的传入,早就在中国形成了初步的认识,而长度跟时间结合就是速度单位。 总之法国人提出的度量衡,是一套基于科学计算有机联系在一起的,一整套标准单位。 但大明并不打算完全放弃旧有的制度,因为更改旧制度是要付出高昂的成本的,无数的文史典籍、会计账册都在以旧单位进行记录,要更改过来代价高昂。所以大明政府打算通过建立跟法国度量衡之间的联系,从而将大明度量衡跟国家单位统一起来。 具体的做法是,引入科学的“米”作为一个中间单位,规定大明的传统单位尺寸跟米之间重新进行度量,一尺为标准三分之一米,寸则为三十分之一米。规定了长度,其实就变相的规定了重量。大明一斤是旧有的标准,老百姓用的斤核定在590多克,而海关采用的则是606克左右,连内部都不统一。 另外担这个单位,其实开始是一种容量单位,跟一斛相等,可是用容量来衡量粮食本来就不科学,一斗、一斛、一担粮食,在干湿程度、颗粒饱满度等不同的情况下,重量可以相差很多。 海关担则使用重量计算,一担就是100斤,民间跟国家化的海关同样不一样。 所以大明的度量衡其实早就该改了。 法国人惊讶大明竟然要一次性使用整套的法国单位制,其实是大明自己要改革,反而拉出跟法国合作作为幌子,一时间惊到了法国人而已。 在采用法国标准制度后,废除了半斤八两的传统重量单位,重新核定大明一斤为五百克重量,但为了减小更改成本,依然尽量跟旧单位靠拢,比如一担过去是一百斤,相当于现在的一百二十斤,于是直接规定以后海关采用的一担就是一百二十新的“斤”。 更改度量衡还只是让法国震惊,大明货币革新也要跟法国保持一致,就让法国人有些莫名的惊喜了。 早在拿破仑时代,法国除了推行国际单位制外,还尝试推行统一的货币制,拿破仑建议被他送上各个国家王座的兄弟们,在铸造货币的时候,跟法国保持一致,这样就能方便互相之间展开贸易了。 由于当时拿破仑权势滔天,他的哥哥路易都在他的武力下,成为荷兰国王,第一个接受了这个建议。后来拿破仑的軍队平推欧洲,其他各国也纷纷开始建立跟法国一只的货币制,初步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欧洲货币区,所以后来很多国家的货币都叫做法郎。 拿破仑的侄子拿破仑三世再次成为法国皇帝后,在1865年再次倡议,欧洲国家建立一个统一的货币联盟,各国都以法国的货币体系为基础,主币的含金量定为0.2903225克黄金或者4.5克白银,可以在各国间等值流通。主币为面值100、50、20、10、5法郎的金币,同时发行5、2、1法郎和50、20生丁的银币。小于20生丁的辅币不能在各国间流通。由于有关国家此前基本上都在实行相同的货币体系,因此纷纷采纳。 拿破仑三世建立货币同盟的意图,除了方便贸易之外,显然还有政治因素考虑,如果大陆都采用法国的货币单位,显然对法国的国际地位是大大的提升。 现在大明这样一个东方第一大国接受法国的国币体系,对现在国际地位大大降低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来说,可能拥有更加重要的政治意义。 但同时更重要的是经济意义,如果法国跟大明的货币能够统一起来,那么法国跟大明之间的贸易肯定能取得压到英国的优势,跟这样一个大国建立良好的贸易关系,对法国经济的促进作用无法估量。 因此法国十分积极的答应帮忙,甚至愿意出借一一法郎作为大明稳定新货币的资金。 另一方面,其实大明货币体系,也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为了救灾,大明发行了巨额债券,导致金融体系大受打击,纸币已经完全跟贵金属脱钩,完全靠法定地位支撑,但依然不断贬值,跟白银的兑换比例已经从前半年的二比一,变成了三比一了,显然再不进行改革,大明的货币体系有崩溃的可能。 新的货币体系最大的目的,就是要重新跟贵金属之间建立联系,目前列强都在推行英国人倡导的金本位,因为黄金相比白银更加稳定,可是大明是一个传统的白银货币国家,贸然建立金本位不现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黄金储备,又欠下了巨额外债,建立金本位,只能是痴人说梦,强行推进,只会是再一次的崩溃。 但法国人倡导的拉丁货币同盟,因为不但定义货币的含金量,还规定了含银量,其实是一种金银复本位,对于不能一步走到金本位的大明来说,是一种相当现实的选择。不过其实法国自身的拉丁货币同盟也在瓦解,白银越来越起不到计价的作用,法国在一定程度上,其实已经开始转为金本位,不断的重新修订货币跟白银之间的比值,无力维护金银之间的比价,这也是普法战争后法国经济地位下降的后果之一。 所以大明加入拉丁货币同盟,其实更具象征性意义,大明的金银复本位,恐怕更多得用白银计价,通过修正跟黄金之间的比价,来进行货币的升值和贬值。 法国人既然愿意在大明财政快破产的时候,还肯借海量的贷款,大明当然乐意,刚好缺一笔改革经费,于是欣然笑纳。 跟重建度量衡一样,也是通过重新规定货币的贵金属含量,来完成货币改革的。 新货币的单位依然是两,但是两这个重量单位本身,已经成了标准的五十克,而此时的国际金价为1比16,所以大明规定,一两纸币的贵金属含量为3.125克黄金,或者50克白银。 并开始铸造第一批标准金银币。 相对于这些极其吸引眼球,充满政治意义的度量衡和金融合作之外,其他方面的合作意义可能更大,但却缺乏足够刺激眼球的亮点,因为双方在其他方面的合作范围实在太广了。用双方的话来说,就是建立全面的,统一的经济贸易关系。 具体措施是双方都出台具体措施促进贸易规模的扩大,通过免税、补贴在内的一切方法,无比保证在未来五年内,双方目前的贸易量扩大一倍以上。 ------------ 第六百三十七节 英国的小动作 在双方都很积极的情况下,一项内容庞大的《明法扩大贸易协定》,很快就出台了。 协定规定,大明和法国之间全力合作推动大明生丝向法国出口,大明放弃对出口法国的生丝征收出口关税,甚至保留减免在生产和流通过程中的流转税的权力和义务,法国则放弃对大明进口生丝征收任何关税,同时保留减免在生产和流通过程中的流转税的权力和义务。 所谓保留义务和权力,指的是,一旦对方采取了所有手段后,依然无法达到扩大贸易规模的目标值,则另一方保留的权力即刻转变为义务马上执行,如果达到目标,则视为权力,对方可以选择执行和不执行。 也就是说,五年内,如果大明出口法国的生丝出口额无法翻一番的话,大明将会率先减免流通过程的流转税,也就是相当于退税补贴了,如果依然无法达到目标,则法国也将相应的给予进口以补贴。 除了明显对大明有利的生丝贸易之外,还有明显倾向于法国的产业,比如钢铁工业。 普法战争后,法国开始重视重工业,大力建设重工业几乎成了国策,连诺贝尔都迎来了春天,尽管他不生产军用火药,可是因为他的火药,在战争中被普鲁士軍队用做爆破工具,战后法国终于给诺贝尔发了许可,允许他在法国开办工厂,不但一改往日禁止私人生产火药的态度,给诺贝尔提供贷款让他办厂。 法国开始极为重视重工业,尤其是跟军工生产最为息息相关的钢铁工业,而大明是一个欣欣向荣的钢铁进口大国,开启的铁路建设热潮,对钢铁的需求与日俱增,之前是被免税的英国钢铁制品垄断,现在法国不但得到了免税的待遇,甚至有可能享受到两国同时的补贴,这对法国钢铁业是一个巨大的利好。 相关的其他产品的详细规定,多达三十多种,有法国的成衣、香水、红酒、钟表等等,大明的纸扇、绣品、草编、陶瓷等等。 双方几乎同时免除了对方的各种手工艺品的关税。 因为法国相信他们的各种时髦奢侈品能够征服大明中产阶级的芳心,而大明也对自己本国门类庞大的传统手工艺品充满信心。 朱敬伦到没有那么强烈的信心,他相信借助文化话语权优势,法国的奢侈品很快就会占领大明日益成长的富豪们的腰包,但是他相信,中国传统手工艺品也必将大举进入法国市场,并在法国这个世界奢侈品市场上经受考验后度上一层金,开始热销其他国家。 经过一个月的友好谈判后,在1879年1月22日前,也就是中国丁酉年、清光绪五年,日本明治十二年,大明十三年(1866年北亰登基算起)农历新年之前,明法双方签订了内容庞大的条约,并且规定在中国新年之后即刻执行,昭示两国同样急迫之心。 此时英国的深度经济危机日益严重,英国棉纺织工业在经济危机期间,依然在扩大生产规模,结果此时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导致英国危机深重。 其实这跟西方国家的工业发展有很大的关系,英国推行自由贸易政策,可是德国等国,却采取贸易保护政策,结果各国都相继开启了本国的工业革命,都在本国开战了纺织工业,连俄国都有规模庞大的纺织工业,以美国棉花、英国棉纱为原料生产布料。 这些国家的工业发展,大大抵制了英国产品的输入,结果世界上最富裕的欧洲,对英国来说,却只是一个小市场,英国棉纺织品最大的客户,竟然是贫瘠的,过去世界第一大棉纺织品生产国印度,因为英国无法左右欧洲各国的关税,反倒能够在印度推行高额的棉纺织品税率,对英国手工作坊征收远远高于英国本国机器工厂的重税,还大大降低英国棉纺织品的关税,用政策,将印度打造成了一个出口棉花原料,进口棉纱和棉布的殖民地经济。 可即便印度进口了英国出口棉布的七成,印度庞大的人口每年消费英国15万吨棉布,占总消费量的百分之五十四,英国棉布无法占领的市场是精美的印度手工棉布,但印度手工品也随着印度人的越来越贫困,销路越来越狭小了,受此影响,印度的纺织工人从1850年的600万纺织工人,下降到只有250万人。 印度棉纱工业因为引进了英式棉纱机器,结果飞速发展,纺锤从1861年的338000个增至1874年的593000个,印度本土对棉花的需求量翻了几番。印度纺织企业不仅能满足本土市场,也有了出口能力。但此时印度纺织业的规模与英国相比仍十分弱小,印度纺织厂每年消耗的棉花数量仅是英国纺织厂的7%,但英国人已经坐不住了,通过一个法案,规定印度对英国进口纱线免征关税。 印度对英国棉纱免税,英国对印度棉纱征税,殖民政府还在印度推行沉重的生产税,结果印度的棉纱工业化就此中断了。 可英国管不住大明政府,尽管跟英国的关税协定还有两年才到期,还无法对英国的纺织品课税,但1879年新年后,大明马上宣布了对纺织品的补贴案。 来自法国的贷款,让大明的财政稍微宽松,就马上宣布,五年内开设棉纱、棉布工厂,不但完全免税,而且在进口棉纱、机器设备时,还能享受到退税待遇,在资金融通方面,则给予一定比例的贷款。 结果1879年前几个月,大明的棉纱、棉布工厂继续大规模投建。 《工报》开辟大篇幅,向工商界宣传政府的政策,表示政府将会尽全力保护纺织工业,号召大明业界努力开办现代化纺纱、纺织厂,促进大明的工业发展,给更多人工作,缴更多税赋。 大明纺织工业的发展,以及大明跟法国之间合作的加深,让英国产生一种正在被排挤出东亚市场的焦虑,在国内经济危机影响下的不满舆论,让英国政府认为自己在远东外交上,遭遇了一次失败。 可是英国在这一带蛮横惯了,他们不是以低姿态来迁就大明,反而开始采取对抗姿态,开始找大明麻烦。 他们正式介入了大明和满清正在进行的领土交换谈判。 去年大明就跟清廷达成了用云南换江南的共识,之后又因为上海问题纠缠了许久,最后上海问题成为悬案,留待以后解决。 但是协议还没有签订,因为满清还没有打下天京,还没有办法完全履行协议。 清廷在打下天京之前,他们也没有余力,从天京撤军,控制明军现在控制的徽州等地。 对于这个协议,英国之前是知道的,但是他们没有介入,采取了默认态度。 因为英国帮助清廷,最大的目的就是修建一条从印度的加尔各答通往上海的大亚细亚铁路,这条铁路在中国境内,经过上海、杭州、南昌、长沙、贵阳到昆明,其中要经过浙江、江西两个大明领土,加上云南境内爆发了长期的回人叛乱,英国也认为大明控制这里,更能保证这个地区的稳定,所以才没有反对。 但现在突然跳出来反对,那就是明显的找茬了。 或者是出于制衡大明,或者就是纯粹为了找一张可以做让步的外交底牌。 因此英国表示,云南江南领土交换案,影响到了英国在云南的利益,不希望满清跟大明进行领土交换。 同时暗中鼓动清廷,对大明采取强硬态度,英国将全力支持清廷的诉求。 显然英国人已经开始担心大明的发展速度过快,影响他们在中国地区的利益了,历史上,他们为了防止经济落后的俄国向长江渗透,不惜跟小小的日本结盟,现在大明已经将领土扩张到上海近郊了,英国如果不担心,那就不正常了。 但英国没有亲自上阵的习惯,所以就打算采取欧洲大陆上那一套,联合大陆国家制衡大陆国家,而在东亚大陆上,唯一能够起到这种制衡作用的,就只有满清了。 但现在清廷的軍队第一目标是攻入天京,将太平天国这个最后的巢穴,彻底铲除。 眼见大功告成,曾国藩反而越发的稳健,他在天京的行动,甚至已经不能用稳健来形容了,而是显出了一种胆小的假象。 湘军在跟太平军的会战中,胜率越来越高,大胜关一战歼灭太平军数万,然后进兵至天京城下,可是天京外城上百公里,城里甚至能种粮种菜,外城城墙大多数也只是一些土墙,还是明朝留下的朽坏不堪的土墙。 围这种城没有意义,只有真正推进到内城城墙,才有可能彻底包围天京。 因此像占领雨花台、狮子山这样的战略要地才有意义,上次包围天京,也是曾国荃强行占领这些要地,然后用一万士兵,拼死阻挡住了李秀成组织的几十万大军的进攻。 可是这次,曾国藩麾下猛将明明已经推进到了雨花台,只因为陷入李秀成軍队的夹击,曾国藩就果断命令后撤,而且军事行动上极其保守,推进缓慢,已经引起满朝文武的猜忌,可曾国藩依然我行我素。 在这种情况下,让清廷跟大明翻脸,英国人就是付出再多的代价,恐怕清廷也没有这个胆子。 但清廷没有胆量,大明得知英国在背后怂恿满清之后,却决定向满清动手了。 大明舰队几乎全部出动,生火起锚,目的是赶往尚在战区的天京! ------------ 第六百三十八节 太平天国最后的希望 从自己的本心出发,李秀成是真的不想再打一场天京保卫战了,但他竟然也不想像上次一样,选择迁都。 这一切都是因为时移势易,如今的太平天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天平天国了,如今的李秀成也不是过去的李秀成了。 自从上次在明军的帮助下,成功打破曾国荃对天京的包围之后,整个太平天国的国策,基本上都是由李秀成拟定的。 尽管内部有许多掣肘的力量,但大体上太平天国在按照李秀成的意志运行,以李秀成当年在石达开手下进行安庆改制,到后来他自己开辟苏福省积累的经验来重新勾画,事实上,太平天国在变成一个正常国家,至少是亚洲意义上的正常国家,也就是传统的家国天下。 李秀成吸收了大量的读书人,让他们在官府中任职,给他们高官厚禄,跟本地士大夫进行了和解。这就是为什么,王韬那个读书人,会给李秀成写建言的原因,因为李秀成是太平天国中唯一一个不反对孔教的权贵。 在李秀成的努力下,整个国家建立了地方政府,尽管效率上还说不上高,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自上而下,统一起来了。 因此其实李秀成他们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个国家。 拥有国家之后,就不再是流寇了,他无法做到当年那种流动作战的习气。如果要突围,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哪里另起炉灶,而是考虑几十万人出发,粮草不及从何而来?如何得到地方势力的支持等等? 越是考虑这些问题,李秀成就越对突围感到绝望,因为他发现,天下之大,已经没有太平天国容身之处了。 几年前天京被围的时候,远征西北的扶王陈德才回军救援,可是到了河南、安徽一带,却发现当地人已经不是像当年那么支持他们了。 说不好听点,当年他们起兵的时候,南半个天下几乎都是直接接受投诚,很少打硬仗,这也是太平天国跟朱元璋当年起义时候最大的不同,朱元璋通过一次次血战锻炼了自己,而太平天国太顺风顺水,太太平了。 之所以如此,太平天国说是因为他们得到了老百姓的支持,满清说他们裹挟民众。两种情况都有,当时,全天下老百姓生活异常辛苦,国家在疲弱之下已经苦熬了几十年,就等着一星火焰点燃了。 所以太平军到处打砸地主家的大院,劫掠官府的府库,分给老百姓,分给穷人,确实迎合当时百姓的心声。但是他们得罪了所有的地主实力,打砸孔庙则连下层读书人都得罪了。 可现在以曾国藩为代表的地主和读书人都已经经受了考验,他们都站出来了,陈德才之所以在豫皖边界被击败最后自杀,就是因为他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地主武装紧追不舍,就是因为地主和读书人自己组织了起来,可以说陈德才并不是死在了清军手里,而是被这种武装起来的,农村的自发武装力量所在阻止,这才让清军有条件调集軍队予以追杀的。否则以他们那种游击作战的方式,在这个通信不畅的时代,还真的找不到他们。 后来北方饥荒,之所以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饿死了两千万人,灾区却显得极为平静,甚至有能力抵制洋人救灾,就是因为乡村社会在太平军运动之后,已经高度组织化了,这种组织对个人的约束已经到了饿死人都不能造反的程度,太平军在想要游动作战,哪里还有半分机会? 另外还有一群洪姓王爷,他们也不想走,他们在这里过的太好了,根本不想改变,加上上一次李秀成成功在曾国荃围城两年之后,打退了曾国荃的奇迹,让他们心生侥幸,洪秀全则继续躲在皇宫祈祷,天天嚷着天兵下凡。 好的一方面是,在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汪海洋和杨辅清再也不能跟李秀成最对了,他们带着残兵败将开始跟李秀成通力配合。 这也让李秀成产生了某些幻想。 可这幻想一次次被稳健的曾国藩打破,李秀成伏兵、诱敌,统统被湘军识破,或者是保守的湘军根本就没有给李秀成机会。 湘军如同豪猪一样,武装到牙齿一点点往前拱,一路修建坚固的营寨,根本不急于求成,一点一点压缩太平天国的生存空间。 他们终于打到了雨花台,几乎是用壕沟挖到这里,用营垒筑到这里的。 在陆地上湘军稳扎稳打,在水路上,也在逐步蚕食,他们在芜湖修建了坚固的水寨,然后不断的出击,配合步兵沿着江岸不断的前进。太平军水师多次出击阻击,可均无功而返。 明军告诉李秀成,帮助湘军作战的,是英国人。 是的,现在李秀成还跟明军有联系,因为他盛怒之下抓捕了太平天国境内的大明商人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不久就释放了一批人,这批人是一直跟太平军做生意的商人,他们能给太平军带来紧缺的粮食和军火。其他商人虽然没有释放,也主要是担心他们破坏太平天国的防御作战,江南一带大量地方官投降明军就是例子,李秀成不敢让这些人在来游说天京的官员,否则谁知道天京的官员会不会跟明军勾结呢。 虽然没有放这些人,但李秀成也没有杀他们,这让他跟明军并没有撕破脸。 大明修建的长江水下电报线也没有中断联系,依然让上海跟天京之间有通讯,在下关还在太平军水师的控制下的时候,李秀成重新恢复了跟大明的官方联系。 其实李秀成自己都清楚,他还隐隐期望着,大明能够回心转意,能够重新跟太平军联手对敌,而现在这越来越成为他唯一的希望了。 似乎真的是上帝保佑一般,形势真的发生了转变,大明跟英国因为贸易问题突然交恶,英国人插手了满清和大明之间的领土交换,而大明则通知李秀成,将派一只海军前来天京。 这似乎又是一次,大明解救天京的故事,可真相到底是什么,李秀成自己都摸不清楚。 李秀成站在城墙上,亲眼看见了一队庞大的明军舰队驶入下关,他们在海上排成一线,前面的已经入港,后面的甚至连烟筒都还看不到。这些军舰有大有小,但最大的不过千吨,是大明的内河舰队,平常在珠江和近海活动,现在全部都调到了江南。 最后手下回报,一共五十八艘明军战舰,最大的十几艘是千吨级,大多数是五百吨到八百吨,最小的也有三百吨以上。 这五十多艘军舰的到达,如果李秀成松了一口气,跟湘军水师,或者说英国海军多次交手之后,他引以为傲的十艘铁甲舰只剩下了三艘,其他辅助军舰更是一艘不剩,跟世界第一海军的交手,让他真正体会了一次什么是世界第一,那种完全无力对抗的感觉,让人十分绝望,不管是你占优的时候,还是你被动的时候,你都会发现输的总是你,这种感觉,他容易产生无法对抗的使命感了。 别说李秀成了,这是英国人几百年来积累的威势,在这种威势下,拿破仑当年组建了数量远超英国的舰队,却被纳尔逊一战摧毁,后来德国人风风火火的跟英国海军竞赛,可真到了开战的时候,一艘艘德国无畏舰却只敢在水雷的保护下躲在港口里生锈,没有半点勇气去跟英海军决战。 大明海军未必真的敢跟英国海军对抗,但面对二三十艘打着湘军旗帜的小型舰艇,明军还是无惧的。 他们进入下关的目的也不是跟英国海军对抗,而是重新打通天京水路,除了能够上演上一次独占这条水道的故伎,让大明商人发一笔横财之外,最重要的是让太平天国绝处逢生,也让满清觉得自己有功亏一篑的危险。 事实上就是一次配合外交谈判的军事威慑而已,真的救援太平天国,大明现在也做不到了,即便在天京救了他们一次,朱敬伦也确信,现如今的太平天国,已经没有再一次死灰复燃的机会了,上天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可他们自己没有珍惜,他们打下了最富庶的江南,却不能构建稳固的统治机构,内部权力斗争,甚至军事权力斗争始终无法平息,地方势力割据一方,这种政权显然是不可能长久的。 即便是这种不能长久的政权,在给他们一次机会的话,他们也不可能重新建立了。 但因为有上次的经验教训,李秀成还充满了幻想,满清则充满了忧虑。 当得知大明舰队如同1864年那样,出现在了天京城外的时候,曾国荃愤恨的摔了杯子,曾国藩险些吐了一口血,而刚刚开始对英国支持感兴趣的李鸿章,马上闭门谢客,不再见英国非正式代表李泰国了。 八旗权贵则用各种恶毒的声音咒骂大明,顽固派官员叫嚣着开战,但一个是口舌之利,一个是色厉内荏,发泄发泄情绪而已。 真正要解决问题,还得是靠谈判,所以慈禧太后不久就秘密接见了李鸿章,听取意见。 ------------ 第六百三十九节 希望还是噩梦 慈禧最关心的是,一旦大清按照英国人的说法,跟明国做对的话,一旦开战,英夷能够帮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发兵从南方攻打明国,会不会派兵舰打广州?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大清倒是可以豁出去打上一场,就这些问题,李鸿章摸过英国人的底细,英国公使倒是老实,表示英国会从经济和武器上援助,给予大清巨额军事补助金,派出海军封锁大明沿海港口倒是有可能,但不太可能派出地面部队。那个李泰国满口瞎话,什么承诺都敢下,扬言大清要是联合英国,不日就能攻克广州城。 对于李泰国这种香港社会底层张大的痞子,李鸿章早就失去了信任,李泰国说的话,往往是最不靠谱的,因此他习惯了从李泰国的嘴里进行反面验证。 慈禧的政治智慧并不低,她很清楚,只要英国不派兵,光封锁的话,大清靠自己是完全不可能打败大明的。 不过她认可李鸿章的态度,那就是跟英国和好,利用英国牵制大明,积蓄实力以图后效。 但江南置换案不能再拖了,用云南换江南,怎么看都对大清有百利,云南那地方,经过了十几年的杜文秀回人叛乱,期间夹杂着大瘟疫,人口锐减不说,英夷、法夷都想在哪里进行动作,大清管着云南,迟早都要出事,不如给了明国,让他们跟英夷、法夷在云南相争,大清好坐收渔人之利。 而且不跟大明达成协议,目前看来,曾国藩想打下天京,一举剪除太平军余孽也很难,天下汹汹,陕甘回乱尚未平息,左宗棠在哪里打的也很辛苦,大清实在是无力在南下跟大明决战了。 慈禧李鸿章会晤之后,江南置换案再次重启。 之前双方的主要争议在江南利益问题,在太平天国占有江南的时候,大明攫取了大量的利益,比如修建铁路的权力,在江南开办工厂的权力,租借下关的权力,大清在英国的支持下,本想收回这些权力,尤其是很难接受下关一直被大明占领,至于修建铁路那些问题,反而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得到慈禧的默许之后,李鸿章马上绕开慈禧,跟大明特使徐荣村马上达成了协议,清廷满足了大明的一切利益要求,默认了下关继续租借给大明的现状,默认大明企业继续在江南投资的权力,默认了大明取得的,修建沪宁杭等位于大清领土上的铁路的权力。 而清廷将在攻克天京之后,大明将逐步移交江南给清廷,清廷则移交云南给大明,移交在一年内逐步完成,双方无比配合让地方安宁。 明清绕开英国直接达成的协议,让英国很不满,但对太平天国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了。 李秀成已经发现,明军这一次到来,跟上一次来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立刻占领了下关,不惜以武力威胁,强硬要求太平军将下关一带的军事要地移交大明,李秀成带着一丝幻想,将这些地方交给了大明海陆军。 可是徐荣村从北亰回来后,直接带给了李秀成一个晴天霹雳。 “九千岁,认了吧,天国回天无力了。你已经鞠躬尽瘁,犯不着为洪家陪葬啊!” 徐荣村将明清之间的协议转告了李秀成后,开始劝告李秀成跟他走,放弃天京,他承诺让李秀成安享荣华富贵。 但是李秀成十分悲苦,恼恨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只感到了无限的悲凉。 “大明这么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难道一点道义都不讲了吗?” 李秀成哀叹道。 徐荣村羞愧道:“九千岁,世道早就变了。秦昭襄王囚禁了楚怀王之后,这天下就已经没有道义了。” 战国时期,昭襄王欺骗楚怀王到了秦国,然后囚禁到死,从此古典的礼制就崩溃了,儒家称之为礼崩乐坏,而楚怀王则被历史认为是礼乐时代培养出的最后一位君王。在礼乐时代,天下君王相互见面是常有的事情。他们遵循各种礼制,连打仗的时候,宋襄公都要等楚军摆开阵势后才攻击,绝不肯趁着楚国人混乱的渡河的时候,毫无体面的偷袭他们。 秦汉之后,虽然历代王朝都在竭力维持一个礼仪的面子,可礼乐不仅是一种制度,也是一种精神,制度破坏起来容易,但精神信仰重建起来很难。 西方人到来之后,更是将东方世界的格局,直接推到战国时代,还讲道义,确实太过天真了。 李秀成决绝道:“有死而已,徐大人莫要劝我了。看在你我二人的交情上,那些明人,你就带走吧。” 李秀成说的羁押在天京城里的那群大明商人,其中有小商人,也不乏一些特权商人,那些人跟城里的各个王爷,甚至洪姓王爷都有交情,羁押他们这段时间,就没少有人求情。 徐荣村叹道:“九千岁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会两位少王爷着想吗?” 李秀成的两个儿子,现在还在上海县城,明军包围了这里,却始终没有发动攻击,甚至打开了几条通道,在明军的监督下,允许城内外做生意,有人利用这个机会逃跑了,包括一些太平军士兵,也装扮成百姓的样子,扔下武器逃了。但也有很多人利用这个机会,进进出出的做生意,倒也赚了一大笔钱,其中就以大明商人最为出众。 但两个小忠王还困在城里,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的,说好听点是坚守,所不好听点,他们早就成了明军威胁李秀成的人质。 李秀成何尝不知道这种情况,他能对徐荣村客客气气,要不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岂会这样。 现在徐荣村拿出儿子威胁自己,让他不由的愤怒异常,几乎要失控了,人还能不讲道义到这种程度吗,大明也是一个大国,竟然如此不顾体面。 但他还是有所顾忌,不敢翻脸,十分愤恨道:“我李秀成有儿子,这城里千千万万的太平军兄弟,哪个没有妻儿老小?你保得住我一家的富贵,你保得住他们的命吗?” 徐荣村摇摇头:“曾国藩心智坚决,非常人也,安庆故事必会重现!” 曾国藩攻克安庆的大屠杀,早就绝了太平军向湘军投降的可能,所以太平军即便在不利的状态下也会死战,倒不是对洪秀全多么忠心,实在是为自己而战。 李秀成哼道:“送客!” 他不想跟徐荣村谈了,他知道天京城破,就是所有人葬身之时,汪海洋、杨辅清能跟他精诚团结,不就是因为知道湘军会屠城吗。这样也要,大家一起死,路上也有个伴。 徐荣村叹了口气:“既然九千岁心意已决,在下也不强求,不过九千岁放心,两位小王爷就交给在下了,大明必有他们容身之地,最不济在下也能保他们一生平安。” 似乎从徐荣村的表态上看到了最后一点道义,李秀成面容变得和缓了下来,但他真的不想再谈了,因为他怕自己无法硬下心来,摆摆手让下人送徐荣村走了。 徐荣村从天京返回广州,向朱敬伦汇报了跟清廷谈判以及和李秀成谈判的细节。 “他说要保全城太平军的性命?” 朱敬伦听完后问道。 徐荣村道:“陛下误会了,他是愤慨之语,并未提要保全城人命。他是明白人,知道谁也保不住。” 朱敬伦沉思了片刻:“未必保不住。” 徐荣村一愣:“怎么保?” 跟清廷的协议已经达成,湘军攻克天京已经成了定局,大明軍队在下关也不会干涉,除非能让曾国藩不杀人,否则怎么保他们。 曾国藩在安庆杀人,是因为安庆城里是一群顽抗了两年多的顽固,一群不惜吃人肉,也要顽抗的太平军妖孽,是不可能教化的。 安庆尚且如此,天京更不用说。 朱敬伦叹道:“怕是要再跟曾国藩斗一斗了。这次我还得去一趟。” 徐荣村一惊:“陛下要去天京?” 朱敬伦点头:“只有我去才镇得住场面啊。也只有我去,才能让李秀成相信。” 当然这次朱敬伦是不可能进城了,他只要敢进城,绝对脱不开身,他打算在下关跟李秀成见面,如果李秀成敢的话。 李秀成没什么不敢,因为他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明军占了下关,却不是再次解救他们,而是将他们最后一个退路封死了,整座城的人都在等死,他还能还怕什么? 朱敬伦提出,如果大明能保天京全城人不死,是不是太平军就可以投降。 李秀成感到意外,他实在是想不到大明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莫非大明要招揽他们。 李秀成将试探朱敬伦说,太平军将士忠于天王,怕不会另投新主。 朱敬伦知道李秀成误会了。 他认真解释自己的方案:“只是给你们一块容身之地,我大明也不敢留洪天王啊。” 李秀成疑惑道:“那如何保证清妖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也罢,只要能有一块容身之地,我们也不会怕清妖,再过十年未必不能卷土重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李秀成用口气保持着最后一点尊严,但他再次误会了。 朱敬伦解释道:“那块地方不在中国,而在海外,清廷管不了,我大明也管不了。” ------------ 第六百四十节 天王必须死 朱敬伦和李秀成的密议少有人知道,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不意味着这项协定没有人知晓。 事实上,李秀成自己都没有保住秘密,他将这件事汇报给了洪秀全。 其实此时,李秀成自己也动摇了,几十万太平军和家属如果能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去,虽然可能要冒很大的风险,但也有可能让他们重新立足,至于大明会不会守信,这本身也只是风险的一部分。 如果不这么做,那么迎接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一点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 他们早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为什么那么多人为关押在监牢中的大明商人求情,不是他们讲旧情,是他们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有那么多人舍不得天京的财富,但不是舍不得天京这座城,他们想带着他们的财富离开这里,大明商人就是路。 满清容不得他们,大明却不一定容不下他们,至少那些商人告诉过他们,大明哪里只要有钱,就什么都有。 地方上的权贵,更是早就有人卷铺盖离开了自己的地盘,将一切交给明军,带着细软,去大明享清福了,这些天京的权贵们也都清楚,甚至还有联系。 李秀成将这些告诉洪秀全,因为李秀成自己矛盾,他不想自己做决定,洪秀全如何定夺,他任命。 可是洪秀全又一次陷入了精神牢笼,他不想走,他说他有天兵天将护佑,天国会转危为安。 洪秀全的精神世界里有一座天堂,也是一座囚笼,但那些王公贵族们却不想跟着陪葬,他们很快就知道大明来这里,不是来救天国的,而是来给天国送葬的,所以很快他们就开始找各种路。 他们跟各种大明的商人联系起来,有门路的已经开始悄悄将自己的财产转移,悄悄坐上大明的各种船舶离开天京,但也只有那些权贵现在才有这种路子,普通人只能等死。 朱敬伦没有等李秀成的回复,他很快就悄悄的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来过,他见李秀成,只是希望能够让对方相信他,至于对方会不会信他,或者相信他却又不愿意走,那就不是朱敬伦关心的问题了,他给了对方一条路,对方走不走,这不是他说了算的。 天京权贵的路走的并不洒脱,因为这条路是那么的昂贵,是真正用黄金铺就的,为他们铺路的人,刚刚从监牢中释放出来,甚至都舍不得走,冒着危险继续在这里带着,想各种方法为权贵们联系门路,大大小小的船在天京汇聚,有的是往上海去的,有的是往香港去的,更多的还是往广西去的,因为大多数来自广西的王公们,他们想的还是落叶归根衣锦还乡。 这些权贵们在天京的资产是那么的庞大,导致很多人都需要雇佣整艘船才能运走,当然还有更多运不走的,比如宅子,这些宅子,连大明商人都不敢接手,因为满清收复这里后,显然是不会认可的。 他们能带走的,无非是一些金银珠玉,最大不过是翠玉屏风之类的大件,那些精雕细琢的各式家具,少有人会带走,八十人抬的超级大轿子,更是想都不用想,这些东西,大明商人们倒是能够接手。 数以百计的天京权贵的逃亡,这是瞒不过曾国藩的,他知道了,他没有表示。他能怎么办,跟大明打一仗吗,此时去攻打下关,连英国海军都不支持,打不下水路,就断绝不了天京权贵的出逃。 不过是钱罢了,满清的财政破败,连旗人的口粮都发不下去了,但在曾国藩眼里,钱依然是比不上土地的。 他是一个坚决的人,坚决的人之所以坚决,是因为他们总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或者叫做信念,曾国藩的目标是灭绝太平天国,信念是重建孔孟之道,有这个大信念支撑,他对其他毫不在意。 但想把三四十万太平军士兵,加上上百万或者的士兵,和更多死了的士兵的家属,都装上船送走,如果得不到曾国藩的同意,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曾国藩在天京外围那二十万大军不是摆设,那是二十万经历过二十年惨烈厮杀的軍队。 现在大明需要得到曾国藩的统一了,因为在无数人的劝说之下,洪秀全改了主意,他认为走也是一条路,一条通往天国的路,他说无论他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天国。 李秀成将情况转告给了大明,希望大明履行承诺,将合城军兵统统带走,不管去哪里,只要能让他们活着就好。 李秀成的态度正是朱敬伦期盼的,他立刻让人跟曾国藩联系,他甚至亲自给曾国藩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希望曾国藩能放这些人离开,当然他态度也很坚决,坚定的告诉曾国藩说,大明是不可能看到有几十万人被屠杀的。 但是此时曾国藩提出了一个要求。 洪秀全在所有人的劝说下,决定带大家重新去开辟一个天国。 可是洪秀全本人必须死。 这是曾国藩的要求。 朱敬伦马上明白,这几乎是一个死结,洪秀全不可能引颈就戮,李秀成不可能让洪秀全横死,所以只有打下去,打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权贵们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只得继续跟大明奸商们联系,付出比过去更高的代价,转移走他们的财产,连洪姓王爷都顾不得脸面了,过去还只是偷偷将家里的子嗣送走,现在几乎是合家都走,装上最后一批财物,毫不顾忌的向南,去大明,回故乡。 李秀成没有阻止这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更何况这些人还靠着大明,他们自己不出面,有大明的商人出面在各方周旋,从太平军的士兵,到明军海军,都是这些人在跑关系,李秀成知道里面的水很深,他已经不想趟浑水了。 在绝望面前还能保持柔软的人是不存在的,只因为李秀成自己也想保住儿子的命,他希望两个儿子能够去大明安享太平,而他自己,将跟洪秀全一起,在天京走向终结。 曾国藩继续有条不紊的收缩包围圈,继雨花台之后,他们打下了上方门、高桥门、双桥门、七桥瓮以及秣陵关、中和桥等要地,最后打下神策门和太平门,将天京城彻底封锁。 期间太平军作战越来越顽强,或者说是疯狂,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死了,而且是死无葬身之地后所爆发出的那种疯狂,但无济于事,越是疯狂,就越是没有秩序,就越是打不穿湘军的封锁。 太平军水师甚至哗变了,他们甚至想偷袭明军驻守的下关,此时的明军也在战时状态,根本不可能给他们机会,不但将偷袭的太平军水师击败,更是直接将他们仅存的三艘战舰,也都夺了过来,太平军水师覆灭。 此时天京城中,没跑的权贵已经寥寥无几,杨辅清、汪海洋都没走,但谁都没想到,连洪仁玕这样的洪姓王爷中最得人心的家伙,竟然也悄悄安排了退路,不告而走了,听说他去了香港。 洪秀全依靠亲族并没有错,错在他的亲族中,真的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历史上洪仁玕被清军抓捕后,口供中将洪秀全连称伪天王,反倒是被认为没有气节的李秀成,在自供中,自始至终将洪秀全称为天王。历史上,汪海洋最后战死,杨辅清潜逃。 这些人现在都没走,也算是洪秀全的幸运,却也是他的不幸,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这些真正值得信任的人,而他信任的人,却又都不值得他信任。 不过洪秀全到头来,倒是给这些人做了一件好事,他没有拉着这些人一起陪葬,而是自尽了。 洪秀全用一剂毒药终结了自己早就没有意义的人生,自从“复活”之后,他发现他的身体就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功能,面对无数美女他完全没有反应,吃任何食物都没有味道,他认为这是天父对他的惩罚,除了让他对天父更加虔诚之外,也让他更加的迷信,但表面上,他依然过着锦衣玉食,娇妻美眷的生活,他依然接受那些地方上的王爷献上的美女,可是他享受不了这些美女了,但可以折磨这些美女,在他或者的最后三年中,每年都至少有上百名少女莫名其妙的死掉,平均每三天弄死一个人。 洪秀全服毒自尽之后,按说李秀成他们应该得到了一条生路,可是他们不愿意将洪秀全的遗体交出去,他们还是决定坚守,很难理解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的。 朱敬伦决定强势干涉,不是他对李秀成有什么特别的好感,而是他不想看着近百万人跟着李秀成他们陪葬。 明军开始行动,从已经占领的常州府向天京转进,给清军极大的压力。 目的只是希望震慑住清军,赢得说服李秀成他们的决心,也是让曾国藩让步。 曾国藩让步了,不再索要洪秀全的遗体,但他坚持要验明正身,李秀成他们也让步了,但他们不会将天王的遗体交给曾国藩,决定转交给大明,因为大明答应给洪秀全立一座庙,将天王的遗体供奉在里面。 至此三十万太平军齐卸甲,接受明军的安置。 ------------ 第六百四十一节 琉球灭亡 太平军到最后还能保持三十万人并不算什么奇迹,因为除了十来万是真正的老兵之外,剩余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从满头白发的老爷子,到面色稚嫩的童子军都有,这些人也并不全都是抓来的,很多都是为了一口吃的,主动愿意把命卖给太平军的老百姓。 三十万軍队背后,则有五十多万活着的和死了的太平军士兵的家眷,江南遭受这么多年战乱,女多男少,许多太平军的普通士兵,在过去太平时节,都能娶两个甚至三四个老婆,这些家属都是在太平军向天京收拢的过程中,随军来到天京的。 除了这些士兵和士兵的家属之外,老百姓并不算多,但也有三十万,因此天京城中,竟然有百万之众。 要将上百万人运走,这不是一个小工程,要不是救灾期间,大明摸索出了一整套经验,还真的不会那么顺利的将这些人送走。 规定交出軍队的士兵,必须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只要跟家人在一起,大家就会心安,心安就不会失控,这是血的教训。 因此虽然看似忙碌,可工作是有条不紊。 跟李秀成的协议是,他们都会被送到海外,但有一部分可以留下来,那就是手艺人,大明很重视各种手工艺的工匠,会给他们贷款,支持他们继续生产,因为大明的手工艺品是仅次于生丝和茶叶的出口商品,年出口额高达一千多万。 而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仅仅只会打仗的士兵,则必须送走,第一是担心他们的精神信仰很难融入现在的大明,二来也需要他们在海外为中国民族开拓生存空间,他们通过杀自己同胞练就的杀人技艺是一种昂贵又稀缺的技艺。 因此很大一部分太平军士兵,都会被当作劳工转移到加州去,去斯坦福卖给劳务公司的那块满是印第安人的山谷土地。他们去哪里不但要靠双手开辟出供养他们的田地,还要靠双手保护他们的土地。 不过对外宣称这些人将被发配到阿拉斯加,因为直接将久经战阵的軍队,成批送往其他国家,怎么都不会让人放心。他们确实会先去阿拉斯加,至于会不会从阿拉斯加转移到其他地方去,那就没人知道了。 在完成这么庞大的人口转移之前,曾国藩的湘军必须老老实实的待在城外,而明军也在附近防备湘军。 大明则再三保证,一定会在人口转移完之后,将軍队撤出江南地区,同时不会破坏天京的财富,会一起移交给湘军。 当然摩擦绝不会少,湘军士兵的军纪始终是一个问题,他们没仗打的时候,如果不劫掠附近居民,那就是怪事了,一般情况下曾国藩是默许这种情况的,但是现在却在极力弹压,显然他不打算得到江南,而失去民心。 除了劫掠之外,还跟明军偶有冲突,这些打惯了仗的湘军兵油子,看谁都不服气,历史上清军在越南跟法国人打的不错的原因,就是因为一批湘军老兵还没有全都死掉。 但曾国藩的弹压十分辛苦,因为大多数湘军士兵,本来就是为了能够攻占天京劫掠的目的,才维持军纪的,现在天京拱手让明军占了,他们能没有怨言吗,所以劫掠百姓,跟明军冲突。 可明军不是好惹的,敢于挑衅的湘军大都没什么好下场,甚至出现成建制的湘军,被明军歼灭的情况,因此江南此时不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变得更加的混乱。 曾国藩的压制,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而是让大量的湘军逃亡落草为寇。历史上,曾国藩在攻入天京后,就地解散湘军,就出现了大批士兵不回乡,而是落草为寇的情况,荼毒了江南之后十多年。 此时列强的态度则很不一致,法国因为跟大明的关系变好,对此没有任何表示,英国人对此表达关切,可显然已经不愿意插手了,他们惟愿江南秩序尽快恢复,也让英国在这一地区的利益尽快恢复。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大明租用了在救灾时期建立起来的庞大的民间船队,用上万艘大小不一的各种船舶,先将太平军转移到了福健沿海岛屿金门岛上安置,然后在这里进行登基,分类之后,在送到不同的地方去。 能够生产民用手工艺品的工匠,送到大明的城市里就地安置,只有瓦工等普通技艺的,则送去太平洋的垦殖地去安置,那里各种手工匠人,否则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无法自足,全靠国内供给的话运输成本太大,这也是为什么这块殖民地持续亏损的原因。 那些完全没有一技之长的,才会送到阿拉斯加去。 但所有这些都不包括各个级别的王爷,但这些王爷有自己的选择,汪海洋选择留在福建,杨辅清则选择回家,至于李秀成,出人意料的决定跟他的部下一起去海外。 江南问题拖延了大半年,当天京城所有太平军和家属以及百姓都转移走之后,大明跟清廷进行了领土交换,开始逐步从江南撤走明军,并且从广西向云南开进軍队。 江南问题基本上就这样结束了,尽管有波折,但结果还算圆满,主要是满清,上下都送了一口气,横亘在他们喉咙中的那根刺终于拔除,许多从头到尾经历了太平天国运动的清廷官员,甚至有一种不敢相信就这样结束了的感觉,八旗子弟们也觉得脸上有光,酒楼、茶馆里成天吹牛,大言蔑视太平天国不过跳梁小丑这天下说到底是大清的,而他们完全将在太平天国运动期间成立的大明国当作空气忽略不谈,同样不谈的,还有镇压太平军的第一功臣,曾国藩。 曾国藩此时也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处置湘军的问题,湘军在编制上始终不是正规军,而是乡勇,军制上是应该随着军事行动的结束而裁撤的,可是裁撤了湘军,留那只軍队保卫大清呢。 所以曾国藩两难,不裁撤湘军,层出不穷的军民冲突,已经让他难以忍受了,裁撤湘军,那么近在咫尺的大明,谁来防备。 此时的大明,却已经将目光暂时从江南转移走了,他们的目光看向了东方,就在今年,日本人将琉球王室掳到了东京,将琉球国彻底灭亡了。 大明对此的态度是,绝对不能接受。。 ------------ 第六百四十二节 琉球国还是冲绳县 日本这几年的变化速度惊人,日本人以直接抛弃旧包袱,轻装上阵的速度飞速追赶,朱敬伦倒不担心有朝一日被日本人超越,因为大明不但占得了先机,而且各种客观条件,物质条件,比日本强了太多,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到最后还能被日本人超越的话,那朱敬伦的变革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朱敬伦心里并不担心日本能给大明造成威胁,朱敬伦的心很大,从来没把眼光放在东亚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的目光始终看着的是整个世界,他要带领中国在世界这个大舞台上竞争,要带领中国在世界上争得一席之地,最好是能够站到霸主的位置上,所以他不想看到日本成为大明前进道路上的一个绊脚石,在大明争取国际地位的时候帮洋人拖大明的后腿。 所以只要能有机会遏制一下日本,他一定不会错过,必要的时候他觉得赤膊上阵,直接暴揍日本人一顿也是好的,眼下就是一个机会,日本人完全不顾国际法,擅自吞并了琉球! 不带民族感情来进行的描述的话,琉球在明清时期的国际地位,是既从属于中国,又从属于日本的,这是一个小国尴尬的现状:在夹缝中生存。 但如果问琉球人更喜欢哪国,他们毫无疑问会选择中国,因为中国的天下观外交,或者叫宗藩体系外交,根本就不是以利益为出发点的。 这种外交的特点,有一部分是出自安全考虑,比如对北方蒙古的外交,只要游牧民族不闹事,就给一些好处;但大多数还是出于天潮上国的所谓面子外交,讲究的是一个薄来厚往,对方给进贡一丁点土特产,天草上国有了面子,就赏赐大量的真金白银绫罗绸缎。算是儒家对春秋战国之前的礼乐文化的一种形式上的模仿和眷恋吧。 西方人在论述宗藩体系的时候,有时候也将这种体系,归类为一种官方贸易关系,而这种贸易,显然是占了面子便宜的天草上国吃亏赚吆喝,藩属国得实惠。 日本对待琉球,则更像是西方国家,或者游牧民族对待归顺的国家和民族的那种做法,那就是求实利,强迫对方上贡大量财富。 琉球同时向两国纳贡,因为中国和日本对待琉球的不同态度,傻子都知道琉球王国更喜欢那个国家。但在归属问题上,根本不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国家自己能够说了算的。 那么琉球归属哪国,在法理上来分析的话,还真的不太好说。 中国由于有漫长的历史,因此往往谈到领土,希望采用历史来说话,可在历史上,琉球跟日本的渊源还真的就比跟中国要近一些。 这是由琉球的地理位置决定的,从地缘上看,琉球在日本本土和中国的台湾之间,犹如一条锁链一样,将台湾岛和日本列岛链接在一起。所以文化上肯定受这两地影响,可是中国政权是一个从北向南不断扩张形成的,历史上南方长期是边缘地带,因此琉球跟日本在古代的交往更密切一些。 人种上,琉球的先民跟日本的萨摩的先民基本上是一个起源,其中最大的一支是位于日本南九州的熊袭部落,这个部落与后来一统日本的大和部落在争夺日本的过程中失败,才有了后来的日本。 因此日本人跟琉球人在人种上的关系显然更加亲密,都是日本古代土著绳文人、弥生人跟太平洋上的波利尼西亚人混合形成的。 7世纪左右,日本的平安时代,也就是中国唐朝的时候,日本成书的《日本书记》就记载了琉球群岛上的琉球援助人,称“多祢人、掖玖人、阿麻弥人赐禄各有差”,也就是那时候日本已经跟琉球群岛上的势力建立了关系。 中国也是在唐朝时代,才开始对琉球地区有了较深的认识,但当时还以为这个地方是日本的土地,鉴真东渡的时候,到了琉球就认为是到了日本。 如果按照这种势头发展,日本人如果能以一个海洋国家的发展方式进行扩展,琉球也就没中国什么事了,可是自从在朝鲜跟唐朝打了一仗之后,日本深深感到了跟大唐的差距,结果派出了大量的遣唐使到中国,掀开了大化改新的序幕,从此日本进入了长达一千多年的“唐化时代”,一直到明治维新,日本历史都处于唐化时代。 所谓的唐化也就是汉化,不断的吸收汉文化,引入中国的各种制度和世界观,结果就是,日本这样的岛国民族,生生的被汉文化扭转成了一个农耕民族,附带的效应就是,日本在海洋上的扩张停止了。 而琉球经过宋元时期的发展,不断吸收来自中国大陆的先进文化,从部落时代进入了国家时代,最终在明朝建立之后,形成了三个国家,中山、南山和北山,明初朱元璋分别给三个国家进行了册封。 正是由于朱元璋的册封,才正式建立了琉球地区跟中国大陆的关系,后来中山王兼并了南山和北山两个国家,这才形成了近代的琉球王国。此时的琉球,是没什么争议的独立国家,在法理上接受了明朝建立的宗藩制度,成为大明名义上的番国。日本却在琉球国家形态发展时期,陷入了混乱的战国时代。等最后日本国内太平,已经是德川幕府建立后的事情了。 德川幕府建立后,很快就又恢复了日本对琉球的控制,此时的明朝却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东北女真势力崛起,西北农民起义不断,已经无法顾及到琉球了。 但是德川家康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吸取了丰臣秀吉入侵朝鲜,最终在明朝的打击下丧失政权的教训,尽可能不触怒中国大陆,所以他不是直接吞并琉球,而是派邻近琉球王国的鹿儿岛萨摩藩岛津家九率领三千士兵入侵琉球,俘虏琉球王,最后派兵监督琉球内政达四十五年。 后来满清建立,继承了明朝的宗藩制度,再次对琉球国王进行册封,日本德川幕府也不想得罪满清,继续允许琉球向满清朝贡,这就形成了琉球近代的政治现状,分别向日本和中国纳贡臣服。 论实际的控制力上,日本对琉球的控制显然更有力。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日本对琉球的控制,学习的也基本上是中国那一套,也是从春秋战国事情的周天子和诸侯关系诞生出来的宗藩体系,称臣纳贡而已,琉球还能以一个国家的形态继续跟国际社会保持关系。 西方列强进入东亚之后,英美法俄等国都先后跟琉球签订过通商协议,因此在国际上,琉球可以说还是一个独立国家。因为这个事实,朱敬伦觉得非常有手脚能做。 日本上次侵犯台湾,打的借口是台湾土著杀害了琉球人,日本人高喊杀琉球人就是杀日本人,目的则是通过侵犯台湾保护琉球,或者说是通过对台湾的行动,得到对琉球实质性的控制。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西方外交准则,学会了国际公法的理念,因此决定对琉球实施直接统治,而不是学自中国的附属国方式。 满清愚蠢的外交策略,让日本的所有图谋都得逞了,通过那50万两白银的赔偿,承认日本的行动是保民义举,间接的承认了琉球归属于日本。 日本为什么对琉球如此重视,原因很简单,琉球群岛从日本南部一直延伸到台湾,可以说是一根连接日本列岛跟中国大陆福健地区的锁链,日本得到琉球,大大拉近了跟中国大陆的距离,而中国得到琉球,军舰可以说就在日本列岛的腹部。 之前在幕府时代,日本可以默许琉球继续跟中国保持联系,因为这种联系并不损害日本对琉球的实际控制,同时日本还能从这种联系中受益,当时满清统治的大陆采取闭关锁国政策,对日本贸易很不重视,日本无法跟中国之间直航,可是通过琉球就可以了。有时候甚至出现了日本萨摩藩不同势力的船队,冒充琉球贡使在中国大打出手争夺进贡权力的闹剧。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新政府了解了国际形势,明白如果继续任由琉球以一个独立的身份存在于中日之间,最后日本很可能会失去琉球,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日本了解到英国想得到琉球,将琉球打造成东北亚新加坡的意图。 英国人的目的让日本极为紧张,所以明治维新不久之后,日本就加强了对琉球的控制。 在没有获得琉球国的同意之下,1868年,日本维新政府的太政官令将琉球王国置于日本鹿儿岛县的管辖之下。1873年,命琉球受内务省管辖,租税上缴大藏省,将其纳入日本内政事务。1874年,命令琉球尊奉日本明治年号,不得再向清政府入贡。1877年,直接在琉球设立日本警察和司法机构,派遣三千萨摩武士改组的警察直接控制琉球的内政。 终于到了今年,已经牢牢控制住琉球之后,日本照会各国,表示琉球自古就是日本属国,日本今要直辖琉球,要求各国废除或改组在琉球的外交机构,并就各国与琉球曾经签订的各种国际条约进行重新商谈。 琉球国名也不在使用,而是恢复了古名,日语汉字写作冲绳,读音为阿儿奈波,南宋时期日本就使用这个名字来称呼琉球群岛。 琉球从此不再是一个国家,而是日本的冲绳县,琉球王室则被册封为日本华族。 朱敬伦建立大明国之后,琉球人出于长远考虑,认为还是满清的实力更强,加上一些中国传统的道义思想影响,认为不应该废除跟满清两百多年来的宗藩恩义,将原本设在福州的琉球馆迁到了天津,继续维持跟满清的关系,继续向清廷纳贡。 因此日本这几年在琉球的行动,清廷不可能置之不理,尤其是琉球本国请求的情况下,清廷那群以道义为第一大事的老夫子,逼着李鸿章必须帮助琉球。 琉球在1876年先后数次派遣使者到东京,恳求日本能够让琉球和清政府保持外交关系,没有得到日本政府的应允后,求到了清国驻日公使头上,因此清廷根本就无法装作不知情。1877年,清政府曾经派出使者对日本吞并琉球表示抗议,可北方正在闹灾荒,显然不可能阻止日本,李鸿章也没有为一个番邦跟日本开战的决心。 就在琉球国王被掳到东京之前,李鸿章还拜托美国总统就琉球问题进行调停。在美国总统的努力下,日本决定与清国换岛,将两座小岛赔偿给清国。清国这两座岛屿并不是给自己要的,而是希望用来安置琉球遗族,保持琉球社稷的,但是琉球官员认为两岛贫瘠并不同意。 至此日本再也不给机会了,直接废藩置县,改琉球为冲绳县,将琉球王掳到了东京去。 这件事满清和日本从始至终都没有征求过大明的态度,好像大明跟此事无关一样,法理上大明对琉球是没有任何管辖权,跟日本之间没有任何争议,但琉球的变动却不可能影响不到大明,在大明和日本之间,到底是接受一个独立的琉球国,还是面对一个日本的冲绳县,这没有选择,让日本的领土直面台湾岛,相当于让日本人的枪口正面顶着大明的测腹部。 所以大明必须干涉,至于理由,没有理由那就制造理由。 ------------ 第六百四十三节 琉球人的态度 对于日本向各国的照会,大明第一时间表示了不接受,以大明跟琉球有外交关系为由,认定琉球是一个主权独立国家,对任何改变琉球主权问题的行为,都视作是一次侵略行为,而且蛮横的将一国国王掳到本国京城,这是对国际道义的践踏。 由于大明的表态,其他国家马上开始观望,对洋人来说,他们不想看到东亚地区的变化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琉球这个地方,位于中日朝之间,虽然土地面积十分狭小,但是由于是一个群岛国家,国家又是一个链条,所以跨度很大,最重要的是地理位置,可以说从日本南下的航路,基本上都要经过琉球群岛,那么从欧洲抵达日本的航道,也得在琉球群岛经过,这是一个天然的十字路口。 这也就是为什么英国想要得到这里,将这里打造成东亚的新加坡的原因,因为这里很容易就能打造成向中日朝三国转口的贸易基地,就好像新加坡的角色定位一样。 因此原本还想跟日本谈谈在看的英国,想先看看日本和大明之间的博弈,不过为了不让英国从这一地区的事件中失去话语权,英国人第一时间对此表示了关切,告诉日本政府,英国不希望看到任何侵犯英国在该地区利益的行为,为日后介入留下了接口,同时又不过于直接介入。他们已经在介入中国问题上,遭受了失败,最后清廷和大明同时抛开了英国,单独达成协议,如果英国在过于介入琉球问题,最后日本和大明抛开英国,那又将是一次政治和外交上的失败。 其他西方国家,都是看英国的态度,他们也表达了相关的态度。 西方国家的态度,让大明比较放心,大明政府还真的有些担心西方国家直接干涉,倒是朱敬伦对此不太担心,因为他很清楚,历史上日本吞并琉球是比较顺利的,对英国人来说,对琉球有野心,他们对世界上任何有战略价值的地方都有野心,可是琉球之所以重要,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扼住了日本通向欧洲的航道的原因,如果因为琉球而得罪了日本,显然不划算,以利益为重的英国,权衡之下还是愿意默认琉球被日本吞并一事,只要日本人能继续保护英国在这里的利益,他们就能接受。 如果琉球能够独立,不打破旧的秩序,显然英国人更能接受。他们是东亚贸易的既得利益者,很不愿意地区平衡被打破。 因此大明的态度,显然跟英国的利益一致,日本才是破坏地区平衡的角色,在这种情况下,试问英国有是道理站在日本一边呢? 一时间琉球问题,就成了东亚的内部问题,只有几个相关方,日本和满清是两大角色,大明属于强行介入的一方,剩下一方,则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方,也就是琉球国自己。 大明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支持任何破坏和平的行为,但是这个理由,不是一个十分有力的理由,用这种理由来发动战争显然是站不住脚的,英国在一战中以德国侵入比利时而向德国宣战,那是因为英国为比利时的中立做过担保,大明可没有向琉球做过任何保证,没有任何国际条约,那么直接因为琉球问题向日本宣战,在国际法上是站不住脚的。 满清的理由就很充足了。 其实在这件事上,道理、法理最正当的,就是满清。 国际关系上,满清是从明朝继承了对琉球的宗主国身份,而日本当年为了不刺激明朝和清朝,他们虽然效仿的是宗藩体系,可从来没敢直接打出这面大旗,负责去跟琉球接触的,始终是萨摩这个日本的强藩,而不是日本政府。 那么在法理上,满清跟琉球的关系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是比较有力的宗主国与附属国之间的关系,只要满清站出来,那么就有足够理由宣称,他们对琉球的安全富有责任,将宗藩体系跟西方的保护国关系挂钩。 但是满清太怂了,而且太迟钝,加上流年不利,边塞到处都是烽烟,尤其以江南的太平天国和西北的俄国入侵为首要威胁,国内还遭遇着饥荒的余波,江南太平军余孽还没肃清,历史上就没真正管过琉球问题,现在更不想真正管了。 历史上,日本就是利用了满清这些弱点。 日本外务卿井上馨甚至命令驻上海的日本总领事:“应注意宽待俄国人……暗中使清政府怀有他日若有缓急之事时,日俄将要合纵之嫌疑,诱导在伊犁问题了结之前,迅速使之答应我国的要求。” 日本希望利用宽待俄国人制造一种日俄联盟的假象,利用俄国吓唬满清,迫使满清在琉球问题上让步。 显然日本在外交上的巧妙,远胜过笨拙的满清朝廷。 但日本的东方式欺诈战术,未必能瞒得过李鸿章等人的法眼,真正让清廷放弃琉球的原因,主要还是对这里不重视,不在乎。 宗藩体系基本上就是一种面子外交,比新中国时期的面子外交还要严重,新中国时期,大量援助一些非洲穷国,至少还有一个联合国投票的政治利益,而封建皇权时代的宗藩体系外交,完全就是皇帝和士大夫心中那种万国来朝的虚荣感作祟。 如果说对北方草原甚至朝鲜的外交,还有国家安全的考量,那么琉球这种海上岛国,连安全问题都不是考虑了,如果主持满清朝政的是一群迂腐的老夫子,那么满清还有可能不顾及国力帮助琉球,可现在主持外交的是李鸿章这种务实的权臣。 李鸿章肯定不会为了虚名跟日本开战的,既然历史上跟琉球的关系就是一个面子关系,那么说放弃也就放弃了,不会觉得有任何可惜。尤其是在现在完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就更不想干涉了,通过总理衙门发两个不痛不痒的抗议一下,也就拉到了。 因此总理衙门只是口头上不承认日本吞并琉球,实际上,完全没有作为。对于李鸿章来说,他通过虚的办法,应付一下本来就很虚的属国关系,就已经在面子上给了那些迂腐大臣一个交代,不然他连管的兴趣都没有。 但对最直接的当事人来说,那可就是大问题了,清廷可以不管不顾,只口头表达态度,可对琉球来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亡国,日本警察已经控制了琉球上下,琉球国王父子甚至都被抓到了东京。 受到明清五百年文化影响的琉球人,也有着亡国亡天下的概念和情感,很多琉球人东渡中国,前往清廷首都北亰哭诉。 受琉球国王暗中指派的大臣,他的妹夫妹夫紫巾官向德宏等三人乘小船冒险来到中国,遭遇了风浪险些丧生后才在福健登陆,之后被大明送至北亰。 李鸿章在琉球问题上采取了拖延战术,希望将此事留待日后解决,这跟新中国时期的很多外交失败都有些共同点,往往是不承认,留待日后,可人家已经实际控制了该地区,却根本就没考虑过国际法中的实际控制原则,当一个民族在某地持续生活了80年后,国际法上局认定该民族对该地区拥有天然的占有权。 李鸿章不懂这些,所以想拖延,这大有一种文人士大夫推脱的毛病,那就是把难题留给后来者,至于后来者有没有能力解决,只要不是在自己手里犯的错,就根本不管不顾。 李鸿章拖得起,琉球人拖不起,向德宏到了北京后,天天的往总理衙门跑,李鸿章是天天的躲着不见。 中国式外交,讲究的是一个人情,一个体面。尽管没有明文条约,但是大家潜意识中还是认为,宗主国对藩属国是有保护义务的,藩属国遇难,宗主国不保护,就是不义。 历史上唐朝派兵援助新罗,明朝出兵援助朝鲜,两次与日本开战,就是在履行这种义务。其中一次,唐太宗是有名的明君,一次万历是出名的昏君,都不约而同的履行了这种义务,到了满清却要抛弃,这让天草上国的脸面往哪里放? 李鸿章认为向德宏等人也太不识相,根本不体谅上国的难处,但心里却知道于理不合,只能躲着不见。向德宏等人也是急了,他们是在国王尚泰被囚禁的时候跑出来的,已经到了危急到不能再危急的时刻,哪里等得起。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他们开始长跪在总理衙门门口,这倒也是一个奇观,简直就是打天草上国的脸,在北亰这个地方,各国公使云集的大都会,还是满清朝廷的心脏地区,不但让满朝文武看在眼里,还让洋人看了笑话。 但对李鸿章而言,这些笑话都是笑他的,可他真的不敢发兵跟日本开战,最后逼得李鸿章没办法,总理衙门他都不敢去了,家里也待不住,因为李家门口也有琉球人跪着,这也怪李鸿章是大清的不负责任的官员老爷们中稍微能够负责,而且又有推不开的理由的一个官员,他直接负责总理衙门事务,不找他找谁去啊。 李鸿章不能上班,但是办公却不能耽搁,憋屈的让手下给他在东交民巷中租了一间民房,利用这里外交使馆通畅的电报网络跟外界表示联系,让他还能收到外界的信息。 就在事件僵持到了年底,琉球整个国家都已经被日本牢牢控制的时候,李鸿章收到了大明洋务司主事伍崇曜私人汇来的一笔钱。 这笔钱不大,不但不大,而且离奇的小。 只有八文钱。 这是通过日升昌票号汇来的,光是汇水(汇费)就高达十两,却只汇八文钱,这显然不是钱的问题了。 李鸿章不由疑惑大明洋务司的大臣给他八文钱是什么意思。 “八文钱能买什么?” 他不由奇怪的问他的幕僚。 幕僚思忖了一番道:“一个鸡蛋?” 李鸿章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问道:“钱是从哪里汇来的?” “上海!” “给我查查,八文钱在上海能买到什么?” 满清已经失去了上海,但是总理衙门的触角还能伸到这里,不需要动用官府的力量,那些在上海经营的商铺、票号把这事就给办了。 很快就拿出了一份清单: 八文钱在上海能买到一个鸡蛋,两缕花线,三颗钉子,以及一份申报…… ------------ 第六百四十四节 把麻烦交给大明 李鸿章主管总理衙门,而且还是手握重兵的权臣,可以说权倾天下,他的要求有无数人会为他实现,十天之后,从日本吞并琉球开始之后的所有申报就都送到了他的桌上。 随便翻看了一下,李鸿章就发现了关于琉球事件的相关评论,毫无疑问大都是在骂他李鸿章的,对大明反倒是多加褒扬,甚至有新派人物的评论认为,中国将来肯定是要被大明一统,还有鼓动大明尽早北伐中原的。 李鸿章越看越生气,都在说总理衙门应对失策,而大明的应对,则占尽了便宜,博得了以西方外交观念看问题的上海洋人报纸的一片赞誉,起码李鸿章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忍不住冷哼一声:市侩! 是啊,与国谋事,怎么能算计的如同一个商贾,还要不要体面了。 报纸上倒也有支持李鸿章的,针对的是最近一个传闻,那就是日本要求清廷归还琉球的贡品一事。申报有一期评论认为:如果这一消息属实,则日本实在是大失体统,全然违背大国包容礼遇小国之道。 显然做这篇文章的,是一个守旧的文人,还抱着旧的华夏世界观,认为大国不应该欺辱小国。并且认为中国与日本同属琉球的宗主国,既然是宗主国,就该有宗主国的样子,体恤小邦尚且不及,竟还追索贡品,让琉球为难,实属不堪。 最后李鸿章看到了一篇对于大清外交的评论:“吾观清国风气大抵务近功而不勤远略,尚虚声而无实事,此刻虽倡此大言,及至势决裂,又必自先转阖,断不至炮火喧天兵连祸结,有伤两国和好也。日本近年来步趋西法壹意自强,今已剪灭琉球普天同喻,若仍使为自主之国,则狐理狐猾不几为他国所窃笑哉?总理衙门不于其将取琉球时先为责问,至今日而始以口舌相争,徒见其辞费矣。” 这篇报道暗讽了总理衙门办事,只务虚不务实的荒诞,更是嘲讽总理衙门只会争一下口舌之利,太过怯懦。 “胡说八道!” 李鸿章冷哼一声将报纸拍在了桌子上,骂他的多了,但他听不见,可这报纸尤为可恨,一旦刊登,就将骂声传到了天下人的耳中。 李鸿章不认为他是软弱,他只是审时度势罢了,现在大清根本就无法跟日本争,天下大乱几十年,饥荒、瘟疫连连,大明起自东南,俄国侵于西北,江南之地刚刚平定,国库亏欠数千万两,这让大清如何强硬? 李鸿章恼怒这报纸,就好像朝中的清流一样,就只知道一味的强硬,却不知道钱从哪里来,兵从哪里来,将报纸跟常常与他做对的清流联系在一起后,他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还算冷静,大明的洋务司的大臣伍崇曜给他这笔汇款,果然是希望他看到上海最便宜,发行量最大的申报评论,可是让他看这些评论,难道是在笑话他。 尽管有些看不起伍崇曜这种商人出身的官员,觉得大明的官员有些沐猴而冠,可他却不敢小瞧,因为伍崇曜身后的大明国,已经有了一副蒸蒸日上的气象,将来的事情,还真的说不好了。 所以他很重视伍崇曜的想法,他不认为伍崇曜是在看他笑话,因为伍崇曜在他面前,不管是公文往来也好,个人通信也罢,都表现的相当谦卑,完全没有洋人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倒是一副中国士大夫的气度。 但伍崇曜给他看这些报纸到底什么意思,李鸿章完全琢磨不透,大明想要介入琉球问题,李鸿章早就清楚了,因为之前大明洋务司就向他表示过,只要清廷愿意出面,大明将全力支持清廷保护琉球。 可大明毫无介入的机会,琉球是满清藩属国,1866年同治皇帝还给了琉球国王最后一次册封,琉球国几百年来恪守着番国的礼数,从未断绝了纳贡,而大清也从未中断过赏赐,所以哪怕大明兴起,攫取了跟琉球关系最密切的福健,琉球人也没有抛弃大清,转投大明,而是从福州的琉球馆中搬走,在天津设置了新的贡站。 琉球人不敢抛弃满清,让满清无法摆脱琉球。 如果可能的话,李鸿章倒是很希望琉球人两面三刀,去转投大明去,那样他也少了麻烦,可是琉球人当时不敢,现在更不敢了,国家都亡了,只能求助于大明。 不过要是让琉球人认为投靠大明,能帮助他们复国的话,他们应该义不容辞的投向大明吧,可这话他李鸿章不能说,也不敢说,一旦在这种属国危难之际,他告诉属国说去投靠新主,这显然就是抛弃藩属国的行为啊,他身上肯定会背上一个不仁不义的骂名,李鸿章不怕挨骂,别人骂他软弱也好,骂他昏庸也罢,这些都扳不倒他,但一旦沾上不义的名声,他的前途恐怕就毁了,这种大帽子不是谁都能背得起的。 李鸿章突然想到了曾国藩,但他随即就否定了,他觉得他这个老师也背不起这个名声,他也实在不忍心继续让曾国藩给他背黑锅了。 这时候突然有门子报告说,琉球人找上门来了,琉球人怎么能找到这地方,这里是民宅啊,除了少数心腹之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事已至此,追究谁出卖了他没有意义,他得赶紧跑才是正事。不然被琉球人堵个正着,那就不好看了。琉球人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只要前后门前都归上人,穿着琉球的官服,就让李鸿章没法处理。 所以他得提前跑,否则到时候就只能翻墙了。 这时候李鸿章突然想到了刚才的想法,推琉球人向大明称臣。 他又想到了刚才看到了一篇文白不通的文章,那是一片文笔相当粗陋的文章,但是道理说的煞是诱人,评论当然是在骂总理衙门的,作为对比,则褒扬了大明,说如果琉球是大明的藩属国,大明的舰队早就进逼东京了。 李鸿章想到这里,临走前抽出那份报纸: “琉球人来了,带他们进来,让他们看这份报纸。别让他们在门外跪着了!” 跪着实在是太丢人,丢的还不是琉球人,丢的是大清国的脸面。 琉球人看到这份报纸,应该能自己领悟到,只有大明此时才能帮得上他们。 也许这也是大明让他李鸿章看这些报纸的意思,李鸿章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伍崇曜的用意。 李鸿章跑了,他觉得只要琉球人懂他的意思,那么麻烦就抛给大明了。琉球人不是麻烦,后面的日本才是麻烦。 纵观历史,李鸿章认为日本都是一个麻烦,从元明开始,从越南到朝鲜,都出现过倭寇的影子,日本这个国家,好像就是东亚最大的一个麻烦,越南、朝鲜、琉球乃至大明都深受倭寇之苦。 这就是一个强盗之国,但打这样的国家却很费劲,大明在朝鲜跟日本打了六年,打空了国库,到头来也没打出个什么名堂,朱元璋将日本定为不征之国是有道理的,朱元璋之前的元朝,忽必烈多次攻打日本,不也没什么结果吗。 所以李鸿章觉得,不打日本很麻烦,打日本更麻烦,这就是一个麻烦之国。 把这个麻烦交给大明,虽然有些不仗义,但也算是帮了琉球不是,不求他们什么感激,只图自己心安,反正这是琉球人自己从报纸上悟到的道理,不是他李鸿章要他们这么做的,想他们日后也不会好意思到处张扬,这样李鸿章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有麻烦的只会是大明。 至于大明的麻烦,那关他李鸿章什么事。 但是李鸿章太小看琉球人,也太小看了大明了。 琉球人确实从中领悟到了相关的信息,从属回去就汇报给了尚德宏,但是尚德宏不但是琉球王的姐夫,是重臣,还是一个亲清派,他也是一个相当迂腐的老夫子,自幼接受的是儒家道德教育,认死理,认为满清跟琉球有宗亲之义,琉球几百年来如同孝子一样孝敬满清,做够了礼数,此时抛下大清转投大明,琉球可就失礼了。 所以他坚持请求大清出面帮忙,反正到目前为止,他收到的消息都是,大清不认可日本对琉球的处置,始终坚持要保住琉球的社稷。 所以尚德宏心中还有希望。 可尚德宏本人不同意,架不住此时还有其他琉球人,琉球被日本控制之后,不甘于做亡国奴的琉球人,大批大批的流亡大陆,大半都选择了流亡大明的福健,因为历史上,朱元璋曾经从福健派去了三十六家各种专家,帮琉球国发展,其中有造船工匠,翻译人才,也有精通海上导航的航海人员。 这些人员在琉球历史上有重要意义,在他们的帮助下,琉球人学会了造航海的大船,学会了做生意,几十年后,琉球就先后能够跟中日朝三国进行贸易,贸易成了琉球人最大的生计来源。 而这三十六姓福建人的后代,在琉球具有相当高的地位,被尊称为闽人三十六姓。 这三十六姓的后代,在琉球国的朝廷中,履任要职,十分显赫。 他们经过五百多年的繁育,已经有了数万人口,琉球亡国之后,很多人就回到了福健,过起了流亡生活。 这些人早就将自己当作琉球人,同时也知道自己祖籍在福健,也懂得说福建话,福健现在是大明领土,早就有人提出认大明为宗主国,请大明出兵帮琉球复国的建议,他们也实际操作了。 可是大明拒绝了他们推举出来的代表奉上的国书,告诉他们他们的国书不合法,大明只承认持有琉球国王密信的特使尚德宏为琉球王合法的代表,其他人都不能够代表琉球国王,不能代表琉球国。 事实上大明根本就不想随便找一个理由就打过去,而且根本没有直接吞并琉球的意思,起码暂时还没有。根本就不是李鸿章所想的,大明想要跟日本争琉球,大明其实是想从日本手里保琉球。 别说尚德宏不肯转投大明,即便尚德宏真的来归顺大明,大明政府也不会接受,因为朱敬伦已经不想在东亚继续推行有名无实的宗藩体系,他要用一种新的体系,代替这种华而不实的外交关系。 只是李鸿章没有领会到伍崇曜的意图,他其实想让李鸿章看到的,是一篇关于琉球人组建流亡政府的文章。 ------------ 第六百四十五节 琉球流亡政府 如果说日本跟琉球的历史渊源更早、更深的话,那么在最近五百年中,则是中国跟琉球的关系持续加深,已经跟日本能够分庭抗礼,而且仗着自身文化上的势能优势,对琉球在文化上的影响更大。 琉球的首都首里城,基本上就是一座中国式的城池,有城墙,有皇宫,琉球的政府机构是模仿的中国式,政府公文往来的格式,乃至书写公文的文字都是汉字,甚至在民间服饰上,琉球也已经汉化了。 在文化上,日本对琉球的影响,完全没法跟中国相比,这不能怪日本,因为连日本本身都一直在进行唐化,他们都在汉化,又怎么能够同化琉球呢,这就是文明中心的天然优势,能过创造文化,并辐射四周。 而对琉球进行文化输出的过程中,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当然就是以闽人三十六姓为代表的一批移民。 琉球人因为这些人掌握的知识,对他们进行了很好的安置,让他们集中居住,他们居住的地方过去被称作唐营,后来慢慢本地化,称为久米村。按照后世的习惯,这个久米村应该算是最早的唐人街。 闽人三十六姓的后人就居住在这里,不止他们的后人,在整个明清时期,都陆续有人移居这里,主要是一些商人,因为琉球缺乏让华人垦殖的土地,所以在琉球的居民区规模也不算大,但却始终坚持了自己的文化。 标志就是,在久米村中,有两个大庙,一个大庙是孔庙,另一个大庙是天后、关帝庙。这些华人的后代,依然秉持中国式的礼乐诗书文化,并以此影响琉球国。 当日本派萨摩藩的警察登上琉球国的时候,大明驻琉球公使馆,第一时间通告这些经过登记的侨民,希望他们马上回国避难。 一开始离开的人还少,后来随着日本人一步步把持了琉球国的政府,很多自认为是琉球王臣民的华人开始回国,最后当萨摩警察试图在久米村进驻的时候,大多数华人都选择了回国。 仅仅一年时间,从琉球回到福健的华人就达到了一万人,包括梁、郑、金、蔡、毛、陈、林、曾、高、吴、李、阮、沈、魏、田、王、马、钱、翁、穆、韩、宗、昆、尹、查、伍、向、武、吉、英、陶等姓氏。其中金、梁、郑、林、蔡五大姓氏都在琉球成为了望族,族中人口超过千人。 在琉球他们是望族,是大族,生活水平好,社会地位高,回到大明之后,他们突然就成了难民,他们是大明官府让他们回来的,生活问题还得找大明官府解决。 一开始地方政府只将他们安置在福州、泉州等口岸城市的郊外,但是生活方式的变化,让他们根本就没有生存的能力,他们在琉球的时候,上层人物给琉球王做官,中层人物经商,下层人物从事手工业、捕鱼业等。 但到了福健这些领域他们根本就进不去,第一没有人脉,第二他们的手艺相比大明的工匠,多少有些低下或者不符合当地人的使用习惯。 白养着这些人也不是个事儿,这让当地官府很头痛,不过洋务司很快就接手了这些人的问题。他们动员当地的宗族帮助这些侨民,也就是让这些人认祖归宗,让他们融入当地社会关系。 还别说,尽管五百多年过去了,但是大多数人还真的能找到他们在福健的宗族,因为有些宗族之间断绝往来,只是最近一百年的事情,是在乾隆时期闭关锁国之后,福健失去了通商口岸之后,民间才失去了往来,可是有些宗族甚至始终都没有跟本土宗族失去联系,这些则是琉球上层人物,他们可以通过官方的渠道,跟位于福州的琉球馆保持联系。 于是这一家家的琉球姓氏,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在福健的本家,对照族谱,编定辈分,重新进入祖宗祠堂,这才真正归宗了。 甚至很多人还攀上了当地望族,比如梁氏,他们在琉球是一等一的华人大族,族中人口超过千人,他们的本家宗族是福州府长乐县江田村望族,先祖在明代迁居琉球,距今已经五百年了,但是他们的族谱竟然始终都没有断绝,因此很容易就找到了祖籍之地。 梁氏在当地也是望族,祠堂贻燕堂从南宋时期开始就没断过香火,而且贻燕堂三个字的匾额,还是宋朝儒道圣人朱熹给他们亲笔题的。 大多数人都像梁氏一样认祖归宗,洋务司动员这些本土宗族帮助在琉球的宗亲,告诉他们这些族人因为亡国之故,被迫归国,但本属一家,希望他们互相扶持,这些宗族都十分热情的接纳了这些流落族人,甚至一些比较穷苦的宗族也很乐意帮助他们,原因很简单,洋务司给补贴啊,收留一个琉球人给银十两,而且是每年都给。 洋务司这么做,显然是有政治目的的。 在北亰的尚德宏明显拒绝了李鸿章的暗示之后,不久福州城的琉球馆再次开门,一群琉球流亡政客在这里挂上了琉球王府的牌子,并且向北亰发报,邀请琉球王族尚德宏南下,就任监国。 琉球王府在福健重新开张,他们既没有向其他国家递交照会,也没有得到大明的承认,但他们却得到了相当多的援助,至于这些援助是哪里来的,琉球人说是流落的琉球百姓募捐的,明白人都清楚这是大明在背后支持。 尚德宏在北亰磕够了头,一直到年底也没找到能帮他的人,他终于死心了,此时他没有任何选择,他只能南下福州,想在这里碰碰运气,倒不是他打算归顺大明,他是一个死心眼的亲清派,脑子里装的都是忠君那一套思想,否则琉球王也不会临危授命让他做这个密使。 尚德宏南下,是打算看看琉球馆能不能起到点作用,在这里的一些流亡琉球官员,在信中告诉他,要在大明重新打出琉球国的旗帜,只要有一个琉球人在,琉球国就没有亡,他们希望尚德宏能够以王族和皇帝近亲的身份,来福健监国。 尚德宏来到福州后,立马就进了琉球馆,看到这个挂着琉球王行在招牌的馆舍中,只摆了一些琉球王有关的物件,一些是当年琉球王赏赐给这些官员的饰品,比如玉佩、腰牌之类的物件,主位上供奉的是一副琉球王尚泰的画像。 看到那画像的时候,尚德宏不由得潸然泪下。 然后才有琉球行在的官员劝说尚德宏,让他宣布就任琉球监国,在大明进行救亡活动,大家都愿意拥护他。各种大道理都摆了出来,什么蛇无头不行之类的道理,最终说服了尚德宏。 过年之后,尚德宏在琉球馆祭祀过琉球历代国王之后,马上就开始了外交活动。 分别给各国领事递交国书,告诉他们琉球流亡政府成立,尚德宏自任临时监国,目的是为了推动琉球复国,解救被囚禁在东京的琉球王父子,并不是谋朝篡位。 别的国家都没什么答复,满清是第一个回复的,他们宣布承认了琉球国流亡政府,不是他们积极,而是尚德宏坚持第一个给清廷递交国书,用他的话说是向宗主国陈情,他坚持只有在宗主国支持的情况下,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清廷承认了尚德宏的监国之位后,他们才向大明、朝鲜、越南等东亚国家递交了国书,大明第一个就承认了尚德宏的监国之位,声明不承认日本非法灭亡琉球国,承认在福州的琉球临时政府为所有琉球人的合法代表机构。 越南这段时间活在明法两国的阴影之下,国内已经出现了希望越南国王改任大明为宗主国的谏言,虽然还没成行,但他们显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跟大明过不去,大明摆明了在挺琉球国,他们自然想要助助兴,越南第二个承认了。 朝鲜国这段时间被日本欺负的够呛,因为天皇国书的问题,他们跟日本关系很僵硬,日本国内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征韩运动,直到1875年,料理完了台湾问题的手尾之后,日本才有精力解决朝鲜问题,日本军舰强行闯入江华岛海域,江华岛守军开炮还击,日本人登陆,并摧毁炮台,这就是江华岛事件,第二年日本以江华岛事件为由,跟朝鲜签订了江华岛条约,彻底打开了朝鲜的国门,完成了法国人、美国人和德国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因为被日本揍了一顿,加上对日强硬派大院君势力,被儿媳闵妃势力排挤,因为大院君是亲清派,闵妃就主张亲日,加上刚刚被日本军舰轰开国门,根本就不想也不敢招惹日本,他们对琉球的国书不闻不问,装作没看见,不做任何回复。 西洋各国也都没有回复琉球人的国书,但他们也没有明确拒绝,在这件事上暂时沉默,这意味着,在东亚地区,日本在琉球问题上,已经被孤立了。 当然,越南这样的国家,他们在对日本问题上,完全无法起到实质性作用,甚至清政府都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但是他们的态度,是能够有一些政治和外交上的作用的,大明可以利用这种态度,在西方世界营造出一种东亚各国都反对日本的景象,让大家更相信是日本无端入侵了琉球。 只要在西方形成日本的非法形象,西方国家就是再想支持日本都难了,至于打击日本,大明一个国家就够了! ------------ 第六百四十六节 借师复国 尚德宏拘谨在福州府衙中会见了大明洋务司的官员徐荣村。 这已经是尚德宏第二次在这里见徐荣村了。 徐荣村是洋务司的二号人物,伍崇曜负责主掌全部外交活动,而徐荣村则负责监督具体实施。 尚德宏发现,大明官员的态度很好,比满清官员要好多了,在这里他不用见谁都磕头,可对方对他却很客气,往往都是率先举手行礼,似乎他在北亰官场上听到的那些关于大明多么大逆不道有悖伦常等恶劣无比的评断,也不是那么真实。 最让尚德宏从内心感到感激的是,大明官员给他提的一系列建设性的意见,福州地方各级官员他都求见过,所有官员都对琉球的遭遇表示了关心,还有好几个官员给了琉球馆一些捐助。 有一个地方官告诉尚德宏,琉球如果想要复国,就必须有自己的军事力量,他建议尚德宏在琉球流亡百姓中间招募青壮,编练成一只收复国土的大军。 这些流亡到大明的琉球百姓,当然都是久米村的华人,尚德宏本身也将这些人当作琉球国的臣民,因为此时的琉球,还没有形成西方式的民族观,只有东方帝国式的臣民观,区分一个人是不是臣民的标志,不是看他祖籍在哪里,甚至他说什么话,而是他是不是在籍,是不是编入了户籍,这些人在琉球生活了几百年,显然他们都是有琉球籍贯的,甚至很多家都出过琉球的官员,是琉球的官宦人家,所以他们当然是琉球人。 但是招募士兵容易,钱从哪里来,武器装备从哪里来,军官从哪里来? 当地一些“热心”的朋友告诉尚德宏,应该请求大明洋务司帮忙,这些事归洋务司管。 这才有了尚德宏和徐荣村的这次会面。 会面很成功,成功的让尚德宏有些激动,大明答应了他的所有要求,包括派遣军事顾问,免费支援他们一千只步枪和三十门大炮,并且会协助他们招募士兵,允许他们借用大明的军营进行训练。 这些人将是琉球国复国的根基,尚德宏觉得他向复国迈进了一大步,当着徐荣村的面,他就向东方叩拜了三次,泪流满面的禀告琉球王,说他对不起大王,让大王久等了受苦了,还表示他很快就会提十万劲旅收复国土,迎王上回琉球。 尚德宏显然是一个没有什么数学能力的文官,他从哪里能招募十万劲旅,他一番努力,最终也只招募到了五百人,但这五百人哪里能打得过野蛮的三千萨摩警察呢。 这时候尚德宏又听到了他的“朋友”建议,建议他借兵,所以才有了他跟徐荣村的这第二次见面。 “徐大人,在下厚颜向贵国借兵一万,他日收复国土,定当厚报!” 俩人寒暄一番,铺垫的差不多后,尚德宏觉得还是开门见山的好,他有些怀疑那些一直给他出主意的“朋友”,根本就是大明官方人物,所以他就没必要太含蓄了,既然那些人是大明官方的人,那么他们让自己做的事情,肯定也就是大明官方默许的,由自己的嘴说出来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但让尚德宏意外的是,徐荣村却表示无能为力。 “我大明出兵于理不合。琉球既然是大清属国,有事自当先找大清,我大明出兵,有越俎代庖之嫌。” 徐荣村的拒绝,让尚德宏有些意外,难道借兵不是大明朝廷的意思? 但是向大清借兵,不是他不想借,只是:“小邦也愿向大清上国求助,无奈上国危机四伏,无暇他顾啊。” 徐荣村叹道:“除非大清出兵,否则我大明难以出兵。不过本官可以向尚大人许一诺,只要贵国能向大清借到兵马,无论多寡,我大明都可借兵一万,足可以收复琉球了。” 尚德宏内心复杂,听到这话他承认心中感激,大清作为天草上国对琉球的存亡无动于衷,虽然他很清楚大清自己也在危机之中,可是一个上国难道就能因为自己的危难,就对属国弃之不顾,就能不顾道义吗? 他之前一直认为大明是叛逆,是反叛大清而立的叛逆之国,在大义上还有些看不起这个国家,谁能想到,琉球一旦出事,反倒是这个国家最为仗义。 至于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就像北亰一些官员说的那样,大明也是狼子野心,可是再狠的狼,能狠过日本去,萨摩藩欺负了琉球几百年,尚德宏始终认为萨摩藩代表的日本,是这世上最狠的狼。 再说了,现在日本这头狼,已经把整个琉球国吞进了嘴里,借大明兵马,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对于已经灭亡的国家,还能怎么样更坏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大明以后也像日本一样行事,也是狼子野心。最多不过是驱虎吞狼,赶走了狼留下了虎而已,不会更坏。甚至如果非得让琉球被一头虎狼吃掉,尚德宏也宁可选择大明而不选择日本,日本跟琉球可是累世的仇敌。 “如此有劳徐大人了!” 尚德宏拜谢徐荣村,徐荣村回拜。 之后尚德宏马不停蹄的赶赴北京,立刻开始了借兵行动,他告诉总理衙门,琉球要借兵复国,恳请上邦无论如何都要借点兵马,无论多少琉球也永世不忘。 前几次李鸿章都不敢见尚德宏,因为尚德宏是向让大清出面,为琉球主持公道,等于是让大清去跟日本直接开战,他哪里敢应。 现在他还是没有见尚德宏,但是他手下的官员见了,向他转达了意见,李鸿章叹口气,认真思虑之后答应了,在他的认识中,既然是琉球国借兵,那就不能算是大清跟日本开战,而是琉球向日本讨要国土。 但李鸿章只打算意思意思借给尚德宏一点兵马,给他一千淮军,为了表示上国的厚道,李鸿章派的倒是精锐,手里都是有一水洋枪的精锐部队,真派一千老弱病残,那就实在太寒属国的心了,传出去叫人笑话。 尚德宏借到了一千清军之后,立马派人联系朝鲜,劝说朝鲜也能借点兵,并说大家都是友好邻邦,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朝鲜与日本虎狼之国紧邻,前不久朝鲜才受到日本的袭扰,劝说朝鲜跟随大清一起借兵援助。 朝鲜此时主政的,从过去的死硬亲清反日派大院君,换成了闵妃外戚集团,闵妃集团打倒了大院君后,开始寻求跟日本和好,将大院君的嫡系,草梁倭馆监督逮捕问罪,但闵妃集团的态度,依然无法阻止日本对朝鲜的压迫,日本入侵江华岛,挑起了历史上的江华岛事件,最后逼迫朝鲜签订了江华岛条约,打开了朝鲜国门,刚刚跟日本产生军事冲突,让朝鲜人认识到了日本軍队的强大,在这种情况下,朝鲜没有答应借兵。 这只是一个意外,却让之后日本侵犯朝鲜的时候,在亚洲邻国找不到帮手埋下了伏笔。 尚德宏自己亲自南下越南。 越南结束了1873年的第二次法越战争后,越南也越来越衰弱,经济上被大明和法国双重挤压,疲弱不堪,军事上腐朽无比,抗击法国人靠的还是割据北方的华人武装黑旗军呢,因此根本就没什么借兵的兴趣。 此时一场刺杀拯救了琉球,尚德宏在越南活动期间,突然被几个潜伏的日本浪人,暴起刺杀,幸亏护卫得力,牺牲了三个人的性命才保住了尚德宏一条命。 大明公使馆立刻对此次事件,表示了高度关切。担心大明以此为借口向越南渗透的法国殖民当局,也高度重视这件事,联系越南朝廷,希望他们尽快捉拿凶手。 这件事给了越南巨大的压力,也让越南上下对日本的印象很差。 日本政府不承认这次刺杀是日本政府指使,但是他们嫌疑太大。 越南政府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之下,被迫再次跟尚德宏会面,答应借兵三百,而尚德宏则公开表示放弃追究刺杀案。 刺杀案不了了之,但日本人早就注意上了尚德宏,日本是一个很细致的民族,他们向来很重视准备,他的情报工作做的非常到位,吞并琉球之前,他们把一切能堵的法律缺口都堵住了,不给任何国家介入的理由,但架不住大明想要强行介入,并用一个尚德宏将琉球问题越闹越大。 如果刺杀尚德宏,显得太过显眼,放任不管却又不是日本的习惯,他们的办法是,一边抓紧时间跟相关方谈判,希望尽快完结琉球悬案,一面逼迫倍囚禁在东京的琉球王尚泰给尚德宏下诏,让他立马前往东京,不要在做任何反对日本宗族的行动,而且表示只要他能去东京,日本天皇将会降下恩准,准许琉球复国。 尚德宏是流着泪将这份诏书让福州所有的琉球流亡政府官员看的,其他官员都说,这一定是王上在日本人的逼迫之下被迫下达的诏书,是算不得数的。 尚德宏边哭边说,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但王上被人这样逼迫,他于心何忍,实在不愿做乱臣贼子,他要去东京,要去陪王上一起受苦,就像当年永历皇帝逃亡缅甸,始终有数以千计的大臣不离不弃的跟随。 陪伴主上受苦,也算是一种忠诚。 尚德宏如此懦弱,让大明决定放弃这个人。 本来还想让此人冲在最前面,将此次干涉琉球事件,操作成一次琉球人的自我救赎行动。但尚德宏竟然如此迂腐,这样的人忠诚是足够,但显然不可能委以重任,否则关键的时候,会让人后悔的想要自杀。 但是大明直接出面,也不太好看。这种风头朱敬伦是不喜欢争的,他更乐意闷声发大财,要不是实在找不出一个在东亚制止日本的力量,大明绝对不会操刀子自己上的,现在是不想自己上也不行了。趁着琉球官员们好容易劝住了尚德宏,大明立刻找尚德宏要了一份授权,让他委托(拜托)大明总兵文鸢代为指挥琉球军事力量。 所谓的琉球军事力量,指的就是尚德宏借来的淮军、越军,主力则是一万大明陆军。 这种多国部队很容易迷惑人,大明在外交上不断的强调这是东亚国家全都反对日本的侵略行为,但很显然,这种所谓的借兵,依然是很有中国特色的一种观念,跟西方的盟军概念完全不一样。 三国演义中多次描写过这种借兵的情况,三国之一的东吴,不就是小霸王孙策借了袁术三千士兵后开拓出来的吗。当孙策带着袁术的兵攻城略地的时候,没人会将这些兵看作是袁术的,大家都只会认为这些兵是孙策的。 先秦时期,更有许多次国家之间的借兵行为,比如申包胥哭秦庭,最后借来了秦兵,赶走了占领楚国京师的伍子胥带领的吴军。 这种特色军事活动,知道唐朝时期还很常见,比如唐朝就先后向回纥借过兵来应付安史之乱,甚至有史料记载说借过大食兵(波斯人)。 但是从先秦到明清,这种借兵行为是日渐减少的,是一种逼不得已的应急措施,除非到了亡国状态的时候,一般没人做这种事。 宋代就很少找人借兵,最接近的是借道给蒙古伐金,最后也吃了很大的亏。 到明代,八旗入关之后,江南大儒们甚至动过向日本借兵的打算,大儒朱顺水为此真的到了日本去。南明小朝廷甚至动过向罗马借兵的打算,为此永历皇帝和皇太后等一干人都改信了天主教,但当时的教皇没有答应。 甚至到了晚清,李鸿章等洋务派官员,在镇压太平天国的过程中,也采用过一种叫做借师助剿的措施,希望借助洋人的軍队,剿灭太平军。 但这种观念,显然不符合洋人的世界观,在洋人的观念中,在没有什么比軍队更能代表一个国家的态度了,出兵往往就意味着参战,在不想介入中国内战的情况下,洋人最大的举动不过是出军官帮助李鸿章他们组建軍队而已,对外则宣称是这些军官的个人行为。 显然西方人还弄不太懂东方的借兵到底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外交活动,这就给了大明充分的混淆视听的空间。 赫德这样的中国通自然明白什么是借兵,明白跟西方意义上的结盟完全不是一回事,英法等国肯定也有赫德这样的人才,甚至英国政府直接找赫德咨询,赫德也不会吝啬。 可问题是即便西方外交人员能够弄清楚,西方民众能够弄清楚吗? 因此很容易就在民间舆论上,制造出一种因为日本侵略琉球,而导致了整个东亚国家结盟组成联军对抗日本的假象。 大明进行这些操作,争取到了舆论上绝对的有利态势,但效果其实也不大,因为西方国家在这个时代,介入亚洲事务的意愿并不强烈,这还没到西方列强瓜分世界的时候呢。 充其量制造这些舆论力量,不够是给西方国家介入制造一点道义上的麻烦,从而大大降低他们本就不高的介入意愿。 真正的意图,是想要营造出一个亚洲内部的反日联盟,说白了,直接跟日本打外交战,才是真正的目的。 与这些军事活动相配合的外交活动,其实这段时间也都在展开,比如明日之间的外交沟通,大明和满清之间的外交沟通,日本和满清之间的外交沟通,这个三角关系始终在角力之中,而力量最小的日本,渐渐的显得力不从心。 ------------ 第六百四十七节 开始撤侨 对日本的外交活动早就在进行中,包括之前的在西方进行的舆论战,在东方进行的合纵连横在内,都可以算是外交的一部分。 正规的交锋,当然还是外交官的活动,大明一开始就不认可日本人对琉球处置的照会,回复日本的公函明确表态,不承认日本灭亡琉球国的做法,认定这是侵略,但一开始口气还算温和,劝说日本不要兴无妄之兵,给天下苍生带来灾祸。 日本人早就做好了不被认可的准备,但他们认为无论如何他们吞并琉球,不至于引起外国的强烈干涉,唯一可能干涉他们的,就只有清政府,因为他们分析认定,无论从利益方面考虑,还是从国家法方面考虑,就只有清政府是最有理由采取行动的。 他们并不担心清政府,在台湾问题上,他们跟李鸿章等清朝大臣的沟通,已经摸清了清朝这些官老爷的态度,他们确信清廷不会为了琉球跟日本开战。至于大明,则是他们最为担心的,但是他们觉得大明没有强行介入的绝对理由。 所以一开始日本的外交重点是清廷,可李鸿章等人尽管不打算跟日本动武,可绝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番邦被日本吞并,不是出于利益考虑,而是出于传统的中国式道义考虑。 因为是出于道义,所以清政府是没有退路的,哪怕日本提出了分割琉球,跟满清瓜分琉球国土,清廷也不能答应。 历史上,日本人跟清廷最后的进展是,李鸿章愿意接受日本占有琉球北部,琉球南部则划归满清,保留琉球中部琉球国最核心的领土,继续让琉球国王统治,李鸿章唯一的目的就是保存琉球社稷。 可即便是这样的分割协议,最后满清也没有签字,让琉球问题成为了一个悬案,即便到了二战之后,这个问题也没有解决。 李鸿章的拖延战术,给了大明操作的时间,从琉球撤走侨民,建立了亲明的琉球势力,以这些势力组建了琉球流亡政府,不承认日本灭亡琉球的行为,然后将最有合法性的,琉球王的密使尚德宏拉拢了过来。 尽管后来发觉尚德宏这个人有些妇人之仁,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作为一杆旗帜,还是很好用的。让尚德宏给大明高级军官文鸢授权,任命文鸢为琉球国大将军,统领琉球国大军,当然这些大军都是借来的大军。 大明的强行介入行为,让日本产生了慌乱,他们对大明一次又一次误判,第一次误判是在台湾问题上,台湾在福健咫尺,他们侵台前是考虑过大明的态度的,但是大明在越南问题上的忍让,让日本人以为大明的外交政策比较克制,所以才贸然入侵了台湾。结果大明的态度十分强硬,派军舰封锁了海峡。 这一次,他们依然认为大明干涉的机会不大,可大明好像对针对日本十分积极,这分明就是没条件找条件也要上的节奏。 日本朝堂十分疑惑,他们认为没有得罪过大明,甚至在日本国内,对大明的观感是相当好的,早在大明建立之后,日本就出现过这种声音,认为日本应该跟大明站在一起,支持大明北伐中原,光复汉人江山。 日本明治政府建立后,开始了明治维新,依然没有跟大明敌对,是以对待列强的态度对待大明的,大明跟日本签订的条约,跟英法美俄等国跟日本签订的条约别无二致,什么协定关税、治外法权一个都不少。 可大明就是再次针对日本,如果第一次还可以说是因为台湾太靠近福健,之前一直都是福健的管辖地,大明早就有收回台湾的打算,所以不能容许别国染指,那么这一次到底是为什么。 日本朝堂一开始以为,大明是因为琉球太靠近台湾,所以担心日本占据琉球之后,会对台湾产生威胁,所以当跟日本谈判不顺之后,日本打算将琉球南部割让给大明,换取大明承认日本吞并琉球北部。 他们认为这样以来,大明的台湾就安全了,自然就不会在对日本抱有敌意。 但大明拒绝了这样的分割协议,并且调门唱的很高,表示大明不能接受东亚友邦之国,互相之间的侵凌,善意的提醒日本政府,在邦交活动中,应该以睦邻友好为原则,东亚国家同文同种,理应互帮互助,互相提携,而不应该自相残杀。 日本发现大明的调门,倒是跟满清有些想象。 日本其实也在打同文同种的牌,在满清那边打过,忽悠住了不少满清高官,包括李鸿章这样的老狐狸,历史上李鸿章始终对日本即警惕,又抱有期望,总想拉住日本,作为对抗西方的盟友,知道甲午梦碎才悔不当初。 就在日本侵台问题发生的时候,被李鸿章派去台湾的沈葆桢,在跟日本的西乡从道谈判的时候,还在用中国式的恩义来谈,告诉西乡从道说,大清和日本的海军都是初创,与其现在互相之间交锋,让洋人看出虚实,还不如各自回去卧薪尝胆,二十年后在分一个高低。显然沈葆桢天然的将东亚地区各国看作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日本人很清楚东亚各国的这种同文同种的感情,因此他们在大明也打这张牌,可在大明就玩的不是很好,因为大明跟日本一样,日本以极其灵活的方式,迅速的转变了外交思维,从东方式的宗藩体系转变成了西方式的民族国家体系,而大明则是采用雇佣大量的顾问,早在十年前,就直接向各国派遣了外交人员,当时还不专业,通过在西方其他国家雇佣顾问,组建了外交官,并且每年都通过领事馆向西方各国排除留学生,大明其实也已经确立了以利益为根本的国与国之间的活动的现代外交概念。 如果只是以利益为重的话,日本人依然很难理解大明的态度,显然跟日本瓜分琉球,才是大明最大的利益,大明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只需要同意,只需要签一个字,就能得到半个琉球,可他们竟然不同意。 这时候日本人直接的感觉是,大明是故意针对日本。 为此日本朝野十分愤怒,日本文化来源于中国文化,但却残缺不全。他们极端强调一个“忠”字,极端的文化,往往没有什么是非观,只要是尽忠的,那就是好的,比如英萨战争是因为日本武士无端攻击西方人,仅仅因为洋人没有给他们的大名让路。 日本失败后,没人反思是不是他们做错了,大名一封告示,说要给洋人抵命,那些武士不责怪主人没种,反而踊跃报名要求为主人切腹,因为这是尽忠,所以这就是好的。 是非观淡漠的日本人,觉得大明是在针对他们,根本就不考虑他们灭亡琉球是不是正义的,一群觉得大明蔑视了皇国,羞辱了天皇的大臣,叫嚣着要跟大明开战。 日本幸运的是,在整个明治维新过程中,权力始终掌握在稳重的大臣手中,不稳重的比如西乡隆盛这样的维新元老,也不断的被排挤出去,先有江藤新平,后有西乡隆盛,纷纷因为不理智的反叛,被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这样的稳重派镇压治罪。 镇压了武士叛乱之后,大久保利通也在第二年被刺杀,现在主持日本政务的,是日本历史上,比较稳健的官僚伊藤博文,他的职务是内务卿。 现在尽管激进派叫唤的凶,大批失业武士不断鼓动战争舆论,可伊藤博文清醒的认为,此时不是跟大明开战的时机,建议继续以外交谈判为主。 伊藤博文拿出了理性的证据,提出四条理由:第一,日本国力远逊大明,全国浮水收入不及大明广東一地;第二,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债台高筑,若开战,则须以现金向西洋各国购买军械,日本无力作此无米之炊;第三,日本军队实力不够,常备陆军不过3.2万人,海军不足4000,军舰多朽败不堪行驶,而大明常备兵力30万,军舰以铁甲舰为主,军事实力大明远超日本;第四,日本国**乱频繁,江藤新平、西乡隆盛先后带领武士叛乱,民间的浪人四处流动,到处惹是生非,日本必须全力应对国内问题,根本无力对外开战。 伊藤博文的话无法说服民众,也无法说服激进的武士,但日本明治维新,本就不是一个多数人理解的运动,而是一个少数人推动的革新,伊藤博文得到了上层的支持,从天皇到大隈重信等去过西方的朝中精英,全都支持伊藤博文的以谈判为主的方式,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一些让步。 但这种必要的让步,绝对不包括真的让琉球复国。 大明的态度始终一致,那就是日本必须让琉球复国。 因此谈判陷入僵局。 1879年年底,大明遗憾的宣布谈判破裂,双方无法在琉球问题上达成一致,大明不能接受东亚地区一个存续了五百年的合法的国家,随意被另一个国家无端的灭亡,不能接受一个国家的国王,随便被另一个国家抓捕到他国。 认为这是对东亚地区数千年来的道义的破坏,因此大明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制止日本的这种错误,包括向琉球流亡政府借兵。 日本仍然抱有幻想,日本公使依然纠缠大明洋务司。 可大明则开始进行宣战和最后通牒之前的最后的外交活动,那就是撤侨。 大明临时征用了100艘大明商船,在10艘大明军舰的武装护航下,紧急赶赴日本长崎、大阪和东京三个中国侨民和商人集中之地,在领事馆的配合下,开始了撤侨行动。 此时日本人知道大明是真的不惜一战,伊藤博文政府没有退路了,要么全部接受大明的要求,要么开战! ------------ 第六百四十八节 整装待发 大明舰队三艘主力舰,江西号、福建号和广西号,全部云集九龙港,另有5000吨级的广州号、惠州号、高州号和韶州号,四艘以广東各府名命名的新式铁甲巡洋舰。 三艘主力舰中,福建号是英国建造,跟英国勇士级战列舰吨位相当,有9000吨,但其实是英国最近建造的米诺陶级铁甲舰的同级舰,米诺陶跟勇士级相比,最大的特点,就是将主炮搬上了甲板,建造了炮塔,而炮塔则是大明兵工造船厂的总设计师埃尔克斯坚持的。 江西号也是英国軍舰,但不是英国卖给大明的,而是李秀成卖给大明的。正是当时被克虏伯巨炮打坏了尾舵的英国勇士号铁甲舰,这艘英国第一艘铁甲舰,竟然被太平军打沉,当时大明就问李秀成买了过来,给了一个高价,目的并不是这艘船本身,而是想弄清楚这艘船被打坏的原因,从而获取铁甲舰时代对抗同类对手的经验。 经过大明工程师的检查,认为是装甲设计有缺陷。 立马就改进了福建号和正在建造中的广西号铁甲的同样缺陷,将装甲带覆盖到了尾舵,但对于这艘船的处置,大明询问过英国人,愿不愿意回购这艘船,但是英国人不要,他们觉得太丢人了,直接在海军中除掉了这艘船的编制,从船上逃回的各级官兵一律裁撤。 最后大明不得不对勇士号这艘英国第一艘铁甲舰,进行了重新的改进之后,列入大明海军服役,名称就是江西号。 至于广州号等巡洋舰,也是新式全铁质战舰,但是铁甲比主力舰要薄很多,最厚处不过100mm,平均厚度才50mm,只有主力舰的一半,这四艘巡洋舰,正是从给太平军建造的两艘内河铁甲舰的设计改变而来,太平军的铁甲舰更重装甲,而这四艘巡洋舰更重视速度。 除了这七艘铁甲舰之外,还另有30艘6000吨左右的军舰,也都是身披铁甲,但却是由木制战舰加装装甲改建来的,无论是速度还是防护能力上,其实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主力铁甲舰了,但是大明可没有此时正下饺子一样建造铁甲舰更新本国舰队的大英帝国的实力,因此只能以这种经济实惠的方式来建设海军,就算这样,大明海军,依然是亚洲第一海军。 总计37艘各型战舰集中在九龙港,正是为军事战争做准备。 从朱敬伦到陆海军,这次是真的做好了战争准备,是真的打算打一仗,名义上是借兵给琉球,实际上还是大明参战,琉球流亡政府还真的决定不了大明軍队的作战方法。 与这三十多艘军舰一起的,还有100艘从500吨到5000吨不等的蒸汽轮船,这些都是租用的民船,其中最大的20艘5000吨级轮船,都是从同文行租借来的,向来习惯了依靠官府做生意的同文行掌门潘仕成非常乐意官府租借他的商船,哪怕他为此不得不压缩了向太平军运送补给的生意。 不过海军没有让他吃亏,决定包赔他的损失不说,还以市价三倍的价钱,向他支付商船租金。 从疍民中发展出来的一个运输组织,疍民船帮也提供了20艘轮船,是500到1000吨级的。疍民本身就是水上人家,两广和福健地区都有疍民社区,他们除了打渔为生,鱼季之外,就跑船补贴家用,因此有跑运输的历史。 但是疍民之前主要跑的是内河运输,也主要是在河流上迁徙,大明加强了对疍民的管理,对所有疍民都进行了登记,疍民迁徙的习性让他们的户籍跟普通的户籍不可能一样,他们的户籍中没有籍贯属地,但给每个人都发了户贴,手持户贴就能在大明畅通无阻,这大大方便了疍民的运输生意。 因此十来年中,疍民已经从在珠江上跑内河运输,已经发展到了从大明口岸到上海等北方口岸之间进行转口贸易的阶段。但他们的组织非常有特色,不是以商行也不是以公司,而是船帮组织为纽带,疍民的船只都属于一个个个人或者家庭,但是大家以旧有的组织联系在一起组成船帮,以船帮的名义出面接生意,然后内部分配下去,倒也没有影响到发展,只是在效率上,显然不能跟现代化的运输公司相比。 工部有意帮助他们,但是疍民比较排外,他们拒绝改变,也只能由他们了。 另外的商船还有福健会馆提供的10艘2000吨到3000吨级商船,也给予了同样优厚的待遇。 福健人有悠久的海洋运输的历史,西方人进入东亚之前,他们是这一代的海上霸主,清朝的内部海上运输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天下。 从东北到南洋,都有福健人的商船往来输送。跟疍民一样,过去的福健商船,也主要以船帮的形式进行经营,但是到了道光年间,随着实力的发展,福健船帮进行了自我改变,他们在各地纷纷建立了福健会馆。这是类似山陕会馆那样的商人会所,不同的是,山陕会馆以商号和票号为主,而福健会馆则以海洋运输业务为主。山陕会馆供奉的是关公,福建会馆供奉的一般是妈祖,因此往往也被称作天后宫。 以福健会馆为纽带,福健船帮也不再是跑单帮,而是以一个船头为核心,往往能够拥有多艘商船的资本性质经营,但依然没有现代运输业有效率。可福健会馆不拒绝官府的帮助,大明夺取了福健之后,在工部的帮助下,福健会馆引入了现代会计体系,将各个船头的船舶进行统一管理,划分股份,一起经营。虽然名字还是福健会馆,实际上已经是一个现代航运企业了。 但福健会馆虽然经营的历史悠久,关系网络复杂,运输网络比较全面,但还不能跟潘家这样的十三行时代的巨头相比,蒸汽轮船运输方面,一个个小船东组成的会馆企业,在大把砸钱采购大型商船,不惜雇佣洋人帮忙驾驶,同时培养自己的技术人员方面,还真的没有潘仕成这样的巨头有魄力,所以他们只能提供10艘大型商船,否则就会影响到他们的经营。 雇佣的这100艘民船,之前已经在海军和熟悉明日贸易航线的驾驶员的引领下,组成编队,完成了在日本的撤侨行动,成功的撤出了在日本的3000多大明侨民和商人。撤走3000人显然用不了100艘大型商船,但如果是战争就需要这么多了。 因此之前进行的撤侨活动,也是一次实质上的军事演习,能一次性直航日本,然后撤出侨民,那么也就能够一次性运输足够多的軍队到日本。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撤侨完毕后,大明才向日本下达了最后通牒。 要求日本24小时之内,释放琉球国国王和士子,放弃日本所谓的“琉球处分”政策,开始撤走在琉球的萨摩警察,恢复琉球国的主权,否则大明将向琉球借兵,光复琉球。 下达通牒的同时,大明陆军开始向九龙港集结,作战兵力是最有战斗力的首都军区部队,统兵将领正是首都军区总兵文鸢。 文鸢当时主持大明军事改革委员会,就好像姜子牙封神一样,他将大明划分为四个军区,分别任命了黑狗、邓世才、陈济世和张开山为四个军区的总兵,反倒是他自己没有了位置,姜子牙不能给自己封神位,这是中国文化的特色,讲究一个为公,不能有私心,尤其是在变革这种要得罪人的事情上,如果有私心的话,会惹来非议。 最后当军制改革完成之后,文鸢的身份十分尴尬,改革委员会不可能永远存在下去,所以朱敬伦亲自干预,特意为他设置了一个首都军区,从广東军区中,抽调了精锐的新安军,并在广州下辖的番禺县和南海县招募兵员,新成立两个军,组成首都军区,让文鸢任总兵,至此大明陆军军事改革才告完成,总共分为五大军区,每个省为一个军区,加上一个首都军区。 首都军区以新安军的老兵为根底,招募新兵采取了最严格的方式,从检查士兵身体,到进行军事训练,和军官的培训等等,都采纳了改革后的最新方式,可以说完全跟普鲁士进行看齐,同时也装备了最新式的武器,包括仿制克虏伯线膛大炮,这种步兵炮几年前在普法战场上刚刚杨威,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大炮之一,也包括毛氏兄弟设计的后装线膛步枪,同样也是最先进的武器之一,是毛瑟兄弟借鉴了普法战争中法军装备的,力压普鲁士軍队的夏塞波步枪设计的,跟夏塞波不同的是,采用的不是纸壳子弹,而是铜壳弹药。 这样一只軍队,按照文鸢等少壮派军官的说法,绝对能跟欧洲一流陆军一较高下,上次在越南跟法国起冲突的时候,这些少壮派军官,哪怕是留法的军官,都极力主张跟法国打一仗,而且那些留法的军官最为踊跃,除了为了清洗他们有亲法倾向的嫌疑外,也有他们非常自信能战胜法国人的原因。 现在大明派出的是这只精锐,显然对打日本极其重视。 首都军区三万大军,乘坐广九铁路,不断的向九龙港集结,只用了三天时间,借助便利的铁路运输,就完成了集结,除了证明明军已经拥有了长距离兵力输送的能力之外,还检验了快速调兵的能力,以及軍队对现代交通方式的使用,兵部和工部不同部门之间的配合等等能力。 而这三天,日本始终没有回复大明的通牒,按照西方的观念,双方已经处于战争状态,以大明的说法,则是不得已被迫启动借兵方案,帮助琉球收复国土。 战争已经爆发,軍队也已经整装待发,就只剩下展开行动了。 西元1880年,清光绪六年,日本明治十三年,大明十四年,2月25日,农历元宵节刚过,文鸢以琉球王师的名义,下达了军事命令,海陆军将一起行动,首战的目标,是夺回琉球首都首里城。 ------------ 第六百四十九节 日本的态度 伊藤博文、大隈重信等人,这段时间极为忙碌,在明治维新三杰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和西乡隆盛先后或者被处决,或者病死,或者被刺杀之后,日本政府就形成了伊藤博文和大隈重信两大派系主政的局面。 伊藤博文是内务卿,主管内政,大隈重信是大藏卿,主管财政,俩人都崇尚西化,但是在推行方法上,有些不一致,大隈重信属于激进派,希望日本能马上开国会,建立议会制政府,伊藤博文则是稳健派,希望逐步推进,最后通过立宪,完成日本的西化。 俩人的政见不同,属于技术层面,而不是大方向上的,因此倒也能相互配合,尤其是在这次日本危机时刻,俩人通力合作说服政府中其他的官员,尽量采取平和的手段。 但大明越来越强硬的态度,让是非观念淡薄的日本武士阶层异常的愤怒,民间高叫着要对大明实施无礼讨,所谓“无礼讨”,指的是武士的一项权力,他们可以随意对冒犯他们的平民进行惩罚而不受到制裁,称之为无礼讨。 英萨战争和之后的堺市事件中,日本武士就是高喊着无礼讨,用武士刀砍杀了洋人,之后才引来了英国和法国分别打击日本的军事行动。 现在日本武士扬言要对大明发动无礼讨,就是因为民间普遍认为,大明干涉日本跟琉球之间的事情,是十分无礼的,是对日本的蔑视,是对天皇的侮辱,既然侮辱了日本,日本当然要像一个武士一样,发动无礼讨了。 这种民间普遍的激进思想,伊藤博文和大隈重信二人一时间根本压制不住,如果在这股风头上,不顾公议强行对大明妥协,接受大明的条件,恐怕民间还会爆发内乱。要是在爆发一场西南战争那种规模的内乱,日本财政就真的要崩溃了,作为大藏省的大隈重信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但大明的要求是连政府内部最稳健的势力都无法接受的,就是伊藤博文的嫡系势力中都出现了无法接受的声音。认为接受大明的条件,无异于将日本置于大明的附属地位。将来皇国将永久受制于大明,于皇国有千万分之害。 大明如果得到琉球,从琉球最北部的奄美大岛到日本列岛不过一百海里,强大的大明舰队抵达日本不过半天时间,对日本的威胁实在太大,日本无法承受。之前他们提过跟大明瓜分琉球,将奄美大岛和琉球本岛划归日本,南部先岛诸岛划归大明,甚至最后做出让步,日本只要求奄美大岛,大明依然不同意。 在大明分毫不让的情况下,日本无法完全接受大明的要求。 但伊藤博文知道不能开战,可是他被逼到了绝境,如果接受大明的条件,则他自己有可能倒台。跟大明发生战争的后果,可要比征韩要大的多,征韩无论成败,都不损日本本土,而大明軍队可是有直接进攻日本本土的能力。 左右权衡之下,伊藤博文决定还是接受大明的条件,他心中也恨透了大明,但是他必须先内政后外交。 可问题是大明给的时间太短了,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伊藤博文自己做出了决定,但他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说服其他人,但二十四小时足够他说服英国人了。 伊藤博文了解到,英国在关税问题上,跟大明有所龃龉,大明似乎想从英国手里拿回关税自主权,废除之前签订的协定关税协议,这可是侵害了英国的核心利益了,因为英国人在东方所图的,不就是利益吗。 日本跟英国的合作就很愉快,日本的关税其实也是在英国的控制之下,虽然英国没有派来一个税务司管理日本海关,但关税却也是协定的,日本主动聘请了大量的西方顾问,日本的海关早就西化了。 因此伊藤博文认为,在日本能保证英国的利益,而大明正在跟英国争夺利益的情况下,日本一定能获得英国的支持。 同时日本政府也清楚,英国有将琉球作为东北亚新加坡的计划,如果实在不行,日本可以用琉球来换取英国的支持。 既然满清不要,大明不要,那么日本就跟英国瓜分琉球。日本将最靠近台湾的琉球先岛群岛割让给英国,不信换不来英国的介入。只要英国能够介入,哪怕不能直接出兵攻打大明,相信大明也不能不顾及英国的态度,至少会延后对日本用兵,让伊藤博文争取到时间。 伊藤博文的想法很正确,英国人也不想看到大明跟日本之间也爆发战争,这几年长江流域的战乱,已经严重影响到英国的利益。如果日本和大明这两个英国在该地区的主要贸易伙伴之间发生战争,又会大大的打击英国的贸易利益,这对刚刚挺过及国际危机的英国来说,无异于又一次利空。 所以英国驻日公使马上接受了日本的请求,答应帮日本调停,劝说大明放弃最后通牒,予以日本宽限几日。 英国人的态度传达到大明政府后,大明非常积极的回应,告诉英国政府,如果日本有意让步,大明愿意多给日本几天,将最后通牒的期限延长三天。但是琉球王师收复国土的行动不会停下,所谓琉球王师,不过就是大明拉起了淮军、越军、琉球军和明军组成的草台班子,真正能打仗的,不过就是一千淮军和一万明军,其他都是土鸡瓦狗,凑数的而已。 英国人询问能否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大明回复说,既然通牒已经下达,中途停止,对大明国际信誉造成的影响太大,政府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大明反而通过英国人,向日本政府表达,如果日本不希望因为琉球事件,将日本推到与所有亚洲邻国为敌的地步,那么日本最好不要在琉球试图顽抗琉球王师。 大明之所以愿意接受英国的调停,最大的原因只是给英国一个面子,至于进行的军事行动,却一刻都不能耽误,只不过告诉对方,大明会暂停对日军事行动而已,可事实上,大明对日军事行动,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计划。 但现在却不得不提上日程了,因为日本将英国拉入了这次争端中,这让朱敬伦感觉到,英国似乎已经开始在组织一张约束大明的网络了,日本很可能会成为其中的一环,所以大明必须对日本动真格的了,要一下子把日本打痛,然后让他们几十年内都不敢跟大明为敌,以免对方会被英国利用,成为英国在东亚制衡大明的棋子。 24小时之后,大明舰队生火起锚,第二天就出现在了琉球海岸附近。 48小时之后,大明登陆部队已经建立了牢固的立足点,琉球王师踏上琉球国土。 72小时之后,琉球王师宣布收复首里城,尚德宏启程前往首里王宫。 96小时之后,大明对日本通牒的最后时限结束,以琉球王师的名义,大明舰队北上,宣布要直接登临东京,名义是迎接琉球国王回国复位。 ------------ 第六百五十节 军队有思想了 文鸢站在首里城王宫之中,完全没有什么成就感,日本留在这里的警察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在海岸上就没有建立完备的防御设施,竟然放了一些拒马就向阻挡大炮巨舰的海军,一通炮击之后,举着武士刀傻傻待在拒马之后的日本人连个渣子都不剩了。 海军陆战队即刻拿下海滩,然后“琉球王师”惬意的上岸,直到他们将所有武器装备都卸下来的时候,日本人都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之后才知道,他们都在王宫中死守呢。 所谓的王宫还比不过满清的一个王府,倒是比大明的皇宫要大了许多,161根大柱子,6万片红瓦片,仿照北亰清宫的样式,主殿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太和殿。 攻下这座王宫,文鸢也没费什么大劲,倒是对日本武士悍不畏死的精神颇为认可,那群人大多数都拿着武士刀,只有少部分配发了步枪,还是落后的前装线膛步枪,而大明軍队装备的,则是烙印“五年兵工”字样的后装单发步枪,采用铜壳子弹,在射速上是日本步枪的五倍,射程上是日本步枪的两倍,大明装备了两百多门步兵炮,都是后膛装填的克虏伯炮,日本则没有大炮,大明还装备了八十挺手摇多管机枪,日本人也没有装备。 跨越时代的军事技术,让这场战斗只是一场屠杀,日本人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高举武士刀疯狂呐喊,然后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最后只有两百多人做了俘虏,这些人之所以做了俘虏,不是他们怕死投降了,而是一个个都傻了,他们不能接受这种现代战争的屠杀场景,一个个精神崩溃了。 文鸢看过的情报显示,日本正规陆军的武器装备要好很多,三年前他们进行的内战中,也使用了机枪等一批新式武器,数量不多,都是进口,而他们的军制也进行了现代化,政府军正是利用不断征募的軍队,打败了数量有限的武士。 文鸢还知道,日本对军事改革也十分重视,从德国请来了专业的教师建立军校,培养日本的军官,从英国请来了海军顾问改革海军,文鸢对海军不敢兴趣,他是陆军改革的推动者之一,他只关心是大明的陆军改革更有威力,还是日本的軍队改革更成功。 文鸢不着急,他知道自己有的是机会,对于大明这次借琉球王师的古怪名义行动,文鸢是嗤之以鼻的,要打就正大光明的打过去,日本人国小民弱就敢挑衅大明,这不是找死吗,还搞了一个琉球王师,只出动了一万陆军。 不过文鸢却不在意兵少,恰恰相反,他觉得这一万军队非常合适,由他为先导,登陆日本,然后与日军交战,能战胜的话,那是莫大的战功,即便不能战胜,文鸢相信,在他的指挥之下,也足以保证不被击败,然后就地构筑稳固的工事,等待援军。 三天之后海军离开琉球首里城,北上日本江户湾,直接封锁日本首都,伺机展开进攻。 从北方传来的消息是,日本海军进行了抵抗,可仅仅一个小时,就被大明海军全歼。 四艘大明铁甲巨舰组成的舰队,在这个时代,是可以在亚洲横着走的。 这种战况文鸢一点都不奇怪,他只关心海军什么时候能在日本取得立足之地,然后让他们陆军一展身手,焦急的文鸢甚至觉得,海军那帮娘娘腔做事太过拖沓了。 海军简直就是陆军的绊脚石。 接连等了三天,等来的不是海军攻占日本港口的消息,而是日本在英国的斡旋下,开始跟大明展开外交谈判的消息,这让文鸢好生失望。 他在琉球待着真的很没意思,他觉得琉球的气候,倒是跟大明相差不多,海风吹拂着,甚至比在广州还要舒服一些,也是四季温暖如春。 琉球人对他十分恭敬,大明軍队走出去,能得到一片欢呼声。 倒是淮军那批人不像话,在这里赌博喝酒,打架斗殴,甚至吃霸王餐等等恶习不断。 越南軍队也没好到哪里去,军纪荡然无存,最喜欢的是去逛窑子。 由于是友军,大明軍队不好干涉,但是文鸢很好的约束着大明軍队的行为,甚至都不需要他约束,軍队早就形成了一套良好的行为举止,他只是强调了一下而已。 本来已经对这场战争不报什么希望的文鸢,慢慢从日本传来的一些消息中看到了机会,他发现谈判进程很不顺利,日本人似乎没什么诚意,一边谈判着,一边在加固防御,不但增加了炮台守军,还在江户湾部署水雷。 日本没有诚意! 文鸢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觉得自己该行动了,那些文官哪里看得出日本人的把戏,恐怕会上当,但是大明陆军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行动起来,捍卫国家尊严就靠他们这些军人了。 文鸢马上向国内发报,联合陈济世等一批高级将领,联合向皇帝请愿,要求中止谈判,重新开战! 同时让軍队中的一批笔杆子马上开动,对谈判展开分析,提醒国民注意,日本人没有诚意,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这次事件最后还得靠军事行动来解决,晚打不如早打,国家应该拿出决心,不要担心日本这样的小国,也不应该担心影响地区和平秩序,所有的秩序,因为都是建立在冲突之后的,没有冲突就没有秩序。 数以百计的陆军高级将领联名,向皇帝请愿的消息,完全绕开了兵部,朱敬伦也不得不有所回应。 他极为忧虑,担忧的发现,尽管时刻防备,但軍队中还是出现了自我意识,军人团体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 一个团体,一旦有了自我思想,就会开始向外界展现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意志,普通民间团地还好,可是军人团体,一旦他们的诉求没有满足,他们手里可是有枪的。 相比日本人,恐怕这才是大问题。 ------------ 第六百五十一节 留给日本的时间不多了 日本真的在拖延时间吗? 英国人保证说他们没有。 大明的文官政府真的被骗了吗,没人有那么傻,更何况是一群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只是大家不在意罢了。日本即便在江户湾布雷,也封不住整个海湾,大明海军随时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登陆。 大明的舰队依然能够封锁日本,江户湾、大阪、长崎,都在封锁之列,根据国际法,交战国有权力对对方的海岸进行封锁,南北战争的时候,美国联邦就是引用这一条款,对南方的海岸进行封锁的,可他们却从不肯承认南方为一个国家,只称他们为叛军。 大明封锁日本的行为,并没有违反国际法,但在事实上影响到了西方国家对日本的贸易,最主要影响英国和美国的利益。 美国还不是一个习惯强硬的国家,英国则在不断的调停。 大明外交官认为,靠封锁,就能使日本屈服。 谈判团队由年轻的外交官苏杰生率领,别看他不过三十岁,但却是大明驻日本第一任外交官,对日本的了解,在整个大明无出其右者。 苏杰生之所以能够成为第一任大明驻日公使,主要因为他精通日语和日本文化,还在日本娶了一个女人。 苏杰生却不是以官方身份来到日本的,而是因为来到日本,最后获得了官方身份,他初来日本是依靠洋人的渠道,以买办身份给洋行打工的。 中国历史上,描述清末商人团体的时候,往往只会注意长盛不衰的晋商,冉冉升起的宁波帮,以及工商业起家的江浙财团,提到买办,也仅仅想到官商勾结的盛宣怀,低调发财的席正甫,爱玩思想的郑观应,但却始终都没有将买办,也看作一个大的商帮。 事实上,买办团体的实力,甚至是胜过宁波商帮这种辉煌一时的商人团体的。 而买办的滥觞,香山县,则显然是买办商人的基地,从香山走出了晚清四大买办中的三人,郑观应、唐廷枢和徐润,但更多的则是不知名的小买办,这些小买办,不但北上上海,还远渡重洋,以洋人的商业渠道,在整个东亚扩散开来。 苏杰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买办,他父亲是做进出口贸易的,显然是跟洋人做的,香山县风气开放,跟澳门的葡萄牙人打过五百多年的交道,早就形成了一种不排斥洋人的风俗,所以苏杰生从小就被父亲送到有生意往来的洋行学徒,长大一些后,跟随洋行拓展日本贸易,成了英国洋行在日本的买办。 有些民族主义学者咬牙切齿的痛恨,说中国之所以没有日本发达,就是因为日本没有诞生过买办这种汉奸,可事实上,日本人不是出不了买办,而是日本的买办,都被中国人给做了。 苏杰生年轻时候就到了日本,一开始通过文字来跟日本人谈生意,帮洋人展开贸易,主要收购日本的茶叶,后来慢慢就学会了日本话,不但娶了一个日本女人,名叫河合仙,还悄悄跟河合仙的妹妹河合若勾搭到了一起,并暗中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为苏曼殊,在后世非常有名,但苏家却接受不了这种跟日本人生的孩子,从小就将苏曼殊赶了出去。 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苏杰生正处在春风得意的人生巅峰,跟日本人的谈判中,他占尽了便宜。 不过他不是代表大明一个国家,而是代表琉球王师,因此谈判团队中还有一个琉球人,一个越南人,但这俩人就真的只是充数的了。 苏杰生严厉斥责日本不顾国际道义,悍然侵犯一个存在了五百多年的国家,还将该国国王掳到本国,这为任何一条国际公法所不容,要求日本马上改正,释放琉球国王,向琉球国道歉,并且签下协议,永保不再侵犯琉球。 苏杰生的副使完全支持苏杰生的强硬态度。 副使名叫黄遵宪,他是去年从太平天国离开后,休假了一段时间就赶来了日本赴任,在苏杰生手下实习了一年之后,取代苏杰生为日本新任公使,苏杰生则转到北亰,做了驻清公使。 黄遵宪跟苏杰生的不同之处在于,苏杰生属于洋务司草创之处,伍崇曜直接招募的懂外语的买办,黄遵宪则是通过科举考试,进入洋务司,然后在洋务司的学校中学习了一年国际礼仪之后,到天京正式任职,开始了外交官生涯。 因此跟苏杰生不同,黄遵宪算是一个技术派官僚,更精通国际法,更懂得如何做一个外交官,他来到日本之后,跟苏杰生学了一年日语,掌握了基本词汇后,就开始履职。 他震惊于日本的变化,发现日本人正在急速的工业化,而且黄遵宪极为认可日本人的工业方式,那就是通过政府投资,不断的建设大工厂,他收集的信息表明,日本最近几年密集建设了上百家官办工厂,从炼钢到造船,还有铁路电报和矿山,纺织工业和缫丝厂,政府发行了两亿多日元的债券,为兴办工厂提供资金,日本称之为殖产兴业。 这么海量的资金投入下去,那就是日本政府几乎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领域,铁路、矿山、造船、水泥、纺织等各个领域,只要是能想到,并能做起来的行业领域,几乎都有官办工厂的身影。 日本的这种政府直接建设工厂的做法,不但没有让黄遵宪觉得他们在与民争利,反倒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主要是觉得大明那种一切都由民间自主的方式,太过缓慢,比如这种直接由政府深度介入,直接参与进来的办法来的直接、有效和快速,并且他觉得,老百姓做事,肯定只顾眼前,不顾长远,哪里能想的周全。 黄遵宪毕竟来日本的时间还短,他之看到了表面,只看到了日本西化的城市交通,越来越长的铁路线,政府把持的报纸对明治维新成功经验的不断渲染,却不知道日本建立的那些工厂,已经越来越难以为继,即将在大隈重信的推动下,廉价变卖了。 总之黄遵宪刚来日本,对日本还是颇有好感的,日本人对大明外交官颇为尊重,不止大明,几年前满清外交官来的时候,也是受到了日本的热烈欢迎,他们对受到亚洲大陆国家的重视而高兴,政府渲染这标志着,在隋唐之后,时隔一千多年,大陆国家再次与日本建立了官方联系。 日本也有大批儒学学者,经常来向黄遵宪讨论和请教,短短两年时间不到,黄遵宪在日本汉诗坛,已经颇有地位了。 对日本的好感,让黄遵宪很难理解,为何跟他相处的那些看似颇具古风的日本人,竟然会无故将一个传统友好恭顺的友邦,甚至还是日本藩属国直接灭亡呢。 他当然了解日本的想法,他们认为如果不直接兼并琉球,会导致永久失去琉球,可琉球并不是日本的啊。因此黄遵宪是知道日本人的想法,却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会有这种想法,岛国天生的危机感,这时代的学者还没提出来这个概念呢。 但既然日本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大明决意介入,那么黄遵宪就一定要为国服务,这是洋务司学校的老师们所教授的原则,哪怕不符合道义,外交官也要服从国家的利益,外交官就代表国家。 更何况,处置琉球事件,大明赚够了道义上的好形象,在东方是锄强扶弱,为小国主持公道,在西方是维护地区和平,让地区恢复良好的秩序,所以即便之前跟大明有过冲突的英国,也无法这个大光明的介入,只能打着调停的幌子,从中发挥作用。 谈判很不顺利,日本人在谈判桌上不肯让步,他们愿意送回琉球国王,让琉球复国,这是大明接受调停的基础,也是在强大的大明舰队兵临日本之后,日本一批死硬派才勉强低头的,他们之前知道大明有强大的铁甲舰队,但是他们没见过,他们眼里英国偶尔停泊在日本港口的军舰就是世界上最雄壮的巨舰,可那些不过是英国的巡洋舰罢了,大明的铁甲巨舰竟然比英国軍舰更雄壮,炮口比英国軍舰更粗壮,眼见为实的震惊,让他们妥协了,朝野达成一致跟大明谈判。 以允许琉球复国为基础,在英国的调停之下,大明才同意了跟日本进行谈判。 可是谈判中又有了变数,日本拿出了琉球王手写的向天皇效忠的文书,证明琉球国王是主动归附日本,主动请求废藩置县,主动版籍奉还的。 大明则认为,琉球王已经到了日本,失去了人身自由,所做的一切决定,大明都视作是在日本政府的逼迫下,强加给琉球国王的,要求日本必须尽快释放琉球国王,在琉球王恢复人身自由后,所做的决定大明才能够接受。 双方僵持不下的第二个原因,可能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大明向日本索要出兵军费,认为大明之所以借兵给琉球,完全是因为日本无故灭绝琉球国家导致的,日本必须为此承担全部责任,包括支付大明、越南和清军的出兵费用,而不能让琉球国承担这笔费用。 大明计算的费用很多,多达三千多万两银子,这笔费用并没有乱要,因为大明政府雇佣本国商人的商船都是高于市场价三倍的,很大一笔钱都砸进了这里面。 同时还向日本索要大明商人的损失费用,因为大明的撤侨行动,导致三千多大明商人的利益受损,这笔损失日本政府也需要赔偿,数目是两千万两,显然大明商人在日本的规模,远比鴉片战争时期,英国商人在广東的规模大。 总计五千多万两的赔款,日本政府无论如何都是拿不出来的,当他们觉得战争的成本比和平还要小的时候,战争也就不是不能承受的代价了。 也许跟大明打一仗,让他们觉得日本也不是好惹的,没准他们就会妥协了。 这是日本一部分人的想法,可是黄遵宪收到国内的情况让他觉得,如果真正开战,就不会是小战,而是一场战火燃遍日本的大规模战争,比日本历史上任何一次战争的规模都大,他告诉暗中来访他的日本友人说,除非日本人打算回到战国时代,否则赶紧认输,有多快就多快,留给日本的时间不多了。 ------------ 第六百五十二节 情况激化 日本人成濑温是黄遵宪这两年交到的好友,此人是日本著名汉学家和大法家,在日本文化界地位很高,跟日本天皇也有关系,奉明治天皇敕令,到中国临摹唐碑“圣教序”,回国后获奖“御砚”。 . 《圣教序全名《大唐三藏圣教序,由唐太宗撰写。沙门怀仁从王羲之法中集字,刻制成碑文,称《唐集右军圣教序并记,或《怀仁集王羲之圣教序,因碑首横刻有七尊佛像,又名《七佛圣教序。 这尊石碑就储藏在唐朝都城所在地长安的一座寺庙,弘福寺中,此时陕西还是回乱下的地狱景象,成濑温还没有去临碑,但他的影响力,却已经直达日本皇室了。 这样一个在朝野都有大名的人,靠近黄遵宪,如果说真的只是为了个人兴趣,那么他也不会拒绝偶尔担负一旦官方使命的。 黄遵宪很清楚,成濑温是给日本人做密探,是来探听消息的。 但黄遵宪也不拒绝用自己的私交偶尔处理一下公务。 他向成濑温透露了一些消息,目的是为了震慑日本。 “日本如果再不正视错误,一意孤行的话,大难就要拉了啊。” 黄遵宪叹息一声,然后将自己知道的,大明陆军已经发起联名请愿,要皇帝下令,动员所有陆军,登陆日本,惩治日本政府。 “动员令一旦下达,即刻就是百万雄狮登临日本,日本队毫无疑问会被消灭,日本政府也会垮台,就连你们的天皇,怕是也要成为琉球王那样的阶下囚啊。” 成濑温十分震恐,急急找了一个借口告辞,连夜将这个消息转告给日本官方,日本人做事心细,他们并没有马上以此为基础商定对策,而是请求英国帮忙查实。 英国人通过自己的外交渠道,很快就查实了情况,发现大明陆军上层军官,确实集体向本国皇帝请愿,没参加的高级军官极少。 伊藤博文马上以此情报面见天皇,跪在天皇面前泣陈,皇国有亡国之威,希望天皇出面压服那些死硬派。 日本天皇也心中惊恐,日本相比琉球是大国,能将琉球国王擒到东京,而大明相比日本又是大国,如果真的让大明将日本天皇擒拿到广州,这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日本几千年历史中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天皇召见了陆军的山县有朋询问,山县有朋得到大明要登陆日本的消息后,非常愤怒,告诉天皇说,日本陆军誓死捍卫天皇。天皇问他,是否真能保皇国万无一失。山县有朋回答说,只要天皇无恙,则皇国不灭,他认为陆军动员起来兵力不过十来万,无论如何是不能跟大明比拼兵力的,就像当年日本无法跟蒙古帝国比兵力一样,但蒙古人无法攻下日本,大明肯定也不能。在最坏的情况下,山县有朋认为,天皇有必要避离皇宫,巡狩四方。而且声称一旦皇国危急,四方有志之士都会齐心协力保卫皇国不失,保卫天皇平安。 山本权兵卫建的海军已经完了,山县有朋建的陆军还没跟明军分个胜负,日本模仿西方队已有十年,三年前镇压武士叛乱,江华岛占领朝鲜炮台,这些战绩都表明,西化的日本队战斗力大大提高。或许有能力与大明队一较高下也不一定,只是大明队的数量,实在是多到让人不敢想象,竟然真的能拥百万之兵。 日本天皇打算在大明动员之前,尽快与大明达成协议,否则皇国就要遭到一场古今未有之大祸,比黑船来袭,英萨战争之时还要危急,至少那些事件,洋人可没想过要对天皇本人如何。 夜长梦多,这句话诚不欺人,不知道为什么大明陆军请愿动员的消息竟然传了开来。 这段时间一直就对大明非常愤怒的日本民众,突然在夜里冲击了大明公使馆,与使馆护卫人员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听到枪声的日本警察赶来中止了动乱,可是造成的事件已经无法挽回,大明护卫伤亡不大,倒是打死了十几个日本人,只是大明使节受到了惊吓,夜里从床上滚了下来,扭到了脖子,另外就是日本人投递的石块,打碎了使馆的玻璃。 事后日本报纸以《领馆夜袭为标题报道此事,大明报纸则称为领事馆受冲击事件。 这件事性质严重,攻击任何一个国家的领事馆,相当于进攻该国领土。 尽管黄遵宪还试图挽回,但扭伤了脖子的苏杰生不打算息事宁人,他将情况详细通报谷内之后,等待国内裁决,这种事是有国际惯例的,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立马宣布谈判破裂,大明宣布总动员,陆军的心愿满足了。 整个东亚局势彻底激化,琉球监国尚德宏有些难以相信,没想到大明竟然真的能为了琉球,招募百万雄师,这在琉球是不敢想象的,比琉球国的人都多。 他跟一群琉球遗族喝了一场醉酒,痛哭流涕,表示大明才是上国气度,琉球复国之后,他要递呈国王,请求改尊大明为宗主。 陆军进行了动员,海军则重新开始发起进攻,江户湾的鱼类清扫工作不是一时能完成的,所以海军一面继续封锁江户湾,一面巡航日本列岛,开向长崎、大阪等沿海港口,与日本炮台进行了激战,一般情况下,军舰与陆地要塞进行对轰,吃亏的永远是军舰,历史上,用军舰直接战胜要塞的案例,除了发生在清王朝身上外,在其他国家基本上没有发生过,而同样的要塞,清军守旅顺一天就丢,俄国人却能在这里坚持小半年。 日本明治维新之后,非常重视海防,各大港口都建有炮台,日本人非常喜欢英国的阿姆斯特朗炮,所以炮台上都购买了这种炮,阿姆斯特朗炮在性能上跟克虏伯巨炮不相上下,因此这一场炮战大明没占到便宜。 海军此时也愤怒了,他们觉得,失败的耻辱必须自己找回来,否则就给陆军看了笑话,两大军种早就互相看不顺眼了。 于是海军提出,要登陆日本,占领长崎或者大阪两地中的一地。 ------------ 第六百五十三节 等于愚蠢 大明陆军宣布动员,海军申请要占领日本海港的动作,马上让日本局势紧张到了极点。 英国人始终在试图挽救战争,不是他们爱好和平,只是他们不想看到大明把日本摧毁。 在英国看来,一个积极进取,努力上进的日本,就是英国在东方海洋上封堵大明最好的选择,哪怕日本国力始终不济,但能将日本当作英国制衡大明的海上基地也不错,老实说,虽然有尽在迟迟的香港,可英国人却不放心哪里,觉得一旦跟大明发生战争,香港除了第一时间被大明摧毁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他们需要一个跟大明有一段距离,但又能很快进入大明的基地,还有什么比日本的港口更好的备选吗? 所以英国开始行动起来,从本土抽调舰队到新加坡,又从新加坡派舰队到日本长崎,名义是保护侨民,实际是保护日本,威慑大明。 朱敬伦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同意海军的申请,占领日本海港。 兵部认为,只要攻下日本一座海港,日本人必然屈服,日本人绝对不敢冒灭国之险,至于大明国内的军事动员,一方面是给群情激昂的军官们一个交代,让他们释放掉年轻人过剩的激情,一方面则是威慑日本,你都没有动员,拿什么吓唬日本要灭绝日本啊。 但真的不打算派軍队去横扫日本,那么沉重的代价会拖垮大明经济的,因此光动员,就当是进行动员演练了,这种机会可不多,没事也没人会这么干,因为这些都是要钱的,现在借机动员一下,虽然也花钱,最后却能找日本人报销,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如果同意,占领日本哪座海港合适,之前兵部的意见不统一。有人认为攻占长崎,长崎是日本最大的通商口岸,还是日本的造船和航运中心,攻占这里的意义重大。也有人认为,应该攻占横滨,横滨是距日本首都东京最近的大港口,又有铁路跟东京相通,占领这里,就能够威慑东京。 但是英国海军进驻长崎的行动,让兵部突然没有了选择,只能选择横滨了,因为这时候攻打长崎,容易跟英国海军发生冲突。 “就打长崎!” 兵部的修改建议到朱敬伦手里的时候,朱敬伦毫不犹豫,坚决认为应该打长崎,并立刻给海军司令陈阿达发命令,让海军与陆军相互配合,开始展开对长崎的攻势。 海军只负责运输和抢滩,一旦在陆地上取得落脚点,剩下的事情就全都归陆军负责了。 兵部官员对此极为不解,英国是全世界都有特权的国家,尽管嘴上不说,可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大明的国力与英国相差甚远。 论海军,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是英国的对手的,这几年英国下饺子一般将本国的风帆战舰更换成了铁甲舰,其他国家无论如何都没有这种国力。 论陆军,英国本土虽然遥远,但是英国占领的印度却近在眼前,而且英国在印度招募的土兵不下二十万,只要有需要,随时都能扩招。 所以真的跟英国人打仗,大明海陆都会受到压力,另外广東历史上两次遭受鴉片战争的罹害,对英夷的印象已经印入骨头里了,如果不能通过一场雪耻的战争,这种恐惧的印迹,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因此兵部的文官,说不好听点,是有些恐惧英国的,越是了解西方,就越是恐惧。 朱敬伦却要在这个时候,不给英国面子,偏偏要去打长崎。 这是他的外交原则,该妥协的时候妥协不丢人,但该进取的时候,也不要拘谨,现在英国贸然前来威慑,如果大明就此退缩了,不但给外人留下一个大明畏惧英国如虎的印象,日后谁还敢亲大明,都跑去亲英国了。 国际外交上,这一次大明退缩,就等于永远让出了日本,日本今后一定对英国马首是瞻,甚至成为英国的保护国也说不定,先当保护国,然后就是马前卒,这是日本人喜欢走的跟随强者的路子。然后大明在东方永远面对一个打之无味,不打如鲠在喉的麻烦。 在内政上,会再一次加深大明官员对英国的恐惧,以及让軍队和民间再一次回忆起鴉片战争的屈辱,加上民族主义的激化,朱敬伦就该控制不住这个国家了。陆军联名的军国主义自行其是现象,已经让朱敬伦警醒了,他不能任由这种失控的力量继续脱缰野马一样的发展下去。 所以就要让这股力量的情绪,立刻释放出来,让大家看到,国家敢于正面强敌,敢于迎难而上的勇气,等他们一时的情绪宣泄之后,也就到了朱敬伦收拾他们的时候了。竟敢绕过兵部,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此时的日本,他们为英国軍舰的到来而欢呼,伊藤博文也觉得自己取得了重大的外交胜利,他不相信大明舰队敢在英国舰队进入日本,如此强烈的暗示之下,还敢占领日本港口,还敢发动大规模战争。 尽管英国多次表示,他们的军舰是来保护侨民的,跟明日之间的战争没有关系,英国会恪守中立原则。 但日本人的思维现在还是东方式的,关键是他们认为大明的思维也是东方式的,所以他们认为大明会从英国行动中做国度的解读,自己乱猜一起,然后畏首畏尾,不敢动手。 让日本没想到的是,大明海军真的行动了,他们绕过日本炮台射程,从长崎港背后的橘湾登上岛原半岛,在海军的配合下,向西进发,横穿整个长崎半岛,最后目标是占领港口和炮台,取得在日本的牢固据点,利用长崎的港口,运送后续物资和軍队。 海军陆战队将负责抢滩登陆,而从琉球派往日本的文鸢部琉球王师,将利用登陆场登陆,然后向长崎进发,用最快的速度抢占长崎。 至于英国人,大明照会英国,大明的军事行动不针对英国人,不会在外国人拘留期展开行动,但希望英国軍舰克制,不要在大明采取军事行动期间,误入战区。 英国人没有回复,他们大概还想等等看,或者等日本人给他们更大的好处,比如租借给他们一个港口,英国人就不明白了,日本是一个沿海国家,港口多如牛毛,怎么就不愿意租借一个给大英帝国做基地呢,要知道大英帝国的舰队在这里,才能更好的保护小小的日本,看看人家大清帝国,说割地就割地,多干脆利落。 文鸢的进兵不是那么顺利,这里的地形太崎岖了,当地人倒没给他们惹麻烦,明治维新后的第一代农民,对政府的认同就是一个强盗,维新后过的最苦的一群人就是日本的农民,他们也像大清的臣民一样,对过路的軍队不闻不问,就好像某个大名又去打其他大名一样,他们甚至愿意出售一些粮食给明军。日本的民族主义,武士道精神这类东西,还是普及教育之后的事情。 没有当地农民的袭扰,甚至还能就地获得补充,可是崎岖的地形,以及时不时骚扰的日本陆军和警察,让人烦不胜烦。 这让文鸢的感觉很不好,他们甚至连一张精准的地图都没有,手里的地图,是海军提供的海图,只能涵盖海岸一带。 但没有地图也得打仗,軍队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断的派出侦察兵测绘,过于精确的地图做不出来,但是简图是能画出来的。 通过这种方法,他们在陌生的土地上行进,偶尔得到当地人的指点,庆幸没有迷路。 可是很显然,日本人早就发现了文鸢的动向,不确定日本人在哪里埋伏着,或许就在长崎等着他们的到来。 爬上一座山,文鸢的视野顷刻间开阔,他看到了长崎港口,他们终于穿过了长崎半岛,映入眼帘的是港口码头、西式建筑以及在外海上执行封锁的大明军舰,他看到那一艘艘军舰,因为港口的炮台而不能进入,就感觉到海军的无能。 但现在陆军如何进攻炮台呢,在没有重炮支援的情况下,他们也啃不到混凝土和花岗岩建造的炮台啊。 日本人给出了答案,他们主动出击了,就在文鸢他们下山的时候,发现被日本人堵在了山口。 这是一场不需要大书特书的战斗,因为大明打输了,损兵折将,三百多人当场战死,超过五百伤兵被留在了当地成为日本人的俘虏,文鸢带着残部退回山区。 此时加上疾病和之前的日本人袭扰,文鸢部付出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一千人,他成功退出山区,在长崎半岛东岸开辟了一个滩涂,得到了海军送来的补给,并且就地修筑工事,使用当地的木石打造营垒,开始进入防御阶段,文鸢本人则虽海军回国向皇帝负荆请罪。 朱敬伦极为愤怒,冲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文鸢大声斥责: “没有详细的调查过就贸然行动,狂妄!自大!鲁莽!知道这些加起来等于什么?等于愚蠢!” ------------ 第六百五十四节 动真格的 文鸢的战败早就深埋在性格中了,激情澎湃的人,往往容易陷入骄傲自大的陷阱,他过于大意了,过于轻视日本人,骄兵必败。 日本打赢了打一场长崎之战,整个日本都沸腾了,主战派气焰嚣张,主和派一时没有了声音,连在御前会议前,伊藤博文也被山县有朋完全压制住。 此时换成日本人骄傲了。 文鸢的初战不利,打乱了朱敬伦的计划,他本没想过要派兵深入日本内陆作战,对比一下越南把美国拖的样子,朱敬伦相信,日本不会做得比越南差,真的进攻日本,恐怕会陷入一个泥潭之中,十年都拔不出来,关键是打这样的国家实在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贫瘠的土地,过剩的人口,好斗的民风,这种地方要来干什么? 朱敬伦本来计划着,文鸢能够顺利拿下日本长崎,然后就打开了登陆日本的窗口,日本人肯定马上屈服,然后大明借势威逼日本答应赔款道歉等条件,就此了解琉球悬案。 可是日本人打赢了,这就麻烦了,日本人一旦陷入偏执的幻想中,比世界上其他民族都要更偏执,这回不真正打疼日本人,他们是不会罢休了。 而且打输了这场仗,就此停战,对新兴的軍队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从外到内,大明都输不起。 朱敬伦不能不怪文鸢,是他一路上发回那些有利信息,完全误导了参谋部的判断,也误导了朱敬伦的判断。 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文鸢,朱敬伦足足骂了他半个多小时。 “滚吧,去把长崎打下来,或者就把自己埋在那里吧!” 朱敬伦摆摆手,文鸢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 走出皇宫,文鸢心里好受多了,打了败仗之后,回到国内,遇到的亲朋每个都在安慰他,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之类的话听的他耳朵里都生出茧子了,但别人越是安慰,他就越是羞耻,他需要的不是同情,他要的是雪耻。 所以他来皇宫负荆请罪,他要一个雪耻的机会,让他继续担任攻日前锋。文鸢听说很多军官在他战败之后,都纷纷请战要北上日本为大明军队一雪前耻,真让别人去帮自己雪耻,文鸢以后还怎么活? 朱敬伦骂了他一顿,但他舒坦,不止是因为许可他继续担任攻日指挥的角色,仅仅是这种毫不做作的痛骂,就比那些有口无心的安慰更让人舒坦,他是做错了,谁要他娘的安慰,错了就该挨骂不是,挨打都是活该,他一定挺着。 再次离开广州,跟随文鸢同去的,已经有十万广東军区士兵。他们将在文鸢的指挥下,完成之前未完成的任务,攻下长崎,取得登陆地。 十万人不可能一次都送到日本,大多数人得在琉球等待,前方站稳脚跟后,他们才会陆续踏上日本的土地,大多数人最后只会参加在长崎的决战。 此时已经到了1880年六月,随着大明正式宣布动员,大批军事力量派往日本,战争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史学家将因琉球处分事件引起了主要在明日两国之间爆发的战争,称之为琉球战争,将该战争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称之为琉球复国之战,第二阶段则有争议,日本人称之为大明侵日之战,而大明则称之为惩罚战争,意思是惩罚日本人袭击大明领事馆。 随着大量明军登陆日本,文鸢依然是总指挥,他这一次表现出了极为审慎的态度,步步为营,放弃横穿长崎半岛中央山地的打算,沿着海岸线逐步推进,打算绕行长崎,尽管速度上会拖慢很多,但陆军始终保持在海军视野之内的行军,却会安全许多,而且物资运输条件会大大改善,这让他可以随军装备重武器,而不像上次一样,几乎是用步枪加刺刀,在跟日本的奇装满员的精锐陆军交战。 大明作战计划的改变,立刻就让日本坐不住了,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制海权,别说军舰了,但凡是敢在战区出没的船只,只要是日本的,都统统会被海军俘虏,三菱公司好几艘商船就因此而丢失,因为他们的总部正是在长崎,让他们彻底离开长崎海域,实在是很难。 此时别说长崎港了,就算是长崎所在的九州岛,都受到了很大影响,虽然不敢说片板不得入内,但大规模的海上运输确实消失了。 时间一久,日本人确实感到吃力了,伊藤博文再次说服了维新派的高官们,必须接受谈判,否则日本难道要停止维新,日本幸运在他的上层虽然有政治斗争,但是斗争的两派人,往往争的是怎么维新,而不是维新还是不维新,这跟洋务运动中总摆脱不了保守派坚持守旧是完全不同的,可以说日本无论那一派掌权,都会尽量推动改革,比如大久保利通在位的时候,大力兴建官办工厂,到了大隈重信执掌大藏省,却尽力扶持民间资本,但俩人在大方向上,是没有分别的,都是推动工业化。 伊藤博文的警告,让一大群激进的明治高官开始清醒,日本此时根本就没有持续战争的本钱,如果长久下去,胜败且放在两边,目前进行的改革恐怕会毁于一旦,至少也是停滞不前。 但大明在领事馆袭击事件之后,已经撤走了所有的外交官和谈判代表,日本只能再次请求英国出面调停,几个月的战争,已经极大的影响了英国的对日贸易,英国也想终结这场战争。 但是他们有些不太好出面了。 上次他们作保,日本答应让琉球复国,大明才答应重开谈判,结果谈判桌上,日本人直接拿出琉球王的书信,表示琉球是自愿并入日本的,这种欺诈手段,让英国政府十分尴尬,这次日本又找上了他们,英国公使就先要求日本保证,必须接受琉球复国的条件,否则英国无力调停。 英国这才找上大明,大明给的回复是不谈,已经不再信任日本人,要谈就在东京谈,等大明軍队进入东京的时候,跟他们的天皇免谈。 英国很清楚大规模战争不可避免了,早在大明开始动员的时候,日本人就失去了和平的机会,真不理解为什么日本会在琉球那么个小地方坚持。 大明对日本发起的打击,很快就引起了一连串国际事件,俄国人突然蠢蠢欲动起来,1877年到1878年,俄国跟土耳其再次爆发了一次战争,俄国軍队逼近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并且跟土耳其签订了城下之盟,除了割让土耳其领土之外,扶持了斯拉夫国家大保加利亚,最大的变化是,俄国强迫土耳其修改博斯普鲁斯海峡通行规则,允许俄罗斯等黑海沿岸国家的军舰通行。 这预示着俄国终于冲破了海峡的封锁,将势力渗透到地中海,结果英国再一次派出军舰威胁,摆出不惜开战的态度,联合对巴尔干有野心的奥匈帝国,导致俄国的再一次西进计划破产,不得不吐出已经到手的利益,放弃了军舰通过土耳其海峡的权力,也大大缩小了保加利亚的国土。 这次战争,加剧了俄国也英国之间的矛盾,倒是俾斯麦以调停人的身份,进一步增加了德国和俄国之间的联系,一定程度上让德国摆脱了普法战争后,欧洲国家,尤其是英国对新生德国的忧虑,重新将防范的主要精力放到了俄国身上。 俄国在十九世纪的扩张,十分带有游牧民族的特征,那就是在西方受阻的情况下,就会转向东方,加上德国有意的引导,让俄国东进的意图越来越强烈。 恰克图张家口铁路的修建,彻底改变了俄国的地缘形势,极大的加强了他们在东方的力量。今年这条铁路正式通车,俄国商人从武汉、福州等地运到天津的茶叶等商品,大大缩短了通过草原的时间,让俄国商人在茶叶贸易中,彻底压到了晋商。 今年俄国人借助这条铁路,已经多次试图南下了,他们多次借口铁路运输遭到草原匪帮的威胁,希望清政府许可他们可以沿路驻扎士兵,他们打算以新疆的利益做交换,但清政府没有同意,李鸿章加强了在蒙古的防御力量,向库伦派遣了八千淮军士兵。 大明北进打击日本的军事行动,让俄国人看到在东北亚继续增强力量的可能,于是跟大明政府商议可以结盟对抗日本,他们认为在日本问题上,英国的表现让大明政府有所顾及,俄国认为,如果俄国可以支持大明的话,会加强他们在日本的影响力,同时获得大明的好感,有希望与大明一起,抗衡英国在该地区的力量。 于是俄国从西方调来了两艘铁甲舰,增强了海参崴的力量,并多次出现在日本海域。 俄国的举动,才是英国最担心的,有历史学家认为,十九世纪最大的地缘对抗,不是德国和英国之间,而是俄国和英国之家,是英俄争霸,影响了整个世纪的历史走向,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只有英国和俄国,才是两个在欧亚大陆上,具有全方位影响力的帝国,俄国局限于中欧,法国日益没落,而俄国人将触角伸向了四面八方,在各个方向都对英国产生了冲击。 英国战略目标的调整,让他们对俄国出现在东方极为警觉,尤其是发现俄国正在跟大明接触的时候,马上也展开了对大明的外交行动,希望大明不要跟俄国合作,英国认为大明跟英国是有共同利益的,而俄国不但是英国利益的冲击着,长久来看,也会损害大明的利益,英国希望加强因北方铁路问题,跟法国与大明一起达成的抵制俄国的外交共识。 ------------ 第六百五十五节 占领长崎 文鸢带着重新恢复的明军,再次向长崎推进,他极有耐心的用了一个月才拱到了长崎,一路上他使用的兵力只有三万,次第推进,一万前锋,一万中军,一万断后,时刻保持着三路大军物资给养的充足,始终不脱离海岸。 这种做法像极了曾国藩向天京推进的方略,这说明文鸢还是懂得步步为营,懂得后勤补给的重要性的,作为一个军旅生涯达二十年,在西方留学五年的老军官,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军事常识,上次的冒进,只是人人都会犯得一个错误罢了。 尤其是他这种名望很高,改革派旗帜性的人物,就越是容易看高自己,看轻对手,日本的三县有朋有皇军之父的称号,一手打造了日本陆军,甲午战争的时候,他带兵的战绩,就比不上大山岩等人的战绩,也显得冒进轻敌,最后让日本大本营给招了回去。 文鸢一旦稳扎稳打,此时的日本陆军就真的找不到什么机会了,偶尔几次陆路伏击,打算以地形优势阻击明军,也在明军的装备优势下被击退,一直到长崎港区,也没遇到像样的挑战。 这时候决战才刚刚开始,日军已经在这集中了三万人,文鸢的做法让国内非常担忧,他没有按照之前的方略,从琉球将主力调往长崎,而是就用手里的三万大军,与日军展开了决战。 战前连朱敬伦都给他发了电报,让他慎之又慎,可他依然坚持认为,三万对三万,明军必胜。 朱敬伦最后支持了文鸢,因为他知道,一旦否决的话,军心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如果軍队失去了这种天下无敌的劲头,那倒是不用担心轻敌冒进的毛病了,可失去了斗志的軍队,如同没有了男儿血性的男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文鸢打算用三万人攻打三万日本把守的要塞,这关乎他能不能雪耻,其实他比谁都更加的谨慎,大到行动方略,进兵计划,小到夜间的岗哨,他都要一一过问,而且不急于进攻,而是在周围包围了长达一个月后,爬上附近的山头将长崎港内的一草一木都观察清楚之后,才命令发起进攻。 这一仗一打就是两个月,双方都没退路,文鸢不但让各级军官都写下了血书,他自己更是带头表示,一旦此战失败,绝不苟活于世,从军官到士兵,管输下去一种死战的观念,每一战文鸢都亲临前线,虽不可能冲锋陷阵,但他坚持掌握第一手的战况。 日本人在港区外围构筑了大量要塞、壁垒和壕沟组成的防御体系,文鸢则选择重炮密集轰击,步兵推进的办法,付出上千人牺牲的代价才占有了五百多米宽度的一片防御阵地。 日军则发动反攻争夺,双方多次爆发白刃战。 每天都有死人,血流成河。 海军履行了承诺,战斗期间,不惜以敌人炮台多次对轰,成功封锁了长崎港,没有让日本的一兵一卒增援这里。 终于在第十五天,打退了日本多次进攻之后,文鸢的前锋部队推进到了日军炮台,用炸药炸掉了炮台,阻挡海军的屏障彻底消失了。陆军则攻入了长崎市区,除了外国人居住区,在整个长崎港区的角角落落都爆发了激战。 两个月之后,明军成功占领长崎,战损达到一万人,日军几乎全军覆没。长崎港区变成了一片焦土,八成的建筑被毁,日本大力营建的这个港口,毁于一旦,物质损失无法估量。 而明军终于打开了一个进入日本的门户,大量援军不断的派往长崎港,利用紧急修复后的港口设施不断的增强兵力、物资补给,准备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 日本人意识到了,他们之前打的所有战争,都已经不够看了,新的现代战争将比以往所有的战争更加惨烈,破坏力更大。此时日本君臣突然感觉到,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好一场现代战争的准备,兵力上完全不占优势不说,武器装备也跟不上消耗,国内建设的那几家小兵工厂连十万人的供应都无法维持,怎么跟大明持续战争呢? 英国更积极的进行调停,还跟美国、法国一起达成了一致,联合调停明日两国的战争。 美国不想看到俄国在日本扩大影响,法国需要英国保护他们不受德国侵犯,联合俄国的外交努力始终在共和国和君主国的意识差别下无法取得进展,反倒是德国利用俄土战争中的英俄矛盾,大大加强了跟沙皇的关系,给予俄国在远东修铁路的资金和技术,让俄国的扩张方向转向东方。所以法国有必要让俄国回到欧洲,继续正面面对德国本土。 在三国联合调停下,大明代表再次坐上了谈判桌,这一次他们更加咄咄逼人,而谈判的基础也变得更高,那就是日本无条件释放琉球国王,他们坐上了谈判桌,意味着琉球国王,已经被日本释放,回到了国内,回到了王宫。 现在谈判的就只剩下道歉和赔偿问题了,之前大明只索要了总计五千万的赔偿,但是这次由于拖延的时间更久,大明的动员范围更广,日本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了,大明提出的赔偿方案是白银两亿两,以大明的新货币为计算单位。 度量衡改革之后,一两可不是过去的37克左右,因为一斤不再是十六两,而是转为了十进制,一斤就是十两,而新的一斤是500克,一两就重达50克,远远高于过去的银两单位。 现在的两亿两赔款,相当于旧海关两两亿七千万两,而且大明要求以黄金支付,因为现在大明实行了金银复本位,打着加入拉丁货币同盟的旗号,铸造了新的金银币,黄金和白银都是大明的法定货币。 一两银币是重量达50克的超大银币,而金币则是十六分之一也就是3.125克的黄金,以目前的比价,大明纸币对法郎是一比十的兑换率。 本来大明打算以银两作为计价单位,让调整跟金币的浮动来稳定金融体系,现在如果有了日本的黄金赔款,大可以试一下直接以金币盯死纸币,让银币比价浮动的方式,也就是让金银复本位向金本位那一侧侧重,也是法国和美国的方式。 可日本真拿不出这笔钱,就是杀了他也拿不出来怎么办。 现在的日本,正在搞工业,资金积累全靠掠夺,没有向外掠夺的本钱,他们就向内掠夺,也就是掠夺本国的农民,一方面农民承担了最重的税赋,一方面则滥发纸币让全民承担通货膨胀,国内通货膨胀严重,日元比过去下跌了五倍,五日元才能换一枚银元。 本来金融秩序就处在崩溃的边缘,让他们拿出这笔钱,根本不可能。 但英法美都是富豪,英国自不用说,法国也掠夺了几百年,民间资本充足无比,能一次性筹集到350亿法郎的国家,不容小觑,美国虽然负债累累,但那是因为投资规模太大,直到本世纪末,美国西部都是全世界最大的金银产地。 为了抵御俄国南下,三国向日本表示,愿意向日本借款。 俄国人已经开始跟日本接触,听说他们对对马岛很感兴趣,俄国虽然从满清手里掠夺了海参崴,但悲催的发现,这是一个有三个月以上冰期的港口,如果能从日本手里得到对马岛,俄国势力就能渗透到日本海。 另外俄国还在跟朝鲜政府接触,听说他对釜山更感兴趣,他们发现釜山的水文条件极佳,而且能从海参崴修建一条铁路南下。 随着俄国在蒙古铁路的通车,俄国人开始不满足于,受制于天津港以及英国势力占有的营口等港口的态势,他们对渤海湾也有兴趣,英国人发现,俄国的测绘船多次在葫芦岛一带出没。 显然俄国试图给恰克图铁路找一个对接大海的港口。 俄国的举动让英法美三国忧心忡忡,英国在长江是最大的得益者,美国人打开了东北的市场,历史上美国粗布等纺织品,在日本纺织业崛起之前,就一直霸占着东北的市场,所以美国一直对朝鲜很感兴趣,法国则不愿意看到德国借助俄国的势力向南渗透。 在长久的战略利益驱动下,三国愿意给予日本低息贷款,利息甚至降到了三厘,完全不是日本这个混乱的金融体系本能享受到的待遇,大明向英美借款,平均利息还高达四厘呢,那可是以全世界最大的生丝和茶叶出口作抵押换来的,日本拿不出靠谱的抵押品,却享受了额外的优惠。 英法美三国很有诚意,但奈何日本人不想借钱。 日本明治维新期间,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就是,很好借外债,都是靠对内掠夺完成。 因为这时代的日本政治家有一个忧虑,那就是洋人有可能通过贷款殖民日本,他们看到埃及和土耳其因为借洋款过多而受制于洋人后,就认为贷款是一种殖民的方式,所以十分抵制外债。他们的忧虑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后来清政府因为债务问题,而始终受制于洋人,就是教训。 因此谈判过程中,日本不拒绝赔偿,只是试图将赔款数额压低,同时希望分期偿还。 大明拒绝压低赔偿,认为一切都是根据大明的实际损失统计出来的,一分钱都没有多要,但是不拒绝分期付款,条件是在赔款清偿之前,大明要占领长崎作为抵押,为此愿意让日本延期50年偿还贷款。 ------------ 第六百五十六节 战争财 接受被英法美渗透的危险贷款,或者继续战争最后打光明治维新最后一点家底,或者让大明占领长崎五十年,日本朝廷发现,在三个他们都不敢接受的条件中,他们必须选一个,伊藤博文都不敢说话了,一项坚持和谈的他拱手将话语权交给了山县有朋,让陆军来决定。 因为伊藤博文觉得,如果他力主通过了和谈,那么面对国内的舆论,他除了切腹谢罪之外,好像没什么选择了。 之前一直主战的山县有朋恳请天皇裁决,不说输赢,只说只要皇命下达,陆军会战至一兵一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让天皇怎么决断,山县有朋的意思就是,打就是让陆军全军覆没,这还怎么打? 此时的东北亚形势越来越诡异。 朝鲜这个小国,竟然首鼠两端,他们竟然真的在跟俄国商谈。 出卖本国港口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能够给俄国一点利益,换取俄国的支持,让朝鲜抵御日本的压迫,他们是很愿意的。 后来推动日韩合并的著名朝奸李荣**价韩国说,死于狂妄,这话不假。 因为朝鲜人性格中总是有那么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1869年朝鲜饥荒,大量朝鲜人逃亡满洲,清政府开辟出了鸭绿江岸边长达七百多公里的一片土地安置朝鲜难民,朝鲜请求清政府送还百姓,清政府同意了,但希望逐步返还,因为移民太多,朝鲜人马上改口,说那块土地本就是朝鲜的。搞的清政府很郁闷,开始在边界划清界限,在边界上设立10座巨大的界碑,一碑一字,镌刻10个大字,“华夏金汤固,河山带砺长”。 甲午战争宗主国满清惨败后,朝鲜国王不但不为这场在朝鲜爆发,对朝鲜伤害极大的战争感到痛恨,反而十分喜悦,在昌德宫举行盛大的庆典。之后朝鲜开始大规模地修改历史。朝鲜不再是周文王分封的箕子朝鲜,而是传说中的檀君所缔造的、已经独立了4200多年的独立国家。 朝鲜学者们则竭力将来自大陆的影响排除在教科书之外,朝鲜各王朝的地位都被抬高,似乎从来不曾臣属于中原王朝,甚至开始臆造朝鲜本可以入主中原、称霸中国的故事。那些在对抗中原王朝“侵略”中表现卓越的人物,如击溃隋军的高句丽将军乙支文德,则成了民族英雄。 1896年,朝鲜“独立协会”放火焚毁了汉城迎恩门,这本是朝鲜王国迎接中国使臣专用的,而代之以独立门,“迎恩门”边上的国宾“慕华馆”,也同时被更名为“独立馆”。在“独立协会”的机关报《独立新闻》上,号召朝鲜人向日本学习,用十年的努力建设一个富强的国家,打败中国,夺取辽东和整个东北地区,并向中国索取8亿元赔款。 在中国、日本、俄国几个大国之间的复杂周旋下,此时的朝鲜似乎成功地实现了“以夷制夷”,不仅获得了“独立”,而且也似乎摆脱了被日本一家掌控的局面,并且开始对大陆释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野心。 甲午战争之后,朝鲜名义上独立,建立了大韩民国,继续开始对满洲产生野心,日俄战争后的1909年,还想借助日俄势力,侵吞满清领土,在边境上不断引发大量的流血冲突,想夺取满清的间岛,结果第二年韩国就被日本给吞并了。 日韩合并后,朝鲜人还借用了日本在满清的治外法权,嚣张跋扈。 朝鲜历史上的角色,就是这么个玩意,如果说日本是一匹狼,而有狼子野心的话,朝鲜则以为自己是一批狼,而有狼子野心,可事实上他们只是一头羊。 由此可见朝鲜后来的亡国,是他们自己给自己招来的,日韩合并的首倡者之一李容九,在催逼“大韩帝国”皇帝与日本合并的奏折中,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朝鲜的核心问题就是“狂妄”的评价,真的太有道理了。 李容九说朝鲜之所以走到后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就是因为违反了“北不失礼、南不失信”的祖训。在中日甲午战争时,朝鲜本应“中正不惑”,“执北向之礼与日本绝矣”,如果因此而亡国,那也是“死于正命”,“不亦荣乎”。但是,朝鲜却在一夜间摈弃了500多年的礼义传统,“一夕忽而裂五百年礼服”,“飘飖乎自眩于独立之嘉号”,而听从并且跟从了日本,这是第一误。 “独立”之后,“陆无一寨兵,海无一舰卒,此岂国之名焉哉?”此时本应听从日本,韬光养晦,“更始一新”进行变革,却又与日本“二三其德”,“独恃外交之诡变”,结果导致闵妃被杀“国母之变、山河含愤”。这是第二误。 随即却“不国其国”,国王居然躲入俄国使馆发号施令,并且在日俄战争中再度“喜外交之巧妙”,导致日俄在议和时,“先定我所服属”,日本人首先就剥夺了朝鲜的外交权。这是第三误。 朝鲜人看不清自己,总以为自己很能的这种性格,连他们本国的朝奸都看不过去,批评的一针见血十分中肯。 现在朝鲜民族性格中的狂妄,在看到了日本被大明暴揍之后,又产生了不合时宜的想法,恰好俄国人跑来拉拢他们,希望在朝鲜的土地上修铁路通往釜山,朝鲜人不想要铁路,但是他们想要俄国的力量,他们希望借助俄国的力量,将日本人驱逐出朝鲜,江华岛条约签订以来,大批日本侨民进入朝鲜,不断的跟朝鲜人冲突,让朝鲜官府头痛不已。 当然求助俄国的同时,朝鲜还在秘密跟清政府联系,希望借助宗主国的力量,如果清政府同意,朝鲜是真的敢把所有的日本侨民抓起来的。 同时俄国还和满清在秘密磋商某些条件,总试图用新疆的利益来换取南下的机会,满清未必会一直不同意,因为俄国不但在几年前侵占了伊犁,而且逐步扩大地盘,跟洪福汗国发生了多次冲突,如果沙俄能够灭掉洪福汗国,将整个新疆都交给满清的话,满清恐怕会答应沙俄进一步的要求的,比如割让葫芦岛给俄国。 朝鲜、满清和俄国,这三个国家之间到底会碰撞出什么样的外交变故,是一件让英国外交官完全无法预料到的情况,因为无论是清廷还是朝鲜,洋人接触起来都十分费劲。 英美等国完全无法判断在东北亚地区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但已经能感受到,任何变化都对他们不利,因为任何变化都会助长俄国提高在这一带的影响力,俄国影响力的扩大,就是英美影响力的削弱。 所以他们抓进游说日本政府,提出的条件越来越优厚,但只有一条,他们的贷款,日本政府必须用关税抵押,没有抵押品的贷款,列强是不接受的。 此时日本朝堂的思想也开始转变,他们看到大明不断的增兵,谈判桌上坚决不让步,已经感受到了大明灭亡日本的决心,英法美三国也完全没有采取军事行动的打算,只希望日本让步,换取和平。日本感觉到他们是一头被剥光洗净后,被洋人摆在肉案上待出售的猪。 横竖他们都要挨一刀。 当大明在长崎增加的兵力达到三十万,并且在琉球也部署了二十万后备力量,国内还动员了五十万人后,日本决定接受大明和列强的要求。 可这时候大明提出的赔款数额又升高了,因为日本又拖延了一个月,一个月的消耗是三千万两。一百万人的吃喝拉撒,运兵的费用,这都是钱,都得日本来报销。 日本人恼恨的发现,越是拖延,代价越高,这次也不拖了,所幸一口答应下来所有的要求,要钱给钱,道歉就道歉,保证就保证,他们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英美法三国联合给予日本一亿英镑的贷款,年息降到了两厘五,以日本关税、官府开办的矿山、铁路作为抵押,分三十年偿还。 此时西方国家普遍走出了经济危机,又进入了另一轮经济增长期,这点钱三国分担,完全不是问题,不但不是负担,还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为了尽早让大明退兵,日本要求一次性付清,这笔钱将直接从三国的银行,转入大明政府的账户上。 1880年8月,日本、大明和琉球代表在东京签订条约,明日两国保证琉球为一独立自主之主权国家,两国共同保证琉球的独立和完整,两国都不能在琉球拥有超越另一国的任何特权,不能将琉球王国的领土用作军事目的。 大明接受了日本的这些要求,因为大明本身对琉球就没什么领土野心。 至于一旦跟日本交恶,是不是会借用琉球的国土,那时候谁还管日本的态度。 只要琉球独立,就是一把大明刺向日本腹部的尖刀,这是地缘决定的。 大明所得到的,除了直接的战争财,两亿三千万两折合大明货币的黄金之外,则是完美的道义利益。一笔从明朝时候,就积攒下来的政治和文化遗产。 ------------ 第六百五十七节 政治和文化遗产 在朱敬伦的心中,保留琉球比瓜分琉球,有更加长远和重大的利益。 日本明治维新之后,确实摆脱了殖民地命运,成为亚洲近代史上最成功的国家,可是学习西方向四方军事扩张的战略,也让日本把邻国得罪了一个精光,如果不是新中国也遭遇了一些挫折,加入了苏联阵营,陷入了阵营对抗,否则日本在亚洲的外交形势,绝对不比中国更有利。 日本成功的成为了一个发达国家,却失去了确立亚洲领袖的机会。 大明与日本不同,中国人的老祖宗给子孙后代留下了足够的领土,足够的生存空间,整个亚洲大陆上,最好的一块土地就是中国。 中国已经没有向其他方向扩张的需要,仅仅是中国大陆就足够大明折腾了,不止是现在大明控制的东南四省,包括还在太平天国和满清手里控制的土地,不止是朱敬伦,大明朝野上下都天然的认定大明将来肯定要一统江山,或者被别人一统,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个规律西方不存在,可在中国早就深入人心。 因此朱敬伦在制定外交战略的时候,早就将整个东亚大陆算作了大明的国土来考量,拥有庞大的大陆领土的情况下,他对越南、朝鲜和琉球这样的周边小国在领土上就没野心。 主要还是朱敬伦很清楚,东亚这几个国家,一个个都是又臭又硬,很难啃。以中华文明曾经保持的高度,用了几千年时间,都没能将这些国家彻底同化,现在同化他们,其实已经失去机会了。 朝鲜半岛,隋唐时期,在隋炀帝和唐太宗两位强势皇帝先后攻打高丽失败后,随后的王朝基本上就不再试图直接统一朝鲜了。而越南,从秦汉到唐宋,大多数时间都被中原王朝直接统治,在这种情况下还无法同化,朱敬伦认为大明恐怕也没有条件。 如果真的强行殖民这些国家呢,军事上完全不是问题,占领他们容易,统治他们很难,尤其是一旦极其他们的民族认同感,那就更麻烦了。二战后的法国和美国就是例子,军事上不管有多大的优势,都能被越南人拖进泥潭中不能自拔。 在这个列强瓜分世界的高朝尚未开始的时候,海外有的是可供殖民拓展的土地,这比吞食周边华夏文明国家的成本低多了,所以朱敬伦从来没想过要直接统治这些地区。 能让他们保持文化上的汉化,就是最大的一个利益,所谓的价值观利益。 在价值观趋同的情况下,只要取得互信,其实就能将这些国家拉拢在大明周边。比如越南这个国家,在乾隆时期跟清朝发生战争之后,就长久的保持了和平。双方的和睦程度,是后世的人难以想象的。 到了大明崛起广东之后,朱敬伦发现,在中越边境地区,过去的军事隘口大多破败,两国之间的疆界,在大多数地方都很模糊,老百姓来去自如,迁移自由,边境地区的百姓,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一侧。 历史上,直到1871年,因为中国内乱导致越来越多的天地会进入越南割地自雄,越南北圻统督黄佐炎等才奏称越南国王,想要要整顿边关隘口,以便加强管理。但仅仅是涉及加强隘口管理的措施,越南也未能实现。1879年的时候,越南国王致函清政府时,还称“从前中越一家,人民往来相惯,习以为常,何曾防禁”,因此继续对边境地区保持开放状态。 历史上越南跟中国其实最为亲密,比朝鲜跟中国都要亲密,因为长达一千多年的直接统治,让大量的华人进入越南,翻看越南历史上的所谓独立王朝,从最早的陈朝开始,除了现在的阮朝之外,其他王朝基本都是华人建立的。 每当中国动乱,难民也都大量往越南迁徙,蒙古人灭宋之后,大量华人入越,明清换代之后,大量华人入越,导致越南华人数量早就无法统计。后世官方统计国外华侨,经常会将在华人、华侨数据之后,估算一个带有华人血统的数据,可一般在越南不会有这种数据,因为几乎可以断定,每一个越南人身上,都带有华人的血统。 所以与其去军事征服越南这种,蒙古人当然啃不动,明朝朱棣这种皇帝也啃不动,美帝都啃不动的国家,反不如保持现在这种民间密切交往的现状,保持民间自由往来,用不了多久,华人文化就会控制这个国家,甚至可以说,华人文化就没有失去过对这个国家的控制。 朱敬伦对越南早就有定义,那就是加拿大对于美国的意义,文化上完全同化,人种语言上,几乎没有差别,边境完全不设防,除了政治上分开之外,几乎所有东西都融合在一起。 而对于朝鲜,那得是一统全国之后才回去经营的地方。 现在的越南,还没有被法国欺负狠,而且由于历史原因,始终对北方的中原国家保持着警惕,因此越南对突然兴起的大明,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朱敬伦在等他们主动投靠。 目前只有琉球时机成熟了,因为琉球已经被日本给吞并了,情况遭到不能再遭的地步,如果此时大明能够帮助琉球复国,这在儒家文化中是最大的恩义,称之为“存亡继绝”。 当年明朝帮助朝鲜赶走了丰臣秀吉,明朝灭亡多年,李氏朝鲜始终坚持使用明朝纪年,不是朝鲜人真的这么讲感情,而是这就是儒家文化的世界观,只要朝鲜国还在尊奉孔子,他们就必须讲这种事情作为最大的恩情。 现在的琉球,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儒道之国,大明帮助琉球复国,不敢说琉球会感恩多少年,但至少他们会承认这是一个天大的厚恩,不断的重复再重复,否则他们就是忘恩负义。 有这样的大义在手,琉球这个国家在文化上,就等于绑死在了大明一边,北方的日本又始终对琉球是一个威胁,只要日本存在一天,琉球就不会感觉到安全,在政治上,他们也会绑死在大明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不吞并琉球,比吞并琉球的意义更大,会给所有的东亚国家,做一个示范,让他们明白,跟着大明是安全的,在加上日后大明经济崛起,对周围国家的经济影响力,会让他们不可避免的要跟大明结成一个经济文化共同体。 文化上其实东亚国家早就一体了,大家都认为是同文同种,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巨大的政治遗产,朱敬伦不会白白丢掉,闹得跟周边国家一个个如同仇敌,那种外交是新中国时期特殊条件造成的。 经济上,中国巨大的体量很容易就将周边国家绑在自己的经济链条之上。 唯独政治上,是最大的麻烦。如果不能做到互信,即便民间和文化上的感情在亲密,也不可能让政府间的交往毫无顾忌。 后世的新加坡之所以希望美国进驻南洋,新加坡统治者李哈利的解释是,美国更愿意跟别的国家分享利益。 朱敬伦不会给列强向东亚国家分享利益的机会,趁着西方列强还处在到处攫取利益的原始积累阶段,通过慢慢继承祖先留下的政治和文化遗产,跟这些国家建立紧密的联系,然后慢慢建立起正常的国与国之间的友好关系,甚至在机会成熟的情况下,建立某种盟友关系,将东亚地区团结在大明周围,取得一个牢固的战略后方,这样才有条件向外扩展,在瓜分世界的狂潮中,与列强一起分食美味。 琉球就是开启大明继承明清政治文化遗产的一把钥匙,当越南和朝鲜看到,大明为了保护琉球国的江山社稷,不惜动员百万大军的情况之后,还处在王朝政治时代的朝鲜、越南两国,会有什么感触就不言自明了。 朝鲜目前鞭长莫及,贸然渗透进入哪里,还会激化跟俄国的矛盾,尽管也能加强英国和大明的关系,但大明没有给英国人当打手的觉悟。 所以暂时利用俄国南下的态势,取得一个在英俄争霸的大国际格局中,一个比较超然的位置,才是对大明最为有利的。 甚至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鼓励俄国南下扩张,在日本没成长起来,满清完全腐朽无能的情况下,英国会更加需要大明。 在英国感到情况急迫到不能拖延的时刻,大明不北上向朝鲜、满洲扩张,英国都会推动大明向北扩张的。 所以目前树立琉球这个标杆,最大的目的还是做给越南看的,如果能够一举改变越南始终对大明的警惕,会大大增强目前大明对越南的影响力,因为越南在法国的渗透下,国内矛盾已经越来越紧张了。 一旦越南彻底的倒向大明,就是大明跟法国争越南的时候了,驱逐法国之后,大明将会以战胜一个白人国家的威势,彻底奠定在东亚的霸权,就好像日本战胜俄国后的国际态势一样。 只是琉球国复国之后,脑子里装满宗藩体系世界观的琉球君臣感激涕零,给朱敬伦在琉球建立了生祠,而且朝野一致认为是到琉球向大明称臣的时候了。 ------------ 第六百五十八节 东亚霸权 向德宏代表琉球王,带着丰厚的礼物,率领上百名琉球官员,跪在大明皇宫之前。 可大明皇帝就是不接见他们,因为皇帝表示,不想再像过去那样,让大明以高过琉球的地位来确立两国关系,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以国际条约保证的,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 向德宏在借兵复国之后,在琉球已经是一个传奇人物了,将来即便是中日朝越的史书,恐怕也都少不了他一篇传记,单论故事性,是可比战国时期的纵横家谋士了,至于里面的各国政治图谋,小说家是不会感兴趣的。 这种传奇人物,更是要维护自己的传奇之名,他是力主琉球王转向大明称臣的首倡者,可是琉球传递国书向大明称臣之后,大明竟然拒绝接受,认为两国关系应该平等相待,不需要划分个高低贵贱。 向德宏偏执的认为,琉球就应该谨遵礼仪,此乃琉球存续之道。过去五百年,琉球夹在中国和日本之间,若不是年年向两国纳贡称臣,会苟延残喘至今日吗。日本不义,发无理之兵,灭亡琉球社稷,是大明仗义借兵,帮琉球复国,如此仁义之国,又对琉球有存亡继绝之大恩,若琉球有恩不报,失了大义,还能存续吗? 从这些话来看,虽然借用的是玄而又玄的礼仪来说事,但谁有敢说这不是小国的立身之道,后来的芬兰等小国,不也是夹在美苏两大势力之间,依靠与大国亲近来保存自己吗。 琉球很清楚,他们靠自己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现在继承旧有的惯例,向一个最强国称臣纳贡,才有可能继续存在下去,而大明明显要强于其他国家,至于礼仪上的障碍,向德宏也解释了过去,他认为琉球国先亡后复,已不是过去之琉球,况且琉球也不打算断绝跟满清的关系,过去他们可以在明日、清日之间两属,现在也可以在明清之间两属,这不是不义,而是大义,满清对琉球有两百年庇佑之恩,大明则有存亡继绝之恩,琉球向两国同时朝贡,那是不忘恩负义,而不是首鼠两端。 至于日本,向德宏力主,送了日本一封《绝日本书》,好像古代之《绝秦书》一样,历数日本之无信无义行径,说琉球侍奉日本,如儿子侍奉父亲,日本却屡加侵凌,以大欺小,最后竟要灭琉球之社稷,琉球于日本,无一丝之不敬,日本于琉球无半点之恩惠,琉球不愿与这样的无信无义且残暴不仁之国来往。 琉球王本不想惹事,好容易复国了,踏踏实实过小日子不好吗,奈何向德宏威望太高,琉球王都压不住,且有一大群从福健返国的福健籍官员发声,只能迎合,给日本送去了绝交书。在日本惹起了不小的风波,许多浪人和民间愤青再次叫嚷要开战,还有切腹明志的。 绝交日本之后,就是向大明称臣,这一点琉球王完全赞同,因为琉球确实需要一个比满清靠谱点的靠山,但是大明自己不同意,不但没有答应,反而陆续从琉球撤军,把担心日本报复的琉球王吓的够呛,丝毫不比后世美国要从韩国撤军,让韩国人恐慌少。 大明国不受之后,向德宏于是组织了庞大的外交使团,来到大明拜会皇帝,可是皇帝都不敢见他们,于是他们就在皇宫门前跪着,已经十多天了。 大明洋务司天天派官员陪着劝说,軍队在旁边维持治安,将老百姓隔离开来。 报纸记者们,则天天聚在这里,不断的给穿着一身传承久远的古装拍照,然后天天发回报社也能混个彩头。他们的到来,倒是让报纸的销量见长,让大明的老百姓多了一点饭后的谈资。 又过了十来天,当他们足足跪了一个月之后,朱敬伦才勉为其难的接见了向德宏。 向德宏极为恭谨,三跪九叩一切礼数一应俱全,朱敬伦等他弄完了这些,才让人赐座,这老家伙还不坐,说天子跟前哪里有他的座位,就跪在地上听令。 朱敬伦让人找了张毯子,自己也坐到地上,就跟他苦口婆心的讲道理。告诉他,时代变了,上国下国那一套过时了,如今讲究的是国与国之间平等相待。 向德宏说,夷人那一套典章制度,对琉球没有半分好处,不能保琉球社稷,日本正是学了夷人的典章,才想要灭琉球,琉球绝不敢学这种无信无义的典章,必定谨守臣节,以人臣之礼侍奉大明。 琉球向不向大明称臣不要紧,关键是越南人很难接受继续供奉一个中原国家为宗主国,琉球就是给越南树起的旗子,是引越南入瓮的,如果刚刚帮琉球复国,转眼将琉球吞并了,这只会让现在的越南,将来的朝鲜越跑越远。 所以朱敬伦是真的没打算让琉球国称臣,可没想到琉球国的态度这么坚决。 接见向德宏,那肯定是朱敬伦已经想好了对策,于是他提出新的建议。 “你看,贵我两国结成兄弟之国可好?如古之宋辽,年年礼尚往来,相互以礼相待。” 宋辽之间的澶渊之盟,算是中国古代国家关系之间的一个典范了,当然宋朝看起来是吃了一点小亏,年年给人送钱,可那点钱对宋人不算什么,也没折了面子,因为互相是以兄弟相称的。 盟约之后上百年间,两国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礼尚往来,通使殷勤,双方互使共达三百八十次之多,辽朝边地发生饥荒,宋朝会派人在边境赈济,宋真宗崩逝消息传来,辽圣宗“集蕃汉大臣举哀,后妃以下皆为沾涕”。 这种能够保持上百年的和平条约,在西方历史上是看不到的,所以西方人的外交讲求的是眼前的利益。 可向德宏还是不同意,认为琉球跟大明,不能与宋辽相比,宋辽皆是大国,且之间并不恩义,琉球是小国,且受大明之恩深厚,不敢有非分之想,存于理不合之念,只想一心一意侍奉大国,求存琉球社稷于世而已。 根本说不通,但没关系,因为朱敬伦说过了,是琉球人死活不听。 于是被逼无奈之下,只能让洋务司接受琉球称臣之礼,约定每年元宵琉球入贡,每年中秋大明回礼,如此礼尚往来。 至于其他关系,大明洋务司立刻公开宣布对琉球政策,第一不许大明属民欺压琉球人,琉球人在大明视作国人对待,两国贸易往来,皆以条约为准。 在事实上将琉球当作一个独立国家看待,只多了一些朝贡和惠赐的额外程序而已。 同时不再琉球驻军,算是履行对日本的承诺,不干涉琉球的内政,一切由琉球自主。 而且朱敬伦希望跟琉球结成兄弟之国的消息,也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出去,是琉球坚持以臣礼侍奉大明,大明绝无半点强迫。 这样的优待,不怕将来越南人不心动,一旦被法国欺负的受不了,肯定会想办法来投靠大明的,大明就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实际,比如中法战争那样的局面,将法国势力从越南驱逐出去,这样就将势力范围向南扩张到南洋了。 只要驱逐了法国势力,那么近在咫尺的菲律宾也就唾手可得,没有了法国的保护,同为天主教国家的西班牙可守不住菲律宾,况且菲律宾至今没有同意大明在马尼拉派驻领事馆,不同意大明劳务公司在菲律宾买地垦殖,如果不是有法国势力保护,大明早就该开始寻求机会将西班牙赶出菲律宾了。 这个过程中,英国的态度就很重要了,大明向南洋扩张,英国人不可能坐视不理。肯定会加以阻挠,或者开始构筑遏制大明的外交网。最后在以英国海军相威胁,他们也就这个常规套路,百试百灵不会改的。 大明一要拉拢英国,二也要有抗衡英国的本钱,长远来看,大明的崛起,肯定是对政治地缘的一次巨大冲击,而英国作为国际秩序的建立者、维护者和既得利益者,自然是要遏制大明的。 所以扩军备战一刻都不能停步。 扩军备战的基础,则是经济实力,而这两年恰好大明经济开始了强劲增长的势头。 前年开始,大明随着国际经济复苏,经济开始恢复快速增长,建立新工业的热潮开始兴起,带来了大明建国之后最可观的一次增长热潮。 第一年新建工业企业超过五百家,第二年超过一千家,今年新增工业更是达到了两千家,这势头下去,这几年加起来的工业增长,有可能超过之前工业的全部。 这一点都不奇怪,日本甲午战争前后,也是迎来了这样的发展热潮,甲午战争前日本只有工厂3340余家。《马关条约》签订后8年,工厂数增至8274家。不但数量增加,而且品质增加,使用动力的工厂数由675家增至3741家,增长4.54倍。 大明经济的发展,可不是靠战争,因为经济增长,早在日本的赔款之前就开始了,因此经济发展另有原因。 ------------ 第六百五十九节 工业革命的冲击 有人说日本甲午战争之后的经济增长是拜战争赔款所赐,这有一定的道理,但直接来分析的话,甲午战争赔款主要用到了军事领域,因此军事工业的增长或许直接受益,看是甲午之后发展速度最快的并不是军工生产,而是民用领域。 经济发展的三大要素永远不变,那就是劳动力、资本和市场,日本跟中国一样,是一个劳动力过剩的国家,这点不缺,资本甲午战争体现在资本方面的,主要是日本通过赔偿建立了稳定的金本位,同时形成了一个有七百多家现代银行组成的现代金融体系,但甲午战争所带来的最大变化,还是市场的变化,日本通过战争,打开了中国市场的大门。 短短几年时间,日本的棉纺织品就在中国市场上把英国货取代了,英国产品成了专门供应城市中上层消费者的高档品,而中低端则被日本企业所垄断,垄断的背后,就是日本工业化不断扩张的情况。 大明经济发展,跟打开了满清的大市场不无关系,通过修建两条铁路,将大明的商品,一路能够送到满清内陆,而且通过救灾,确实收买了大批人心,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命是大明救的,这种潜意识中的好感,会带来方方面面刻意为之所达不到的效果。 另外铁路通往山西之后,跟晋商的网络对接,通过晋商的网络,将商品运到西北、西南等大明国家力量渗透不到的地方,更是延伸了铁路的影响力。 还有东北的开发,这也是一个大市场,在东北有垦不完的土地的情况下,当地百姓不可能顾及到家庭手工业,因此他们专心生产粮食、大豆等产品,分工程度比较高,各种物品的商品化程度就比较高,这是比较分工的优势,因此这里又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大市场,有一千多万经济较好的农民,不断的消费大明商品,给大明工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驱动力。 日本甲午战争之后,另一个大的变化就是投资者的心态,过去在幕府时代累积了巨额财富的特权商人、大名,在整个明治维新前期,其实是很不适应的,有的特权商人失去特权后破产了,大多数则靠着积累过日子,少有向现代工商业投资的。 这些人其实掌握着雄厚的势力,不止是金钱方面,还有人脉方面,渠道方面和影响力方面,日本相关文献都表明,在1890年代末期,日本的旧富豪们才放开了心态,开始大胆的投资于新兴产业。 这其实就是朱敬伦一直以来想做的扭转旧精英阶层的意识,推动大明的新贵族和容克阶层的政策。 现在可以说已经初见成效了,在二十年持续不断的鼓励乡绅兴办工商业,主要是茶业和缫丝业,让乡绅阶层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已经出现了数以千计的工业乡绅,这样的工业乡绅,他们给社会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局限在多办了几家工厂,而在于通过他们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打消了更多人对新兴工商业的抵触和排斥心理。 顺德县有温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带动,工业发展的就始终比南海县要好,哪怕南海县有工部尚书家族使劲推动,但在民间的推广,始终都遇到很大的阻碍,显然对旧阶层世界观的扭转上,新朝的工部尚书还比不上典型的旧式官宦人家,三代京官的温子绍家族。 通过调查,朱敬伦发现,很多观念是转变了,但是跟本土思想相结合,出现了一些朱敬伦想都想不到的变化。 乡绅办厂是和普遍的,但是还有一些地主乡绅是通过高价出租土地给资本家办厂,而进入这个领域的,这算是一种转变,这两种转变都还算正常,不太常规的是,有一种当地宗族乡绅建好工厂后,不自己运营的,而是直接将工厂租给资本家经营,自己收取高额租金的现象,而且还很普遍。 比如顺德县水藤堡沙边乡的何氏家族,自己不经营缫丝业,却创办了一个建业公司,“集股承买基塘继而建筑丝厂向族人租出”。家族还发布公告要求民众维护丝厂的安全:“该丝厂之设系列祖及族人集股而成,论其地位足资保障。至铺客租纳各欵有裨于太祖及八坊者,甚大迁年铺客,另补助八坊更练经费。凡我族人皆当任保护之责,则宾主相安,利赖无穷矣。厚本堂启。” 他们家族集资办厂,却将工厂出租,有出租给外人的,也有出租给本族人的,建厂的土地是宗族祠堂的祭祀公地,过去就是出租取息为目的,是某一代发迹的祖先留给子孙后代的,比如伍秉鉴分家的时候,就将数百万两的固定资产划到公堂作为祭祀产业。 现在这些宗族根据老传统,将工厂当作过去的土地一样,看成了一项生息产业。这是一个巨大的思想转变。 是什么让他们有了这种思想转变呢,普通的利益绝对办不到,根据行情,地主们出租机器缫丝厂的年租率通常为投资额的10%。“丝厂多属乡族尝业而批租与缫丝商。租项以1分息计算,所得租项归诸乡族公用。且以风俗习惯种种关系,故鲜有以私人名义投资建筑丝厂者。” 显然每年能收回投资额的一成作为固定的租息,这比出租土地耕种要高的多,高到他们可以改一改传统观念的地步了。 可资本家凭什么心甘情愿每年都拿出这么一笔丰厚的利润交给当地宗族作为租金呢,他们自己买地建厂不更划算吗,事实是,他们做不到。 复杂的农村社会,还牵扯到一个地方保护问题,大到土客械斗双方争学额,争土地,小到两个村子争水,都是这种地方保护的体现形势。 一个在乡村没有深厚背景的商人,想在乡绅的地盘上搞经营,不得到这些大家族、大宗族的支持,难如登天。所以这种高昂的租金背后,还有一种向人家买准入资格的味道,甚至说不好听点叫保护费,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宗族会以祠堂的名义要求“凡我族人皆当任保护之责,则宾主相安,利赖无穷矣。厚本堂启。” 这种保护费还不仅仅体现在高昂的租金上,还有其他地方保护主义存在,调查还点出,在有些地方“地方豪绅,宗族长老,对丝厂选地必昂其租;迨建成后,有说其烟囱有碍风水,施以勒索;对丝厂所有蚕蛹要由当地包销,……等等。” 有的地方豪强乡绅,用高昂的价格出租土地或工厂给商人之后,还不满足,还要继续勒索,目的是对丝厂的蚕蛹进行包销,这跟后世国家修铁路、公路等工程经过某些村庄,就必须雇佣当地的村长或者书记做工头,工程才能顺利进行下去是一个道理。 除了租金、包销蚕茧等项目外,地方豪强的盘剥手段还包括向工厂征收捐税。有些丝厂经营者必须缴纳名目繁多的捐款,如桑捐、茧捐、蛹捐、过节捐等;土豪向缫丝厂收取保护费,每个水盆每年十元;丝厂经营者在其他地方收购蚕茧、招募工人时也会被迫交纳一定的保护费;土豪还在桑市和蚕市上征收服务费,用这笔收入资助地方公局。 这种暗含黑帮性质的勒索包销等现象,显然对工商业发展是一个巨大的负担,现在大明使用机器取代手工作业后的巨大效率提升,还能满足这些层层剥夺的利益体,可一旦效率红利吃完,这些乡村工业将无以为继。 但这些勒索性质的现象,却都是因为乡村自治的传统习惯使然,朱敬伦跟这种习惯已经斗过多次了,每次都会流血,过后依然如故。修铁路如此,办教育如此。所以他不打算在目前工业发展不错的时候,动这些宗族的利益。老实说乡村自治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对乡村宗族自己的保护就很有力。从陕西传回来的消息称,陕甘回乱让富饶的关中平原遍地荒芜,只有少数豪强得以保存,在面对以严密的宗教组织起来的回人,当地只有以宗法制度组织起来的大宗族才能生存,那些杂姓村子,早在第一波种族屠杀中就被清洗了。 大乱之后,关中平原留下了一个个诸如,“张家堡”,“周家堡子”之类的村庄名称,显然他们都是以军事性质的土堡为保护才残存下来的村子,而这样的土堡绝不是个人能够支撑起来的,必然是一个个大宗族的集体行为。 当然乡村有这些不好的现象,也有一些朱敬伦比较能够接受的现象。 比如有些宗族为了保证机器缫丝业的利益,乡绅开始纵容之前不能容忍的某些离经叛道行为。比如开始放任甚至鼓励自梳女群体的壮大,以保证机器缫丝业能够得到足够的女工,持续发展。 所谓自梳女是广東地区一种特有的现象,很多女孩子不愿意结婚,主要是出于对未来家庭生活的恐惧,担心受到丈夫、婆家的欺负,于是将头发梳起来,宣布成为自梳女,一辈子不出门,也有自梳女自己形成某些义堂称之为姐妹会,一群丁克女子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并且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本来这种现象是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传统相违背的,结果为了利益,有的为了家族的丝厂有源源不断的女工,有的贪图女工们不断给家庭带来的收入,开始觉得女儿不出嫁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于是有些宗族不但默认族中女性当自梳女,甚至开始鼓励她们,“观念上的障碍一旦被克服,有的宗族甚至建设姑婆屋,出租给姐妹会成员居住;修筑贞女祠,以供奉那些未结婚的宗族成员的神牌。” 为了女工的工资,修建贞女祠,用传统道德忽悠女工不嫁人,这种为了利益滥用道德话语权的行为,朱敬伦是极为鄙视的,但他受触动的是,在现代工业带来的利益冲击下,传统道德和观念,竟然能够从如此深度进行转变,这让他开始相信工业革命的力量,是能够扭转中国最顽固的传统文化和观念的,当中国传统文化开始适应工业化后诞生出来的新的文化,那才是真正的工业时代的中国文化,是不会像后世那样,强行嫁接了太多西方的现代文化,而跟整个社会格格不入,思想冲突总是不断爆发的。 朱敬伦之所以默认了乡村自治对商人的勒索性租金、捐税等陋习,也是相信市场本身的力量,最终会扭转这种现象,从长期来看,商业是流动的,他们只有在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忍受这种不太合理的勒索,一旦他们觉得不合理了,他们自然会退出,自然博弈之下,自然是那些行为方式更自律的宗族能持续的得到工商业的利益,不管是自己开办工业也好,向商人收取合理的租金也罢,竞争博弈的最后,肯定会出现最有效率的利益集团占据绝大部分份额。 朱敬伦不打算干涉这种博弈的过程,因为这是乡村自治自我调整的一部分。 工业革命是一种革命,工业的利益冲击下,各阶层不断的转变自己的观念来适应工业时代的发展,连最传统的乡村社会观念都在改变,那些旧时代的富商没道理不改变,他们才是最有实力的一群人。 所以明治维新三十年后,旧富豪转向新产业的现象,在大明也出现了。 过去经营传统土布的,开始常识买机器办工厂,生产机织布。过去经营粮油生意的,开始买机器开榨油厂。 而旧时代的富豪们,也开始把银子从地窖里挖出来,投入了新兴产业,有不少山西的土财主,向当地官府申请在山西挖煤矿,就是典型的例子。 在大明,则有一批十三行时代发财的,已经转型为耕读传家的商人家族,悄然再次投入了工商业,这是一股超乎寻常的经济力量。 ------------ 第六百六十节 大明财阀 山西的土财主为什么会兴起挖矿的想法,第一是这几年煤炭的价格不错,大明工业越发展,所需要的工业用煤缺口就越大,大明本国严重缺煤,广東只有一些品质低劣的褐煤,广西的煤炭也不是什么大型煤矿,在越南宏基煤矿日益开发的过程中,大明本国煤矿没有任何竞争力。 但越南的煤炭供应大明已经越来越吃力了,这导致煤炭的价格相当不错,李鸿章让香山买办开办的开平矿务局已经开始生产,并且盈利颇丰,将洋人和大明的煤炭,从天津彻底排挤了出去。 在洋务运动的浪潮之下,李鸿章招揽了大量跟洋人做生意的买办,虽然这些买办大都来自广東,属于大明国民,但李鸿章连洋人都敢用,更何况买办呢。 而唐廷枢又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历史上,他是唯一一个跟盛宣怀共事,最后没有被盛宣怀吞掉的买办商人,可见其能。 翻一翻唐廷枢的资历,即便放到买办行当里,那也是顶尖人物。 历史上,1863年,唐廷枢在怡和洋行升任总买办,在10年的买办生涯中,他为洋行赚取了巨额利润。此外,唐廷枢还与朋友合伙,开设茶栈、投资钱庄、参与外商的附股活动。 1873年,唐廷枢受直隶总督李鸿章之邀,参加了对轮船招商局的改组,担任总办。在唐廷枢主办轮船招商局之前,轮船招商局实收资本包括官款不足20万两白银,唐廷枢凭借自身的影响力,在主持工作一个月内,便让上海有钱人纷纷入股,吸引中小商人资本金额达100万两白银。轮船招商局作为中国近代航运企业进入市场,与外商企业旗昌、怡和、太古展开激烈竞争。到1877年3月,轮船招商局便并购了旗昌洋行,并成功让怡和、太古与招商局达成妥协,唐廷枢以自己超强的经营能力,击败了强大的外国竞争对手。 围绕轮船招商局的企业经营,1875年,唐廷枢等又筹办过中国首家船舶保险公司——保险招商局,开创了中国人自办船舶保险的先河。 1876年,唐廷枢接受福建巡抚丁日昌的委托,筹办福建、台湾两地的洋务,架设了福建厦门台湾的电线,开采台湾后垅的石油,计划设立一家资本为200万两白银的银行以支付对外贸易周转。 唐廷枢的经历表明,他不但能办洋务,最关键的是他办的洋务能赚钱,这一点是他跟盛宣怀最大的区别,盛宣怀搞汉阳铁厂不能说没有成果,可最后办企业办到把企业拱手让给了日本人,就太失败了。 唐廷枢所办的洋务企业里,最成功的其实还是开平矿务局,历史上开平煤矿1881年出煤,1889到1899年该局帐略统计,11年共盈利900余万两,这就是唐廷枢的才能,也是他被盛宣怀这个更会做官的官僚家族出身官商排挤出轮船招商局后,还能得到李鸿章的青睐,让他长期主持开平矿务局的原因。 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被凸显出来,尽管和历史上的发展轨迹不一样,唐廷枢并没有介入轮船招商局,但他却跟轮船招商局有业务往来,他所在的怡和洋行就是轮船招商局最大的煤炭供应商。 做着怡和洋行的买办,唐廷枢却操着轮船招商局的心,一次偶尔得到李鸿章接见,求问唐廷枢,如何能够改变轮船招商局入不敷出的状况,唐廷枢就提议招商局自己找煤矿,这样就能大大降低成本,结果就入了李鸿章的法眼,让他全权操办此事,结果就是,比历史早了一年,开平矿务局出煤了,而且因为唐廷枢比历史上的能量更大,他开办的矿务局规模也更大,一投产就开始全面跟洋人竞争,通过铁路将唐山的煤炭运往天津,将洋人和大明的煤炭都挤出了市场。 大明在越南开采的鸿基煤矿,因为当地劳工工钱较高,每吨煤的成本在二两银子左右,折合库平银将近三两银子,可是开平煤炭的煤,运到天津的成本都还不到二两库平银,以三两出售,利润丰厚。 洋务运动也能赚钱,这在现在的洋务企业中可是独一份。 也让晋商看到了商机,大明将铁路延伸到山西的情况,也让开采山西煤矿变成了可能,而铁路沿线的矿产,早在十年的准备期间,铁路公司就探明了,铁路今年初彻底通车之后,铁路公司立刻就找上了当地官员,希望批准铁路公司开采这些煤矿。 铁路公司可是大明在经营,当地官员畏洋如虎,在大明面前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不想跟大明扯上关系,因为这样可能会被清流扣上一个通敌的帽子。 这才有了当地老牌晋商们,决定投资煤矿的情况,他们打着与其矿利被大明所夺,不如晋人自己开办的旗号,以保晋为口号,不但不会让当地官员反对,还为清流所支持,另外就是他们会来事,不但银子打点到位,煤矿股份中少不了权贵的一份,于是当地官府真的批准晋商们联合开荒的申请了。 当地官府可不知道,推动这些晋商们开矿的,其实就是铁路公司,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们大概也会装作不知道,因为他不会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也不想跟铁路公司背后的大明过不去。 而铁路公司之所以能说动晋商,那就是因为铁路公司背后的势力了,不是大明政府,而是兵工厂,因为兵工厂的总办,本身就是一个晋商,是郝可久。 由于主持了大明重要的兵工厂,郝可久在晋商中也算是独一份了,他通过晋商的渠道,将兵工厂生产的钢铁制品卖到了全国各地,而晋商也通过跟他合作,赚取了丰厚的利益,郝可久在晋商中的威望,其实比外界想象的还要大。 晋商视郝可久为自己人,因此郝可久鼓励他们开矿,他们相信郝可久不会骗他们。 而郝可久能从中得到的,除了一些不上账面的干股,还能保证火车锅炉的煤炭供应,同时兵工厂炼钢需要的优质煤的成本,也会进一步下降。 诚然郝可久很能干,背靠大明政府,手握兵工厂的技术力量,外结晋商的商业渠道,将兵工厂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现在每年光新招的学徒工就不下万人,而兵工厂的工人总数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人,而郝可久上任之初,这里才只有一万五千人,十几年间翻了十倍。 可是郝可久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从户部手里抢走了下金蛋的铁路,因归属问题得罪了兵部某些高层,因为出售军火问题,得罪了礼部。 最近他甚至连广府银行都得罪了,广府银行的背景连六部都不敢动,因为这是一家皇帝入股的银行,之前可一直都担负着大明央行的角色。 只因救灾期间,印刷了太多的纸币,导致金融市场崩溃,政府甚至不得不启动金融改革,然后政府才开始自己铸造金银币,进入了复本位阶段。 在大量赔款的注入下,大明货币终于稳定下来,广府银行这两年来,就是全力配合户部主管的大明银行进行金融改革,用大明银行发的新钞票逐步逐步的将广府银行所发的旧钞票按一定比例慢慢替换。 广府旧钞票在宣布终止兑换白银后,已经跌落到了三两钞票换一两白银的市场价格,而大明新钞票的一两却相当于库平银的一两四钱,折算下来,新旧钞票比价在一比四左右,因此就一直用这个比例收兑,目前已经将广府银行印发的十亿两纸钞收兑的差不多了。 由于大明政府成立了由户部管理的央行,陡然失去中央银行地位的广府银行实力大降,总办伍守业感觉压力重重,想方设法的揽储,以应对新旧钞票收兑结束之后,广府银行直接入市后的窘境,可这时候兵工厂却告知,以后兵工厂决定将资金流转交给另一个银行处理,不再通过广府银行的渠道了。 兵工厂这几年营业额持续扩大,太平天国覆灭之后,急转直下的军火生意也没有打击到他,每年的营业额稳定在一千万两上下,期间资金周转可是一笔大生意,而且兵工厂的生意相对稳定,因此能够将现金长期留在银行,这是最优质的净资产客户,谁都不想失去。 但郝可久在兵工厂里一手遮天,伍守业根本就阻止不了,可广府银行也不是随便就能欺负的,伍守业找工部协商无果之后,盛怒之下就要求见皇帝。 朱敬伦一开始也不知道伍守业求见为了什么,但是知道这段时间广府银行负责稳定金融责任重大,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接见了他,这才知道兵工厂的发展已经有些失控了。 兵工厂涉及的产品超过五十种,缫丝、织稠、纺纱、织布,这些设备能够成套生产不说,还是大明最大的轴承制造工厂,各型火炮、步枪,造船、铁路设备等重型机械,连烧砖都在搞的一个企业你说他还能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银行,现在郝可久真的开了一家银行,准确来说,是他儿子开办的银行,郝可久为了支持儿子,才将兵工厂的资金,转移到这家银行里。 伍守业状告郝可久以公谋私,兵工厂是公家的产业,怎么能让这种人一手遮天,兵工厂的资金怎么能随便放在自家的银行里。广府银行可是皇帝家的银行,可就等于是官家的,兵工厂的资金理应放在广府银行。 朱敬伦早就不再听伍守业告状的言辞了,否则他就要纠正伍守业家天下的错误观点了,会强调说广府银行以后是一家私营合伙制银行。 但他没听,他脑子里想的是兵工厂,他猛然发现,这家工厂不但有分门别类的制造业,而且在各个口岸,都以晋商商号的形式,开办了大量拉拢生意的商号,这家企业已经转变成了有商业,有工业的复合型巨头,现在还自己掌握了金融力量,有两个字猛然跃入朱敬伦的脑海——财阀! 朱敬伦并不排斥财阀,他甚至认为,东方人情关系跟工商业结合后产生的新的商业伦理,其实就是财阀,舍此结不出第二颗果实。 至于兵工厂是依靠政府背景发展起来这件事,也没什么奇怪的,日韩哪家财阀的发展,离开过政府的背景。 财阀经济让日本成功攀登上发达经济体的例子,让朱敬伦很想尝试一下,因为这是一条成功的例子,先是日本成功了,韩国跟着成功了,台湾和香港也是一群政商在把持经济,至于新加坡,整个国家都基本上是李家的。 后世的东亚经济体中体量最大的,一个就是日韩的财阀,另一个则是中国的国企,有经济学家曾经猜想过将国企改组成为财阀的可能性,后世没有实现的可能,但在大明,朱敬伦如果想尝试的话,倒是有一个机会。 因为兵工厂本身就是一个国企,虽然目前盈利水平还行,那是因为启用了郝可久这个晋商体系培养出来的职业经理人,如果换一个人呢,未必不会沦落到后世国企的状态。 与其有朝一日让这个巨型航母变成一群官僚谋利的工具,成为滋生腐敗的温床,不如趁现在最好的时候,直接让他转变成财阀。 直接送给郝可久是一个办法,但影响太大了,巨大的利益不是郝可久这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承受的起的。 朱敬伦的决定是,引入更多有背景的巨头,来给郝可久分担压力。 他决定引入有背景的私人资本让兵工厂私有化,变成一个巨头背后控股的复合型财阀。 “是啊,兵工厂确实不应该让郝可久只手遮天。这样下去确实不像样子,官办产业就不能这么搞。守业啊,你说我们把兵工厂卖掉怎么样?” “啊?!” 伍守业完全没想到自己告状告出了这样的结果。 ------------ 第六百六十一节 路通八方通鬼神 兵工厂要出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明的顶级巨头圈子中。 谁都知道兵工厂是一块超级肥肉,每年营业额超过一千万,利润水平达到五百万,而且掌握着铁路这个下金蛋的母鸡,也许军火买卖会时有时无,机器行情有好有坏,但谁都不相信铁路会赔钱。 现在铁路公司每年制造的利润已经远超兵工厂自身了,光是广九铁路这条广東经济大动脉,现在每年带来的利润就已经能稳定在三百万两了,在满清进内修建的两条铁路,虽然还没有达到盈利水平,但是大家都相信,那是满清的商人和百姓还没有了解铁路的好处,等业务开拓出来,那两条铁路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赔钱的,还有东北铁路,由于运输数不尽的大豆和粮食,已经率先冲过了盈利线,而这条铁路正式通车才不过半年光景。 光是这几条铁路,未来几年,就有望带给兵工厂过千万的利润,谁会不看好兵工厂的前景。 但之前兵工厂是官办产业,没人想到要染指,哪怕再眼红,不该他们的就不是他们的,大明商人的胆子可没有美国那些流氓资本家大,还没成长到敢跟官府正面抗衡的程度,尽管背地里他们的能量已经很大了。 现在皇帝说要卖兵工厂,那么就肯定会卖,那么大家就不用顾及官府的态度了。 于是开始想方设法的找自己的关系,找各自在官府的代言人打听情况,表达意向。 但直接找皇帝的胆子倒是没有,谁也不想让皇帝认为自己觊觎公产。 这些人找他们的代言人结果并不好,因为他们的代言人根本都不确定这座工厂是不是真的要卖,因为官僚集团的首领陈芝廷正是坚决反对的人之一。 陈芝廷为此面见朱敬伦,态度坚决的表示,兵工厂是国之重器,怎么能轻易卖掉,把这重要的公产卖给私人,国家如何控制。 朱敬伦笑了笑:“国家为什么要控制?” 大明的官员,观念转变了很多,但对权力,对民间,对各种事务的控制慾却没有改,这大概是本能,满清的官府为什么要搞不许私人插手的洋务运动,就是不想一切都脱离了官府的控制。 陈芝廷劝道:“兵工厂那是生产兵器的,这样的产业难道不应该控制吗?” 朱敬伦笑道:“洋人生产兵器的工厂,可大都是私产,克虏伯比我们的兵工厂差?” 陈芝廷道:“国情不同,民情不同,舆情不同,岂可相提并论,陛下要三思啊。” 朱敬伦道:“这都是托词,克虏伯做得,我大明的商人也做得。” 陈芝廷道:“若有不良奸商将兵器私售敌国,或将我之制器技艺私传敌国那该如何?” 朱敬伦道:“自有法律制裁。况且即便兵工厂不向敌国出售武器,也有洋人做这笔买卖,不但西洋人会卖,就算毛瑟、施耐德这些在大明建厂制器的洋人工厂,也一定会卖。没道理洋人在我大明的国土上可以建兵工厂,而我大明的商民却做不了这件事。” 陈芝廷叹道:“陛下三思。兵工厂盈利颇丰,实乃国库一大财源,若贸然授予私人,不啻为引民人公然盗掘官库。” 见厉害关系说服不了朱敬伦,陈芝廷干脆跟朱敬伦谈利益,他知道朱敬伦看重利益。 朱敬伦摇头道:“没那么严重。兵工厂肯定是要卖一个好价钱的,肯定比兵工厂每年上缴户部的红利要多。而且一旦出售,短期内就能筹集一大笔钱,可以让他们削减上亿两的债务啊。” 救灾过程中欠下的十几亿外债,现在已经成了大明官府的心病了。 可即便官府在缺钱,有些东西也不能卖。 陈芝廷问道:“就算兵工厂可以卖,那铁路呢?现在铁路可都在兵工厂旗下经理,铁路虽也有通商之便,但说到底其通达四方,军事调转才是根本之途,如若也卖给了商民,将来一旦开战,我大军如何管控铁路。” 朱敬伦叹道:“这点你可想差了,铁路在公家手里,还是在私人手里,国家都有征用的权力。你没看到最近几次战事,海军主要都是用民船在运兵吗?” 陈芝廷见皇帝主意已定,他知道不会更改了,他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如果陛下坚持要卖,臣请陛下一事,铁路公司和兵工厂须分开售卖!” 朱敬伦不解:“这是为何?” 铁路公司在兵工厂旗下运行,一项都很平稳,铁路公司从修建到运营,员工都来自于兵工厂,贸然切断跟兵工厂的联系,肯定对运营有影响。 陈芝廷说道:“铁路相比工厂,绝不可看作一个产业。铁路是路,路通八方,通鬼神,绝不是私人之器。” 陈芝廷说这些玄之又玄的话,朱敬伦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什么通鬼神之类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儒生说出来的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啊。 只见陈芝廷继续道:“这天下的路,可都是通着的。” 朱敬伦这下明白了,大明的铁路肯定是要跟满清境内的铁路连通的,所谓通八方,一旦跟满清境内的铁路连通,这就不是简单的铁路问题了,这涉及到两国沟通的问题,非得有一个在两国都吃得开,有门路的人才好方便经营,普通私人还真的很难玩转这些铁路。 至于说通鬼神,那就更麻烦了,起码在陈芝廷看来,非常麻烦,路通鬼神,通的不是中国的鬼神,而是洋鬼,将来大明的铁路,还要跟英法的铁路沟通,别的不说,法国人的铁路就快要穿过边境的山区进入大明境内了。 因此铁路实在是比兵工厂要复杂的多,一旦兵工厂私有化,再继续经营铁路的话,还真有可能玩不转。 说的朱敬伦都有些犹豫了,但既然兵工厂可以卖,铁路也没有不能卖的道理。 他相信铁路在私人手里,肯定比政府经营更有效率,而且政府的财政负担更轻,投入的管理成本更低。 朱敬伦就不希望打造一个事事都要深度介入的大政府,一个以引导、规范社会秩序为目标的管理型政府,才符合朱敬伦心中的理念。 ------------ 第六百六十二节 兵工厂私有化 朱敬伦认为,政府最不该经营产业,因为政府一旦牵扯到经济利益之中,政府极其倾向于利用手中的权力谋取利益,从而带给竞争者不公平,严重影响市场的竞争,因为政府是一个制定规矩的机构,他如果既当裁判又当参赛者的话,必定有制定严重不公政策的倾向。 深思熟虑之后,朱敬伦还是决定要卖掉铁路公司,尽管后世大多数国家的铁路都是国营,可那是因为铁路的时代已经结束,铁路已经无法在带来资本利益,私人无法经营的缘故。在这个时代,铁路可是一项绝对优质的资产,铁路的资本积累,也算是民间积累之一,政府要这些积累做什么,政府需要钱,大可以通过税收和借债来获取,政府如果介入盈利性商业来捞钱的话,还要商人做什么? 虽说要卖,但铁路公司牵扯太大了,怎么卖,卖给谁,这都需要细细思量,必须要有一个完善的章程。 更何况有人根本不希望铁路公司卖掉,陈芝廷不希望,郝可久更不希望。 铁路公司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但这只母鸡是兵工厂养起来的,郝可久早就将铁路看作是兵工厂的资产了,根本没想过还有人敢动兵工厂的蛋糕,铁路公司从修建到运营,全都是兵工厂的人员在操持,甚至连投资都是郝可久用兵工厂的资产抵押借来的商业贷款,现在贷款才都还没有还清呢,官府竟然就要卖掉铁路公司。 这让郝可久很愤怒,可是要卖铁路公司的又是朱敬伦,是大明的皇帝,郝可久就只有感到心凉的份了。 人一旦心凉,就必然要有所动作,郝可久决定辞职。 郝可久辞职,朱敬伦感到殊为可惜,他虽然对郝可久的经营理念并不完全认可,比如郝可久经营兵工厂后,兵工厂并没有起到当年想要通过这个机构进行技术扩散的初衷,民间的技术扩散最后还是工部引导的,兵工厂反而成长为了一头压迫民间产业发展的恶霸,但朱敬伦得承认,如果不是郝可久经营,兵工厂不会变成一只下金蛋的鸡,反而会成为政府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在换一种看法,郝可久管理下,兵工厂的技术人员没有大量流失,这本身就是一个企业经营稳定的标志,是一种成功,而不是失败,兵工厂确实为工业技术的扩散没有发挥作用,可兵工厂本身却发展成了一个工业巨头。 也就是说,如果不赋予兵工厂太多社会责任,也将兵工厂看作是国家的工业力量的话,那它无疑是成功的。 所以郝可久要辞职,朱敬伦还是颇为遗憾的,当年一群瑞典技术人员要走,朱敬伦都亲自挽留了一番,郝可久要辞职,他不亲自挽留一下,也说不过去,说到底,郝可久可是他亲自招揽的人才,如果不是这层干系,恐怕郝可久这几年也不敢把六部都得罪个干净。 “郝掌柜,意气用事了!” 请郝可久到皇宫,让人给他斟上茶,朱敬伦才安抚起来。 郝可久突然跪下:“皇上,微臣不甘心啊!” 因为身上有官衔,所以郝可久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臣子。 “没什么甘不甘心的。兵工厂是官产,铁路公司也是。官府总不能与民争利啊。” 该唱高调的时候,朱敬伦绝不客气。 郝可久叹息一声,果然都是要卖了,不但是铁路公司,兵工厂也是。 一想到自己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这家工厂就要被卖掉,他真的心痛。 “不知道皇上要把兵工厂卖给谁?” 郝可久痛定思痛,还是想知道,这个就像他儿子一样的产业,会被谁夺走。 朱敬伦道:“卖给谁还不清楚,买卖得你情我愿不是。大概会分上十份,招有意者入股,郝掌柜不妨入一股,若你缺钱的话,我这里可以给你想点办法。” 郝可久摇摇头:“谢陛下好意,微臣愧不敢受。微臣老了,是该落叶归根了。” 郝可久可不老,历史上,1890年他才病故,还有十年的阳寿呢。 朱敬伦却也不好说什么,兵工厂的制度已经建立,会继续运行下去,换一个掌柜的,只要能萧规曹随,这种拥有技术壁垒的企业,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既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你走之前,把售卖这件事做好,我想你也不会放心把兵工厂随便卖给一个靠不住的人吧。还有,我说的话随时有效,你该主意了,随时来找我,兵工厂的股份里,该有你一份!” 郝可久本想再次推辞,却没有张开嘴,是啊,他何尝放心把兵工厂胡乱交给别人呢。 郝可久回去之后,户部就找上门来,要跟他商议卖工厂的事宜。 户部是得到了尚书令的指示的,这时候郝可久才知道,卖厂的原委,他才明白里面有多复杂。 兵工厂必须卖给稳重可靠之人,这是户部跟郝可久的共识,而且兵工厂这么大的盘子,普通人也吃不下,哪怕是分成十份,每一份恐怕也得数百万两,要知道兵工厂年盈余可都在五百万上下,这还是不把铁路营收算进来的结果,固定资产方面,不算官府之前投进去的,光是郝可久这十来年添置的新资产,也有三千万两以上,因此不管怎么卖,都不能少于三千万两银子,可要在大明找十家一次性能拿出三四百万两银子的人家真的不多,还要挑其中靠谱的,那就更少了,怎么看都只有那些豪族买得起。 户部给出了人选,鼎鼎大名,政府背景深厚的伍崇曜、潘仕成、徐荣村都是有名的大豪族,工部尚书陈启沅出于避嫌,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列入其中,其实陈家也算一个,锦纶堂行会集体算一股,兵工厂的竞争对手,佛山的铁行和炮行也勉强有入股的势力,福健会馆是兵工厂的大客户,也可以引入,顺德的温氏家族是传统豪门,且跟官府保持距离,也算一个备选。 但这些人中,真正让郝可久看上眼的,还真没几个。 伍氏家族是老牌行商,实力足够,而且伍家经营思想相对保守,主要集中在茶园等跟土地相关的产业,比较稳定,郝可久认可。 潘仕成在政府的支持下,以盐业、茶叶、造船业和远洋航运为主业,他入股兵工厂也能加深兵工厂跟潘家的合作,郝可久也认可。 但是徐荣村家族买办起家,现在实权已经到了侄子徐润手里,徐润这个人经营霸道,好冒进,在上海囤积地产,负债经营,郝可久不看好,担心此人入股,会让兵工厂变得动荡。 锦纶堂是一群商人,唯利是图,引入他们最多是给兵工厂带来一批稳定的客户,没什么帮助不说,还可能让兵工厂的财务状况变差,因为这些人肯定会坚持要分红的。 铁行和炮行这两家,小打小闹,政府帮他们建立了股份制的大型工厂,可没一家愿意放弃自家的买卖,反倒对合股工厂不甚上心,完全是付不起的阿斗。 温氏家族是前朝豪门,家风严谨,又不失开明,秉持魏源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愿意投身工商业,可却不愿意跟政府打交道,大有一种忠臣不事二主的气节,官府找他们,他们也未必肯认购官产。 郝可久挑来挑去,就么发现几个合适的。 夜里他睡不着,沿着兵工厂厂区的道路转了半宿,竟然都没有转到头。兵工厂已经不再是南山顶上那一座小厂了,以南山为中心,左到赤湾,右到蛇口连成一片,全都是兵工厂的资产,小半个南山半岛都是兵工厂的。 他路上见过一批刚刚散学,回去休息的学徒,人人都认识他,都会向他行礼问安。不知道他走了,以后这些孩子会向谁问安呢? 郝可久带着惆怅的心情,后半夜迷糊了片刻,很快就又从梦中惊醒,他梦到自己站在一片火场中,大喊着救火,但很多人在围观,就是没人来救,还嘲笑他不要命了,又不是你郝可久家的买卖,为了救官产犯得着拼命吗。 梦醒之后,郝可久再无半分睡意,天不亮,他就赶去了火车站,他要坐第一班火车前往广州面圣,他想好了,他不能离开兵工厂,他要入股。 朱敬伦欢迎郝可久入股,但郝可久不需要朱敬伦的帮助,表示钱的问题他自己想办法。 郝可久肯定是没有那么多钱的,即便这几年兵工厂经营的好,他多次拿到全份的分红,可这种分红,总的来说也不算多。 兵工厂有员工十五万,工人分三个级别,学徒、帮工和师傅,学徒占了绝大多数,大概有十万人是学徒,这些人是不拿身股的,帮工是出了徒的工人,已经可以独立工作,但还没有能力带徒弟,这些人的数量有三万多,他们的身股数量不高,从半厘到一厘半不等,平均算一厘吧,师傅是兵工厂的技术骨干,拿的身股就多多了,从最少的二厘到最高的五厘,平均有三厘。 超过五厘的,都是兵工厂的各级管理人员,虽然拿得多,但总量很少,分厂厂长最多能拿到七八厘的样子,郝可久拿九厘,特别年份拿一股。 就以一股算,一股是十厘,而兵工厂所有员工加起来的顶身股高达四万多厘,总计三千六百股,每年平均盈利五百万两,六成归官库,四成也只有两百万给大家分红,一股也就能分五百多两,相对于一般的掌柜那是很高的分红了,可对兵工厂这么大企业的掌门人来说,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郝可久除了分红之外,就是他的工资,根据他的品级,每年能拿到五万两,这是大头,另外兵工厂还有花红给他,但这花红是拿不到手的,一般是等到掌柜的退休才能拿到。 郝可久在兵工厂十二年,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十万两的收入,虽说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巨富了,但想买下兵工厂的股份,就杯水车薪了。 而且听郝可久的意思,他不打算只简单的买一两股,他打算至少拿到三股。 兵工厂分十股,每股作价四百万两,三股就是一千两百万两。 郝可久很快就筹到了这笔钱,而他筹钱的渠道也不出人所料,通过晋商的票号借来的。 悄无声息的,晋商竟然发展的如此庞大,远胜历史上的实力,因为这个时代,比原本的历史还乱,而混乱,正是晋商票号崛起的契机。 在晋商的帮助下郝可久成功拿到三股,这还不算完,兵工厂私有化是在他跟户部的共同主持下完成的,经过郝可久多次争取,并得到朱敬伦的支持后,郝可久号召兵工厂的各级管理人员,甚至还有几个瑞典人,集资购买了两股。 兵工厂的管理人员多达数千人,其中最上层的上百个掌柜、分厂的帮会、坐办,一人拿出一万两银子不在话下,因此他们集资买下两股,并不吃力。 这样一来,郝可久跟兵工厂管理人员加起来,就占有了半数股份,今后他依然能牢牢掌控兵工厂。郝家光凭这一个产业,就能成为大明顶级财团家族。但显然这才只是郝家的起步而已,郝家好有一个银行,这个银行借助郝可久在晋商票号中的声望,想不发达都很难。 兵工厂的剩余五成股份,则有两股卖给了伍家,两股卖给了潘家,剩下一股卖给了福健会馆。 就在郝可久用尽手腕,于公于私将兵工厂私有化的时候,铁路公司的私有化章程也慢慢制定了出来。 铁路公司不会像兵工厂一样,只掌握在个别家族手里,而是将采取股份制,直接在九龙的交易所上市,上市资金除了一部分偿还贷款之外,剩余的将继续投入修建铁路之中。 跟兵工厂一样,铁路公司也得找一个能力出众的经理人,这个人不但要在满清官场上有人脉,还要跟洋人打的了交道,既要能通八方,还要能通鬼神,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能力出众。 这些素质兼具其一就已经是人杰了,如果兼而有之,而且都十分出色,那必然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人物。 经过各方推荐,遴选,最后将目标定格在了一位在北方发展的大买办身上,这个人叫唐廷枢。 ------------ 第六百六十三节 唐大买办 唐廷枢可以为李鸿章做事,没道理不愿意为大明做事,因为他可是一个广东人,广東香山人。 唐廷枢以买办身份示人,但其实现在已经不是买办了,在李鸿章拉拢他之后,他马上就辞去了怡和洋行首席买办的职务,赶赴天津为李鸿章做事。 显然如果是为钱的话,他犯不着离开洋行,席正甫家族自始至终就没脱离过买办行业,异常低调,那才是真正以闷声发大财为目的的。 唐廷枢离开怡和洋行,损失更大的其实是怡和洋行。 1863年成为洋行买办后,唐廷枢除了为怡和经理库款、收购丝茶、开展航运以及在上海以外的通商口岸扩大洋行业务之外,还为他的老板投资当铺,经营地产,运销大米、食盐,甚至涉足内地的矿产开采。 如果没有他的推广,可以说怡和洋行的业绩,会失色不少。 但唐廷枢从来没有只为怡和洋行做事,他还为自己做事,和怡和前任买办林钦合伙开设茶栈。应洋行收购茶叶的需要,他先后投资上海三家钱庄,周转他的商业资金。为了买办业务和自营商业的两种需要,他又在洋行之中,设立了自己的事务所。 显然这已经不是一个纯粹为怡和洋行做事谋生的小买办,更准确点说,他更像是怡和洋行的合作伙伴,之所以要挂一个买办的头衔,恐怕更多的是考虑到跟满清官府打交道更方便一些。 帮洋人开拓生意,也借助洋人的力量为自己谋利,这是这个时代买办阶层普遍的做法,唐廷枢也不例外,不过他是其中的佼佼者罢了。 能在李鸿章的召唤之下,马上抛开一切去帮李鸿章做事,绝不是他跟李鸿章是亲戚,只能说李鸿章身上有他想要的一些东西,这东西,不是钱,而是一些钱买不来的东西,比如权力,比如理念。 唐廷枢显然是有自己的理念的,他那套理念在大明无法实现,却有可能通过李鸿章做一番事业。 他的理念正是洋务派的观念,师夷长技以自强!有时候想象,洋务派官员其实真的很了不起,他们接受的教育和文化下,竟然能够诞生出学习西方长技的想法,真的不容易。 相比之下,唐廷枢的思想包袱要小很多,因为他从没有受到过正统的儒家教育,他从小在香港的马礼逊教会学堂接受教育,能说一口流利英语,学习六年之后,进入香港殖民政府做翻译,1858年,他26岁的时候,就已经在香港开办了两家当铺,之后开办棉花行经营棉花出口贸易,渐渐成为i成为外国洋行收买中国棉花的一个代理机构,并与怡和洋行发生业务关系,五年后就成了怡和洋行的买办。 这样的人,接受的西方教育,但却只是初级教育,没接受过中国教育,却是在中国的人情社会中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因此身上必然带有中西结合的一种味道,思想上也必然受到中西双重影响。 在中国式微,洋人强大的情况下,难免就会想一个问题,中国比西洋差在了哪里? 不管想没想明白,但这种人肯定不会顽固的认为西学不如中学,最保守的也会认为各有所长。 唐廷枢就是这样的人,他既不排斥西方,也不蔑视东方,只想通过自己的实践,看能不能做些改变,所以他去帮李鸿章了,他做的不错,开平矿务局在他手里,比盛宣怀手里的轮船招商局不知道强了多少,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技术有技术,要市场有市场。 但唐廷枢毕竟是一个广东人,他不是不想为家乡做点事,可是大明沿用的是另一个路子,办洋务并不需要他们这些买办,大明对买办的招募,之前一直限于洋务司,第一批外交人员主要都出自买办阶层,但唐廷枢也错过了,因为他在香港受教育的背景,不被大明官府信任,人家只要那些身家清白的买办,比如苏家的苏杰生。 所以唐廷枢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还能为大明官府效力,相比满清朝廷,大明官府显然更具有开放精神,前几年洋人一直都将大明称作远东文明化的标杆,这几年这个称号洋人送给了日本,他们认为大明西化的不彻底,远远不如日本的态度开放。 唐廷枢对日本没兴趣,但是跟满清相比,他觉得大明更有前途,又是他的家乡,尽管他身处的时代,很难让他将大明当作唯一的祖国,因为他成年之后,大明这个国家还没诞生呢,而他从幼弱长到成年,可一直都有着大清臣民的身份认同,大明的建立,很难让他一下子转过念头。 但他对大明并不排斥,不会像那些老牌官僚士大夫家族那样扭捏,既然大明建立了,那大明就是他现在的母国,这一点无可争议,但他也不会向年轻一代那样,心里只有大明,完全没有满清的概念,他同样也认为自己跟大清有关系。 这也是这个改朝换代还没彻底改过来的年代,大多数年纪横跨两个时代的人的心理。 所以他可以帮李鸿章给大清做事,但大明有召唤他也是义无反顾。 “唐先生,铁路公司的人员清册都在这里,总负责人叫胡大坚,顺德人,帮办叫陈轨,新安人。” 得到大明的召唤之后,唐廷枢很快就辞别了李鸿章,坐船南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大明突然邀请他担任铁路公司总理,但他很乐意接受这样一项挑战,铁路他早就不陌生了,读书的时候,洋人教师就教过他们,从小就知道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新事物。 现在在整个中国地区,从北方的草原,到西南的云贵,洋人都争着修铁路,现在大清的大人们都已经惊醒过来,认为洋人是要用铁路来蚕食大清。大明建国之后,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革新,但细水长流,竟然逐步兴建了许多新式事务,国势焕然一新,不但保住了路权,还能自己修铁路,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还要请自己,如果是在满清,他还能装作一个行家,可在大明,他绝对不会比那些专家懂的多。 “那就把这两位大人赶紧请来我处!” 唐廷枢极为客气的对一个年轻的书吏说道,这是户部负责接待他的,如此低的品级,显然他的到来,并不受人欢迎。 “那这些账册呢?” 书吏倒是客气,管谁呢,都是大人,都比他地位高。 唐廷枢道:“就放我这里吧,等我看过再议。” 书吏放下账册就离开了。 唐廷枢慢慢翻开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震惊,铁路的投资太大了。 北方两条铁路,每公里造价均价两万两,就这还是因为灾荒期间人力低廉的结果,否则可能达到三四万两,当着是寸土寸金啊。现在两条北方铁路已经通车,但是负债累累,欠下的债务高达六千多万两,合现在大明两也有四千多万两。满洲的东清铁路倒是少了些,但也负债两千万大明两。 在加上广江铁路,总负责高达八千万两,还是跟黄金挂钩的大明两,折算成库平银那都过亿了。 负债这么多,让唐廷枢也有些不自信起来,他来之前可是信心满满,以为可以借大明政府的力量,大展身手干一番事业了,却不想是这么深的一滩水。 心头不由得压上了沉沉的负担,但转念一想,铁路毕竟是个好东西,如果不好的话,洋人也犯不着在大清的地头上争抢了,而且他问过所有认识的洋人朋友,他们都说在中国这个基本只有土路的地区,铁路事业是一本万利,晋商赶着都能赚大钱,没道理铁路赚不了钱。 唐廷枢继续翻看着账本,发现也并不全对,目前盈利的铁路,除了广九铁路,也就是广江去年有几十万的利润,东清铁路账面平衡,盈利只有几万两,而青岛到西安,秦皇岛到山西的铁路,分别亏损了一百万和七十万,青岛铁路亏的少一些,是因为去年承揽了大批的军姿运输,左宗棠在陕甘镇压回乱,运兵、粮草都是相当稳定的生意。 东清铁路是有粮食不断运出来,可山西有什么,除了煤,没别的,但那里的煤炭,真的有那么多吗,唐廷枢心里抱着问号。 很快胡大坚和陈轨都来了。 唐廷枢八面玲珑,不管是洋人、还是商人,或者是满清的官员,他都能应付自如,两个心思比较简单的技术人员,他还应付的来,一盏茶的功夫,就建立了比较融洽的关系,也从俩人口中得知了很多账面上看不到的东西。 没想到在负债这么高的情况下,铁路公司还打算扩张新路,过去的主持人到底会不会经营啊? 唐廷枢不由这么想道。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过去主持铁路修建和运营的兵工厂快要把铁路公司的根基挖断了,过去铁路公司的技术人员都是兵工厂培养出来的,现在兵工厂正在大规模召回这些人,没了这些人,让他唐廷枢拿什么搞铁路! 他越来越觉得这潭水浑了。 ------------ 第六百六十四节 特许股份公司 自己刚刚上任,铁路公司就停摆,这种事唐廷枢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如果之前知道有这么多麻烦,也许他不会上任,但既然来了,他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他也是一个相当强势的人,主持开平矿务局的时候,他可以当面跟李鸿章一笔一笔账算清楚,半点都不让步,现在更不会在这些大明势力集团给他下的绊子面前退缩了。 他知道直接导致目前困难局面的是兵工厂的总办郝可久,此人出身晋商,跟他没有什么交情,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去拜会了一下,算是拜拜码头,他知道郝可久心里有怨,铁路之前归兵工厂,也就是归郝可久管,现在交到了他手里,算是抢了人家的道。 他向郝可久提出,希望不要召回那些兵工厂的旧人,否则铁路停摆的话,把事情闹大,谁脸上都不好看,郝可久说那些伙计都是自愿回来的,他也没有拦的道理,说到底他们都是兵工厂的人,很多人比他郝可久来兵工厂都早,于情于理都没有让人不回来的道理。 唐廷枢知道郝可久这条路走不通,他也就是打个招呼,先礼后兵。他之后找的是户部,官产都归户部管,他向户部的官员表示,一旦铁路停运,造成的损失他唐廷枢担当不起,他可以随时走人,但户部因此吃干系的话,他就爱莫能助了。 户部真不敢冒着铁路停运的风险,背后自有人跟兵工厂交涉,得到的结果是,兵工厂告知年底之前兵工厂的伙计还能继续留在铁路上,至于年后,看他们自愿。 留给唐廷枢的时间不多了,他马上开始一个火车站一个火车站的跑,跟每一个站长谈,听取他们的态度,询问他们对铁路的看法,发现大多数人都对铁路很有信心,只是大多数人都放不下兵工厂。 他没有时间一一做工作,能说通的就说,许诺加薪,过去的分红不变,他们依然保持兵工厂的身股份额。说不通的,那就分化拉拢,他发现一个个站长级别的老管理人员对兵工厂的感情比较深厚,但是一批年轻的屈居人下的二把手、三把手就有自己的心思了,他直接给这些人许以承诺,直问如果让他们接受火车站的话,能不能胜任。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火车司机身上,也是能拉就拉,他坐着火车赶往下一个车站的过程中,都一刻不停的跟这些老司机沟通,同样是能拉到师傅拉师傅,拉不到师傅拉徒弟,总之也拉拢到了一批人。 这一番行动就是三个月,年底前,兵工厂抽走了大批技术人员、管理人员,但火车没有停摆,唐廷枢密集的提拔了大批学徒,出于安全考虑,在陈轨的建议下,降低了火车的发车密度,陈轨是唐廷枢手下的二号人物了,因为胡大坚也走了。 铁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第一个难关,可唐廷枢发现,他修铁路都找不到人了,铁路技术人员都跑回了兵工厂,他之前以铁路运营为唯一目的,根本就没顾及到这些铁路工程师们。 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他要应付铁路公司上市的事宜了,铁路公司上市,这是大明的高层决定的,完全没有征询唐廷枢的意见,他算是看出来了,大明官府就打算把他当一个干活的。 他很不满,但他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事情都是人干出来的,大明官府可以把他当成一个下苦力的,他自己可不能把自己看轻了。 他要在铁路公司上市的时候,向某些人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疾奔上海、香港,将自己的当铺、钱庄,茶行,以及地产,统统抵押给了各个银行,还通过自己的关系,向各个故交好友借款,最终他筹集到了一千万两的资金,他可不打算给人当下人,他要成为铁路公司的大股东。 大明高层出售铁路公司的方式是,给予这家公司上市许可,允许铁路公司通过出售股票融资,这在大明出台的股份公司法中称为特许股份公司,不是所有公司都有这个资格的,必须是大明户部亲自批准才行。 普通的企业要在交易所挂牌交易股票,那得经过交易所的审核,有持续营业三年,连续两年盈利,并且税务记录一定要完整等等限制,因为限制多,所以大明的证券交易所里挂牌的,主要是各种债券,有铁路公司的债券,各个政府的债券等等。真正的股票交易,仅限于几座洋人开办的茶园。 听说这一套堪称全世界最严格的股票章程,是大明皇帝钦定的,远比英国、美国的股份公司发行股票要难的多。 这对唐廷枢来讲,是一个利好消息,因为由于限制严格,所以可交易的股票不多,以买卖股票为业的人就不多,专业股票经纪人更少,少的结果就是,很容易就能被唐廷枢收买,他拉拢到了大部分经纪人,要求这些人按照他的指示帮他们收购铁路公司股票。 1881年元宵节后,九龙港货殖所大街,唐廷枢的马车早早就来到了这里,他是不进交易所的,他在附近一家咖啡馆里包了个位子。 这里是九龙港最繁华的街市,对面就是海关大楼,海关大楼背后就是维多利亚湾,看风景倒是跟外滩相像,不同的是,外滩哪里真的是洋人的天下,而这里在是大明商人的主场,因此上海是一栋连一栋的高层楼房,而这里则更多的是青砖碧瓦的中式建筑,但即便是中式建筑,也大多是高层,因为地价太贵了,不建高层就亏钱,因此除了几座庙宇,妈祖庙、关帝庙和城隍庙之外,很少见到院落,逼仄的程度,比外滩尤甚。 大明的交易所名字叫做货殖所,就好像日本的交易所叫取引所一样,只是翻译的问题。 因为这条大街可以说就是因为贸易兴起,而贸易又大都以货殖所为中心进行,在货殖所周边形成了码头、仓库、搬运业、打包业、印刷业、电报局等等行业形成了这条大街,所以大街也就称作货殖大街。 货殖所主要还是一个商品交易所,不但大明本地的标准货物,大宗的茶叶、生丝、大米都在这里交易,甚至连上海的生丝很多都由这里完成交割,而上海由洋人们合办的交易所,掮客公会虽然交易量也很大,但交易的时候,基本还是要看九龙货殖所的牌价,可以说货殖所已经拥有了生丝和茶叶的定价权。 这让九龙跟上海的关系,越来越像美国的纽约和费城的关系,在还没有电报之前,美国人甚至在费城和华尔街之间铺设了一条旗语线,每隔6英里或8英里就部署一个人在楼项或者山丘上,手中拿着大旗跟千里镜。第一个人站在华尔街商人交易所的最高处,通过旗语向哈德逊河对岸泽西市的人讲演纽约股票交易所的开盘价格,大概30分钟之后,开盘价钱可以传到费城。 货殖所跟上海之间没这么麻烦,电报早就通了。 跟纽约的证券交易所一样,货殖所是会员制的,名额只有五百人,一个席位的价钱经过这么多年的涨涨跌跌,已经固定在了两万两左右,对一个老道的经纪人来说,花两万两买一个位子,他们能够轻松获得几倍的回报,而对一个新手而言,可能会赔的底儿掉。 唐廷枢十几年前就是香港最大的棉花行修华号的东家,因此他没少跟货殖所打交道,他认识货殖所里所有有头有脸的行东,货殖所的经纪人也是有行会的,这些人炒作物价的事情没少做。 他前两天已经跟几个行东还有行首都打过招呼了,对铁路公司发行的第一批股票,他志在必得。 八点铜锣声响,货殖所开业了,人流涌动,经纪人在里面交易,各种商人在大厅里看行情,大人物们则在场外,自有一个个学徒将他们感兴趣的价格不时的抄出来让他们做决定,唐廷枢雇了三个这样的小学徒,让他们轮番出来向他传递行情。 其实局他已经做好了,股票没几个人懂,常年做证券买卖的经纪人就那么十来个,他又跟头面人物们打过招呼了,没人会坏他的好事。 果然第一批上市的铁路股票并没有受到关注,大家的兴趣主要还是在生丝和茶叶上,棉花则是第三大宗交易品,证券价格平稳,始终维持在挂牌价附近,而唐廷枢则有条不紊的一手一手吃进。 到了晚上,铁路公司第一批发行的股票,十万万股已经全部售罄,大多数都握在了唐廷枢的手里,至于那些零散的,就不知道是被那些散户碰运气收走了。 总之均价一百两的价位,让唐廷枢拿下了九万五千股,这是第一批发行的股份,占铁路公司总股本的一成,这几乎就是成本价,因为铁路公司的固定资产投资也就在一亿两上下,显然他们成本价发卖了。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唐廷枢现在手握一成股份,他知道他该跟户部摊牌了,这样卖出去的话,铁路公司融来的资金也就刚够还债,修铁路的钱就没着落了,他得告诉户部的官员,让他来操办吧,股价必翻两倍,他敢立军令状。 ------------ 第六百六十五节 疯狂的铁路 唐廷枢先是以铁路公司总理的身份面见了负责清理官产的户部侍郎苟富贵,接着将自己的股权书呈递给对方,示意他现在是铁路公司的大股东了,应该在铁路公司中有发言权。 他要求建立董事会,就铁路股票的发行问题进行讨论,他认为户部将铁路公司贱卖了,这大大的损害了股东的利益。 苟富贵十分好奇,铁路公司才出售了第一批股票,听说销售顺利,一天之内售罄,融资一千两百万两,之前都是官产,哪里来的什么董事会,也没什么股东,但此人显然是一个懂行的,知道董事会这些个事。 苟富贵也是懂行的,他是在英国学习会计回来的技术派官僚,之前一直负责管理官产,别说铁路公司了,兵工厂都归他管,只是郝可久哪里插不进手而已。 以前没有股东,现在有了,显然今天卖出去的股票感情都被这个唐总理给买下来了啊,苟富贵不由的刮目相看,能一次拿出一千万两银子的人,放在哪里都不能小觑。 于是才认真的跟唐廷枢谈了谈铁路公司的事物。 铁路公司是皇帝坚持要卖掉的,第一为了日后筹集资金方便,第二则是希望让民众能够持有这家公司的股份,皇帝说这种大众使用的公器,就该大众所有。 至于官府,其实很不重视,大多数人都认为铁路不该私卖,因此将章程公布之后,就草草上市了,至于这个唐总理,后面等着给他穿小鞋的人多着呢,有的是人想看他的笑话,上次兵工厂敢召回自己的伙计,没有大人物在后面撑腰,郝可久也不敢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说白了,就是这个唐总理,挡了太多人的路了。 但唐总理的见解确实有独到之处,让苟富贵大有知音的感觉,他哪里知道这就是买办们的本事,靠的就是八面玲珑,四处讨巧。 于是苟富贵决定将唐总理也是唐股东的意思上报。 但唐总理可没闲着,经过这么多事,他已经大概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了,什么人想要给他使绊子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是能人太多了,这事放在满清哪里,恐怕反而没这么多的事儿,因为满清的大人们可不太懂这些,大明的大人们就是有太多人懂这些了,才暗中挖了一个坑。 铁路公司能不能卖的上价钱,这些大人们不关心,因为钱到不了他们口袋里去,可要是铁路公司筹集不到足够的资金,这些大人们可就有理由认为他唐廷枢办事不得力了,同时也能证明,铁路公司就不该私有,到时候一个征用法令,就能把铁路公司收归国有。 唐廷枢弄清楚这些问题后,他知道他的摊牌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接下来还是不会有人支持他,即便能真的按照法律召开董事会,官府象征性的派一个人来,大概也不会向他唐廷枢说好话,而官方股份现在还有九成,这还是一个官府说话的公司。 唐廷枢需要更多钱。 于是他将刚刚购买的铁路公司股票做了抵押,他找到的是渣打、有利和丽如三家银行,这三家英资银行更懂铁路,他们确认这些是大明铁路公司的股票,而且高达一成的总量后,马上决定给予唐廷枢大额信贷。 从这三家弄来了一千万两,又从老东家怡和洋行手里筹借到了一千万两,当然这些都是要利息的,而且不低。 几天之后,铁路公司第二批股票上市,唐廷枢一面大笔吃进,一面高价售出,说白了,就是他个人在倒卖,目的是抬价。抬价的目的则是吸引眼球,果然不正常的价格变动,吸引了交易所里很多的注意力,有些闲钱的商人开始跟进,票面一百的价格炒到了两百两。 但这并不是唐廷枢真正的目的,他是要给报纸制造一个噱头,然后自己暗中收买两家报纸,写点软文,大肆报道铁路公司的前景,很快就有更多的报纸报道,有的是人关注这些新生事物。 而且最后变成了大争论,那就是铁路要不要私有,是官产经营还是民间经营更有前途,还有人引出了世界各国的铁路情况,德国多是官营,英美更多私营,有人据此认为,官营为好,因为德国铁路更准点,效益也更好,美国铁路暴涨暴跌,常常陷投资者于破产的境地。 有争论就好,成了热点,那些大人们就不能暗中操控了。 接下来就是要将铁路公司的股票超高,报纸免费做了一次广告,但最终得有人投资才行,洋人很感兴趣,但户部招股章程中写明,不许外国投资者入股,铁路股票仅限于国人购买。 所以唐廷枢还得找有钱的国人,伍家、潘家这种政商是不会参与的,他们鼻子灵敏,知道这次有政治力量在后面博弈,他们是不会牵扯进来的。而有钱的国人,又跟政府比较疏远的,无非是他们这些买办了。 唐廷枢秘密拜会了几十个香山买办团体,有在香港做买办的,在广州做买办的,甚至有在日本做买办的,凡是有交情的都上门游说,这些人也是比较开通的人,大都对铁路效益比较看好。 但这些买办商人的实力还是不够,这些人可不会像他唐廷枢一样,把一切都压上去,因此最多能融资两三千万两。 唐廷枢还得找更多的钱,他翻开铁路公司的账册,从一个个大客户里找投资人,掠过那些洋行、政商,剩下的大客户一家家拜访,东莞的永泰棉纱厂,还是有交情的老关系了,经营棉花的时候,没少打交道,游说他们投资铁路公司,告诉他们自己将来肯定会想办法给永泰棉纱优惠价。 东莞新兴的几家棉纱、棉布厂一家家拜访,许诺优惠价格游说他们投资。 顺德等地的缫丝厂都是走水路,就没办法去游说了。 可是大明的铁路可不仅仅只有广九铁路一条,广江铁路、东清铁路都是盈利的铁路,广江铁路主要是各个商号,也去一一拜访,但有实力的不多,因为江西的货物主要是茶叶、陶瓷和铜矿,茶叶主要是伍家在做,做陶瓷的商行数量众多,但实力有限,而铜矿则是兵工厂开发的,显然不可能投资。 可是东清铁路的客户里,有一群实力强劲的人物,晋商。 俄国人依靠恰克图张家口铁路,从晋商手里抢走了茶叶生意的主导权,晋商就开始利用东清铁路,从大连将茶叶运往满洲里进入俄国境内制衡俄商,目前双方商战打的激烈,正处于焦灼状态。 现在晋商资本,尤其是茶叶资本,大批南下大明,在福州建茶厂,制造砖茶,然后直接走海路到大连,避开了清政府一系列关卡,将自己的老根据地汉口拱手让给了俄商,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 其中最大的两家是大德玉和大盛魁,这两家都是康乾时期就开始经营的老号,制作的茶砖深受俄国人和蒙古人喜欢,可是自从俄国人在汉口开始机器制茶之后,他们就失去了垄断地位,不得不跟俄国人激烈竞争,但俄国人在满清境内的税率,竟然比他们低一半以上,这导致他们不得不寻找更便捷的商路,他们早年就在福健有茶庄,从福健买茶制茶也是顺理成章,甚至还有在日本制茶,然后走海路到大连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绕不开东清铁路,正是他们跟俄国人竞争的关键时刻,如果打输了这一仗,也许他们就要永远推出经营了几百年的俄国市场了,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唐廷枢知道这种经营了百年的山西土财主实力极强,没人知道他们那幽深的大院里,到底埋了多少银子。 但铁路只能让国人认购,晋商显然不是大明国人,所以他只能借。 条件还是优惠运价,他是铁路公司的新任总理,又是铁路的大股东,说的话足够力道,但这些晋商不是国人,为了让他们相信,唐廷枢直接代表铁路公司跟他们签订合同,并且借款也是给他们利息的。 这些晋商拿到运价优惠合同后,痛痛快快的借给了唐廷枢三千多万两银子,真的有钱,其实大盛魁和大德玉的常家,都是年营业额两千万,资产上千万的巨头,更何况同样经营茶叶的,可不止他们两家,山陕会馆里大批这样的商人。 接着又拜访了几家在东北经营米粮生意的粮商,这些人的净资产不多,但也是铁路的大客户,且买卖稳定,如果他们有意愿,可以借款投资的话,那也是一大笔资金。 一圈跑下来,唐廷枢自己借的,加上说服故交好友投资的总资本已经有上亿两了,足可让他发起一场商战。 铁路公司第三次挂牌交易的时候,股价很快就从两百两涨到了三百两,四百两,最后以五百两收盘,再次引起了市面轰动。 当铁路公司第四次挂牌之后,户部终于不能再安如泰山了,户部尚书亲自接见唐廷枢,跟他商讨召开董事会,并将之后的上市操作交由董事会负责的事宜。 唐廷枢听说,此事已经惊动了皇帝,户部已经顶不住压力了。 ------------ 第六百六十六节 官僚集团与皇权 朱敬伦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有看报纸的习惯,他将报纸当作他了解民情的渠道。 铁路的事情已经吵了很多天,他早看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了,虽然他不知道缘由,但他能看出来,自始至终,主导铁路出售案的户部,显得很低调,很被动,很笨拙。 别人不知道,朱敬伦可知道户部里有一大批会计方面的人才的,不说现在的科举,考户部的会计科是必考,考生不通会计想考入户部很难,光是留学欧美的会计人才就如过江之鲫一般。 大明官派留学生计划,跟其他事业一样,不显山不漏水的,但其实数量相当可观,最早一批留学生是直接跟懂外语的买办们一起去各国领事馆的,当时大家都狗屁不通,是通过雇佣西方顾问,才在西方各国办起了大明领事馆,期间闹了多少笑话不提,第一批留学生就是从这些领事馆中走出去的,当时朱敬伦的政策是,让领事馆出面,将他们安排进当地的大学学习,爱学什么科目学什么科目,爱学几年学几年。 当这批留学生回国之后,都按照他们所学安排进入了政府部门,有了第一批种子之后,领事馆选派留学生就有方向多了,由各部门提申请,官府选派他们需要的人才,然后进入各国的相关学校学习,接着进入西方个公司甚至政府部门实习,最后还回到各部,经费由各部自己掌握。 比如工部管理铁路的邮船司,早期就是通过领事馆选送留学生去美国大学攻读铁路相关的专业,学习三年到四年后,进入美国铁路上实习工作两年,接着进入美国铁道部门实习两年,花费七八年才得以回国任职,但是业务水平,专业技能却足够扎实。 因为要各部门负担经费,所以有需求的部门才会提选派留学生申请,但户部是仅次于礼部和工部的第三大留学生大部,因为需要用西方的审计制度,管理大明的财政体系。 可这么多历经七八年才得以上任的精英,却在上市融资方面显得如此生疏,竟然在事前没有广告造势,股票发行期间也不加以干涉,这显得太不正常了。 联系到自己要卖铁路公司,从陈芝廷到郝可久都不太认同,相信户部的大多高层,肯定也不认同,才出现了这么多幺蛾子。 尽管他们还是按照朱敬伦的要求,将铁路公司推向了市场,可他们的行为表明,尽管还没有违逆皇帝的习惯,可是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他们在不认同皇帝皇命的时候,已经开始使用阳奉阴违来抵制了。 这说明了大明官僚集团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终于成行了,真正变成了跟皇权,乡村士大夫阶层并列的三大权力集团了。 传统的中国政治,就是这三大权力集团之间相互争斗,相互博弈的过程,明朝的阉党和东林党之争,就是皇权和官僚集团之间的斗争,结果谁也没赢了谁,却输了国家。 明朝没有在官僚集团和皇权博弈中达到一个平衡,宋朝却是一个官僚权基本压制皇权一头的政权,而清朝则是皇权稍微压制了官僚权的一个朝代。 总的来看,不管谁压倒谁,都能够形成稳定的权力架构,唯独斗争不休的,无法稳定。 虽然目前的情况表明,大明的官僚集团还无法,也似乎还没有形成共识,要跟皇权进行争斗,开国皇帝的威望,会让朱敬伦取得绝对的优势,另外官僚集团的首领尚书令陈芝廷,也不是一个有加强相权权力自觉的丞相,所以官僚集团还没有跟皇权势成水火。 但朱敬伦知道,自己要警觉了,真到了权力争斗的时候,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会做出适当的让步,而不让斗争旷日持久,甚至他做好了一个英国式虚君君主的准备,做好了放弃强权而转向靠威望凝聚人心维持政治平衡的打算。 他不打算让铁路事件,最后变成皇权和官僚集团开始斗争的一个爆发点,于是朱敬伦马上召见了户部官员,询问他们对铁路私有化的建议。 大多数官员还是隐晦的表示了不希望铁路私有的态度,但私有已经进行了一半,不可能半途而废。 户部建议,保留手中的六成官股,采取过去兵工厂的运营模式。户部定期分账即可,不参与直接管理,必要的时候给与一定的指导意见,所谓的指导意见,其实也就是给予某些政府扶持行业优惠运价。 朱敬伦不同意官府保持六成官股的提议,但是同意他们保留政府的指导权,户部最多只能保留三成官股,七层股份都要由民间持股,而且政府不介入经营。 并且要求不经过董事会同意,政府不得不强行采用指导权,防止政府滥用这项权力,损害铁路公司的利益。 铁路悬案最终以官僚集团和皇帝的相互妥协而解决。 户部立刻就开始了广泛的宣传,包括铁路公司的前景,未来即将兴建的铁路线,以及这些铁路线可能带来的利益,中国人的官本位思想,让社会精英大都集中于政府之中,当他们真想做事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政府中是有人才的。 在户部的推动下,之后的铁路公司股票上市过程变得平稳,同时也售出了一个好价格,基本上在五百两的高位出售。 最终通过出售铁路股份,铁路融集了三亿两资金。 这么多年开放贸易和鼓励工商,民间其实也很有钱。 之后董事会召开,持有铁路公司两成股份的唐廷枢当选为总董兼总理,这两成股份基本行是他通过变卖自己的资产换来的,至于借到的那些钱,早就通过出售股票还给了银行和晋商,甚至还让他小有盈余。 现在唐廷枢也跟当年的郝可久一样,在铁路公司中大权在握了,甚至比当年的郝可久权力还大,因为他不但是政府任命的总理,本人还是最大的股东,并且当选为总董。 接下来,他遇到了一个难题,户部宣传的时候,所公布的那些铁路线,很多都是计划了很多年的线路,但因为几年前的救灾活动,而大大的拖延,现在都得在他手里一一施行,钱铁路公司能筹,可是修铁路人呢,铁路公司却没有! 即便是这样,铁路唐廷枢也要修,还要修的更好,修的更有魄力,修的比户部的计划更完美。 ------------ 第六百六十七节 铁路扯动的政局 户部计划中有三条铁路,打算同时修建,如果是之前,户部是有这个能力的,从广江铁路开始,到救灾铁路的修建,铁路公司培养出了数以千计的合格工程师,当时能同时修建青岛铁路,秦皇岛铁路和东清铁路,现在同样能同时修建广沪铁路,广桂铁路和广邕铁路。 . 广沪铁路从广州出发,沿着广东、福健沿海一带一路北上到杭州,最后连通上海。广桂铁路从广州到桂林。广邕铁路则是从广州到南宁,南宁别称邕州。 这三条铁路的修建已经刻不容缓了,因为英国人投入巨资,已经从曼德拉将铁路延伸到了边境的新街,正在跟大明商谈修建云南境内路段事宜,根据协议,从云南知道南宁,都是要使用英国资本和技术的。 一旦云南铁路开建,最后修通到了南宁,反倒是大明这边没有从广州修到南宁,铁路无法完全通车,是违反了跟英国的协议的,外交争端倒不至于,英国人却会索赔,很是麻烦,所以户部已经要求唐廷枢必须尽快推进这条铁路的建设事宜。 从广州到上海的铁路,则是可见的最有利可图的线路,即便户部没有公告,唐廷枢都打算要优先修建的,老实说那么多的负债可他心头一根倒刺,虽然铁路公司股份卖了很多钱,但那些钱户部都拿走了,因为这是出售官产,是户部向市场上出售自己持有的股份,钱除了偿还过去的负债,也就是名义上是官方负债外,其他都收入了户部的账户。 铁路公司现在还是一个空架子,但铁路已经广为人知,而且这几个月铁路营业未受影响,营业情况依然良好,各条铁路利润增长很快,甚至连青岛和秦皇岛两条巨亏铁路都开始盈亏平衡了,良好的运营情况,必然意味着良好的财务状况,应收账款到账后,今年可能攒下数以百万计的利润。 但这些钱不够,要修建新铁路,势必要进行新的融资,或者发行新股,或者由股东等比例增资,或者发行债券。 到底要如何做,现在基本上是唐廷枢说了算了,因为唐廷枢不但自己持有两成股份,跟他一起开创开平矿务局的郑观应也持股了一成,其他几个香山买办持股一成,东莞的纺织业巨头们持股一成,这些可都是唐廷枢派系的,足以保证他有足够的票数通过决意。 发债券还是借钱,是要付出成本的,所以唐廷枢决定增发新股。 增发新股二十万股,计划融资一亿两,将用来修建三大铁路,或者不止三大铁路。 因为唐廷枢希望做的更好,铁路如果不成网络,就大大影响了效益,但要在中国形成网络,必须得到大明和大清的双重支持,大明不用说了,关键是清政府,要游说清政府可不那么容易,清廷满朝官员都开始担忧洋人借铁路蚕食大清,而大明显然他们更加防范,始终没有放松大明会跟大清争天下的那根弦,怎么可能允许大明的铁路,跟大清的铁路连成网络? 这件事很难办,但如果好办了,又怎么能体现出他唐廷枢的价值呢。 于是唐廷枢决定,赌上他在满清的所有人脉,将满清正在修建的铁路和大明铁路网连通,这样从广州到北,就会有两条铁路线,一条京沪广铁路,一条京汉广铁路,京沪广铁路因为英国正在帮助满清修建京沪铁路,大明的广沪铁路贯通,自然就会接通,而京汉广铁路,则需要从汉口往南延伸到大明,唐廷枢的打算是,将广桂铁路向北延伸,纵观整个湖南省,在汉口接轨。 还有一个更容易见到短期效应的方案,那就是从九江朔江而上,通往汉口,这条路只有两百多公里,沿江修建,地势比较平坦,一年内就能通车,然后就能收到效益,会为之后其他铁路的修建,带来更大的信心,股东不会因为长期见不到利润而不满。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游说工作了,唐廷枢第一个自然是利用到他跟李鸿章的关系,向李鸿章解释连接汉口跟九江的重要意义,拿出数据证明,汉口跟九江之间的贸易持续扩大,而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转口贸易,是大清境内的物资通过汉口云集之后,转到九江沿铁路进入广东的,那么建成这条铁路,肯定会更大的促进这条线的贸易规模,带来更大的利益。 李鸿章却表示自己看不到利益,说铁路一修,厘金断绝,于朝廷损益过大。 唐廷枢建议,可以开设铁路厘金,对经过铁路运往大明的清国货物征收厘金,铁路公司愿意代收,然后转递大清户部。 唐廷枢认为,如此一来,不但少不了大清半分厘金,反而可能大大的增多。 李鸿章也认为,未必不能考虑,但李鸿章不动声色,没有后续行动。 唐廷枢可不会单靠一个李鸿章,他太知道这位大人的性子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绝不会惹火烧身的。 但有些人就不怕火烧,唐廷枢第二个找到了左宗棠,他跟左宗棠没什么交情,但他知道左宗棠在陕甘镇压回乱,非常需要得到铁路公司的支持,可以说当初正是在左宗棠的坚持之下,大明才能将铁路从郑州修入陕西,最后通到了西安,可是左宗棠还想让铁路修往兰州,因为左宗棠刚刚讨平了甘肃境内的叛军,将白彦虎残部赶入了新疆,但左宗棠还打算攻入新疆,正在筹集军饷。 他有两点能帮到左宗棠,第一是钱,第二是路,只要左宗棠答应帮忙,铁路公司可以将铁路延伸到贫瘠的兰州,甚至更进一步,跟随左宗棠一路修到新疆去,只要左宗棠能说服清廷。 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左宗棠答应帮铁路公司关说,让大明修建江汉铁路,将九江与汉口连通,甚至让左宗棠出面说动清廷同意让大明铁路纵观湖南。至于让左宗棠帮忙到哪一步,就看左宗棠对铁路公司有多少要求了,这是一笔生意。 但一个左宗棠的能量恐怕还不够,在湖南办事,绕不开一个人的,那就是曾国藩。 可左宗棠的门路好找,谁都知道在上海风光无限的胡雪岩,就是左宗棠的狗腿子。 胡雪岩的门庭没有那么高,他唐廷枢还是能登上去的,可是曾国藩的门庭就太高了。 灭掉太平天国之后,天下人再一次把曾国藩捧上了神位,将他之前的一切污点都洗掉了,可这个人却开始变得低调,而且为人向来清廉,钱是砸不开他的门路的。 唐廷枢还得想其他的办法。 他的办法是走湖南商人的路子,找了一些在大明经商的商人,尤其是一些绅商,也就是兼具地方乡绅和商人双重角色的那批商人,这些人更容易接受铁路这种新生事物,又因为缙绅的身份,比较容易接近曾国藩。 这种人不难找,湖南会馆里有一批。 唐廷枢的组合拳很快就爆发了威力,先是左宗棠上朝廷,建议让大明铁路公司,继续将境内铁路向前延伸,此举有助于稳固边防。 可是随即就被满朝清流骂作汉奸,左宗棠据理力争,提出西北边防折,痛陈大清有可能失新疆,失新疆则蒙古震荡,蒙古震荡则京师不安,强烈要求朝廷准许他进疆平叛。 新疆已经混乱了很多年,回教政权、汉人民团、沙俄武装,三方割据已有十个年头。 1867年从中亚进入新疆的阿古柏匪帮就已经占据了新疆绝大多数地区,清政府除了塔城、乌苏等少数据点外,已经失去了对新疆大部的控制。沙俄又在1870攻占了伊犁,派兵向乌鲁木齐进发的时候,被当地汉人民团徐学功伏击,才止住扩张的步伐。 之后十几年,清政府陷入与太平军的鏖战无暇西顾,新疆就几乎限于失控状态。阿古柏匪帮在新疆实行严酷的宗教法,逼迫所有民族入教,征收重税,民怨沸腾。以徐学功为代表的一大批汉人民团,团结当地满人、鄂伦春等心向满清的民族,在险要之地结寨自保,开辟土地割据求活。而阿古柏则对这些民团紧追不舍,屡经血战,新疆的汉人和汉化民族,几乎被仇杀一空。 而英国和俄国则争先拉拢阿古柏政权,以图在中亚地区争霸中占得先机。 1868年,英国派遣特使会晤阿古柏,承认其政权,次年,阿古柏也派亲信米尔扎沙迪赴印度会见英国总督,争取英国支持。英国决定向其赠送大批军火,并允许其在印度招募工匠回喀什设立军工厂。1870年,俄国也派人前往喀什会晤阿古柏,承认其政权。 英国的目的很简单,他没有力量跟沙俄在陆地上争霸,所以打算培植傀儡抵御沙俄南下威胁印度,保卫印度,始终是本世纪英国最大的外交方针之一。为此英国不断的游说清政府承认阿古柏政权,换取阿古柏名义上向满清臣服。 可阿古柏则跑到了土耳其得到了奥斯曼帝国哈里发的册封,成为回教教法中合法的新疆埃米尔。 沙俄则坐视汉人民团和阿古柏匪帮相互仇杀,伺机而动。同时不断的诱惑清政府,表示愿意以在新疆跟清政府合作对抗阿古柏,换取清政府准许他们向渤海扩张的行为。 可清政府既不愿意承认阿古柏,给阿古柏册封,也不愿意让沙俄将铁路修到天津或者葫芦岛,因此新疆的问题就一直僵着。 直到左宗棠与北伐的汪海洋部激战两年后,由李鸿章将其换防,之后鲍超进入云南打击杜文秀叛乱,左宗棠则进入陕西剿灭白彦虎叛乱。 经数年终于将叛匪主力歼灭,余部逃亡新疆,左宗棠认为新疆局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但此时清朝财政已经岌岌可危,到处都是窟窿,左宗棠进兵新疆,又会是一笔极为庞大的开支,清政府承担不起。 无钱、无粮的左宗棠,就只能想办法自筹,甚至在山西饥荒饿死人期间,左宗棠还在向山西讨要军饷,山西巡抚凑不够,他还上弹劾,可见左宗棠已经困难到什么程度了。 大明铁路公司许诺钱粮支持,左宗棠也顾不得脸面了,更何况他本来就认为铁路的修建对他进兵有重大意义,而清政府无力也无技修建,那何不让大明延伸铁路线,一举两得呢。 所以左宗棠就上了这么个折子,谁想到引起保守派的一致围攻,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的恐慌和憋闷都一股脑的倾泻到左宗棠头上。(。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 ------------ 第六百六十八节 唐郝合作 让人不耻的是,李鸿章也是这群骂左宗棠的人中的一个,而且骂的很凶。 洋务运动之所以没有像明治维新那样走向成功,跟中国朝堂上的内斗绝对脱不了干系,洋务派们从来都只是在理念上趋同的一群人,从来没有真正形成一个派系。 比如曾国藩一家独大的时候,慈禧就扶持李鸿章对抗,曾国藩死后,慈禧力推左宗棠,支持了左宗棠的塞防而不是李鸿章的海防政策,等左宗棠又死了之后,硬生生捧起张之洞。 这些重臣好像玩偶一般,就这么让一个老娘们玩弄于鼓掌之间,难道他们不清楚吗? 他们心知肚明,甚至还乐在其中,因为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安全,总之这是一群并不打算争夺天下,只想守着自己手里的权势过日子的文人。 而他们之间的内斗,一方面是做给上面看的,所谓的自污之术。但慈禧看不明白吗,她也看的明白。左宗棠一副高傲的样子,不时贬损曾国藩,可谁都知道曾国藩的厉害之处,骂曾国藩不过是在表态而已。但问题是,左宗棠事实上真的不可能跟曾国藩自成一派,因为当他独立于曾国藩之后,他左宗棠手下也已经有了一批依仗他的势力了。 所以不管曾左李三人面子上分分合合,只要他们各自都带着一帮子手下,他们就不可能拧成一股绳,因为没人都有不同的利益。这才是慈禧的高明之处,她玩的是阳谋。对比她老公咸丰时期,每每是曾国藩打了胜仗,皇帝就担心,就开始克扣军饷,然后让太平军又一次做大,多次反复,在手段上,咸丰真不如他媳妇。 李鸿章跟左宗棠不合由来已久,坊间传闻很多,但真正的原因,还是利益之争。大家都是搞洋务的,经费就那么点,你拿的多了,他就拿的少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既不是出于个人恩怨,也不是出于理念不同,就是最直接的利益。犹如日本的海陆军比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海陆军之间的冲突都大是一样的,就是因为日本资源少,而现在洋务派内斗可能比洋务派跟顽固派争斗还要激烈,就是因为资金少,狼只有在实在吃不饱的时候,才会穷凶极恶,甚至敢去捕杀老虎。 现如今的满清,比历史上还有窘困,一场大灾刚刚过去,灾区还得豁免钱粮,目前两大财源,一个靠鴉片,一个靠海关,但依然不够,只能借债度日,在这种情况下,李鸿章跟左宗棠争夺的自然也就更激烈了。 李鸿章上书说,西北之地部族林立,本就不属中原,本朝乾隆年间才内附为藩,且久不服王化。如今宇内刚靖,国用匮乏,弃新疆,于大清肢体无伤,认为大清目前力量,实不及专顾西域。 李鸿章这是把曾经控制西域的汉唐时期完全忽略了,一口咬定,新疆是乾隆时期平准格尔之后才收入疆域内的。 所以李鸿章反对进兵新疆,还建议朝廷停撤西北部队,令其“严守现有各边界,且屯且耕,不必急图进取”。 李鸿章恨不能把老对手一直流放到西北去种地呢。 至于新疆,他倒也没说过彻底放弃,他还是想玩外交手段,建言,“招抚伊犁、乌鲁木齐、喀什等回酋,准其自为部落,如云贵之苗瑶土司,越南、朝鲜之略奉正朔”,李鸿章认为,如此则既可以挫败英、俄兼并之心,中国也不必劳师远征,实为“经久之道”。 李鸿章是打算以允许新疆各个部落独立,扶持其相互牵制,只要这些部落无法拧成一股绳,也就不会给大清带来威胁,李鸿章所追求的,不过一个安稳。 借助朝中舆论,打击一下政敌的主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鸿章还是要办事的,还是愿意修铁路的。 唐廷枢提议连通九江跟汉口,为此能给左宗棠好处,不可能不给李鸿章好处。 所以驳斥了左宗棠要进兵新疆是贪功冒进的举动后,李鸿章又开始上折子批驳左宗棠支持的铁路公司。 他上书称,铁路一通,东连海疆,西接秦晋,一路过关不息烟火,不纳一分厘金,致使中原千里之地税制废弛,才有如今窘困之地。 李鸿章认为大明以救灾为由大修铁路,如今灾荒已解,应该拆除铁轨,恢复税关。 李鸿章的建议,倒是迎合了一群顽固派的想法,可惜没人敢下这个决定,拆大明的铁路,那不是要跟大明开战吗。 自有一派人跟李鸿章争执,这些人是不是李鸿章安排的不知道,但最后争执辩论的结果是,慈禧让李鸿章代表总理衙门,跟大明铁路公司商议,由铁路公司代为抽纳厘金。 这就是李鸿章办事的手段,怎么能办成怎么来,直着来能办事就直着来,直着来办不成事就绕着来。 经过争论,朝堂都认为,如果能让大明铁路公司答应帮忙抽纳厘金,倒也不失为收回了利权,犹如让洋人监管海关,大清不费一官一粮,却可得千万两之库入。 之后就只需要演一场双簧罢了,铁路公司提出,代收厘金可以,但要求将九江跟汉口连接,否则大大影响了厘金的抽纳。 李鸿章上奏,慈禧太后准允,不就是区区三四百里的铁路吗,中原之地几千里都修了,不在乎这一点。 最终的结果就是,左宗棠挨骂,李鸿章打击了政敌,办好了事情,取得了利益,铁路公司也得偿所愿。 唐廷枢马不停蹄,马上就开始建设,力争年内通车,尽快盈利。 同时一群湖南绅商,通过各种门路,见到了曾国藩,游说湖南修铁路的利害,希望曾国藩能上书朝廷,允许湖南人自办铁路,与其被大明与洋人相争,不如操之于湖湘子弟之手。 曾国藩完全没吸取左宗棠挨骂的教训,还真的就上了一封奏疏,为湖南绅商请命。 意外的是,这一次曾国藩完全没有挨骂,因为既然李鸿章前几年争取到了京汉、京沪和成昆三条铁路的筹备权,且京沪铁路已经在英国人的积极促动下,早就开工了,那么曾国藩提出在家乡修铁路,也是有了前例可循的,李鸿章当时说与其让洋人争夺了去,不如大清自己修,现在湖南人要自己修铁路,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当然不和谐的声音肯定有,老顽固们除了摇头叹息国将不国之外,毫无办法。 湖南人要修铁路,这当然是唐廷枢推动的,他不在乎湖南境内的铁路是谁修的,关键是这条铁路将连接进入大明的铁路网中,那么湖南丰富的物产就会源源不断的进入大明,而大明铁路公司将大大受益。 就在唐廷枢通过自己的影响力,不断的推动铁路公司的铁路成网的同时,大明的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工业企业是其中最大的助推力量。 铁路修建带来的商机,让重工业率先获利,郝可久完成了兵工厂私有化后,现在再也没人能掣肘他了,接着铁路的商机,不断的扩张产能,将生铁生产量扩张到了百万吨级,已经跟施耐德并驾齐驱了,从此兵工厂不再只是一家机械制造为主的工业企业,还是一家冶铁巨头,目的则是保证继续在铁路建设领域保持份额。 也正是希望继续在铁路业中获利,这才给了唐廷枢机会。 唐廷枢亲自登门拜访,满口答应铁路公司将优先采购兵工厂的铁轨和设备,但铁路的修建,还得继续拜托兵工厂。 俩人一番长谈,一拍即合,铁路公司优先采购兵工厂的铁路设备,兵工厂则继续全力支持铁路公司的铁路建设,当然,他们是以承包铁路公司工程的方式,这又是一笔好生意。 郝可久和唐廷枢的合作,让铁路公司的铁路建设得以顺利进行,很快九江到汉口铁路动工,广州到桂林铁路动工,广州到南宁铁路动工,广州到上海铁路动工,四条铁路线同时动工,声势浩荡,唐廷枢计划发行的一亿两新股,也在这股利好消息带动下顺利销售一空。 除了直接跟铁路建设相关的产业获利,棉纺织业多少也受到了铁路交通发展的带动,东莞现在已经成了棉纺织中心了,这里位于广九铁路中段位置,一头连接广州,一头连接九龙,九龙是最大的棉花交易中心,广州是最大的棉纺织品市场,而东莞的地价和人工,却要比两地要低的多,结果棉纺织业在这里扎根,并且很快就膨胀起来。 虽然还无法改变大明最广大的消费者改变消费思路,土布依然是大家的最爱,但纺纱工业却以向土布作坊提供原料而发展起来。另外大明工部引进的美国粗布生产机器,也成功推广开来,挤占了相当大一部分土布的市场。 去年、今年两年,东莞的棉纺织业,从寥寥一两家,瞬间就出现了十多家之多,家家获利颇丰,又吸引了在建工厂数十家,连唐廷枢本人,也因为经营棉花行,春江水暖鸭先知,第一个感受到棉纺业的前景,在东莞投资五十万两,兴建了修华纱厂,纱锭数量高达三万,瞬间就成为东莞第一大纺纱厂,占整个行业纱锭数的十分之一。 随着棉纱业的兴盛,一个新的支柱产业开始诞生,但新生产业的规模总体上,跟老支柱企业缫丝业和制茶业还差的很远,南番顺三地缫丝工厂林立,不算手工作坊,仅仅是采用动力机器生产的工厂就有两千多家,可是缫丝业今年春天开始,突然遇到了麻烦,产量大减,因为原料来源蚕茧接连歉收。 发源于欧洲的残瘟病,终于传播到了大明! ------------ 第六百六十九节 度过蚕瘟危机 所谓蚕瘟,大明工部的技术专家并不陌生,因为工部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在广西建立了规模庞大的桑蚕基地,不但从法国、意大利引入了欧洲白蚕,并已经驯化让其适应了两广的气候,而且还利用中国各地的蚕种进行杂交选育,培育出了好几种大明蚕种。 虽然这些蚕种在大明各地都已经推广开来,可是所占比例依然不多,只有十分之一的样子,广大蚕农还是更喜欢当地的蚕种,当地蚕种已经落地生根几百年了,最适应本地气候,欧洲蚕虽然个头大,蚕丝白净,但是生长期长,一年才只能吐丝四五遭,而广東本地蚕种,八糟是及格数。 至于培育出的本地良种,也因为刚刚推广,还没普及过来呢。 当然,这些良种跟蚕瘟没有关系,蚕瘟影响的可不光是欧洲蚕种。 这种蚕瘟叫做蚕微粒子病,源自于一种从蚕卵时候起就有的病毒,已经荼毒欧洲半个世纪了。 法国人发明出了一种有效的解决手段,叫做镜检法,原理很简单,其实就是通过显微镜将有毒的蚕卵筛选出去,保证孵化出来的蚕宝宝都是健康的。道理是很简单,可是显微镜,镜检,这一听就不是小蚕农能玩得起的,法国的大型养蚕农场可以进一套设备,大明想要推广开可不容易。 目前也就是育种基地才有这些设备和相关技术人员。 所以蚕瘟一爆发,蚕农们马上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养的蚕一个个死去,或者蚕茧坏掉,欲哭无泪。 蚕农颗粒无收造成的影响是,一年内缫丝生产下降了三分之一,管民政的是户部,管工业的是工部,所以蚕瘟立刻就成了这两大部门最大的敌人。 两大部门很快行动起来,育种基地成了打赢这个敌人的关键,地方官府也积极配合,传统的张贴告示,新式的报纸宣传,鼓励蚕农们采用新蚕种。 同时发动各种组织,各地方的公局是主力,这些乡村自治机构,由一个个乡绅组成,深入乡村,在乡下的动员能力比政府都强,前些年受到教育下乡事件的打击,各地的公局很长时间没有恢复生机,始终都是地方政府的附属机构,让公局再次恢复底气的是四年前的救灾行动,大明虽然没有遭灾,但是北方的灾荒,势必影响到大明的粮食价格,大量大米被送到北方,有些是去救灾,有些则是商人运过去的,导致大明各地粮价飞涨,那时候公局就被发动起来,监督地方粮价,防止不良商贾囤积居奇,一场灾过去,公局再次获得了在民间的委婉,也更有活力了。 这次蚕瘟他们再次行动起来,官府将育种基地的蚕种,以及尚未遭受蚕瘟影响地区的蚕种收上来,然后发给蚕瘟流行区的公局,再由他们一家一户的发下去。 持续了一整年时间,政府调拨了一千万两救灾经费,才终于在年底前遏制住了蚕瘟。 可是这年的生丝贸易算是毁了,大明生丝出口爆跌,甚至让国际丝价上扬了一成。 损失还在其次,中国老百姓有储蓄的习惯,桑蚕业行情好了两年,蚕农手里普遍有些积蓄,还不至于揭不开锅,关键是如何吸取这次蚕瘟的教训,建立预防机制。 工部的计划是,从明年开始,分别在南番顺三个大型桑蚕区建立育种基地,宣传、鼓励蚕农从育种基地购买良种,不但大大改善大明桑蚕的质量,也是预防蚕瘟的必要措施,但这些育种基地,显然不太可能盈利,每年需要投入的经费,恐怕得两百万两。 在刚刚经受过蚕瘟恐慌之后,大明户部毫不犹豫批准了这笔费用。 大明蚕农是幸运的,有政府帮忙救灾,可是江苏的蚕农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蚕瘟可不是专门针对大明的,漂洋过海的病毒可是大规模杀伤武器,江浙一带的蚕瘟也爆发了。 严重影响了这里的生丝产业,上海生丝出口从颠峰时期的八万五千包,下降到了五万五千包,而且有进一步下降的可能。 价格的激烈涨跌,对一个行业的发展是不利的,但是对于某些投机者来说,却是一个好时节,自由的市场上,涨能赚钱,跌其实也能赚钱,只要有波动,就会有差价,有差价,就有空间。 所以上海的生丝囤积生意,渐渐开始热闹起来,胡雪岩等一批丝商大发横财,而他们的胃口也养的更肥了。 上海的事情朱敬伦摸不着,他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就不少。 经过几年的稳定,广府银行终于配合大明银行将旧钞清理完了,广府银行账册上,总计印刷了十亿两纸钞,可回收回来的,就只有九亿八千万两,两千万两纸钞莫名其妙消失了,也许是磨损了,也许是遗忘了,或者是被眼光超时代的收藏家珍藏了,总之在旧钞停止流通之前,已经没有人来兑换新钞。 随着旧钞票退出市场,更加坚挺的新钞取代了广府纸币的地位,开始在大明,甚至整个沿海口岸流通,这种以大明政府特许铸造的金银币为保证的纸钞,信用十分坚挺,彻底的中止了金融混乱的时代,这几年大明工业发展平稳快速,可以说稳定的金融系统也功不可没。 有日本赔偿价值两亿多两的黄金做保证,大明银行加上自己的储备,总共铸造了三亿两金币,这种金币很奇特,最小的是十两面值,但是重量只有31.25克,还不到重量一两呢,原因很简单,大明采用的是金银复本位,本来一两纸币指的是一两白银,可名义上是跟金银同时挂钩的,固定金银币之间的比价是一比十六,五十两的十六分之一刚好是3.125克,因此十两的金币就是31.25克重量的黄金铸造,代表的意义不是十两黄金,而是价值十两白银的黄金。 这种复杂的本位制度,加上大明政府的权力支持,禁止了任何钱庄、银号自由铸造白银,拥有铸币权的就只有大明银行,因此很好的保证了金银币的比值,更容易对抗国际市场上的金银价格浮动,这才是这套货币制度稳定的根本原因。 ------------ 第六百七十节 私有垦殖地 结束了配合央行进行金融改革的任务,广府银行也算是完成了使命,但银行却不能直接关闭,广府银行经过这么多年兼任央行角色,已经建立了相当可靠的信用,以及一个复杂的金融链条。 . 可以说只要广府银行重新开张,用不了多久,依然会是大明最大的银行,而最大的保证就是,这家银行的资本家极为充足。 以前因为兼顾央行,所以广府银行的业务经营十分谨慎,主要业务是购买和承销政府债券,向大机构进行放款,现在广府银行的纸钞清理之后,在将持有的债券转卖给大明银行之后,库存现金竟有两亿两。 这些资本不算什么,因为朱敬伦和伍家、潘家先后实实在在往这家银行砸进去的银子,就有一亿两。其中朱敬伦投入了五千万两,伍家和潘家一家三千万,一家两千万,另外朱敬伦还有三千万的现金存放在里面,所以现在这家银行可动用的资本金高达一亿三千万两。 因此广府银行在1882年正式宣布,重新开张。 开张第一笔生意就是大生意,借给银行自己的股东,潘仕成经营的同文行三千万两,年息五厘,五年还本付息。 潘家竟然也要借钱,普通人是不会相信的,可是朱敬伦却很清楚,潘家就快要破产了,去年得到伍崇曜的救济,借给他两千万两现金,才度过难关,可今年依旧入不敷出,伍家自己也够呛,所以只能从刚刚开张的港府银行借款了。 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庞大的资金的银行可不多。 潘家,甚至伍家,竟然在这个世界经济增长周期陷入困境,主要还是被移民牵累的。 几年前的救灾,政府最后砸进去了总计二十多亿两银子,其中组织灾民自救解决了一部分,剩下的都成了政府的债务,总计高达十亿两,外债十三亿,内债五亿。这两年来,大明政府紧缩开支,增加税收,变卖官产,先后将债务削减了五亿,减至十三亿两,折合新钞大概十亿两。 这样的成本,就是大明政府都支持不住,更何况两家私人了,他们两家富可敌国不假,可问题是他们是总资产跟国家收入在一个层级上,可不意味着每年收入都能敌国,否则那就太逆天了,任何政府都会灭掉他们。 他们承担了救灾中的相当一部分成本,最大的负担是将十万灾民转移到了太平洋垦殖地上。 他们之前开发的垦殖区,无法承担暴增的人口给养问题,不得不从越南等地进口粮食,加上灾年粮价大涨,因此这十万人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负担,1877年就移民过去,到现在粮食问题虽然解决了,可从药品、衣物到各种其他的生活物资都还很欠缺,当地的产出完全无法自给自足,而距离又过远,交换贸易大大亏损,这跟台湾完全不同。 尽管是潘家、伍家两家共同承担,可是依然快要承受不住了,他们两家在台湾独占的利益,完全无法承担垦殖地的经营费用。 伍家尚能勉强维持,可是潘家就快要撑不住了。 潘家之所以更困难,不是因为实力比伍家弱,其实之前这两家半斤两,经济实力都差不多,主要问题是潘家的经营出了问题。 潘家现在的三大产业,航运业、丝茶贸易和盐业,其中航运和盐业都出了问题。航运是因为救灾期间开拓过勐,他家的远洋商船在救灾期间翻了三倍,从十来艘发展到了两百多艘远洋商船,全都是千吨以上的大型蒸汽轮船。救灾结束之后,美国粮食的运输合同取消,让潘家的船队顿时就陷入了经营困难之中。 盐业则是因为太平天国覆灭导致的,江南地区不产盐,史上都是靠苏北的食盐供给,是扬州盐商的钱袋子。可是天平天国占领江南之后,显然不可能让苏北的盐商从容在江南经营,于是同文行取而代之,顺利成为了江南地区最大的食盐供应商。 大明的食盐政策,废除了传统的方式,将食盐的生产、运销只当作一般商品,虽然大大影响了税收,却大大促进了盐业的发展。 大量商人进入盐业,带来的激烈竞争极大的促进了这个产业的发展,光是潘家就先后在雷州半岛、海南岛和台湾岛兴建了数万亩的盐场,潘家不但是最大的盐商,还是最大的食盐生产商。 潘家是盐业起家的,传统上是一个盐商,经营进出口只是副业,而且这几年丝茶业已经成了薄利产业,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潘家选择放弃丝茶,退出生丝出口领域,可以节省每年被生丝占用的资金,茶业则是将福健的茶厂和茶园一股脑卖给了大盛魁,得到一笔资金苦苦支撑。 既然撑的这么辛苦,那为什么还要撑呢,因为未来的预期收益太大。 潘家、伍家通过瓜分台湾岛的山川林泽之利,现在每年已经可以收益三百万两银子了,而他们垦殖的核心地域,新几内亚岛可是一个比台湾大了二十倍的土地。 他们开发的目的,则是今后能独享这里,那么预期的利益不可计数,而且那可是土地,是能传给子孙后代的,可以说如果咬咬牙开发出来了,潘伍两大家族可以说就子子孙孙无穷匮了。 另外朱敬伦还许诺他们,一旦将来开拓有成,会给他们没人封爵,甚至封土。他们开发出来的土地,甚至能一代一代当成领地。而两家,也能给头上扣一个王冠。俩人虽然都诚惶诚恐的当场拒绝,再三表示他们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列土封王的野心,但朱敬伦的承诺,还是让他们非常心动的。 反正荷兰人能在那里占地为王,英国人能在那里经营殖民地,即便当不来王侯,能达到当年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权势,那对他们这些从十三行时代走来的商人来说,也是充满了诱惑力。 还好,情况再向好的方向发展,灾荒之年带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机遇,那就是本里最大的成本,移民成本几乎忽略不计了。 把几十万人往那里一丢,养活他们几年,土地就开发出来了,这样的好事,百年难遇,所以尽管困难,可两家咬牙,变卖家产,也绝不说放弃。 经过三年的时间,随着当地土地越开辟越多,移民也适应了当地的气候,疾病等等情况变少,需要的投入也越来越少了,今明两年可能就会达到盈亏平衡点,然后开始持续的给他们带来收益。 除了这种私有的垦殖地外,大明在南洋地区还有为数不少的劳务公司垦殖地,移民数量也在百万级别,主要集中在婆罗洲。 这是荷兰的殖民地,荷兰人架不住大明的压力,允许大明公司在婆罗洲开拓,换取大明保证荷兰人在该地统治权的承诺,之所以在婆罗洲,是因为兰芳公司已经在这里立足了上百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前些年大明的舰队就去过兰芳公司,跟兰芳公司的帮会首领会晤过,决定保护他们,而荷兰人却早就有吞并兰芳公司的念头,结果大明一去,这些以广州梅县、潮州等地客家人为首的立刻拥护。 荷兰马上进行抗议,可是在这一地区不是大明的对手,求助于英国,在英国的调停下,大明保证荷兰人的统治地位,但得到荷兰人保证当地华人的自治权,每年会个荷兰人缴纳一笔税收。 利用这个自治权,大明不断扩大垦殖区,过去兰芳公司主要是为了在当地淘金,后来随着定居下来,也开始种植胡椒、大米等作物,大明劳务输出公司去后,主要以开垦土地,生产粮食为主,移民了上百万人。 但是婆罗洲的土地贫瘠,产量有限,要改良这种雨林土壤,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必须得一代一代人持续的辛苦经营,所以劳务公司后来投入的愿望也不是很大了。 后来移民主要向新几内亚转移,尽管荷兰人同样声索哪里的权力,可是他们在当地没有建立控制机构,连一个据点都没有,大明不予承认,两国这几年为此没少交涉,可是一直都拖延了过去。 荷兰人希望大明能够承认新几内亚是荷兰领土,而大明则坚持认为那是大明商人开拓出来的无主土地,大明不所求哪里的领土归属,但声称那是大明商人的私有产业,也不会允许任何势力侵犯。 荷兰人没有力量改变现状,大明也没有公开将哪里纳入国土,英国人决定不插手,因此暂时就保持现状,谁也不打算去改变。 以这些私有垦殖地为中心,潘家、伍家在附近几个没有被西方人占据的大型岛屿上都建立了据点,开辟了一些小型的聚居区,而且还将移民武装起来,对抗丛林里的原始人,所以荷兰人即便想动武,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拿下的,事后还要担心大明的报复,得不偿失,他们渐渐也就默认了。 不过荷兰人加强了他们在几内亚岛西部的控制力,在西半部建立了好几个据点,甚至还修建了要塞,修筑了炮台,显然他们不能接受西半个岛也丢失的代价。 另外英国海军多次出入,却始终保持了沉默,显然英国人已经过了对领土贪婪的时期,或者说他们作为一个海洋民族,从始至终对土地就没有农耕民族那么看重,在发现大明并没有侵犯澳大利亚之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悄无声息间,大明取代了史上的德国,成了南太平洋新的搅局者,不过这个搅局者比较低调,并没有声张,打算闷声发大财。 同样的做法,还在北美、南美一带进行,如果真的开始顾忌大明的野心的话,英国人的国际情报网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大明已经沿着太平洋四周,建立了一圈华人移居地,而这些移居地,将通过日益成熟的交通运输,连成一个网络,这个网络所能带来的利益,超乎这个时代人的想象。 而这才是朱敬伦坚持在美洲,尤其是移民成本高昂的北美输出移民的最大目的。(。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 ------------ 第六百七十一节 环太平洋华人圈 从北到阿拉斯加,南到玻利维亚,都建立了一定规模的垦殖区。 这两个国家,印第安人占了大部分,秘鲁过百分之六十,玻利维亚更是高达成都是印第安人,而掌握国家权力的则是白人和混血人种,对土地的观念比较淡,关键是政府非常腐敗,政府权力掌握在极少数军阀手里。 在这样的国家,只要肯花钱,就能廉价购买到土地,历史上日本人后来垦殖这里,就是用的这种套路,甚至后来日本人的后代能在这里当上总统,可见这里的民族观念之淡薄。 劳务公司除了跟当地种植园主合作,向他们提供劳动力,向矿山主提供矿工,向资本家输出筑路工人外,最大的精力就放在了开辟荒地上。 已经在秘鲁西北方开辟了上百万亩的农田,种植水稻、蔬菜和水果,不但供应当地市场,还能大量出口,只是粮食价格低廉,运费昂贵,除了灾荒期间,很少从这里进口。 在玻利维亚的的的喀喀湖西岸以及河流两岸,也开辟了十余万亩农田,移民了三万人,建立了十几个垦殖区,夹杂当地印第安村落之间,当地政府很少管理。 美洲另一侧也有一些垦殖地,但是规模不大,关键是劳务公司也没多大兴趣。 至于古巴到也有一些华人,大都是当年以劳工身份过来,然后定居下来的苦力。 劳务公司重点经营的其实还是北美。 美国的加州三角洲地区的华人已经达到了二十万,除了直接移民十五万之外,剩下的十三万人,则是在当地出生的第二代华人移民。 这些华人全都在三角洲地带,沿着河流开拓出来的沿岸垦殖地上生活。最早的时候,是四家为一个定居点,然后四面划出四百亩土地,每家一百亩。但是他们根本不可能种的完,所以就呼朋唤友,拉来了许多亲戚,于是这四户人家的小定居点就变成了一个个宗族关系凝聚起来的村庄。 在几个村庄之间,劳务公司会预留出土地,作为城镇用地。劳务公司的财务平衡,就是靠开这些商业用地来的。简单点来说,美洲因为没有人,所以土地便宜,华人来了,土地上有了人,就会增值。这就是劳务公司的生财之道,当然他们取得收入,大多数又投入了建设之中,在镇子上建了学校,药店等公共建筑。同时美国人也不可能放任不管,加州政府深入华人居住区,也在镇子上设置了邮局,派来了警察和镇长,建立了税务局。 三角洲地区之外,旧金山、萨克拉门托等城市里还有流浪华人聚居的唐人街,这些人成分复杂,有的是过去的苦力,不愿意回国留了下来,都是单身汉,又不被美国白人接纳,形成了城市聚居区唐人街,劳务公司和领事馆多次想将他们管理起来,可他们既不接受美国政府的管理,也不接受本国政府的管理。秩序却不可能没有,所以这些华人中帮会组织流行,形成了庞大的地下组织网,他们贩卖鴉片,经营赌场和伎院,名声很坏,给排华势力制造了很多借口。 唐人街之外,就是内华达山区的垦殖区了,这里条件最为艰苦。最早一批移民正是一群可怜的灾民,可是他们在这里很难立足,因为山里的印第安人对一切外来势力不友好,不管是白人还是黑人,或者是华人,都看作是侵占他们土地的敌人,连火车他们都不喜欢,进场用巨石堵塞铁路,造成事故。当地政府对待这些印第安人,就是一个字,杀。 后来在内华达山区立住脚,靠的是李秀成等太平军残部。大明从天京救回了三十万太平军士兵,包括他们的家人在内高达百万。 其中三十万年轻的太平军士兵家庭,就被送到了内华达山区。李秀成等一批军官也夹杂期间,因此移居这里的移民,可以说就是一只太平军的军队。 但是劳务公司警告过李秀成,他们必须隐姓埋名,只能以普通百姓的身份生活下去。 李秀成早就万念俱灰,他是自己要求被流放的,可以说是自我驱逐。他将两个儿子,以及所有的财物都放在大明,自己孑然一身带着老妻来到了这里。 劳务公司给他们买来了三千只步枪,是斯坦福那个混蛋建议的,但是斯坦福不是笨蛋,这些枪都是在当地警察局登记过的,斯坦福不可能不担心,当地华人拥枪太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对这批枪支管理很严格。 依靠这些武器,李秀成他们成功自保,并且在太平军中的客家军官的带领下,他们建起了客家式的土楼和围屋这种有堡垒性质的住所,在跟印第安人的冲突中,就没吃过亏。 内华达山区的太平军移民,三角洲地区的农业移民,以及唐人街里的流浪移民,这三股移民,让中国人在加州成了一个占相当比例的大民族,在一百五十万人中,几乎占了一半,同时也让加州的排华舆论异常强大。 除了加州外,在正在逐渐用铁路连通的俄勒冈州、华盛顿州,也有大明的移民点,不过数量要小得多,人口都不足十万人,而且半数人是修铁路的劳工,农业移民只占一半。 加拿大的华人也不少,不但在温哥华等城市里早就形成了唐人街,而且大明成功在沿海一带建立了大片垦殖区,开垦了两百多万亩土地,规模仅次于加州,以这些土地为基础,移民了三十万农业移民,加上城市的自由华工群体,在加州的华人已经让当地政府十分警惕,只可惜英国政府不打算为了保护加拿大的利益,而跟大明起冲突,另外大明跟当地政治集团的关系也很好,让这里的白人虽然也排华,可却没有成功出台过不利于华人的法律。 大明之所以能在加拿大开辟出这么多的土地,以及还能对当地政治形成影响力,主要依靠一家公司,哈德逊湾公司。 那年朱敬伦去法国参观博览会之前,交代开始适当放开给洋人在大明开辟茶园的许可,这个哈德逊湾公司就是得到许可的洋人商业组织之一。 这个公司在加拿大的地位,很像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地位,可以说整个加拿大殖民地,就是在这个公司的开拓过程中形成的。 加拿大政府成立之前,哈德逊湾公司统治着加拿大,各个殖民地可以说就是哈德逊湾公司的据点,政府官员就是哈德逊湾的管理人员。而加拿大政府建立才不过十几年的光景。 直到1867年,出于节省开支的考虑,英国政府才将加拿大省、新不伦瑞克省和诺瓦斯科舍省合并为一个联邦,成为英国最早的自治领,让他们自己组建责任政府,自负盈亏。 联邦成立后,直到1871年,新哥伦比亚省,也就是加拿大太平洋沿岸的一个省,华人称之为卑诗省才加入联邦,为此联邦答应修建一条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将卑诗省和东部连接起来。 加拿大政府成立了,那么哈德逊湾公司怎么办,他们交出了管理权力给政府,可实际上很多地方行政机构依然是哈德逊湾公司的经理在担任市长等职务,而在所有定居点附近的土地,依然属于哈德逊湾公司所有,巅峰时期,加拿大四成国土是这家公司的财产。 这种公司如果说没有背景,那是不可能的,就跟东印度公司一样,他的背后,依然是一大群英国伦敦的金融家、新贵族,在英国议会中影响力极大。在加拿大的影响力就更大了。 但是这家公司有土地,却缺乏现金,他们得到在大明开辟茶园的特许之后,光是向当地政府购买荒山的资金,他们都不想掏,因为他们实在是没有花钱购买土地的习惯。恰好大明劳务公司在加拿大也在收购土地,两家一拍即合,进行土地置换,劳务公司给他们在大明圈占一百万亩官府出售的荒山,而他们将加拿大沿岸两百万亩可耕种的土地交给劳务公司。 这几年哈德逊湾公司依靠自己公司的实力,已经成为在中国经营茶园的第三大洋人公司了,仅次于怡和洋行和托马斯茶园,哈德逊湾公司的茶叶垄断着加拿大市场,并且向英国市场大批量供应。 在这种情况下,伦敦那些金融家和权贵们,是不可能为此跟大明闹翻的,所以哈德逊湾公司在卑诗省就尽量保护了那些开拓的华人,他们知道,如果这些华人被从土地上赶走,他们也会被赶出大明。 另外大明也给予了哈德逊湾公司很大的好处,这家公司在加拿大过去主营业务是毛皮,现在依然垄断着加拿大北部领地的毛皮贸易,大明给予他的毛皮免税的待遇,让这家公司获利丰厚。 加拿大以北,就不需要拉拢这些政治性商业组织了,因为北边的阿拉斯加是大明的殖民地,人口并不多,只有十来万人,大多是流放犯。同时也是一个中转站,李秀成他们去加州就是从这里中转的。 加上阿拉斯加,可以说大明从北美到南美,打造了一条以华人聚居地拦截起来的链条,这条链条正在潘家同文行船队的串联下,慢慢产生巨大的协作能量,带来巨大的利益回报。 而这正是朱敬伦费尽心力,明暗各种手段用尽,也要让华人在北满站住脚的原因,因为这条利益链的效益,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 第六百七十二节 环太平洋利益链 不提阿拉斯加在未来可能带来的利益,利益链已经开始从加拿大往南开始释放利益了。 在加拿大卑诗省,不但形成了人数众多的唐人街额,而且华人在当地的商界已经占有了一席之地。 有一个来自新宁的客家人,叫李黄,是最早来到维多利亚的华人移民之一,当时是以苦力身份来淘金的,但他头脑精明,他借着淘金热,在1858年创办了一家贸易公司,中文名叫广利行,跟十三行中的广利行同名,不知道是不是听过广利行的名号,然后冒用的。 1862年的时候,李黄的公司就已经是仅次于当地商业巨头哈德逊湾公司的第二大贸易公司了,主要业务进口和经营各色中国货物、大米、食糖、茶叶和食品。之后他不停扩展,卑诗省七个金矿城镇都有广利行的分号。 成为巨富之后,李黄还将家人移民到加拿大,他的妻子是维多利亚华移民人史上的第一个女性移民。 历史上,李黄不可能永远顺利经营下去,因为他是一个华人。可他现在受到大明政府和领事馆的保护,在加拿大经营的还算顺利,依然是当地第二大商业公司,即便是不喜欢他的白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重要地位。 像李黄这样的华人在美洲不多,因为来美洲的华人,几乎都是穷人,而且是穷的连书都读不起的穷人,做生意终归是一个比较需要知识的行业,或者当学徒掌握,或者靠自己摸索掌握,北美之前没有华人的商业网,所以只有自己摸索一条路,而不识字,实在是很难摸索出来。 尤其是美国,排华严重,华人的就业领域一步步收窄,几乎只能靠洗衣业、制鞋业以及农业工人等聊聊数个途径谋生,可即便这样,依靠小商业,华人也渐渐的掌握了一定资本,但可惜都集中在华人圈子里,很少能打入白人主流商业中,这很像中世纪时候犹太人的聚居区,除了极个别能够攀附到国王和贵族的犹太人,大多数犹太人只能在自己的圈子里谋生。 而美国华人面对的比犹太人的环境更为恶劣,当年的犹太人好歹能够从事金融业这种高附加值行业,可华人在加州被禁止从事各种事业,前几年甚至连挖矿都在加州禁止了。不过这是得到劳务公司的默许的,并没有就此进行外交抗议。因为这个时代的加州资本家,可没有兴趣改善矿井安全,伤亡率太高,劳务公司并不打算让华人去送死。 美国白人之所以排斥华人,跟什么华人抢了底层白人的工作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只是一个理由,真正能够操纵政治的美国精英跟华人可没什么竞争关系,他们就是单纯的歧视,底层白人的工作竞争,只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 还有人洗地说,是因为华人不打算融入美国社会。劳务公司前几年可没少做工作,比如最早的华人移民,都鼓励他们加入美国国籍,本以为靠着选民优势,可以影响美国政治,但一次精选中,华人移民支持的政客被否决了,认为他的选票无效,理由是认为华人买卖选票,华人的选票不合法。结果加州议会否决了这次选举,并且很快就废除了华人的选举权。 不但美国废除了,历史上,在1872年,加拿大卑诗省议会通过法案,剥夺了华人及印第安人的选举权。显然白人并不打算让当地人数众多的华人和印第安人决定白人的政治,而几乎从淘金热开始,华人就是加州第一大族群,美国人可能给华人决定他们州长的机会吗。 劳务公司发现,任何他们试图改变和提高华人在当地政治影响力的工作,到最后都会产生反作用,会促使当地政客通过更加不利于华人的政策。所以劳务公司最后才放弃了推动华人融入当地社会的打算,而是继续在华人自己的聚居区保护他们。 朱敬伦的底线是,排华法案不能通过,加州自己通过过一次,被美国联邦法院否决了,因此直到后来联邦政府通过排华法案,华人才真正被拒绝于美国社会之外,不但是那些没有美国籍的华侨,连取得国籍的美国籍华人,也受到这个法案的影响,很多美籍华人出国回家探亲之后,竟然无法再次进入美国,哪怕他们持有美国护照都不行。这无形中,等于被剥夺了国籍。 一切的理由没有必要多说,就是一个原因,种族歧视,用中国人的话说,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华人是不是干干净净,是不是素质很高,都不重要,他们仍旧会歧视你。后世一个个洗地党从来不提,日本人后来也被排挤了。如果说清末民国时期的华人素质低的话,在排华法案之后,大量进入美国的日本人素质并不算低,明治维新的成功,让日人几乎人认识字,而美国掀起排日热潮的时候,已经是日本人打赢了日俄战争,机身为世界强国的时候。 那时候的日本移民,别的不说,素质上肯定高过识字率只有两成多些的俄国人,可是美国从来没有排斥过俄国人,因为俄国人是白种人! 所以劳务公司以及大明领事馆,只能采取被动的方式,尽全力保护当地华人。后来连推动华人加入美国国籍都不做了,因为一旦华人加入了美国籍,他们的管辖权就到了美国政府手里,领事馆很难直接对他们进行保护。有的资本家就通过怂恿这些华人去做一些危险但高收入的工作,弄死了很多华人。而领事馆却无法插手。另外还牵扯到其他途径去美国的华人,比如满清统治区的华人劳工,他们很多都是被美国资本家招工过去的,他们既没有美国国籍,也没有大明国籍,相当于双重不受保护,结果只能任由那些资本家拿捏。 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大明依然坚辞向加州移民,因为这里的地理太重要了。 潘家的同文行,已经在旧金山建立了分行,经营美洲航运业务,北到加拿大,南到玻利维亚,都开设了航班,沿着美洲海岸,将一个个华人聚居区联系了起来。 这样一条锁链形成之后,当地华人不只局限于一地,而是开始在美洲海岸线上活跃,他们将南美的蔗糖,北美的工业品,通过这条航线进行交换,开始获取丰厚的利润。 而旧金山就是天然的中转站,美洲西岸丰富的物资,沿海进入旧金山,在通过火车往东可以进入美国市场,而通过海路,横穿太平洋就能进入亚洲市场,主要是大明市场。同时大明的各种工业品和手工制品,也通过这条商路,进入整个美洲市场。 这就是大明在美洲移民的意义,形成华人社区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依托这些华人社区,形成华人的商业网络。这条商业网络是如此重要,一旦形成规模,无异于将整个美洲西岸,变成华人的原料产地和工业市场。 而唯有牢靠的华人社区,才能支撑这一个个商业据点,因为在排华的大背景下,华人是不可能跟让白人接受,融入白人的商业网络,分享他们的商业利益的。 所以朱敬伦才如此重视在美洲的移民,至于说对美洲土地的野心,也只是野心,心里想想罢了,真的将哪里变成大明的国土,太不现实。 几年前的救灾行为,大明付出了高昂的资金成本,往美洲输送了上百万人口,但却节省了大量的时间成本,因为一个华人商业网络以最快的速度形成了。随着这个商业网络形成,大大促进了华人资本在美洲的积累,加拿大李黄这种情况是例外,但在南美,华人早就形成的小商人团体,开始升级资本,从在当地经营小商品,渐渐开始向跨国贸易发展。 华人的跨国贸易,也给同文行的航运提供了支持,在救灾结束三年之后,同文行的航运业开始盈利了。 朱敬伦看到这种情况很欣喜,他一直都觉得,华人跟犹太人两个古老民族身上某些特质十分相像,比如都重视教育,都能在异族环伺之下保持自己的文化,并且越压越强,只有时间够久,始终能够站在较高的地位,后世加州的华人人均收入已经高过了白人的水平就是一个例子。 而犹太人之所以做生意那么厉害,除了几千年来积累的商业知识好文化,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犹太人走到哪里,都能借助和利用当地的犹太人网络,因为犹太人是一个世界民族,才能做世界的生意。 朱敬伦想让华人做世界的生意,成为世界性商人,那就必须先让华人成为世界性民族,向欧洲扩展难度很大,但在地广人稀,生存空间巨大的美洲,哪怕是美国这种排华势力强大的国家,也相对容易。 现在华人虽然还没有成为世界性民族,但至少已经在环太平洋区域,成为了一个跨地域民族,接下来就是支持华人在这个商业圈中,逐步往上走,成为站在环太平洋利益圈中,站在产业链顶端,舔舐商业蛋糕最上层奶油的商帮。 为此,朱敬伦决定,采取三大措施。 第一,支持同文行在美洲西岸从阿拉斯加到玻利维亚建立商号,同文行作为跨太平洋的大商行,当地华人商人作为二级代理商,当地人可以得到地区分销商的角色。 第二,沿环太平洋各个港口,建立以扶持华人商业为目的的银行,给当地华人经商提供支持,尽量缩短他们资本积累的周期。 第三,鼓励大明的商业力量走出去,去广袤的太平洋大市场攫取利益! 朱敬伦计划在十年之内,彻底推动环太平洋利益链走向成熟,让这个利益链成为大明工业化过程中最重要的一台发动机,推动大明工业持续不断的发展。 而旧金山将是这条利益链在太平洋另一端的支点,这里绝对不能有失,可是困难很大,因为美国的排华法案正在一步步接近实现。 ------------ 第六百七十三节 移民谈判 “他们永远无法融入我们。他们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美利坚公民。他们自私,怯懦,肮脏。他们给纯洁的美利坚带来了鴉片、偷盗和伎女,毫无疑问,他们就是这世界上最低贱的人。美利坚不需要他们,合众国不需要这样的公民!” “他们不讲卫生,一心挣钱,却从不会花出去一分钱,他们对我们的商业发展毫无益处。他们难以归化,是没有开化的民族。他们成功的削减了白人的工作机会,影响他们的收入。所以我们没有选择,只能请他们回去,美利坚不属于他们,神圣的美利坚是属于同样带有神圣气息的上帝的子民的。” 美国国会一场听证会上,来自加州的名叫“白人至上”的团体作着证词,他们在为1878年美国国会决定起草并通过的《排华法案》进行游说,这部排华法案,虽然在国会获得通过,可是被当时的拉瑟福德·B·海斯总统否决。 时隔四年,总统已经换成了切斯特·艾伦·阿瑟,阿瑟是一个没什么威望的总统,他能成为总统,是因为正式总统加菲尔德去年九月遇刺身亡,他才得以以副总统身份接替总统职务,可是个人威望不足,让他的决定太过于受制于民意的影响。 所以排华团体觉得,很有可能在阿瑟手里通过排华法案,类似的组织有白人至上,这是一个在美国各州有60个分布的种族主义组织。还有叫做劳动骑士的商业联盟,以及普通工人组成的工会。 大明领事馆高度关注这场听证会,他们也进行了大量的场外游说工作,这段时期,尽管美国精英阶层中大都因为种族主义,很少有为华人辩论的,但依然有一些富余理想主义的精英,认为将一个特定种族排斥在美国之外,不符合美国的宪法精神,且有可能遭到中国的抵制。 此时的大明驻美公使,是结束了三年驻日公使任期后,已经成长为一名成熟外交官的黄遵宪。 他上任之后,就开始面对美国日益严重的排华行为。 黄遵宪为了了解这种行为的起因,他做了大量调查。 他的那些美国上流“朋友”告诉他,主要是因为华人难以融入美国社会,无法成为“真正”的美国公民,而排华的报纸则主要集中于报道华人夺取了美国劳工的工作机会。另外种族主义则坦言,如果不加禁止,华人有朝一日会取代白人,会把白人排挤出美国。 黄遵宪自己也觉得,这些年华人移民太多了,劳务公司有组织的推动移民,将太多的华人带到了美国。但美国资本家出于利益考虑,自行招募的华工更多。 尽管大明以打击苦力贸易为由,对资本家在中国招募劳工设置了各种障碍,可是已经弄清楚大明法律规定的美国商行,已经找到通过合法少许招募工人的办法,只要他们不提前支付工资,只是签订合同的话,大明政府找不到理由组织。同时他们的招工行为,也从大明转向了北边的满清,天津和烟台已经成为两个最大的劳工输出基地。 大明领事馆下辖的劳务公司在美国的移民,只有区区八十万人,可是美国资本家自己招募的华工,却超过了百万,而且主要集中于中西部地区。 黄遵宪为此向大明政府递交了一份报告,希望政府采取措施,将集中在美国中西部地区的华工劳工,尽可能的分散到美国各地,以免形成华人集中的情况,引起美国民众的恐慌。 黄遵宪的报道被付之高阁,因为朱敬伦认为,华人即便是分散开来,也不可能降低美国人的排华情绪,这是一个民族主义横行的时代,达尔文的进化论为种族主义提供了理论依据,受此影响各个民族都有一种为本民族争取生存空间的潜在心理,这种心理在二战达到巅峰,战后才得到反思,并慢慢消失。 把华人分撒开来,无助于解决美国人对他们的排斥,反而大大降低了他们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好像犹太人一样,一次一次变成排犹的牺牲品。 黄遵宪无法,只能通过其他努力为华人提供保护。 他结交了大批对华人友好的人士,比如工业巨头卡内基,他十分喜欢传播到西方的孔孟哲学,深受其中的仁道思想吸引。还有对华工保持善意的劳工组织“世界工人”,反蓄奴主义、反帝国主义的共和党参议员乔治·福瑞斯比·霍尔,通过这些人为保护华人提供政治上的支持。 可惜的是,成效不大,卡内基这样的资本家在这个时代名声并不好,美国在这个时代,民粹主义抬头,由于看到一个一个暴发户的崛起,加上犹太人马大胡子的理论鼓动,美国普通百姓仇富心态严重,认为资本家剥削了他们。 霍尔这样的政治家,更是凤毛麟角,不是没有更多人支持华人,而是大多数政治家都不敢表态。阿瑟总统其实就是这些年来,美国为数不多的反对种族歧视,反对排斥华人的总统。但他却最有可能通过排华法案,这是大势所趋。 黄遵宪觉得,想从政治角度和外交途径解决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可能了。他认为,现实的方法是,与美国进行积极的谈判,采取一定的措施,与美国达成移民协议。 大明政府同意了黄遵宪的建议,由他主持,在美国进行相关的谈判。 谈判很激烈,看来美国政府已经主意已定,想采取切实的措施制定限制华人的政策了,今年美国底层劳工的怨气越来越大,因为美国经济再次步入低潮,让美国下层的普通人生活变得越来越难,在一些种族主义政客的引导下,民众的非理性民族主义情绪让他们很容易将一切都怪罪到来自中国的移民身上,为了拉拢这些选民,阿瑟政府已经下决心推动排华了。 果然国会再次通过了排华法案,就等总统签字,就能够生效。 而黄遵宪跟美国外交部的谈判也开始了。 “我们认为,限制华人数量在美国的继续增长,这对我们两国都是有好处的。你们的国民应该生活在你们的国土上。” 美国國务卿弗雷德里克对黄遵宪表示道。 黄遵宪反问道:“请问弗里林海森先生,您以及您的祖先,是一直居住在美国的吗?” 弗雷德里克点头:“当然!” 黄遵宪笑道:“那美国建国之前呢?成为殖民地之前呢?” 弗雷德里克脸色不悦:“您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中国人也希望像美国人一样,在美国的国土上再建立一个中国吗?” 黄遵宪摇摇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华人移民不过是想像意大利人、英格兰人、瑞典人一样,在美洲找到他们的未来而已。” 弗雷德里克哼道:“我们已经跟清政府达成了协议,从1881年开始,我们可以暂停华人移民。” 黄遵宪提醒道:“是来自中国北方的华人移民。” 1880年,美国跟清政府对《中美天津条约续增条约》进行了修订,修改了当年代表清政府出访列国的美国外交官蒲安臣代表清政府与美国签订的移民相关条款,新的条约允许美国单方面暂停华人移民,国会也是根据修订的条约,才通过了排华法案。 但美国跟清政府的条约,只能约束到北方的中国人,而无法影响到来自大明的移民。美国政府跟大明谈判的目的,就是希望也跟大明修改类似的条款。 弗雷德里克道:“是的,这真是我们还能坐在一起进行谈判的原因。我国认为,大美利坚合众国与大明国之间的条约,也需要进行一定的修订。” 黄遵宪知道美国人的意思:“说吧,你们希望修订那一部分条款。” 弗雷德里克道:“关于两国侨民有在对方国内自由居住、经商以及履行的条款,我国认为,贵国滥用了该条款,将太多贵国公民送到我国来了。给我国国内秩序带来了严重影响,我国认为,我国有权力对该条款做出限制。” 黄遵宪道:“条约是受国际法保护的,贵国没有权力进行单方面的限制。否则我国也将对此进行回应。” 弗雷德里克道:“我国认为,从明年开始,为期十年,限制来自大明的移民入境,可以缓解目前美国面临的严重治安问题,同时也是改善贵国侨民形象的好机会。” 黄遵宪道:“我国也有权力在未来十年限制贵国公民进入我国。” 弗雷德里克停了片刻,他知道大明没那么好对付,满清对本国公民的态度一项不怎么在乎,可是大明不一样,黄遵宪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美国拒绝大明移民未必能改善美国的治安,那只是一个理由罢了,给国民一个交代,是政治需要。但如果大明拒绝美国人入境,则必然会影响到美国商人的利益,要知道美国在华商人是仅次于英商的第二大群体,美国也是对华贸易的第二大得益国。 弗雷德里克道:“我国认为,正常的贸易行为不应该受到限制,因此商人的行动是不应该受到限制的。” 黄遵宪摇头道:“可是我国的商人已经受到了限制,在加州我国公民无法正常的从事商业,而贵国的商人在我国的投资,却几乎不会受到什么约束。” 如果为了给民意交代,而丢失了实际的利益,弗雷德里克知道他的政治前途一定会受到影响的,所以他必须保住商业利益。 为此俩人激烈的交锋了一个多月,来回拉锯了三轮谈判,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大明接受了美国对大明移民进行有限制的约束,未来十年内大明不会组织普通移民,但是投奔亲友的个人移民不受限制,美国也不能组织美国境内的华人家眷来美国团聚。同时美国必须废除一切对大明商人经营活动的限制。 这是一个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条约,美国人认为,这样能大大减少未来十年来自大明的移民数量,同时还能保住商业利益。大明则认为,取消大明侨民在美国的经营限制,有助于大明移民转向更高层次的商业领域。 同时大明坚持下,条约的补充条款规定,条约有效期为十年,十年后任何一方反对,则条约自动失效,美国不得单方面延长该条约。 ------------ 第六百七十四节 凛冬将至 条约通过之后,朱敬伦长叹一声,屈辱啊。 但这已经是最务实的结果了,除非跟美国打一仗,否则不可能组织美国排华,而跟美国打一仗也没什么用,因为即便你打赢了,欧洲国家也不可能眼看着大明灭掉美国,更不可能看大明吞并美国。 日本甲午战争后,吞并满清的辽东半岛尚且引来三国干涉还辽呢,大明即便打赢了美国,只要提出割让美国领土,怕是欧洲国家都会出面干涉。 而且打不打得赢还很难说,英国多次攻打美国,连美国白宫都烧了,最后还不是要跟美国和谈,美国人没有想象中那么软弱,牛仔的国度,和全民持枪的民族,即便首都被占,也不会投降的作风,很可能让美国比欧洲国家更难对付。 打一仗唯一的好处是能够洗涮耻辱。 现在通过一份略带耻辱的主动条约,让大明保留了一个移民的缝隙,尽管大规模向美国移民不可能了,但大明已经抓住机会,移民了足够多的人,这些人的亲人根据条约是可以移民美国的,这些已经在美国站稳脚跟的移民,会形成强大的移民势能,继续持续不断的吸引大明移民去美国定居。 可是就像每一次大明试图在外交上保护华人一样,美国政府再次开始了反弹,他们的排华法案还是通过了,不过针对的不是大明国民,而是来自中国北方,留着辫子的满清国民,这部排华法案甚至比历史上的更加严格。 规定即刻起,满清国民不得继续移居美国,并且禁止在美国拥有地产,禁止在美国从事经营活动,禁止美国公司雇佣华人工作,禁止华人探望亲属,任何离开美国的华人,禁止再次入境,禁止华人妇女进入美国。 可以说这部排华法案几乎一步到位,彻底满足了美国排华势力的愿望,当然禁止的对象只局限于满清的华人,而持有大明护照的华人不在禁止之列。 已经能够想象,占美国华人半数的满清侨民,将慢慢在美国社会消失,不管他们是不是已经取得了美国国籍,都已经不再受美国欢迎了。 促使这次排华变成现实的最根本原因,则是美国的经济下滑,今年开始,美国的铁路热潮开始消退,跟历次铁路热潮消退一个结果,那就是经济危机,企业破产,工人失业,社会矛盾加剧。 显然为了平息矛盾,华人做了替罪羊,成了牺牲品。 历史上,随着1882年开始的美国铁路建设退潮,引发了世界经济史上的第十三次经济危机。 经济危机之前的数年间,美国建造了两倍于实际需要的铁路。平行铁路恶性竞争,竞相削减运费,使铁路经营入不敷出,银行及投资者纷纷抛售铁路股票和债券。1883年伦敦市场上美国的铁路股票价格跌至面值以下。铁路投资骤然萎缩。1882年至1883年,机车产量由2282台下降至800台,即下降65%。煤炭产量下降7.5%,生铁产量下降12.5%,棉花消费量减少15.4%,甚至一直增长的钢产量也下降了10.7%,出口减少13.4%,进口减少22%。从1882年到1886年,批发物价指数下降24.1%。萧条持续了四年之久。 显然这又是一场生产过剩引发的经济危机,大明也不能不受到影响,因为美国市场,已经是大明最重要的工业品生丝的第二大出口市场了。 事实上,今年大明的生丝出口已经开始下滑,朱敬伦知道,凛冬将至,有一个漫长的经济衰退期要来了。 这一次大明不会在像上次经济危机期间那样,被动的承受经济危机的打击,朱敬伦决定采用行政手段,扶持经济度过未来艰苦的几年时光。 第一,作为一个后发国家,大明的工业生产远远没有到过剩的程度,大宗工业品钢铁和棉布都是净进口国,上海每年进口的棉纺织品已经达到三千万两的规模,九龙的进口额也超过两千万两,只要进行关税保护,能够有效抵制英美纺织品的倾销,就能给大明资本家保留一个庞大的国内市场,棉纺织业还将继续发展。 第二,继续推动铁路建设,大明的铁路建设,可没有形成美国那样的投机狂潮,别说平行铁路了,连第一条铁路网都还没有形成呢,有的是建设铁路的空间。推动铁路建设,能继续创造一个巨大的钢铁市场和机械设备市场。钢铁和机械产业还将持续发展。 有钢铁机械和棉纺织工业两大支柱性产业的持续发展,大明受影响的产业只可能是对国际市场依赖过大的茶叶和生丝。 只要钢铁和纺织业的发展速度,能够弥补茶叶和生丝的损失,经济危机对大明的影响就不会大,因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主要是投机引起的生产过剩危机,大明的各项工业产业还远未达到过剩呢。历史上,日本直到1900年才爆发了第一次资本主义性质的经济危机,大明现在的工业化水平,显然还没有1900年的日本工业水平高,市场却比1900年的日本大,只要政策措施得当,这场经济危机不会咋滴。 朱敬伦的指令让政府中的技术官僚们一致惊慌起来,这时代西方人应对经济危机的办法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采取通货紧缩的办法,政府节省开支。主要目的是维持经济危机中的货币信用,因为每一次经济危机,都伴随着金融恐慌,银行遭到挤兑,总有大银行破产。 而朱敬伦的办法则是反其道而行,采用宽松的货币政策继续刺激经济,技术官僚担心这会造成大明货币的再一次崩溃,因此他们集体谏言,不希望政府采用行政手段扩大投入。 这又是官僚集团的因此集体性行为,是又一次对皇权的违逆,大明官僚们越来越会独立思考了。而且朱敬伦发现,他们已经牢牢控制了大明的政治,真正的成熟了起来。 在之前,他们甚至解决了军人集团对政府行为的干涉,悄无声息的将少壮派势力分化瓦解了。 ------------ 第六百七十五节 成熟的官僚政治 自从完成了军事改革之后,大明的少壮派军事集团就形成了,他们具备世界上其他现代国家的军事集团的特征,激进、冒险主义,1873年的时候,文鸢为代表的青年军官阶层,甚至一致认为,大明軍队能够轻松击败法国軍队,当时他们极力主张在越南与法军一战。 后来大明政府跟法国达成了一致,撤回了进入越南的軍队。 而到了琉球事件对日本用兵的时候,军事集团已经很难压制了,为了压制他们,朱敬伦将军权移交给兵部,可是一段时间内兵部无力控制一个自成一体的军事集团,在攻打日本之前,甚至出现了大批军官集体向皇帝请愿对日开战的情况。 显然军事集团有强烈的依靠皇权得到更大行动自由的倾向。 朱敬伦则是反对这种倾向的,所以他始终坚持不绕过兵部跟軍队有任何接触。 这给了兵部大量操作的空间。 琉球事件结束之后,已经动员起来的軍队,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兵部采用分化瓦解的方式,开始削弱军事集团。 首先他们让在日本作战的文鸢,完成撤军任务之后,就地留在日本,担任驻日武官,给文鸢一个任务,让他调查日本的军事,查看日本有可能对大明的威胁。在战争中,被一些武士道日军触动的文鸢,对日本军事力量也颇为好奇,于是就接受了兵部的命令。 少壮派旗帜人物文鸢接受之后,就让兵部的文官们打开了一个口子。开始一个一个的调走那些少壮派,江西军区总兵陈济世被派去俄国,让他去调研俄国的军事力量和潜在威胁。张开山被调去了法国,研究法国在普法战争后军事力量的恢复情况,并且研究法国未来的越南政策。 少壮派四大旗帜人物中,只有福健军区的邓世才留在国内,继续主持軍队复员工作。 显然这个邓世才是得到兵部文官认可的,朱敬伦稍微留心了一下发现,这个邓世才还真的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当时没有联名请愿的高级军官,显然他的稳重作风,得到了兵部的认可。 除了三大旗帜被调走外,兵部还向美国、德国、奥匈帝国,甚至连南美一些小国都派去了武官,大量有旅欧资历的少壮派中高层武官被调走,几乎是一场军事政变。与此同时,大批从大明军校中走出来的军官,开始走上军官岗位。 悄无声息间,兵部清洗了軍队中的少壮派势力,而在这个过程中,除了文鸢一开始的服从之外,后来陈济世等人都挣扎过,将事情闹到了朱敬伦这里,朱敬伦支持了兵部的决定,安抚了他们。 之后在邓世才的积极配合下,兵部顺利的完成了軍队的复员,大明军事机器再次转入和平状态。 解决军事集团的情况表明,大明文官集团不但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思想意识,而且已经锤炼出了成熟的政治手段。 现在他们开始频频抵制皇权的干涉了,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对皇权唯命是从的公务员躯体,而真正形成了政治势力。 这是政治走向成熟的标志,朱敬伦有两个选择,第一采取对抗的态度,跟官僚集团争夺权力,让大明政治陷入持续的动荡之中,第二则是采取默认和退让的姿态,让官僚集团真正开始管理国家。 朱敬伦选择了第二条,但是对于经济危机期间的政府投入刺激方阵,他还想争取一下。 跟陈芝廷等官员商谈了一番,告诉大家,经济危机已经初露端倪,明年很可能全世界的危机都会爆发,必须采取措施保护大明的工业。 提高关税他们都认可,可唯独让政府增加投入,甚至是大规模负债进行投入,他们很难接受,他们担心那样会摧毁金融体系,得不偿失。政府应该节省开支,稳定市场为主。 朱敬伦努力将理念灌输给他们,但是他们不肯接受,再三劝说朱敬伦改变主意。 朱敬伦知道,已经说服不了他们了,他们已经摆脱了对皇帝英明神武的迷信,就算朱敬伦强行推动,他们无法拒绝,但他内心不服,就不会积极配合,就会像上次铁路公司上市那样,阴行抵制,到最后受损的是整个大明经济。 既然无法让他们从心里接受,与其闹成皇权跟官僚集团的再一次对抗,那还不如同意他们的意见,从而维护文官政府的权威。 但朱敬伦不打算放弃在经济危机中的积极行动,政府不出面,皇帝也可以出面,朱敬伦这个皇帝还是值几个钱的。 他成功说服了陈芝廷等人,将很快推行一项政策,将大明所有的通商口岸统一管理,全部划归六部直属。 大明的开放口岸众多,除了个别满清时代开放的口岸,比如潮州、广州等之外,其他口岸都是大明主动开放的。包括东莞的虎门,香山的前山寨,顺德的南沙,番禺的黄浦,南海的佛山,肇庆府的高要港,新会的港口区等等十几个口岸。 这些口岸,依托海港、河港都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现代城市,但是城市建设水平参差不齐,九龙港已经建立了所有的西方城市基础设施,电报、电话,上下水道,城区马路,公共交通,但是高要港区甚至连自来水都没有。 这些港区,显然是目前最城市化的地方,是大明工业区的核心,如果任由其自行发展,靠自己的财政逐步建设的话,发展会大大受到制约。 如果都能收归中央直辖,在强大的中央财政的帮助下,会得到更好的发展。而且统一管理,能够有效的促进港区联动,一改现在各大港区自行其是的做法。 朱敬伦以统一管理能够更好的对各港口的税务管理,基础设施建设带来好处,从而继续提高政府的财政收入水平为由,很容易说服了陈芝廷他们,甚至他们也认为这是一个好方法,之前没想到,是因为西方国家也没这么做过。 给这些港区新的名字是六部直属埠区,将由六部直接派遣埠区官员管理,品级为七品,相当于县令。 ------------ 第六百七十六节 新明英商约 这样做当然会引起地方官员的不满,因为目前这些商埠都是各地的重要财政来源,全部收归六部直隶,显然将大大影响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比如九龙港一旦从新安县划走,新安县九成的财税就会丧失。?火然文 .?ranen` 但朱敬伦的想法就是要将资金集中,这也是一种积累,集中资金支持最有优势的港区发展,才能最快速的促进城市化,等这些港区都成为了工业化城市之后,在带动周边的农业县区发展,这才是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大势。 有朱敬伦支持,加上目前官僚集团已经形成了自上而下的大一统体制,地方政府的反对根本就扛不住压力,只能乖乖的交出来。 朱敬伦相信,经济危机期间,统一的港区管理体制,会继续推动这些地区的发展。 而朱敬伦这个皇帝,则会从民间层面,以资本的经济手段,大力支持经济危机期间的经济发展。他手里的广府银行是一张好牌,银行里的两亿多可用资金,则是最有力的武器。 政府则继续推行政府层面的保护政策,第一就是大幅度提高关税。 不仅仅是大明在进行保护,德国和美国的保护主义更厉害,1873年的经济危机,让这两国都加强了贸易保护措施,美国的关税一度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 德法的贸易保护主义,甚至让1878年开始的英国经济危机,对两国完全没有影响,这等于直接切断了他们跟世界经济体系的联系,至少是跟英国的联系,有史以来第一次,英国的经济状态对这两国没有了影响。 大明要进行贸易保护,最大的障碍也是英国,大明跟英国在1866年签订的贸易条约,已经到期,双方正在续约问题上僵持不下,就是因为大明想要大幅度提高英国棉纺织品的关税。 可是英国始终将棉纺织业和航运业作为两大支柱性产业,棉纺织业在英国是有特殊地位的,他们很难接受大明对英国纺织品征税,更不用说征收重税了。 因此谈判一次一次破裂,直到条约到期之后,大明直接宣布对英国商品按照通用税则进行征税,大明跟英国的特殊关税条约作废。 英国人随即进行了报复,对大明的茶叶、生丝和各种手工艺品开征高关税,贸易战的结果是让两国都损失颇重。于是都觉得有必要重新做回谈判桌前,进行有建设性的讨论了。 英国市场对大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大明市场对英国来说,也丢失不得。 随着欧洲的工业化,尤其是各国都不约而同的发展了本国的棉纺织业后,欧洲市场对英国的地位已经大大降低,从1860年开始,英国输往印度的棉布,就已经比输往欧洲大陆和美国的棉布总数还多一倍。对中国、日本、爪哇等地的输出额,也超过了对欧洲大陆输出额的60%。 而大明市场,则占了英国输入中国地区份额的一半,大明采取高关税排挤英国纺织品,会让英国棉纺织业遭受极大的损失。 而英国在是大明茶叶的最大进口过,进口的茶叶价值远超他们输入大明的纺织品价值,他们对大明茶叶征收高关税,大大影响了大明的出口。 大明茶叶出口总额已经达到了五百多万担,出口总值在六千到千万海关两之间徘徊,而英国占了其中的一半,大明进口英国纺织品才不过两千多万两,顺差接近一千万两。 无论怎么看,大明维持跟英国的茶棉互相免税贸易,对大明都是有利的。可是免税的英国纺织品,将大大的限制大明棉纺织工业的发展。 天年没有那么好的事,便宜都让你一头占尽,大明必须从中进行取舍。彻底放开英国棉纺品是不可能的,不对纺织品加以保护,在强大的英国棉纺织品面前,大明棉纺业毫无竞争力可言。可如果加强保护,英国在持续的打击大明茶叶的政策之下,印度的茶叶肯定会发展起来,最后反而是大明将彻底失去茶叶的垄断地位。 权衡利弊,进行多次讨论之后,大明政府内部达成一致,认为不对棉纺织工业进行任何保护是不利的,但如果过于保护而丧失茶叶市场,则又是得不偿失的,最后他们决定折衷,与英国商讨,互相限定一个较低的关税,大明建议双方对对方的商品征收百分之十五以下的关税为宜。 这已经比满清的值百抽五的协定关税高了三倍,可以对纺织工业提供一定的保护,同时大明政府认为,只要关税在百分之十五一下,大明的茶叶生产就能让印度茶叶毫无利润。 因为大明已经建立了庞大的茶园,成熟的机器制茶工业,包装产业,甚至拥有了一大批市场占有率极高的茶叶品牌,在这种整体性的优势面前,印度茶要从头做起,基本上没有可能抢夺大明茶的市场份额。 英国鉴于百分之十五的关税,已经是一个相对较低的税率了,相比于欧洲大陆而言,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他们接受了大明的建议,两国签订了新的通商条约,约定对对方商品最高不能征收超过百分之十五的关税,此条约适用于女王统治下的所有地区,包括印度、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殖民地。 大明可不想一个个殖民地去谈过去。 新商约通过之后,1882年已经到了年底,这一年世界主要国家的生产普遍开始下降,但是下降还不算太大,但经济危机的苗头已经出现。 大明的生产也受到了影响,主要是茶叶和生丝的出口,而且价格也大幅度下跌,一担茶叶均价跌倒了十七两。 生丝价格则大起大落,1877年是450两一包,去年跌倒了380两,一包生丝跌去了70两海关银,但今年年初开始反弹,一度又增长到了400两以上。 主要原因是最大的生丝出口地区中国也被蚕瘟侵袭,大明生丝刚刚恢复生产,江南生丝产量还在大副下降,根据大明工部的调查,江南生丝今年很可能只能达到四万包,其中大明治下的浙江地区,将生产其中的一半以上。 江南生丝产量这几年持续下降,从万包降低到前年的五万五千包,去年的五万包,今年更有可能跌倒四万包,这让一大群生丝投机商大举投入,囤积生丝,大幅抬高了价格。 这种投机行为如果基于对市场的了解上,倒也不失为一种理性的生意,可如果这种投机遭遇到经济危机的袭击,加上对市场信息的掌控出错,那就会带来灾难。 这个灾难让胡雪岩碰上了。[。。] ------------ 第六百七十七节 经商别学胡雪岩 后世流行一句话,当官要学曾国藩,经商要学胡雪岩。 这句话不知道误导了多少人,事实上,胡雪岩的经商之道,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诚然每一个成功者的身上,必然有某种促使他成功过的品质,但是人就有缺点,胡雪岩身上的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学胡雪岩会让无数人倾家荡产。 首先胡雪岩是一个官商,这一点绝大多数普通人是学不来的。 胡雪岩囤积生丝的事情,朱敬伦通过报纸看到了,报纸上说胡雪岩在做生丝霸盘。 所谓霸盘,就是庄家做市,只能是实力雄厚的大商人能做的。 胡雪岩算是这么一个大商人,他自幼进入钱庄学徒,掌柜无子,钱庄就都给了胡雪岩,这是胡雪岩发迹的起点。 之后胡雪岩继续经营钱庄,改名阜康钱庄,还经营着丝茶商号,即便太平军攻占江南,胡雪岩的生意也没有耽搁,反而日益做大,用了三十年时间,积累了几千万的财富,号称大清首富。 但在那个乱世,还能一步一步做大,显然胡雪岩的钱跟战争有关系,但凡跟战争有关系的钱财,一般都是带血的。 胡雪岩的资本积累,也是这么血淋淋的,因为他主要的生意对象,就是基层军官。 谈到胡雪岩的发迹史,谁都能提到王有龄,关于这俩人的结识,各种传闻都有,流传最广的是一个最富有戏剧性的说法,那就是当年王有龄穷困潦倒,还是学徒的胡雪岩冒险将钱庄的银子送给了胡雪岩五百两,让王有龄成功买官,胡雪岩却因为这件事而被钱庄开除,只能委身青楼给人倒夜壶为生,后来回到杭州当官,就大力提拔胡雪岩,帮他开办阜康钱庄。 但这只是戏剧,王有龄本身是官员人家的子弟,十七岁开始就跟着父亲宦游,后来依靠家里的路子买官,并且谋到了实缺,来到杭州做官,结果碰上太平军围城,王有龄召集杭州富商,要求募捐。钱庄老板不敢去,让胡雪岩代替他去开会,就这样胡雪岩认识了王有龄,并且向王有龄自告奋勇要求帮忙采买粮食、军械,等胡雪岩买来粮食后,杭州却被包围了,这时候展现胡雪岩勇气的时候大了,他大胆多次冲击太平军的包围圈,始终未能冲入杭州,十分的恼怒。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胡雪岩,大胆勇敢,敢于孤注一掷,而不是一个擅自盗取东家资金的学徒,一个做生意的,如果真有那种背景,生意是不可能做大的。胡雪岩的后人说,胡雪岩发家,主要是直接继承了一座钱庄,然后发展壮大。 而掌柜的为什么要将钱庄给胡雪岩呢,主要还是看重胡雪岩的人品和才干,胡雪岩当学徒的时候,就十分精明强干,帮掌柜讨回来大量的呆坏账,并且对账册之事一目了然,算数能力极强。 年轻、胆大,被掌柜视为心腹,有难事都找胡雪岩去办,连去跟官府交涉这样的事情,也让胡雪岩去,久而久之就让胡雪岩结识了相当大的人脉,比如王有龄就是这样认识的。 但老实说王有龄并没有帮上胡雪岩什么大忙,因为王有龄很快就战死杭州,可是胡雪岩冒死救援王有龄的事迹,让左宗棠十分欣赏,他认为这是一种侠气,在商人身上难能可贵,恰好左宗棠也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商人,为他做事,就用了胡雪岩。 左宗棠的赏识才是胡雪岩发迹的真正转机,而王有龄则是给胡雪岩提供了一个背景,一个展示自己品德的背景。 上有左宗棠支持,加上杭州被占,胡雪岩不得不来到上海发展,十里洋场给他提供了另一个舞台。他在这里经营丝茶、钱庄,慢慢发展了起来。但这种发展,要能积累到千万级别的财富,除非是晋商那样长达几代人的积累,或者十三行那样有国家保证下的垄断贸易。 胡雪岩一头都没占,凭什么在商人云集的上海占据一席之地呢? 主要还是依靠左宗棠的助力。左宗棠奉命攻打太平军占领的浙江,但是清廷的军饷却总是不及时。左宗棠筹集资金的渠道,就是胡雪岩。胡雪岩在上海长期以左宗棠的代理人身份行动,左宗棠在背后给予大力支持,胡雪岩则源源不断的给左宗棠送上军饷。 左宗棠在信中称赞,自从有胡雪岩帮办军饷,他就没有了军饷匮乏之虞。 胡雪岩凭什么能空手套白狼给左宗棠弄来军饷呢,其中一个最大的门路是倒卖军火,太平军在作战中,始终能够得到大量的步枪、大炮,除了洋人走私之外,另外一个来源,则是通过一些中国商人采购。而左宗棠是官军,军火买卖基本不受限制,胡雪岩就靠这种身份,一面从正规渠道拿到军火,转手高价售卖给太平军的渠道,从中赚取巨额差价,这些钱就用来补贴左宗棠的军费了。 至于胡雪岩从中抽取了多少佣金,左宗棠不过问,也没人会过问。 后来左宗棠攻入浙江,胡雪岩的生意做的更大了,这时候从倒卖军火转到了当铺钱庄。 胡雪岩的客户,大多数都是湘军、楚军的军官,因为有左宗棠、王有龄支持,很多军官都将军饷存放在胡雪岩的钱庄里,战争时期是军官发财的好时机,从曾国藩到左宗棠,軍队的军纪始终是一个问题,因此劫掠是很普遍的,劫掠所得都寸进了胡雪岩的钱庄,让他的资本丰厚不说,一旦那些军官战死,这笔钱就成了死账。 典当生意,则更加血腥。左宗棠軍队劫掠江浙一带,可不仅仅抢劫大户,民间从来都有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农民武装一般喜欢劫掠大户,官兵往往不分大小,平民也抢,胡雪岩当铺中经常会出现一般女子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各种首饰等物,听说楚军士兵连死于战火中的普通人身上的衣服都会扒下来,送到胡雪岩的当铺中变现。 这就是胡雪岩第二门带血的生意,相当于帮助楚军士兵销赃。这种销赃的规模之大,无法统计,因为战争中被軍队劫掠的百姓数以百万计,而战乱中,这种旧衣服之类的东西,虽然价格不高,但却更能被穷人接受。所谓薄利多销,恐怕还在钱庄的盈利之上。 通过倒卖军火,销售赃物,胡雪岩攫取了第一桶金。 当左宗棠剿灭了太平军在浙江的势力之后,胡雪岩在杭州重开了各项买卖,并且继续帮左宗棠帮办军饷。 后来明军占了浙江,也没有影响胡雪岩的生意,因为他依靠战争中的暴利,完成了原始积累,商业形态已经提升到了顶级商业领域,在上海囤积地产,经营丝茶贸易,开办钱庄,药厂。 明军带来的秩序,甚至更进一步让胡雪岩的生意变得稳定,丝茶生意的规模持续扩大,已经成了最顶级的一批丝茶商人。 胡雪岩脑子活,做生意没有条条框框约束,不像晋商那样保守,只会经营自己熟悉的业务,胡雪岩是什么能赚钱做什么。 在上海开办机器缫丝业显然是一个不错的买卖,胡雪岩去年开始杀入这个领域,投巨资在上海开办蚕丝厂,后世有资料声称胡雪岩投资两千万两,这显然是扯淡,整个江南的生丝也经不起这种规模的缫丝厂消耗,更何况投入这么巨大的蚕丝厂,熟练的工人从哪里来?根本不是一次性能开办的起立的。 但胡雪岩的蚕丝厂规模确实不小,很有他做生意的大开大合的气魄,这座蚕丝厂投入数百万两,采购全套的法国设备,原料不是蚕茧,而是生丝,这是一家再缫丝厂,所谓再缫,就是将农户手工,或者工厂机器缫制的生丝,进行括丝,将四角车丝复缫为六角括丝,适应西方最新式的大型织稠机器。 胡雪岩发现,这样的括丝不但更加匀称,减少了乱丝,废丝,价格提高三四成之多,而利润则能翻一番。 上海目前只有洋人在做这项业务,利润丰厚,他看中了这个机会,就大胆投入,重金雇佣法国技术人员,打算一举进入这个行业。 一边着手筹备蚕丝厂,一边着手垄断生丝,即是给自己的蚕丝厂囤积原料,也想做市,赚取暴利。 可惜历史上胡雪岩运气不好,刚刚赶上了世界经济危机爆发,上海金融市场崩溃,让他的资金链紧张,而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什么盛宣怀捣鬼,而是中法战争爆发,导致中国生丝市场失去最大的客户,生丝市场崩溃所致。 历史上,开进上海的法国軍舰敲响了胡雪岩末路的钟声,而现在,满清早就频于灭亡,哪里有胆子跟法国开战,可是满清不敢跟法国开战,大明呢? 大明会不会因为越南问题卷入战争,从而跟历史上一样,造成中国生丝市场崩溃呢? :。: ------------ 第六百七十八节 法越战争 越南人的悲惨历史,并没有因为大明的变数而改变,如果说有一点变化的话,那就是比历史上更紧张。 法国为什么要动对越南的战争,第一怪越南人,第二怪西方列强。 1873年,第二次法越战争后,法国在越南攫取了大量的特权,主要包括修建一条纵贯越南通往大明的铁路,以及在红河上的自由通商权力。 可是越南人并没有意愿,或许也没有能力保证法国人的特权,在越南修建的铁路,始终进展缓慢,当地政府有意无意的鼓动老百姓阻挠铁路施工,迫使法国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从西贡开始修路的打算,转而在法国地方势力薄弱的红河以北修建铁路,从河内港通往山西的铁矿区,最后进入大明领土。 但红河上的治安始终是一个大问题,越南人即不甘心看着法国人的轮船在红河上出没,也没能力阻挠流散在这一带的土匪武装对国王商旅的袭扰。 普法战争后,隐忍了十年的法国人,对越南政府越来越不满,尤其是对红河利益开拓的现状不满,就不宣而战,派兵进入河内,开始打算直接掌控越南北方了。 第二个刺激因素,则是西方列强在越南势力的扩张,让一直视越南为禁脔的法国感到了危机感。 越南是一口肥肉,这里气候条件良好,土地相对丰富,可开潜力巨大,之前法国虽然通过1873年的战争,迫使越南签订了第二次《西贡条约,进一步攫取了在越南的特权,可其他列强也希望能分一杯羹。 法国要对安南行使更广泛、更有干涉性的保护权,独占越南利益。别的国家提出了各式各样的抗议,英国人率先行动,迫使法国放弃了在越南独占的领事裁判权,德国马上跟进,也表示要在越南设置领事馆,行使领事裁判权,有菲律宾做基地,历史上多次图谋过越南的西班牙,在1879年开始跟越南政府接触,商谈新的通商条约。 北方的大明在越南闷声大财,在越南北方扩展的很厉害,几乎垄断了这里的煤铁开采权力。 这一系列国际外交局面,让法国政府担心丧失对越南的独占优势,于是开始寻求更进一步加强对越南的控制。 控制越南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希望借助越南的地理位置作为跳板,扩张在中国地区的利益,而越南天然水道跟云南相通,这对法国是一个巨大的优势,所以他们对红河的看重,非同一般。 英国的大不列颠之桥和大亚细亚铁路的修建,已经到了最后收官阶段,而法国却因为无法控制红河,而始终打不开通往云南的商道。 这一系列压力和拉力,最终促使法国下定决心维护在越南的特殊利益。 法国自身政治也生了变化,1875年跟德国的战争危机,让法国明白,他们还没有能力对抗德国,还需要隐忍,温和派领袖共和党的格里维上台,开始执行改善法德关系,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向海外扩展方向,俾斯麦主持的德国政府,对法国的战略给予了支持,一方面试图将法国的目光转移,另一方面也希望法国向海上扩张,能够让英法之间产生矛盾。 法国暂时解决了德国在背后的掣肘,向海外用兵的时机就成熟了,除了在非洲扩张殖民地外,最大的方向就是越南。 1879年1月1o日,法国海军殖民部长皮都奥写信授权法国交趾支那殖民地总督罗丰,为阮朝订立一个“在北圻建立保护制度的协定”。1o月1日,皮都奥的继任者游列居伯利写信给外交部长佛来西讷,赞同前任提出的政策,并指出,外交谈判已经无济于事,军事干预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1879年6月8日,法国驻海防领事土尔克对一群法国传教士公开叫嚣:“法国必须占据北圻,……因为它是一个理想的军事基地,由于有了这个基地,一旦欧洲各强国企图瓜分中国时,我们将是一些最先在中国腹地的人。” 民间层面,法国的工业展虽然落后于英、美、德三国,但是银行资本却高度的集中,资本输出居世界第二位,仅次于英国。1869-188o年,法国的国外投资从1oo亿法郎增加到了15o亿法郎,是给德国赔款的三倍。1875年建立的东方汇理银行逐渐垄断了越南的财政金融,依靠高利贷性质的盘剥,每年获利颇丰,行的货币成为越南境内的流通货币。 从高层政治家,海军、殖民部门,外交官,甚至包括宗教和民间资本,都形成了独占越南的一致态度。政治、经济、军事和宗教等利益集团的推动,列强各国进入越南争夺权益的压力,还有越南人让人恼火的抵制,让法国再次动对越战争,已经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去年春天,法国交趾支那殖民地,从西贡出动6oo人的軍队,从海路进入红河,占领了越南河内,一年多时间,法国先后占领了红河三角洲大多数战略要地,将红河流域牢牢控制在手里。 这就是历史上的第三次法越战争。 对这场战争,大明的态度是抗议。 大明一边拿出1874年跟法国达成的协议,当时大明不再坚持在越北维持治安的要求,但在关乎国家安全的情况下,大明保留采取实际行动的权力。 以此为依据,大明要求法国殖民政府,立刻结束对红河地区的占领。 当年,大明跟越南签订的条约规定,大明也拥有在红河上自由通航的权力,这一点上是跟法国对等的。法国始终无法利用这条航道,不代表大明无法利用,红河一带的土匪武装,主要就是来自大明境内的农民武装,最大的一只就是黑旗军。显然大明的商人有办法跟这些武装建立关系,从而平安的在红河上穿行。 现在法国侵犯红河流域,还影响了大明的商业利益,这股商业利益背后的势力,马上就在国内掀起反对法国的舆论,在报纸上表文章,要求政府出面保护国民的利益。 法国对大明提出的要求,进行了拖延和敷衍,他们一边保证不会影响大明的利益,一边却持续稳固控制,建立要塞,驻扎士兵,派遣武装力量打击黑旗军等阻碍法国控制红河航道的武装割据势力。 大明另一边,则紧急跟英国磋商。 1873年大明跟法国在越北紧张对峙,战争一触即的时候,英国因为担心法国被越南牵制太多的力量,而让德国继续占领法国国土的英国,造成欧洲大6平衡被打破,英国为了维护大6平衡的最大外交政策,当时积极调停明法争端。 英国向大明作出承诺,不支持任何国家,在越南北部,尤其是红河以北靠近大明边境地区采取军事行动,否则英国将完全支持大明在这一地区的行动。 因为当时英国做出了承诺,大明才表示愿意向法国妥协,现在法国率先违背了协议,大明要求英国履行承诺,支持大明向法国施压。 在拓展越南利益问题上,英国也是有野心的,否则他们不会第一个压迫法国接受英国在越南的领事裁判权,但出于扶持法国制衡德国的考虑,英国又不愿意直接跟法国冲突。 所以历史上默认了法国吞并越南,可是现在卷入了一个大明,英国当年还向大明做出过承诺,另外法国一旦控制了越南,势必以越南为跳板,跟英国争夺在中国西南地区的利益,从长远考虑,英国并不希望法国占领越南北部。 英国人出于对承诺的尊重也好,出于限制法国也好,总之他们按照大明的要求,向法国去了照会,希望法国克制在越北的行动,以免刺激到大明国,引起该地区的冲突。 法国对英国的照会表示了尊重,但同样局限于口头上,普法战争十年后,法国的军事实力已经基本恢复,虽然总体国力上已经落后于德国,可是法国还真的不把大明当回事。 因为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实力上,法国都认为自己拥有绝对的优势,并不把体量更大的大明放在眼里,因为大明说到底只是一个东方国家。 历史上法国对满清采取的态度就足以证明,他们根本就没有被满清庞大的人口所吓到,法国軍舰开战之初,就敢大摇大摆的闯入上海,后来直接进入马尾,摧毁南洋舰队等等都展现的对自己军事力量的绝对自信。 战争之中,法国政府的战略始终都是想占领满清几处港口,逼迫满清屈服,还要求满清支付巨额赔偿,他们将满清还看作是鴉片战争时期的满清,结果激起了满清朝堂的愤怒,将通过镇压太平天国和陕甘回乱、收复新疆等战争锻炼出来的軍队派去了越南,跟法国在6地上打的难分难解,最后法国政府垮台,也不提赔偿了。 现在他们面对大明,虽然很清楚大明的实力比满清强得多,但当年他们战胜满清太同意了,没怎么费劲就打到了北亰,一次对比,都是相同的民族,大明能强到哪里去? 以前是法国自己被德国占领,没有能力抽调力量跟大明在越南争夺,现在法国的軍事力量已经恢复,根本就不用考虑大明的态度。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法国虽然有一些专业的外交官,能够较为客观公正的看待大明通过学习西方建立的军事力量,但他们自己也无法摆脱白人至上的观念,认为虽然大明有进步,但肯定比不过法国。外交官的判断,影响了法国政府的判断。 在民间,则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战争舆论,法兰西人民已经无法容忍法国政府的任何软弱了,他们不能看到伟大的法兰西又一次在越南北方愚蠢的东方国家大明的阻挠下,放弃占领越南的计划。 相比专业的外交官,法国人民的判断就更倾向于感性,在西方崛起的历史上,白人还从来没有在那一场战争中输给过其他种族,这种历史的证据,让人无法相信黄种人还可以抗衡白人。 就像日俄战争时期,几乎所有的军事理论家都不看好日本,不认为日本能在一场全面战争中战胜一个白人国家,哪怕日本的士兵训练更好,战斗准备更细致,但没人能看到这些。甚至就连日本人自己,都始终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明治天皇在战前多次想要给沙皇电报示弱,希望能够和平。 这时候法国的利益集团还不断在后面推波助澜,把法国人民的激愤彻底鼓舞了起来,各种抗议行动不断,让法国政府的政治选择余地很小。 军事上的误判,加上没有政治外交的伸缩空间,让法国政府处理冲突的举措非常失败,不断的将冲突向战争的边缘推动。 但大明也还没有采取实际行动,一方面大明的文官集团也跟日俄战争前的日本人一样,对与白人战争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甚至大多数人还认为战败的可能性更高,因为账面上的实力,法国明显强于大明。 法国的动员体系更完善,法国的经济实力更雄厚,法国的海军力量更强大。 所以大明的文官政府显得很谨慎,一直都在通过外交途径解决冲突,寄希望于英国的调停。 但大明政府的退缩空间也不大,因为越北地区现在供应了大明全部的铁矿,百分之十的煤矿,工业时代没有煤铁怎么展? 因此越北地区相当于是大明经济的生命线,接受法国占领越北就等于容忍法国掐断大明的生命线,至少也是让大明的生命线握在法国手里,今后不得不仰法国人的鼻息生存。 可是大明直接介入战争,还需要一个足够强烈的刺激,这个刺激法国人很快就提供了,法国軍队愚蠢的登6了鸿基,占领了这个大明煤炭供应地。 大明这次出了最强硬的回应,一边抗议,一边再次派兵进入越南,试图逼迫法军撤出鸿基,而法军则寸步不让,在煤矿区构筑工事,战争一触即,不过目前,大明还想要一杆极其正义的大旗。 ------------ 第六百七十九节 越南乱局 越南人真是走了背字,法国人再次对越南发动侵略,他们的老国王就死了,很有可能老国王就是因为受到内忧外患的刺激,才一命呜呼的。 1883年7月,就在法国在越北地区,跟大明冲突日益加剧的时候,执政三十七年的越南国王,他们本国自称皇帝的嗣德帝阮福时死了。 阮福时算是越南后期最倒霉的皇帝了,地位类似于满清的咸丰,摊上烂摊子了,人力已经无力回天。他在位期间,法国以保护传教士和天主教徒的名义,占领西贡(嘉定)、边和、美荻、永隆诸省,1862年越法签订壬戌条约(第一次西贡条约),越南割让边和、嘉定、定祥三省及昆仑岛,赔款2千万,允许天主教传播。法国控制越南南部。几乎所有的坏事都让他摊上了。 而就在他继位八年前,他爷爷明命皇帝还有越南的乾隆之称,在位期间开拓进取,通过修建运河,彻底政府了湄公河三角洲地区,将越南国土向南扩展到大海。 结果熬了阮福时,时局就急转直下,更悲催的是,他当了三十七年皇帝,硬是生不出一个继承人。结果他一死,在内忧外困的情况下,倒霉催的越南王室还爆发了权力斗争,短短两年内五个皇帝相继继位。 先是他侄子侄育德帝阮福膺禛继位,三天后被人毒死。他弟弟协和帝阮福升继位,四个月后被毒杀。他侄子建福帝阮福昊继位,半年后驾崩。之后咸宜帝阮福明继位,倒是没有横死,却为了抗法流落荒山。法国人扶持同庆帝阮福昪即位,这才勉强做了四年,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死去。 这一系列的国王横死,基本上不可能是正常死亡,因为大都数都是壮年驾崩,尽管没有明确死因,但大多数是自己内部倾轧而死,还有被法国人弄死的嫌疑也不小。 由于内斗不断,所以历史上还出现了一个怪现象,那就是满清因为越南求救,最终决定跟法国开战,但是战争爆发后,越南连番换皇帝的小朝廷却突然宣布中立,他们的理由是,“我国介乎两大,于清则千年藩服,义不容绝;而于法则远水近火,势不容己,莫如中立,以俟两国进止”。 此时在位的,正是历史上四个月就被杀的阮福升。 时间到了8月,法国远征军4000多人分兵两路,一路沿红河进攻上游的黑旗军,一路由海上进攻越南首都顺化。进攻黑旗军的法军,屡遭黑旗军和越南军民痛击损失惨重。从海上进攻越南首都顺化的一支分舰队,于20日占领保护首都的屏障顺安要塞。 朝廷派协办大学士陈廷肃、吏部尚书阮仲合在顺化与法军签订《法越新订和约》,史称第一次顺化条约。 越南承认并接受法国的保护权,越南的外交事务,包括与中国的关系,由法国掌管;平顺省并入南圻法国直辖殖民地;法军永久占领横山山脉和顺安海口;法国派驻扎官(越南称公使)驻北圻各省,监察越吏;广南的岘港和富安的春台开放为各国通商口岸。 这一条约的签订,让越南阮朝的疆域,被限定在南至庆和省、北至横山之间的中圻地区,完全丧失了南圻和北圻,国土面积缩减三分之二,而且最为富饶的红河三角洲和湄公河三角洲都被法国剥夺。 这个条约的签订,让大明陷入被动之中,因为越南在法理上成为法国的保护国了。 而越北说到底在法理上是属于越南的领土,现在法国有权力主张他们在这一地区的利益了,他们不但拒绝从鸿基撤军,而且要求大明即刻撤军。 虽然说法国人取得的这种法理性让人难以接受,太过野蛮,但他毕竟取得了外交优势,而且越南小朝廷开始发出命令,要求各地軍队停止抗法。 越南内部的古怪情况,让大明政府感到不解,立刻着手调查内部情况。 这段时间,大明已经开始进行战争准备了,所有军官的休假取消,将分散在世界各国的少壮派军官召回国内,虽然这些人对文官政府有威胁,但真要打仗的话,还是这批军官的经验最丰富。 另一方面,则持续进行外交努力,一旦战争爆发,大明不希望法国有任何盟友。所以大明的领事们,频繁活跃在西方各国的外交部门,其实主要是争取英国支持,至于其他国家,主要是希望得到他们道义上的支持,让法国陷入不利的国际舆论。 另一方面,紧急加强军事力量,陆军虽然还没有进行动员,但常备兵力三十万人,也足足应付法国增调到越南的一万兵力,关键问题在海军上。 此时法国海军排名世界第二,而大明海军规模虽然号称亚洲第一,但在法国人面前,还不够看。 除了将海军集结于珠江口,岸防部队立刻进入炮台阵地加紧演习,保护大明就靠这些炮台了。 虽然政府一直在行动着,但好像文官政府始终没有下定开战的决心,他们无法预料一旦战争开始,会如何收场,拔剑容易入鞘难,李提摩太对孙中山说的一句话很有哲理,拔剑者必死于剑下。 大明可以向法国发起这场挑战,可要如何结束,就不是大明说了算了。结束战争,是胜利者的特权,到时候法国会任何对待大明,大明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会不会毁于一旦,这些都是文官政府顾虑的问题。 所以文官政府主导的外交活动,一方面是在为战争赢得最佳的外部环境,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希望能够通过外交手段使法国妥协。如果法国愿意将越南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也就不用打这场仗了。甚至只要法国做出一定的让步,比如继续允许大明开发越北的矿产,大明也不至于非要保越南。 可惜事与愿违,法国人似乎看到了文官政府的软弱,不但寸步不让,还步步紧逼。 陈芝廷不够坚强的缺点再次暴露,他带着万分忐忑再次向朱敬伦求助。 ------------ 第六百八十节 能战方能谈 “你我君臣很久没见了吧?” 朱敬伦的沉稳模样让陈芝廷感到踏实,朱敬伦的话却又让陈芝廷感到羞愧。 大明官僚集团的独立意志,最后还是会体现为相权跟皇权的博弈上。 自从文官集团们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自如的应付大变革时期的政治局面,他们也就越来越倾向于排斥其他方向的掣肘,哪怕是皇帝的态度,他们也觉得不如以前那么圣明了。 陈芝廷并没有跟皇帝对抗的初衷,他每一次跟皇帝不同的政见,自认为都是秉持公心,绝没有半分私利在里面。 可是人心是敏感的,在驳回了几次皇帝的态度之后,皇帝更加不问政事,文官政府的权力更加独立,可是陈芝廷也不知不觉的疏远了跟皇帝的距离,已经很久没有以前那种刻意找机会向皇帝汇报的行为。 今天再次感受到压力,感受到作为臣子无法承担的压力,他再次想起了这个皇帝,但又突然为自己目无君上的行为感到愧疚,这不是臣子的本分。他并不知道,这就是政治,会让最亲的人不由自主的改变,还认为自己做的绝对正确,权力的毒药他才刚刚品尝到一点味道而已。 看到陈芝廷的局促,朱敬伦摆摆手: “坐下,坐下说!” 陈芝廷这才坐在朱敬伦旁边,侍女端来一杯浓茶后,悄然退出朱敬伦的房,从外面关上了门。 陈芝廷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向朱敬伦做了汇报。最后请示朱敬伦的意见。 “这么说现在越南政局被阮文祥这个权臣把持着?” 大明在越南顺化的探子无孔不入,同文同种不是说着玩的,越南已经有一批跟大明亲厚的官员了,这些人将越南的朝政合盘托出,并且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阮文祥这个人是贫农出身,而且家庭背景并不好,他父亲曾经参与过反对越南阮朝的农民起义,他虽然没有被株连,但是却被禁止参加科举。 后来不知道怎么得到了嗣德帝阮福时的赏识,在阮福时的暗中帮助下,获得了科举的资格,而且考中了科举,入朝为官。因为有皇帝的支持,一路平步青云,四年后就当上了越南的刑部尚。 之后在1873年跟法国的谈判中,立下了大功,从法国手里讨回了被占领的河内。然后更加得到嗣德帝的信任,嗣德帝死前,将他委任为辅政大臣。 “也不尽然是权臣主政,尚有阮氏之母,及二妃同持政事。不过传闻阮文祥与遗妃学妃有暧昧关系。” 竟然还有一些花边新闻。嗣德帝死后,他母亲范氏姮还活着,育德帝即位后,封为慈裕太后,嗣德帝留下的两个妃子庄懿、学妃,对朝政也有很大影响力,这三个女人合称三宫。 越南官场传言,阮文祥与学妃有染,合谋害死了育德帝。因为育德帝是嗣德帝生前收养的三个养子中的长子,可是三宫并不喜欢这个育德帝,所以合谋杀了他,育德帝在位仅三天就暴毙,甚至连年号都还没定。 育德帝死后,阮文祥等人拥立了育德帝的弟弟,协和帝继位。可协和帝阮福升不想步他哥哥的后尘,被权臣和后宫所控制,于是暗中勾结法国人,利用法国势力对抗权臣们。历史上他在位只有四个月,就被毒杀,就是为此故。 “权臣乱政,后宫干政,此亡国之象啊!” 朱敬伦叹了口气。 陈芝廷叹道:“当真不当人子,辅臣皆是乱臣,宫妃皆是牝鸡!” 朱敬伦感觉越南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此时插手进去,落不了什么好,还是等他们内部倾轧出一个结果再说,不管是权臣赢了,还是国王胜了,越南必须博弈出一个稳定的朝堂,才能有所作为。 所以朱敬伦建议:“越南的事情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加紧备战!” 陈芝廷犹豫了下:“陛下,除了开战,还有其他办法吗?” 朱敬伦道:“备战未必就要开战,但必须立足于能战,能战方能谈啊。” 其实战争,也不是朱敬伦的第一选择,经济危机刚刚袭来,大明还是初级工业化国家,百废待兴,严重缺乏资本,这一仗打下去,可就又是几年的积累,政府债务必定再次增加。 如果能谈判解决,也不是不能接受,历史上法国就跟清政府谈过瓜分越南的协议,将红河以北让给满清,可是这份协议后来法国议会不同意,满清朝堂也认为瓜分属国不义,没有接受,于是双方失去了最后一次和平的机会。 可是到现在为止,法国人竟然都没打算跟大明谈,这让朱敬伦百思不得其解,大明应该比历史上的满清强大啊,怎么法国人反而更强硬。 “占领鸿基的法军是什么情况?” 朱敬伦询问跟大明对峙最前线的敌人情况。 陈芝廷报告道:“收到最新的消息,听说是一个东京矿物公司力促法军占领这里。” 还有资本家的事情,朱敬伦不由好奇:“这家公司什么来头?” 陈芝廷道:“找人在法国查了一下,不是什么好公司,是一群投机商建的,叫什么东京(北圻)矿务公司,大把向法国政客们无偿赠送股票,想垄断越南的矿产。” 这就清楚了,越南现在的矿产,最有利可图的,就是鸿基的煤矿。历史上,法国其实一直到90年代才开始对在越南开矿有兴趣,因为煤矿在这个年代可不算什么稀缺物,连日本都大量出口煤矿呢,所以90年代之前,开发矿产根本无利可图。 但大明工业的飞速发展,改变了这一情况,大明大批进口鸿基的煤炭,如果法国能够取得这座矿,不但能赚取丰厚的利润,还能够极大的平衡个大明的贸易,能够抵消大明生丝出口法国带来的逆差。 看来越北的矿产,对于法国的意义,相当于印度鴉片对于英国的意义啊。 朱敬伦明白法国人不可能让大明占领红河以北的土地了,那么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全力备战吧!” 朱敬伦叹道。 陈芝廷说道:“已经在准备了。” 朱敬伦摇摇头:“还不够!” 陈芝廷皱眉:“请陛下明示。” 朱敬伦叹道:“下令造军舰吧!” ------------ 第六百八十节 备战 法国海军世界第二的地位,那绝对不是吹嘘出来的,他们拥有38艘铁甲舰、9艘岸防铁甲舰、50艘巡洋舰、炮舰和60艘鱼雷艇,总吨位达五十万吨。而且士兵训练有素,拥有丰富的在殖民地的作战经验。普法战争时期,虽然陆军一败涂地,但法国海军却从始至终封锁着德国海岸,占尽了优势。 相比而言,大明海军主力铁甲舰只有四艘,二等铁甲舰八艘,装甲巡洋舰二十艘,总吨位十万吨。这些年陷于财政困难而无法扩充海军军备,在海军兵力山,处于绝对劣势。因此一旦开战,此战将以陆战为主,海战立足于防守。 如果想要真正让法国感觉到压力,让他们感到切身的危机感,那就必须在海军上,能够跟法国一较长短。否则这只是一场殖民地战争罢了,对法国本土没有任何损益,他们胜则扩张殖民地,败了不过是放弃罢了,于法国本土没有任何威胁。而大明胜利了,不过是保住了越南,如果败了还可能被法军侵入领土。因此由于海军上的差距,两国目前的战略态势是不对等的。 所以作为让大明“能战”的战略考量,此时必须紧急建造军舰,哪怕就是赶不上打仗,可对于法国人的威慑作用肯定是有的。 因此朱敬伦建议,增加海军临时预算,对海军进行紧急拨款,下令修建十艘一等铁甲舰,二十艘二等铁甲舰,将大明海军铁甲舰的数量跟法国看齐。大明这几年发展起来的造船业,有能力为修建军舰提供技术支持。 “可是这经费从何筹措啊?” 陈芝廷忧虑道,救灾行动,让官府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而大明政府不愿意借外债,所以这几年节衣缩食在清偿外债,变卖铁路公司还债之后,又连续两年偿还了一亿大明两,现在积欠的外债已经下降到八亿大明两,折合十亿海关两。 但主要欠的是内债,内债不但没有减少,还从五亿海关两增加到了八亿海关两,折合六亿大明两,而所欠外债,其实只剩下两亿大明两了。 只是大明政府采取发内债还外债的做法,从大明经济体中抽走了太多的硬通货,已经到了金融体系能够承受的极限,在发行大笔债务,恐怕影响到货币的稳定。 “向英国借钱吧!” 朱敬伦建议道。 陈芝廷是不想借外债的,原因跟日本政府的担心一样,看到许多国家因为欠下英法等国的阎王债,而被列强控制的结果,所以对外债避之惟恐不及。 “非得发外债吗?” 陈芝廷叹息道。 朱敬伦笑道:“这不仅仅是借钱这么简单。如果能从英国借到钱,借到钱的越多,英国就越得支持我们,这是有政治上的好处的。” 美国之所以参加一战,不就是因为英法欠美国的钱太多了吗,如果英法战败,美国也得破产的情况下,美国没有选择。 如果能从英国借到钱,这本身就是外交胜利,如果能够借到足够影响英国政府态度的数额,就上升到了政治胜利。 趁着现在英国在态度上还是支持大明的,在向他们许诺高息,未必不能从英国借到钱,一旦英国顶着法国的压力,允许大明在伦敦市场上融资的话,那么之后他们就不得不慢慢偏向大明一边,至少不会帮助法国。 陈芝廷点了点头:“可以跟英国人谈一谈。不知借多少为宜?” 朱敬伦道:“多多益善!” 陈芝廷心中还是不想借钱,这不是面子的问题,用税收做抵押借钱的后患太大。这几年节衣缩食,才将将还了一半,而且各行各业都提高了税收,如今市面不景气,民间早已是怨声载道,在借钱,如何还,在加税,岂不是暴政了。 他回到尚书省彻夜未眠,第二日找户部尚书商议此事,户部尚书张敬修也不主张借款,而且认定,法军入越不过万余,皇帝想要借款大造军舰,怕是皇帝过于忧虑了,大明与越南陆路相接,决战当在陆上,而不在海上,皇帝却要造军舰,岂不是缘木求鱼。 张敬修认为,只动用陆军的话,不需要借洋款。 陈芝廷觉得不无道理,又找兵部尚书罗惇衍,罗惇衍也认为决战当在陆上,此时国库空虚,且大战在即,若不能保持和局,也必然要在陆上与法人争锋,打造军舰确实不是时候,而且罗惇衍担心,即便短期内打造了军舰,也未必能形成战斗力,未必能成军,之后空留一批铁船,用之,则保养、维护之费用巨大,不用任由其腐朽,那造来何用? 陈芝廷与多人商议之后,还是认定不应该借款,但当面驳回皇帝的意见,让他很难受。 所幸就来了个久拖不决。 一晃都十月份了,朱敬伦这里奇怪,陈芝廷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借不借的到钱,也总得交代一下啊。 不能从英国借钱,光得到英国人一些模棱两可的口头支持,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于是他只能再次找来陈芝廷,一问之下,陈芝廷顾左右而言其他,又是各种说辞,竟然根本就没跟英国接触。 朱敬伦不动声色,也不在劝说,就此不提此事。 这时候文鸢等人已经回国,文鸢是第一个回国的,他身在日本,这几年仔仔细细研究了日本的军事政治,对日本人的多项政策褒奖有加,而日本人将一手改革了大明陆军的文鸢称作大明陆军之父,不但没有以为文鸢带兵攻克过长崎而对他有什么仇恨,反而极为恭敬,文鸢在日本倒是如鱼得水,乐不思蜀。 在德国感染了军国主义思想的文鸢,在日本这个军国主义国家当然觉得舒服,这没什么奇怪的。 陈济世从俄国回来了,对俄国的野心极为担忧,俄国国内充斥着一种东进的呼声,俄国军官中不少人当面在陈济世面前大肆谈论,认为蒙古、满洲和新疆,自古以来就不属于中国的传统领土,而是西伯利亚等地游牧民的领导,沙皇是喀山汗国、阿斯塔拉罕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草原国家的君主,法理上更有权力继承新疆、蒙古、满洲之地,更有义务去保护哪里的牧民。 陈济世推断,俄国迟早要东进南下,左宗棠陈兵陕甘,牵制回疆,让沙俄有所顾忌,看一旦沙俄加强了对中亚的控制,必然要进兵新疆,而在恰克图铁路上,与满清多有争执,早晚会以此生事。 态度最重要的是从法国回来的张开山,他认为法国吞并越南的野心已经不可遏止,除非能给予法国当头痛击,否则绝对无法打消法国的野心。至于军事行动的规模,张开山推断恐怕会是一场举国之战。 大明要打赢法国,绝非易事,法国的军事实力恢复的很快,全面战争之下,法国能动员兵力超过百万,大明要想阻挠法国,就必须跟法国打一场百万级别的大战。 朱敬伦先后召集军官听取汇报的情况,让大明政坛变得有些诡异,文官们突然低调了起来。 因为朱敬伦已经很久没有直接跟軍队产生过联系了。兵事全托付于兵部,现在皇帝突然召见归国军官,而且这批军官之前还是被文官政府调走的,大家都知道是文臣在打压他们,现在皇帝直接见他们,这到底是什么心思? 朱敬伦无暇理会官场的尔虞我诈,他是皇帝,皇权时代他占有绝对的位置优势,慈禧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压制的奕欣,李鸿章,曾国藩等人都翻不了身,更何况朱敬伦呢,他的位置让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需要去考虑别人的态度,都是别人考虑他的态度。 所以接见过陆军军官之后,他又接见了海军军官,要求海军也必须加强戒备,不能有任何松懈,并且要他们考虑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充军备并形成战斗力。 朱敬伦从没有说过他要如何如何,但总会有人能猜到他想要如何如何。 赫德很快就求见朱敬伦,他向朱敬伦谏言,说目前大明的军备情况,如果对上欧洲一流强国,怕是会措手不及,赫德建议与法国和解。 朱敬伦表示道,如果法国人要将大明排挤出越南,这已经突破了大明能够接受的底线。赫德又建议,如果这一仗必须打的话,大明就必须成倍的增强目前的力量。 赫德建议将陆军的规模翻一倍,常备军扩大到六十万,后备兵力扩大到一百四十万,这样一旦开战就能有两百万军队可以动用。另一方面,海军也必须进行扩充。 朱敬伦将陈芝廷强调的那一套困难,又跟赫德说了一遍,赫德建议向英国借款。朱敬伦担心英国会受法国影响,而不会允许大明在英国借款。 赫德请命他来负责此事,一定能帮大明借到足够扩充兵力的资金,同时他希望,在大明做好准备之前,切不可贸然与法国开战。 朱敬伦知道,蛰伏了这么多年后,赫德终于按捺不住了。 ------------ 第六百八十一节 整顿上海经济 赫德的建议,几乎每一条都是朱敬伦跟陈芝廷讨论后,被陈芝廷付之高阁的建议。? ? ???.re` 如果说都是赫德自己想到的,朱敬伦绝对不信,赫德显然已经打听清楚了朱敬伦想要的东西,才里求见的,并且打着提建议的旗号,最后突然请命,要说一切都是临时起意,恐怕就把赫德想简单了。 朱敬伦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惊讶的不是赫德如此煞费苦心,而是赫德竟然有能力将大明皇帝跟丞相之间的谈话摸得如此清楚,这大明还有什么秘密是赫德不知道的,赫德知道的事情,不敢保证英国不知道。 赫德在大明官场的能量,比朱敬伦想象的还要深。 可是赫德这几年一直都和低调,突然跳了出来,完全顺服皇帝的心意,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会让他得罪文官集团,除非他已经有把握能够向陈芝廷集团挑战了。 赫德帮助皇权压制官僚集团,那么他想得到的,必然不会是小利。 朱敬伦早就知道赫德所图甚大,现在赫德跳出来,必然是觉得他上位的时机成熟了。 正好朱敬伦此时需要安抚住英国,赫德这个英国人的身份,或许是到用一用的时候了。 朱敬伦马上同意,由赫德出面,找英国资本商讨借款事宜,并且顺道以大明赴欧全权公使的身份,去访问英国,期间关于借债、外交事宜,赫德可全权负责。 赫德很快就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团队,启程出发前往欧洲,他们才行不但要个英国接触,还要跟其他国家接触,甚至包括法国,算是缓兵之计吧,不但要争取英国等国的支持,还要尽可能稳住法国。 国内海军预算计划已经出了草案,要让海军可以与法国并驾齐驱,需要制造至少三十艘铁甲舰,均价以一百万两计算,就得三千万大明两。另外还有小型辅助战舰,比如鱼雷艇等这几年出现的新式军舰,加上训练的预算,至少在五千万大明两以上。 另外一旦跟法国爆发全面战争,主要战场肯定是在陆地上,因此陆军更要加强军备,所需费用不能比海军少。 因此大明为这一战,至少要筹措一亿两军费,这还只是筹备阶段的费用,一旦开战,那花出去的军费更是如流水一样。 所以朱敬伦指令赫德,要他至少要在英国筹措到一亿英镑,英镑含金量7.32238克纯金,大明两含金量是3.125克纯金,一亿英镑相当于两亿三千多万明两,足以应付扩军备战,至于后续所需资金,则会继续发行债券,一次性借到所有钱,那成本太高。 赫德最大的使命,是向英国借到钱,并得到之后继续融资的保证,而不在于一次性借到多少钱。 赫德走后,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 法国在越南的军事行动持续进行,当然,他们不是跟越军打,而是跟不服法国的地方武装力量打。 重点是红河上游,盘踞在老街一带,垦荒经营的黑旗军。 黑旗军在刘永福的带领下,采取了与越南官府合作的态度,帮助越南官府镇压了扬言要夺取越南天下的李扬才武装,镇压盘踞在红河以南十洲地区的黄崇英黄旗军武装,然后黑旗军取而代之,成为了越南北圻地区,最强大的农民军武装力量,甚至是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就是越南军队也无法跟他正面交锋。 由于黑旗军采取了跟越南政府合作的态度,越南政府则允许他们在越南红河三角洲地区合法居留,并许可黑旗军在保胜一带设卡收税。 黑旗军有了稳定的生活之后,士兵、军官都纷纷回家将老婆孩子接到越南生活,成为了盘踞在越南北方的半独立武装移民。 而且黑旗军在红河流域立足后,许多同乡都来投奔他,“钦州防城一带的穷人自己筹路费背包袱千里跋涉到越南去找刘永福”,而刘永福为了扩大实力,不但收留这些人,还资助他们开垦土地,这些人只知刘永福,不知越南官府,平时耕种,战时为兵,相当于成了刘永福手下屯垦的屯兵。 以这些为了保护自己土地而愿意跟任何人死战的穷苦农民为臂助,刘永福的黑旗军成了抗击法军的最大武装力量。 今年四月多,法国殖民地海军司令李维业率法军四百余人进犯河内城西怀德府的纸桥,刘永福指挥黑旗军在纸桥西侧关帝庙设伏,经三小时激战,打死打伤法军约二百人,李维业丧命,法军大败。 刘永福因战功卓着被越南政府提升为三宣正提督,也成了法军的眼中钉,虽然越南小朝廷向法国投降,签订了城下之盟,但是越南地方势力并不服从,越南北圻总督就极为支持黑旗军抗法。 法国则不断向红河流域增兵,为了避免提前跟大明交恶,他们在红河以北保持了克制,而在河南等地步步推进,挤压黑旗军的生存空间。黑旗军虽然依靠熟悉地形的有利条件层层阻击,但是依然处于不利地位,不得不不断后退,且伤亡惨重。 可法军要想在山连山的山区地带,彻底剿灭黑旗军这种武装力量也不容易,而且当地可不止一只黑旗军,根据情报现实,活跃在越北地区的天地会武装一共有153股,当然多数都是小股武装,盘踞在山区谷地,但也有能跟黑旗军抗衡的武装力量,比如黄崇英死后继承了他余部的叶成林,依然掌握着从保胜到河内一带十洲地区的实际权力。 所以法国人的“扫荡”没有几年时间,是不可能成功的。 作为拖延法军的战术之一,大明开始跟这些天地会武装沟通,暗中送给了他们大量的军事装备,让他们可以对法国人造成更大的威胁,进一步延缓法国向红河上游进兵的步伐。 11月底,越南朝堂上突然再次传来变故,年仅三十八岁的协和帝阮福升突然暴毙,传闻被阮文祥勾结三宫的学妃将其毒杀。协和帝死后,他的侄子,年仅十五岁的建福帝阮福昊继位。 由于这次朝政变故,据说法国人很不高兴,因为协和帝是亲法的。阮文祥毒死了协和帝也就得罪了法国人,因此越南朝堂上开始出现了抗法的声音。一大批对法国不断蚕食越南感到愤怒的官员,暗中促动抗法运动。 这一年来,不但外交局势不稳,民间经济也波动颇大,经济高涨期间,大明资本大肆扩张,生丝业的资本额比过去扩张了一倍,使用整齐动力的缫丝工厂达到了五千家,茶厂扩张了百分之五十,生产了800多万担茶叶,用来出口的就有500多万担。 结果经济危机袭来,上千家缫丝工厂顷刻间倒闭,茶叶生产下降了三成,显然大明第一次资本主义式的生产过剩工业危机,在这两个最成熟的产业中爆发了。 政府努力救助,但无济于事,波及面太广,政府财政困难,而且要全力对抗金融秩序崩溃的危机,只能接受了这些经营不善的工厂的倒闭申请。 不过在其他方面,受到的影响就要小一些,棉纺织业甚至还逆市增长,继续扩大投资生产和销售额,铁路打开的中国内陆市场的力量不断涌现。 尽管内地经济落后,还以手工工业为主,但当连贵州这种不产棉花的地方,都开始出现手工织布作坊的时候,意味着大明机器棉纱的市场前景非常广阔。 不过此时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反而经济最困难,大明国内好歹还有一个央行在稳定金融秩序,满清的金融秩序几乎要完全崩溃了。 不过满清也没建立过什么完善的金融秩序,而是任由民间自然发展,采用的还是古典的银本位制,任何人都有权力铸造银锭,也没有统一的标准,有的银号铸造马蹄银,有的铸造船型银锭,有的铸造银条,不一而足。 纸币也有,外资银行的纸币在各个口岸大肆流通,但最大的纸钞性质的货币,还是钱庄发行的庄票。 可是勐然从农业社会进入了一个世界资本体系中,钱庄这种中国内部诞生出来的金融机构,还没有经受过现代资本风波的洗礼,因此还没有形成良好的风险控制体系,资本积累也不够,大多钱庄资本金只有区区几万两,就敢做几十、上百万两的贷款,经常搞一些风险大的投机贸易。 资本金小,放贷过多,风险太大,势必造成钱庄信用低下,因此他们的庄票的信用,也就竞争不过洋人的纸币,承载不起北方货币的责任,所以大多数钱庄都是依附于洋人银行发展的。 而在这些外资银行中,实力最大的其实是大明的资本,汇丰银行是其中最大的一家,还控制着其他几家洋人银行,组成了一个自上而下的金融体系,可是汇丰银行也不具备北方中央银行的地位,因为汇丰作为一家善于控制风险,又以盈利为最大目的的银行,根本就不愿意替整个市场承担风险,遇到金融不稳定的时候,汇丰是第一个抽离资金的。 所以一旦经济危机爆发,上海金融市场就处于一种崩溃状态,会在缺乏整顿的情况下,持续萧条很长时间。 朱敬伦打算整顿上海的金融秩序,他不但不将这次经济危机,看作是一场灾难,反而看作是一次天赐良机。 如果谁这时候能出手整顿了上海经济,那么谁今后就必然执上海金融之牛耳,犹如摩根银行一次一次挽救美国金融秩序,所以一步一步走上了美国央行的位置,美国没有央行,摩根就是央行。 承担朱敬伦整顿上海金融秩序的,正是刚刚恢复营业不久的广府银行,广府银行金库中存有的大笔现金,就成了金融危机期间朱敬伦纵横开阖的利器。 如果能成功整顿了上海秩序,广府银行不但能够在上海打下牢固的基础,取得一个开门红,而且将一举奠定上海央行的地位,上海的央行,也就相当于满清的央行。 广府银行的第一个行动很快就展开了,那就是拯救上海本地金融业中最接地气,最活跃也最脆弱的行业:钱庄。 上海的钱庄业,从年初开始就接受了金融危机的暴风雨洗礼,年初的时候,上海还有七十八家钱庄,到现在只剩了十家。 金融危机犹如自然界的瘟疫,带来的未必都是死亡,带来的还有健康,经营不善的企业破产,犹如老弱病残的生物死亡,会将生存空间留给那些更健康的同类。 现在上海的钱庄已经倒闭了百分之八十七,可以说该倒闭的都已经倒闭了,剩下那些撑过寒冬后,就该迎来一个温暖的春天,一个发展的良机。 如果谁倒在春天前夜的冬夜,那就太过悲催了。 朱敬伦认为,金融危机的威力已经得到释放,还存在下来的钱庄,已经是实力最雄厚,最健康的钱庄了。只要稍微扶一把,他们就能撑过这个寒冬。目前钱庄业的危机,恐怕更多是金融危机之后的恐慌所致,所有人都在紧缩银根,不敢把钱存在钱庄中。只要恢复信心,上海钱庄业的危机级能度过去。 为上海市场注入信心,朱敬伦选择救助当地最大的钱庄,即将倒闭的阜康钱庄! 阜康钱庄是上海最大的钱庄,是大名鼎鼎的胡雪岩的资产,受累于胡雪岩投机生丝赔了上百万两银子,导致资金链紧张,已经开始被储户挤兑。 阜康钱庄在上海、汉口等各大口岸开始了二十多家分号,实力雄厚,经济危机之前,能够调动的资金高达两千多万两,要救助这样的钱庄巨鳄,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是不可能的,但朱敬伦就是决定从这家钱庄救起。 除了他对胡雪岩这种资本巨头的欣赏之外,主要还是因为朱敬伦认为,救助阜康钱庄,其实才是成本最小的,他的这种观点,让负责担实施救助行动的广府银行大掌柜伍守业颇不认同。(。。) ------------ 第六百八十二节 拉胡雪岩一把 伍守业说,阜康钱庄由于规模太大,又不注意控制风险,以前放出去了太多的烂账,很多都收不回来,阜康钱庄还跟其他钱庄一样,从外资银行拆借资金,现在他们放出去的账收不回来,外资银行的钱却要还,如果救助阜康钱庄,等于要替阜康钱庄偿付巨大的债务。 ?.re` 朱敬伦则告诉伍守业,广府银行去上海,不是为了救助某一家钱庄,而是要整顿整个金融业,正是因为阜康钱庄规模大,正是因为阜康钱庄债务多,所以救助阜康钱庄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规模大,就引人注目,就吸引眼球,此时救助阜康钱庄就会给所有人信心,大家看到连阜康钱庄这样大的钱庄都活过来了,会再次对市场恢复信心。只要挤兑潮过去,阜康钱庄还可以继续营业,而且会比以前的生意做的更好。 朱敬伦的道理也有些道理,加上伍守业又不是文官,没有跟皇权斗争的意识,于是就决定从胡雪岩的阜康钱庄入手。 救阜康钱庄就是救胡雪岩,因为胡雪岩的生意虽然做的很大,但经营方式还很传统,那就是所有产业都是他独自所有,都是无限责任,他旗下的钱庄、丝茶商号,任何一个产业出现债务,都会由他本人负担。 这跟日本的财阀们的经营方式截然不同,财阀们为了规避风险,都将自己旗下的产业通过了股份有限公司化的改造,都是以资本承担风险,任何一项产业的破产,都不会影响到其他产业,这也是日本财阀能够经久不衰的一个原因。 胡雪岩不是不知道什么股份制度,因为上海这次经济危机之所以如此严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上海这几年掀起了股份公司热,主要是盛宣怀开创性的在满清这个保守的国度,提出了官督商办的思路,在洋务派的官办产业中开始引入商业资本,进行股份化经营。 从开平矿务局到轮船招商局,再到上海机器纺织局等等洋务企业,都采取了股份制,而且在上海挂牌上市,大量的游资涌入了这些产业,轮船招商局一百两面额的股票,最高被炒到了五百两,上海机器纺织局还没生产出一缕生丝,一寸面目,股票也远远高于面值。 所以胡雪岩是知道股份制的,但股份制有股份制的规矩,根据大明股份公司法规定,股份公司可是要承担一些列的责任的,必须向股东负责,不能够随心所欲,一切大事都要由董事会决定,所以胡雪岩既没有将自己名下产业变为股份公司的想法,也没有这个打算。 因为无限责任,在生丝霸盘上亏累了资金后,胡雪岩只能从钱庄的账上倒账,他习惯了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操作,他的经商名言是,“八个坛子七个盖,盖来盖去不穿帮,就是会做生意”,显然这种经营手段,迟早会出事。 从钱庄账上拆走资金之后,导致钱庄的资金紧张,很快就资金链断裂,储户提不出存款后,纷纷传言胡雪岩要倒了,引来更多人挤兑,外资银行则不断的催款。 后世的传闻说,这一切都是盛宣怀操纵的,是盛宣怀暗中散播胡雪岩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因为盛宣怀是帮李鸿章对付左宗棠的,要对付左宗棠就要先对付胡雪岩,因为胡雪岩是左宗棠的钱袋子。 就朱敬伦的情报,这个传言很不靠谱。之所以有这种谣传,主要还是盛宣怀的名声不好,而胡雪岩的失败则让大家同情,做生丝霸盘也很对后来民族主义革命者们的口味,因为胡雪岩做霸盘,就是在跟洋人进行商战。 可问题是,左宗棠跟李鸿章政见不合,但却从来不会做这种下流手段,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李鸿章的心眼要是这么小,也不可能混的那么好了,在官场上混,有时候是要有一些心胸的,睚眦必报的人,是没有朋友的。 李鸿章跟左宗棠更多的还是合作。 还有一种传言说,胡雪岩失败,就是因为跟洋人商战失败,洋人控制上海丝价,盘剥普通蚕农,胡雪岩囤积生丝是为了打破这种情况,结果洋人联合起来,约定一年不买生丝,结果生丝市场崩溃,胡雪岩破产。 这种传闻又是民族主义者不理性的情绪体现,因为有证据为证,上海海关的生丝出口年年都在正常进行,洋人是来发财的,不是来斗气的。而且胡雪岩囤积生丝的资金,很多都是从洋人银行里借的。 生丝市场爆跌,是因为意大利生丝丰收,经济危机加上中法战争的综合因素,这几个因素少一个,胡雪岩也不会倒。 另外生丝霸盘失败,也不是胡雪岩破产的主要原因,后世谣传说胡雪岩用两千万两银子做霸盘,结果亏损了一千万两,所以破产了。这又是一种没有事实根据的谣传,因为上海的生丝出口总量,受江南蚕瘟的影响,只有四万包,胡雪岩能力确实很强,因为他囤积了其中的三分之一还多,达到了一万五千包。 可即便胡雪岩把四万包都垄断了,也花不了两千万两银子,因为上海的丝价,受到经济危机影响,单价只有三百二十两左右,四万包也不过花费一千多万两,一万五千包才花费四五百万两而已。 真正让胡雪岩破产的,还是钱庄资金链的断裂,而直接将胡雪岩推到深渊的是,满清官府的催逼。胡雪岩可以拖欠洋人银行的债务,拖欠储户的存款,但是他不敢拖欠官府和官员的存款。 史上,就是这些被强行提走的官方存款,成了压到阜康钱庄的最后一根骆驼草。 但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这些,因为胡雪岩还在死撑,他想借钱度过难关,然后从头再来,而不想将产业交给别人。 胡雪岩的态度,让伍守业极不耐烦。 “怎么样,胡大人,考虑清楚了没有?” 伍守业来上海已经十几天了,跟胡雪岩沟通了几次,可是胡雪岩的钱庄都快被储户砸了,他却还在强撑,东挪西凑,变卖了那批生丝,亏损了一百多万两,但钱庄的钱依然不够。 “伍掌柜,容在下再想想,再想想。” 胡雪岩好似老了三十岁一样,丝毫没有平时那种意气风发的形象。 “胡大人,请恕在下直言,你再这样八个碗七个盖的东挪西凑,是撑不过去的。” 胡雪岩老脸一红,自以为得以的生意手段,让人直接讽刺,哪里受得了。 可是过去主持广府银行,央行行长当惯了,伍守业没有给别人留面子的习惯。 “伍掌柜,只是贵行要接手阜康钱庄,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胡雪岩是能屈能伸的人,他当过大爷,也当得孙子,为了保住自家产业,这段时间没少看别人脸色,多这一次不多。 伍守业叹道:“胡掌柜,也就是你还把你家的钱庄看的那么重,实话告诉吧,在下对钱庄完全不感兴趣。” 胡雪岩疑惑:“那伍掌柜何苦还要夺在下的钱庄呢?” 伍守业哼道:“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我是不感兴趣,但有人想要。” 胡雪岩问道:“敢问伍掌柜,到底是谁对阜康钱庄存有心思?” 伍守业冷哼:“我敢说,怕你不敢听啊。” 胡雪岩一惊,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伍守业点了点头。 上面的人?还能有谁。当然是天子! 胡雪岩叹了口气,既然是天子要,他怎么敢不给,怎么能不给。 于是胡雪岩答应了。 伍守业立刻让他带来的人接手阜康钱庄,此时已经到了十二月初,阜康钱庄的最后一两存银被人取走,而门口排队的愤怒的储户已经怒不可遏,就在他们已经跟阜康钱庄的员工推搡在一起的时候,一辆辆马车在娴熟的车夫的驾驶下,甩着鞭花,噼啪作响,从远处招摇过市的赶来。 车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停止了争吵。 车队终于在阜康钱庄门前停下,为首一个四十多岁是壮汉,再次甩了一个鞭花。 高声唱道:“广府银行接掌阜康钱庄,送来大明银一千万两!” 众人这才看清楚一辆辆封闭严密的马车上带有广府银行字号。 那车夫唱完不顾其他,跳下马车,一列列马车上很快就跳下了一个个壮汉,他们从车上搬下了一个个箱子,看那些壮汉吃力的样子,箱子分量不轻。 大街上摆满了成排的厚实木箱,每个箱子都有三尺见方,上面裹着红绸子,箱子口带着封签。 接下来让人吃惊的是,那些人竟然当众打开了封签,掀开了箱子,更让人吃惊的是,箱子里竟然满满都是银币,大明银行铸造的五十克一两的银币。 由于太过吃惊,这明晃晃的银子,就堆在大街上,竟然都没人想到来抢一把。 这时候那车夫再次唱到:“掌柜的,清点存银了!” 阜康钱庄的掌柜的这才马上招唿伙计们赶紧来到箱子前,手里拎着水火棍,脑门上带着汗水,他显然是知道有这回事的,但他按照要求严格保密,直到现在总算掀开锅了。 一箱箱清点,每个箱子里有银币一万枚,计一万两。 每清点一箱子,掌柜的必高唱: “实收广府银行存银一万两!” 一箱一箱银子搬进了阜康钱庄,全都是在大街上当众点清。 有心的人默默算计着,真的有一千箱子。 忙完这些,已经过了半日,掌柜的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而门口的人一个都没散去。 掌柜的此时换了一副神态,早没有了方才劝他们明日来取银时候的低眉顺眼。 对着众多客户道:“诸位,失礼了。刚才有大客户存银,鄙号人手紧张,招唿不周了。有取银者里边请,有存银者,还望见谅,鄙号银库已无地存银,还请下次再来。” 当然没有人来存银了,取银的倒一个不少,虽说亲眼看到海量的银子存进了阜康钱庄,大家心里不慌了,但银子这东西,还是实打实的抓在自己手里踏实,那种见到银车到,立马就不取的情况,只存在在故事里。 直到半夜,阜康钱庄才送走了所有的储户,兑出去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不得不说,胡雪岩拉的饥荒还真不少。 接下来三天,阜康钱庄都没有开门,但是阜康钱庄得到广府银行支持,存进去了一千万大明两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上海,尤其是陷于银荒中的钱庄业,很多人都羡慕胡雪岩,同时也在想是不是能依仗老交情从阜康借点钱救急。 三天之后,阜康钱庄重新开业,但是牌子已经换了,不叫阜康钱庄改叫阜康银行了。里面的伙计没变,掌柜的没变,但却多了一个从大明来的大班。 一个个登门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拜会阜康银行的掌柜,责备对方改号这么大的事儿,也不通知一声,好让自己准备礼物道喜。 掌柜的笑脸迎人,来者不拒,将一个个客户都请了进去,但当对方开口借钱,马上就摇头晃脑,直言规矩变了。谁要借钱,如果是新客户,马上告知除非有抵押,否则一律不予借贷,如果是老客户,则翻出过去的往来账目,若对方存借都很及时,则答应借款,但要求监督对方的财务状况,对方要是债台高筑的话,那对不起拒借,对方要是财务良好,只是缺资金周转,马上捧上银票,见票即付。 银荒时期,所有人都在找银子,所有银行、钱庄和票号都在惜贷,恨不能把银子都捂在自家银库里,以免资金链断绝,突然改号的阜康钱庄不断的向外放贷,一下子就吸引了大批的客户。 阜康钱庄的伙计按照大明大班的指示,只要做成一笔生意,马上记录到银行内部的信用档案中,从头开始建立风险机制。不到一个月,虽然上海的商号、洋行还在接连倒闭,但一大批经营稳健的商号、商行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没有破产之忧了。上海的市面也渐渐恢复稳定,但萧条是难免的,要想重新恢复旧日的生机,往日的繁华,得熬一阵子呢。 伍守业一直坐镇上海,将上海的市面稳住之后,这才给朱敬伦回了电报,汇报情况。 伍守业告诉朱敬伦,已经在胡雪岩的配合下,接受了汉口、北、杭州等地阜康钱庄二十余处,全都改制为银行,重新开始经营,已经全部度过了危机。 只是胡雪岩本人不太甘心,多次询问还能否将钱庄收回去。 朱敬伦没想到胡雪岩对钱庄如此眷恋,卖了钱庄救了所有的产业,他竟然还想要有朝一日把钱庄再收回去。朱敬伦想了想,胡雪岩这种人,如果不让他回购,等他恢复了元气,肯定还是要卷土重来的,还会继续开钱庄。并且会跟现在的阜康银行激烈竞争,将一大批优质老客户抢走。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收购阜康银行也就没什么价值了。这么一座破钱庄,值钱的不是那几间门面,值钱是那一批客户啊。 想到这里,朱敬伦觉得自己该跟胡雪岩谈谈了,而且他确实也对这种传奇人物,有一些好奇,就通知伍守业安排胡雪岩南下。 伍守业回电说,他一定妥善安排,保证不会走漏风声。 “不走露风声吗?” 朱敬伦犹豫了下。 马上复电:“不,不用刻意保密,大张旗鼓的让胡雪岩南下,在报纸上登消息!” 伍守业马上找到最近一直在躲求助故交的胡雪岩,一改往日对胡雪岩的不假辞色,哈哈大笑着恭喜他。 “老胡啊,恭喜恭喜,你翻身的日子快来了。” “翻身?” 胡雪岩自己都不信,他做生丝霸盘虽然没有外界传闻中那样,损失上千万两,可是钱庄的坏账加起来,还真的损失了上千万呢,这可都是半辈子攒起来的家当,他一把年纪了,想翻身,下辈子吧。 “除非哪路神仙显灵,老夫才能翻身呢。” 胡雪岩感叹道,以为又是这个出身豪族的银行巨头在嘲讽他。 伍守业呵呵笑着说,真是神仙显灵了,然后将朱敬伦邀请他南下会面的事情说了出来。 胡雪岩一愣,他也觉得神仙显灵了,皇帝的权力在中国这个地界,可不就跟神一样吗。(。。) ------------ 第六百八十三节 阜康财团 胡雪岩带着忐忑的心情,坐上了开往广州的客轮,三日后抵达广州。? ? 火然? 文 ???.?r ??e`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三天,胡雪岩的名声,已经成为了一个热词,先是由朱敬伦邀请他南下相会引起关注,接着他跟洋人进行商战的故事,被各大报纸加工后不断的报道,三天时间,他已经扬名天下了。 三天内,朱敬伦也将胡雪岩的底细摸了个透彻,发现这还真的是一个枭雄。 也只有这号人物,才敢在上海跟洋人进行资本冲突。 关键不是他有钱,而是他有手段。说到钱,完成了工业化的西方国家最有钱,可是没有一家洋行能够垄断三分之一以上的生丝,可胡雪岩可以。 他通过深入一个个村庄,一个个作坊,甚至一个个缫丝女工,采用支付定金的方式,早早将生丝订购。 这种深入乡村的能力,不可能是一个人所能掌握的,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个个复杂的乡村社会,有宗族,有地主,有自耕农,甚至还有不良豪绅。 胡雪岩的方法是,跟当地势力合作,通过跟江浙一带大大小小的丝栈签订协议,借钱给他们经营,通过这些丝栈,深入一个个乡村,将大量的土丝垄断了起来。 显然胡雪岩不是通过去跟一家家农户建立关系,而是跟一个个中小型丝栈建立了关系,这个关系网已经覆盖了三分之一的缫丝作坊,假以时日谁敢说不能覆盖三分之二,甚至更多呢。 突然朱敬伦发现,胡雪岩最厉害的人脉,也许并不是跟左宗棠这样的官僚,而是通过钱庄,组织起来的一家家中小商人的人脉。难怪胡雪岩对阜康钱庄念念不忘了,因为唯有通过这个钱庄,他才能将那些乡村商人网络起来。 有这样一个网络,只要熬过这个难关,胡雪岩何愁不能翻身。他只要每年能垄断三分之一的生丝交易,营业额就不会少于一千万两,利润百万只是平常,几年之后又是一方巨富。 而且胡雪岩虽然亏了上千万两银子,但他的财产总数其实还是正的,因为他真的有两千多万两的资产。其中在上海的上万亩土地等资产,为了救急已经低价变卖了。可是在杭州,他建造的豪宅,可是前后投入了上千万两的园林,里面蓄养了几十个娇妻美眷,不过这种园林不方便脱手,所以他才会破产。另外即便他破产清算之后,也不是别人想象的穷困潦倒,他还保住了一项产业,旗下的药店胡庆余堂,而这个胡庆余堂资产达两百万两,跟北方老字号同仁堂齐名。 胡庆余堂是一座药店,也许是出于对血腥资本积累的负罪感,也许是富涨良心的原因,胡庆余堂常年救死扶伤,低价甚至免费为穷人看病,可实际上,这座药店还是盈利的,因为他开发出了几款外伤用药,十分适合战争中使用,左宗棠的大军,就是他最大的客户。 根据这些财产状况,朱敬伦觉得,一旦胡雪岩度过难关,激活了他的资产,他依然是一个身家千万的豪富。任由他倒闭,看着他苦心积累了几十年的无形资产消失,那不但是胡雪岩的损失,更是民族资本的损失。这种资本有的是看到到的金钱,有的是看不到的信用,商业时代,信用就是金钱。而一旦翻身,胡雪岩三个字就是坚挺的信用,何愁弄不来钱。 只是他对阜康钱庄念念不忘,朱敬伦也发现,他好像还真的离不开这个钱庄,因为这个钱庄就是他所有产业的纽带。弄清楚这些关系,朱敬伦赫然发现,虽然经营形态还很原始,但是在操作方法上,胡雪岩的产业已经有了后世财团的雏形,那就是以银行资本为核心,辐射出千丝万缕的相关产业链条。 朱敬伦收走胡雪岩的阜康钱庄,主要目的是为了树立一个旗帜,给上海市场注入信心,但收走了阜康钱庄也等于打断了胡雪岩的一条腿。 “我听说你想收回钱庄?” 胡雪岩被带进皇宫之后,一直十分的拘谨,让他这种六十多岁,半辈子活在旧时代的人突然见到皇帝,如果不拘谨,那真是难为他了。 胡雪岩坐在椅子上,始终都做不踏实,只坐半个屁股不说,全身上下还绷得紧紧的。 听到朱敬伦问话,马上如弹簧一样弹了起来,接下来跪在地上。 “不敢不敢!” 朱敬伦看到他的样子,颇为不忍:“有什么不敢的,是自己的东西,想拿回去,天经地义!” 胡雪岩不敢说话,朱敬伦摆摆手,旁边伺候的黄三公马上扶他起来。 朱敬伦继续说道:“我跟你定一个君子之约,你想拿回钱庄也可以,但不能白白拿回去,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时间你赚够了钱,按实价在把钱庄买回去!” 胡雪岩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嗫喏了半天,再次跪下来道:“草民谢皇上恩典!” 朱敬伦笑了笑,又让三公将他扶起来,然后开始跟他谈起了生意。 说起生意来胡雪岩就自信多了,将上海的生意经头头是道的说了起来,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是在跟皇帝说话,等反应过来,就又不敢说话了。 朱敬伦听的是很过瘾,都是一些如何发横财的诀窍,但抱着这种心态经营,太过冒险,发起来很快,破产也很快。 朱敬伦又跟他讲起了股份制的好处,这样能够规避风险,不至于一处产业连累的所有产业都破产。就像这次一样,如果生丝赔了,能把生丝行号抛弃,其他产业就不会受影响。 还跟他谈实业的事儿,告诉他,做生意赚钱是没够的,实业才是最稳的,才是能长久传下去,甚至福泽子孙后代的产业。鼓励他继续做生丝生意,投资办厂的事情,如果有难度,可以找工部支持。 朱敬伦心想,如果胡雪岩能将他的人脉和渠道拿来经营机器缫丝业,那会是一股恐怖的力量,因为他既然能深入乡村收购生丝,那么也就有能力深入乡村收购蚕茧,他能垄断三分之一蚕茧的话,短时间内就能借助技术的力量,成为一个缫丝业巨头。 荣记丝行虽然在江南经营日久,但规模始终是一个问题,而且大多集中在辑里湖丝上,普通白丝涉足很少,这让江南的缫丝业依然是以手工加工为主,浙江还好说一些,现在接受了大明的管理,广东的缫丝资本家也开始北上,但满清统治下的江苏就不好说了,还得靠胡雪岩这种两面通吃的商人,才能将江苏的蚕茧资源转变为工业化的高品质生丝原料。 另外胡雪岩还是一个大茶商。他经营的丝茶、药品和钱庄,可以说都是高附加值行业,所以短短三十年,就能达到晋商家族几代人的积累。如果将这种积累,转变为工业资本,对江南工业化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也许后世大名鼎鼎的江浙工商业财团,会提前二十年形成气候,而胡雪岩最有可能转变为第一代财团的掌门人。 “股份制、实业都是好东西。如果不清楚的,可以找伍守业问,他这几年都会在上海。我是很想看你把阜康银行收回去的。” “陛下厚恩,草民没齿难忘!” 结束了跟胡雪岩的交谈之后,就送他离开了,派工部的专家带他去工部尚书家里的大型缫丝厂等工厂去参观了几天,然后就打发他回上海去了。 胡雪岩从法国订购的设备也到货了,里面让法国来的工程师帮忙安装设备,调试设备,胡雪岩打算今年就开始生产,尽快出货,早日回本,他是一定要把阜康钱庄再买回来的。 在大明的所见所闻,确实让他大开眼界,也坚定了他开办机器复缫丝厂的信心。跟朱敬伦的一席谈话,也让他下定了决心,开始改组胡氏资产。按照大明的法律,将杭州的产业进行重新注册,邀请江南一带的富有丝商入股,改组为股份制公司。 在伍守业的参谋之下,江南最大的传统商业巨头,也是最后一带辉煌的徽商家族,胡氏家族开始了步履蹒跚的转型,向着一个新时代的工商业巨头蜕变,破茧化蝶之日,就是一代财团成型之时。 随着心里有了新方向,胡雪岩的身体好像也换发了新的生机,原本的史上,在破产之后,第二年他就郁郁而终,而现在的他,好像还能再活二十年。 上海的市面在官府银行的勉励支持下,在萧条中稳定下来,大明的经济则在央行的稳健保护下,虽然屡有破产之事发生,但却始终没有发生金融崩溃,大方向是朝着稳定过度的,此时新的产业,却可能在军事订单刺激下,逆市成长起来。 海陆军的扩军备战虽然还没有开始,但是一批批订单却通过工部悄然发向了一个个相关企业。新组建一百万军队所需要的服装、武器装备都是一笔丰厚的买卖,纺织业,机械工业,都能从中获益。 尤其是海军订购的几千万两的军舰订单,更是能够催生一个造船业巨头出来,这个巨头也做好了准备,打算贪婪的接纳所有的订单,为此不惜动用他所有的人脉关系。(。。) ------------ 第六百八十四节 赫德的活动 赫德的外交使团,在英国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因为作为一个英国人,赫德在大明这个冉冉升起的东方国家政权中高居宰相之位,让英国人天然感觉到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看看,一个白人到了黄种人的国度,随随便便就能取得跟宰相一般权力的职位,这不正说明白种人比其他人种优越吗。 而且大明的国家力量持续增强,也被看作是在赫德这样的洋人的帮助下才采取的成绩,否则为什么同为中国人种的满清,就不那么成功,还不是因为满清没有聘用赫德这样的英国上等绅士。 另一方面,赫德使团则展现了大明友好的态度,告诉英国民众说,大明是一个开放的国度,遵循英国提出的自由贸易原则,长期与英国进行自由贸易,税率基本在15%以下,这比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对待英国贸易的态度都要友好。 赫德还大肆宣扬大明的未来前景,告诉大家这是一个超过一亿人口的市场,这是一个正在工业化的一亿人口的市场,赫德告诉大家,不久的将来,英国能从大明获取的利益,将能够跟印度相比。更美好的是,具有前瞻性的英国政府和商人,已经即将修通大明和印度之间的铁路了。 关乎英国核心利益的两大地区,将通过铁路联系起来。赫德将此称之为大英帝国的未来之路。 但赫德强调,如果大英帝国需要保护自己未来的利益,那么就必须维护东方的和平,大明目前正致力于维持该地区的平衡,可是大明的国力有限,他不可能自己承担这项重任,她需要文明世界的力量帮助她。 而英国作为文明世界最强大,最文明的力量,天然就应该有这种义务。 赫德的一次次演讲,赢得了强烈的反响,问题是这种反响形不成实质的外交利益。 英国依然只是口头表示支持,但却拒绝采取任何增加英法矛盾的行动。 赫德始终强调大明热爱和平,为了保护这种珍贵的和平,大明需要得到财政上的支持,这一点英国政府表示谅解,于是赫德在英国政府不明确反对的情况下,取得了在伦敦发行大明政府债券的默许。 马上联合罗斯柴尔德、巴林、朱尼厄斯摩根等最具实力的金融公司,联合发行一亿英镑的大明国债,可惜这笔债务是以铁路借款的名义发行的,铁路公司的信用,显然不能跟政府相比,因此这笔债券付出了六厘的高息。 赫德不但在英国活动,还在法国进行公关,通过法国的报纸,向法国民众展现大明的态度,告诉法国人民,大明人民十分敬仰法国的历史和文化地位,法兰西毫无疑问,跟大明一样,都是最有历史底蕴,最懂得礼仪的国家,两国人民都是爱好和平的人民。 对于大明跟法国在交趾支那地区的冲突,赫德表示遗憾,认为那不过是误解,需要增强双方的信任,双方就必须互相进行沟通,他来法国就是跟法国政府沟通的,他希望能够在交趾支那问题上,与法兰西政府达成谅解。 法国政府高调的接待了赫德使团,也大唱和平友谊的调子,但却不再实质上跟赫德进行谈判。法国认为,法国跟大明在交趾支那没有核心利益的冲突,交趾支那是一个独立的,但缺乏自我保护能力的国家,因为历史的原因,让法兰西义不容辞的承担了这项职责,法国认为这是法国的光荣,同时认为法国并不针对大明。 显然法国政府跟大明政府的心思一样,那就是继续拖延时间,大明需要做战争准备,法国需要尽快处理好越南国内的秩序。一旦真的要跟大明开战,法国需要一个稳定的越南作为大后方。 在法国的形成以有好和平的氛围结束了,最后的送别晚宴上,赫德和法国总理茹费理同时高调的声明,对于法国和大明之间战争的论调,完全是无稽之谈,战争永远不会在两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中爆发,赫德甚至还接受了法国小姑娘捧上的橄榄枝编成的桂冠。 之后赫德一行来到德国,跟老道的俾斯麦交换了东方问题的意见,俾斯麦表示对东方国家进行的改革充满信心,尤其强调他很认可大明逐步推进文明进步的态度,但是俾斯麦对日本人进行的大刀阔斧的西化,更为欣赏。 在东方的和平问题上,俾斯麦狡猾的表示,德国无条件支持东方和平,但德国认为,在任何情况下谈论东方和平,都不能绕卡法国,毫无疑问法国是维护东方和平的一只建设性的力量。 显然德国是会支持法国的,但支持的力度恐怕也只是在口头上的,给法国人的安慰是,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往东方用兵,德国绝对不会扯他们的后腿。俾斯麦祸水东引的战略,不止用在俄国身上,在法国身上也很好用。 离开德国后,去了欧洲平衡力量中另一个主要国家俄国。俄国人对赫德的到来,更是热情,满大街都是大明的国旗,充满东方色彩的旗帜和图案。国家剧院持续上演图兰朵和赵氏孤儿的大戏。 俄国官方表示,他们对大明在越南主张的和平态度表示赞许,也认为大明有权力采取必要的保护本国利益的措施,在必要的时候,俄国会向大明释放俄国人的友好。 显然俄国支持大明南下跟法国争斗越南,原因很简单,时至今日,俄国人都没有忘记克里米亚的痛楚,他们始终将法国看作是他们突破地中海最大的一个障碍,仅次于英国。 另外,他们对法国跟英国站在一起,极力祖制俄国势力通过蒙古草原向南渗透的态度极为不满。俄国如果想要在东方有所作为,必须承受英法的压力,同时还要跟地区强国大明达成一致。只要大明不坚持阻碍俄国的南下计划,俄国有信心压迫满清同意他们的一切要求。 ------------ 第六百八十五节 大明政变 赫德的外交活动取得了圆满,最大的外交成果是在英国发行了债券,从英国来的资金,很快就会成为源源不断的军事经费,造军舰,招新兵,扩军备战。re ? ?. r????e `o?r 新造军舰的订单已经下达了,海军则开始进行各种高强度训练,海军是一个技术兵种,即便短期内拥有了大量军舰,也很难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海军的计划是,将有经验的海军士兵,最大可能的培养成主力舰士兵。也就是说,要将内河舰队的士兵,经过合理的培训,让他们能够胜任大型战舰的工作。 其他措施,则是从民勇商船中,大批量招募水员,努力将他们培养成士兵。这个计划也是可行的,因为英国就是这么干的,凡是跟欧洲国家打大型海战的时候,英国都会紧急招募海员充作海军。二战中的美国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将海军增加数倍,靠的也是这种方法。 陆军则以应对越北局势的名义,开始进行各种军事演习,要求铁路公司加紧修筑通往越北的铁路。此时大明的铁路线已经从广州通到了南宁,从南宁往南越过越北山地的铁路,则才刚刚开始修建,要在群山之中修通铁路,是一项艰苦的工作。 幸运的是,法国人完成了一半工作,法国人修建的铁路,已经从河内通到了谅山,只等与大明铁路在镇南关对接了。所以铁路公司只要完成大明境内路段,战争中陆军将拥有一条南下直到河内的便利通道。 可惜的是,法国人不是傻子,他们早就抢占了有利地势,从河内往北控制了整条铁路,大明想要利用铁路,就必须要跟法国进行争夺。有利的是,法国兵力有限,控制铁路线的军队只有两千。而大明在越北群山之中,还能得到来自两广地区移民的支持,有主场优势。 大明最不利的是,不管是海军的训练计划,还是陆军的演习,都是以防止越北局势的名义下进行的。海军造舰的订单,更是通过皇帝,直接先由兵工厂私下承包建造。一切行动,都不是在兵部的主持下进行的。因为文官政府依然没有就是否开战达成统一,官僚集团显然跟皇帝的态度很不一致。 朱敬伦知道,这种局面不可能长久,一旦要跟法国进行全面战争,他需要一个团结一致的政府相配合,他对文官政府过于软弱的作风已经很不满了。 甚至赫德在欧洲的借款,都不能以大明政府的名义进行,而是以铁路公司的名义,为此承担了高得多的利息。 朱敬伦对陈芝廷政府的天真感到失望,难道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看不清楚形势,就算他们看不清楚形势,依然做着和平的迷梦,可为了和平,他们更需要有坚强的武力做后盾,难不成他们还奢望法国会将和平恩赐给他们? 这种失望,让朱敬伦非常痛苦,他一直尝试着不去跟官僚集团进行权力斗争,不愿意皇权跟相权势不两立,可没想到还是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中国政治永远都走不出这种恶性循环的怪圈? 他甚至反思过,是不是他错了,是他太过于执着,是他影响了官僚集团对政府权力的整合,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文官集团现在的做法,他百分百相信他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而陈芝廷他们的处置是不当的。 如果他是对的,那陈芝廷显然就是错的,陈芝廷并不是带领大明在新时代乘风破浪勇往前行的最佳人选,因为这种出身旧官宦世家,士大夫阶层的文官,思想上始终带着一股陈年气息,而这个大时代,需要的是拥有革新锐气的领导者。 “如此下去,天启旧事怕是不远了!” 朱敬伦向中书令方山抱怨。 方山这几年极为低调,官至中书令之后,他成为了皇帝的秘书班子,帮皇帝整理文书,起草诏令等事,完全发挥不出他善于算计的长处。 “你这里的文书怕是一个月也没多少了吧,我做的还不够吗?我交出去了所有的权力,连兵权都交了,他还要我做什么?” 朱敬伦语带怨气。 “或许我来当丞相,让陈芝廷来当皇帝,也许更合适。” 方山完全不敢接话,唯唯诺诺,俩人之间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随意,多了君臣的礼数,也多了隔阂。 方山走后,刚刚一副怨妇一般的朱敬伦马上就换了一副姿态,再次回到那个沉稳,一切似乎都胸有成竹的气度。 这些话本就不是讲给方山听的,是说给陈芝廷那群文官说的。 朱敬伦心中对方山也颇为感叹,明明是一个算计人心的狡诈之徒,却常年装出一副君子模样,见谁都笑脸相迎,对衙门里的小吏也是客客气气。 能让一个男人变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需要给某些人铺路,方山的儿子几年前考中了科举,他需要给儿子积累一个身后的人脉,所以他要向所有的势力示好,因为他没有背景,他谁都得罪不起,一时的爽快,他会毁了儿子的前程。 一个擅长算计人心的狡诈之徒,就是一条潜伏在身边的毒蛇,可是一旦这条毒蛇心中有了羁绊,他也就失去了最锋利的毒牙,因为他心里了羁绊,就有了顾虑,有了顾虑就不能随时准备攻击对手的咽喉,就会变慢,就失去了危险。 一条失去了毒牙的毒蛇,想要做一个人畜无害的宠物,就会抓住一切机会,向所有人示好,比如他会向陈芝廷提出良好的意见,就好像他曾经向黑狗提出明哲保身的建议一样,他会让这些人感觉到,自己是对他们好。 当陈芝廷这样的文官,感觉到他们带给皇帝的压力是如此之大的时候,内心的挣扎彷徨和痛苦可见一斑,他们觉得自己是乱臣贼子,有权臣欺君的情况。 陈芝廷受到的教育,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自己堪称乱臣,看成对君主不忠的奸佞。 失去了君王的信任,这让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辞官。 朱敬伦压下了陈芝廷的辞职信,好言安抚,但陈芝廷非常坚决,表示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继续担当重任了。 其实出问题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他怎么能接受那种“让他陈芝廷当皇帝”的诛心之论呢。 在劝阻无果的情况下,朱敬伦不得不接受了陈芝廷的辞职,大明的君相之争,最后以丞相的主动辞职结束,但却无法掩饰这是一场权力失衡的政变的事实。 至于权力如何平衡,那得等下一任丞相上任之后了。 至于下一任丞相是谁,朱敬伦打算等赫德归国之后再说。(。。) ------------ 第六百八十六节 大明第一客卿 作为皇帝,竟然还需要跟臣子进行这种内斗,朱敬伦感到自己很失败。火然??? ?文 ?.re` 他追溯史,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发现,在秦代之前的史上,从来还没出现过君相之争,朝堂上争斗最严重的,无非是将相之争,从没有发生哪个国家的内政混乱,是因为皇帝跟丞相之间的冲突形成的。 那时候流行的是拜相、拜将,君主将内政全权委托给丞相,垂拱而治,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谋朝篡位的事情。燕国的丞相子之倒是想坏了规矩,诱导燕王哙禅让君位给他,然后就爆发了子之之乱,最后齐国、中山国联合干涉,攻破了燕国都城,将子之剁成了肉泥。 也有成功的例子,齐国田氏取代了姜氏,赵魏韩三家瓜分了晋国。但这些都还属于是权贵之间的倾轧,纯粹的文官集团尚未形成。相权往往把持在高等贵族的手里。 直到商鞅变法,改变了权贵把持朝政的传统,一大批底层士族,甚至平民,获得了晋升的渠道,通过激发底层士族的士气,秦国政权得到了爆炸性的力量,一统天下,同时也终结了一千五百多年的中国古典贵族统治。 打破了思想禁锢的老百姓,才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雄音,又通过这种方式葬送了秦国,实现了拔剑者死于剑下的箴言。 秦汉时期还能勉强保住权贵政治,新的贵族依然在政治上有巨大的优势,虽然屡屡有强势君主破格提拔平民的事情,但垄断文化传承的贵族和大宗族天然控制了权位,到了曹操时代,为了笼络完全取代了先秦贵族集团的大宗族势力,出台了九品中正制制度,给天下宗族划分等级,按照品级让这些宗族势力瓜分国家官职。 这段时期,政治倾轧变成了皇权跟大家族之间进行,司马氏取代曹氏,东晋门阀政治,都是这种表现。 传统意义上的君相之争,以及君相之争背后反应的官僚集团和皇权的权力斗争依然没有形成。 唐朝奠定了科举制度,从此底层文人开始取得规范性的上升渠道,可以通过科举晋升,唐太宗盛赞这种制度,得意洋洋的表示,“天下英雄尽入吾毂中”。 科举制度爆发的力量,彻底让文官集团形成,武则天夫妇利益文官集团,彻底剪除了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贵族集团,从此门阀政治彻底终结。 到了宋代,科举制度完全成熟,从此政治彻底变成了皇权和官僚集团博弈的结果。 宋神宗时期,想要变法,与大臣议事,神宗说:“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名臣文彦博回答:“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文官可以当着皇帝的面说皇帝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代表着皇权与官僚集团政治平衡的形成。 但唐朝时候士大夫刚刚形成,宋代的时候,士大夫以初升之势,压过皇权一头,都形成了某种平衡,到了明代,朱元璋不愿意看到宋代君权衰弱的现象,废除了两千多年的宰相制度,结果没有形成皇帝专权的现象,反而让文官集团和皇权之间的平衡打破,皇权与官僚集团之间的权力斗争格外激烈,层出不穷的党争就是这种现象的体现。 到了清代,通过杀戮,从关外进来的满清权贵集团,彻底撕碎了文人士大夫的荣誉感,失去了气节的文人,从此以奴仆的姿态服务于皇权,在满清的政治语境中,“皇帝圣裁独断”这样的语言,竟然带有了褒义味道,而在宋明时期,这代表着皇帝的昏庸,听不进谏言。 不得不说,尽管清代的文人士大夫开始向奴仆化发展,但奠定了皇权至上的原则,事实上清代的政治,是比明代要稳定的,没达到君权跟相权能够斗争的程度。 大明的政治制度虽然是新建的,柔和了现代管理制度,但政治文化毫无疑问是从满清承袭过来的。理论上讲,是不可能发生君相之争的,可却因为朱敬伦大胆的放权,导致文官集团独立意识的恢复。这种独立意识,慢慢促使他们开始否决皇帝的态度,在政治上开始形成自己的思路。 从大方向上看,这是一种进步,是开明的君主与强干的文官相结合,可问题是,朱敬伦能做到开明,官僚却未必强干。 从奴仆化士大夫走来的文官,骨子里带着阴柔,却拥有了至少是宋明时期的独立意识,于是又造成了另一种政治失衡。 这才迫使朱敬伦导演了这次政变。 政变的结果是陈芝廷辞官。 后继者是九月多回国的。 正是出行欧洲长达半年之久的赫德。 赫德受宠若惊,却早有预谋,或者说图谋许久。 国际上震动,一个外国人,做了另一个国家的首相,这种现象,从腓特烈大帝之后,欧洲政治中就很少发生了,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自诩开明,当政期间,任用了大量的法国人,尤其是财政领域,几乎被法国人把持。 之后随着民族国家观念的形成,尤其是拿破仑战争之后,欧洲政治彻底送别了客卿政治时代。 现在大明这个东方国家,竟然任命了一个英国人,立刻就让整个西方社会轰动了。 虽然赫德出访欧洲的时候,为了自抬身价,向西方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表示自己的地位相当于首相,欧洲人感到惊奇,但仅此而已,他们理解的首相,还是主持政府事务的陈芝廷,甚至在英语中,尚书令的翻译就是首相。 现在赫德成了尚书令,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丞相了,不由得欧洲人不震惊。 但总体来说,西方人是持赞许态度的,主要是因为高人一等的心态,让他们从中国人选择白人作为首相一事上,感到了心理上的满足,好似证明了西方人确实高人一等一样。 可朱敬伦选择赫德,难道只是为了向西方人谄媚吗? 显然不是,选择赫德,当然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首先赫德无疑是一个上进心很强的人,而他的平民身份,在欧洲这种带有浓烈贵族政治遗风的地区,不可能让他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甚至受到贵族文化影响,赫德来东方发展的最大目的,就是重新恢复祖先的贵族身份。 赫德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用丞相之位激发这种人内心的力量,一定能够让他爆发出超常的力量来。 但朱敬伦也不可能是为了一个洋人的上进心就给他这样的重要职务。 选择赫德的第二个原因,则是相对目前这种开明君主加文弱官僚的政治形态进行变革,任用赫德来清洗政府中残存的旧官僚,彻底让大明政府职员职业化、专业化,是最合适的,因为赫德说到底不可能拥有复杂的人情网络,即便他娶了一个中国人,即便他努力融入士大夫阶层,培养了自己吟诗作对的雅趣,他也不可能彻底变成一个中国人,因为他身上有一种白皮。 没有太多的政治牵绊,会让赫德在改组政府机构中,更能不受干扰。同时用他来进行政治革新,一旦出现失衡状态,也更容易收尾。他一个洋人,没有复杂的政治背景的情况下,只能依靠皇帝,皇帝免了他,他就毫无权势,他的情况,类似明朝时期的阉党,只要皇帝不再支持,哪怕是魏忠贤那样强势的宦官,也会顷刻间倒台。所以用赫德,是因为抛弃他的时候不至于尾大不掉。也类似于先秦时期的客卿,战国时期的秦国,就是任用客卿的典范,秦始皇的祖先对客卿,都是用完即弃,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免除那个客卿而导致政治崩溃。 但如果只是因为赫德的能够随时抛弃而没有隐患,朱敬伦就大胆任用他,也不是最主要的因素。因为这种拿过来用用然后扔掉的一次性用品,其实备选答案多的是,找几个没什么背景的官僚,捧他们上位,将他们当作傀儡摆布,朱敬伦还是有这种能力的。 所以任用赫德还有第三个原因,因为他是一个洋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英国人。 英国是一个政治极为成熟的现代国家,他有自己的政治原则,不可能因为大明用了一个英国人做首相就对大明另眼相看。 可是政治是一个敏感的领域,在任何国家都是尔虞我诈,在国际政治中,更是没有任何诚信可言,唯利益是图。 那么现在大明任用了一个英国人当首相,英国或许不会给大明额外的好处,可别的西方国家会怎么看?他们看到一个英国人在当着大明的首相,除非大明跟英国开战,否则很难让他们相信大明跟英国之间是完全清白的。 法国人肯定会对英国充满戒心,哪怕英国抱着真诚的态度在明法之间调停,法国人天然的也会以为英国是偏向大明的。 所以任用赫德这个英国人做首相,最大的意义在于国际政治上,会在法国和英国之间,横阻上一道互不信任的鸿沟。 有这样的利益,在面对不可避免的明法战争局面前,朱敬伦认为是十分划算的。 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让赫德这个洋人,成为大明首相之后,不会引起大明文官集团的全面抵制。西方人很难接受外国人在本国做高官,中国人其实更难接受,中国人结束客卿政治时代,可比西方要早的多的多。 任用赫德是为了给明法战争赢得国际外交方面的优势,那就不能在明法战争期间,让大明内部权力失衡,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委任赫德之后,朱敬伦当夜就跟赫德进行了一番长谈,对他的执政提出一些建议,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是皇命,文弱的陈芝廷可以对抗皇权,强干的赫德却绝对不敢违拗,不是他比陈芝廷圆滑,而是他的地位远没有陈芝廷稳固,他需要皇权的支持,才能执政下去。(。。) ------------ 第六百八十七节 组建战时内阁 朱敬伦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的跟赫德进行了交代。? ?火然文 ?? ??. r????e?` 赫德表示他一定会考虑这些不利因素,尤其是会考虑他一个外国人的身份。 可是反对声还是掀起来了。 第一个不满的就是之前因反战而对皇帝都有所不满的兵部尚书罗衍,他马上继陈芝廷之后上书辞职。 朱敬伦叹了一口气,多少年过去了,这些文臣表达不满的方式还是这样,除了不负责任的撂挑子,好像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果是春秋时期的政治家,比如孟尝君,对本国国君不满,他甚至会促成敌国攻打本国。可是大明的文臣,去只有辞官一途。这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士大夫在清朝时期的奴仆化后遗症。 因为跟皇帝的主奴关系,国家是皇帝的,不是士大夫的,所以皇帝想怎么糟蹋是皇帝的事儿,自己看不惯了,最多就是视而不见。而不是拥有强烈的参与热情,用各种手段,甚至极端手段扭转君主的态度。 看到这种情况,朱敬伦感叹的同时,担心却少了。这意味着赫德组织新政府的过程,阻力不会太大,当年朱敬伦能够轻松割据广东,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大多数不满他的文官挂印封金,而不是潜伏下来暗中抗争,让他轻松的任命了大批新官员,尽管那批新官员经验不够丰富,甚至很多人都称不上合格,但有一点,这些人忠心,让朱敬伦能够轻松控制广东的政局。 假如像罗衍这样的官僚,表达不满都是辞官,而不是留下来掣肘赫德的话,那赫德的执政反而会轻松。 兵部尚书罗衍辞职后,赫德奏请委任时任兵部侍郎梅启照为兵部尚书,朱敬伦准奏。 梅启照这个人,本是清官,咸丰二年(1852年)进士。点翰林院庶吉士、编修,在吏部任职,花沙纳在天津与英法联军谈判之时,他陪同前往,是较早跟洋人接触的满清官员。 太平天国时期,梅启照随花沙纳在苏州、上海交涉洋务后,回家乡江西办团练,带领江西团练在对抗太平天国的过程中,立下过功劳,因功升任浙江道御史。后来大明得到江西,为了避嫌,辞官回乡。 由于大明占领了半个南中国,因此在清朝任职的大明籍官员极多,虽然有的继续留任,而且表现出强烈的反明态度,来向满清主子展现忠诚,也有一部分梅启照这种清者自清型的官僚选择了避嫌辞官。 由于梅启照早年就跟洋人有接触,这种渊源让他比其他人更熟悉洋人,而且性格比较开明,能够接受西方事务,辞官之前就开始研究洋人事务,精通算术、器械,对西方兴造道路、船、机械等方法尤为关注。 他的思想与满清洋务派一致,史上他就是洋务派成员,为李鸿章打造北洋水师,筹建招商局都表示了支持态度。 梅启照这种思想,让他非常附和日益接受西方的大明官场氛围,经善于举荐人才,经手举荐过林则徐、骆秉章、周天爵、曾国藩、倭仁、郑敦瑾、袁甲三、吴廷栋、姚莹仕、吴昌寿等名臣的罗衍举荐,进入大明兵部任职,之后多次拔擢,成为兵部侍郎,负责主管海军事务。 梅启照重视海防,也算是附和朱敬伦扩建海军的主张,只是没想到赫德举荐此人。 因为梅启照算是罗衍提拔起来的,而罗衍刚刚因为不满赫德而辞官,赫德却重用罗衍的旧人,不得不让朱敬伦刮目相看,感叹赫德已经深得中国政治之三味。 任用梅启照这样的旧人,能够极大程度上稳定人心,尤其是至关重要的兵部局面。 接着虽然礼部没有人辞官,赫德却主动找龙元喜交谈,说服龙元喜辞职,改任大明官场上的政治巨头伍崇曜为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徐荣村接任洋务司主事一职。伍崇曜虽是一个商人,但一手组织起了大明洋务司,并且最早在洋务司组建专业学校培养外交官员,后来经过培养,然后去外国练后的官员,回国后多有调到其他部门任职的,因此伍崇曜在官场上可以说有一群门生故吏,且伍崇曜本人是广州旧人,广州府籍的官员,在大明中高级官吏中,占绝对优势。 因此赫德提拔伍崇曜,能够更大程度上稳定中高级官员得人心。 赫德又提议,提拔户部尚书张敬修为门下侍中,接替他自己过去的位置。张敬修出身东莞豪门,也是当地文人代表,筑造可园这样的知名园林,品位显然十分典雅。跟赫德的关系也不错,算是一个知交,常常在一起吟诗作对。 但提拔张敬修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照顾知交,而是要让张敬修腾出户部的位置。户部侍郎由九龙人张子良接任,提拔九龙四大家族出身的张子良,显然能够平衡陈芝廷新安派势力,至少将九龙派官僚从新安派中分裂出来。 由于朱敬伦是从新安起家的,所以最早一批官员,很大一部分都出自新安县,九龙也属于新安县,但随着九龙港区发展,渐渐自成一系,跟沙井陈家为首的新安派分成新旧两派,九龙派显然属于新派。 九龙派之所以是新派,也是以为九龙港的发展,让他们更接近西方事务,心态更开放。另一个原因则是九龙港是赫德一手建立的,因此九龙派官僚显然更加认可赫德,因为相当多九龙派官僚,都是从赫德主持的税务司走向其他职位的。张子良就是其一,是从九龙税务司位置上进入户部的,甚至可以说张子良就是赫德的嫡系。 在兵部以稳定大局为主,在礼部任用官场巨头,在户部则用自己的心腹。将主持外交的礼部和掌管财政的户部拉到自己的战车上,显然赫德已经能够做很多事情了,而且一旦开战的话,外交和财政的作用会无限放大,会让赫德做事事半功倍。 而对于其他部门,则基本上没动,显然赫德的内阁,是冲着战时内阁方向设计的。 至于兵部文官会不会掣肘他,这个没必要担心,因为一旦战争爆发,不管是中西惯例,皇帝都有足够的理由亲掌兵权!(。。) ------------ 第六百八十八节 军事准备 赫德上任之后,军事准备马上进入了正轨。? 火然?文? ??? ???.?r?? ?e??`o?r? 尤其是户部是赫德的亲信负责,更不会卡军费拨款,造舰工作持续推进。 造舰总承包商,是私有化后的兵工厂。 兵工厂私有化后,郝可久通过股权关系,继续控制这家企业,因此兵工厂的生产经营几乎没什么变化,但郝可久的行事作风,却大大的改变了。 主要还是心态问题,他以前是官府任命的兵工厂总办,是官员身份,现在是股份制公司的兵工厂的总理,是一个商人。于是行事开始变得低调,轻易不得罪人。 但是对于造舰订单,他是志在必得,兵工厂私有化了,但是兵工厂的人脉关系还在,他这次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从军队到兵部,在到户部,到工部,所有的人情都用上了,得到了承包造舰的合同。 郝可久代表兵工厂,与兵部正式签订了订单,协议中保证保质保量如期交付所有军舰。 但是这次造舰,订单规模太大,兵工厂的生产规模根本无法保证。 生产铁甲舰级的船舶,兵工厂最多能同时生产十艘,而且其中只有五艘是万吨级军舰,其他最多能达到六千吨,只是二等铁甲舰级别。 郝可久之所以能拿下订单,是因为他提出了可行性方案,由兵工厂出面负责质量,将订单分包给大明其他大型船厂,足可以一次性建成三十艘铁甲舰,而兵工厂在其中负责督造,能够保证质量。 而让兵部将订单全部交给兵工厂的最大原因则是,这些军舰的武器装备都是由兵工厂提供,所有的舰炮只有兵工厂能够建造,因此其他船厂只能建造船壳,武器部分还得是兵工厂制造,最后生产好的船壳得送到兵工厂进行最后的组装,或者兵工厂派人将武器系统安装到这些军舰上。 由于这种关系,兵工厂有足够的理由负责总承包,因为只有这样,兵工厂才能保证所有的军舰施工过程中都能满足兵工厂武器装备的标准要求。 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当时朱敬伦没有得到文官政府的支持,不得不私下下达订单,所以越低调越好,而由兵工厂出面向其他造船厂下达订单,则是最方便可行的。 于是,兵工厂才拿到了三十艘铁甲舰的总承包订单。 其中,除了十艘在兵工厂生产之外,以宝顺造船厂为基础扩建的,以制造远洋巨轮为主的同文行造船厂得到了十艘铁甲舰订单,广州的陈联泰机器造船厂得到了五艘,由怡和洋行兼并了黄埔的柯拜船坞、长洲旗记、于仁和香港阿伯丁船坞等所有洋人造船厂后成立的香港黄埔船坞有限公司得到了四艘,最后一艘则由刚刚修建完工的,福健会馆和兵工厂合资的福州马尾船厂建造。 马尾船厂是郝可久出于拉拢福健会馆股东,赢得他们在兵工厂董事会中支持自己,才用兵工厂的技术力量,帮福健会馆商帮建造的船厂。不过由于主要为福健船帮的沿海口岸船舶提供维修和建造工作,所以规模并不大,最大只能建造五、六千吨的舰船,所以勉强得到了一艘。 他能得到这一艘,依然是兵工厂出于拉拢福健会馆的方式,否则大明还有其他更合适的造船厂,比如兵工厂自己在上海建造的维修来往船舶的船坞,也是能够建造五、六千吨级的舰船的。 三十艘军舰同时建造,目前已经进行了大半,兵工厂负责制造的武器装备,军舰装甲等重要部件,也在按照计划生产中。 值得一提的是,造舰过程中,法国施耐德钢铁公司提供了一半造船用钢,他们对大明造舰是不是用来打击法国人,没有任何顾虑。但武器用钢则因为安全考虑,完全采用兵工厂自己的产品。 经过一年紧张的建造,1884年年底,所有军舰主体部分完工,装甲也已经安装完成,只剩下武器装备还在安装,而海军这时候要求兵工厂马上交付使用,他们决定提前进入训练状态。 由海军官兵一边训练,兵工厂一边继续施工,海军的维修兵种直接帮助施工,借此得到经验。 海军也是拼了,为了能够应付短期内军队规模倍增的计划,想尽了各种办法,从海军学校中,将新生都招入了海军,将他们的教官和教材一并带到船上,白天训练,晚上学习。又从同文行的远航船队中征召了三分之一的熟练海员,对他们进行正规训练,希望他们到时候能够胜任小型军舰的驾驶和配合作战。 采用了一系列极端手段,用了一年多时间,成功的训练出了满足计划的官兵,只是他们的军事水平,还需要战争来检验。 陆军的扩军计划也已经开始,正规军通过补充后备兵员,扩充到了六十万人,同时启动预备兵员的招募和训练工作,在大明各地招募士兵,来者不拒,成功的招募到了一百四十万新兵,分别在各地的训练营中进行紧张训练,以期能在战前将这些人训练出来,除了能够承担辅助作战之外,主要还是作为正规军的补充兵员,随时准备填补正规军的伤亡。 大明以一亿人口的规模,招募一百多万士兵轻而易举,而且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经过教育的识字兵员,经过战争的洗礼之后,其中必然能够诞生出一批军官苗子,送入军校中深造几年,就是下一代大明骨干军官。 大明的扩军备战行为,是不可能瞒得住人的,西方所有国家都认为,明法一战已经不可避免,大家都翘首以待希望看看这个新生的东方国家到底几斤几两,当然他们没人相信大明能够击败法国,只想通过大明被法军的暴揍程度,来衡量一下这个国家的真实实力。 作为当事人的明法两国,在官方层面,却不断的高唱和平歌,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两国关系密切,不可能爆发战争。显然都在争取时间,等待机会。 与此同时,都在外交战线上进行着暗中角力!(。。) ------------ 第六百八十九节 外交准备 吃过普法战争亏的法国人,不可能不吸取教训,尽管在面对大明的时候,他们跟当年的拿破仑三世政府一样骄傲,当时拿破仑甚至都没好好做过外交工作,自以为是的认为,一旦普法战争打响,四年前普奥战争中战败的奥匈帝国肯定会跟着法国对普鲁士宣战,这样就能够形成对普鲁士的两面夹击。? ??.?r????e? `结果是奥匈帝国半点参战的意图都没有。导致战争中法国孤军奋战,一败涂地。 当年法国之所以不采取灵活的外交措施,最根本原因还是骄傲,骄傲的他们认为,能够轻易打败普鲁士,对盟友的认知就是来分战利品的,因此对拉拢盟友,组建一个针对普鲁士的战略包围网是不上心的。 现在的法国人吃一堑长一智,即便心里认定大明国的实力不可能跟法兰西共和国相比,但还是做了一定的外交工作,工作的重点还是英国,这是客观原因决定的,在这个时代,能向东方投送兵力的,除了法国就只有英国,其他国家的外交最多不过是政治意义上的,军事上的实际意义不大。 但法国在英国的外交活动并不成功,因为法国不想让出任何在越南的利益,他们打算独吞这里的情况下,不可能允许任何国家分一杯羹。他们试图打动英国的条件是,支持英国在缅甸的扩张,希望以牺牲缅甸的利益,换取英国支持他们吞并越南。 英国对缅甸自然是有野心的,可问题是,缅甸跟越南不同,早在法国舔舐普法战争伤口的时候,英国就已经将缅甸变成自己的保护国了,他们根本不需要法国的同意,就已经在缅甸取得了法国想要在越南取得的利益,因此法国人的交换在英国看来,是不对等的。 另外就是赫德在英国的外交活动对法国的制约,随着赫德接任大明首相一职,英国普通老百姓对大明充满了幻想和好感,政府贸然制定对大明的不友好政策,是要冒政治风险的,而且英国确实不太愿意法国占领越南,这样的话,法国可以威胁到大明领土云南,也就等于威胁了英国修建的缅甸到大明和印度到上海的两条铁路的枢纽,他们认为还是让法国这头跟他们一样的饿狼,离自己碗里的肉越远越好。 但是法国在德国的外交活动则相当成功,俾斯麦完全支持法国在东方的行动,完全尊重法国在东方的特殊利益,认为法国有完全的权力维护自己在越南的利益。德国对法国的意义在于,取得德国的支持,可以让法国没有后顾之忧,一旦要进行大规模地面战争的话,法国可以放心从欧洲抽调兵力。 法国还对西班牙和俄国进行了外交活动,西班牙已经日薄西山,但也对越南有点兴趣,兴趣不过是商业利益罢了,可法国的目的是独占,因此西班牙无法给予法国实质性帮助,甚至不能同意,法国提出的,在必要情况下,允许法国舰队使用菲律宾港口的要求。 俄国则基本上跟德国一样,也认为法国有维护自己利益的权力,而他们对大明也表达了同样的态度,显然俄国人是恨不能让法国和大明打一场呢。 大明的外交活动,除了赫德进行了一次专门游说之外,外交官们的腿脚不断的奔波,一直都在维护跟英国的良好关系,参加各种中英人民友谊的活动。 而赫德接任大明尚书令之后所进行的外交活动,则主要是针对东亚周边国家,外交官活跃在满清、朝鲜、日本和琉球,目的很简单,不求这些国家支持大明的军事行动,但希望大家能在外交上统一口径,大明对这些国家的建议是,大明阻挡法国灭亡越南,其实也是阻挡白人向东亚的扩张,不但对大明,对所有东亚国家,都有重要的安全意义。 琉球国复国之后,琉球王基本上就是唯大明马首是瞻,大明提什么要求,他们都会答应的。他们应大明的要求,答应在必要的情况下,会发声明谴责法国对越南的占领。 日本虽然跟大明有冲突,大明上次对日本的军事打击,让日本上下对大明充满了仇恨。可是日本是一个危机感强烈的民族,他们也不想看到白人国家跑到亚洲来,灭掉亚洲一个国家。今天法国跑来灭了越南,那么下一个会轮到谁呢?琉球显然有大明的保护,而大明远比日本强大,白人在大明和日本之间,毫无疑问会选择对日本动手。于是日本政府答应,一旦局势到了必要的时刻,日本愿意向法国提出抗议,外交抗议而已,不至于惹来是麻烦。 满清这个怂包,在李鸿章这种二把刀手里,决定采取鸵鸟政策,那就是不闻不问,对明法争端完全不过问,就当世界上没有这两国。事实上法国人也找过他们,他们同样是这个态度,即便是联合法国,在不是有百分百把握前,满清也不会与大明交恶。爱新觉罗的子孙,早就丧失了先祖身上的勇气,只求苟延残喘,毫无开拓进取之心了。朝鲜跟满清一样怂包,他的宗主国都不想惹事,他们自然也就不想了。 结果就是,大明有可能在东亚得到琉球和日本两个国家的口头支持,其他国家都将保持沉默。 当然满清这个虽然老弱,但体量巨大的老大帝国,毫无疑问是两国外交的重点。 法国幻想一旦战争爆发,能够跟满清夹击大明,攻占大明领土不在他们的计划中,但是能够逼迫大明签订城下之盟,则非常有机会,而且跟满清的合作不可能止于这一次,虽然大明在越南跟法国的矛盾,法国认为他有必要组建一个针对大明的包围网,满清显然是最合适的对象。 大明也是这样的考虑,所以才重点游说满清,但是对满清的军事压力并不担心,因为满清的军事力量首领,曾国藩和左宗棠在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竟然一前一后离世了,缺乏统帅的满清,已经不对大明构成威胁了。(。。) ------------ 第六百九十节 曾左之死 史上的曾国藩早就该死了,但他强撑了这么多年,就是心里放不下太平天国这个在他眼中最大的叛逆。更新最快 在攻入天京,成功平定了太平天国之乱后,支撑曾国藩的那股心气就散了。 根据大明的情报显示,曾国藩在镇压太平军的最后阶段,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坚持着镇压完太平军后,曾国藩开始稳定江南秩序,清剿完太平军余孽后,曾国藩就开始遣散部队。 之所以裁撤湘军,主要是应满清朝廷的要求,根据情报,曾国藩镇压了太平天国之后,满清朝廷爆发过一场有关湘淮军团的争论,激进派认为应该趁势进兵,借镇压太平军之势,一举南下荡平伪明,统一全图。 可当时曾国藩和李鸿章同时驳斥了这种论调,认为湘军和淮军目前还无法跟明军分庭抗礼,要朝廷不要轻言战事,当以和为上。 当时湘淮集团拥兵近四十万,如果他们能够南下跟明军争雄,满清权贵们自然无话可说,可如果他们不能南下,满清权贵们反倒要担心这两只不受他们控制的军事力量了,也就是说,既然不能用,那就不能留。 所以很快满清权贵们达成一致,以节约兵饷为由,要求曾国藩和李鸿章裁军,但因为有大明这个心腹之患,他们不敢让这两只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全部解散,而是让他们各自保留十万人,一来实力相当,能够继续相互制衡,二来还能有效的保护长江地带,防备明军打过长江。 曾国藩已经越来越压制不住湘军内部势力了,以前因为要对付太平军,曾国藩还能容忍部队军纪坏一些,偶尔的劫掠行动也是默许的,可是现在太平军已经平定,士兵依然习惯四处劫掠,这就不是曾国藩能容忍的。 所以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他就一直在逐步裁军。裁军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在中国来有兵匪一家的说法,不但是行为上像,都热衷于欺压老百姓,最重要的是,兵匪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比如大规模裁军的时候,几乎朝代都出现兵转为匪的情况,大批士兵不是返乡,而是落草为寇。 史上攻占天京之后,曾国藩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解散了湘军,虽说也有相当多士兵流落当地占山为王的情况,可毕竟只是小部分。之所以如此容易,主要就是湘军士兵打下天京之后,从军官到士兵都发了一笔横财。当时从天京运往湖南的船队,半年后才消失,这些成百上千的船只,装的可都是湘军士兵从各个王府甚至老百姓家里劫掠的财物。 后来湖南文人记载,太平天国之乱后,湘军从军官到士兵,都拿着银子在整个湖南大肆买地建豪宅,最豪的就是曾国荃给曾家打造的豪宅,据说可以跟王府媲美。 史上的曾国藩可以用太平天国十余年搜刮的财富喂饱二十万湘军,可这一次吗,由于大明介入,救走了上百万天京百姓和太平军余部,各个王爷们的财产也都转移到了大明,所以曾国藩得到的天京,是一座空城。他没有钱财喂饱自己兵将,那就只能给军官许以高官厚禄,给士兵慢慢发放遣散费让他们回家,因此裁军过程极为缓慢,一做就是三年。 裁军第一个裁的,就是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曾国藩说服他上书辞职。有曾国荃带头,才好说服其他军官放弃兵权,换成从朝廷哪里要来的各种官职,分散到各地去安插。 最后曾国荃辞官了,军官们安置了,士兵们也遣散了,曾国藩释放完了他最后的余热,生命终于走到尽头,与去年冬季死于两江总督任上。 如果说曾国藩已经完成了剿灭太平天国这个最大的心愿,那么左宗棠之死,则是带着未竟的事业,带着强烈的不甘,抱憾而死。 左宗棠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远离故乡的陕甘度过的,他在陕甘不但稳定了地方,还筹集资金开办了一批洋务工厂,跟李鸿章相隔千里相互竞争。 他在驻扎地兰州,创办了兰州制造局和兰州机器织呢局两个颇具规模的企业,可惜的是跟洋务运动早期的企业一样,效益都不怎么样。 兰州制造局不用说了,哪里现在还不可能举杯开办机械工业的条件,只要就是为左宗棠的军队维修武器装备。兰州机器织呢局算起来还靠点谱,至少是考虑了西北的现实条件,有利用当地羊毛资源的意识。 理论上来讲,在兰州创办这种企业是有利可图的,但官本位的最大问题一个是不计较利益得失,另一个是外行领导内行,这座用普通人的常识考虑应该符合时宜的工厂,可却完全不合时宜。 这座工厂是完全官办,由甘肃善后局拨款二十万两,总兵赖长向德国泰来洋行订购成套机器设备四百箱。纱绽一千零八十枚,毛织机二十台,染整机全套,二十四匹和三十二匹马力蒸汽机各一座。厂房二百三十余间,占地二十余亩。雇用德国工匠十三名。工厂颇具规模。 可是洋务运动中的毛病还是犯了,那就是进口机器完全没有考虑过当地的原料特性,购买的机器是德国机器,所用的原料是德国产的羊毛,这导致机器性能与兰州当地原料不合,产品质量差,成本又很高,销路不畅。 这种错误,十年后的张之洞再次犯了一次,那就是购买的冶铁炉跟大冶的铁矿不符合,产品质量很差,成本很高,没有销路。 不过左宗棠在甘肃的洋务建设,只是一个小插曲,他在甘肃的意义在于边防。虽说他进兵新疆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经费严重不足的清政府不具备收复新疆的现实条件,可是他在陕甘一带筹备入疆,对新疆的割据势力就是一种威慑,始终要防备左宗棠入疆。 但今年年初,左宗棠病逝,失去了左宗棠的强大威慑,新疆的阿古柏政权能不能老实,现在清廷要考虑的不再是入不入疆的问题,而是要防备阿古柏可能对河西走廊的侵袭了,这种重臣的死,往往能影响到地缘平衡格局。rw ------------ 第六百九十一节 抗法保皇运动 1885年,大明海陆军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准备阶段,海军接收到了所有的军舰,陆军招募到了足够的士兵。顶点 23S.更新最快 国际局势似乎并未受到大明扩军备战的影响,1884年11月召开的柏林会议还是召开了,这次会议无关乎东亚局势,而是一场讨论非洲事务的主题会议,会议上美国代表试图将禁酒问题提上日程也被各方拒绝。 这场会议打着扩大在非洲贸易的旗帜,唱着给非洲人带去文明的高调,掩盖不住瓜分非洲的实质,这在全世界引起的影响是巨大的,东方的日本和大明纷纷转载相关报道,用大标题报道列强瓜分了非洲,并不是所有的大明报纸编辑都有如此战略眼光,关键是欧洲自己的报纸都这样报道,他们的话语权很容易影响其他国家和民族的观念。 经过教育普及,报纸和相关教材的启蒙,大明的知识阶层早就不是过去那么保守,他们知道非洲,知道世界,让人遗憾的是,农耕民族天生的对外界不感兴趣的本性,让他对于列强瓜分非洲事件不甚敏感。倒是日本人十分警觉,将此看作是日本的危机,既然列强已经瓜分了非洲,如果亚洲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列强迟早也要瓜分亚洲。 但日本人的危机感跟传统的强调文化相结合,竟然开始掀起日本应该在列强瓜分亚洲之前,占有亚洲其他土地,为亚洲人保住生存空间。几乎就在瓜分非洲会议结束不久,日本思想教父福泽谕吉发表了脱亚论,号召日本要积极向外扩张,日本不但自己要文明开化,也要带领朝鲜文明开化。 大明知识界对外扩张的兴趣,始终比不上日本人,因为他们还没从国家向外扩张中看到好处,同时一个巨大的目标始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住,那就是满清,一统中国天下的传统思想将无论老派新派都拧成了一股绳,北伐的唿声始终是大明对外扩张的最大唿声,将扩张方向放在北方,这是这么多年来舆论界始终坚持的主流。甚至在法国日益逼近越南的时候,都有人认为大明不应该管越南事务,而是抓住机会,获取法国的支持,北伐中原,一统天下。 不过大明“落后”的权力制度,让权力掌握在少数精英手中,尽管舆论自由的报纸,对政府的批评从来没有断绝过,可是政府有足够的权力自行其是,反而慢慢开始习惯了在骂声中做事,不再在乎舆论声音了。日本则是采取了严格的新闻管制措施,直到二战战败之前,日本都不是一个新闻自由的国家。 二三月份结束的欧洲瓜分非洲会议,没给大明的扩军备战产生任何影响,战备情况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同时海军还制定出了多个相关的作战计划。 大明海军军官中,由于有数百名都是1867年跟朱敬伦去巴黎博览会时候,进入英**校学习过的军官,因此十分盛行英式海军思想,那就是崇尚进攻式海军路线。他们的作战计划主要还是进攻性的,打算战争一爆发,立刻调集主力南下,在法国海军主力调到东方之前,摧毁法国殖民地海军力量,配合陆军直接在西贡登陆,一举荡平法国殖民地武装。 在法国将海军主力调到东方之后,则聚集主力舰与法军在南海一带决战。以全歼海军,获取制海权为上。如果与法军的决战失败,则退守到珠江口一带,全力保证京师安全。分舰队则驻守澎湖厅,巡视台澎金夏地区,防范法国海军北上上海。 海军认为,法军极有可能北上上海,重新夺回当年被大明夺走的上海法租界。 这个计划朱敬伦阅后建议修改,他认为福健(含台湾)海防,应该集中于陆上,以要塞炮台为主,海军为辅。等于放开了台湾海峡给法军,让法军可以从容北上。 第一法国放着大明不打北上的可能性很低,除非能完全掌握制海权,否则北上有可能被大明断绝后路。第二朱敬伦毫不担心法国去争夺上海租界,一旦法国势力再次进入上海,英国人只会更支持大明。 陆军扩编之后,开始进行紧急训练,但一时之间武器装备不可能马上生产出来。 大明的军火基本是能够自足的,但那是正常情况下,这种紧急扩军一倍的情况,还不是大明军事工业能够消化的。 大明生产陆军武器的,主要是兵工厂和毛瑟兵工厂。毛瑟70式步枪是明军列装步枪,其实就是史上德军装备的毛瑟1871式单发步枪。但之前兵工厂才是最大生产商,复制了毛瑟步枪后,定名为“五年兵工”式步枪,意思是大明五年(1870年)定型生产。 因为兵工厂的仿制,当年毛瑟公司是跟兵工厂打过官司的,可是兵工厂当时得到了陆军的支持,因为毛瑟公司初建,根本就满足不了军队的需要,在看到毛瑟一年只能交付陆军几千只步枪之后,陆军主动拿着样品找兵工厂复制的。 而兵工厂根基深厚,很快就成了步枪的主要供应商,毛瑟公司损失颇大。直到后来因为施耐德事件,大明颁布了专利法后,毛瑟公司才得到了补偿,兵工厂用今后每生产一只步枪,支付毛瑟公司一两银子的专利费,跟毛色达成了和解。光是收取专利费,毛瑟公司就得到了几十万两的补偿。毛瑟兄弟用这笔钱,不断的扩建工厂,已经拥有年产十万只步枪的产能,兵工厂则能年产三十万支步枪。 可这样的产能依然不可能满足百万军队的需求,况且战争一旦开打,损耗的武器装备将会更多,军队希望能保证充足的武器供应。 所以在工部的协调下,大明其他机械工业企业也开始抓紧时间添置设备,调试工艺,加入了兵工生产的大潮,传统的军火商佛山炮行得到了大笔订单,铁行也承接了部分订单,陈联泰机器厂也拥有了生产军火的能力。 短时间内这些企业获利颇丰,但战后却将他们拖入了破产的深渊,那是后话了。 目前的局面是陆军得到了军火供给保证,不断的装备新兵,加紧训练形成战斗力。 陆军也有自己的军事计划,他们跟海军的计划不一致,海军希望第一时间直接进攻法国殖民地的中枢西贡,陆军则希望以铁路为依托,第一时间攻占越北。兵部居中协调,决定齐头并进,开战之初,大明有充足的兵力进行两线作战,而且能在两线上都取得兵力优势。 开战第一个月内,陆军就计划完全夺取越北,同时还在海军的配合下,攻占整个南圻。之后的进军方向,如果海军能够取得制海权,则继续两线作战,一面从越北不断南下,收复越南首都顺化,另一面则从西贡朔湄公河而上,攻取法军控制的柬埔寨。 如果顺利的话,一年之内就能彻底收复整个越南,之后陆军的主要作战计划就应该转入防御,等待海军与法军决战的结果了,如果海军战胜,这场战争就结束了,如果海军失败,陆军则将成为阻止法国卷土重来的唯一力量,今后的战争将发展成为陆战为主,没海军什么事了。 海陆军在对军队完成了基本整编之后,都开始以自己的作战计划为核心,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时间在紧张中到了七月份,越南政坛突然再次发生变故,越南小朝廷跟殖民主子法国闹翻了。 去年越南人又弄死了一个皇帝,就是继被阮文祥等权臣和宫妃势力弄死的协和帝之后继位的建福帝阮福昊。 这个阮福昊之所以被毒杀,原因还是因为权力之争,他因为对阮文祥把持朝政不满,因此打算利用阮文祥和后宫学妃之间的奸情,处死阮文祥,结果就在他打算动手的前夜,学妃给他的药里下了毒,他当夜就死了。 阮福昊继位之时才十五岁,当政半年,十六岁就驾崩,十五岁就敢向权臣动手,颇有几分康熙的威风,但可惜没有康熙的手段,而他的权臣也比鳌拜更没有节操,试想一想,如果当年鳌拜跟孝庄勾搭成奸的话,康熙小子能搬到鳌拜吗?没有康熙的条件,却要干康熙的事儿,他死于愚妄,像光绪那样在慈禧的淫威之下苟活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阮福昊死后,他弟弟阮福明继位,年号咸宜,是为咸宜帝。这个咸宜帝就比他哥哥咸宜多了,登基后唯权臣之命是从,他安安稳稳的做了半年皇帝,也没有被弄死,也给了权臣稳定朝政的机会。 朝政稳定之后,面对步步紧逼,一步步夺走越南朝廷权力的法国势力,权臣们终于开始反扑了。 这时候另一个权臣登上了舞台,他就是跟阮文祥合作,阮文祥控制内政,他控制军事,一文一武瓜分越南权力的尊室说。 1885年7月4日夜到5日拂晓,尊室说在顺化起兵,攻打法国“钦使府”和法军驻地。经过几个小时的战斗,抗法军失败,尊室说护送咸宜帝阮福明逃离王宫到广治省。 这就是越南史上有名的抗法亲王运动。史上这场运动,对已经跟法国正式交战的满清没有影响,但对于一直按兵不动的大明来说,这却是一直等待的介入越南事务的契机,早就决定开战的赫德马上将此事禀明朱敬伦,建议马上联络咸宜帝君臣,将他们接到大明控制区建立流亡政府,并正式与法国交涉。(。。) ------------ 第六百九十二节 赫德需要这场战争 赫德对于战争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只要法国有兼并越南的野心,明法开战就不可避免,他对这场战斗的态度始终一致,丝毫没有陈芝廷当时在战与和之间的犹豫徘徊。顶点 23S.更新最快 所以赫德上任后的政策,始终都围绕着军事进行,积极做好战争的准备。这是让朱敬伦满意的地方,但朱敬伦清楚,赫德如此坚决,并不是真的完全为了大明的利益考虑,更多的还是为赫德自己的前途考虑,在一定程度上,赫德比任何人都需要这场战争。 尽管在大明官场上拥有二十年的积累,当年他组建的海关培养了大批大明文官,可一个洋人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障碍。不断的向大明朝野表达忠诚,也不能取得排外心理极强的大明百姓的认同。这让赫德虽然通过政治手段,暂时稳定住了政局,还通过调动,将户部、礼部两大重要部门拉到了自己的战车上,可在朝野的威望始终不够。 如果赫德能够带领大明打赢一场跟列强的战争的话,他觉得这份拿同为白人的法国人开刀的投名状一定能让大明百姓满意,一定能让他获得足够的威望,他成功当上首相(尚书令英文翻译是首相),是因为支持战争,得到同样倾向于战争的皇权的认同,但赫德从没打算只当一个战时首相,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当上首相才只是起点,如何利用首相的权力,达到他赫德的人生目的,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赢这场战争,不是他赫德的巅峰,只是他铺设青云之路的起点而已。 因此赫德上任之后,一方面加强军备,一方面借助西方经验,不断的进行舆论准备,政府通过收买和引导舆论,不断的强调法国占领越南后对大明的威胁,推动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在大明舆论中的发展,希望借此激起朝野对法国的仇恨,同时让朝野将目光从他这个外国人首相身上,转移到法国这个目标身上。 虽然大明舆论界北伐是主流,但是在短期内,抗法却占据了优势,一定程度上,转移了大家对赫德当政的目光,给赫德争取了筹备的时间。 随着越南抗法运动的爆发,赫德认为介入的时机成熟了,奏报朱敬伦之后,一边向法国交涉,一边派人联络越南君臣,一边再次推动在英国发行了第二批借款,数额同样是一亿英镑,因为东方局势突然紧张,对战争的担忧,让英国资本金提高了债券利率,债券利息瞬间从六厘涨到了七厘,不过相对于日俄战争时期日本人发行的九厘高息还算便宜,显然英国人对大明有信心,至少他们认为大明即使战败,也不至于亡国,他们的钱还是能要回来的。 抗法运动爆发,越南人起兵攻打法军,失败后还挟持走了越南皇帝,法国驻越南钦使可儿西异常愤怒。他这个钦使,也译为统监,是法国派出越南监督越南朝政的职位,类似于伊藤博文或者袁世凯在朝鲜的职务,或者二战后麦克阿瑟在日本的职务,说白了就是越南的太上皇。 临时变故发生后,可儿西马上采取了紧急措施,一方面直接出兵顺化,彻底占领越南首都,控制了一部分越南官员,阮文祥向法国人投降,被任命为内阁首辅,法国人给阮文祥两个月时间,让阮文祥将躲进山区的越南皇帝带回来。 同时法国人拥立同庆帝登基,废除了咸宜帝的皇位,可法国人的行为,大明表示反对,公开声明不承认法国人擅自对一个东方君主的废立。法国声称,法国对越南有保护权,有权利废除不合适的越南君主。 但是大明认为,法国根本不具有相关权力,即便是法国跟越南签订的《顺化条约》中,法国也只对越南的外交拥有管理权,军事上有一定的权力,但内政上越南君主仍旧行使着完全的权力。法国没有任何权力,废除一个合法的君主。 这件事上,法国人是理亏的,但此时他们已经骑虎难下,除了继续扶持他们的傀儡皇帝之外,没有其他选择。大明则坚决不肯承认越南新君,公开声明继续支持咸宜帝的权力。 现在双方争夺的核心,就成了那个广治省的越南小皇帝阮福明了。 法国此时在越南的兵力还只有两万人,不可能控制越南广大地区,除了在南圻和北圻重点控制之外,越南中圻地区还在越南官府的管辖之下,法国势力渗透不进去,就让阮文祥出面,希望带回阮福明。 但阮文祥失败了,阮福明虽然年幼,但有一群抵抗派支持,坚决不肯回顺化,另外他也清楚法国人拥立了新皇帝,他回去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反抗过法国人,这些夷人会如何对待他,无法预料。 与此同时,绕道暹罗的大明使者,也终于跟越南君臣建立了联系。表达了大明对他们的支持态度,这让处于困境中的越南抵抗派欣喜若狂,但他们对大明使者提出的建议,却顾虑重重,因为大明建议他们的皇帝和大臣赶往大明控制区建立行在(临时首都),在大明的支持下招兵买马,收复失地。 越南君臣认为,虽然他们手里的兵马敌不过法国人,但借助地利,在山区还能顽抗,一旦离开这里,谁知道是什么后果。落到法国手里没好果子吃,落到大明手里也是前途未卜,东方史上,这种亡国之君被其他国家利用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在这一点上,东方国家的政治史一样不干净。 大明使者让越南君臣以琉球为借鉴,权衡利弊之后,越南君臣这才决定秘密北上,因为他们看到琉球的现状是琉球国王依然稳坐江山,琉球社稷尚在,大明不但没有派钦使,连兵也没驻一个。 琉球先例在前,已经穷途末路的越南君臣,认为这个险值得冒一下。尊室说马上请命陪同皇帝,前往北方,但不同意进入大明的控制区,他们决定去黑旗军的统治区,在宝胜(老街)一带重整旗鼓。 大明使者接受了这个方案,表示大明所求,只是越南国王的安危,并不打算胁迫越南。 阮文祥没有完成法国人交代的任务,没有将阮福明皇帝带回顺化,法国太上皇可儿西马上就撤了他的职务。 之后法国人将阮文祥和抓捕的尊室说的父亲尊室订一起关押在了昆山岛。阮文祥在监狱里图谋东山再起,向士绅发出檄文讨伐法国人。法国人则没收了阮文祥的财产,发现了东方汇理银行发行的1450万法属印度支那元现金。 对法国人可儿西来说,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阮文祥,因为要不是阮文祥掀起的一次次越南权力斗争,先后弄死了三个越南皇帝,越南政局不至于这么混乱。尤其是阮文祥弄死亲法国的协和帝阮福昊,让法国异常的愤怒。 当发现阮文祥连他自己拥立的咸宜帝都控制不了的时候,可儿西认为他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两个月后,阮文祥被法国人流放太平洋法属殖民地塔希提岛,第二年去世,一代权臣死于争权。 跟阮文祥命运完全不同的是,尊室说带着咸宜帝和一些重臣到了宝胜之后,得到了刘永福的恭敬接待,刘永福因为对抗法国有功,被任命为三宣副提督,掌握着中越边境附近,越南三个省的军政大权,所以他是以越南臣子的身份侍奉越南国王的。 刘永福的态度,让越南国王心怀大尉,在这种身似飘萍的时候,这种手握重兵的臣子表现出来的忠诚格外温暖人心。在其他大臣的鼓励下,刘永福当即被任命为越南北圻总督,负责统领北圻军务,与越南辅政大臣尊师说一起招募兵勇,以图复国。 刘永福手里此时就有一万多兵,被法国人一路从宣化打退到了宝胜,靠着大明的支持,在宝胜一带苦苦支撑。这点兵力,显然不可能打败法军,这时候手里得到了越南皇帝,刘永福的心思也更大了,即便他没有心思,他手下们也会让他有心思。 于是刘永福接受了大明提出的条件,允许大明派遣军官进入他的本地,帮他训练士兵,同时招募当地的越南和华人兵勇,组建新军,完全采纳大明军制,装备大明武器。 不过此时阮福明逃到宝胜的消息还处在保密之中,法国人完全不知道他在这里,还以为他依然广治省。 同时尊室说在顺化抗击法国殖民军失败后,就同咸宜帝向越南各地文绅发出勤王檄文,号召文绅们兴师勤王。越南中、北部的文绅在“忠君爱国”的旗帜下,纷起“勤王之师”,进行抗法武装斗争,被尊室说排挤出朝堂的下野官僚潘廷逢在老家静河省香溪起义,阮善述在兴安荻林的起义。 可儿西则派出法军镇压这些擒王军队,从顺化出发一路向北,打算镇压起义的同时,将咸宜帝擒拿回顺化。 但进军并不顺利,大量法军不适应热带气候,感染了瘟疫,士气低落。(。。) ------------ 第六百九十三节 越南流亡政府 法国人忙着镇压乡绅起义的时候,尊师说则忙着组建新军,由于无法打出国王的旗号,招兵工作遇到困难,于是建议皇帝摆明旗帜,大张旗鼓,建堂堂之军,以惶惶正统号令越南臣民。 在经过跟大明商议之后,他们正式打出了旗帜,这时候越南人和法国人才知道,阮福明竟然已经逃到了宝胜。 越南北圻乡绅顿时激越,附近各地的越南士大夫前往宝胜拜会皇帝者络绎不绝,纷纷捐款捐物,出人出力,组建乡勇,应招擒王,短期内尊师说手下果然兵力大涨,招募了三万兵勇。 而这些兵勇,不但高级军官全都是大明派去的正规军官,连中低层军官中,也多有大明现役军官,装备全套大明陆军武器装备,加紧训练。 法国人听到消息之后,立刻调集重兵,通过水路进攻宝胜,结果三千多人竟然战败,死伤过千后逃回河内。 法国向大明抗议,认为他们遇到的是大明正规军,大明则坚决否认法国的指控。 两国在国际上大打舆论战,法国声称大明违反国际法,悍然攻击了法国軍队,大明则声称法国是在给败于越南民兵找借口。 明法矛盾升级,但谁都没有宣战,而是继续暗自角力。 法国因此为由,法国议会通过了巨额拨款,法国政府决定向越南增兵。 大明陆海军请示开战,从军事角度上讲,在法国增兵之前,大明拥有绝对优势。赫德否决了即可开战的要求,认为由法国先向大明宣战更加合适。在政治上,大明将拥有主动权,普法战争法国率先宣战,结果激起了整个德意志民族的团结。如果法国率先向大明宣战,则可以鼓舞全民士气,激发全民愤怒。 赫德从政治上考虑问题的态度得到了朱敬伦的支持,于是大明继续暗中支持越南,而没有直接出兵和宣战。 但是军事计划也进入了倒计时。 此时国际外交上,法国开始被动起来,废除了一个越南皇帝,而这个越南皇帝还是因为起兵反对法国的,这完全打破了法国人在世界上声称的他们给越南带去了文明的论调,也撕破了法国人伪善的嘴脸。 尽管大家都知道那就是一块遮羞布,可是法国在越南统治秩序的失控,还是让大家嘲笑,对法国人的管理能力极为鄙夷,法国人民则感到愤怒,要求政府增兵,甚至提出要对幕后黑手大明进行报复。 日本和琉球一先一后,在法国废除咸宜帝之后,都发表了抗议,不接受法国擅自废立东方君主的行动。 大明加紧了对满清的公关,终于使满清政府也向法国发出了抗议,朝鲜紧随其后。整个东亚地区国家,共同一致的态度,给了赫德在西方的公关提供了极好的素材,向各国表示,因为法国对东方王权的不尊重,已经引起了整个东方世界的愤怒,这种擅自废立一个国家天赋继承权的做法,不但在东方,就是在西方,也不能被人任何在神圣的君王统治下的国家所接受,这不但是违背了人间的法律,还亵渎了上帝的权威。 法国因为咸宜帝出逃一事,在国际外交上极为被动。 赫德此时依然使用外交手腕,伪造和平假象,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说服英国政府出面,向法国提出放弃更改东方君主的做法,继续承认咸宜帝的权力,并跟咸宜帝政府进行谈判,而不是进行镇压。 法国拒绝了英国的友好建议,让英国舆论界大肆谴责。 在德国、俄国等君主势力强大的国家,赫德也营造出了有利的舆论声势,德意志民族跟法兰西民族是世仇,所以德意志帝国和奥匈帝国的民间舆论对法国很不友好,俄国传统上是一个亲德国文化的国家,君主势力在欧洲最为保守和顽固,所以俄国谴责法国的声音更大,连东正教会都出面谴责,认为这种行为败坏了欧洲君权神授的优良传统,法国人带去东方的不是文明,而是罪恶。 这些舆论上的谴责,可打不倒法国,但却能给法国带来一种心理压力,那就是法国是孤立的。一个有骨气的民族,在这种孤立之下只会反弹,而不是妥协。法国人民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爱国热情,要求政府采取决然的强硬措施,从这一点上来说,法国人其实也没什么是非观。 在民意的逼迫下,或者说政府利用民意,推动动员法案,宣布动员四十万軍队,将法国常备军扩充到一百万,并且会向越南派遣第一批二十万陆军。 法国增兵的情况,让大明海陆军的意见空前的一致,那就是要求政府马上采取措施,展开军事行动。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像上次那么莽撞,发动什么高级将领集体请愿,而是在制度下,海军由总兵陈阿达,陆军由总参谋长谢琦领衔,向兵部提出动议。 但他们的提议再次被赫德否决了,赫德认为时机还未到。军方则认为,为了取得政治外交利益,军事利益可以做出一定的让步,但这是有边界的,战争主要还是一种军事行为,损害过多的军事利益,最后只会得不偿失。 赫德是一心想逼法国率先宣战,从而在国际国内获取最大的政治优势,但軍队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赫德也担心一旦法国軍事力量在越南集结起来,大明能否答应就成了问号,他是一个白人,他也不认为大明的士兵有跟白人士兵一对一对抗的能力,所以法国宣布调动二十万軍队,对他也是一个巨大的压力。 所以赫德虽然不赞成马上宣战,但同意陆军采取一定的行动。 很快,大批拿着从宝胜发出的,越南皇帝阮福明任命诏书的越南乡绅们就出发了,他们进入越北地区,跟一个个当地的武装力量接触,向他们承诺许愿,直接给予官职,很快就得到了这些武装力量的支持,上百个在越北山区耕种、开矿和经商的天地会武装,几乎同时下山,冲向友谊关到河内铁路线上的一个个法军据点。 这些武装力量答应越南朝廷的诏安一点都不奇怪,刘永福不就是通过跟越南朝廷合作,才从一个三百人的小股势力,发展成越南北方最大的武装力量吗。 奇怪的是,这些明明是天地会性质,甚至是土匪性质的武装,竟然一个个的都能拿出大炮来。 因为,大明陆军行动了! ------------ 第六百九十四节 百团大战 历史上,法国驻交趾支那总督卢眉曾调查过越北情况,称“太原、宣光、兴化、高平、谅山、北宁、山西等省,都是高山峻岭,方圆800多里都布满森林荆棘,是叛乱分子的渊薮,各地的山间小道都是他们逃窜的踪迹”。 法国人口中的叛乱分子,其实大多都是天地会起义失败后,从中国溃逃到这一带的农民武装。 谅山、北宁、山西三省,恰好是法国人修建的铁路沿线地区。而在这一带武装屯垦的中国籍移民,有一百五十六股,近十万人,青壮男丁多达六万人,妇女占少一半,孩子更少。 这几年准备期间,陆军不止一次在这一带活动,将他们将来南下的路线勘探的仔仔细细,也跟当地华人移民有所交流。大多数移民首领当年起义也不过是为了求活,在这里落脚后,种地为生,生活稳定,也就没有多少造反的心思了,反而越来越想念故乡的亲人。 陆军向他们保证,只要跟大明合作,官府就会取消他们的缉捕文书(很多都没有,政府都不掌握这里的情况,如何缉捕),愿意接受越南官府任命的,还能当越南的官,愿意回国的,官府不会为难,愿意留下的,官府愿意让他们的家属来这里团聚。 在各种优厚的许诺下,大多数移民首领都表示愿意效忠官府,所以才有了越南国王的诏令一来,应者云集,一呼百应的盛况,不是大明在后面支持,这些华人武装知道谁是越南国王啊,宝胜一带都是只知刘永福不知越南官府,这里可是八百里深林山岭,更没人知道了。 除了割据的华人武装之外,还有当地的越南地主乡绅,他们看到了皇帝的诏令之后,有不少选择招募乡勇,抵抗法夷。 很快以越南朝廷的名义,他们就在越北地区,从河内到谅山一带,招募到了五六万兵力,其中华越乡勇各占一半。 法国人此时还没有察觉,他们在当地的民间根基太差了,只能龟缩在一个个火车站里设立的据点中,平时负责保护铁路线,也不是什么精锐部队,只是维持治安的,其中不少人都是越南伪军,不过为了混口饭吃,能有什么战斗意志。 因此当约定日期一到,在火车站上扛包的,拉车的,谈买卖的人突然暴起,向附近法国治安军发难的时候,法国人被打的措手不及,一日夜就丢了一百多处车站、隧道和桥梁,河内到中国边境的铁路线瞬间意守,而此时法军主力还在宝胜一带跟刘永福的大军交锋呢,完全鞭长莫及。 高卢雄鸡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抗议抗议强烈抗议,威胁要撤走大使馆。 大明则不予承认,跟法国人继续打官司。 这官司哪里打的清,法国人手里有证据,大明那么大范围的渗透,有几个汉奸、越奸不足为奇,但他们口说无凭,大明根本不承认。 大明不但不承认,反而以越北失控为由,决定派兵南下,沿铁路线维持治安,大明正规军的介入,立刻就让法国爆发了,他们正式向大明下达通牒,要求大明十日内撤走沿线驻军,否则视为对法兰西共和国的侵略,法兰西共和国将保留采取一切手段维护利益的权力。 但十日一过,大明陆军不但没有撤军,反而开始修建防御工事,对外宣称维护治安,还努力使火车畅通无阻。就在两个月之前,大明铁路公司打通了通往谅山的铁路,越北铁路跟大明铁路网完成了对接。现在大明陆军沿着铁路,可以直达河内。 法国的应对措施是,从宝胜撤军,将主要兵力集中在河内,保证这个内河中枢的畅通,此时他们已经无力继续围攻黑旗军了,再打下去,黑旗军没剿灭,他们的退路反而有可能被明军切断。 法国的援军终于在11月底抵达越南,之后好像畏惧于法国的军事实力,大明通过英国最后一次向法国表达了和平诚意,希望双方坐下来进行建设性的谈判。 法国佬也是真没出息,或者说足够务实,他们一面大肆镇压越南中北部层出不穷的乡绅反抗运动,一面接受了谈判的要求。 大明、越南皇帝阮福明的代表,和法国代表,在英国公使威妥玛的调停下,在广州进行和平谈判。 大明和越南皇帝的要求很简单,法国废除伪帝,重新承认阮福明的合法性,大明则表示愿意撤走铁路驻军,阮福明则愿意将局势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即法国负责越南的外交,越南的内政继续由越南人自己管理。 多么简单的要求啊,法国人觉得没有必要拒绝,但他们要求阮福明立刻回到顺化,然后他们才会承认阮福明的合法性。 打死阮福明也不敢回去啊,所以谈判就僵在了这里。 法国二十万正规陆军,虽然不适应当地气候,发挥不了全部的战斗力,但只需要发挥少许,那也不是越南乡绅能够对抗的,短短一个月时间,越南中圻一带的乡绅武装都被扫荡一空,法国人的军纪说不上好,高层还讲一点文明,底层士兵在紧张之下鬼知道会做出什么。 强歼、抢劫、屠杀,几十万法国兵散落在越南贫穷的土地上,无时不刻不在展现他们的丑恶,而种族主义情节严重的法国軍官们根本不加制止,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对这片土地的净化,他们自诩为中世纪的十字军,打的是一场跟异教徒之间的圣战。 法国人的恶行,没人会知道,但却深深的刻在了越南百姓的心中。 所以法国人不断镇压,越南人就起义不断,镇压不断,起义也不断,法国始终无法让越南平静,法国士兵越来越高的伤病率,法国财政越来越高的赤字率,这时候他们再次想到了阮福明,如果能迎回阮福明的话,是不是真的能结束这种噩梦。 于是中断了谈判一个月后,法国再次希望重启谈判。 这次在法国做出让步的情况下,明越法三方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法国宣布答应废除同庆帝的帝号,阮福明答应撤去擒王檄文,并且愿意在地方平定地方之后,回到顺化皇宫,继续遵守之前与法国达成的一系列协议,越南愿意继续接受法国的保护。大明则表示,愿意撤走驻扎在越北维护治安的軍队,将治安管理移交给法军。 眼看一场战争消匿于无形,法国本来就只对越南感兴趣,谈成这种结果,他们如何能不满意。 法国很高兴,法国殖民政府马上对外声明,废除同庆帝帝号,继续承认咸宜帝的地位。 之后催促阮福明按照约定,立刻安抚百姓。要大明撤走越北驻军,由法军接防。 阮福明不但不撤走,还宣布要兴兵攘夷。 大明则以越南局面突变为由,认为大明有必要继续保持驻军。 ------------ 第六百九十五节 王师南征 显然法国人被耍了,主要是被阮福明小朝廷耍了,法国本来以为在英国的见证下,大明和越南一起签订的协议,他们一定会遵守的。 谁能想到阮福明这个十来岁的小崽子,竟然翻脸不认,突然以法军在越南无恶不作,表示与法国人势不两立,法军不撤出越南,就绝不与法国弭兵,而且还声称要派王师攘夷,彻底赶走法国人。 阮福明凭什么这么大口气,因为他号称手握十万雄兵。 他或许真能招募到这么多人,可猛然招募这么多人的话,如何保证不是招来一群乌合之众呢? 法国人对外宣称,明军换了衣服加入越军,越南人对外宣称,这些都是越南各地的擒王之师。 总之十万人南下,其中至少有五万人虽然也穿着越南式的勇服,可行走坐卧很有军人的模样。 武器装备更是精良,后装线膛步枪,后装线膛大炮,还有配着法式骑兵刀的骑兵。 他们从宝胜,沿着红河而下,一路扫荡法国武装力量。 沿途华人势力极大,红河以南一直到黑水河,中间夹着一个黄连山,中国历史上称为十洲地区,具体是那十洲已经无人知晓,但这个地域就叫十洲,历史上就是中国人南下迁移的重点地区,从云南出发,沿着红河很容易在这里定居,因此这里的华人移民比越北一带的山区还多。 早在乾隆年间,清廷就发现这片地区有华人聚集的情况,乾隆四十七年清廷上谕中称“安西西部十洲,道里窎远,因兵燹之余,内地游民乘此混越”,乾隆时代的满清对待移民是很不乐意接受的,调查十洲地区移民,是为了让越南将这些移民遣送回国,不是清廷爱护自己的人民,而是担心有华人脱离自己的控制之后,兴起反叛之心。 有记载称“十洲久为粤人啸聚,山峻水纡,席此可成为一小部落”,这里的华人事实上也是自成一体,早年是黄崇英盘踞这里,以黄旗为号,称为黄旗军。刘永福帮助越南官府镇压了黄旗军之后,黄旗军往南退往山区,沿着红河南岸一带,大多数被黑旗军占据。黄旗军余部在山区中被黄崇英部将叶成林收拢,借此还能继续跟黑旗军对抗。 现在阮福明的軍队进入这一地区,红河岸边的黑旗军屯垦土地不断被收复,而南边的十洲叶成林武装竟然也下山助战,硬仗他们打不动,但骚扰骚扰法国运输队之类的活干起来却得心应手。 1886年大明新年,也是越南新年,军事行动不但没有停止,越南王师的旗帜反而在这一天到达了河内,重炮开始轰击河内街市,法军要塞。 由于大明没有参战,所以法国始终掌握着水路,他们物资充足,消耗得起。但他们的兵力有效,防守河内的部队经过多次增兵,也不过三万多人,再多的人放在这里,法国自己的补给就要出问题,在优先保证镇压中圻乡绅起义的情况下,法国认为河内的防守是稳固的,但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阮福明那个瘪三竟然还能弄来重炮。 最后解决问题的不是重炮,尽管河内几乎都被重炮夷为了平地,但法军依然死守,让他们选择放弃的是,对方的坑道挖到他们的要塞和战壕组成的防御阵地前,用爆破的方式,将他们的阵地突破了。 法国人不愿意在对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与对方进行短兵交战,于是主动从河内撤退,一路从水路,一路从陆路,退往了海防。 占领河内之后,越南王师没有继续追击法军,而是在河内就地休整,之后他们不打算沿红河追击法军,而是直接往南,他们打算进入清化、义安等省,跟那里如火如荼的乡绅起义取得联系。 时间进入1866年,更多的乡绅开始举兵,兴安省阮善述领导芦荡起义,清化省宋维新领导雄岭起义,清化省范澎领导巴亭起义,其中阮善述的起义军,活动范围很广,包括兴安、海阳、北宁、陆南等省都有的起义军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都是越南官员,是地方上最富有影响力的官绅,很显然他们的起义跟广東境内当时对抗英法联军的乡绅团练是一个性质,因此可以将这些官绅的起义,看作越南的士大夫抵抗运动,跟中国明末、宋末时期,地方乡绅组织的义兵没有区别,这就是文化上的一致性。 这种由乡绅,甚至官绅阶层领导,有组织性的起义,显然比普通百姓的反抗要更有效,历史上潘廷逢的起义一直从1885年持续到1896年,直到他死后才结束,历史十一年。阮善述的起义,从1886持续到了1889年,历时三年。范澎领导的起义持续了一年。宋维新的起义持续了六年。 就像历史上的美国人一样,只要越南的民间反抗力量真正被激发出来,虽然不可能正面打击到法国人,但会把他们拖的精疲力尽,最后狼狈退出的。 历史上的法国之所以能够统治越南,是他们吸取了在广東的教训,知道能统治中国人的只有中国人,同理,能统治越南人的也只有越南人,所以他们很聪明的保留了越南国王,在对付民间力量的时候,就让越南小朝廷出面,以越制越,这一点上,受中国文化影响的东亚民族,跟更容易屈服的印度民族截然不同。 可现在,法国人面对一个十分不利的局面,那就是越南国王不再他们的控制之下,而基本上被大明所控制。 其实从阮福明到河内的那一刻起,法国在越南的殖民就已经注定不会成功了。 更不利的是,法国人还被阮福明,或者说大明政府欺骗,在越南发布了承认阮福明的合法性的公告,他们之所以这么做,第一是给阮福明展现诚意,第二则是认为一旦他们宣布废除自己拥立的同庆帝,能够很大程度上削弱当地乡绅的敌意。 谁知道他们率先展现了诚意,阮福明却不认账了,大明这个号称东亚最文明的国家,竟然不顾国际外交规则,不肯承认他们自己签订的条约,要知道如果不是大明参加谈判背书的话,法国很可能不可能答应单方面率先废除同庆帝。 可事已至此,打官司也是一场烂官司,法国说大明不遵守外交协议,大明则指责法国没有能力维持治安。 至于指责阮福明小朝廷,那就算了,不够丢人的,那名义上是自己的保护人,却要跟自己的保护人在国际上扯外交规则?阮福明可以不要脸,法兰西还得要脸。 但他们已经声明废除了同庆帝,这让他们极为被动,此时就算在发通告宣布拥立同庆帝也没有丝毫价值,反而会因为朝令夕改,造成法国在越南的声望进一步下降,也再次让法兰西成为一个国际笑话。 一怒之下,法兰西决定继续增兵,将在越南镇压起义军的軍队增加到四十万人,而且不增加不行了。 阮福明的所谓“王师”,从河内南下的过程中,展现了相当强的战斗力。一路上他们得到了当地乡绅的踊跃支持,軍队数量不断扩大,起义军在战斗中发挥不出威力,但是作为杂役他们足够吃苦耐劳。 另一边法国人的运输补给则不断的遭到骚扰,强行征发的苦力也时不时的打法军黑枪,搞的法军神经极度紧张,跟当地人的关系持续恶化,多有枪杀给自己干活的民夫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法军连续两次跟越南王师在清化省作战失利,被王师彻底赶出了清化省,这个消息立刻就作为鼓舞军心的好消息,传遍了整个越南。而“攘法夷,迎王师”的口号也响彻了南北。 王师所到之处,法国人没有摧毁的当地政府马上喜迎王师,立刻发挥传统政府功能,帮助王师征发民夫,运输物资,号召乡绅捐款捐物,干的热火朝天。 法国人突然发现,他们在越南跟“王师”打一场代价高昂的陆战,竟然对他们不利,因为对方能够有秩序的低成本使用当地劳动力,法国却不得不付出高昂的治安成本后,才能使用这些不太牢靠的劳力。 在交通既不便利的越南山区、丛林和泥沼环境下,法国人打不起这种战争,他们只能一个劲的往南撤退,被他们收复的起义地区,遭到他们镇压的民众,一个个主动站在王师的旗帜下,响应已经有雄才伟略美誉的咸宜帝阮福明的号召南下攘夷。 法军一路南撤,在义安省打了一仗,就匆匆让出了该省,在河静省甚至一枪未放,就匆匆南撤,在广平稍有接触后南撤,倒是在广治省,法国人打算好好打一仗,一场硬仗之后,已经撤退出习惯的法军向南溃败了。 至此,法军收缩到了顺化,而王师则兵临首都。 可是这时候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因为对王师来说,地利已经不存在了,在广治省以北,利用越南官府修筑的官道,采用征发民夫的方式,他们能够比法国更有效率的运送作战物资,拥有更充足的供应,可是这一切在顺化逆转,因为从顺化到西贡,有法国人修筑的铁路,借助现代科技的作用,法国在这里更有地利。 对法军来说,连番的撤退让部队斗志异常涣散,他们统计撤退途中的伤亡率,竟然比爆发正面战争时候都高,难以适应的热带气候,无孔不入的恐怖昆虫,徘徊在四周的随时都有可能袭击法军的当地百姓,这一切都让紧张兮兮的法军士兵感到精疲力尽,士气极为低落,早就没有了当初刚来时候为法兰西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开始怀念塞纳河边的良辰美景,所以法国軍官觉得,他们的士兵更需要休整。 另外对第三方大明来说,此时内部爆发了战略性的分歧,军方希望及早开战,在法国再次增强越南兵力之前吃掉法国远征军兵团。赫德政府还是希望由法国人先宣战,大明反击,借此取得绝对的政治优势。 而且这一次,赫德文官政府,得到了陆军的支持,陆军表示,即便是在海战不利的情况下,只要能保证陆军的后勤补给,陆军有能力将法军赶出越南。 陆军之所以敢这么表示,那是因为在跟法国正规军的接触中,他们突然发觉法军就是一群软蛋,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也正是因为陆军的判断,坚定了文官政府求全责备的心思,不惜冒着让海军与法国海军主力决战的风险,也想要博取所有的优势,不肯留下一个污点。 但之前他们还想吃下一颗定心丸,他们希望陆军尽快行动,赶在法国海军主力到来之前能够攻占顺化,然后威胁岘港。这样即使法国海军主力到来,也无法安心使用越南中国港口岘港为基地北上,这样法国的制海权将被压缩在岘港以南,如果陆军能够攻占岘港的话,那么大明将会将制海权延伸到越南中南部,直接逼迫印度支那殖民地的核心西贡。 于是休整到了1886年年中的时候,越南王师终于再次开始行动起来,正式展开对顺化的攻击战。 此时越南王师兵力还是十万人,但是配合他们作战的各地擒王义军,却多达三十万人,运输物资补给的民夫则达到一百万,不止是男丁,越南官府甚至连壮妇甚至少年都征发了,这种经历后来成为许多少年一辈子最深刻的记忆。 以十个民夫供应补给一个士兵,让王师的给养相对充足,甚至还要比需要从欧洲进行补给的法军情况更好。因为他们需要搬运的,不过是一些武器装备而已,粮食则基本上在越南本地筹集,本来越南就是大米出口国,粮食并不缺乏。 在一切条件完全满足要求的情况下,越南王师开始进攻顺化,他们甚至可以不间断的使用大炮跟法军进行炮战,但想象中轻易攻克顺化的情况没有发生,双方互有损失之后,在顺化进入了相持阶段。 越南战争史中的复国之战第一阶段,王师南征阶段结束,开始进入大明援师阶段,因为大明很快就加入了战争,到底是法国先宣战,因为法国的主力舰抵达了越南。 ------------ 第六百九十六节 明法战争爆发 法国人早就想宣战了,他们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可有些事实,不需要证据,也是现实。 法国人清清楚楚,一切都是大明在背后搞的鬼,之前他们就出武器装备,现在更是直接出兵。 他们发现,明军可以换一身一番就号称越南义军,想怎么打法军就怎么打法军,而法军却不能向穿着明军军装的越北大明驻军动手,更不能向大明境内挺进,在这种情况下,法兰西无论如何都是无法镇压越南叛乱的。 唯有向大明宣战,击败明军,迫使他们退出战争,然后法军才能集中精神镇压叛乱。 但之前法军在越南没有兵力优势,尤其是海军,占绝对的劣势,所以他们需要时间。 当他们成功的将印度支那远征军兵力增加到了四十万,海军主力舰队也抵达西贡后,他们马上就向大明宣战。 当然宣战之前,他们发了最后通牒,这次他们不想扯皮,提都没提明军伪装越南叛军的事情,只要求越北明军撤退,在大明政府明确拒绝后,法兰西共和国遗憾的宣布,无法接受大明对法国利益的非法侵害,法兰西共和国将通过武力维护自己的权利和尊严,法国大使向大明政府递交了双方进入战争状态的国书,然后大使本人离开大明,法国大使馆正式关闭。 法国向大明宣战的消息,瞬间在大明爆炸开来,点燃了这个正在从根深蒂固的传统社会迈出一条尚带着泥浆的腿的转型中的国家。 之前在大明舆论界,就战争的可能已经争吵了好几年,各种声音都有。在战争阴影下,有人感觉恐慌,有人感觉刺激,有人感到失望,也有人感到兴奋。他们的声音,都通过无法限制的舆论肆意传播。 但主流有两种,主战和主和。 主战派中又分为老派和新派,老派认为,大明应当与越南结盟共抗法国,他们的依据是唇亡齿寒的道理,认为一旦法国吞并了越南,下一步肯定是蚕食大明,主战老派的思想显然是保守的,担心别人的进攻,之所以主战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们主张的战争性质是防御性战争。新派则拿出了各种殖民主义论调,认为世界各国争霸世界,无不是为了争利益,大明不能看着近在咫尺的越南被法国吞并,应该大胆南下与法国争利。 主战派中的新派鹤立鸡群,主要还是老派的唇亡齿寒理论占优,显然民间思想还是防御性的农耕文明思想为主。 主和派中也分为两种。 主和老派认为应该以和为贵,认为越南于大明没有主从关系,不属于大明属国更不是大明国土,越南之民不是大明臣民,大明没有必要为了越南跟法国这样的强敌开战;主和新派则受到法国的外交宣传引导,认为大明在越南做的事情确实不光彩,阴作越兵,有偷袭法军之嫌,违反了国际惯例和准则。 但主和新派的论调,根本就不受其他各派支持,连主和老派都在舆论围剿他们,大家都是有立场的,既然大明政府宣称没有假作越兵,那就是没有,岂能听法国人的一面之词,诋毁本国的军兵。 看到民间舆论的这种立场,朱敬伦感到老怀宽慰,二十多年了,大明百姓对政府的认同,终于变得强烈了,他们终于开始接受政府的公信力了,哪怕政府确实做了不光彩的事情,他们或者相信,或者不信,都不肯承认。 而且朱敬伦知道,所谓的主和新派,按照后世的标准,那完全就是站在洋人一边的汉奸言论,可是却能在报纸上大行其道,不是因为这种人有多少,只是因为这种论调能够吸引眼球而已。 在有些为了利润和销量的报纸,刻意制造这种专门挨骂的论调之下,大明的知识分子们通过对这些汉奸行为进行舆论绞杀,渐渐的开始靠拢,思想开始统一。 终于在法国率先向大明宣战的情况下,民间思想空前团结在了一起,战争爆发后,他们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不管是主和还是主战,声音瞬间静寂,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法国宣战的事实,评论暂时空缺。 之后才有一些报纸开始刊登专业评论,请各种法律和外交方面的专家,向老百姓解释什么是宣战,什么是战争状态的定义,并且解释如何结束战争的程序等等。 舆论直到第二天,才开始爆发开来,这次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统一了思想,主战派认为这场战争早就该打了,主和派则认为既然战争已经爆发,是法国人要攻打大明,不是大明要攻打法国,那么官府就该积极应对,军人应该勇敢战斗,除此别无他法。 好像是被宣战给弄得措手不及一样,次日大明才向外发出通告,告诉本国国民,大明已经向法国递交了宣战诏书,大明跟法国进入战争状态。 第三日,大明政府才公告,告诉国民,根据战争法条款,战争状态下,皇帝将接管大明一切军政大权,皇帝有权力征发任何本国国民为战争服务。 第四日,大明皇帝向外发出通告,已经成立临时内阁,在战争期间,皇帝将作为国家最高统帅行使权力,皇帝的权力将不受限制,必要的时候将不会遵循普遍的法律原则。 政府和皇帝的公告不但没有引起大明百姓的愤怒,反而然他们感到奇怪,难道皇帝不就是至高无上的吗,难道皇帝的行为还要受到法律限制吗,用法律审判平民的法官难道还能审判皇帝不成? 大明的法律已经参考了很多西方的法律原则,但大明国民的思想显然从来没有参考过西方国民的思想。 之后包子不断报道战时内阁以皇帝身份发出的各种公告,比如宣布铁路进入战时状态,开始接受军管,宣布国内的商船等各种运输工具都必须服从国家需求,随时做好被政府征用的准备,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政府将对粮食、食盐、布匹和药品等民生商品的价格进行限制。 总之宣战之后,大明战时内阁瞬间启动了,皇帝拿走了所有的权力,包括大明国民的生命和财产权,现在皇帝可以对任何国民合法的为所欲为了。 但大明皇帝显然不打算拿走每个人兜里的最后一个铜板,而是发出了一个号召,号召各行各业乃至每个人,希望大家都能为战争贡献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份力量。 各大商会率先行动起来,在报纸上发出捐款承诺,表示愿意向政府捐助多多少钱云云,各地公局也开始组织募捐,在各个公共场所,关帝庙、妈祖庙、观音庙等等庙宇中设置了跟功德箱一样的战款箱,派专人看管清点,希望往来于这些地方善男信女在为战争祈福之余,能贡献一点物资上的力量。 码头上扛包的苦力脚行宣布每包生丝重量的物品,多加三文钱的搬运费,名目是要给战争纳捐。街头拉东洋车的车夫也说一里地多收一文钱,因为车行要抽水捐军费。赫德代表三省六部的京官表态,从战争爆发开始日算起,捐出一半俸禄。 各种组织的力量都动员了起来,文官主持的政府,商人的商会,乡绅的公局,帮会性质的脚行和车行,都开始对战争表达自己的支持,显然这种现象不可能是自发的,因为这些自治性的组织,从来都是配合政府管理民间事务的,所以政府需要他们表态的时候,只需要地方官找话事人谈一谈,他们就能将整个行业鼓动起来。 到真不是像从苦哈哈身上敲多少油水出来,主要是为了营造一种举国一致的氛围,在这种氛围中,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受到影响,对社会不满的群体也会更能忍受暂时的艰难,因为他们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战争影响,国家都很艰难,更何况个人呢。 通过一系列手段,尽管受到战争影响,许多行业瞬间进入萧条,但大明国内秩序井然,大家都开始默默忍受,没人会注意,大明的国民已经变了,在王朝时代,每一次战争,民众都是边缘人,都没有参与其中,只不过是被波及,被卷入,战争对他们来说只有不幸,但这一次,通过长达两三年的舆论讨论,国民已经慢慢不再把战争当作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了,大明国民自己都没发现,悄无声息中他们已经进入现代,成为了带有现代国家观念的公民。 战争正式爆发后,已经对无休无止的法国和大明之间的外交扯皮感到审美疲劳的西方国家,突然有一种“战争总算爆发了”的感觉,他们早就认定战争必然爆发,可双方来回扯了好几年,这突然爆发,让人感觉到应该如此,却又感觉到有些不真实。 但对大多数西方人来说,这也就是一个谈资,有多少人平日里根本不知道大明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哪怕他们天天喝着来自大明的茶叶,他们身上的丝绸衣料可能是用大明的蚕宝宝吐出来的丝制成的,但他们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国家。 因为这是一个西方主导的世界,白人国家在全世界扩张,哪天没有白人在攻击其他种族的战争呢? 所以大明跟法国的战争爆发,也只是让他们注意了一下,除了法国人,其他国家的人并不太关心。 日子该过还得照常过,很快就忘记了在遥远的东方正在进行一场战争。 ------------ 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列表 ------------ 第六百九十七节 明越兄弟同盟条约 王师已经将顺化包围一个月,这是越南官方的说法,事实上算不上包围。无弹窗小说网 因为名义上是越南十万王师,加三十万地方义军,将法军包围在顺化,可实际上法军控制着铁路沿线,顺化的交通畅通无阻,因此法军的说法是对峙。 法军的说法是对的。 法国之所以能接受这种对峙,并且敢于在后续援军和海军到达之后,马上向大明宣战,就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包围,并不认为自己处于不利状态。他们接受对峙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休整。 根据法国发回国内的情报,他们在跟越南人的战斗中,虽然损失不小,到现在已经失去了两万士兵的性命,并且有同等数量的法军失踪很可能做了俘虏,但是丧亡主要是疾病带来的,那些失踪(被俘)的士兵,也主要是因为疾病而丧失战斗力,在撤退的时候脱离大部队造成的。 法军并不认为是东方国家的军事力量让法军受损,即便是大明軍队也没有给他们造成军事压力。 一定程度上法国人说的不无道理,因为到目前为止,双方也没有打几场真正的硬仗。 双方对对方的战斗力也多少有些误解。 法军是因为没有正面交战加上天然的傲慢,想当然认为大明军队的战斗力不过如此,大民则因为法国軍队跟自己作战,稍有挫折就撤退,甚至崩溃的状态,认为法军没什么战斗力,双反都过于看低了敌手。 顺化战役才是真正的第一场硬仗,之前王师已经对这里进行了持续的炮击,在炮火掩护下冲击了几次法军的防御阵地,全都铩羽而归。法国人在这里,无论是炮战,还是陆战,都打的可圈可点有板有眼,体现出了受过良好训练的现代正规部队的战斗力。 王师也展现了受过良好训练的大明正规军的作战素养,即便多次遭遇伤亡不得不撤退的时候,也能井然有序的撤退,不给法军留下任何打歼灭战的机会。法军也反击过几次,双方排成强阵,正面用线膛步枪互相射击过几次,都丢下一地死尸后收兵。 随着顺化战役的进行,双方都不断得重新认识对方。 明法宣战之前的顺化战役阶段就是如此,互相有攻有守,都没取得什么像样的战绩,处在对峙之中。 明法战争之后,顺化战役进入第二阶段,因为大明正规军入越了。 陆军通过铁路顺畅的进入横跨红河的河内。 这座城市现在已经是越南临时首都了,依然称之为行在,但这个行在,显然比宝胜那个行在要靠谱的多。 在这里,阮福明手下的群臣辅佐他,重组了越南朝廷,组建了六部,一手拉起现在的王师的尊师说成为最重要的兵部尚书,因为廉洁耿直而被阮文祥和尊室说排挤的去职御史潘廷逢为吏部尚书。阮善述为礼部尚书,宋维新掌户部,范澎掌刑部,这些都是抗法运动的领导者,地方起义军的首领,不算重要的工部则交给了从顺化跟随到宝胜的大臣黄高启,显然六部如此情况,意味着越南朝廷已经组建了一个有抵抗派组成的鹰派内阁。 但目前越南朝廷所能控制的地方,不过是北圻和中圻部分地区,顺化以南是法国占领,北方的海防也是法国占领,但红河三角洲是鱼米之乡,这里物资丰富倒也不虞生存问题,甚至没有中断向大明出口粮食。 建立了稳定的地方政权后,越南的軍队也开始进行整训,按照大明陆军跟小朝廷之间的秘密协议,越南目前的主力,“王师”中的大明官兵将逐步撤走,王师中的越南官兵,则半数是刘永福部黑旗军整编,半数是尊室说招募的北圻乡绅团练。 对于大明的态度,尊室说是极为满意的,他还担心越南王师中都是大明官兵,会让越南军权旁落。现在大明陆军打算撤出,回归大明陆军编制,将军权完全交给越南朝廷,反倒让尊室说有些担忧王师的战斗力问题。 大明的建议是,继续帮助王师训练新兵,补充大明軍队撤走的空缺,军官则由之前一直伴随大明陆军作战的王师越南官兵担任。大明只会向王师中派遣联络官,方便互相配合。而王师的武器装备,则都由大明提供。 大明出武器装备,越南在需要满足大明在越南作战期间的粮食供应,这一点越南朝廷满口答应下来,怎么说也是保卫越南社稷,越南就近筹措粮草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因为要进行调兵,换防和整训,明法两国互相宣战后一段时间,越南战场上的战斗一时间反倒有些沉寂下来。 在与越南朝廷就军事问题达成一致之后,大明洋务司派苏杰生为代表,与越南官府商议政治方面的合作问题。 一开始大明要谈政治问题,让越南君臣颇为紧张,主要还是大臣紧张,越南皇帝此时还是个毛孩子哪里有是政治才能。 越南人担心大明谈政治,是为了跟法国一样,想要吞并越南,对此极为敏感,不敢正面谈判,反而派人私下悄悄打听,拿着厚礼拜访大明使节团成员,想摸清大明的态度。 哪怕大明想要越南称臣纳贡,甚至像法国那样让越南做保护国,越南也能接受,他们要维持的只是越南社稷,也就是皇权和官僚集团管理国家的形态。 苏杰生笑纳了他们送来的美女,但退还了他们送来的财务,告诉他们越南如今时局如此艰难,当克勤克俭,不该如此铺张,送来如此厚礼。 然后他悄悄告诉越南人说,大明主要是担心如果大明在跟法国激战的时候,越南朝廷出现阮文祥那样的奸佞投降法国,会置大明于进退失据的境地。 越南使者则表示,大明出师援越,越南怎能出卖大明。 之后双方也不进行正式谈判了,而是由苏杰生直接觐见越南皇帝,当着重臣的面,提出了几条建议。 第一,大明和越南结成兄弟之盟,互相约为兄弟之国,守望相助,永不相背。 第二,此次战争期间,大明与越南组成联军,由大明兵部与越南兵部组成联合统帅部,对两国軍队统一指挥,方便协同作战。 第三,大明軍队在越南期间的粮草供应由越南筹集,而联军的武器装备则由大明供给,双方不计一时之得失,一切以大局为重。 这三条提出之后,越南君臣松了口气,当场盛赞大明真乃仁义之国,礼仪大邦,一切皆是堂堂大国风度,不像法夷张口利益,闭口得失,以分毫之损益也要梗脖相争,实在可笑。 显然苏杰生的外交态度,让文官士大夫出身的越南官员十分适应,这才是东方式的外交礼仪。 但之后越南朝堂讨论却不能接受,倒不是出于利益之争,而是礼仪之争。越南大臣认为,大明兴仁义之师援救越南,导致本国也陷入战火,对越南有大恩。且大明是大国,越南是小国,岂敢跟大明互称兄弟。 苏杰生认为,当今世界讲究平等,大明愿与东方友邦结为平等之盟国,既然平等,当是兄弟。 越南大臣则说,大明天子年长,越南君主年幼,叙齿越南君主也不敢跟大明天子互称兄弟,在多番虚来虚往之后,苏杰生接受了越南人提出的互相以叔侄相称,后代君主则依旧叙齿。 其实最后达成的,跟当年南宋赵构与金国达成的协议差不多,不过当时的南宋任金国皇帝为叔父,后世叙齿,也就是看年龄和辈分。 苏杰生最后提出,为了加强两国之亲厚,替大明太子求取一越南公主,这更是让越南君臣感到莫大的幸事,只可惜由于皇帝和个别大臣逃出顺化,越南宗室大多陷于法国人之手,一切只能夺回顺化之后才能决定,但越南人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之后两国共同焚表祭天,签订盟约,走完所有的程序后,通告列国。 东方各国第一时间就明白这是什么盟约,不过是先秦时期盛行的会盟之约罢了,只不过是临时性的,一旦结束某件事,就等于作废,没准两国过几年相互掐起来都不奇怪,至于婚姻嫁娶,女人嘛谁会当回事,满清的公主格格一堆堆的往蒙古塞,不过是怀柔罢了。 西方人则消化了一番后,认定这是一份军事同盟条约,大明跟越南结盟,事实上就是大明给越南提供了军事担保,以后想欺负越南,恐怕得问问大明同不同意。西方人倒是认为这是一份永久性的条约,因为他们从字里行间没有看到时间限制。 只是西方人很奇怪,条约中大明并没有索取到足够的利益,为什么肯为越南做这种军事担保。 条约签订之后,大明的第一个大型军事行动很快就展开了,不是发动顺化战役,而是打算攻取越南北方的海防。这里是法国建设的军事和商业两用的北部湾最大港口,各种设施都齐全。 大明攻占这里,不但能将法国的海上力量从这里驱逐出去,解除法军对北部湾大明沿海的威胁,还能以这里为基地,向南驰援顺化,可以说这里应该算作是顺化会战的附属战役。 ------------ 第六百九十八节 海防战役 1 法国1874年取得越南北部的管辖权之后,就开始经营海防港,根深蒂固,设施齐全,军事设施尤其齐全,不是一个轻易能攻取的地方。??? 法军从河内退守的部队,全部都退到了海防,显然他们不打算让出这个战略要地。 而从法国本土增援到越南的法国海军主力,也大半进驻了海防。 由于法国占住了海防,就掐断了红河的龙口,断绝了红河出口,但却还没有断绝红河航运,从河内到云南的几百艘船只依然络绎不绝,送来各种补给,运走各种商品。 大明加固了海防的防御,修复了当初法国修建的各种工事,安装了大量火炮,法**舰还无法朔河而上威胁这里,因此红河现在是一个半通航的河流,而且通航之利都掌握在大明手里,法国人占领的海防,已经成为一座孤岛,甚至海防附近的海阳、太平等省,就是乡绅起义的重灾区。 法国人将海防当作阻挡大明海军南下的战略要塞,也作为法国海军北上的前进基地,这让大明海军极为痛苦,但一时间无力南下与法军决战。 因为大明这几年持续的扩军备战,法国人其实也没有闲着,法国人心里清楚,大明扩军备战就是冲着法国的,他们不可能没有相应的对策。 法国的总体实力,尤其是经济实力更强,经济实力中的金融资本又最强,所以法国政府的融资能力相当恐怖,大明在扩建海军,法国也大肆扩建海军,大明新建了三十艘铁甲舰,法国则新建了二十艘,有旧有的三十八艘铁甲舰,他们的主力舰依然接近大明一倍,在这样的优势下,法国海军没有道理不采取主动,而大明海军则变得十分谨慎。 因此海防战役,海军需要6军的帮助,率先由6军向海防港起进攻,在6军取得一定的成果,甚至打下海防港之后,海军配合6军夹攻法国海军,或者在法国海军撤退途中进行拦截,则要视情况而定,但6军将率先起进攻,这一点则没有争议。 大明6军持续从国内通过铁路进入河内,然后沿着红河向河口进。 此时大明展现出了强大的暴兵能力,或者说将这几年的准备工作的能量释放了出来,沿途法国无论如何增调兵力,都无法与大明在兵力上相较,几乎每一次战斗大明都是以两倍甚至四五倍的兵力和火力在进攻法军,这让法军完全无法抵敌,只能一路向海防要塞回收。 到了五月份,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大明6军就将法军赶紧了海防要塞之中,接着包围了海防,这次是彻底的包围,沿着海防要塞,在四周修建筑垒工事,一边绕涂山到大海,一边通达下龙湾,形成了一个长度八十多公里的半环形包围圈,将海防彻底割裂成孤岛。 修筑防御工事,依然动用了数以十万计的越南劳工,不止是越南的,还有当地华人的,因为老实说,越南此时还算不上是一个人口稠密的国度,法国交趾支那殖民地建成的时候,也才一千两百万人口,那可是包括柬埔寨和老挝的。 越南即便在三国中人口最多,就算占**成,撑死也不过一千万人口,越南河内是前朝都,北方也是前朝核心区,但灭亡前朝的战争死伤太多,加上这些年北方接连受到灾荒、战争和疾病的洗礼,饿死病死了不少人,北圻地区的总人口,不过三百多万,不可能征太多。 而华人移民大概占了其中的五分之一,所以不可能不调动华人劳工的力量,不止是华工,连当地的瑶人,白苗人,侬英人等少数族群也都被官府征调而来,相对来说可能有强迫,但是怨言不大。 在越北地区,华越杂居,接近的文化背景让大家关系相对来说融洽。不过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两广天地会武装二十年前刚开始进入越南的时候,跟越南当地人之间的关系主要还是以冲突为主。 责任在天地会武装的滥杀和好杀,同时在大的意义上来讲,天地会农民武装南下,是挤占了越南人的生存空间的,斗争当然在所难免。 在斗争中,天地会武装的优势是不言而喻的,别说越南百姓了,他们连当地官府都打的抱头鼠窜。四处攻城掠地、袭击官府、屠杀越南地方官员,就好像他们屠杀满清地方官员一样,有记载的大战就有多次,1868年天地会武装进入越南,在边境地带的谅山大败前来阻截的越军,斩杀副提督阮日成。187o年,苏国汉武装夜袭谅山,杀死领兵官黎文迟,当地官员武仲平、邓算以及当时还只是地方官的权臣阮文祥逃走。 而后来进入越南的,满清正规副将出身的李扬才武装,进入越南的目的就不单纯,李扬才在满清活动未果,丢掉了副将的官职,结果散尽家财招募兵勇,借口入越攻打天地会,结果进入越南后,就号称要夺取越南江山,开始疯狂的攻城略地。 李扬才、黄崇英之前的两广人初到越北时,没少被当地苗人杀,当地的白苗人,瑶人和侬英人都有自己有城寨和枪支,当李扬才、黄崇英等人率领有战斗经验的天地会武装进入这里后,结果就开始反过来屠戮不肯合作的当地人。 据记载,有1872年,黄崇英率众攻打距山西百余里一村寨,“此处悉避难民众,故居民多至数十万,黄部万余人既至,在附近立营后即进攻掘地道以通土人寨栅,纵火药炸轰之”,申报也刊登过入越人民攻杀越民的事件,“太原有一险要地,名龙眼洞。为越南著名之大村落,烟户数万家,颇称殷富。前经黄黑旗攻之月余不下,李逆李扬才即到,村民不肯假道,悉力相拒。李逆怒率党躬冒险环攻四昼夜,夺而守之”等记载。 其他小股农民武装,扬他们在国内那一套抢劫勒索的风格,也没留下好印象。比如,入越武装黄二、何亚木、许晚等,率众3oo余人攻打越北当地的山瑶村栅,勒索“限某日送银数百”。王士林武装,“每抵一地,即纵兵大掠,惟各墟贫户多富户少,甚至掳人勒索,亦无所得”。逆匪吴亚终因粮食不继,分党潜于中外交界一带掳掠粮草,“畜物尽陷贼中”。 后来负责帮助越南镇压天地会武装的满清四川总督丁宝桢向皇帝奏报过相关情况,称:“臣闻从前逆自扑灭后,余党散入越南,尚以万数千记,率皆剽掠为生,越南深受其害。” 由于天地武装刚刚入越的时候,没有根基,只能劫掠为生,因此跟当地百姓攻杀不断,相互之间不可能融洽。 后来越南官府开始招抚这些悍勇的农民武装,给他们划地安置,甚至拨付粮草、耕牛,有的吃完了粮食后会继续反叛,比如黄崇英以及继任者叶成林部,但也有的老老实实的拿着越南人给的资助就地开荒,比如刘永福黑旗军部。 1875年之后,越北地区的华人和当地百姓关系才开始变得融洽起来,像刘永福这种比较安分的移民领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他不但招抚汉人百姓垦荒,也收留越南流民垦荒,在他手下华人和越人和睦相处,都给他当兵。另外还有华人开始跟当地人通婚,刘永福手下的光棍都娶了越南媳妇。越南媳妇非常彪悍,还出现过两个女子都是华人士兵妻子,丈夫抗法战死后,俩人竟然招募士兵起兵要报夫仇,越南女人的这种悍勇后来自卫反击战的时候,中国士兵也领教过。 杂居、通婚是改善关系的最好办法,但需要的时间太长,真正起到效作用的,其实还是法国人对北圻的侵略,1873年法军侵入北圻,激起了当地人的反抗,这时候华人、越人、瑶人等民族联合起来对抗法军,这种战争中的凝聚力,短期内就改善了关系。 有记载,刘永福攻打法军在下龙湾的海中炮台的时候,攻不下来,苗人中的悍勇谙熟水性的勇士,驾驶小船拼死杀上了炮台,打死了法国炮兵攻占了炮台。法国人炸毁堤坝水淹抗法华人的时候,越南人驾驶小船,往来救助救了不少人。白苗人不当兵,但是负责运送粮食很卖力气。 正是因为法国的入侵,导致了越北地区民族关系的融合,可以说华越关系靠法国。 有了十年前的合作,这一次法国人卷土重来,华人农民武装,越南乡绅势力,瑶人、苗人的山寨领们,已经能够提前互相联络,一起抗敌了。所以越南政府通过这些乡下组织征募的劳工给明军干活,他们是理解的。尤其是明军还坚持给他们现银工资,更是调动了这些劳工的积极性。 一个月之后,简易壕沟完工,之后还深入包围圈之内修建了坚固的要塞炮台,距离进到可以跟法军要塞上的大炮可以进行对轰,但总体来说明军是吃亏的,因为法军依然占据着地势,所有的高地基本上都在法军手中控制。 完成包围之后,大明才开始谋求改变这种状况,经过认真的侦查,6军决定攻取深入大海的海防南方的涂山口,这里跟北面的吉婆岛如同拥抱海防的两个臂膀一般,一旦能够攻陷涂山,虽然火炮的射程还达不到二十六公里外的海防城中,但是已经可以封锁涂山弯海面,让法国舰队无法在海防中停留,否则就有被聚歼的可能。8 ------------ 第六百九十九节 海防战役 2 负责指挥这次战斗的是陆军上将张开山,他也是入越明军总兵,他认为这场战役至关重要,所以他决定亲自指挥。 之所以是他作为总兵,是因为对日战争之后,他被兵部发配到法国做了几年武官,对法军的近况最为了解,不过当初他并不是留学法国的,而是在丹麦留学。 对日战争之后,明军也引进了军衔制,虽然兵部将文鸢等一帮少壮派军官发配了出去,但却给没人都封了一个高高的军衔,文鸢、张开山、陈济世和邓世才都是上将军。同时兵部废除了军区制,也就没有了各军区总兵,总兵改为非常设职务,回到了明初朱元璋时代,兵部文官的考虑,跟明朝皇帝一样,那就是防止武将做大。 常备兵不再以军区划分,而是归兵部直辖,各省设军镇,只作为预备军机构。 常备兵以军为单位,不再以地名命名,而是以数字,从第一军到第六十军为常备军,士兵来源也不再以地方为单位,而是由新兵抽签决定归属。预备军编号则与常备军相一致,从第一预备军到第六零预备军。 常备军正常编制一万人,预备军为两万人,预备军组织不以作战为主要目的,而是以补充常备军兵员为目的。 通过这样的改制,兵部瓦解了陆军中的小团体和地方势力,这显然就是他们的初衷,类似宋代军区轮换制度,目的就是不让軍队军阀化。 这种改制思想也许文官能想出来,但是具体在技术上的操作,显然一定是一个专业人员操刀的,负责执行的,主要是更为服从兵部管理的总参谋部,同时軍队将领中,则是邓世才这个元老在配合。 至于该知道的其他意义,什么论调军官,调整级别等,几乎重新翻新了整个軍队结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限制武将的权力。 而军官集团肯定不满意,邓世才背了这个黑锅,被整个陆军少壮派视作叛徒,一时间众叛亲离,但兵部给了他一个好职位,兵部下设陆军司主事,挂侍郎衔,显然他已经从军职,转为为文职了,兵部也希望通过他,更加牢固的控制陆军,兵部的文官需要一个内行人。 陆军的大改制,让朱敬伦不无担心,担心影响力軍队的战斗力,一只完全被文臣压制的軍队,在中国历史上,往往都没什么战斗力,宋代的軍队和明代中晚期的軍队,都是如此。 可兵部的态度十分坚决,他们认为不改变这种以地方为单位的军制,就无法压制住軍队的自行其是,他们认为军区制是最大的隐忧,朱敬伦也担心軍队军阀化,最后不得已答应。 现在的陆军是否还有当初的战斗力,就看这一仗了,到目前为止,軍队表现优异,没有犯什么大错误。毕竟基层的军并没有变动,只是重新进行了命名,借此大范围调整了军官,理论上来讲,在军官是专业军官,士兵是职业士兵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影响战斗力。至于宋代的士兵为什么衰弱,恐怕还有其他的原因。 由于打破了军区制,也就瓦解了文鸢他们当初一手打造的大军团,大规模战斗,必须进行临时重组,两个军以上组成临时军团,设一临时职务总兵统辖,但这种长期缺乏配合的大兵团,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真的很难预料。 目前跟法国人战斗中没表现出来颓势,跟之前充分的准备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在准备期间,就组建了入越部队,并且在张开山的指挥下经过多次配合演习,如果这种方式有效的话,将会形成常例,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临时爆发的战争是否会让軍队猝不及防,比如外敌偷袭式的入侵。 这些情况还得继续摸索,一只軍队的风格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 张开山统领入越军三十个军,全都按照战时编制,一个军扩充为两万人,总兵力达六十万人,进入越南之后,三十万人在副总兵,曾经留学法国的陈济世率领下,奉命南下,张开山则率领其他三十万人,在北圻作战。 陈济世那里,将以防御为主,等待主力南下。张开山这里,则要进行海防战役,彻底将法军赶出整个北圻地区,收复整个越南北方。 由于法军占据了所有的战略要地和高点,导致陆军连个优良位置的观察哨都找不到,张开山却非常认真,决定亲自侦查一下战场,没有制高点就只能飞到天上了。 拿破仑时代就在欧洲设立的气球兵,明军不可能不引进,制作的材料也主要是丝绸,质地紧密的丝织品,密闭效果在橡胶产品普及之前,应该算是最优质的材料。 张开山不是一个人上气球侦查的,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军官,穿着天蓝色军上衣,黑色军裤。 这显然不是陆军军装,而是海军军装。海军主要军官留学英国,并且每年仍旧大规模向西方派遣留学生,海军将英军的攻势理念,作战方式和思想都继承了过来,唯独不能接受英式的白色军装,办丧事才穿白衣服呢,太不吉利。 陆军军装则是深蓝色军装,红裤子,这时代还没兴起迷彩色的概念呢,各国军装大多数都讲究鲜明,就是要让人一眼认出来,认为鲜明的色彩,能够提高军人的士气,激发荣誉感。至于被敌人提前发现,在这个讲究骑士精神的时代,偷袭是会被鄙视的。 “怎么样?你们能保证堵住法国海军吗?” 放下望远镜,张开山询问身旁的海军军官,气球不大,两个人在气球上,都只能自己操作。 海军军官道:“堵住法国海军不难,我军可以在涂山到吉婆岛之间列阵,对方只能与我在白藤河口决战。但如果陆军无法提前控制住涂山要塞,对方舰队数量占优,我军即便能够战胜法军,也很难全歼。一旦对方突围而出,再想将他们困住,可就难了。” 张开山道:“海军不能提前封锁吗?” 海军军官摇摇头:“白藤河口不是封闭海湾,对方一旦发现我军封锁,还能从下龙湾一侧出海。我军舰队本就数量少于对方,如果分头封锁,没有任何胜率。” 张开山又道:“那么塞港呢,将对方堵死在港口?” 海军军官道:“这里港阔水深,塞不住的。” 海军显然早就侦查过了。 张开山点点头:“如此说来,只能是我陆军攻打涂山,因对方海军前来支援,或者提前窜逃的时候,才能给海军创造机会!” 海军军官道:“是的。陆军如果能威胁涂山,对方海军要么出港来进行舰炮支援,要么选择放弃海防,最好的航道还是白藤河口。我方可以在这里截击,如果陆军能够及时攻占要塞,陆军炮火跟我海军合力,有望重创,甚至歼灭法国海军主力。如果对方谨慎,往北绕行下龙湾,哪里岛屿众多,能容大舰队通航的水道有限,我军更方便截击。而且一旦被我军截击,对方一时间甚至无法调整阵形,只能被动挨打。” 张开山道:“我陆军已经拿下了鸿基,下龙湾一带已经不再法军控制中,他们走下龙湾也不会放心。所以只要我军攻打涂山,对方就只有从白藤河口离开一条路了。” 海军军官道:“没错。一旦陆军攻击涂山,对方战舰必有回应。我海军将会策应,至于结果,就看陆军能否及时拿下涂山了。早一步,晚一步,都不可能歼灭法国海军主力。” 张开山点点头:“我们明白了,就按照既定时间,我军会如期发动攻击。” 两军早就约定了时间,陆军发动攻击以及攻克涂山的时间,海军则算准时间拿下,计算好在一个时间点上刚好能够到达,然后海陆配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再次跟海军的联络官确认,但张开山其实一点都不看好海军的联合作战计划,不过这场战争中,他们没必要得罪海军,海军这几年被陆军压的实在太惨了,早就在图谋打一场翻身仗,这时候犯不着找不自在。 官场都以为几年陆军日子不好过,上百名中高级军官被兵部打压,连元老级的文鸢等三人都不得不去了国外做武官,而邓世才则以叛徒的身份,被整个陆军骂。可谁都不会知道,背后的事情复杂着呢。 他们三人确实跟邓世才有过冲突,可并不是因为邓世才配合兵部搞改制。而是之前邓世才拒绝跟他们一起联名攻打日本。邓世才当时就告诉他们,以军官身份集体向政府施压,如同兵谏。不但不肯签名,反而劝他们也不要做这种事。 当时他们年轻气盛,根本就听不进去,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想打一场打仗,政府不肯北伐中原,打打日本这样的小国总没问题吧,都没有感觉到其中的严重性。 最后他们果然被政府给镇压了。然后表面上看是邓世才配合兵部,将他们曾经编制的大兵团军区制拆了个七零八落。可实际上呢,邓世才不配合兵部,让那些文官瞎折腾,才更让陆军伤元气呢。 邓世才的配合,换取的是邓世才也进入了兵部,同时这几年軍队的拨款始终没有被卡,大明陆军的装备水平,始终紧盯欧洲主流陆军的水平。这有兵部的大人们在玩平衡,因为打压了陆军中高级军官,所以在经费上给予了宽松。但最主要的,还是兵部的大人们思想的原因,大明说到底是一个陆权国家,最主要的发展方向肯定是向内陆,是北伐而不是向海外扩张。 自日本战争结束之后,海军三年之间,没有增添过一艘新舰,显然政府在财政紧张的情况下,优先保证了陆军。 海陆军之争,各国都有,争的无非就是一个地位,而地位更高的,当然会得到优先的照顾,经费、资源都不会匮乏。 显然在大明,陆军的地位更高一些,尽管海军那些人从来没有服气过,始终坚持英国式的海权至上论调。但结果怎么样,这次对法作战,海军的利益始终被压着。为了政治利益,牺牲了海军的先发优势,否则海军已经消灭了法国殖民地舰队了,当然,消灭那只小舰队,于大局没什么益处,但却能在法国海军主力到来前,让海军掌握制海权,有了制海权,这场仗的变数就大了。陆军甚至都必须配合海军,从海上进攻西贡,而不是从陆地上向南挤压。 走海路,陆军就必须配合海军,海军就将主导这场战争。 结果是文官们为了政治利益,一次次牺牲海军的利益,拖延到现在,海军主力严重弱于法国。让海军不得不将陆军都列入他们的计划内,打算借助陆军的力量,帮助海军夺取制海权。 在这一点上,陆军是打算帮忙的,这本来就能证明陆军比海军更有余力不是。另外,他们也是有大局观的,内斗归内斗,但谁都知道,现代战争,海陆军必须通力配合,谁离开谁多不行。 但陆军配合了海军,就能帮海军扭转目前的颓势吗,起码张开山没什么信心。 陆军攻克涂山是没有意外的,无非是一个早晚问题,海军能否堵住法军则充满了变数,首先敌人得乖乖待着,其次敌人没有从其他方向撤离,而是按照海军的计划路线行动,任何计划,一旦需要敌人配合的时候,结局都不会太完美。 平心而论,海军打不赢这场仗,张开山一点都不高兴,不会幸灾乐祸,因为只要海军不夺取制海权,这场仗就不可能完胜,陆军即便推到了南海,法国人还有法国,只有在海军掌握制海权的情况下,大明才有与法国对等威胁对方的机会,那样在越南的陆战才有意义。 可海军能否取得决定性胜利,陆军对其完全没有信心,乃至对这场战争的判断,都开始向保守方面倾斜,立足于在陆地上打完美的歼灭战为主,是否将来去欧洲威胁法国,没人有太大的希望。 大明的职业军人自己都对本国能否取得完胜不抱希望,但却有人盲目的信任中国人。 “中国人将其他种族的侵略者赶向墙边只是个时间问题,没有哪个种族的人能够和他们对立……” 一个四五十岁,正值年富力强的,带着美国特有的那种成功人士(暴发户)气魄的中年男人,对他的同伴诉说着他对中国人的研究。 “您说是吧,马克沁先生?” 另一个比他稍小的美国人则心里忐忑着,他不关心中国人能不能把异族赶过边墙,他只关心中国人会不会买他的武器。 中年人见同胞不关心他对中国历史的独到见解,也没了谈话的兴致,转而向自己的同事去证明他真的是中国通的事实。 “伊兹,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喜欢上那条河的,那是一条比密西西比河还要神奇的河,在这里我们的事业一定能更进一步的。哦,对了。你绝对不知道,在中国修桥可不仅仅是一门生意,中国人将修桥修路看作功德,嗯,你可以理解为做慈善!” ------------ 第七百节 海防战役 3 张开山盯着自己的手表,秒针滴答滴答的走着,终于归零之后,他点了点头。更新最快 “可以开始了!” 指挥部里的电报滴答滴答响起来,很快远方的炮声就回应了过来,总共开始了。 张开山调集了两百门口径280口径的陆军重炮,这是目前陆军中装备的所有要塞重炮,平时根本不编入陆军部队,而是由独立的炮兵军直属,所以普通陆军士兵,还真的很少能听到这种炮声。 发炮的声音,如同雷神在打鼓,而鼓面就是整片大地,地面的震颤传递到了每个人的心里。炮弹落到远方山头,然后爆炸开来,好似勐然点燃的烟火,照亮了半面天空。法军绝对没有心情欣赏这绚烂的烟花,因为即便躲在防炮洞里,他们也有可能被爆炸的气浪卷起来,摔个粉碎。 炮火持续了半个小时,然后停了下来,陆军开始发起了阵地冲锋。 法军的机关枪响了起来,张开山是不可能听到这种声音的,但是他知道法国的机枪极其歹毒,他们列装了一种新式机关炮,这已经不是枪的范畴了,因为炮弹会爆炸,如同机枪一样射出炮弹,岂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抗的。 张开山多次查看过战场,他发现很多士兵已经不能说惨死,而是直接被打烂了,战场上已经找不到他们的遗骸,只能找到碎肉而已。 普法战争后,法国人研究出了不少新武器,这种哈奇开斯机关炮则是其中的佼佼者,是法国着名武器设计师哈奇开斯设计的37毫米5管机关炮,炮身长740毫米,重200千克,弹药分实心铁弹和开花弹两种,可以击穿相隔270米距离的24毫米厚的钢板。 但这种机关炮,在陆战中的穿透能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射速。之前大明也装备了美国的加特林机关枪,是太平军北伐时候从美军手里缴获的,大明进行了仿制。可是加特林机枪跟这种机关炮相比,简直就是小鸡对老鹰的差距,大明军队之前吃了大亏,已经将情况汇报给了兵部,要兵部研究解决这个问题。 张开山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是有责任的。他对法军近况最为了解,但他真的没太在意这种武器,因为他以为这种武器跟加特林机枪相似,他在法国的时候,美国加特林公司还在跟哈奇开斯公司打官司,认为哈奇开斯剽窃了他们的技术。 而且因为这种武器太重,各国陆军鲜有装备的,一般都是装备海军舰艇。谁能想到法国人会把这种武器列装到陆军中,根据调查,之前的王师与法军的战斗中,大半伤亡士兵都是因为这种武器造成的。 攻击果然很不顺利,这在张开山的预料之中,他亲自看过涂山的法军主阵地,那地方就是一个绝地,位于一个悬崖上,三面都是陡峭的崖壁,下面是滚滚的波涛。法国人选的地方很好,却给大明出了一个难题。 在这种绝地上,你还要佯攻,没什么捷径可走。 只能是重炮压制,步兵冲锋,唯有靠牺牲换取胜利。 最后一轮炮击结束了,一天时间,明军发起了十三次冲锋,十三次被打退,攻击的三个军伤亡惨重,已经疲惫不堪。 局势很不利吗?倒也未必,因为法军同样疲惫不堪。 阴雨连绵,这不是一个好天气,尤其对夜袭来说更不是好天气。 所有军官都认为,在岩石山地地形之下,土工掘进作业没有意义。 想必法军也是这么认为的。 夜半时分,明军的大炮再次轰鸣了起来,生力军上来了,新的三个军来换防,大明占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而法军却绝对无**换。 炮击过后,法军的机炮再次响了起来,因为他们隐隐唿唿看到明军陆军的冲锋,也能听到呐喊声,探照灯是用不上了,早就打碎了,所以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勐烈射击。 如此反复,依然到了后半夜,明军才停止了攻击。 此时法军是真的累惨了,很多士兵趴在掩体上就睡了过去。 当他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然后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让人沮丧的现实,他们的弹药库爆炸了,将整座装有巨炮的炮台都掀了起来。最坏的消息是,弹药库爆炸了,他们没有弹药了。 朱敬伦刚刚眯了一会,就被作战室的嘈杂声吵醒。 赫德也在,这是一场重要的战役,战时内阁成员半数都连夜坚守。而平时则采取轮换,始终要保持至少三分之一的指挥官保持精神饱满的状态。 “陛下,涂山打下来了!” 赫德汇报道,通过铁路沿线的电报线,刚刚传来的消息。 朱敬伦点点头:“好,是一个好消息。” 这是明军从法军手里夺下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要塞,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硬仗,这场硬仗,明军打赢了! 不过朱敬伦更关心:“法国海军呢?” 跟兵部的文官不同,朱敬伦对海权的认识显然更深刻一些,如果说陆权是地区强国的基石,海权才是世界霸权的后盾,没有海权,甚至连世界性国家都算不上,也就没有世界性的影响力,德国陆军那么强大,他们也发将影响力投射到大明的国土上。 赫德看到朱敬伦刚刚起来,以为皇帝还在犯迷煳,重新解释了一遍情况。 “法国海军在陆军发起进攻的前夜,就悄悄离港,目前海军正在向南搜索,寻找法国海军主力!” 朱敬伦点头:“这个我知道,找到他们了吗?” 果然敌人是不会配合的,海军打算让陆军配合他们,结果法国人不配合,他们在陆军包围了海防之后,就知道这里守不住,早就打算离开了。 赫德摇摇头:“目前还没有消息。” 赫德又道:“陛下您去休息一下吧,涂山已经打下,这里有臣盯着,您就放心吧。” 朱敬伦道:“我还不困。你给我讲讲详细情况吧。” 赫德简单说了一下,据说是陆军正面佯攻,工程兵用铁钎和麻绳从隐蔽的陡坡上修了一条通往峭壁的爬梯,然后在后半夜爬了上去,对法军半掩埋在地下的钢筋混凝土掩体进行了爆破。 将对方的掩体连通弹药库一起给炸飞了,然后法军士兵就投降了。不过工程兵付出了重大牺牲,修建爬梯的时候,摔死了五十多个人,在背着炸药爬绳梯的时候,又摔死了三十多个人,最后爬上悬崖的二十多人在爆破后也无一生还。 “都是烈士啊!” 朱敬伦默哀了片刻,中国从不缺烈士,只是缺乏记忆,反而以为自己没有英雄。 朱敬伦坚定道:“史要记住他们!我要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明天的报纸头条上。还有,安排我见一见他们的家人,我需要代表这个国家,向他们表达感谢。” 赫德点头:“是的,陛下。” 朱敬伦看着赫德:“赫德,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赫德也很坚定:“陛下,我对此深信不疑!”rw ------------ 第七百零一节 战争间歇 战时内阁的高效率让朱敬伦三天之后就见到了参与爆破涂山要塞阵亡的一百二十个烈士的家属。 朱敬伦向一个个白发苍苍的父亲,向一个个伤心欲绝的母亲表达了国家对他们的歉意,以及无比真诚的感激,这些都换不来他们的孩子,但却这个国家的态度,那就是绝不忘记,无名烈士是每一个民族的耻辱,因为每一个烈士都是有名字的,他们之所以变得无名,只是他们背后的祖国没有想要记住他们! 当日本人给他们每一条牺牲的军权都建立了档案,刻上了墓碑,并将遗体在战后想方设法送回国安葬的时候,他们的烈士遗骨不知道躺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这样的我们,如何让人服气。 作为侵略者的日本没有无名烈士,只有有名战犯,作为侵略者的德国没有无名烈士,只有有名战犯,作为胜利者的苏联和中国,有烈士,可无名…… 攻克涂山之后,不但意味着涂山要塞的攻防战的结束,事实上整个海防战役也结束了,因为法国海军离开这座港口,本身就意味着法国人放弃了这里。在被包围之后,一座孤岛式的港口,本就没什么战略价值。海军放弃了这里,明军又攻占了要塞,不但大明陆军占据了有利地形,大明海军也能够从水面上威胁海防,法国人没打算坚守,能撤走的人,都随着海军撤走了,留下的,本就是掩人耳目,得到了准许投降的命令的。 所以就在朱敬伦接见烈士家属的时候,海防法军也派出使者,打着白旗前来洽谈投降,此时他们留在海防的部队,只剩下两千人,而明军在外围至少有十万人,还有二十万预备部队随时能增援过来。 对大明来说,法军投降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他们可以保住海防的港口设施,从而为自己所用。不知道法国人是不是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没有选择炸掉这里,而是拱手交给了大明,他们是不是以为他们迟早能收回这里,这里还会是法国的资产,所以没必要破坏呢。抑或者是守军不想因为破坏港口设施惹怒明军,所以保留了这里,从而让自己的俘虏生活能够好过一些。 接受海防港对陆军意义不大,因为陆军不需要这里,陆军始终掌控着从大明境内通往河内的铁路,陆军有自己的路。但对海军意义是有一些的,意味着海军取得了北部湾制海权,尽管这制海权事实上是法国拱手让出来的。 美国人卡内基从报纸上看到大明攻克海防的消息,坐实了他对中国人的认识,这个美国新兴的工业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都中国的儒家思想相当有好感,尤其是其中的仁道思想,他更是不断的向他的朋友标榜。 中国人肯定能将异族侵略者赶过边墙之外,这是历史一次一次证明了的,而且每一次他们成功驱逐了侵略者后,他们会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卡内基心目中,大明显然就是历史上一次次驱赶侵略者的中国人政权,而北方的满清则是异族侵略者,尽管他的认识跟中国的文人是有出入的,但他自己认为这是事实。 卡内基是第二次来广州了,第一次还是八年前,那一次他的钢铁事业已经颇具规模,于是跟这个时代的很多成功者都喜欢做的事情一样,做了一场东方履行,分别在印度、中国和日本都停留过。 他很喜欢这三个国家的手工艺人,他们的手艺是那么的精湛,中国的英文名a原意是瓷器,日本的英文名japan原意是漆器,他们在西方都是久负盛名的工匠之国。只是他们的收入实在是太微薄了,中国的工匠每天挣15美分,印度工人赚4卢比,难道人们只能永远挣扎在饿死的边缘? 日本的改革非常激进,但却让他很不喜欢,西式服装代替了传统服装,卡内基看到日本女人炫耀着自己的服装、发型以及化妆。他觉得日本人抛弃了他们本应该有的东方式优雅,以及神秘。他们的女人怎么能够打扮得这么难看。 中国人就很好,他们还穿着自己的服装,所以他们还是中国人。上次在广州,卡内基迷上了中国的鼓,他从工匠手里买来了十面不一样的鼓。这次他又迷上了广州的扇子,他又买了十面不一样的扇子。 这次他不是来旅游的,他是来做生意的,雄心勃勃的中国人,打算在他们的母亲河上建造桥梁,但他们发现,全世界唯一在大河流上拥有丰富建桥经验的只有美国人,而卡内基公司的拱顶石桥梁公司,则是第一个在大河上修建钢桥的公司,他们是第一个征服密西西比河这样的大河的公司。 十二年前,还处在萧条之中的时候,卡内就就筹集巨资,雇佣顶级桥梁设计师詹姆斯·B·伊兹上校在密西西比河上修建了一英里长的圣路伊斯大桥,巧合的是,中国人打算在长江上修建的第一座桥梁,也是一英里。 他们打算在汉口修建这座大桥,将中国南北连接起来,卡内基觉得,南方的中国人一旦用桥梁将北方联系起来,他们的軍队就能很容易的通过长江这条天然防线了,因此他琢磨着这座桥对中国人的意义恐怕不止是桥梁那么简单,中国人越是需要这座桥,这就越是一笔好买卖,他的开价就可以更高一些。 可惜的是,接待卡内基的只是他们铁路公司的商人,而不是他想象中的,穿着中国式铁甲的军人。 对方很精明,对卡内基的报价进行了逐条反驳,从钢材的价格到施工费用,全都认为不合理,这让卡内基觉得,这笔买卖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 跟卡内基不同,跟他一起来的美国同伴马克沁得到了官方的接待,他是通过中国驻美大使来到中国的,他得知中国跟法国开战的消息之后,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跟法国作战的中国人必然需要武器,所以他向驻美公使展示了他的机枪,武官对新式机枪很感兴趣,答应帮忙引荐,让他来到中国向军方推荐他的产品。 在越南战场上,在法国机关炮下伤亡惨重的消息刺激的大明兵部专家们,最近一直在寻找解决方案,他们需要一款能够压制对方机关炮的武器,加特林机枪显然承担不起这个任务,那么这个美国人拿来的马克沁机枪呢?他们也不敢保证,但是试验证明,马克沁机枪,比加特林家机枪射速更高,而且使用起来也更方便。 所以大明工部很痛快就答应采购,但马克沁却不能马上拿出产品,因为他的机枪是两年前才设计完成,然后拿着样枪在世界各地推销,可是还没有说服一个国家的軍队装备它,历史上,直到1891年,英国才装备了第一挺马克沁机枪,然后其他各国才纷纷列装。 他没有接到订单,自然也就没有开办工厂。 大明兵部很着急,等不起马克沁回国建造工厂然后在进行生产,要求马克沁就地在大明生产,他们帮马克沁联系大明的兵工厂,由马克沁本人提供技术支持,进行试制。 第一款样枪一个月后就成功生产出来,经过试验之后,性能良好,马克沁也跟兵工厂谈妥了利益分配问题,然后授权兵工厂进行大规模生产,每生产一挺机枪,马克沁可以得到十美元的专利许可费,但最高上限是十万美元,之后兵工厂将可以得到永久许可而不用在支付专利费。 马克沁对这笔生意很满意,不费的授权费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要有一个国家的軍队装备了他的武器,然后效果良好的话,他的订单就会源源不断的到来。 至少如果法国人亲身体会过这款机枪的威力后,法国就会采购,法国采购了,德国也会采购,德国采购了,俄国也会采购,然后是英国,最后是整个欧洲国家,至于美国吗,美国軍队还是算了,这就不是一只雄心勃勃的軍队。 卡内基终于跟唐廷枢达成了协议,卡内基的工程师已经初步看过汉口的水文条件,认为在这里修建桥梁是可行的,至于造价,他们压缩到了三百万美元,然后接受了中国人一大堆的条件后,得到了这笔生意。 卡内基希望做成这笔生意后,他还可以借到其他生意,比如在南京的铁路桥,虽然那条铁路是英国人修建的,但卡内基觉得他的公司,比任何一家英国公司都更有经验,因为他已经在密西西比河上修建了三座桥梁了,而英国人类似的桥梁还没有一座。 或者他可以承建在珠江上修建的大桥,这样就可以让大明的铁路跨过这条河流,直接将他们的军事物资送到南方的战场。 卡内基可是从报纸上看到,好像大明在越南又开始进攻了。 ------------ 第七百零二节 顺化战役(1) 明军海军在搜索法国海军,法国海军也在搜索明军海军,这不是骑士的战斗,因此都不可能真的在某一地等待对方,都想提前发现对方,然后占据有利位置,提前排好有利阵形,这对海战至关重要,英国海军历史上多次击败法国海军,并不总是因为英国海军实力更强,很多时候都是英军更善于利用这种有利因素,甚至因此而以少胜多的例子也屡见不鲜。 而双方搜索战的范围,基本上都在岘港和海防之间,因为法军知道明军肯定以海防为基地,而明军则知道,法军肯定在岘港,在抓住对方主力之前,双方都不会远离基地的。 大海茫茫,海浪涛涛,虽然很可能擦身而过,也未必能发现对方。因此这种互相搜索和试探的暗战紧张的进行着。 大明海军压力很大,他们一旦战败,就意味着大明万里海疆会暴露在法军面前,事实上法国海军可能更紧张,他们横渡万里重洋来到东方作战,一旦海战失利,数十万法国陆军就将成为孤军,断绝跟本土的联系。 大明海军不过是防卫海疆的盾牌,而法国海军则是殖民地跟本土的纽带,盾牌失去了,还有利剑,纽带断了,可就失去了根基。 双方都很谨慎的情况下,都只是派少数巡洋舰不断的来回巡视,以期抓住对方弱点,给予致命一击,彻底控制海权。可目前为止,双方都不敢轻易让主力舰队远离基地,巡洋舰已经多次发现对方,小型舰队交火过数次,要么是大明拦截法军孤舰,要么是法军围攻大明孤舰,目前为止双方还没有击沉记录,都让对方的小编队或者孤舰逃走了。 但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谁都清楚,随着大明陆军南下,一旦逼近岘港,大明海军不可能不为所动,配合陆军也好,借助陆军的火力也罢,肯定也会一起进攻岘港,到时候法国海军只能被动决战。 历史上,日俄战争期间的态势,大致也是海陆配合攻打俄国控制旅顺要素,日本海军强于俄国太平洋舰队,俄国海军一直避战,日本海军将他们避入旅顺,然后跟陆军联合才攻占了旅顺,甚至可以说,主要是陆军消灭了俄国舰队,海军的作用只是将俄国舰队封锁在海港里。 不一样的是,大明海军对法国海军并不占优势,甚至还处在劣势,因此大明不可能像日本海军那样,将法国海军封锁起立,那就更要靠陆军了。 海军可能不这么想,但大势如此,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只想找机会吃掉对方小股舰队,可对方一直都不给机会,让他们空有雄心壮志,却无用武之地。兵部也要求海军不得犯险,要求他们暂时不要与法国海军决战,等待陆军南下。 但陆军这段时间陆军一直休整,六七月份强攻海防已经是勉为其难了,因为11月到4月份是越南的雨季,大半都是阴雨天,这种天气下作战,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这种情况下作战,战斗本身艰难尚且不说,疾病更是要命。所以陆军要求休整,等待旱季到来。 海军有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既然明军都不适应越南的雨季,法军肯定更不适应,此时进攻对大明有利。陆军表示,如果在交通情况对等的情况下,确实如此。但法军有铁路支援,大明却只能依靠越南民夫搬运军火,在雨季明军是处于绝对劣势的。除非海军能夺取制海权,从海路运送补给,否则民夫对铁路,打不下去。 显然双方意见不一致,而且还有互相推脱的嫌疑。 兵部的文官是主张暂缓进攻的,他们跟陆军态度一致。尤其是兵部尚书梅启照,按照传统说法,他是一个熟读兵书的战略家,但也只能是战略家,因为从兵书中他只能读到“略”,读到大概的思想和观念,却不可能掌握实战经验的“术”,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之前在海防,冒雨也要与法军决战,梅启照认为,那是因为越北地近大明,深入越南地界尚浅,孙子兵法中九地之一的“轻地”,轻敌不可久留,因为距离本国过近,士兵容易回家,所以战心不固。 因此当时海防战役的时候,兵部主张速战速决。而陆军军官们则有其他想法,最简单的想法是,刚刚向法国宣战,需要打一个胜仗,算是急于求战的心态。 海防战役之后,整个越南中北部,直到顺化,都在明军和越南朝廷的控制下,而且已经深入越南境内,梅启照认为这里是重地,孙子曰,“重地则掠”,进入重地,就要重视掠夺粮食,这样才有可能持久作战下去。 但中北部的越南朝廷机构完本的保存了下来,不管是过去的法国,还是现在的大明,都可以借助越南政府组织筹措粮草,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掠夺也能长久作战下去。 孙子兵法认为,越深入敌国腹地,我军军心就越坚固,敌人就不易战胜我们。在敌国丰饶地区掠取粮草,部队给养就有了保障。要注意休整部队,不要使其过于疲劳,保持土气,养精蓄锐。 所以在粮草问题有保证,而军火给养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兵部认为应该等待有利时机,不能急于求战。 因此海防战役之后,陆军就一直休整,一休整就休了三个多月,直到11月,才开始展开行动。但这时候,也不过是越北明军南下,南方的明军则依然跟法军对峙于顺化,并没有进攻。因为越南南方的雨季,还要持续两个月,11月,12月,依然是多雨季节。 在南方作战最好的时节,还是12月以后。 就算休整也不能闲着,几十万大军呢,一旦闲着就容易出问题。人还是要动起来的,一旦不动,不管心理状态如何,身体也容易生病。 所以在休整期间,除了简单的常规训练外,大明皇帝指示軍队,全力配合越南官府安定地方,需要剿匪的情况下,应该积极配合剿匪。法军进入越南中部地区镇压乡绅起义,所过之处虽然不能说寸草不留,但也杀了不少人,对地方秩序的扰乱相当大。他们一撤走,秩序更没有了,到处都是土匪、流民。不能尽快镇压这些流民和土匪武装,当地就不可能安定,不安定明军就不可能有一个稳定的战略后方。 还要求部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要帮助越南百姓做点农活,减轻他们的劳作辛苦,还说明军的粮草供应,全靠越南老百姓,帮越南百姓做农活,也是保障軍队的口粮。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大明軍队在驻扎地,轮换着帮越南人干活,向越南人展示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王师,或者说是子弟兵的风格。 显然这是朱敬伦试图搞好军民关系的手段,效果还算不错,大明軍队是正规军,军纪向来不错,中国人又比较服从,只要军纪没有败坏,军法始终如一的执行,湘军那种靠权谋维持的軍队身上的土匪习气一般不会出现。 从这一点上来讲,高度服从的东方軍队,比西方軍队其实能做的更好,历史上,八国联军进入北亰城,军纪最好的恰恰就是日本軍队。 当然这不是因为日本人对中国人友好,否则不会发生几年前的旅顺大屠杀,而是日本人想要在列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所以格外注意形象。 可其他軍队也是要脸的,他们就无法约束住自己的行为,哪怕到了21世纪,在日本的美国军事基地里的美军,还要时不时的调戏一下日本女学生,不是美军没有严格的军法制度,实在是牛仔们的天性使然。 大明軍队有意在越南军民面前展示形象的情况下,那是真的能做出子弟兵行为的,没事给寡妇挑挑水这样的事情,那是抢着做。给当地百姓插秧,收割,这些工作,作为大多数都是农民子弟出身的明军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明军南下顺化的时候,是三四月份,正好是一个收获季节,但当时跟法军作战,没有赶上帮忙,插秧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帮帮忙了。当时他们还是以越南王师的身份行动,等到这茬水道收割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明军。 随着越南当地收获了两季粮食之后,明军的粮食供应情况大大改善,而且明军还在越南推广了稻田养鸭的模式,还收获了一批肉食。軍队以真金白银买下,不但改善自己的供给,还让当地老百姓对明军的好感度更高了。 粮食丰收之后,越南南方也进入了旱季,持续的艳阳天虽然很热,但却是越南最凉爽的时节,相当于越南冬季,正是秋高马正肥,正适合秣马厉兵的好时节。海防战役后南下的援军也从越北抵达,顺化一带的明军兵力达到了三十万。 一切准备就绪,皇帝一声令下,顺化战役打响了。 ------------ 第七百零三节 顺化战役(2) 战斗打的并不顺利,大明军队的手段不多,无非是用大炮强攻,步兵冲锋或者土工掘进,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招数。顶点 23S.更新最快 普法战争之后的法军,对密集的炮击已经有了经验,不会像当初那样,在克虏伯大炮的轰击下就能投降,况且普法战争后他们的大炮也不差,明军在炮战中并不能取得绝对优势,于是一次次进攻无功而返,空留下了一地尸体。 但法军的反击也没什么效果,因为他们反击的手段同样低劣,排着整齐的墙阵,如同火绳枪时代一样,向前齐步走,结果只能是一茬茬的死在机枪之下。 这样在顺化的旱季相互攻守了一个月之后,双方士气都低落了下来,重新开始对峙。 前方的战况不断的汇总到后方,朱敬伦不断的战报,听取相关人员的意见。 梅启照主张长围,他认为古之攻城,多半以围困建功,法国人的营盘稳固,不是短时间能攻下来的。 但陆军司主事邓世才认为,长围对方完全没有意义,因为到目前为止,明军都无法切断法军交通线。 顺化跟西贡有铁路相通,南圻地区的粮草源源不断,传统的围城困不住法军。而且他们在可以通过岘港和顺化的铁路,走水路运输补给,水陆交通线都在的情况下,如何长围? 讨论的结果认为,不切断法军交通线,就不可能彻底包围他们。 法国为了保证交通畅通,沿着铁路线打造了数百个据点,都以钢混结构碉堡为核心,配备少量士兵就能保护铁路线,要切断铁路交通,就要打破这些据点。 于是战斗方向从正面主攻,转向拔出法军外围的要塞和据点,最后切断法军交通线。 顺化战役进入了第二阶段,双方都放弃了在正面战场上打垮对方的目标,转而开始围绕交通线展开了争夺战。 结果大明突然发现,战况突然就变得对自己有利了,不是明军突破了法军的防御攻占了铁路线,而是随着大明陆军从内测南下,试图迂回夺取交通线后,法军不得不分兵进行防御,也沿着铁路线向南布防,大明的攻击线往南伸展,法军的防御线就必须往南伸展。 但法军总兵力不过四十万,尽管将绝大多数都调集到了顺化,可是西贡是不可能不留守的,因为南圻地区也绝非太平,当地也有越南起义军骚扰法军。 大明则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之前法军还能依靠顺化的防御工事收缩防守,现在则不得不分兵阻截明军,兵力立刻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明军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更加主动的扩展战线,试图南下迂回包抄顺化后方,切断顺化和岘港之间的铁路线。 法国则是拼命阻挡明军南下,于是不断的从顺化向西南方向延伸战线,构筑防御阵地。 法国人的阻截是有效果的,因为他们成功的将防御线从顺化延伸到了西南边纵贯越南的安南山脉脚下,分水岭另一侧则是荒凉的波罗芬高原,哪里现在属于占巴塞王国疆域,而占巴塞王国则是暹罗属国。 此时法国的战线,一段连着越南西部边境的安南山脉,一边连接到大海,确实阻挡住了明军南下,但也将自身的战线拉长到了一百五十公里。 三十万人,防守一百五十公里战线,平均每公里只有两千人,每米俩人。尽管也不是防守不过来,但却再也无力出击了。而大明作为进攻的一方,却随时都能集中兵力,向某一点进攻,此时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兵力捉襟见肘的法国人,想方设法增加兵力,组建了为数众多的越南伪军,但却又不能放心这些伪军帮忙防守,只能让他们作为杂役,可用的兵力依然不足。 想从国内调兵的话,此时国内政局不是很稳,因为茹费理这个倒霉的家伙,和史上一样,成功倒台了。 这还是海防战役时候的事情了,当时海防战役虽然是法军主动撤退,但法国国内依然将其视作一场大败,因为法军不止让出了海防,在之前的一系列战斗中,都不断的后撤,从胜保撤到河内,从鸿基撤到海防,最后河内也好,海防也好,又都放弃了。 所以海防的丢失,只是一个导火索,一个让茹费理内阁倒台的导火索而已。 当时海防失守的消息传到法国,法国的爱国群众们马上就愤怒了。 巴黎街头开始骚动,1870年战败的阴影重新浮现,仿佛阿提拉的幽灵。 大作家莱昂都德描述道:“中**队似乎已经开始准备包围巴黎城了。” 当天下午,激进共和派议员克列孟梭在众议院对内阁总理茹费里怒吼道:“我们再也不认识您了,我们不想再认识您了!” 茹费里政府随即垮台。 丢掉阿尔萨斯和洛林十五年之后,在法兰西帝国的意识中,除德国之外又产生一个新的野蛮形象应该趁早征服这些“黄种人”。 茹费理政府的垮台,在中国的史教科书中连篇累牍,好像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可是在大明的报纸上仅仅是随便提了一笔,因为在真实的史中,法国内阁垮台,真的算不上什么新闻,至于战败,那不过是一个理由罢了,法国内阁倒台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政治斗争。 普法战争之后,第三共和国建立,可是这个共和国中派系林立,麦克马洪那样的保皇党都可以当总统,可见政治思想之混乱。贯穿整个第三共和国时代,政坛上始终活跃着各种派系,保皇党、社会党、共和党,温和派、激进派,甚至天主教会也掺乎期间。 如此复杂和混乱的状态,让任何派系上台,都不可能做的安稳。 即便茹费理不因战争而下台,他也会因为各种其他千奇百怪的问题而下台,因为始终有人想要他下台。 从第三共和国建立的1871年,到茹费理下台的1885年,法国总共经了十七任总理,平均任期还不到一年。 第一任总理朱尔阿曼德斯坦尼斯拉斯杜弗尔,从1871年2月到1873年5月,担任总理一职,他是独立人士,属于温和共和派。第二任是布罗伊公爵,从1873年5月做到了1874年5月,显然这个公爵是一个保皇党。第三任是欧内斯特库尔托德西塞,从1874年5月做到1875年3月,他是独立人士。第四任是路易布菲,保皇党。第五任又是朱尔阿曼德斯坦尼斯拉斯杜弗尔。第六任朱尔西蒙,属左派共和。第七任又是布罗伊公爵。第八任加伊坦德罗切布埃尔是保守主义者。第九任还是朱尔阿曼德斯坦尼斯拉斯杜弗尔。第十任威廉亨利沃丁顿是温和共和派。第十一任夏尔德弗雷西内是共和机会主义者。 第十二任,就到了茹费理上台了,此时是1880年,当了一年时间。茹费理再一次当政就到了第十七任的时候了,这一次他从1883年当到了1885,显然已经算长的了。正因为他当的时间太长了,而不是他当的不够好,所以才被反对派哄下了台。 这就是第三共和国政治的常态,比后世的日本政坛还乱。好的地方是,经过几十年的革命,建立共和国,推翻共和国,建立帝国,推翻帝国等等政治大事件之后,法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以成为欧洲二流强国的代价,将自己的政治进化到了混乱却能保持平衡的境界。 总理随便换,但政府却始终能保持稳定,这也算是特色了,犹如后世的泰国,政变不时的玩一个,但从不会天下大乱,因为政变本身就已经成了泰国权力平衡的一种手段了,同样的道理,总理倒台也是法国政治权力平衡的一种方式。 所以茹费理倒台真的不值得大书特书,因为他已经是难得的在任时间长的总理了。 茹费理倒台之后,很快总统就任命了新的内阁,亨利布里松内阁。 此人是激进共和主义者,跟赶茹费理下台的克列孟梭都是激进派,但克列孟梭却是社会党,依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克列孟梭是反对殖民扩张的,认为殖民扩张除了让一小部分巨头大发横财之外,对国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降低法兰西民族的道德。 法国议会中充斥着这么多的派系,让他们的执政政策不可能一致。维系法兰西共和国权力的,当然就不可能是内阁政府,而是他们的总统。相对于总理交替频繁,法国总统的位置就比较稳固,想废除总统的法律程序十分复杂,几乎不可能做到。但问题是,第三共和国总统并不直接行使权力,而是通过任命总理来实现。总理内阁不稳定的情况下,政治也就不可能稳定了。 这种情况,直到二战后戴高乐建立了第四、第五共和国,加强了总统权力,让总统成为真正的执政者后,法国政治才算稳定了下来,政府首脑终于能够坐上几年了。 所以茹费理内阁倒台,法国人早就习以为常,大明都习以为常。法国不但不会因为茹费理的倒台而陷入混乱,反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连战争都不会受到影响。 唯一受影响的,不过是战争的投入度而已。因为要说服一个个派别,包括从根本上强烈反对殖民扩张的派系支持增加预算,增加兵力,这个非常难。 而大明却不存在这些问题,在看到法军兵力紧张之后,大明反而持续的增兵。在确保物资供应的情况下,打算将前线兵力增加到一百万人。同时新的牵制法军兵力的战术,也一一制定了出来。(。。) ------------ 第七百零四节 顺化战役(3) 法国人修建的阵地很坚固,也算是一种天赋,修建马其诺防线的民族,修建一条临时防御阵地当然也不算难,普法战争中他们也挖掘了大量的战壕抵抗德军。 因此通过他们的正面阵地真的很难,可绕行山地就没那么困难了,因为明军中有的是翻山越岭的好手,客家士兵、广西士兵、云南士兵,都有这种天分,别说人过去了,有些干过马帮的云南士兵,连军中驮运物资的滇马都牵过去了。 这就是大明陆军新的作战计划,渗透法军后方,派遣一小队一小队善于翻山越岭的士兵,从安南山脉中绕过法军防线,进入法军后方。 配合他们行动的,还有一些黑旗军的士兵,越北乡绅起义军的士兵,这些人将成为明军跟当地人沟通的桥梁,然后在法军后方,组织起一只只起义军,通过游击的方式,让法国不得不继续分兵。 组织起义军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分散法军兵力,一方面则是为了破袭铁路,法国可以在顺化修筑一百多公里的战壕保护铁路,但他们不可能沿着铁路线修建八百多公里的战壕,一直保护到西贡去。 所以这还是围绕切断法军铁路线的战略,至于开辟敌后根据地,此时的军官们还没有这种意识,也看不到开辟根据地的意义,因为占山为王对前线能起到什么作用,真的不好说。 这些只是配合,真正的进攻,还得是正面进攻。 在储备了足够多的粮食和武器装备之后,大明的軍队持续南下,从五十万人增加到了八十万,又增加到了一百万,此时再次发动更迅猛的攻势。而且是多点开花,集中突破,让法军疲于奔命。 激战十天后,明军终于从中断切断了法军防线,不但突破了他们的阻截,而且将法军一东一西截为两段。明军接着开始向侧翼迂回,作战方法非常大胆,打算一左一右同时包围两只法军。 但不等明军的包围圈合拢,法军主动撤退了,东路军沿着铁路线南下,西路军沿着山脉南下。 明军则大胆追击,一时间越南境内,形成了三支大军同时向南的奇观,仿佛三条长龙在竞赛。 东路军成功逃到了岘港,依托这里的坚固要塞,重新组建了防御阵地,但是东路军却被明军包围在波罗芬高原东北方。 陷入包围圈的法军,人数并不算多,只有三万人,而包围他们的明军,则是十五万人,他们没有任何机会突出重围,而且溃逃的时候,丢失了太多的武器装备,在明军重炮部队增援上来之后,他们选择了投降。 另一方面,由于法军放弃了顺化,明军成功进入这座越南的正式国都。在河内的越南君臣异常兴奋,马上宣布即刻移驾旧都,传檄越南,告诉越南人王师收复了都城。 但顺化这座城市已经被法国人破坏一气,连越南皇宫都给爆破了,显然法军不想把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留给明军。 当越南君臣艰苦跋涉回到顺化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废墟,站在旧王宫面前,许多老臣子潸然泣下。但他们很快就恢复了斗志,马上就开始着手要修复王宫。 苏杰生向越南君臣建议,暂时就不要修复王宫了,把王宫的废墟保留下来,让后来人知道法夷的罪孽。他还举例说,人家满清至今都不肯修复圆明园,就是因为这个道理。留下圆明园的废墟,是在激励满清君臣卧薪尝胆,一雪前耻。 苏杰生的一番话,让越南人打消了修复皇宫的主意,但国王不能没有地方住,所以他们决定尽快起一座新宫殿。至于规模吗,他们决定比广州的大明皇宫稍小一些,这规模可就比原来的越南王宫小多了。 在新王宫建好之前,越南君臣决定结草庐而居,他们也要卧薪尝胆。 明军则进入了再一次休整阶段,一方面舒缓一下战斗的疲惫,伤员需要运回国治疗,战损需要进行补充。 休整的同时,大明即刻开始清理顺化废墟,在国内来的工程师的指挥下,组织越南民夫帮軍队建设兵营,至于法国人炸毁的要塞,大明就不打算恢复起来了,他们不会给法军再次攻打顺化的机会。 同时工程师向越南朝廷提出尽快修建铁路的要求,他们认为,如果没有畅通的交通,明军很难继续向南进攻了。打到顺化就已经是一个极限,战斗中多次弹药断绝,以后越往南,则法军越强,法军兵力越多,供给越充足,可明军兵力却更少,补给更紧张。 大明的说法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要说完全符合事实也不对。攻击顺化的过程中,大明确实始终受到武器弹药补给的影响,靠越南人的独轮车、驮马运输的给养完全跟不上,但如果说没有铁路,明军就没法南下,那就有些夸大其词了。 因为既然法国人已经把铁路修到了顺化,而明军从北方打到了顺化,法国人能利用顺化的铁路,大明也可以。 不过在收复王都的喜悦之下,大明提什么建议,越南人都会觉得有道理的。尽管也有一些对铁路向来没什么好印象的官员提出反对意见,但很快就被尊室说等权臣驳回了,反对者说,铁路是夷人侵略越南的手段,尊室说表示,法国人修的铁路是法夷侵略越南的手段,大明修的铁路,则是大明援师越南的捷径。 于是越南朝廷批准了大明在越南修建铁路的提议,并且接受大明的请求,修建好的铁路将跟法国人的铁路对接,等明越联军彻底把法国人赶出越南之后,这些铁路都交给大明来运营。 这样大明的穗京(广州)将和越南的京师(顺化)连接起来,方便两国守望相助,若今后越南再有夷狄入侵,大明大军南下,一天就可达越京城下。 这样的理由让越南人完全不好意思拒绝,现在他们小国的小心眼已经动了起来,眼看着收复了京师,法国人被赶回南圻去了,明军看来还打算继续打,利用明军的力量能够收复南圻之地当然好,可如果明军不走了呢? 这些日子,两国一起合作对抗法夷,倒也没有龃龉,可是明军在越南的行为,越南朝廷是看在眼里的,明军不但秋毫无犯大有王师风度不说,还帮老百姓干活,买东西公平买卖,甚至用高价来买,已经有官员密奏明军收买人心,提醒阮福明不得不防了。 如果明军一直这样别无所图,唱着春秋大义的高调,付出伤亡牺牲帮越南人收复失地,那样越南人反而更担心,现在明军想要铁路,他们反倒放心下来,只要肯要东西,看来那就不是打算吞并越南了。 所以尊室说这种眼光毒辣的权臣才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明军修建铁路的提议,在他看来这是在满足大明的胃口,喂饱了大明,好让他们不再生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越南人的小心思大明不知道,也不是很关心,法国的情况才是大明更关心的,因为法国人又换总理了。 接连的败绩,尤其是顺化的丢失,让法国布里松内阁也走上了倒台的命运,接替他的是老牌政客,第三次组阁的夏尔·德·弗雷西内。 弗雷西内是一个投机主义者,他看到战场失利,也认识到大明的军事实力比过去认为的要强的多。他不认为法军士兵不如明军士兵,但他承认无论法国怎么增兵,也不可能跟明军比拼兵力。 于是他识相的找英国人调停,打算终结这场战争,英国此时也非常乐意调停。 因为通过这场战争,英国人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就在大明跟法军激战期间,英国以仅剩上缅甸半壁江山的缅甸政府向当地的英国公司罚款引起的司法纠纷为由,向缅甸发起了第三次英缅战争,直接吞并了整个缅甸。 去年年初,1月1日,英国宣布缅甸为英国领地,归并入印度的一个省。 由于大明跟法国正在开战,在南中国半岛上的两个最大的势力,都无法对英国的行为做出干涉,英国吞并缅甸非常的顺利,唯一的障碍只是一些不肯臣服的缅甸人不断的反抗而已,英国镇压他们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而与此同时,在中国北方,英国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了。俄军竟然趁着明法开战,而大举南下。一路开进了新疆,让在中亚地区跟俄国争霸了几十年的英国极为不安,俄国一旦在中亚占住脚跟,对印度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如果俄国占领了中国新疆地区,越过帕米尔高原就进入了印度河流域。同时占领新疆,也就稳定了中亚地区,俄国如果进一步南下,就是进入阿富汗了,历史上每一次外地征服印度,除了英国这次,都是从阿富汗走兴都库什山口南下。 如果仅仅是南下新疆,英国人也不至于急于调停明军跟法国之间的战争了,关键是俄国人胃口太大,他们不但向新疆进攻,而且还从恰克图南下,沿着铁路进兵到了张家口,未必满清京城。 在左宗棠死后,满清的边塞彻底洞开了。 ------------ 第七百零五节 俄军入塞 面对英国提出的调停问题,大明先跟越南商议一番,结果毫无疑问的答应了,因为大明的建议此时越南是言听计从,大明告诉他们,如果能够谈判,即可马上弭兵。 同时跟越南人交换了态度,越南人表示,他们希望能够收复南圻,但如果法国人肯不再侵扰越南的话,南圻割让给法国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越南人的态度也不是很一致,潘廷逢就强烈要求趁此大好良机,联合明军,将法国人彻底赶出越南,收复南圻旧地。 但尊室说坚持认为,如果要收复南圻,则法国人势必不肯干休,若法夷继续增兵,战争只会无休无止的持续下去。 跟历史上任何时代一样,往往大臣之间的争论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潘廷逢本就是主战派,而且名声极好,在嗣德帝时代,就享有清廉的美誉,嗣德帝准许他批评其他朝臣甚至批评皇帝本人,这种人在嗣德帝死后,尊室说和阮文祥这样的权臣当道的时候,显然不可能继续在朝堂立足,险些被阮文祥和尊室说二人投入大狱,最后罢官还乡。 谁也没想到,潘廷逢还能靠着团练重新爬起来,随着战斗的进行,在明军的帮助下,越南朝廷不断的收编各路义军(有些不服朝廷的被灭了),义军在越南軍队中已经占了绝大多数,而此时六部中除了尊室说和黄高启是一路陪同皇帝从顺化逃到北方的之外,其他四人,包括潘廷逢在内,都是组织团练軍队起家,他们自然结成一伙,对尊室说的权威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如果越南能够收复南圻,这些人的势力会更加庞大,所以收复南圻,对越南来说,是巨大的功绩,是将他们几百年向南扩张的成果再次夺回,但对尊室说则完全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尊室说才以南圻荒僻,不值得为此跟法夷争个你死我活为由,劝皇帝以和谈为主,谈不来放弃了也不可惜。 阮福明此时还是一个孩子,虽然也很想谋夺南圻,这样的话,他无疑就成了一代大帝,死后都会冠一个冠冕堂皇的谥号,可他实在是不敢对抗尊室说的淫威,在他之前前几任皇帝先后被毒杀的景象历历在目,他太知道这些权臣的可怕了。 虽然阮福明相信潘廷逢这样的忠臣,但他身边都是尊室说的人,连卫队都是尊室说的亲信,这让他如何敢反抗,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越南君臣并没有想过明军的态度,结果谈判开始后,当他们发现明军态度十分坚决,强烈要求法国撤出越南,将南圻之地归还给越南的时候,越南君臣极为惊奇,和谈不是大明建议他们谈的吗,这说明大明不想打,可为何他们却不肯让出一寸土地,而且还是越南的土地,如果说大明真的大公无私,打死尊室说这样的老狐狸都是不会相信的。 但他们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一路随着大明的战车前进。 法国人希望和谈,他们不想打了,但是他们不肯放弃吃到肚子里的肥肉,南圻之地他们已经占领了十几年,经营了十几年,让他们放弃,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结果谈判很快就谈崩了,大明宣布要继续南下,直到把法国人彻底赶出越南。 法国人表示,法兰西不惧怕任何恐吓,不接受任何讹诈。 谈判破裂反而帮了法国一个大忙,他们的议会通过了继续增兵三十万的议案,从国内继续抽调兵力,议会里的激进派大肆叫嚣,要把不知好歹的中国人打回老家去,让他们以后知道该如何尊重白人。 于是战事再起。 法国的援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明军却已经兵临岘港城下,此时越南再次进入了雨季,但此时明军好像没有休整的打算,抓紧时间在岘港外围构筑工事,一副要包围岘港的架势。 由于顺化战败,法国人已经没办法完全保护铁路了,所以岘港的铁路线第一时间就被明军切断,但岘港可不是一座孤城,这是一座港口,只要法国海军还在,这里就不是孤城。 很快明军的炮声就响了起来,伴随着越南雷雨的声音,震动着岘港。 大明之所以一副急于攻破岘港的架势,那是因为北方的局势确实紧张。 俄国人南下图谋已久,他们支持法国在越南扩张,又表示支持大明捍卫自己的利益,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们就是在等大明和法国两个阻挡俄国南下的力量厮杀在一起,然后大举南下,此时英国孤掌难鸣,最后他们一定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俄国人想要什么,新疆算是一个,之所以这时候进入新疆,因为新疆内部发生了内斗,阿古柏死了,而且死因不明,有人说是被人毒死的,有人说是酒后殴打小兵,被小兵报复杀死的,还有人说是被暗杀了。 阿古柏死后,他的儿子和几个部将争夺权力,厮杀在了一起。如此大好机会,俄国如果不抓住,就实在是太对不住沙皇的雄心壮志了。 五万俄军从十几年前就占领的伊犁出击,很快就攻占了迪化,并且在一个月之内,扫荡了整个北疆。 另一方面,俄军两万大军,从恰克图南下,一路没遇到什么抵抗,就抵达了张家口外。 俄国之所以大张旗鼓从恰克图南下,是因为不久前发生了一起火车事故,俄国人断定是草原匪帮有意为之,之前他们的火车已经多次受到袭击,并以此跟满清交涉过多次,希望派兵保护铁路,可是满清始终不答应,李鸿章只是往库伦派去了八千淮军,但完全无法维持这条一千多公里的铁路的安全。 借着这次事故,俄国即刻发兵,一路南下扫荡,杀死了数千附近的牧民,直到张家口。 然后俄国兵在这里修建军营,表示要常驻这里,方便保护铁路安全。 新疆问题清政府已经无暇顾及了,因为左宗棠没有入疆,就意味着他们打算放弃这里,可是俄国进入张家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新疆远在万里之外,张家口可就在京师门户之外,岂敢让俄国这头饿狼留在张家口。 李鸿章跟俄国人磨破了嘴皮子,最后俄国人表示可以让步,条件是,清政府租借葫芦岛给俄国,至于新疆问题,俄国人绝口不提,显然他们已经不愿意再用新疆换取满清支持了。 ------------ 第七百零六节 岘港会战(1) 俄国人在这个时刻南下,让大明不得不调整战略,英国人极力游说大明尽快结束战争,英国是不愿意看到俄国势力渗透到渤海湾,接着以海为路进入长江流域,大明更不想看到俄国势力南下,在压制俄国人南下这个问题上,大明跟英国有共同的利益。 在曾国藩、左宗棠相继凋零之后,满清合朝上下已经找不到一个能解救危局的人了,李鸿章算是有这个能力,可李鸿章是主和的,他希望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 而且李鸿章认为,暂时放弃新疆并不可惜,他跟左宗棠争论过这个问题,他争赢了,左宗棠至死都没有进疆,可亦如左宗棠所言,“重新疆者,所以能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现在新疆已经没有了回天之力,俄国同时大举进兵蒙古,京师立刻震荡。 在这种情况下,李鸿章认为,俄国索要的,不过是一处口岸,俄国所图的,无非是几许利益,与其因此而与俄国人交兵,不如开葫芦岛与俄国,不但能结好俄国,而且俄国进入渤海,还可制衡营口之英国,大连之明国。 显然这又是李鸿章割自己的肉来以夷制夷的思想。 且葫芦岛在关外,相比张家口与天津尽在京师之咫尺,让俄国人退往葫芦岛,显然更加让清廷放心。俄国人的第一目的始终是天津,其次才是葫芦岛,两害相权取其轻,让葫芦岛给俄国,已经是满清认为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满清朝堂还认为李鸿章所言是老成之言,大有赞成者。 哪怕英国人再三劝告李鸿章,希望将满清绑在英国全世界唯独俄国的大战车上,但满清既没有跟随别人外交政策的机巧,也没有正面对抗俄国的勇气,所以李鸿章主和。 此时,大明已经是唯一有能力,也有意愿回应英国围堵俄国战略的国家了,尤其是大明軍队在越南战场上对法军实施的打击让人刮目相看,哪怕有依靠兵力优势胜之不武的嫌疑,可既然大明能在越南保持对法国的兵力优势,也就能在蒙古保持对俄国的兵力优势。 所以要制衡俄国,英国需要大明,除非英军愿意自己上阵。但自己上阵跟一个陆地国家进行大规模地面战争,这向来不是英国的长处,也不是他们的作风。他们更愿意提供帮助,找利益相同的国家出面保护他们共同的利益。 可是大明陷入跟法国人的战争无力分兵,所以英国才急于游说法国和大明结束战争。 两国倒是都给了英国面子,进行了谈判,但双方的观点相差太远,根本无法达成一致,结果又开战了。 英国见到这种情况,只能增派海军力量,向上海派遣了四艘巡洋舰,并且巡视渤海湾,做出威慑之状,一方面给清廷撑腰,希望他们能对抗俄国的压力,一方面则给俄国施压,向俄国展示英国坚决不许俄国进入温暖的中国海域的决心。 得到一个不冻港,是俄国人从彼得大帝时代就有的梦想,几百年来他们向多个方向冲击,可始终无功而返。彼得大帝时代,打败强大的瑞典帝国,得到了第一个港口彼得堡,但这里有漫长的冰期不说,最关键的是所在的波罗的海,终归是一个内海,被瑞典和丹麦之间的海峡牢牢封锁。之后通过三次瓜分波兰,得到了塔林、维堡、里加等港口,却都是波罗的海沿岸港口。 俄国想要从西欧进入开放的外海,要么继续西进,从波兰打到德国去。要么转向西北,攻占瑞典和挪威。统一之后的德国,让俄国人向西发展的道路彻底断绝。瑞典也是一个硬骨头,打败他容易,占领他很难,而且一旦打算攻占瑞典和挪威,英国绝对不会接受,因为打下瑞典和挪威之后,俄国将通过挪威的海岸与英国隔北海相望,英国是不可能接受俄国扩张到这种程度的。 所以后来俄国基本上放弃了从西北欧打通通往大洋的通道的计划,转而向西南欧发展,通过在巴尔干半岛和土耳其的扩张,希望能够从土耳其手里得到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从而让俄国唯一温暖的黑海海域,跟地中海接通。 但一次一次俄国即将成功的时候,英国人就会站出来,摆出不惜一战的态度,也要阻挡俄国拥抱大海。 俄国的第三个方向则是往南,通过中亚的土地,要么从波斯进入波斯湾,从而连通印度洋,要么从阿富汗进入印度河通往印度洋,可是英国对俄国向这个方向扩张,仅次于俄国向西北欧扩张让英国感到紧张,英国是绝对不能容许俄国将势力渗透进入印度洋的。 最后俄国选择了第四个方向,那就是一路向东,奔向太平洋。他们成功趁着英法联军进攻满清的时机,从满清手里窃取了海参崴,可海参崴在纬度上虽然跟俄国最温暖的敖德萨相近,但相比敖德萨四季如春,海参崴却有半年的冰期,在东亚已经是高寒地带了。 因此俄国打定主意,要继续向南,但机会却失去了。 英国,甚至包括法国,一旦结束了跟满清的战争,他们立刻就成了满清抵制俄国的坚强后盾,再次开始在太平洋方向围堵俄国。 被英国人围堵了那么多次,俄国人岂能甘心,但西方外交是利益的博弈,行使不如人,不甘心也得接受,然后默默等待机会。现在机会好不容易来了,满清北方局势败坏,尤其是法国跟大明交战,英国几乎没有帮手的情况下,俄国要是还不敢奋力一搏,那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获得不冻港。 而且因为有恰克图铁路作为支撑,俄国在渤海湾能调集的资源,大大超过英国。所以俄国也是寸步不让,在英国明确表示不支持俄国在渤海获取港口的诉求之后,俄国继续增兵,已经在张家口囤积了五万軍队,一边给清廷压力,一边向英国示威。 就在北方的英俄两国同时向对方示威,同时向清廷施压的时候,大明軍队则持续向法军发动进攻,岘港战役打的极为激烈,也极为惨烈。 越南的地行是一个S形,而岘港就处于这个S形的中央,跟北方的海防和南方的西贡,在距离上都差不多,都相聚八百多公里,这样的地理位置,意味着谁占领了岘港,就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意味着战线向另一方一侧偏移,意味着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将掌握主动权。 法军包围岘港的决心很大,他们已经开始从欧洲抽调兵力,打算将岘港的兵力加强到三十万以上,但从法国到越南,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大明非要在雨季急着攻打岘港,不仅是因为俄国人南下的原因,更直接的原因则是计划在法军主力到达前,攻克岘港。 在雨季的作战是极为艰苦的,雨天本身是一个困难,明军没人都准备了蓑衣,但依然不可能隔绝雨水,人人身上就没有干燥的时候;泥浆是另一个困难,这让土工掘进变得异常艰苦,数以千计的士兵和民夫在泥浆中打滚,可土方是挖开又滑坡,始终无法取得决定性进展。陆地进攻在被泥浆拖延的难以为继,在没过膝盖的泥浆中冲锋,除了成为对方机枪的靶子,基本不可能快速攻克对方阵地;相比这些作战困难,疾病才是最要命的敌人,湿热的天气,加上始终湿漉漉的身体,让很多人身上都起了疹子,大夫诊断是生出了湿毒;湿毒不要命,疟疾、霍乱在军中流行,死于法军枪炮之下的士兵,还不及死于疾病的十分之一。 所有人都认为,直接攻打岘港太过困难,如果伤亡过重,即便最后打下了岘港,軍队也失去了战斗力,没有能力继续南下了。 经过激烈的讨论,进行了正正二十天的岘港攻击战暂停,但其他方向的攻击不能停止,急于攻克岘港,是担心法国援兵抵达,可就算没有了岘港,暂时掌握南洋制海权的法军,依然能将援军送达越南。 此时大明渗透部队,在越南军民的配合下,已经渗透进了西贡附近,拉起了大大小小几十只起义军,所以明军决定继续南下。 留五十万人,以绝对兵力包围岘港,三十万人在顺化作为预备部队,二十万人为前锋,沿着铁路线攻击前进。 法国人已经没有兵力守卫铁路线了,只能采用破坏的消极手段,但法国在前面破坏,明军就在后面修复,以这样的方式缓慢前进,逼向西贡。 此时战局变化已经不是一场战役了,而是一场围绕岘港的大会战,明军的目的是,通过这一次会战,彻底歼灭法军有生力量,逼迫法军投降。 一战而终结越南战事。 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允许法国援军平安抵达,这个艰巨的任务,此时海军必须肩负起来,哪怕为此付出重大牺牲,也在所不惜。 ------------ 第七百零七节 岘港会战(2) 海军之前的行动受到了兵部的严密约束,坚决不肯同意海军的请战要求,代价高昂的舰队怎么能冒险砸在一次劣势的决战之中呢,这大概也是李鸿章甲午时候的心态,文人总是缺乏冒险精神。 所以之前海军只是零散派出巡洋舰在大海上搜索,只希望发现对手的弱点,比如法军无故分兵,给明军留下一个吃掉他们分舰队的机会。 主力舰队始终在海防休整,因为缺乏无线通信的时代,他们只能在这个地方等消息,一旦有法军分兵的消息,他们才能第一时间生火起锚,冲向法军。 但他们一直没有等来这个机会,因此战争打了一年多,他们只有零散的跟对方小股部队的相互试探,东亚的海面上异常平静,没有一场旷世的大战发生。 但这次他们要行动了,十艘前年下水的3000吨级装甲巡洋舰,将编成快速舰队南下,第一次越过法国人占据的岘港,深入南方海域,作战目标不为与法国海军决战,而是要进行破交作战。 一部分目的是骚扰从西贡到海防的法军运输线,岘港被包围后,就只能通过海运获得物资补给,法国海军不敢分兵,因此并不是每一艘运输船都能得到海军的保护,对于这些船,直接打沉,因为根本就没有俘获的机会。 十艘二等铁甲舰则继续向南,绕道暹罗湾一带,在新加坡到曼谷一线巡航,随时截断通过马六甲海峡的法国运兵船队。 英国控制的新加坡并不会向大明海军开放,但是英国人不会拒绝有商人在新加坡购买煤炭等物资出港补给大明海军,他们打算采用这种方式规避中立法,而曼谷却向明军开放了,不是暹罗不怕法国,而是因为他们选择了站队,他们看到大明占据的优势,认为大明有希望将法国彻底赶出越南。 把法国人赶出越南,是暹罗这个越南历史上的死敌十分愿意看到的,因为先比越南,法国人带给他们的压力更大,印象更恶劣。法国人夺走了柬埔寨,让柬埔寨成为了法国的保护国,在此之前,柬埔寨可是暹罗的保护国,同时也向越南称臣,夹在越南和暹罗之间,始终是越暹南中国半岛争霸的牺牲品。 法国人一来,别说柬埔寨了,越南自身难保。一开始暹罗或许还会觉得高兴,看到死敌的样子让人痛快,但总有眼光长远的人会感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越南抵挡不住法国,法国人下一个目标显然就是暹罗了。 之前越南好歹能保住他们的江山社稷,这次法国直接进入了越南京师,显然有灭绝越南之意,越南的今日,难保不是暹罗的明日。 在对国际外交的了解上,暹罗跟越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越南跟满清一样,极为保守,以中华礼仪自傲,自认为是小中华。而暹罗是一个印度文化国家,历史上婆罗门教和佛教先后从越南传入,并征服了这里,现在是一个纯粹的佛教国家,对儒家那一套并不感冒。 所以暹罗本身并不封闭,加上皇帝也比较开明,拉玛五世(朱拉隆功)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了逐步改革,1874年设立恣议员,逐步推行新的行政机构,建立常备军,改革税赋制度,兴建铁路网。 拉玛五世之所以跟其他东方君王不同,最大的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他自小受西方教育,他父亲就是一个比较开明的人,认识到西方入侵的大势,从小请了一个美国女教师教授拉玛五世,这就是有名的安娜与国王的故事。 自己受西方教育,思想相对开明,拉玛五世改革之后,还不断的选送皇族子弟出国,这给他培养了一大批相同世界观的改革派,让他的改革不至于孤立无援。 但暹罗不是一个性格强烈的民族,无法像日本那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只能采取小步慢跑的方式,改革进行的很慢,国力提升有限。这导致他们根本无法对抗殖民者的入侵,先后跟英法等国都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这次明军进行的外交活动中,也没有少了联系暹罗,最开始主要是希望暹罗能在政治上发声,谴责法国。但暹罗认为自己个法国势力近在咫尺,保持了沉默。这次明军决定南下,需要一个南方的补给基地,再次找到了暹罗,希望暹罗提供支持。 为此明军许诺,一旦明军将法国从越南驱逐出去,将允许暹罗占有柬埔寨。 并且允许暹罗在明军和法军决出胜负之前,不需要进行实质性的军事行动,只需要提供一些非军事的帮助即可。 在厚利的吸引下,在危机的压力下,暹罗觉得结好大明,对抗甚至驱逐法国势力,这对暹罗是有利的。 同时他们还征求了英国人的意见,发现英国人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但却强调他们不会干涉越南和大明的正常外交活动,暹罗判断,英国在这次战争中,是支持大明的。他们对大明取得最后的胜利,就更有信心了。 于是他们接受了大明的要求,向大明开放了曼谷,允许大明军舰和商船在这里进行补给,并且暹罗还愿意提供粮草帮助。 就这样,大明南下分舰队找到了一个位置合适的基地,至此大明主力舰队分为三只。 第一支,以一等铁甲舰为核心的舰队,以海防为基地,定期出海向南巡视到岘港;第二支,则以顺化为基地,南下直到西贡一带巡航,伺机打击越南运输船队;第三支,直接南下南洋,作为阻击法军运兵船的拦截舰队。 大明海军的分兵,给了法军机会,让他们有可能将明军舰队分批吃掉。但同时也加重了他们的威胁,因为随时面临大明主力舰队南下岘港的威胁,法军主力舰队只能继续留在岘港防守。还担心大明巡洋舰队对运输补给的安全,他们还必须分兵给运输船队护航。 结果是大明放弃了集中舰队决战的战术后,法军也放弃了集中军舰进行决战的计划,双方竟然都分兵了。 明军分为三支,法军也分成了三支,主力还是驻扎岘港,主力舰队在这里,大明海军就不能放心大胆的南下,但在西贡保持了一支快速巡洋舰队,主要目的是护航,至于第三支,也是去南洋追击大明分舰队去了。 显然法军打算利用自己的海军优势,分兵聚歼大明南下舰队,大明一直等待法军分兵,没想到最后反而是先给了法国人机会。 此时法军留在岘港舰队是二十艘主力铁甲舰,西贡舰队是十艘装甲巡洋舰,而南下的舰队也是二十艘军舰,十艘主力铁甲舰,十艘快速巡洋舰,用这种搭配目的很明确,靠巡洋舰的高速度搜寻明舰,给主力舰制造机会。 法国人对铁路的破坏没有构成障碍,大明的技术人员已经培养了出来,而越南的民夫也不懒惰,法国人炸毁的铁路桥,明军工程师用木桥暂时替代,美国太平铁路上的大桥,很多也都是木桥,木材的承载力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大的多,完全可以支撑临时通车。法国人拆除的铁轨并不多,因为他们没有时间把一寸一寸的铁轨都扒了。或许也没有这个意愿,也许法国殖民地总督还抱着援兵一到,反攻的美梦呢。 在铁路基础基本完好的情况下,大明工程师们很快重新铺轨,火车一公里一公里向着西贡前进。 而就在西贡周边,小股的明军和越南当地民团,已经普遍活跃了起来。他们在这里的作用,不是打击法军,主要是跟法国组建的当地伪军战斗,战斗的目的不是消灭多少敌人,而是阻碍战略物资向西贡集中,说白了就是攻击当地的运粮队。 整个越南都在战斗,有正面战场的炮声隆隆,有海上舰队的破交护航,有广大乡村的抗粮抗捐。 法国的援军也越来越近,从马赛坐船,经过苏伊士运河到越南,最快只要一个半月,苏伊士运河是法国人修通的,尽管英国攫取了大部分股份,但法国人从这里通航,英国人也拦不住,但英国却能向大明通报法军的动向,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英军已经开始倾向于大明尽快打赢这场战争,然后北上抗俄。 至于法国退出越南,甚至提出整个东亚,那对英国来说,只不过是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已。 法军通过了苏伊士运河,法军经过了本地治里,法军进入了马六甲海峡。 在此期间,法国二十艘铁甲舰和巡洋舰组成的混合编队,始终在跟大明南下舰队进行周旋,多次险些咬住大明舰队,都给大明舰队成功逃离,又一次法国海军甚至开进了曼谷,却发现大明舰队提前一个小时出港了。尽管法国很想轰击曼谷一番,但在暹罗人的抗议下,英国的交涉下,他们强忍一口气撤出了曼谷。此时的法国还不想再将暹罗逼进战争,但他们恐怕已经下定了决心,只等战争结束就要给暹罗一个深刻的教训,顺手从暹罗手里夺取寮国。 就在法国运兵船,在二十艘军舰护航下经过新加坡海面的时候,他们追寻了一个多月的大明舰队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此时法军惊恐的发现,集中在这里的明军舰队,不是情报中显示的十艘,而是三十艘,大明主力舰队竟然悉数抵达! 原来掌握着信息主动权的大明海军,一直在给法国人设一个套,让法国人以为大明海军一直分成了三只舰队在进行破交,大明南下舰队也始终在跟法军兜圈子,让法国人一直都以为只有这十艘军舰在暹罗湾一带活动。 可是当法国运兵船进入马六甲海峡的时候,大明三支舰队在昨夜就悄然南下汇合,只等着给法军一个深刻的印象了。 就在大明舰队自认为自己占优,以三十艘军舰对法军十艘的时候,突然发现背后出现了一支法军舰队,原来法国人也留了一手。 大明舰队立刻分出十艘巡洋舰掉头去拦截背后的法军舰队,主力二十艘一等铁甲舰和二等铁甲舰,径直向前迎上了法国护航舰队,二十对二十,旗鼓相当。 隆隆的炮声很快就在新加坡南方的海面上响了起来。 1843年修建的武吉知马山的马车路上,西式马车一辆接一辆,这座山虽然只有一百多米高,但站在山顶修建的公园里,远方海面上的战斗依然可以一览无余! ------------ 第七百零八节 顺化会战(3) 大明兵部衙门,一间特殊的办公室里气氛异常沉闷,很少有人说话,偶尔有官员抽上一根烟,导致烟雾缭绕。 这里就是这场战争中,大明軍队的指挥中枢,有兵部牵头,陆海军参谋部集中在一起办公,两个挂侍郎衔的海军司和陆军司主事,陈阿达和邓世才作为协调人,兵部提出战略目标和大方略,大家互相配合,在这里决定着这场战争大明軍队的作战方式。 而前线的回馈也会一步一步传递回这里,在这里进行信息汇总,整理和分析后,在进行大方向上的调整,具体的战术安排,主要还是由前线的军官完成的。 在沉闷的空间里,突然几声清脆的滴滴声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突然听到译报员一声欢呼,“胜了”! 一张刚刚翻译出来的电报纸马上开始在各级大员手中争抢起来。 陈阿达反而很有气度的没有去抢着看,而是等着电报员将电报内容复印出来,他很快就拿着一张复印文本,匆匆看过,脸上露出了“理所应当”的表情,实则内心却一直都忐忑不安。 自做镇定的走出作战室,赶往隔壁的战时内阁总部,兵部尚书、尚书令和皇帝组成三驾马车战时都在这里办公,始终保持至少有一个人在岗位上,方便随时对紧急情况做出决断。 此时正是白天,三人都在这里,赫德和梅启照对着地图进行着讨论,朱敬伦在一旁翻看着一叠刚刚统计出来的伤亡记录,眉头皱的很深。 陈阿达走进门,看了一眼,径直走向朱敬伦,俯身轻声道: “皇上,胜了!” 朱敬伦抬头看了一眼陈阿达,见他躬身,双手捧着一份电报,一把接了过来,果然是海军的战报,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一场战斗,海军的作战计划太过冒险,朱敬伦并不看好,没想到让他们赌赢了。 但是看着看着就绝对不对劲了,海军的计划是用三十艘最新式的主力舰,去绞杀法国二十艘护航舰队,可是在战报中显示,法国军舰多达四十二艘,虽然最后说击沉法舰过半,其余溃逃,海军正在追击,但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并不是以多打少,而是在劣势军舰数量下,以少胜多打赢的。 海军作战,往往没什么花哨,不管是备受推崇的什么T形阵也好,什么一字横镇也好,说白了就是大炮开兮对轰,一般情况下,海军战斗也相对顽强和惨烈,因为大家都在海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退路,所以除了甲午海战中的方伯谦这种竟然能带着战舰逃跑的家伙之外,海战往往都是不死不休,以一方被全歼收场的。 但那都是以前风帆战舰时代,铁甲舰时代的海战,全世界也没有几场,历史上铁甲舰时代的海战,反而没有多么残酷,因为除了日俄海战之外,竟然没有一场海战有全歼对手,甚至连击沉主力铁甲舰的记录都没有,甲午海战清军败的虽然窝囊,但镇远、定远两艘铁甲舰却几乎完好无损,因为当时的火炮还不具备撕裂铁甲舰厚重装甲的能力,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大的海战,日德兰海战中,也没有战列舰被击沉的记录,此战后德国海军龟缩港口,最后起义弄垮了德意志帝国,之间在没什么战斗。 二战时期,虽然战列舰屡屡被击沉,但这时候大炮巨舰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海战的明星换成了航母,大多数战列舰也主要是被航母击沉的。战列舰之间的正面对决少之又少,因此击沉记录自然也就没有了。 现在大明海军主力齐出,以少胜多战胜法军,虽然值得庆贺,但如果自身也损失惨重,那就不好说是什么胜利了,一旦大明主力舰在马六甲海峡损失过重,法国人留在岘港的二十艘铁甲舰,可就是整个东亚地区最强大的海上力量了,一战之后,大明失去制海权,也许在新加坡的海战中大明海军战术上胜利了,击沉了法军很多战舰,但在战略上却是输了,拱手将制海权让给了法国人。 所以朱敬伦很关心:“战损情况如何?三十对四十二,莫非法国将岘港的舰队也调去南洋了?法国猜到我们会南下偷袭他们的运兵船,还是他们的情报人员探听到了消息?” 如果法国也是将所有舰队集中到南洋跟大明海军打了一仗,而且打输了,这样即便大明海军不能取得制海权,那么至少法国海军也不能够横行中国海域,算是平局。只是如果法军真的调集所有军舰南下,就有一个问题需要弄清楚,法国人是凭借猜测,或者是巧合,是误打误撞,还是法国人在大明军事机构的上层安插有间谍?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虽说赫德是英国人,朱敬伦相信他的道德水平,退一步来讲,显然在赫德的外交活动之下,英国基本上倾向于让大明打赢这场战争的,赫德没有任何动机透漏消息给法国人。 如果不是赫德泄漏的消息,那么到底是谁泄漏的,难道是某个前线的军舰舰长? 战况刚刚出来,前线还没有进行统计,显然陈阿达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匆忙表示一有消息一定第一个送来,然后回作战室守着了。 朱敬伦焦急的等待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得到了前线的具体统计数据,是从驻新加坡领事馆发回来的电报。 海军大胜,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胜,正面击溃法军护航舰队,击沉法军巡洋舰六艘,铁甲舰一艘。重创法军巡洋舰三艘,对方护航的十艘巡洋舰几乎全部失去战斗力,重创对方铁甲舰三艘,其中一艘失去动力挂出白旗退出战斗,其余两艘强闯新加坡港避难,被当地英军解除武装。 法国运兵船队试图进入新加坡遭到英国殖民当局拒绝后,在本土一路护航而来的十二艘老旧巡洋舰的护送下,退往马六甲海峡,最后在法军残存七艘铁甲舰的护航下,向印度方向撤退,法国在印度拥有本地治里等几处殖民地。 大明舰队,有三艘铁甲舰遭创,无法继续战斗,其余十七艘基本保持战斗力。 当时出现在明军后方的法国舰队,只不过是从西贡赶来接应的十艘装甲巡洋舰,他们并不知道明军的计划,只是出于稳妥起见,打算将运兵船队接到西贡。明军分出十艘巡洋舰,阻截这只法军巡洋舰队,结果以四艘受到重创的代价,成功挡住了南下接应的法国巡洋舰队,并且击沉了其中的两艘,击伤了三艘。 法国在岘港的二十艘主力铁甲舰,则始终都没有调动,他们还在防备着明军主力舰进攻岘港。 至于之前情报中提到的法军有四十二艘军舰,那是将从本土调来的护航舰队也算上了,不过多出的那十二艘都是老旧的风帆蒸汽军舰,基本上没有加入战斗,第一时间选择护送运兵船返航。 情况至此才清楚,朱敬伦才松了一口气。 “我军舰队呢?” 情报中提到,大明舰队在击溃法军舰队之后,大明海军舰队进入马六甲海峡追击敌舰。 陈阿达摇头:“目前失去了联系。” 这时代的通讯,一到了茫茫大海上,就只能失去联系了。 “穷寇莫追,我建议联系上他们后,让他们尽快返航吧。你们议一议,看是否合适。” 朱敬伦说道,尽管大明舰队取得了这场大胜,可是伤损总是难免,铁甲厚重,或许能抵挡炮火,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官兵伤亡是不可避免的,由于舰队还未返航,伤亡情况不得而知,但这种正面对决中,损失都是同样惨烈的。 大明收到了情报,法军肯定也收到了情报,在新加坡的可不只有大明的情报人员,法国的间谍也不少,在得到这些情况之后,岘港的法军舰队肯定会行动的。 别前脚打走了狼,后脚给虎堵住了。 新加坡,武吉知马山上,几个英国海军军官模样的军人聚在一起,他们从头到尾目睹了这场海战,将战斗过程中的一个个细节都记录了下来,海面上的硝烟已经散去,他们还在激烈的讨论着。 一个军官说道:“风帆战舰完全就是累赘,我军以后要极力避免将风帆战舰跟主力舰混编。” 另一个军官认为法军战败另有原因:“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法军战舰型号杂乱,这一点上我军也有相同的弱点。” 这些英国军官多是海军军官,特意来此观战,他们亲眼看到法军战舰型号杂乱,巡洋舰从两千吨到八千吨级不等,主力铁甲舰都是新式蒸汽战舰,而巡洋舰则普遍都有风帆。这些带着两根、三根桅杆的风帆蒸汽船,跟铁甲舰在速度上无法一致,海战中就已经出现脱节情况,让明军抓住机会,直插法军缝隙,将铁甲舰与巡洋舰隔绝开来,之后更是重点打击装甲防护薄弱的巡洋舰。 反观明军,主力舰都是战前所造的新舰,老舰全都留守本土,数量虽然不多,但却都是按照英国新式铁甲舰来设计制造,没有一艘风帆战舰,且二十艘铁甲舰对法军十艘铁甲舰和装甲巡洋舰混编的舰队,本来就占优,胜利并不奇怪。 “唉,这也不能怪法国人,他们跟我国一样,需要保护海外领地。因此舰队需要全球调动,蒸汽船虽好,可法国却没有遍布全球的基地,不安装风帆,实在不便。所以这倒也不能怪法国人的战舰有问题。” 又一个军官,虽然是在给法国遮丑,却掩饰不住浓浓的优越感。英国虽然还有大批的落后战舰,但绝对不会用来作战,不过是作为殖民地舰队的护航舰队。英国遍布全球的殖民地网络,让他们的全蒸汽战舰,可以通行世界而不用担心补给问题,到处都可以加煤。而法国这次已经很被动了,过了苏伊士运河,在马达加斯加加煤,然后在印度加煤后,之后他们一直到越南都没有一个基地,结果满载装煤,也大大影响了战舰的灵活性,战斗中极为被动。 这时候一个军官笑着摇头:“你们都错了。难道你们没有看到那打沉的法国军舰浮起来的一块块木板吗?” 众人突然感觉到有所疏忽,好像漏了一些东西,忙举着望远镜看去,果然看到作战后的海面上,竟然飘起了一块块的木板。 “真的是木板啊?难道法国人竟然还在用木头做军舰!” 一个军官不由惊讶道。 ------------ 第七百零九节 新加坡谈判 大明海军在马六甲大胜法国的消息,瞬间就在全世界传播开来,已经不再是影响世界,而是以一种强力的气势冲击了世界。 法军在越南战场上的步步后撤,没有引起全世界的震动,因为那合情合理,法军数量处在绝对劣势,后退不足为奇,而且法军始终没有遭到对方的毁灭性打击,已经证明法军的优秀了。 可是海军不一样,不提双方作战舰艇旗鼓相当,仅仅是从感情上,就让人很受刺激,法国海军长久以来仅次于英国海军,居世界第二位,除了在英国人面前吃过亏外,法国海军那也是横行世界的主儿。 如果法军突然败给了俄国人,甚至败给了德国人,大家也不过嘲笑一下法军虚有其表,外强中干罢了。可现在世界第二的法国海军,竟然正面输给了一个东方国家。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哪怕大明海军,由于战前的玩命造舰,在账面上已经是世界第三的大海军,可是还是没人能够接受大明海军竟然强大到可以打败法军的程度。 其实不过是几个世纪以来,白人奠定的优势太大了,让他们早就产生了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心理,历史上日本打败俄国,也在西方形成了这种冲击,产生了强烈的“黄祸”担忧。 不过跟西方世界感受到的“异族”崛起的威胁感不同,大明的老百姓则欢欣鼓舞,他们并没有将打败一个白人国家当作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没有认为这是对白人世界秩序的一种颠覆,因为大明建国太早,老百姓在清末的屈辱感还不强烈。历史上主要的屈辱感,还是由日本造成的,大家看到一个被自己鄙视了几百年的倭寇,竟然也能狠狠的将大清踩在脚下,那种震动和耻辱感才彻底爆发。 两次败于英法之手,并没有让大明的老百姓有所觉醒,因为中国民族的骄傲,早就不是用武功来编织的了,况且英法联军不也是被朱敬伦赶出了广州吗,英法联军不过是皇帝赫赫武功的陪衬罢了。 但老百姓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一方面是拜大明教育所赐,尽管普及教育是学习的西方,可这个时代,西方国家的教育毫不例外都是一种民族主义教育,就连大洋彼岸的美国,都在学校里不断的给学生灌输美国人是多么优秀的民族,却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文化上独立的民族概念,想尽办法将本民族中最优秀的部分反复的灌输,后世的中国依然重复着这一套教育方法。 在民族主义教育的培养之下,已经出现了一大批民族感强烈的百姓了。 另一方面,则是深埋在心底的大国上邦情节。尽管中国文化中的尚武文化从宋代开始就在淡薄,文化开始变得世俗化和功利化,这是世俗社会的趋势。所以被洋夷打败后,老百姓依然鄙视他们,并不以被夷人打败而感到耻辱。因为中国已经不是汉唐时候的中国了,在多次被游牧民族征服之后,大家只能通过不在乎武功来保持文化骄傲。说不好听点,就是嘴硬而已。可事实上,一旦本国展现了雄风,他们比谁都高兴,为什么喜欢万国来朝,真以为是文人在彰显仁义?谁都清楚,只有你强大了,别人才会来朝贺。 在民族主义教育下,在固有的大国上邦家国情怀下,大明老百姓真心为国家的胜利而欢呼,而这种胜利的喜悦,进一步滋养了民族主义和家国情怀,从此战过后,大明人的民族认同感大大加强。 跟老百姓不同,大明高层不可能为了一场战斗的胜利就肆无忌惮的去欢呼,去高兴,去享受,去满足,高层需要考虑的更多。 海战的结果已经很清楚了,连报纸都报道了详细内容,法国失败无疑。 大明舰队追击法国舰队进入马六甲海峡,没出海峡就追到了他们,不是法国军舰速度慢,而是因为他们是庞大的运兵船护航舰队,运兵船很多都是临时征调的民船,速度很慢,为了保护这些没有什么抵抗力的民船,不至让几十万法国陆军一枪不放就成了俘虏,甚至直接被人打进海里喂鱼,法国海军展现了他们的荣誉感,六艘铁甲舰,一艘巡洋舰,和十二艘木制的老旧战舰全都留了下来。 双方在马六甲海峡中部位置又进行了一场大规模海战,海战的结果没有出现奇迹,法军再一次战败,他们拼死重创了大明舰队两艘铁甲舰,但他们付出了四艘铁甲舰重创的代价,木制战舰全军覆没,仅剩的一艘巡洋舰也葬身海底,只剩四艘带伤法军铁甲舰幸存。 海战一直持续到晚上,这四艘铁甲舰才借助黑夜的掩护,逃出了马六甲海峡,而明军此时已经没有追击的余力了,也下令返航。 兵部这里已经完全调查清楚海战胜利的原因了,主要还是法国军舰质量不行,倒不是法国人技术不行,而是他们的设计思想有问题。 哪怕是战前紧急下水的一批军舰,也已经落后于时代了,而且型号十分繁杂,海战中阵形很难统一,比如本该在1889年才下水的巡洋舰科斯莫号,排水量只有1954吨,已经远远不适应大型海战的要求了。明军的巡洋舰,则普遍都在3000吨以上。而且这艘船还有有三根倾斜的桅杆和两个烟囱,桅杆的设计,确实方便了在没有基地支持的大海上行驶,却让甲板变得狭小,高高耸立的旗杆也让军舰更容易中弹,触发型炮弹,虽然碰到的是桅杆,可爆炸的弹片却能大量杀伤水兵。 本该在1890年才下水的塞西尔号也提前建成,这艘军舰是法国海军中第二大巡洋舰。这艘船倒是比较先进,舰体是全钢铁的。可依然采用了三根桅杆加三根烟筒的设计,载重量达5932吨。 另一个典型是杜布迪奥伊号巡洋舰,排水量3760吨,是主流吨位。这艘舰从1880年开始建造,1885年才建成,去年1886年才开始服役。也是法军中最新的战舰之一,可即便是这样的新舰,却也是木结构巡洋舰,木制船壳外加装装甲,这种方式是法国人发明的,他们第一艘铁甲舰就是木制铁甲舰。 但英国一直在推行全铁铁甲舰,法国人不是不知道。可惜这样做比用铁造舰更为经济,失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的法国钢铁资源有限,需要将法国宝贵的钢和工业资源用于生产铁甲舰,所以战前,法国依然大量建造木制战舰,尤其是巡洋舰,几乎都是木制。 风帆、木制,这些明显已经落后于时代的技术,造成了法国海军的失败,尽管这种满舰的帆具和美观的飞剪式首柱,将风范时代的优美推向了巅峰,可对于实战,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明军高层在胜利之后,开了一场庆功宴就再次进入紧张的工作中,打败了法国护航舰队是一个大胜利,值得庆祝,但如何取得下一次胜利,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一个巨大的危险就摆在大明海军面前。 几乎歼灭了法国海军护航舰队,击沉一艘,重创五艘法国铁甲舰的同时,自己也付出了五艘铁甲舰失去战斗力的代价,这让明军认识到,法国海军并不差,尤其是用料充足的正规铁甲舰,可以说跟明军交火中不输分毫,明军之所以能以五艘重创的代价,基本歼灭法国护航舰队并击沉一艘、重创五艘法国铁甲舰,主要还是因为大明铁甲舰数量占绝对优势,始终以两三倍的火力优势打击对方,主炮数量比多方多一倍的情况下,本就应该取得胜利。 可这次大明海军面对的只是法军十艘主力铁甲舰,而法军铁甲舰主力其实在岘港,而且数量多达二十艘。因此法军简单主力尚存,要说大明一战而得到制海权,还为时过早。 最严重的是,马六甲海峡海战的情况岘港舰队知晓后,结果不出所料,岘港舰队果然全体出动南下,一开始可能还是打着救援护航舰队的目的,当他们驶到新加坡海域的时候,就知道大明已经击溃了他们的护航舰队,这时候他们是生力军,而大明海军是苦战后的疲惫之师,而且军舰多少都有些受损,弹药消耗一空,此时跟法军主力舰队相遇,必然是一场巨大的危机。 因此在老百姓欢庆胜利的时候,大明高层却指示各地的外交人员展开了行动,英国碍于中立法,不能允许大明舰队进入新加坡休整,暹罗虽然在知道海战胜利的消息后,更坚决的站在明军一方,曼谷随时向明军开放,但曼谷缺乏维修军舰的设备,只能让士兵得到休整。 如何让主力舰队安全返航,进入大明船厂修复恢复战斗力,这才是高层需要考虑的战略问题。 外交部主动向英国提议,请英国调停,让明法双方就在新加坡谈判。 大明告诉英国公使,说既然法军援军已被阻截,法军已经彻底失去了在交趾支那反攻的可能,失败已成定局,大明愿意通过谈判,让法国体面的撤出交趾支那。 英国此时盼望着这场战争结束,好让明军可以抽身北上阻挡俄国,积极的斡旋。 法国人也看到了巨大的劣势,海战之后他们的内阁就再次倒台,也需要时间重组政府,接受了英国的调停,愿意进行谈判。 大明此时提出建议,希望在谈判期间,双方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法国表示,接受大明的提议,愿意在谈判期间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通过外交,大明为舰队安全北上制造了机会。 ------------ 第七百一十节 战火扩大 此时是五月底,大明舰队在大半完好的主力舰护送下,带着十艘受创的战舰,小心翼翼的通过越南海域,一路都没有见到法国軍舰,因为此时法国也需要休整。 法国之所以答应暂时停战,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法国人自己,他们千里迢迢从欧洲送来了四十万人,征调了一百多艘远航轮船,塞满了士兵、武器装备和粮食、煤炭等物资,好容易到了东方,却不想被人给堵截了,打了一场大型海战,结果还打输了。 在海军官兵爆发的高度牺牲精神下,运兵船成功的逃离马六甲,返航到了印度殖民地,但却已是惊弓之鸟。海军遭受的重创尤为严重,目前剩余的主力舰还有二十五艘,都是大型铁甲舰,吨位在八千到一万一千吨级,应该说还具有相当强大的战斗力,但军心士气低落,此时再跟大明海军开战,海军自己不说,关键是法国国内的政客们都不敢冒这个险,此时大明提议双方停止军事行动,法国人巴不得呢。 大明需要给海军制造平安北上的环境,法国何尝不需要一个安全运兵的环境呢。 在让他们冒着大明不知道在哪里的伏击,将四十万人送往交趾支那,没人敢冒这个险。 于是大明海军舰队,平安回到了广東,然后在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下登上港口休息,军舰则拖入一个个造船厂,受创的进行修理,完好的进行维护,抓紧时间让所有军舰恢复最佳状态。 这时候的主旋律是和平谈判,大明向英国表示愿意让法国体面的撤出交趾支那,但法国人可不想撤出,他们表示愿意将越南局势恢复到战争之前,恢复到1873年的局面。也就是说,法国继续抱有整个越南南圻。在这个基础上,法国愿意跟越南和大明商定新的条约,法国的底线是放弃对越南北方的权力要求,但要大明和越南保证法国在南圻的合法权力。 这一条越南人自己倒是可以接受,但大明反而不能接受,大明不接受,越南代表就不敢点头。大明要求,法国必须全面撤出南圻,将越南国土归还越南。大明能够保证的是,让法国继续在南圻保留一定的商业利益。 双方的底线相差太大,谈判倒是十分激烈,可就是无法达成共识。 激烈的谈判了一个月后,双方遗憾的宣布无法达成一致,谈判破裂。 双方同时互相指责对方,大明说法国人毫无诚意,根本就不想做出合理的让步,法国则表示大明野心勃勃,希望西方国家警惕这个充满侵略性的国家。 谈判不欢而散,大明代表团对外界表示,除非法国愿意以撤出南圻为基础进行谈判,否则大明将不再跟法国再次进行任何谈判,直到彻底将法国势力驱逐出越南的神圣国土为止。 七月,双方重新开战。 用这一个月时间,法国安抚了軍队惊惶未定的情绪,法国政府重新组建了新内阁,平息了国内百姓的抗议。大明则抓紧时间修复了受损战舰,成功开回国内的五艘重伤铁甲舰,四艘受伤巡洋舰全部修复完成,再次恢复了战斗力。 还将在战斗中重创的五艘法国铁甲舰俘虏了回来,经过重新修复后,编入大明舰队,但这些型号复杂的铁甲舰,大明没有将其编入主力舰队,而是跟明军老旧的广东号、广西号、福建号、江西号四艘十年到二十年舰龄铁甲舰,加上广州号、惠州号、高州号和韶州号四艘装甲巡洋舰一起,另外组成了一支新的舰队。 这只新舰队虽然存在舰龄老,速度慢的缺点,但加在一起的吨位也不容小觑。加在一起也快十万吨了,只要不遇上法军驻扎岘港的主力,那么在这片大海上依然可以横行无忌。 至于法军在岘港的舰队,则由大明三十艘铁甲舰和装甲巡洋舰组成的新舰舰队,将起封锁在岘港,大明主力舰队整日在岘港外围游弋,只要这只法军舰队敢出港,大明海军就敢跟他们决战。 通过两场大海战,大明海军彻底打出了信心,而法军则变得毫无信心,他们很担心一旦出航,会遭到护航舰队的命运。 封锁了岘港法国舰队后,老旧战舰组成的第二舰队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南下了,不但南下到了西贡一带彻底封锁法军,而且在发现法军打算彻底死守之后,驶出南海,去更广阔的大洋作战了。 七月底抵达潘家和伍家在新几内亚岛上一南一北建设的两座港口访问,接着继续东进,进入岛屿众多的南太平洋海域,法国人在这里建立了几处殖民地,新喀里多尼亚和塔希提是最终纲要的两处。 人口不多,开发价值不大,新喀里多尼亚拥有镍矿,塔希提则只有黑珍珠值得一提,新喀里多尼亚的镍矿要到二战的时候才会大规模开发,塔希提的黑珍珠完全野生,产量有限,因此法国人并没有大规模经营这里,只是作为传教和流放犯人的地方。 新喀里多尼亚的主要港口努美阿的岸防大炮甚至还是前膛炮,根本就抵挡不了铁甲舰的巨炮,结果在大明第二舰队摧毁了他们的炮台和要塞之后,他们就选择了投降,从新几内亚岛上跟来的同文行殖民地管理人员带着潘家的雇佣兵马上接管了这里。 法国跟大明处于战争状态,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反倒是英国人表示了关切,因为这里靠近英国殖民地澳大利亚,英国能允许法国这个熟悉的老对手在这里继续做邻居,可是对大明的到来,就感到不自在了。 英国不希望该地区的平衡被打破,他们表达了他们不希望这里换主人的态度,大明以这里是法国殖民地,攻打这里是防止法国利用这里为基地,威胁大明在新几内亚的侨民安全,大明虽然没有宣布新几内亚是大明殖民地,可是哪里有大量大明侨民垦殖的情况,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英国还需要大明去帮他们封堵俄国,并没有表达出强硬的态度,暂时默许了大明的占领行为。 但大明舰队之后的军事行动,就让英国人无法接受了。大明舰队攻占塔希提和新喀里多尼亚之后,返航北上,经西北方新几内亚岛南方,伍家建立的怡和港(莫尔兹比港位置),从澳大利亚北方穿过印尼群岛,之后跨过了马六甲海峡,竟然直逼印度而去。 欧洲七年战争(1756年开始)之前,法国和英国都在全球扩展殖民地,而且法国占领的殖民地一点都不比英国少,因为那时候的法国可是欧洲人口最多的国家,结果七年战争,英国一边在欧洲大陆上资助普鲁士跟法国、奥地利和俄国组成的强悍陆权联盟对抗,一面则在大海上玩命收割法国殖民地,就是在那次战争之后,法国失去了加拿大,也被英国赶出了印度。 战争之前,别说加拿大了,法国在印度的殖民地渗透上,也一点都不输给英国。 战后英国虽然出于平衡的考虑,将印度的几处殖民地交还给了法国,但法国已经失去了跟英国在印度争霸的资格,这几处殖民地也仅仅是作为基地,失去了渗透印度的作用。 时至今日,这几处以本地治里为中心的殖民地,也不过是几处商栈,人口加起来不过几万人,土地加起来不过几百平方公里,在占有全印度的英国势力面前,犹如几只苍蝇。 可问题是这几只苍蝇可是趴在印度身边,趴在大英帝国最重要的奶油蛋糕旁边,如何让英国人放心?他们是需要大明在太平洋方向封堵俄国,可是大明的意义也仅限于太平洋,如果大明渗透到了印度洋,怕是英国反倒要优先封堵大明了。 于是英国立刻就表达了他们的严正态度,他们明确表示不支持印度洋范围内的任何领土变动,希望大明克制在印度的军事行动。 大明舰队已经奉命出港,大明洋务司以联系不上舰队为由,拒绝停止军事行动。但是向英国表示,大明对印度的领土没有野心。 之所以去攻打法属印度,那是为了逼迫法国尽快就范,为了让法国尽早认清现实。 英国接受了大明的态度,但却加强了印度舰队,宣布从本土调动四艘铁甲舰和十二艘巡洋舰组成的新舰队加强印度洋舰队。 尽管早就没什么前途了,但毕竟是老牌殖民地,本地治里的防御可比新喀里多尼亚强大太多了,大明舰队炮击这里的要塞,竟然没有占到便宜。护送三千陆军从附近登陆后,才迫使法军殖民地投降。 攻占本地治里之后,这才算真正切断了法国本土跟越南之间的联系,此时法国人除了选择退出越南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而大明第二舰队,却没有停下行动,开始继续西进,这一次直扑法国去年才成功逼迫加欺骗将其变成自己保护国的马达加斯加,目标是马达加斯加北部的法国海军基地迭戈苏瓦雷斯港。 ------------ 第七百一十一节 北极熊的冲击 就在大明海军主力将法国海军主力封锁在岘港,组成临时舰队四处出击掠夺法国海外殖民地的时候,法国人的表现让人啧啧称奇。 此时战况已经很明显了,失去了制海权之后,他们没有任何打赢的可能。 他们既不要求岘港舰队出击,重新抢夺制海权,也不跟大明谈判,保住仅存的利益。 因为他们重新陷入了政治混乱的境地,他们的内阁再次倒台,而且这次始终很难选出新一届政府。 短短两年时间,三界内阁倒台,海防战役之后茹费理内阁倒台,顺化战役之后,布里松内阁倒台,马六甲大海战之后,弗雷西**阁也跟着倒台,这次倒台之后,竟无人在愿意上台组阁,因为很显然,谁上台都只有一个下场,而且上台的人还将为失去交趾支那殖民地负责,谁也不想背这个锅,因此始终找不到内阁人选。 导致五月大海战之后,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法国内阁出于空置状态,议会中整天吵个没完,有要求撤军的,有要求继续作战的,法国总统格雷维还因为卷入了女婿的一桩臭味之中,有些议员盯着不放,要求总统辞职重开选举。 法国政治的混乱让人不忍直视,这时候就是英国人想调停,都找不到一个能够理性对话的人,法国人把政治玩出这种花样,也是没谁了。 总统陷入丑闻自身难保,议会争论不休战和不定,内阁倒台没有执政者,前方陆战、海战相继失利,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法国軍队还斗志高昂,那就见鬼了。 所以在越南战场上,法国軍队陷入了罕见的沉寂状态,只要大明不主动进攻,他们就干耗着。一时间,岘港无战事。 可西贡有战事了,越来越普遍的乡村游击,让增援的四十万人大多都投入了治安战中,向往北方增援,即抽不开身,也没有道路。 只能看着明军一步一步向西贡逼近,相比法军,尽管明军也因为疾病等原因造成士气低落,但在一场场胜利中,渐渐缓了过来,不断沿着修复的铁路南下,五月份攻占会安古港,在岘港之南取得了一处基地,在明军制海权的情况下,大明的补给已经可以不走陆路,从此彻底摆脱了物资给养的限制。 七月明军就南下到了归仁,八月到了龙山寺(芽庄)一带,九月已经抵达西贡河,河对面就是西贡。 法军沿着弯弯曲曲的西贡河,构筑了八十多公里长的阵地,一副死守这里的打算,明军这依托铁路,不急着进攻,而是安营扎寨,一副持久战的样子。 此时西贡拥有超过五十万的兵力,其中三十万是正规法军,二十多万则是法国人不断招募的越南伪军,另外在南圻其他地方,还分散驻扎着三十万法军,其中接近二十万是法国正规军,十余万伪军。 明军兵力也是三十万,此时还没有过河合围法军的能力,因此只能一边加固阵地,一边等待援军,一边联系当地起义军,另一边扫荡西贡河以北地区,配合越南人组建政府,恢复对当地的统治,从而让明军得到一个安稳的后方。 至于渡河攻击法军,老实说除了軍队高层之外,文官政府并不热心,因为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法军战败已成定局,大家认为没有必要为此牺牲士兵的性命。 文官认为,只要等法国国内政治混乱结束,新的总理上台,无论如何法国人也该走了,当然新上台的内阁在背了这个黑锅之后,他们很快也将会倒台,但那就不关大明的事情了。 军事之外,更让文官政府头疼的是政治外交方面的事务,俄国已经基本上攻占了新疆,阿古柏建立的洪福汗国顷刻间土崩瓦解,俄国人分化打击之下,最后一个个收拾了互相攻伐的各个势力,除了将喀什作为阿古柏的儿子胡达·胡里的领地,在名义上继续保持洪福汗国之外,整个新疆其实已经纳入了俄国人的统治区。 俄国人将他们在中亚建立的东西碉堡线,向新疆继续延伸,最后俄国通过将两大碉堡线,锡尔河碉堡线和西伯利亚在新疆伊犁汇合,牢牢将新疆纳入了俄国的统治区。靠着一座座碉堡组成的防线,俄国人在中亚一步步挤压了游牧民族的势力范围,并且不断血腥清洗草原民族,在哪里上演着这个时代都很不常见的血腥生存争夺战。 克里米亚战争之后,俄国向西扩张的道路被阻断,就只能东进和南下,无论是东进还是南下,南俄草原都是必经之地,俄国早在彼得大帝之前,就先后灭掉了这里的一系列蒙古突厥汗国,将原来的喀山汗国、阿斯塔拉罕汗国故地上建立俄国草原总督区,修建堡垒,移民建立教堂,同化当地民族。 之后俄国开始南下打击哈萨克汗国,分别将哈萨克大中小三大汗国(大中小玉兹)势力歼灭后,废除了中小汗国,将哈萨克统一在大汗国之下,但实际上哈萨克民族已经成了俄国的保护国。到了1822年俄国颁布《西西伯利亚吉尔吉斯人条例》,废除哈萨克汗国的可汗,转而将哈萨克汗国划分为俄国的行政区,正式吞并了哈萨克汗国,不过此时小玉兹的一部分归属满清统治,一部分哈萨克部族是满清番国。 吞并哈萨克之后,往南一直到阿富汗和波斯边境,分布着三个汗国,最大的浩罕汗国、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这些汗国其实就是后世中亚一些以斯坦命名的国家故地,都是突厥化的中亚民族,信仰回教,中国史称回部诸部。 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沙俄无力跟英法在地中海方向争夺,再次将扩张的方向转向南方,挤压草原民族的生存空间。1859~1863年间,沙俄在锡尔河流域和楚河流域一带进行频繁的军事行动,攻占和破坏浩罕边境的堡垒,将第一个侵略的目标对准了最强大的浩罕汗国。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公然宣称“一旦我们的旗帜插到哪里,就绝不让其再降下来!” 1863年年底,亚历山大二世命令联接东西碉堡线深入中亚。1864年夏,切尔尼亚耶夫上校率领2500人攻占奥列·阿塔要塞。维列夫金上校率领1200人攻占中亚回教圣城土耳其斯坦。7月底,沙皇政府决定建立“新浩罕线”,该线由楚河到锡尔河的阳尼·库尔干的全部堡垒组成。 切尔尼亚耶夫攻陷商业重镇奇姆肯特,实现了锡尔河碉堡线和西伯利亚碉堡线的联接,为了打消英国等西方国家的担忧,俄国外交大臣亚历山大·戈尔什科夫公爵宣称奇姆肯特是俄军向南推进的地理极限,但不到半年时间,俄军再次发动进攻,并且攻克中亚第一大城市塔什干。 1868年5月,俄国趁着布哈拉汗国与浩罕汗国之间攻伐不断的时机,俄国派3500人占领了布哈拉汗国的重镇撒马尔罕和卡塔-库尔干。1868年6月,在卡塔-库尔干与布哈拉汗国主力决战,击败了人数比自己多十倍的布哈拉军队,布哈拉汗国投降。承认霍占特、乌拉·丘别和吉扎克并入俄国,割让撒马尔罕和卡塔-库尔干,赔款50万卢布。布哈拉沦为俄国附庸。 然后是希瓦汗国。 1873年2月沙俄从占领中亚城市土耳其斯坦、克拉斯诺沃斯克、曼格什拉克、奥伦堡分四路对希瓦发动强大攻势,6月占领希瓦城,对附近居民进行了种族屠杀。之后签订俄希和约,希瓦汗国割让阿姆河右岸的全部土地,赔款220万卢布,希瓦汗国汗王成为“全俄皇帝的卑顺奴仆”。 希瓦汗国灭亡。 1875到1876年,浩罕爆发民族大起义,浩罕、纳曼干、安集延和马尔戈兰等地人民对沙俄侵略者发动圣战。沙俄军队对这次起义进行血腥镇压,俄军血洗了整个费尔干纳盆地,仅在安集延一地,斯科别列夫指挥俄军用大炮猛轰,安集延城基本被轰平,2万多起义者被埋葬在废墟下。1876年2月7日俄军占领了浩罕城,3月2日沙皇俄国正式宣布吞并浩罕汗国,改为由斯科别列夫为省长的费尔干纳省。 浩罕汗国灭亡。 俄国完成了对中亚三大汗国的征服。 抛开感情因素,沙俄对中亚的征服,堪称人类历史上继蒙古人的政府活动之后,最为浩大的征服行动。而造成的地缘冲击,毫无疑问也会改变人类历史和地缘格局。 甚至中国西北的回乱就有俄国征服的冲击影响,正是俄国对浩罕汗国的不断打击,才让浩罕汗国的軍队进入了新疆,建立了洪福汗国。 也将沙俄跟英国争霸的方向,带向了印度洋,从此英国必须再次开辟一个围堵俄国的战略方向。 纵观俄国人的征服行为,方法无外乎三个,軍队开道,碉堡推进,教会驻扎,然后以碉堡为据点移民,镇压、屠杀、同化草原民族,16、17世纪征服的喀山汗国已经完全同化,而在中亚地区的同化才刚刚开始。 历史上,到苏俄解体的时候,俄罗斯民族在哈萨克等中亚草原民族的土地上,已经占据了四成左右的人口比例。 跟历史上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俄国的軍队、碉堡线、教会和移民据点,深入了新疆。 新疆民族将跟直面沙俄征服的冲击波,他们能否在北极熊强烈的冲击之下,保全自己的民族和文化,保住自己的生存空间,很难确定。 因为毫无疑问新疆,已经成为沙俄下一轮征服的前线,和主要方向。因为沙俄向南扩张受到了英国的强烈阻截。 ------------ 第七百一十二节 不急着当打手 沙俄征服中亚三大汗国之后,往南通往阿富汗和波斯的道路上,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土库曼地区。 从1877年起,俄国对土库曼地区发动了全面进攻,同时对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发动了大规模战争。1879年9月,俄军在攻打阿哈尔·捷金绿洲的重镇格奥克·帖佩时,遭到英勇的土库曼人的沉重打击狼狈窜回。1880年2月,亚历山大二世召开御前会议,决定必须征服土库曼全境,要求“不得后退一步,因为这对于欧洲和亚洲都会成为我们软弱的表示,而且可能使俄国所受损失比全部远征都大得无法估量。”沙俄抢修了从里海东岸到阿哈尔·捷金绿洲的军用铁路,使俄军能得到大批装备和给养。 1880年底,11000俄军携带97门大炮再度大举入侵土库曼,土库曼人在俄军重炮连续轰击下,坚持了3个星期。俄军死伤1200多人才在1881年1月12日攻占了格奥克·帖佩。俄军不分男女老幼,疯狂屠杀了没有来得及撤离的8000名土库曼帖克人。接着俄军继续进攻占领了阿什哈巴德(土库曼斯坦首都),基本上占领了整个土库曼地区。 1884年初,俄军攻占了通往伊朗和阿富汗的枢纽,土库曼人的最后一座重要城镇梅尔夫城。俄军从梅尔夫城沿着穆尔加布河继续向南推进到阿富汗边境的库什卡河谷。 距离库什卡河谷70英里外,就是被称为里海、阿姆河、印度河之间的战略要地赫拉特,而这个战略要地,已经被英国控制了。 双方距离仅仅70英里,这让英国极为紧张,他们北上阿富汗就是为了阻挡俄国南下,为印度殖民地打造缓冲地,现在沙俄终于扩张到了眼前,导致双方矛盾极度紧张,战争一触即发。 两国经过激烈谈判最后妥协,俄国完全占领土库曼地区,但是库什卡成为俄罗斯帝国最南端,俄国将不再南下,也没有能力在英国的阻截之下顺利南下。其实英国人如果让出阿富汗给俄国人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这个帝国坟场没准能早点埋葬沙俄帝国。而英国人却选择了付出昂贵的代价,维持在阿富汗的控制力,跟当地部族一次一次的对抗。 俄国已经无法南下,那么从中亚出发,就只剩下一个扩张方向,那就是向东进入新疆,恰恰他们遇到了一个最为虚弱的中国王朝,历史的走向会变成什么样,连老道的朱敬伦都觉得无从判断了。 但朱敬伦知道,大明毫无疑问卷入了这场世界格局的激烈变化过程中,沙俄在新疆的扩张,大明鞭长莫及,但沙俄想要从蒙古南下,突破没有不冻港的地缘限制,大明绝对不能让沙俄轻易如愿。 因为朱敬伦也无法判断,沙俄一旦扩展到大海上,他们会变得多么不受控制。 英国为什么处心积虑的围堵沙俄,在地中海方向,显然沙俄冲击最大的不是英国,在印度洋方向,沙俄冲击的不过是一块英国殖民地,尽管这个殖民地很重要,但英国屡屡不惜一战的态度,似乎证明围堵俄国不仅仅是利益能解释的通的。 如果说印度消化英国的商品超过整个欧洲,是英国无法放弃的核心利益,那么英国在太平洋地区围堵沙俄就让普通人很难理解,尤其不能理解的是英国为了阻挡沙俄南下,不惜跟日本结盟,大大提高了日本的地位,并且在战争中,真心实意的帮助日本打赢了沙俄。 英国人的说法是阻止沙俄南下侵犯英国在长江的利益,可是稍微懂得历史的人都知道,上海当时是洋人控制下的***口,长江虽说是英国利益区,但长江本身是洋人口中的国际水道,这条水道对英国开放,也对沙俄开放。 所以即便沙俄不武力向渤海扩张,他们的经济利益也能在长江流域扩张,因此用利益,至少是只用利益来解释英国的外交行为,是很难解释的通的。 事实山,英国要做的,是不让沙俄得到一个优良不冻港,不管是在那个方向,沙俄都不能得到这样一座港口,因为只要沙俄在任何一个方向得到了这么一个不受季节限制的港口,沙俄就能够真正跟大海拥抱。 一旦这个在陆地上横冲直撞的北极熊,突然拥抱了海洋,他会在完全开放的大海上释放出多么强烈的冲击力,是英国不敢冒险去体验的。英国不能冒险,让沙俄这样的陆上强权,向海洋强权转型。 所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英国费尽心机拉拢大明对抗沙俄了,哪怕为此帮助大明变得更强也不在乎,因为大明虽然在一些利益问题上跟英国也有矛盾,但大明本身是一个拥抱海洋的国家,而且是可以谈判的。沙俄单纯以扩张为扩张目的的行为,早就失去了所有欧洲国家的信任。在英国看来,大明稍微强大一些是可以预料的,而沙俄进入海洋,则是完全无法预料的。 可朱敬伦很清楚,沙俄这个民族在海洋上的拙劣表现,说真心话,他真的认为沙俄海军的表现,还比不上北洋舰队呢,起码北洋舰队在海上正面对决中没有被日本击沉主力舰,定远和镇远那是死于日本攻克威海要塞后的岸防炮,而沙俄的海军是真的给日本送上了一份全歼铁甲舰的战绩,成就了东乡平八郎世界范围内的名将声誉。 历史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发展下去,朱敬伦不敢保证,因此封堵沙俄也是大明的既定政策,至少朱敬伦绝对没有割自己的肉来以夷制夷的高明思想,仅仅是阻止沙俄南下掠夺中国地区的利益,就足够促使他行动了。 也就是说,大明最终还是要走上给英国人当打手阻挡沙俄的结局,但朱敬伦却不急着马上就给英国当打手,他还需要从英国人手里得到足够多的佣金,才会做一把英国人手里的刀子。 因此在越南的战争,朱敬伦并不着急,俄国才刚刚到了渤海湾,英国舰队还在那里威慑呢,一时半会俄国还吃不下葫芦岛这块肥肉,那么大明就有足够的时间在越南布局,让越南的局面向着最有利于大明的方向发展。 同时也要趁着英国需要大明的时候,尽可能多的从法国这个日益衰弱的欧陆旧霸主身上割下更多的肥肉。 至少欧洲瓜分非洲这个巨大的蛋糕,这个地球上最后一块没有被瓜分的黑土地,就让朱敬伦很眼馋。 可是别以为谁都有资格去瓜分,大明没有参加,不可能被邀请参加柏林的瓜分会议,其实就等于被拒之门外,根本就没有参与瓜分非洲的门票。 根据非洲会议的总决议书规定,今后列强在非洲沿岸占领土地或建立保护国时,必须通知其他在本协议书上签字各国,以便他们必要时提出自己的要求,同时要保证建立足以保护现有各种权利的统治权力,并在必要时保证遵守规定条件的贸易自由与过境自由,只有这样才能被认为是有效占领,才会被其他国家确认。 也就是说,必须要在其他各国都同意认可下,才能成功建立殖民地。显然,西欧列强以瓜分非洲这个利益为纽带,结成了一个战略大同盟。大明如果也要去占领殖民地,即便是实力足够强,但只要不是强国所有欧洲国家相加,也别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别想成功占领殖民地。 这就是为什么俄国虽然作为参加柏林会议的一员,也在非洲的卢多尔夫地区进行过实质性扩张,并计划过渗透埃塞俄比亚,却始终没能成功建立一块殖民地的原因,因为所有西欧国家都对俄国很警惕,他们宁可让意大利这种水平的国家夺取埃塞俄比亚,也不允许俄国在非洲占有殖民地。 也是以这种方法,欧洲国家后来在瓜分中国的浪潮中,也结成了一个共进退的大战略同盟,让李鸿章的以夷制夷策略,成了一个笑话,因为通过分割自己身上的肉,是不可能让列强争的头破血流的,因为人家是商量着分肉的。 大明想分非洲的肥肉,根本就没有机会,没有参加的资格,没有柏林会议的门票。 但是法国人手里是有门票的,而且早早的占了最前排的位置,他们在非洲最肥美的刚果河流域,分割到了一大块肉。 大明直接从法国人手里夺走这些肉不太现实,因为欧洲所有的饿狼都不愿意看到有新的饿狼出现的。 但如果能从法国手里,取得一些权益,通过法国这个平台进入非洲,也不是不可能的。 此时就需要英国从中牵线搭桥,至少是得到英国的谅解,否则就算法国答应,这口肉,大明也咽不下去。 于是明法战争的局面,就变成了在主战场上大明采取消极战术,对法国軍队围而不打,却派出了所有能动的军舰去非洲争夺利益的局面。 十月底,就在越南的雨季即将结束的时候,大明海军第二舰队展开了对马达加斯加法军基地的进攻。 ------------ 第七百一十三节 湄公河三角洲之谋 第七百一十三节 湄公河三角洲之谋 法国在马达加斯加的殖民地没有多少兵力,尽管他们的海军基地建设的相当完备,大明舰队无法从正面占领这里,可是当三千海军陆战队从侧翼登陆,迂回包抄夹攻他们的炮台之后,法国失去这里成了定局。 www.vodtw. 用了十多天,才攻占了只有八百法军防守的迭戈苏瓦雷斯港,但大明海军的行动却没有停止,而是绕过非洲好望角,继续向北非进发,北非才是法国殖民地的核心区域。 到了十一月旬,越南的雨季基本结束了,尽管南方依然是多雨气候,但已经是以短期雷雨为主,晴天开始多起来了。 朱敬伦是打算长围法军的,他不需要直接表达自己的态度,因为他的态度会让赫德解读后,向英国汇报。朱敬伦可不想让英国人觉得自己是在待价而沽,没有诚意北对抗俄国。 但朱敬伦只需要赞同兵部官的意见可以了,官们普遍认为,法军已是强弩之末,而历次攻击结果表明,强攻的代价太大,所以他们赞成通过围困迫使法军投降,他们认为到不了今年年底,已经被包围了长达半年时间的岘港守军会投降。 西贡地区,法军主力则牢牢被牵制在西贡河对岸,他们绝不敢在明军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分兵的,这给了其他方向一个机会。 南圻地区早在明末有华人来此开发了,那时候这里甚至还不是越南的土地,明末来自国的武装移民第一个开发了这里。 后来越南阮朝向南扩张,吞并了占城国,一步步蚕食柬埔寨的领土,引起了一次次跟暹罗争霸柬埔寨的序幕,总的态势是儒家化统治下的越南佛教化统治下的暹罗更有组织能力,结果越南人南下的脚步虽有起伏,却始终一步步向南。 越南人南下征服的方式,大有原特色,那是通过修建运河扩张,他们先后修建了瑞河、安通河,值得一说的是安通河是位于西贡西南的一条运河,这条运河的修通,让西贡河水患消除,西贡才有了成为大河港的条件,更值得一说的是,这条河的疏通主要依靠了当地华人的力量,因此也叫做国河。 连续修通了两条运河,但依然无助于改变柬埔寨夹在越南和暹罗之间,是两国争夺之地的局面,为了在跟暹罗争夺柬埔寨占有优势,越南皇帝决定修筑第三条运河。 好像隋炀帝贯通大运河,成功控制江南一样,越南成功控制南圻地区,也是通过修建一条大运河,越南称之为永济运河。 这条运河从湄公河河港朱笃连通暹罗湾一侧港口河仙港,这样能将湄公河水道,跟暹罗湾水道连通,一旦越南跟暹罗再次发生战争,越南将能够通过水运,最快速的将物资补给送到前线,甚至能够出暹罗湾直接威胁曼谷。 这条运河也跟京杭大运河一样,耗尽人力,为了修建这条运河,越南人用了两任皇帝,两代人的时间。先是嘉隆皇帝十八年(1819年)开始修建,征发当地柬埔寨人,华人和越南人共八万,历时三个月疏通。 虽然这条河只有八十多公里长,可是相对于越南这样的小国来说,无异于超级大工程,运河第一期工程刚刚完工,当地百姓爆发了大起义,镇压下去后,嘉隆帝任内,在没有进行过修筑。 一直到了他儿子明命皇帝继位第四年(1823年),才再次决定续修这条运河,永济运河二期工程开始,再次大范围征发民夫,用了两年时间,先后完成了二期、三期工程,才彻底修通了这条运河。 运河修通之后,南圻水连成一片,从西贡可以直达暹罗湾,相当于将同奈河水系向南延伸到了金瓯半岛两次的大海,从越南老统治区同奈可以发兵直达柬埔寨一带。 这本是有利于越南的地势,谁想到运河刚刚修通,越南还没坐享其利的时候,感觉到这条运河严重威胁的暹罗,反而率先利用了这条河流,暹罗战船从暹罗湾直入湄公河流域,爆发了第一次越暹战争(1833年)。 打赢了这场战争后,越南趁势吞并了柬埔寨。可是几年之后柬埔寨大起义(1841到1845年),暹罗再次介入战争,战争过后越南发现无法在暹罗的反对下吞并柬埔寨,从此让柬埔寨回到了同时向暹罗和越南称臣纳贡的时代。 所以越南人真的控制湄公河三角洲不过从1820年代算起,可直到1840年代,这里都是跟暹罗的争夺区域,因此当地情况复杂,有明朝时候移居这里,依然保持汉化,被称作明乡人的国侨民,有被越南政府的柬埔寨人,占城人等当地土著,还有从越南南下的移民。 还没等越南通过运河经营,同化当地民族的时候,法国人杀到了。 法国人到来之后,在越南人打造的河基础,进一步修建了河渠,消解水患的同时,开辟了相当多的土地。法国人通过将土地租给法国人,吸引了大量法国农民来这里投资小农场,也雇佣华人开办大种植园。 由于大明经济的发展,对越南大米出口的推动,法国人投入巨资,在这里修建了大量的堤坝和疏通、灌溉水渠,在法国金融资本的推动下,湄公河三角洲的水稻种植面积从1868年的25万公顷增加到200万公顷,每年出口大米100万吨,折合一千六百多万担,成为大明最大的粮食供应地。 法国人则通过放贷,以当地税收为抵押,每年收获五百多万法郎的利润。殖民地政府通过垄断当地的大米交易,取得了大量财政收入,每年大米贸易带来的收入占殖民地政府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以。 但这里的开发潜力绝不止于此,后世这里养活了越南六七成的人口,还能大量出口大米、橡胶和蔗糖、咖啡等农产,仅仅这个意义,是大明不能失去的,因为这里拥有养活大明一半人口的潜力。 可如何取得这里,却是一个技术问题。 直接占领,也不是不可能,但越南人是不会老实的,另外这里的柬埔寨人,占城人等复杂的民族问题,会让这里长期动荡下去。 依靠当地的华人,在这里进行移民和垦殖,一步一步渗透这里,才是最佳的经营手段。至于越南人名义拥有这里,大明一点都不介意。 另外直接占领这里,在政治代价太大,一旦大明对周边国家产生了领土野心,不信任的种子会深根在周边民族和国家心,从此不会再有太平的地区环境了,不利于朱敬伦打算通过分享利益,将东亚牢牢绑在大明战车之的战略规划。 可一旦帮越南人彻底收复这里,让他们真正牢固的控制这里后,越南人如果能老老实实允许大明向这里移民垦殖,那才见鬼了,后世的东北日本强行移民跟当地国人发生的冲突是教训。 为了让越南老老实实听话,必须有刀子架在他脖子,让他时刻感到脖颈凉飕飕的,大明直接架这把刀子,只会让他不断的反抗,犹如法国殖民越南期间一样,大的对抗不会有,却总有小动作,大大提高了统治成本。 因此这把刀子由别人来架很合适,最合适的人,除了法国这个冤大头,还能有谁呢?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朱敬伦认为,彻底把法国人赶走,实在是不合适,用法国制衡一下越南人,敲打一下他们不该有的野心,是非常有必要的。 法国人也肯定想继续留在这里,但他们也不能白流,这时候跟他们换取非洲的利益,换取一张进入非洲的通行证,那非常合适了。 一切看法国人的政局了。 此时的法国不但混乱,真正开始恐慌了,因为大明舰队进入刚果河口。 尽管没有攻打法国经营稳固的刚果殖民地,但是大明舰队出现在这里,是一种危险,既然大明舰队能够抵达北非,那自然也能抵达欧洲。 法国报纸推波助澜,不断的渲染大明的威胁,鼓动民间情绪,向政府施压。 在这时候,终于有负责任的法国政治家登场了,12月初,法国大革命时期崛起的政治世家,卡诺家族的玛利·弗朗索瓦·萨迪·卡诺当选了第三共和国第四任总统。 他向选民承诺会结束战争,让该死的交趾支那在东方腐朽的气息自行腐烂,法国没有必要为了向东方传播明,而付出沉重的代价,他的口号让他赢得了选举,那些当年高呼战争的爱国人士厌倦了战争,转而为和平而高呼。 所以卡诺总统任命了已经因为法国人厌倦战争,而在议会取得了多数支持的反殖民主义的乔治克列孟梭为总理,他告诉克列孟梭,要结束战争,不惜一切代价的结束战争。 这样一个还带着理想主义气息的社会党人台,会给大明在越南的布局带来什么变化,朱敬伦也说不好,如果这家伙真要彻底撤出越南,对大明来说反而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还不等法国人表态,交趾支那新的麻烦出现了,这次麻烦不是出自南圻,而是紧邻的柬埔寨,柬埔寨国王突然宣布废除《法柬条约》,不承认柬埔寨为法国保护国,接着暹罗马宣布承认柬埔寨为一独立自主之国家,要求法国从柬埔寨撤走留守使和軍队,停止干预柬埔寨国政。 法国明确表示拒绝之后,暹罗宣布跟法国进入战争状态,显然暹罗打算趁着法国在交趾支那败局已定的机会,重新恢复对柬埔寨的宗主权。至于他们是如何说服柬埔寨国王诺罗敦配合的,那不得而知了。 宣战之后,暹罗軍队马开进守备空虚的柬埔寨证明,暹罗早有所准备。 本来自 ://www.vodtw./ ------------ 第七百一十四节 第二次新加坡和谈 相对于中国来说,东亚周边都死些小国,比如日本。 可日本人口从江户时代起就达到了三千万,并且长期保持这个数字,到了饱和状态,德川幕府为了不让人口崩溃,甚至鼓励日本人溺婴,中国福健一带也流行溺婴,但一般溺死的都是女婴,而日本则是大量溺死男婴。 不止拼命百姓家溺婴,就连中下级武士也养不起太多的孩子,往往都会将小儿子、小女儿溺死,日本名将秋山真之小时候就险些被他中级武士的父亲溺死。 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长达六七百年的时间内,日本都享有世界前三人口大国的地位,往往仅次于中国和印度。 而且中国人向来鄙视日本的历史,总感觉日本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家,同样西方国家也是公认日本是一个文明古国的。 像日本这样一个人口大国和文明古国,在中国人的印象中都是小国和蛮夷形象,以这个标准衡量,东南亚确实没什么大国。 但大小往往是相对的,法国1921年的人口调查中,整个越南、柬埔寨加上寮国(老挝)总人口才1200万人,其中柬埔寨来两百多万,寮国竟然只有七十万人,对中国来说,暹罗和越南自然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国。 但对柬埔寨来说,人口五百多万的暹罗,那就是大国了,人口九百多万的越南,简直就是超级大国。 在柬埔寨的历史上,抛开辉煌的吴哥王朝之后,就陷入了在暹罗和越南之间夹缝求生的窘境。 曾经显赫一时,能建造吴哥窟这样超级建筑的高棉民族,竟然到了十九世纪,人口长期徘徊在一两百万,国土大面积减小,政治经济文化几乎是全面退步。 在越南南圻站住脚跟之后,1863年法国逼迫柬埔寨国王诺罗敦签署了《法柬条约》,将柬埔寨变成了自己的保护国,然后派出类似派往越南的钦使,在柬埔寨当太上皇,甚至拥有废立柬埔寨国王的权力。 至于法国在柬埔寨的统治是好是坏,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西方人认定他们的殖民统治给殖民地带去了文明,法国统治柬埔寨期间,是否真的给柬埔寨带去了文明,真的很难判断。首先在法国统治柬埔寨期间,他们采取的是忽视教育,重视经济的政策。在法国统治期间,柬埔寨的教育没有多大起色,但却开始培养出了大米出口产业。同时法国统治期间,柬埔寨得到了长久的和平,再也没有卷入暹越争霸的战争漩涡之中。 由于法国统治期间比较平稳,法国人认为这证明法国在柬埔寨的统治,是深得人心的。而他们在寮国的统治,在寮国独立之后,他们更仇视民族渊源相近的泰国,而对法国报以一定的好感似乎也说明法国的统治并不让这些国家和民族多么讨厌。 但法国的统治只是不坏,绝没有变得更好,事实上,即便换一个统治者,不管是暹罗人也好,是越南人也好,笃信佛教的柬埔寨民族,恐怕也没有多么强烈的反抗情绪。法国给他们带去的最大好处,恐怕就真的只是和平。 老百姓需要和平,享受太平,但对于高层来说,未必就愿意接受了,至少被逼迫签订了保护条约的诺罗敦国王不会满意,头上始终有一个法国太上皇,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满意,所以他更愿意借暹罗的力量恢复自己的权力。至少在暹罗或者越南的统治下,他只需要在名义上臣服纳贡,而不像现在这样,失去实实在在的权力。 但他们借助的力量实在是让人失望。 暹罗三万装备精良的軍队,声势浩大的杀入柬埔寨,竟然被两千法军加三千伪军组成的杂牌殖民地軍队给打败了,直接给赶回了暹罗境内。 其实暹罗的軍队是很正规的,早在拉玛五世改革之前,他父亲拉玛四世就很开明。 拉玛四世在登基之前,出家为僧,在寺院中修行,而且不是做做样子,这和尚他一当就当了27年,直到他父亲拉玛三世死后,才还俗继位。 在出家修行期间,他游历了全国,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群,其中就包括洋人传教士。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或者是天生的好奇,或者是知己知彼的心思,他从各国传教士和水手身上学习西方知识,学习了拉丁文、英语、西方国家的历史、思想和科学。他收集了诸如地球仪,计算日食的图表,世界地图等西方物品,他还阅读从新加坡定期寄来的各种历史书籍和报纸,努力了解西方世界。 通过对西方地理学、天文学和数学的学习,拉玛四世掌握了天文测量的技能,他尤其喜好计算地面坐标和行星运动。他曾经给美国朋友的写信,诉说他测量暹罗海面水文的情况。他后来就死在了这种天文测量上,在一次邀请西方国家公使去测量日食的时候,死于野外。 因为对西方科技的热爱,很多人将拉玛四世跟满清的康熙皇帝做比较,拥护满清的中国人可能会觉得康熙的雄才大略是这种小国的国王不能比拟的,但如果将俩人放在同一纬度,抛开他们所处的不一样体量的政治舞台来对比,拉玛四世在很多地方远胜康熙。 康熙只是自己对西方科学和数学感兴趣,学完就拉到,顶多是希望通过这些东西了解西方的威胁。而拉玛四世不但自己学,还将其推广开来。 玛四世在宫廷里推广欧式教育,由传教士讲授现代地理学和天文学,派王子出国留学,为留在国内的年幼子女聘请英国人安娜·莱昂诺文丝为英文教师。仅仅从引入西方科学上,拉玛四世和康熙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除了引入西方教育,拉玛四世已经开启了暹罗的改革,他命令贵族们改变服饰,穿上西方礼服。为政府各部聘请欧洲顾问,向欧洲派出第一个外交使团,在政治和军事制度上效法欧洲,改组军队,改良军事装备。 可以说正是因为拉玛四世打下的基础,给儿子留下了一整个了解西方的上层精英群体,以及一只西化的軍队,他儿子上台之后,才能够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全面改革。 有两代皇帝持续的改革,暹罗的軍队早就引入了西式的武器装备、训练体系,但就像有的民族天生仿佛就善于打仗,比如俄罗斯,以西方最落后的制度甚至武器装备,就是能够横扫西欧;而有的民族天赋中就没有军事才能一样,比如意大利,用机械化武器装备,还能被大刀长矛的黑叔叔打败。 暹罗人似乎也没什么军事天分,他们的新式軍队,并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战斗力,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到了21世纪,装备着世界最先进武器的泰国軍队,在拿着半自动步枪的柬埔寨軍队面前,也讨不到好处。 如果说因为暹罗是一个佛国的话,那么缅甸人也信佛,可缅甸軍队表现的就相当不错,英国灭亡缅甸的过程中,遭受的损失比打满清还要大。 缅甸政府对自己軍队的本事并不是没有认识,不然他们历史上也不会通过割让土地来换取英法取消治外法权,而是像日本那样,靠硬实力来废除了。 知道自己不能打,却还要跟法国打,因为再不打就来不及了。 之前大明多次游说过暹罗跟大明结盟,共同对抗法国,可是暹罗始终不敢参战,现在看到法国新政府上台,有撤出交趾支那的迹象,他们决定介入战争,好拥有一张谈判桌上的席位。 暹罗之前虽然没有答应大明加入战争,但却允许大明的舰队在曼谷停靠,大明则许诺维护暹罗在柬埔寨的权力。因为开放曼谷给大明,已经得罪了法国,也就不在乎多得罪一次。所以才在看到大战即将结束的情况下,迫不及待的加入战争。 虽说这第一场战斗就打输了,还是在暹罗常备军的出击下打败的,但法国没有多余的兵力出击,也不打算出击,因此双方马上就在边境地区对峙起来。 法国还是那五千人,而暹罗却动员了十万人。 因为向法国宣战了,他就有理由跟法国谈判了。 经过英国调停,法国答应在新加坡跟大明和越南和谈,商讨撤出越南事宜,而暹罗也在英国的帮助下加入了这次和谈。 上次已经谈过一次,这是几方第二次和谈了。 由于开始和谈,大明海军从刚果河撤走,撤回了非洲东岸的马达加斯加。 但包围岘港的軍队一直没有撤走,连封锁都没有解除,法军的物资补给状况不但没有改善,甚至因为和谈,连突围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他们不敢冒着破坏和谈的代价,重新挑起战争。 已经开始有法国士兵挂着白旗接二连三的走出岘港,向明军投降的情况,如果谈判拖延上几个月,岘港的法国军队也基本上要完蛋。 至于在西贡一带,因为朱敬伦打算留住法国,所以并没有发动攻势,始终跟法国軍队对峙着,法军也很配合,他们也没有进行军事行动,哪里出奇的平静,堤岸一带的中国商人,甚至还能往返两岸跟两国軍队做生意,这里哪里是战场,简直就是游乐场。 因为前线的情况,法国人一刻都不想拖延,但该有的利益,他们还是要争取的,倒是让朱敬伦白白担心法国人会不会一百八十度改变方针,从此放弃殖民政策了。 ------------ 第七百一十五节 屠杀蓝衣军事件 法国政府的态度让朱敬伦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贪婪的资本主义国家,没让朱敬伦失望,依然对越南充满了野心。 法国代表提出,他们愿意永久放弃对越南中圻和北圻的权力要求,但他们坚持要求能够保留他们在南圻的特权。 他们认为已经有上万法国人在南圻定居,他们中不自由经营商业的商人,更有大批经营农场的中小农场主,他们辛勤的开拓了南圻的土地,他们有足够的权力拥有他们的财富。为了保护这些法国侨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法国政府认为他们有必要继续在南圻保持影响力。 按照越南人的想法,他们恨不能让法国人有多远滚多远呢,坚持认为南圻是越南疆土,本就是法国强占,法国应该将越南的每一寸土地归还云南,至于那些法国人,没人让他来越南,他们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大明则表示,南圻应该归还越南,南圻确实是法国强占,就算基于现实考虑,南圻确实有不少法国人,但南圻更多的则是越南人、华人和柬埔寨人,这些人都是越南人民,越南比法国更有管理南圻的合法权力。 大家对谈判的基础都达不成一致,越南人是坚持一个法国人都不能留在南圻的,包括法国軍队和法国人。法国则认为,他们的人在这里,就应该保留軍队和管辖权。并且高人一等的认为,越南人没有管理南圻的能力。 大明的意见折衷,开始在双方之间进行调解,告诉越南人法国在南圻和岘港还有六十多万兵力,加上招募的越南士兵,他们尚有百万之众,如果继续开战,胜负且是未知数,即便能胜,也是流血漂杵,生灵涂炭,得不偿失。不过区区一万多法国人,即便允许他们继续留在南圻,也动摇不了越南的江山社稷。 越南人在这次战争中,也锻炼出了一些军队,但总体而言,他们还得依靠大明。所以大明的态度,他们非常重视。加上越南的负担极其沉重,为了打这场复国之战,他们动员了两百万民夫,加上一百万大明軍队,都要他们供给粮草,越南总共才六七百万人口,这还是战前的数据,这场波及整个越南的战争,让越南人丁锐减,加上南圻还在法国手里,越南官府能动用的人力能有六百万人就不错了。 这六百万人中,又抽调了近两百万民夫,尽管其中有超过十万是越北的华人,可主要部分仍然由越南人承担,越南甚至强征了五十多万壮妇,可见劳动力已经到了极限。农业生产受到极大影响,大规模的饥荒还没有爆发,但是小范围饿死人的情况就没有断过。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优先保证軍队的粮草供给,越南已经快被榨干了。 所以越南耗不起。 在这么跟法国人耗下去,就算将来能收回南圻,越南朝廷也要灭亡了,在各地都先后出现过对抗官府的农民起义,要不是有明军帮着镇压,一场大乱在所难免。 加上大明的态度,明显是不想继续跟法国人打下去了,大明不想打,越南打不过,现在也打不起了,所以越南朝廷经过激烈的争论,决定答应法国的要求,允许法国农民继续在南圻种地,但是他们绝对不能答应法国继续在南圻保持影响力和权力,因为法国保持影响力和权力的途径是驻军,只要一想到法国軍队还会留在南圻,越南人就感到膈应,各种不舒服。 越南人答应法国人留下,部队撤走,这是他们的底线,大明表示理解越南的态度,并且开始帮助越南跟法国交涉。告诉法国人,法国軍队必须撤走,否则就不会跟法国展开正式谈判,撤军是谈判的基础。 法国人坚决不能同意在没有本国軍队的保护的情况下,一万法国农民留在越南,他们认为越南政府无法保护法国侨民。 谈判继续僵持不下。 此时的越南战场上,不但是越南人备受煎熬,法国人同样如此。 留在西贡的法军主力情况还算好,尽管海路被封锁,但是经过二十多年的开发,法国人已经将这里打造成了越南最大的粮食生产地,法国軍队有的是吃的。 但困守在岘港的二十万法军,他们的情况却不太好。大明海军从刚果河撤军,退到了马达加斯加,但却让法国人真实的感到了一次危机感,他们深切感觉到,这个东方国家竟然有威胁到法国本土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法国政府感到事态严重,他们不能冒险让自己的海军有任何闪失,所以命令舰队留在岘港,没有国内的直接命令,一步都不能出港。 陆军也被命令停止一切军事行动,以免谈判破裂,铁路被大明陆军掐断,海路被大明海军封锁,法国总统又亲自下命令不许他们进攻,他们连给自己争取一口生机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不但是物资匮乏,连士气都没有了。 为了让自己能够坚持下去,至少不饿死人,岘港法军的粮食供应标准一降再降,每个法军士兵已经降到二两大米了,白人士兵尚且要挨饿,伪军和民夫那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只给一两大米,用不了多久就得饿死。 士气低落的情况下,不断擅自投降的情况发生就不奇怪了,奇怪的是军官的举动,他们默许了这种情况发生,白人士兵的投降他们都可以视而不见,伪军和民夫的投降,他们简直是要积极鼓励的。 在这种情况下,伪军和民夫投降都形成了潮流,每天在阵地前成群结队的民夫打着白旗离开岘港,向大明阵地走去。 大明收拢了法国降兵,将他们安置在战俘营中,那些越南伪军和民夫,则都交给了越南軍队管理。 对于这些伪军和民夫,虽然越南軍队很不喜欢,但人力紧张的情况下,普通越南伪军直接编入民夫队里,继续为軍队做苦力,但却有一群特殊的人,让越南軍队不好处理。 这是一群穿着蓝色制服,或者系着一条蓝色腰带的伪军。 这正是大名鼎鼎的越南蓝衣军,全都是从越南人中的天主教徒中招募,他们不但帮助法军运送补给,管理其他苦力,关键时刻他们甚至能拿着武器与法军并肩作战。 很多民族对待叛徒比对待敌人更加憎恨,因为这些叛徒对他们来说,就是背叛者,背叛了他们的共同利益换取私利,越是讲究集体主义的文化,就越是不能容忍叛徒。不用说东方民族了,就是法国,二战后不用大规模清算叛徒吗,甚至连那些为德军士兵服务过的女妓都在清算之列,剃光了她们的头发,剥光了他们的衣服,在大街上游街示众。 中国抗战胜利之后,对汉奸的清算,比投降的日本军官还要彻底。川岛芳子如果不是被定义为汉奸,按照当时的政策,很有可能得到赦免。 越南人也不例外,这些信奉了洋教的蓝衣军,在他们眼里更加可恶,不但普通人容不下这些天主教徒,文人士大夫也容不下他们,朝廷官员同样容不下他们,正是因为不被主流社会接纳,反过来让这些蓝衣军士兵为法国服务的态度极为坚定,战争中就数他们对待越南同胞狠辣,抢劫平民、奸婬妇女、杀戮起义军士兵,他们比法国人做的还要过分。 这种不留余地的做法,等于不给自己留后路,看守他们的越南士兵大多数都是起义军出身,他们很多都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家乡被镇压他们的法军摧毁,他们的父母妻儿被屠戮,姊妹被奸婬,房屋被焚烧,其中这些伪军不但给法国人带路,还亲自动手,他们对这些伪军的恨意比对法国人更高。 于是看守士兵给这些蓝衣军士兵分配的工作最沉重,不但让他做沉重的苦役,动辄就大骂虐待,而且经常克扣他们那点可怜的口粮。 吃不饱饭还要干重活,动辄被殴打的蓝衣军士兵,心里也是挤压着怒火。 终于有一个饿了一天的蓝衣军士兵干活的时候跌倒,监工士兵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结果将这个蓝衣军士兵给打死了。 围观的蓝衣军士兵不干了,暴动起来,当场打死了十几个监工,然后夺取武器,占领了战俘营。 越南軍队打法国人不行,但是打打俘虏还不是问题,他们调集兵力很快就镇压了暴乱,但接下来他们的行为有些不妥当,对信仰天主的蓝衣军士兵本来就充满偏见的军官下命令,将三千暴乱的蓝衣军集体坑杀。 本来没人认为这是多大的事,蓝衣军杀的越南人更多,但他们手脚不干净,有几个蓝衣军士兵竟然逃过一劫,逃出了战俘营,接着辗转回到了西贡,他们将越南人屠杀蓝衣军的情况报告给了殖民地总督。 苦于无法让大明和越南让步的法国外交代表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觉得这是一张可以打出去的王牌,于是立刻将消息捅到了欧洲的报纸上,并且以明越軍队屠杀天主教徒为标题,瞬间就引起了欧洲的轰动。 法国外交部门迅速行动起来,向各个天主教国家呼吁,联合起来保护教徒的生命安全。还跟其他基督教会联系,什么新教,东正教都对此表达了遗憾和谴责。 天主教国家中的西班牙和意大利更是向大明提出了严正抗议,连德国人都表达了不满,因为德国统一之后,原本受到法国文化影响的德意志邦国都是天主教势力范围,德国统一了南方,也将大量的天主教徒统一了进来。 法国人的外交局面顿时一变,大明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并且立刻将这股压力转给了越南朝廷,告诉越南人,因为他们的行为,很有可能招致欧洲强国集体干涉,如果不能跟法国达成协议,一旦欧洲列强都介入战争,不但这场战争有可能战败,越南有可能像非洲那样,被白人国家瓜分。 这时候越南人才害怕了,他们表示愿意接受法国在西贡有限驻军,就像大清的上海租界那样,但是必须限制法国驻军的数量。 大明则向法国表示,屠杀蓝衣军是因为暴乱而起,为了防止类似情况再次发生,大明将会把蓝衣军俘虏另行安置,并且愿意接受国际社会的监督,请各国公使见证。 同时还答应了法国的要求,允许他们在接受检查的情况下,通过铁路和海路向岘港运送粮食。 一场屠杀,弥平了各方的态度,才终于开始坐在谈判桌上,正式谈判开始了。 ------------ 第七百一十六节 利益分享 双方都通过各自提交的谈判内容。 主要内容包括,法国从越南撤出武装力量,法国保留在越南的权力问题;越南对南圻的接管问题;大明对塔希提、本地治里等法国殖民地的占领问题。 法国表示愿意从越南撤走绝大多数武装力量,但是他们要求在西贡拥有驻军的权力,包括陆军和海军。驻军数量根据情况而定,也就是说驻扎多少人由他们说了算,他们的驻军行动不受限制;他们还要求保留对南圻法国人垦殖地的管辖权,法国人开垦和经营的农场、工厂将由法国进行直接管理,越南政府不得干涉。 越南人对国际外交很陌生,他们对此的理解就是,以后法国人还是法国政府管理,越南官员甚至对此没有意见,因为文官根本不喜欢跟洋人打交道,就好像满清官员一样,基本上是主动放弃了对洋人的管理,主动开辟出外国人居留地,要求洋人只能住在哪里,最后形成了不受控制的租界。 所以越南人对管理洋人同样不感兴趣,至于说这些法国垦殖地会不会成为越南的国中之国,他们也不在乎,因为越北地区的华人都在武装垦殖的情况他们都能接受,没道理不能接受法国农民在越南种地。 他们在乎的是法国人的驻军规模,他们要求法国軍队不能超过一千人。 大明则提出,要求法国割让所有被大明占领的殖民地的权利给大明,作为对大明在这次战阵中损失的补偿,否则就要求法国赔偿50亿法郎。 才刚刚赔了普鲁士50亿法郎,在赔给大明50亿,且不说赔不赔的起,这个数额带来的耻辱,绝对能摧毁法国政权了,法国政府可不想这么快就让第三共和国倒台,重新建立一个第四共和国或者第三帝国的话,法国还不知道得内战多久。 当将所有被大明占领的殖民地都交出去的话,法国又不甘心,尽管这些殖民地都已经被大明占领了,但如果被占领就无法收回的话,他们也就没有必要谈判了。 法国坚决不同意限制在越南驻军的规模,不但不能限制陆军驻军规模,他们还要求不能限制他们海军舰队的规模。 同时明确表示,法兰西共和国从来没考虑过支付赔款的问题,被大明占领的殖民地,也不会割让给大明。 谈不拢,那就打。 大明再次切断了岘港的补给,同时命令陆军跨过西贡河,早就厌战的法军士兵没想到大明突然渡河,一时间措手不及,他们的命令还是不能主动进攻的命令,所以眼睁睁看着大明陆军渡过了西贡河,一部分进入距离西贡五公里的华人聚居区堤岸,将哪里这段时间防范华人的警察好军队全都驱逐。 通过这次渡河,大明陆军对西贡法军形成了夹击态势,一旦战争再次爆发,就能两面夹攻西贡。 同时海军舰队也多次出现在西贡河上,向防守西贡的法军进行武力威慑。 法国人很生气,他们知道自己军事上占劣势,可你大明也不用来回提醒啊。 但他们还是进行了让步,他们答应将驻军压缩在一万人,而不是越南人提出的一千人,舰队数量他们愿意保持在十艘,但要求继续控制西贡的炮台。 对大明则答应将塔希提和新喀里多尼亚殖民地交给大明,可是大明必须归还本地治里,马达加斯加的港口。 英国人此时也在调停,他们绝不接受大明占领本地治里等法属印度殖民地,但是他们可以接受大明得到法国太平洋殖民地,要求是大明不能在新喀里多尼亚和塔希提建设军事基地和驻军。 大明则告诉英国,大明无意将自己的军事力量投放到南太平洋,法属印度殖民地也可以归还法国,但是大明要求法国将马达加斯加的保护权转交给大明,大明可以承诺,和平利用马达加斯加的港口,不会将这里作为军事用途,只会作为一个和平的商业港口使用。 英国对此表达了赞许,如果大明不将马达加斯加用作军事用途的话,英国是愿意接受大明控制这里的。 可法国很难接受,在他们看来,失去太平上的殖民地不可惜,那里现在只有罪犯和传教士,可是马达加斯加则相对重要,这里不但是一个大型岛屿,上面还有一百多万人口,有人口的殖民地才有价值。 甚至马达加斯加在法国看来,开发潜力还在本地治里等法属印度殖民地之上,毕竟法属印度在英国的挤压下,完全就没什么商业利益,只能作为法国船只中转的基地使用,而失去了越南和太平洋殖民地后,他们也就没有中转的必要了。 但马达加斯加与南非隔海相望,法国占据这里,对刚刚提出了双开计划,打算在非洲大有作为的英国是一种威胁,大明承诺不将马达加斯加用作军事用途,这很附和英国的利益,所以英国更能接受大明占有这里。 大明在马达加斯加问题上,坚决不肯让步,这让法国看到了大明夺取哪里的决心,而且法国舰队被大明封锁着,重新打造海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已经没有能力保护马达加斯加了。 反正法国在东非也就只有这一块基地,法国在非洲的主要利益在北非和中非,法国人考虑之后,认为马达加斯加也不是不能丢掉,但是他们需要得到足够的补偿,他们要求大明向他们支付一亿法郎,折合九百三十万大明两。 大明表示,钱可以给法国,但要求法国向大明开放法国的非洲殖民地,也就是允许大明商人在法属刚果、突尼斯、塞内加尔等殖民地进行自由贸易。 瓜分非洲的柏林会议上,列强之间达成的协议是,维护非洲殖民地之间的自由贸易,也就是说,法国殖民地上,德国商人也可以自由经商,比利时人可以自由经商,那么多一个大明商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却能得到大明一亿法郎,要这一亿法郎,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给民众一个交代,让他们看到政府在不利的情况下,还能保护国家利益,重要的是让他们看到政府愿意在任何情况下,都为国家牟取利益的态度。 但法国也顺势提出其他要求,那就是大明殖民地也必须向法国开放。 大明要的是一个通往非洲的通行证,为此愿意支付高额门票,当然给钱也是为了取得马达加斯加这样的有价值的殖民地,至于开放本国的殖民地,大明认为法国在本国殖民地上的存在,能让殖民地跟世界经济更紧密的联系起来,是有益的。大明对殖民地最大的诉求,还是释放国内的人口压力,稳定社会秩序,经济利益只在其次,因此就答应了法国的要求。 至此大明和法国在基本态度上达成了一致,基本上做到了利益分享,而不是零和博弈,双方都给自己开阔了新的利益,也保住了一些旧的利益。 可另一方面,暹罗跟法国的谈判就很不顺利,暹罗没有能力将法军驱逐出柬埔寨,由于他们之前没有及早参战,大明軍队甚至都没有进入柬埔寨,在柬埔寨大明完全没有发言权。 这让暹罗不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招惹了法国这个强敌。 大明无意参与柬埔寨问题,如果暹罗早点加入战争,大明乐意跟暹罗配合,将法国彻底赶出中南半岛,但考虑到法国在南圻的存在,就等于是搁在越南脖子上的一把刀,能帮助大明牢牢牵住套在越南脖子上的锁链,所以大明默许法国能在西贡驻军。 对于暹罗也是一样,如果法国在柬埔寨保持影响力,能不断的对暹罗造成威胁,除了依靠英国之外,暹罗就只能依靠大明了,法国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将暹罗更进一步推向大明怀中。 另一方面,英国的平衡战略让大明认识到,如果保留法国势力在这里,未尝不是一种对英国势力的制衡。 所以大明决定不介入柬埔寨问题。 可大明不介入,暹罗却要拉拢大明,拉玛五世向大明领事馆提出,希望近期对大明进行一次访问,并且邀请一定要跟大明皇帝陛下进行直接会谈。 大明很快就答应了。 拉玛五世秘密从暹罗西部海岸坐船到达仰光,乘坐英国人的铁路,经曼德勒、腊戌进入云南,火车直接开到广州,这就是英国人修建的大不列颠之桥,明法战争爆发那年通车,还有另一条大亚细亚铁路,也已经在去年通车了。 朱拉隆功抵达仰光的时候,有人在港口秘密接应他,从新加坡乘船过来的大明新加坡公使张弼士,亲自在港口迎接他。 此人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张裕葡萄酒创始人,不过此时他跟酒还拉不上关系,他的主营业务是垦殖,在荷兰殖民地开办了八家橡胶园,雇佣了上万华人,因为跟大明殖民南洋的战略一致,且在当地拥有巨大的人脉网络,邀请他担任大明驻新加坡公使,负责管理所有南洋事务。 “让公使久等了。” 拉玛五世有求于人,非常谦卑。 张弼士躬身道:“大王客气了,只比大王早了两天而已。” 拉玛五世叹道:“新加坡以海为路确实便捷。” 张弼士笑道:“铁路比坐船更便捷呢,如果暹罗通了铁路,大王也就不用耽搁路程了。要是新加坡有铁路,在下也能少一些舟车劳顿了。” 提到暹罗和新加坡的铁路,拉玛五世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 第七百一十八节 富商和国王 张弼士安排的很周到,包了一列豪华专车,不止是舒适,最重要是安全,不会有英国警察上来骚扰,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最不想麻烦,尤其是此行还是秘密活动,尤其不能张扬,不管是被法国发现,还是让英国人提前知道了,都是麻烦事。 张弼士是广东大埔县西河镇黄堂乡车轮坪村人,小时家境贫寒,父亲是乡村塾师兼医生,他得以识字。1858年,十八岁的时候,张弼士家乡遭受灾荒,不少人离乡背井,外出谋生。迫于生计,张弼士也跟乡人一起飘洋过海谋生,到南洋荷属巴达维亚城。开始寄食于大埔会馆,后经同乡介绍,到同乡开办的温氏米行当店员。老板发现他勤恳麻利,精明过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兼且忠厚老实,可以信赖,即起用他为帐房,并把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他。几年后,老板病逝,张弼士夫妇继承了他的资产。 之后张弼士继续经营,不到十年,他就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了。 张弼士不时跟拉玛五世谈几句话,他是南洋富商,而且是巨富,能成为人上人,除了运气极佳之外,跟他情商极高也有关系,如果不是能让老板喜欢,又如何能成为老板女婿,继承家业呢。 在官场上,他也是八面玲珑,历史上,他担任过清廷的领事,而且跟洋务派关系莫逆,但却资助康有为,资助孙中山,可以说,不论谁得了天下,他有买来了路子。 这种人物,又怎么能错失结好暹罗国王的机会呢,而暹罗国王去中国是求助的,因此也很愿意从张弼士口中打听到一些大明的消息。 暹罗跟大明的关系还不错,因为暹罗境内生活着大量华人,跟大明之间的贸易量很大,至少大明是暹罗大米的第一进口国和暹罗最大的贸易国。 最重要的是,暹罗对待华人的态度很好,当然不好的话,也没那么多华人去暹罗,暹罗的华人数量甚至远高于越南。 后世评价东亚局势,这里只有三个独立国,一个中国,一个日本,一个泰国(暹罗),说中国是因为太大,让洋人无法下口,日本是因为太强,明治维新成功,暹罗则是因为太巧,善于周旋于英法之间。 暹罗的巧,可不止在本世纪,而是从古至今都很巧,他们长期以来一直都很积极发展跟中原王朝的友好关系,所以华人在暹罗发展始终很平稳。 暹罗也愿意给能为暹罗带来中国商品的华人一些优待,让华人享有“商业上合理的自由,历代国王都友好相待”,一方面是因为暹罗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贸易都是王室垄断的,他们造船跟外界做贸易,获取巨额利润,而王室不可能自己做生意,就需要找人帮忙,在亚洲商业知识最丰富的族群,显然就是华人,因此华人长期包揽了暹罗王室的外贸生意,甚至明清时期暹罗国王的贡船,事实上都是华人驾驶,暹罗的贡使其实是华人充任。 另外就是,受印度文化影响的地区,往往管理比较粗放,税收都是包买制,由一些富商包买下某一个地区的税收,荷兰殖民地也继承了这些传统。而华人在历史上,就是这一地区最大的包税商集团,在暹罗他们也从事这种生意。 尤其是18世纪后期,祖籍潮州的混血华人郑信在缅甸灭亡大城王朝后,建立吞武里王朝,成为暹罗国王,大力招诱华人来暹罗,潮州一带的华人大批南下投奔这个国王老乡,而潮州人从那时候起也在暹罗获得了皇族华人的外号。 19世纪初出使暹罗的英人柯罗福记载:“旅客是从中国到暹罗的最重要的输入”,“一艘戎克船(中国帆船)一次送1200个华人到曼谷”,每年到曼谷的华人少说有7000人。据他估计,到了1821年,暹罗已有华人70万。 华人数百年来平稳的在暹罗经营发展,数量多少难以统计,但经济上已经占据了缅甸较高的位置,尤其是长期跟暹罗皇室合作,垄断对外贸易,让他们天然成为大明跟暹罗之间的贸易纽带。 所以大明跟暹罗的商业往来,很容易就建立起全面的贸易网络,暹罗的大米、苏木甚至各种热带水果的加工品都在大明市场上热销,是大明农产品最大的进口国之一,仅次于被法国开发出来的越南南圻。 因为历史的关系,暹罗国王还多跟华人之间通婚,说暹罗国王是华人有些牵强,但他们的血脉中肯定有华人血脉这却是无疑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种关系,暹罗国王始终对华人相当友善,加上佛教文化和中国文化中,都没有种族主义成分,华人在暹罗这种温和的社会中游刃有余,得到了各个阶层的信任,如果暹罗人民族情绪强烈的话,郑信就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号召力吸引那么多人跟随他,最后建立新的王朝。 拉玛五世对华人这个平和勤劳的族群也没有任何排斥心态,早就将其当成暹罗的一部分了,反正暹罗民族成分复杂,有三十多个民族,最大的泰族也不过占了四成,老挝族占了三成半,华人占了一成,华人是第三大族群,想排斥也不现实。历史上,直到二战时期,泰国才在民族主义军阀的带领下掀起排华浪潮,但也没有实际实行,战后就废除了那些政策。而且引导排华的那个将军,自身都有华人血统,祖父都是从中国去的。排华在越南,没有民族基础。 所以拉玛五世对中国相对信任,这次开放曼谷给大明海军,就是希望借助大明的力量,将法国驱逐出去,法国殖民了柬埔寨之后,对暹罗越来越不友好,不但迫使暹罗签订了各种不平等条约,还多次在边境制造摩擦,吞并暹罗的野心昭然若揭,这次要不是他们先发兵越南,没准就会找机会对暹罗下手,而他们一旦在越南站住脚跟,下一个目标必然还是暹罗,现在他们在越南失败在即,可是却在柬埔寨没受影响,以后越南有大明保护,可想而知,法国今后会对谁动手了。 至于英国,虽然暹罗始终在英国和法国之间周旋,但英国人同样不是什么好鸟,在暹罗也霸占了大量特权,而且为了拉拢英国,暹罗政府从财政到外交都用的是英国顾问,并且将暹罗境内的采矿权几乎都交给了英国人。 但即便是这样,也未必能打消英国对暹罗的野心,缅甸还是英国的保护国呢,趁着明法在越南开战,英国不也灭了缅甸吗。废除了缅甸王室,将缅甸降为印度的一个省。这种情况未必不会发生在暹罗身上,而且是很有可能发生在暹罗身上,甚至是必然要发生在暹罗身上的遭遇。这种认识,尤其是对英国废除缅甸王感到深深的惊惧的拉玛五世发现,除了中国人在对待番国比较可靠,从不干涉内政之外,英法都靠不住。 可是拉玛五世虽然冒险与大明合作,在英国人的背后推动下,为大明舰队开放了曼谷,但却始终不敢进军柬埔寨,担心遭到法国人的报复,结果错失良机,没有跟大明结成军事同盟,共同对付法国,最后匆匆加入战争,却还是无法改变柬埔寨的局势,而且英国也不再支持暹罗,英国转而开始扶持法国了,这让拉玛五世觉得,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要能保住暹罗,让暹罗百姓安居,让暹罗江山永续,他愿意按照传统向中原王朝,也就是大明朝贡,自称臣属。 可是张弼士向拉玛五世展现的态度,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友好,张弼士告诉拉玛五世,大明并不打算夺取南洋地区的领土,也不打算欺负南洋国家,大明只会向南洋国家展示自己礼仪之邦的传统,在这一点上,大明是跟西洋国家有本质区别的。 不过大明在南洋的商业利益还是需要维护的,也只在南洋地区寻求商业利益。 虽然如拉玛五世想的那样,中原大邦往往不太看得上南洋小国,可也让他担忧,如果大明对这里没有兴趣的话,那又凭什么冒着得罪英法的风险保护暹罗呢。 此去成败难料,拉玛五世觉得,他需要在大明官场上找到助力,眼前这个大明南洋公使态度友好,对南洋的风土人情也是了如指掌,正是他最好的助力。 于是拉玛五世跟张弼士开始谈起了生意,在拉玛五世的印象中,华人就是做生意的,只要让他们赚钱,他们什么都愿意干。 但他很快发现,这个张弼士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收买,至少收买的成本很高,暹罗可能收买不起。 因为这个人太有钱了。 张弼士继承岳父家业之后,开始显示非凡的经营实业奇才。他抽出一部分资产,开设了一家经营各国酒类的商行,并承办了当地的酒税和新加坡的典当捐务,随后又承包了荷属东印度一些岛屿的鸦片烟税,收入更是暴利。 1860年代,由于荷兰殖民地印尼岛屿众多,荷兰殖民者对许多岛屿都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利益拿不到手里,所幸就放手让华侨组织垦殖公司,他们好从中攫取税收。 张弼士抓住这一时机,抽出大部分资产投入这一事业,1866年,他在荷属葛罗巴埠创办了裕和垦殖公司,大规模地开垦荒地,专门种植椰子、咖啡、橡胶、胡椒、茶叶等热带经济作物,并在垦殖区间种杂粮,获取了极大经济效益。1875年,他又在苏门答腊的阿齐创办了新的垦殖公司。1877年和1878年,他在荷属怡厘创办的裕业垦殖公司、爪哇日里创办的笠旺垦殖公司就有橡胶园八处,雇工近万人。 在经营垦殖公司的同时,张弼士善于抓住其他商机。他在英属马来亚彭亨州文东埠开设东兴公司开采锡矿,赚了一笔大钱;在日里开设日里银行,专门办理华侨储兑和侨汇业务,成为华侨银行巨头;又用金融资本,在棉兰、槟榔屿兴建中西合璧住宅,发展房地产事业;建立了一个联系海内外的药材批发药行,国内的名贵药材多经张氏药行批销海外,海外名贵药材及西药,多经张氏药行批销回国,沟通了海内外药材市场。 张弼士有多少钱没人知道,他也不会轻易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财产情况,可是拉玛五世也是一个人精,他通过张弼士跟他讲的生意规模判断,此人身资巨万,可能比暹罗每年的国库收入都高,这样的人怎么收买? 拉玛五世猜的没错,张弼士经营的企业风生水起,获得了惊人的利润,后世传言,到了1869年,张弼士的财产已经达到了8000万两白银,成为华人首富,而这一年清政府的财政收入才7000万两,张弼士的财产比清政府的岁入都高,更何况一个暹罗呢。 但其实暹罗也不穷,他们的财政状况极好。 经过他父亲和他两代国王的改革,暹罗的财政制度效率大幅度提升,加上暹罗处在热带丰富的物产资源,这让拉玛五世不但能不断的进行改革,进行各种现代化建设,同时还不用借一毛钱债务。 历史上,在拉玛五世逝世前一年,暹罗财政收入相当于当时清朝的39%,人均是清朝人均收入的17.3倍,也相当于日本的好几倍。而暹罗的税率是不可能跟明治时代疯狂搜刮百姓的日本相比的,所以单纯从其他角度来考虑,暹罗的改革成绩丝毫不输给日本。 而在富裕程度上,远超中日两大帝国,所以这一时期,大量华侨涌入暹罗谋生。唯一的缺陷是,暹罗的改革没有让国家变得强大,但暹罗人口只有六百来万人的基础上,事实上也不具备成为一个强国的条件。 一个重视财政的国王,一个精于牟利的富商,俩人很快就有了一些相同的观念,比如张弼士就认为,如果暹罗能够加大稻米的垦殖的话,暹罗经济一定大有可为,国力大幅提升。 拉玛五世深有同感,法国人在南圻进行大规模开发之前,暹罗一直都是中国最大的粮食供应国,可是暹罗的开发只限于湄南河下游三角洲地区,中上游尚未得到开发,最大的限制是交通问题。 铁路! 俩人很快就认识到问题的关键是铁路。 ------------ 第七百一十九节 十年保护期 拉玛五世朱拉隆功乘坐火车,行走了两千七八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七天时间,但他从暹罗出发抵达仰光,就用了十天时间,还不如安排他这次行程的张弼士走得快,张弼士从新加坡到仰光,才不过花了一天时间而已。 当下了火车之后,拉玛五世已经深深的感受到在暹罗修建铁路的必要了,他不是不知道修铁路的好处,暹罗地广人稀,暹罗人对待土地的态度,也没有华人那么富有宗教精神,不会把土地看的比命还重,在暹罗征地并不困难。 问题是钱,暹罗财政虽然不错,可是拉玛五世的改革还在进行中,兴建公共设施需要钱,组建常备軍队需要钱,他还想再暹罗推行现代金融制度,废除延续了六个世纪的奴隶制度,这些都需要钱。 而修铁路是一项超大投入的项目,尽管铁路的便利毋庸置疑,但修铁路的资本,不是暹罗这样的小国能够承担的,铁路可不会因为国家小而变得廉价,况且暹罗的小,是体现在人口上,国土上他们在欧洲可是一个大国,现在琅勃拉邦、万象和占巴塞王国还是暹罗属国,因为还没有割让马来半岛上的四个土邦给英国,暹罗名义上的国土相当于后世的泰国加上老挝,甚至还要更大,将近八十万公里。 这样的国土面积,放在欧洲比德国、法国这样的大国还大,仅次于俄国的领土面积,可以排在第二位,但德国已经拥有了四万公里的铁路,法国铁路网也在疯狂扩张,可是暹罗还没有一条铁路。 最大的原因就是修不起,暹罗的改革中,不管是拉玛四世还是拉玛五世都不想借洋人的债务,连日本都忧虑会不会像土耳其和埃及那样,被西方国家用贷款逐步控制,暹罗就更担心了。 到了广州,张弼士将拉玛五世引荐给主管洋务的礼部侍郎徐荣村,就算完成了任务。 他之所以要从仰光将拉玛五世一路护送到大明,因为他在南洋的人脉广泛,由他私人出面,而不是大明官方出面,甚至更能保密。 拉玛五世在面临着跟法国争夺柬埔寨的时刻希望访问大明,目的不言自明,如果说不带有现实的政治目的,那是不可能的。 拉玛五世可以不用保密,但大明一定要要求他保密,大明刚刚跟法国完成谈判,协议详细内容双方尚未完全拟定,此时大明突然跟暹罗进行沟通,显然会刺激到法国,英国人也一定会起疑心,怀疑大明要在中南半岛建立某种军事联盟,法国已经被大明击败,那么大明针对谁,不由的要让英国人作过多解读。 不管英法如何看到大明个暹罗的靠近,都会生出忌惮之心,这对暹罗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对大明就不一定了,在没有足够利益的前提条件下,承担英法的压力,为这种小国背负上军事义务,不是一笔划算的政治交易。 所以大明要求一定要保密,拉玛五世不想玩弄政治手段,他是真心有求于大明,甚至对做好了称臣纳贡的准备,哪里敢不答应大明的要求呢。 大明礼部尚书洋务出身,精通外交礼仪,专门用暹罗礼节拜见拉玛五世。 然后俩人开始商谈与大明皇帝见面的程序,其中首要的还是礼仪,让拉玛五世松了一口气的是,徐荣村并不要求他叩拜皇帝,听说大明皇帝不喜欢跪礼。徐荣村建议,暹罗国王跟大明皇帝将以平等的礼仪相交。拉玛五世将向朱敬伦行抚胸躬身礼,大明皇帝同时以深揖回礼。 俩人将面谈暹罗和大明的军事、政治和外交关系,期间不得有第三者在场,不能有任何记录。 这些安排也是拉玛五世想要的,他也不想提出了一大堆请求,人家一个都没同意,最后留下一个难堪,不留记录,也就没人知道,无从查起。 出于隐秘考虑,当天夜里拉玛五世就住进了大明皇宫,并且在第二日清晨,就被安排与大明皇帝在客厅见面。 俩人按照商定相互行礼过后,皇帝邀请拉玛五世入座,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朱敬伦只能亲自给拉玛五世倒茶。 “不知道和不和国王陛下的口味?” 朱敬伦准备的是绿茶,而且给里边加了冰,他知道后世的泰国人喜欢喝冰茶,因为属于热带气候炎热,但这个时代的暹罗人显然没有这种条件,但他们后世喜欢喝,就说明这种茶适合他们的口味。 拉玛五世喝上瘾了,把喝冰茶的习惯带回了暹罗,大明商人就又多了一个赚钱的门路,以后可以冬天去北方凿冰,储备起来卖给暹罗人了。 拉玛五世喝了一口茶,颇有些拘谨,他突然意识到,这还是暹罗历史上,第一次有国王跟中原王朝的皇帝面谈呢。 “暹罗人喜欢喝凉茶!” 拉玛五世随口说道,顺便调整一下情绪。 朱敬伦笑道:“那真是抱歉了,我倒是疏忽了。” 拉玛五世忙道:“陛下客气了,我们暹罗人也知道客随主便的道理。” 朱敬伦接话道:“暹罗与我中国还真是疆土相连,人民互通的好邻邦啊,我中国人也认这个道理。” 拉玛五世叹道:“这么好的道理,可是洋人就不认啊。” 朱敬伦知道拉玛五世是想把事情往洋人身上引,反正俩人肯定是要谈这些敏感话题的,他也不绕开,所幸接着话头感叹起来。 “是啊,西风东渐,洋人的到来,把我们都搅乱了。洋人也有洋人的一套道理,其实也未必不好,只是他们就是不懂得客随主便入乡随俗的道理,不知道尊重主人啊。却总想着反客为主,让主人按照他们的道理来做事。” 拉玛五世苦笑:“他们也未必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他们从来没把我们当作东方的主人,他们反倒想当东方的主人呢,而我们,要么做他们的奴仆,要么做他们的敌人。” 朱敬伦当即直言:“不知道国王陛下是想当西方人的仆人呢,还是当敌人呢?” 拉玛五世知道要切入正题了,正色道:“暹罗虽是小国,愿与人为幼,不愿树敌,但更不愿做人奴仆。” 朱敬伦叹道:“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在英法之间交朋友?这两个朋友可都不是讲情谊的朋友。” 拉玛五世叹道:“陛下明察秋毫。英法皆虎狼之国。想与之为友谈何容易,唯有割肉饲敌,以求保全罢了。” 朱敬伦见他说的可怜,却毫不同情,政治不讲这些。 反而继续挖拉玛五世的伤疤:“不知道暹罗能有几斤几两,能让英法始终饱食呢?” 拉玛五世沉默了片刻:“以肉饲敌,终不能长久。暹罗是小国弱国,唯有仰仗大明这样的礼仪之邦才可求的长久。” 朱敬伦叹口气道:“暹罗的处境我很同情,西边是英吉利,东边是法兰西,皆是泰西之大强国。于我东方国家毫无尊重可言,贪婪无度,唯有自强方是正道。即便我大明愿意施以援手,保的了暹罗一时,保不了暹罗一世啊。” 拉玛五世心中猜度,大明皇帝这是打算保暹罗一时?助暹罗度过难关吗? 探问道:“大明上邦如能保暹罗一时,已是莫大的恩情,暹罗当永世不忘。” 朱敬伦摆摆手:“国王陛下,恕我直言。大明是大国,勉强也算一个强国,暹罗是小国,也是一个弱国。就我个人而言,很赞同贵国进行的改革,稳步推进,不急不躁,假以时日,暹罗必将是一富庶安乐之乐园。但英国侵于西境,法国掠之东疆,暹罗之改革势难持久。若暹罗想要自立,需得如日本,大刀阔斧,励精图治。” 拉玛五世叹道:“暹罗不是日本,暹罗是不能说变就变的。” 朱敬伦问道:“那暹罗需要多久呢?” 拉玛五世回答:“少则十年,多则三五十年,我们有的是耐心。” 朱敬伦很受触动,就是缺乏这股耐心啊,中国人还是太急了,中国人守旧是有的,可当他们看到非变不可的时候,要变革的心却也比守旧的心更加强烈,可问题是缺乏耐心,今日学德国,明日学美国,后日又要学日本,却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国家还没学透彻呢,就觉得不行,认为此路不通,匆忙改换路径,始终周而复始。 日本的快,暹罗的稳,最后都算成功了,原因在哪里,就是两个字,耐心,认准了一条路,快也好,慢也罢,都咬牙坚持走了下去。 “好,那就十年!我大明给暹罗争取十年时间。” 君主之间犯不着斤斤计较,自有专业人士锱铢必较,朱敬伦说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直白了,之后就不再谈论细节问题,而是谈一些百姓民生之类的话题,拉玛五世就该知道朱敬伦想要什么了。 朱敬伦关心大明侨民在暹罗的生计问题,关心大明商人在暹罗的经营问题,那么暹罗就要在这些方面给予照顾,这是拉玛五世心知肚明的事情。 大明毕竟是大国强国,对暹罗而言,是与英法一样的无法抗衡的超级力量,不同的是,英法是吃肉的,中原王朝却能吃素。 西方哲人黑格尔说过,世界上有两种文明,一是动物式的,一是植物式的。 黑格尔认为在植物式文明背景下,历史并非线性向前,而是在不断循环中,由于昨天与今天相互抵消,所以只有时间积累,没有真正的历史,无论多么悠久,始终没有本质上的进步,所以动物文明能后来居上。 欧洲文明就是动物式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充满竞争。 而拥有辉煌历史的古国纷纷凋落,欧洲却在不断进步,为什么前者积累多年,最终化为虚无? 无非是动物奉行天道自然,天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欧洲的进步何尝不是建立对弱者的掠夺上的。 按照欧洲的标准,大明跟暹罗都是植物式的文明,遵循东方的这里在不断的循环往复,既然是循环往复,也就有迹可循,历史上大多数中原国家并没有侵袭暹罗,大明也可以不侵袭暹罗,历史上的中原王朝讲究薄来厚往,大明也可以对暹罗薄来厚往。 可植物式的文明,毕竟也是要生存的,大明可以吃素,可以不像动物式的英法需要暹罗割肉喂养,可吃素,也得让大明吃饱了。 所以拉玛五世知道,朱敬伦答应的那十年保护期,是一定要让暹罗付出足够的代价的。 ------------ 第七百二十节 头痛的铁路问题 朱敬伦不用直接过问条约具体商谈问题,拉玛五世同样不需要关心,达成一致之后,拉玛五世的行踪就可以公开了,他要求在大明进行参观访问,在洋务司的安排下,重点参观了大明的兵工厂、造船厂,并通过铁路游览了杭州、泉州等名城,还重点在潮汕地区进行了访问,因为此地是大多数暹罗华人的故乡。 大明和暹罗的报纸也开始大肆公开报道拉玛五世的行程,大明的报道让更多百姓了解这个近在咫尺的小国,舆论普遍欢迎暹罗王的来访,因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在文人层面,大家都将这种来访视作是对上国的朝贡。 拉玛五世一边游览,一边关注明暹双方外交人员的谈判,一边还关心在新加坡的和谈。 大明果然向暹罗提出了各种要求,主要集中在加强经济联系上的,比如双方海关进行合作,以期能够减少大明商品进入暹罗的程序;双方对对方国民不设商业经营上的限制,允许对方国民在本国进行广泛的商业经营和开发活动。 总体来说,大明提出的要求对暹罗伤害不大,因为华人本来就是暹罗最大的商业群体,经营的商业项目众多,历代暹罗国王并不怎么限制华人的发展。唯一让拉玛五世有些担忧的是,大明果然提出了在暹罗修建铁路的要求,以加强经济联系的理由,希望越南允许大明修建一条从大明境内通往暹罗首都曼谷的铁路。 修建铁路一直都是拉玛五世的一块心病,因为不止大明提出了要修铁路的要求,英国人之前也已经提过了。 拉玛五世对铁路本身没有恶感,但如何保证列强国不利用铁路,侵犯暹罗的权力,他却毫无办法。 英国人要修铁路的态度很急切,虽然暹罗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过去,可是一旦大明开始在暹罗修铁路,恐怕就挡不住英国人了。 自从英国修通了大不列颠之桥和大亚细亚铁路之后,英属印度殖民地跟中国联系在了一起,很多来自印度,甚至英国本土的货物,不在经过马六甲海峡,而是直接在仰光和吉大港入港,然后经铁路运往中国地区。 尤其是明法战争爆发之后,通过马六甲海峡的船只更少了,连欧洲其他国家的货物,也大都开始走大不列颠之桥通关了,可以预计的是,即便明法战争结束,恐怕许多货船也不会在回到马六甲海峡了,因为没人愿意绕道两千多公里走马六甲海峡,对于商业而言,时间就是利润,还是昂贵的成本,英国人修建的铁路,不但是一条通往九龙和上海的捷径,而且英国实行自由贸易,铁路两头的港口都是不收取转口税的,大明加强了跟英国的合作,在通关上采取统一的标准,通关速度极快。 这造成了途径新加坡的商船数量锐减,给这里的经济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于是管理新加坡的海峡殖民地出于为殖民地未来考虑,提出了必须修建一条新加坡通往中国的铁路,以此挽回一些客流。 经过马六甲海峡前往东亚进行贸易的,虽然说并不都是去中国地区的,可九成都是以中国为目的的,日本、韩国这样的国家,在中国旁边,实在引不起西方国家的兴趣,即便是与这两国之间的贸易,西方商人也懒得自己去开拓,而是直接在上海进行转口,而上海通过大亚细亚铁路,已经跟印度连成了一体,从加尔各答和达卡径直往西,经过缅甸的因帕尔和密支那后进入云南,途径云南、贵阳、长沙、南昌之后跟杭州和上海相连。 既然直接能动印度洋便捷的抵达上海,欧洲货船有什么理由要绕道呢。 从新加坡修建到中国的铁路,对英国人来说并不困难,他们只需要沿着马来半岛北上,将铁路修到缅甸就可以了。 可问题是马来半岛中部地区,都是暹罗的国土,从暹罗湾到安达曼海暹罗国土梗阻了英属马来亚跟暹罗的陆路联系,一旦让英国人通过铁路将两块殖民地联系起来,谁能保证这些暹罗的国土不会随着一同失去呢? 所以在来大明之前,这条铁路就已经是拉玛五世心头的一块心病了,不是他懦弱,不是他多虑,而是他切实的看到,暹罗已经成了英国两块殖民地联系的障碍,现在这两块殖民地有强烈的联系在一起的需要,这种障碍就立刻突显出来,如果有任何可能的话,拉玛五世是绝对不想成为英国前进道路上的阻碍的,因为英国人会搬开甚至砸碎一切阻挡他们的障碍,暹罗不想直面英国的冲刺。 但如果拒绝大明修铁路,凭什么让大明保护暹罗十年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为了求的英国的保护,暹罗将国内的矿藏几乎都交给了英国人开发,却想让大明白白保护自己,即便大明答应了,可这种“保护”暹罗能放心吗。 所以这条铁路拉玛五世知道阻挡不了,可又不能让英国找到在暹罗扩大利益的借口,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后,他叮嘱暹罗外交人员,看能不能跟大明达成协议,既然是为了加强经济联系,是否由暹罗来修建暹罗境内的铁路更为合适,跟大明铁路网相连,同样能达到加强联系的目的。为了方便的跟大明铁路网对接,暹罗愿意聘用大明技术顾问,并将铁路运营委托给华人。 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即让大明获得控制铁路的实利,又保留了暹罗自己建造铁路的名义,不给英国制造任何借口的机会。 大明果然比西方人更容易沟通,他们经过考虑之后,同意了暹罗人的建议,表示大明无意在暹罗谋取特权,愿意支持暹罗自主修建铁路。 尽管还没有签订条约,但拉玛五世在大明的活动,已经开始起到效果了,当他亮明身份开始在大明活动之后,在新加坡谈判的暹罗外交团队受到的压力马上就减少了,法国降低了对暹罗的恐吓,开始表现出愿意解决因暹罗向法国宣战而引起的战争状态的诚意,放弃了对暹罗东部领土的要求,只提出了赔偿问题。 至于柬埔寨,拉玛五世已经不考虑了,只求法国人不要废除诺罗敦国王,让这个对暹罗友好的柬埔寨国王能够继续留在柬埔寨王位上,这是暹罗唯一的要求。 当法国人大幅度让步,同意暹罗以两千万金法郎的代价,结束跟法国的战争状态,并且表示无异于更改柬埔寨王位现状之后,法国和暹罗迅速的签订了媾和条约。 这让拉玛五世看到,借助大明的影响力,暹罗真的可以在洋人面前保住一定的权力,更加坚定了他与大明建立紧密关系的决心。 所以他打算尽快落实铁路问题,在跟大明的相关条约签订之后,尽快启动铁路建设,从而在事实上加强两国之间的联系,至于英国那边,他需要堵住英国人的图谋。 修铁路,名义上是暹罗自主,实际上势必要依靠大明,暹罗既没有相关的人才储备,也没有必要的资金支持,这些都要从大明取得,可为了尽量保住暹罗对铁路的控制权,拉玛五世需要找到一个自己能够放心,而又有足够的实力控制铁路的人选。 拉玛五世心中已经有目标了,那就是陪同自己来大明的张弼士,此人能够在荷兰殖民地上承包鴉片税收,能在英国殖民地上开发矿产,还是大明的外交官,此人的身份背景,绝对能在英国和大明两国都拥有影响力,而且他还有强大的资金实力,加上拉玛五世跟他短暂的交流沟通,认为此人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可以沟通的平和华人。 相比跟英法打交道,拉玛五世更愿意跟华人打交道,至少华人按照东方标准来说,是讲道理的。 于是拉玛五世找上了张弼士,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希望由张弼士出面,组建一家铁路公司,在暹罗境内修建铁路,至少修建两条,一条从曼谷北上通往大明境内,一条从曼谷南下直达靠近英属马来亚边境。 拉玛五世希望暹罗自己率先在马来半岛上修建一条铁路,并且由张弼士这个在英明两国都有强大影响力的人物出面经营,从而堵住英国要在马来半岛暹罗境内修建铁路的打算,就算他们还是要修,也可以由张弼士出面,由这家铁路公司跟新加坡进行对接,从而将英国势力排除在暹罗铁路之外。 张弼士对拉玛五世的提议很心动,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尽管他很清楚,随着英国修建的铁路,将中国东海和印度洋联系了起来,势必导致新加坡地位的下降,但对于广大的东印度殖民地来说,通过新加坡依然是与中国大陆联系的最近渠道,别的不说,至少华商肯定会支持的。 同时通过铁路,能够将泰国,甚至整个南洋的物产开发出来运往大明,必然带来巨大的利益。 张弼士是一个气魄很大的人,当年荷兰刚刚允许华人经营垦殖公司,他马上将自己的大部分财产投入其中,后来在山东开办酒厂,更是一次性投入三百万两银子,他有在巨大的机会面前孤注一掷的魄力。 所以当面就接受了拉玛五世的邀请,但是修建铁路这种投入,对他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 第七百二十一节 明暹同盟条约 从曼谷修建一条通往大明的铁路线,不提修建的技术难道,单单是资金问题,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长达一千多公里的铁路,按照大明境内铁路建设的投入,每公里至少也得三万两银子,张弼士需要投入四千万两左右的资金,这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拿出来的。 后世传闻张弼士在1869年就拥有8000万两银子的财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时候距离他到南洋才不过十年时间,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庞大的财富,况且他的财富主要集中在土地上,虽然是很保值的固定资产,但却很难变现。 让张弼士一次性拿出四千万两银子,他知道自己就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 可是他拿不出来,南洋华人是拿的出来的,他很快就有了主意。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拉玛五世,表示自己想要在南洋华人中集资,拉玛五世建议他可以在暹罗华人中集资,告诉他暹罗华人是暹罗最有财力的人群,显然拉玛五世更希望暹罗华人更多的掌控铁路的控制权,他更放心暹罗华人。 张弼士明白拉玛五世的想法,知道这个国王还有顾虑,自己既然打算孤注一掷在暹罗修铁路,那么就一定要处理好跟暹罗王室的关系,暹罗国王的支持力度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影响铁路的成败。 他看中了铁路的利益,打算全力以赴,就更不能有失。 于是他马上表示,将优先在暹罗华人中集资,并且希望暹罗王室能够入股,成为铁路公司的大股东。 拉玛五世马上答应,暹罗王室将向铁路公司投入一千万两银子,还授权铁路公司可以使用暹罗王室的称呼,也就是铁路公司可以叫做暹罗皇家铁路公司。 张弼士马上开始活动起来,修建铁路的技术问题好解决,兵工厂在抽走了原来在大明铁路公司中工作的铁路技术人员之后,马上跟兵工厂中其他土木建筑人员一起,组成了一个兵工建业公司,专门从事各种大型工程的建造事业,从港口码头,高楼大厦到铁路桥梁,他们有成套的技术方案,而且只要给钱就愿意干活。 资金问题,暹罗华人在暹罗经营了几百年,如果能动用暹罗王室的旗号,相信暹罗华人富商们会踊跃入股,筹集几千万两银子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自己打算投入全部的财力,他的土地和矿山不能变卖,但可以抵押给大明的银行来融资,暹罗王室也打算出资一千万两,其实留给暹罗华商的股份并不多,甚至可能都不够他们分享的。 张弼士一头联络兵工建业公司,一头联络在曼谷的华人富商,打出了暹罗皇家铁路公司筹备处的旗号,登报招股,铁路公司作价十万股,以每股四百两的价格,出让四分之一的股份,向华商融资一千万两,一听铁路是通往大明的,华商果然抢购股份如潮,短短十天时间内,就有三百多个在当地最有实力的华商购买了股份,还有数百华商以没有买到股份为憾。 同时张弼士还在新加坡城里了铁路筹备处,向南洋地区的所有华商募股,还采取了限购措施,尽可能多的让华商入股,因为他知道,将来这条铁路的客户大多都是华商,入股的华商越多,铁路公司的客源就越稳定。最终在南洋将铁路公司四分之一股份卖给了四千多个华商,同样筹资一千万两。 资金到位后,拉玛五世正式批准铁路公司成立,并委托张弼士为暹罗王室的全权代表,张弼士还是南洋华商的代理人,这样张弼士手里就拥有了七成股份,牢牢控制着铁路公司,成为毫无争议的总裁人选。 张弼士在十天之内就完成了融资,这种能力,让拉玛五世大为放心,相信张弼士也能解决英国人的问题,这就解了拉玛五世的心头之患。 好消息总是喜欢扎堆出现,华人称之为撞大运,拉玛五世的大运也撞上了,在新加坡成功跟法国签订媾和条约后,大明跟暹罗的军事同盟条约也终于签订。 经过双方详细的讨论,基本以大明跟越南的兄弟同盟条约为蓝本,规定了双方的的军事义务。 大明承诺,十年之内,当暹罗遭到第三国攻击时,或大明遭到第三国攻击时,双方都以全部兵力相互支援;大明用于援助暹罗的兵力应不少于200万人,暹罗用于援助大明的兵力应不少于50万人。在战争期间,大明将提供所有的武器装备,而暹罗则应保障大明軍队的全部粮草供应。 这份条约,显然是针对英法的,因为只有英法才最有能力在中南半岛上攻击暹罗,法国刚刚败于大明,他们绝对不会冒着跟大明再次开战的风险侵略暹罗,英国也需要考虑一下侵略暹罗的风险,通过这份条约,暹罗等于为自己买来了十年的和平。 暹罗付出的,无非是一些经济利益,最大的也只是一半的铁路权益,另一半还在暹罗王室和暹罗华人手里掌握着。即便是经济利益,暹罗也未必能吃亏多少,因为一旦铁路开通,得利最大的还是暹罗。 对大明来说,通过保护暹罗,从而在暹罗湾获得了一个稳定的基地,随时可以使用暹罗的港口。让大明在南洋地区的影响力大大提高,同时加强跟暹罗的联系,也有巨大的经济利益,如果暹罗的大米生产能够达到越南的水平,暹罗的粮食至少能养活一千万大明百姓,从而让大明在邻国再次获得一个稳定的粮食基地。 所以大明对这份条约也是满意的,洋务司主事徐荣村认为,暹罗也跟越南一样,牢牢绑在大明外交战略的战车上了。从此大明在南中国半岛的影响力,将大大超过法国,可以跟英国并驾齐驱,甚至超越英国。 朱敬伦则没有徐荣村那么有信心,他太知道暹罗人的巧劲了,历史上他们能游刃英法之间有余,21世纪甚至依然游刃中国和西方之间有余,始终能够在大国之家玩好平衡,现在他们跟大明签订了军事条约,别以为他们的外交战略就绑在了大明身上,朱敬伦确信,这边向大明出让了利益,回头暹罗一定会加强跟英国之间的关系,甚至跟法国之间的关系。 若论军事势力,历史上东亚三国中当属日本做的最好,但要说外交平衡的手段,则暹罗是毫无争议的模范。 ------------ 第七百二十二节 瓜分南洋会议 果然不出所料,拉玛五世一回到暹罗,英国公使立刻就求见他,而他亲切的接见了英国公使,俩人商谈了许久。 英国人看到拉玛五世跑到大明去签订了一个军事同盟条约,英国人会做何感想?大明跟越南结盟刚刚打败法国,现在又跟暹罗结盟,意欲何为? 英国人非常清楚大明组建同盟体系是针对谁的,英国就算不是唯一目标,也是主要目标之一。 但经过明法战争,英国已经看到,大明不在是以前的大明了,这个东方国家三年十年来励精图治,破茧化蝶,脱胎换骨了,一扫古老国家身上的腐朽气息,以焕然一新的面貌,站在了西方人面前。 法国劳师远征,海战大败,陆战实际上也已经失败。英国从不认为自己海战会失败,但法国打不赢的陆战,英国自认为也打不赢。英国是一个对本国海军绝对信任,又对本国陆军绝对不信任的国家。 以前英国对大明在南洋地区的扩张还能够容忍,现在突然发现,让这个强大的国家进入南洋,对英国主导的南洋秩序带来了巨大的未知风险。 尽管还希望大明能够北上对抗俄国,但对大明进行有力的限制,已经成了必须采取的措施。为此英国迅速说服法国人,向暹罗让步,不再追究暹罗贸然向法国选择的责任。而英国将完全支持法国在柬埔寨的权力,不允许任何国家对法国控制柬埔寨的现状发出挑战。 很显然,由于看到大明跟暹罗的动作,英国开始决定限制大明向南扩张。而法国也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刚刚在越南战场上较量了一番,法国认定,他们并没有远渡重洋来东方挑战大明的实力。所以看到暹罗国王出现在大明,并且有情报显示双方正在建立一个军事同盟,法国不赶紧跟暹罗和解,等着大明跟暹罗结盟之后,在来一次明法战争吗? 所以拉玛五世还在大明的时候,新加坡和谈就出现了新的变化。 而他一回国,英国公使立刻上门,表达友好态度,拉拢之意明显。 暹罗不拒绝英国的拉拢,他们就是靠这一手在强国之间寻求平衡的。 借助大明的力量是必须的,但将自身安全完全托付给另一个国家,这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暹罗的安全,还得靠暹罗自己的努力,在不可能建立一个强大的军事实力的情况下,就必须合理运用灵活的外交手段。 英国公使的态度让暹罗国王很欣喜,因为英国希望联合暹罗等南洋相关国家,讨论出一个长久维持南洋和平秩序的方法来。 拉玛五世很快就接受了英国的建议,暹罗立刻就跟英国联合,邀请南洋利益相关国家,在新加坡进行会谈,讨论长久保持南洋和平的重要议题,期望能够达成一项相关国家都能接受的和平协议。 洋务司主事徐荣村看到英国和暹罗联合发来的邀请,马上就想到果然像皇帝说的那样,暹罗是不会把自己绑在任何国家身上的,极力展现友好的大明也不行。在看到他们提议商讨的内容后,徐荣村立马感到问题的重要性。 他看到两国要求商讨的是,相关国家讨论各自在南洋的权力范围,以及相互向和平做出保证,制定一个长久和平的机制。 徐荣村马上意识到,这是跟柏林会议一样,分割南洋地区利益的会议,说不好听点就是瓜分南洋的会议。 英国作为南洋利益最重要的一方,显然是想尽量维持这里的现状,为了维持既定秩序,他们也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换取长远的利益保障。暹罗跟随英国的目的,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 所以一个为了利益,一个是为了安全。 徐荣村知道,皇帝对南洋利益是极为看重的,始终认为南洋地区应该是大明的核心利益范围,华人几百年来在南洋地区形成的商业网络,让这里成为大明天然的商业链覆盖地区,数以百万的华人,随着不断的向南洋经济高层攀登,经济实力和消费能力大幅度提高,成为大明商品最大的海外市场。 即便抛开这些经济利益,光是在南洋生存的庞大华侨,大明都不能置之不理。 早在第一次鴉片战争之前,华人在南洋的人数估计已经有150万人,北方饥荒之前,南洋华人达到了五百万人以上,饥荒中大明大量向哪里移民,如今南洋地区华人数量不下于八百万。 如此庞大的海外华侨集中在这一地区,大明不可能不重视这个地区。 现在洋人要商讨瓜分这里问题,徐荣村觉得这样的问题,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外交范畴,而是跟政治、经济、军事方方面面都有复杂关联的问题,他需要就此请示上级,上级是礼部尚书伍崇曜。 伍崇曜也认为事态重大,柏林会议瓜分了非洲之后,其他国家就再也难以在非洲立足,如果英法等国瓜分了南洋,大明没有加入其中的话,以后也很难在南洋立足,如果打算强行挤进去,则是对所有国家的挑战。 所以大明是必须要参加这场会议的,但相关部门的协调,不是礼部一家能决定的。 马上找赫德,召集各部尚书商讨。 赫德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同样深刻,组织大家讨论了一番,兵部认为南洋是西方进入中国南海的必经之地,具有高度的战略价值,大明绝不能失去在这一地区的军事影响力。 虽然跟法国、越南达成了相关协议,法国和大明都在逐步撤军。可是大明却没能通过这场战争取得在南洋的立足点,兵部要求,如果召开瓜分南洋的会议,一定要为大明争取到一个立足点。 户部认为,南洋地区华人众多,且大多数都是大明籍移民,这些移民跟国内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但有助于大明开拓南洋市场,谋取经济利益。这种联系也是当地华人自身的绝对利益所在,国家应该保护这些华人的利益。因此无论各国任何瓜分南洋,都必须保证南洋华人的合法迁移权力,任何国家不能组织华人在南洋各地以及南洋和中国之间的旅行、经商和居住的自由。 工部对南洋丰富的矿产权力感兴趣。刑部则需要商讨南洋和大明之间的司法问题。 林林总总汇总了上百条需要讨论的复杂问题后,赫德将其综合整理,向朱敬伦汇报。 赫德在朱敬伦面前不不小心,尽管他始终坚持自己是大明首相的立场,政治外交上,一切以大明的利益为重,但他依然很小心,因为他始终知道,皇帝并没有完全信任他,许多问题都不会直接向他表明态度,而是需要赫德自己揣测。 赫德知道自己的权力并不是因为民意支持,而是因为皇帝的意志,而皇帝并不信任他,任用他最重要的原因,赫德认为是自己的能力,只要皇帝不再认可他的能力,他马上就会倒台。 所以他对待皇帝,总是小心翼翼,做事严谨,准备十分充分。 皇帝听取了赫德报告之后,大致认可赫德的南洋开放态度,赫德认为在南洋建立一个开放的商业机制,首先得利的就是紧邻南洋的大明,因此大明在这一方面的利益,跟英国是一致的。 制定一个稳定的安全机制,也能防止法国这样的国家在南洋进行军事扩张,从而给大明的安全带来影响。 朱敬伦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第一南洋开放是对所有国家有利的,但是南洋不能向无关国家无节制的开放,一个开放的南洋,必须面对的是南洋利益的相关方,因为是这些在南洋辛苦耕耘的国家,开发了南洋的利益,只有他没有权利分享南洋的利益。 朱敬伦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南洋可以向英国、法国、荷兰和意大利,以及地处南洋地区的大明、暹罗、越南和柬埔寨开放,那些什么比利时,美国之类的国家,就不要搀和南洋地区的利益分配,朱敬伦意在组建一个垄断的瓜分南洋的利益共同体。 另外朱敬伦还坚持,华人向南洋地区迁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之前,华人已经不能算是南洋地区的移民,华人本身就是南洋的一部分,所以任何国家无论任何分割南洋权利,都不能损害华人这一千年来形成的天然权力。对于那些始终还在坚持限制华人的国家,比如西班牙始终拒绝华人在菲律宾进行垦殖,导致菲律宾的华人竟然才只有一万多人,而历史上华人在西班牙到来之前,人数都比这个多,是西班牙通过屠杀损害了华人的利益。 如果西班牙不在华人垦殖问题上做出让步,那么大明将重提西班牙屠杀华人旧事,对西班牙统治菲律宾的合法性提出异议! 如果真能按照六部的想法和朱敬伦的建议,在南洋地区建立这样一种垄断性的,只向个别国家开放的机制的话,大明将得到最大的利益。 至于最后能谈成什么样子,结果还早着呢,南洋问题比非洲还复杂,柏林会议讨论非洲问题的时候,西方人对非洲内陆还一无所知,瓜分非洲是拿地图在分,而南洋却是一个早就被华人和洋人摸透了的地区,这里的民族构成,地理结构,历史文化,对大家来说都不是秘密,因此产生的纠纷更多,柏林会议讨论了一百多天,新加坡会议如果能在一年之内结束,就算快的了。 这是一个耐心扯皮的过程,在新加坡会议达成协议之前,大明最关心的,还是俄国人南下的问题。 现在北方已经进入了冬季,今年年初,俄国成功施压清政府,取得了葫芦岛的租借权,接着英国军舰赶赴渤海湾威慑,强烈反对俄国占据这里,对峙了整整一年之后,在渤海湾封冻之前,英国軍舰撤到大连休整,没想到整整一年都没有动静的俄国人突然大举进入葫芦岛海域,开始在这里进行大规模施工,目的明摆着要趁着开春冰化之前,完成葫芦岛防御设施的修建工作,等明年英军来了,也奈何不了俄国了。 英国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强闯葫芦岛海域。葫芦岛虽然每年都有冰冻期,但是这里海冰很薄,破冰船可以一路开进去。第二个选择是,说服大明尽快派出地面力量进入北方,从陆地上威慑俄国,让俄国不得不放弃强行开辟葫芦岛的计划。 ------------ 第七百二十三节 冲在抗俄第一线 第七百二十三节 冲在抗俄第一线 大明有能力将俄国从国北方驱逐出去吗,说没有,恐怕俄国人自己都不会相信。 明法战争,法国先后派遣了八十万軍队,加越南伪军超过百万,却始终在越南战场处于劣势,始终被明军围困,如果不是明军顾惜伤亡或其他原因,所有军事理论家都认为,明军全歼法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不会有任何迹发生。 而俄国虽然有蒸汽压路机之称,为所有欧洲国家所忌惮,但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认为,俄国恐怖在无穷无尽的兵员优势,而不是单兵的高素质,论起单兵素质,德军的纪律性和法军的勇敢精神才是最值得称道的。 大明軍队在越南战场表现出来的素养让欧洲人十分惊讶,他们以前的印象,东方民族的軍队是庞大、杂乱、懦弱的综合体,在对抗高组织性、严密性的欧洲军队的时候,往往欧洲人都能以少胜多,击溃数量庞大的东方軍队。 大明軍队不但数量多,而且并没有被轻松击溃,反而在多个战场都证明是能跟法国軍队正面抗衡,他们突然发现,国人在经过专业化军事训练之后,所拥有的纪律性带来的组织能力,竟然丝毫不输给法国人,如果不是法国更强的话。事实,大明军官普遍认为本国士兵纪律性更强,性格更坚韧,所缺的无非是白人的冒险精神罢了。无论军官还是士兵,普遍求稳,倾向于使用以守为攻的战术,而不是大胆发扬主动进攻精神。 俄国人通过修建恰克图铁路,并在去年一年的对峙期间,抢修了清政府答应的从张家口延伸到葫芦岛的铁路,大大改善了运输条件,拥有了在东方大规模调兵的能力。 历史学家总是惊叹俄国人对西伯利亚征服行为的宏大,但却往往忽略了俄国人在征服西伯利亚方向的地利优势。 相于国要进入西伯利亚,在没有火车等现代交通时代,必须度过连绵的大漠或者东北的原始森林,西伯利亚对俄国来说,却几乎是一个开放的区域。 由于俄国所在的东欧平原地形平坦,俄国的河流普遍漫长、宽阔,没有湍流的阻碍,可以方便的作为贸易、殖民和征服的通路和交通工具。最有利的是,俄国的河流跟西伯利亚水系是相通的,从顿河可以一路连接西伯利亚水系。 西伯利亚的河流同样宽广、漫长,支流覆盖范围极广,而且不仅夏天适于小船航行,冬夭还适于雪橇滑行。整个西伯利亚的地形基本是从巨大的西藏高原往下倾斜,因此西伯利亚最大的四条河流,有三条向北流入北冰洋,一条向东进入太平洋。鄂毕河、叶尼塞河和勒拿河的出口在北冰洋,这些河流和它们的许多支流一起,提供了一直伸展到太平洋的一张天然的交通干线、俄国人一旦越过乌拉尔山脉。不用做多少搬运工作能从一条水路转入另一条水路。 历史,俄国人是依靠这些天然河流馈赠的交通优势,轻易的征服了西伯利亚。 所以俄国为了打开通往国海域的通道,他们没有直接从欧洲腹地修一条铁路到国,而是优先选择在交通最困难的蒙古高原进行铁路建设,因为西伯利亚对俄国来说,并不是阻碍,而是坦途。 但西伯利亚这条坦途,也是有极限的,他毕竟无法跟铁路交通相。历史,俄国在西伯利亚大铁路贯通之前,在东北最多保持了四十万兵力,这基本是一个极限,即便是在四十万人的限制之下,俄国的物资供给也相对匮乏,根本没有扩张的潜力。 对于大明来说,别说俄国调遣四十万兵力了,他们是有能力调遣一百万兵力,大明也能够像打败百万法军那样,将俄军击败。因为大明在越南最高峰投入了两百万兵力,可国内还有一百万后备兵员始终准备着,因此大明完全有能力投入三百万大军跟俄国作战。 至于交通问题,对大明更不是限制,首先海路是畅通的,大明国土大多近海,可以方便的利用海路,其次大明的铁路线已经跟满清的铁路线连通,这几年满清在列强的支持下修建的津浦路、京汉路都能被大明所利用向北方调兵。至于满清愿意不愿意他们的铁路为大明所用,英国人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顾及满清的态度。打着帮助他们对抗俄国人的旗号,相信他们不敢反抗。 英国积极跟大明磋商,表示一旦大明与俄国爆发战争,英国将会提供一定的经济援助,每年五千万英镑。这笔钱当然不可能打得起一场跟俄国这种国家之间的战争,跟法国在越南作战,大明两年内花去了三亿英镑,要跟俄国人打仗,恐怕不会低于这个数。但战争毕竟是大明的事情,英国能给一点是一点。 英国封堵俄国,经济是为了长江利益,政治则是为了防止俄国拥有海洋,从而向海权跨越,英国不能承受俄国这种体量的国家,将在陆地扩张的势头带到海洋来,所以这笔钱是经济和政治利益的总花销。 尽管大明如果争取,英国也许会将补助金标准定的更高一点,历史普鲁士能以一个五百万人口的小国同时挑战法国、奥地利和俄国三个人口都超过两千万的,当时欧洲最大的三个国家,军费几乎都是靠英国援助。但大明并没有开这个口,不是脸皮薄,而是朱敬伦压根没想过刚刚结束了对法战争,马投入跟另一个欧洲国家之间的对抗。 朱敬伦认为,只要大明摆出不惜一战的姿态,再联合英国一起给俄国施压,俄国问题是能通过和平解决的。 但首先大明必须摆出强硬的态度,甚至释放浓烈的求战慾望,让任何人都觉得大明已经冲在了抗俄第一线。 本来自 :///html/book/37/37341/index.html ------------ 第七百二十四节 这有德国什么事 等和平解决了俄国图谋出海口的危机之后,大明势必成为抗俄的不二人选,这时候凡是要阻遏俄国的国家,就必须支持大明,首先英国肯定是鼎力支持,第二等过几年俾斯麦被威廉二世这个年轻的犊子赶下台,德国放弃拉拉俄国,法国抓住机会跟俄国建立军事同盟后,连德国都必须支持大明,有英德这一海一陆两大强国的支持,再跟俄国进行决战,才能付出最小的成本,收到更大的利益。 否则就凭借大明一个国家,即便像日俄战争那样,打败了俄国,又能从俄国手里得到什么呢,即便把俄国打退到乌拉尔山脉以西,没有介入战争的世界列强也不可能接受大明吞并俄国的亚洲国土,只有加入一个世界大联盟中,彻底的打败俄国,才能够借助联盟的势力,最大程度的瓜分俄国。 就好像俄国通过一次一次俄土战争的冲击无果之后,认识到俄国如果想取得土耳其海峡的控制权,就必须加入一个欧洲联盟进行一场将所有国家都拖进来的大战,历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同时跟德国、奥匈帝国两线作战的情况下,还分兵攻打土耳其,目的就是为了争夺海峡,而他们当时的计划,是得到法国的支持,英国的默许的,但英国不是很放心,所以丘吉尔派澳新军团抢占海峡控制权,结果被土耳其打的惨败。 这都是后话了,1887年的冬季很快过去,大明完成了从越南的撤军,让越南人松了一口气,原来大明真的没有占据越南国土的野心啊,没有像当年的明朝皇帝一样,镇压了越南国内的叛乱之后,直接留了下来,把越南吞并了。 1888年的春季到来,渤海湾的坚冰慢慢融化,去年英国没有采取破冰行动,俄国人的要塞已经建的颇有规模了。但法国的经验摆在哪里,大明在无法攻克堡垒要塞的时候,拥有长期封锁敌人的能力。 即便俄国人的要塞建的无比坚固,那又如何,在海上被英明海军封锁,陆上交通被大明陆军切断的情况下,俄国人能靠啃要塞的石头生活吗? 从去年冬季开始,兵部就开始在大明制造俄国威胁舆论,为战争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是大明国民似乎更关心温暖的南方,对严寒的北方不感兴趣,不理解大明为什么要去苦寒之地跟另一个洋人国家争夺。 甚至还有一些所谓的“精通兵法”的专家抛出各种耸人听闻的观点,认为朝廷北上打俄国人只是幌子,这分明就算假途灭虢的谋略,是打着打俄国的旗号,北伐满清的。这种奇葩的论调还真有不少人信,因为真的有很多人希望大明能够北伐一统天下,经历过明法战争之后,即便是最顽固的保守派,对大明的认同也渐渐超过了满清。 开春之后,大明国内的战争舆论没能调动所有国人的热情,但却迷惑了所有西方国家,他们按照自己的理解,认为大明确实在准备一场战争。 冰冻期结束之后,大明海军主力立刻北上,迅速控制了渤海的制海权,接着运兵船开往秦皇岛,第一期十万陆军迅速登陆,威慑俄国。 另一边在大明的多次催促下,五千万英镑的英国军费补助,打进了大明的账户。大明陆军马上从秦皇岛出山海关,经辽西走廊进入连山,连山明代称连山驿,是明朝设置的通往关外的一座驿站,后来努尔哈赤崛起,孙承宗和袁崇焕经略的辽东防线,连山都是重要的一环,修建了堡垒,称为连山堡。 后世葫芦岛建市,连山就成了葫芦岛的一个区,因此连山距离葫芦岛极近,可以说是封锁葫芦岛港口的不二之选。 另一边大明海军与英国海军联合行动,护送大明海军陆战队直扑锦州,将锦州拿下,就切断了葫芦岛的援军,因为河北北边是连绵的燕山山脉,长城之所以修建在这里,就是要借助这里的地势。 以现在的技术手段,还不可能在燕山山脉中修建铁路,所以俄国人修建的张家口到葫芦岛的铁路线,往北绕了一个大圈,从蒙古草原上绕到了辽东,然后南下,经过辽西走廊连接葫芦岛港口。 要过辽西走廊,锦州是绕不开的门户,所以明军卡住了这里,就等于切断了俄国援兵。占领了连山,就等于包围了葫芦岛。 大明出兵锦州之后,英国人以为俄国肯定会向大明宣战,然后这两个进来都在东方让英国有些忌惮的国家之间,将会爆发一场旷世大战,之后很长时间双方都恢复不了元气,让英国能享受一阵难得的轻松气息,并用这段时间加强英国在东方的力量,两两国即便恢复了,今后也无法跟英国争夺东亚地区的主导权。 可是让英国感到奇怪的是,俄国竟然没有宣战,因为德国介入了,俾斯麦以调停为名,邀请俄国和大明代表,在柏林商谈渤海湾问题,两国竟不约而同都接受了这个邀请。 德国人突然跳出来,这让英国感到极为奇怪,主持德国政务的是俾斯麦,而俾斯麦一直在将俄国往东方推,这点英国很明白。那么让俄国东进,跟东方强国大明打一仗,不是就满足了俾斯麦的目的吗。 可这时候德国跳出来调停做什么?绝不是为了俄国好,因为从去年开始,德国已经爆发了跟俄国的贸易战。 战争首先是俾斯麦挑起来的。 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1881年被民意党人刺杀之后,继位的亚历山大三世十分重视经济发展,主持制定了经济发展计划,推动俄罗斯高速工业化,但经济结构构成落后的俄罗斯严重缺乏资本,德国是俄国商品最大的进口国,所以对德贸易是最重要的资金来源,而俄罗斯向德国出口的商品主要是粮食。 德国是一个工业国,可是农业条件不好,人口增长快速,粮食缺口越来越大,大概有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粮食需要进口,俄国就是他们最好的进口地之一,俾斯麦主持德国政府期间,跟俄国签订过相关的条约,以游说的粮食进口税率,换取俄国对德国工业品的优惠税率。 在双方产业互补的情况下,贸易关系发展很快,互相成为对方最大的贸易国。 但经济在俾斯麦眼中始终是第二位的,政治才是第一位考虑的因素,在政治利益面前,经济随时都得为俾斯麦的政策让步。 俾斯麦结盟奥匈帝国,结盟俄罗斯帝国,目的是孤立法国,相比奥匈帝国,俄国并不是一个让德国信任的盟友,所以在跟奥匈帝国产生冲突的情况下,俾斯麦会无条件站在奥匈帝国一边。 1877年爆发的俄土战争,俄国最后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可是英国不允许俄国越过土耳其海峡,排除海军威胁。俾斯麦在柏林召开会议,最后以俄国放弃大量攫取的特权而结束。此举大大提高了德国在土耳其的地位,但同时也让俄国对德国颇为不满。 1885年,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危机爆发,俄国和保加利亚签订密约,试图控制保加利亚,亲俄派发动政变失败,导致保加利亚驱逐俄国顾问和驻军,倒向奥匈帝国,导致奥匈帝国与俄国关系濒临破裂。 俄国为了防止德国参战,急速与法国接近,企图用法国牵制德国。面对法俄的威胁,则迫使俾斯麦采取备战也经济制裁的措施,猛烈提高关税,俄国出口德国的小麦和燕麦的税率上升50%。 俄国作为报复,宣布禁止外国人在俄国西部省份拥有地产,此举主要针对德国,因为历史的原因,俄国境内有大批德国移民,他们很多都是跟随历代嫁给沙皇的德国公主,进入俄国的,主要居住在伏尔加河和顿河流域,经营小农场,俄国禁止外国人拥有土地,直接导致德国移民丧失了他们的农场。 俾斯麦又发布《伦巴第法令》,取消俄国在柏林发行债券的权利。俄国则将本国存款直接转移到巴黎,并且立即就获得1亿法郎的法国政府贷款。在之后的3年时间里,巴黎取代柏林成为了俄国主要的海外金主。1888到1889两年间,俄国在法国发行了24亿法郎的有价证券。 在亚历山大三世贸易保护政策下,俄国工业高速发展,大幅度提高的进口关税,受害最大的就是德国,在双方爆发贸易战,俄国提高关税之前,德国是俄国第一大进口国,从1868年起,德国工业品就占据了超过四成的俄国市场,1877年高达47%。到了80年代,德国在俄国工业品进口市场中的比例就下降到了27%。 这种状况严重影响了两国关系,所以从去年开始,也就是1887年,俾斯麦才开始拒绝向俄国贷款,德国银行拒绝接纳俄国的有价证券作为抵押。一方面是作为贸易战的延续,一方面是对俄国亲法国的制裁,最重要的还是不希望看到俄国经济继续发展,变得更加强大。 德国跟俄国虽然有名义上的盟约关系,可不管是在1875年危机中,还是在1885年危机中,两国都在冲突。 但英国人知道,俄国修建恰克图铁路的资金,主要就是来自德国,这几年恰克图铁路由于没有连接出海口,导致效益始终比不上有大连作为进口基地的东清铁路,中国商人借助这条铁路,顺势压到了在恰克图贸易的俄国商人,晋商再次成为俄国最大的茶叶供应商。 恰克图铁路负债累累,俄国人到处找资金填补窟窿,这时俾斯麦重新许诺向俄国贷款,条件是俄国必须取得在北中国的出海口,彻底改善恰克图铁路的经营效益。 俾斯麦名义上要求俄国提高铁路效益,从而提高还款能力,才能给予俄国贷款,好像一切都是商业性的。可背后的明堂却是俾斯麦坚定不移支持俄国东进的意志,一旦俄国在中国北方取得出海口,那么就将陷入跟英国无穷无尽的冲突之中,俄国的力量到时候想调回来也做不到了。 所以俾斯麦给俄国贷款跟他拒绝给俄国贷款,其实都是出自政治目的,经济利益始终都在次要地位。 可为什么德国又要调停俄国跟大明的争端呢? 因为德国不看好此时俄国能够保住这个港口。 俄国保不住港口,被大明迎头痛击,再次赶回陆地的话,他们向东方海洋扩张的势头势必停止,就好像他们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被英法痛击之后,马上结束了向地中海方向扩张的势头开始向薄弱的中亚和东方扩张一样。 如果这次俄国在东方的扩张被遏制,他们会像草原民族一样,如水一般通过草原流动到下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在哪里? 往中亚扩张已经到了尽头,跟印度仅仅隔着一个阿富汗,英国占领了阿富汗的要塞,强势阻挡了俄国的扩张,往波斯方向扩张,进入波斯湾也是英国所不允许的。那么俄国下一步的扩张方向在哪里,除了西方好像再也找不到其他方向了。 俄国一旦调转扩张方向,西方紧邻俄国的德国,势必首当其冲,而德国的西部疆界,还面对着一个普法战争一直寻求复仇的法国,毫无疑问德国将陷入被法俄两面夹击的窘境,这是俾斯麦无法承受的地政缘治代价。 所以俾斯麦绝不愿意看到俄国在东方的扩张被人强势阻挡。 可是政治外交的大方向,你只能因势利导,强行扭是扭不过来的,谁让俄国的东进,遭遇到了大明的崛起。 俾斯麦苦于没有应对的手段,这时候大明把办法送到了他手里。 大明驻德公使在一次酒会上,不经意间请教俾斯麦大明和俄国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能不能通过大明的让步,制止这场即将爆发的战争呢? 俾斯麦说寻找出海口是俄国不变的既定方针,是很难改变的战略方向。大明的公使则询问,如果大明愿意接受俄国和平利用大明管理的港口,比如距离葫芦岛很近的秦皇岛港口,俄国能不能放弃占领葫芦岛。 大明公使的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却给俾斯麦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方案,暂时让俄国的扩张停止,却让矛盾始终保持的好方案。 ------------ 第七百二十五节 大明犯了拖延症 俾斯麦想到,如果大明能够匪夷所思在战争前一刻,选择对俄国做出让步,俾斯麦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俄国接受和平。 原因很简单,刚刚结束的明法战争证明,西方国家还没有能力在东亚大陆上,跟大明这个新近崛起的强国对抗,不是西方国家的国力不如大明,而是上万公里的距离大大削弱了西方国家向东方投放力量的能力。 法国还能调动近百万軍队进入越南,都无法取得对抗大明的任何优势,俄国绝对没有这种能力,西伯利亚的水系绝对无法支持一百万人作战,俄国人自己就有经验教训,彼得大帝时候跟满清的康熙进行过对抗,尼布楚的哥萨克同样处于法国在越南遇到的窘境,那就是长期被中国人围困,最后不得不投降。 选择从海路上进入东方,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法国舰队远渡重洋之后遭受到的毁灭性打击,俄国海军还远远不如法国呢,仅仅提出英国两个字,就能让俄国连一点海路作战的想法都不会有。 一切现实条件都正面,一旦开战,俄国必败。 俄国不会接受一场必败的战争,大明强势阻击俄国,俄国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为尊严而战,可如果大明给了俄国不战的机会,相信俄国人会抓住的。 比如大明决定向俄国开放秦皇岛,暂时满足俄国的经济利益,俄国有了一定的回报,自然能够暂时忍受没有出海口的不便。 但长期下去,俄国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向出海口发起冲击的,这是他们的历史宿命,只要俄国想拥抱海洋,他们跟大明和英国的矛盾就不可调和,会发展成长期的对峙,这才是对德国最有利的,因为德国要的不是俄国一两次向东的扩张战争,而是希望俄国能长期将力量投放在东方。 于是就在明俄战争即将爆发之际,俾斯麦约见俄国大使,向俄国提出了最合理的建议。 俾斯麦告诉俄国人,如果德国能说服大明允许俄国使用大明的港口,俄国应该接受。 俄国大使表示,俄国无法接受长期受到东方国家钳制的局面,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出海口被大明控制的情况。 俾斯麦则表示,一旦开战俄军必败,将会永远丧失获取东方出海口的机会,永远被海洋国家封堵在寒冷的北半球。 俄国大使迷信俄国的军事力量。俾斯麦提醒他们注意一下法国的遭遇。 接着俾斯麦提出了一个非常诱人的建议,那就是俄国不妨先利用大明的港口扩大利益,同时改善俄国通往东方的交通条件,俾斯麦认为,俄国修建一条西伯利亚铁路,将俄国本土彻底跟东方的海洋连接起来,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俾斯麦表示,非常看好这么一条西伯利亚铁路的经济前景,如果俄国有需要的话,德国非常乐意为这条铁路提供资金支持,因为德国丝毫不担心这条铁路的还款能力。 俄国大使被说服了,然后将自己的建议写成报告回报给了俄国外交部,俄国外交部分析之后,认为这是一条完美的解决目前“打又打不赢,退又不甘心”窘境的方法。 俄国只需要暂时向东方国家做出让步,然后修建西伯利亚铁路,铁路修通之日,就是从东方国家手里将利益原原本本收回的时候。到时候别说在葫芦岛修铁路了,大明的秦皇岛港口也能夺过来,还能进一步南下去天津修建铁路,去山东修建铁路,将俄国的控制范围一步一步往南延伸,深入温暖的热带地区。 于是就在大明軍队都切断了葫芦岛和锦州的时候,俄国照会德国,愿意接受德国调停,将战争的马达,关闭在爆发的前一刻。 大明也接受了德国的调停,表示大明是一个和平的国家,但凡是出于和平考虑,什么条件大明都愿意谈。 于是大明和俄国的外交官,在俾斯麦的主持下,做到了谈判桌前。 按照管理不相互争吵一番,讹诈一番,谈判是不会切入正题的,满清的士大夫经常吃这个亏,因为他们不习惯跟个商贩一样,为了利益在谈判桌上锱铢必较,他们幻想着羽扇纶巾高谈阔论中,就操天下大势于鼓掌之间,所以每每在人家的讹诈之下就妥协了,岂不知这只是谈判的开场白而已。 大明的外交官们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因为大明的初代外交官基本上都来源于买办商人,接着将他们派往世界各地,聘请各国的外交专家、法律专家做顾问,一步一步让他们在实战中感染了西方的外交风格。后来第二代、第三代外交官就没有这么窘迫了,黄遵宪这种外交官已经是通过科举考入洋务司,然后在洋务司的官学校中全面系统的学习外交知识,然后才会派往各个驻外使馆实习,实习通过后才能担任此等重要国家的外交官职务。 跟第一代的野路子相比,后来的大明外交官员的培养,已经相当正规,从容不迫了。 所以他们完全不会被这种讹诈所吓到。 俄国人提出,他们开发葫芦岛,是经过满清允许的,跟大明完全没有关系,大明强行阻止俄国,违反了所有的国际准则,不会得到任何国家的支持,将受到国际社会的抵制。 大明反驳道,至少大明已经得到了部分国家的支持。同时表示大明并不拒绝俄国在东方获取经济利益,甚至十分支持俄国跟大明的贸易,但俄国进入中国海洋的行为,大明认为威胁到了大明的国家安全,在国家安全面前,大明没有选择的余地。 俄国代表讽刺大明,以为靠上了英国人就自以为是,告诉大明代表俄国并不惧怕英国,俄国的国力也不输给英国,俄国是不会在英国的面前屈服的。 大明代表则提醒俄国,克里米亚战争的解决斌不好看,还表示大明即便没有英国支持的情况下,也有能力单独跟俄国打一场克里米亚战争,不久前的法国就是例子。 吵了一天之后,双方才在俾斯麦的说和之下,展开了实质性的谈判。 俄国提出,他们愿意接受在葫芦岛让步,但是大明必须为此做出补偿。他们要求大明不但要分享秦皇岛的使用权,而且必须允许俄国在秦皇岛驻军,从而保护俄国的铁路安全。 大明代表表示,俄国对秦皇岛任何不切实际的野心,只会给俄国带来战争。大明可以在得到补偿的情况下,有限度的向俄国开放秦皇岛的利益。但俄国在秦皇岛只有商业利益,没有其他利益。 大明代表还提出,作为大明许可俄国进入秦皇岛的条件,俄国必须出让恰克图铁路的利益给大明。按照大明当年跟俄国商定的恰克图到大连铁路的条件,大明要占有恰克图到秦皇岛铁路的一半权益,并且派出一半的管理人员参与铁路的管理。 俄国严词拒绝了大明的无理要求,表示恰克图铁路是俄国的生命线,俄国绝对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任何让步。 谈判一度陷入僵局,俾斯麦不断的从中调节,展现了高明的外交手段,同时也向外界不断释放他强大的影响力。 英国人密切的关注着谈判的进展,他们多次感到谈判会破裂,双方的条件相差太大,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 英国人不知道的是,朱敬伦手里随时都有一张将俄国人拉回谈判桌的电报,在必要的时候,大明会做出任何让步,包括直接让俄国得到葫芦岛,所以谈判不管多么紧张,最后都不会破裂的。 随着谈判的进行,英国人反复催促大明开始军事行动,一会说大明应该制止俄国在葫芦岛的工程,一会说大明给俄国一定的军事压力,有助于俄国在谈判桌上做出让步。 总之英国很希望大明打这一仗,将俄国人从海洋打回大陆去,但是大明就是不行动,仿佛换上了拖延症一般。 而大明则反复利用英国还需要大明的有利形势,在瓜分南洋的新加坡会议上,不断的要求英国支持大明的各种诉求。 东西方的外交活动几乎在同一时间相互进行,相互影响,相互干扰和相互促进者,世界再也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这么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如同一张网一样,这边扯一下,那么就会动一下。 最终扯开这张网的,还是老道的俾斯麦,他私下做了大量的工作后,大明和俄国外交官都摸清了对方的底线,或者自己以为摸清了对方的底线,而不知道只是俾斯麦希望他们这么认为的。 谈判再次顺利展开,双方都做出了让步。 俄国表示不染指秦皇岛,而大明则表示不对恰克图铁路提出要求,俄国获得了恰克图铁路不受限制进入秦皇岛的权力,而大明则得到了从秦皇岛到葫芦岛段铁路的修建和运营权,但大明必须采用俄国的标准来修建这段铁路,从而让俄国的火车可以从恰克图一路驶入秦皇岛。 此时谈判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谈判如此顺利,让英国人感到十分郁闷,俄国进入秦皇岛势必将英俄矛盾长期化和复杂化,任何事情一旦拖延久了,就充满了变数,英国不认为大明能永远站在英国一边对抗俄国。 就在年底前,大明已经开始跟俄国商谈具体条款的时候,突然大明軍队在葫芦岛展开了行动,没有任何征召大明軍队向葫芦岛开进,跟俄军紧张对峙起来。 大明兵部向外宣称,有大明士兵失踪,一切条件都表明,是葫芦岛的俄军袭击并绑架了大明士兵,要求进入葫芦岛要塞进行搜查。 原本进展的极为顺利的局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战争看起来似乎一触即发。 大明紧急照会英国,希望得到英国的全面支持,英国没想到还会发生这种事,也不管大明士兵失踪是事实还是借口,马上答应大明的所有要求,包括支付第二年的军费援助。 这时候经过了一年谈判,漫长的新加坡会议也终于达成了一系列协议,关于南洋利益问题的总决议基本落实。 时间终于到了1889年,英国如期支付了第二笔五千万英镑的军费援助后,战争还是没有爆发,而是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俄国没有答应大明进入葫芦岛要塞调查的要求,但是俄国排除队在附近一间古庙中发现了一个俄国士兵和一个大明士兵喝醉在了这里。 之后大明方面确认,该士兵就是失踪的大明士兵,而那个俄国士兵是因为打猎,迷路到了这里,俩人凑到了一块,始终没有走出山区,就在庙里住了下来。 不管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时间上对不对的上,两国都确认之后,误会也就接触了,没有了误会,自然也就没有了战争,一度中断的谈判再次进行,双方都承认之前达成的成果,并且马上起草了文件,交付各国政府盖章,然后换约。 明俄之间的局势如同过山车一样,忽然升起又忽然下落,最后彻底平静,一场战争消弭于无形。 只是英国人发现,他们先后支付大明的两期军费援助,总计一亿英镑却实打实的花出去了,这笔钱大明是不会退的,而且英国还不能为此找大明麻烦,因为他们依然没有放弃拉拢大明对抗俄国的计划。 英国的情报机构还发现,俄国国内正在不断的将建筑物资运往希伯来,经过仔细调查,他们发现俄国竟然在准备修建西伯利亚铁路,这证明俄国对获取东方港口还没有死心,他们跟大明的和谈,不过是一次拖延战术,一旦他们的铁路修通之后,将彻底改善在东方的交通条件,到时候肯定还会继续寻求向海洋扩张。 英国将这个情报通报给了大明,希望大明做出准备,如果不在西伯利亚铁路修通之前,就在陆地上打断俄国的扩张,那么大明将会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大明则表示,即便俄国修建了这条铁路,大明也有信心能将俄国击败,大明更关心的是新加坡会议的结果,在各方争吵了一年之后,最后通过了《关于南洋的总议定书》,完成了对南洋的瓜分,有英国的支持,大明在南洋利益上取得了相当大的突破。 ———————————— 谢谢书友们的支持,重新开始更新!!! ------------ 第七百二十六节 复杂的南洋问题(1) 新加坡会议一开始,就在大明政府的提议下,只邀请了南洋利益的相关国家。 这一点跟英法等国的利益是一致,因为谁也不想分蛋糕的人太多。 于是参加这次会议的国家就受到了限制,大明、越南和暹罗作为南洋周边国家身份参加了会议,法国拒绝柬埔寨派代表参加,他们不认为柬埔寨是一个**国家,认为法国可以完全代表柬埔寨的意见,法国拥有柬埔寨的外交权力。 英国支持了法国的利益,因此柬埔寨没能作为相关方出息,但会议上也通过了柬埔寨的相关条款,比如在大明、越南和暹罗的强烈要求下,会议通过,法国不得随意废除柬埔寨王权写入了议定书内容中,柬埔寨虽然没有加入谈判,但柬埔寨国王的地位得到了确认。 英国、法国、荷兰、德国、葡萄牙和西班牙,作为在南洋拥有殖民地的西方国家参加了会议,他们的诉求是保护他们的殖民地。 荷兰、德国和西班牙在殖民地问题上都跟大明有冲突,而且没有得到解决。 三国最大的争议地区就是几内亚岛。 这块南洋地区最大的岛屿,早就进入了列强的视野,如果说没人对这里有野心,那是说不过去的,但却始终没人能将这里纳入统治区却是有原因的。 第一个是巨大的开发成本,除非不计代价的投入,否则这种原始雨林地带是非常难开发的。中国历史上一直到明朝时期,才开始在广西、云南地区加强政府管理,实行改土归流政策,直到满清时期才基本上完成对广西、云南的汉化,距离秦始皇派兵控制这一带已经过去了两千年。柬埔寨在吴哥王朝时代,在雨林中开发了庞大的农田,建造了规模宏大的吴哥窟,可一旦王朝覆灭,这些地区很快就又恢复成了原始雨林,热带地区强大的自然生态力量,是阻止人类的强大阻力。 第二个原因则是英国的存在,跟新几内亚岛隔了一条托雷斯海峡,就是澳大利亚。英国不太愿意看到别的势力进入新几内亚,从而对澳大利亚产生威胁,尤其是强大的欧洲国家,更是英国最为忌惮的。 大明恰好附和这两个条件。 大明主要是为了土地和移民,因此朱敬伦支持伍家和潘家不计代价的投入,同时大明也有对抗雨林强大生态力量最大的资源,那就是人力资源。同时大明也不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至少在当时对英国完全不构成威胁,另外大明也不是以国家名义在这里开发的,所以英国尽管很警惕,却始终没有采取措施驱逐大明的移民。 可是大明在这里的垦殖,让德国人十分气恼。 历史上德国人在南太平洋的开发,比一般人认识的要早的多,在俾斯麦执政之前,在德国统一之前,其实德国人就在这里活动了。 德国人的殖民活动,其实并不比英法晚多少,早在17世纪,一些德意志邦国就开始进行殖民活动。比如勃兰登堡(即普鲁士王国)建立的的勃兰登堡-非洲公司殖民阿尔金岛、普鲁士黄金海岸和圣汤玛斯岛(美属维尔京群岛)。波罗的海德意志人领导的库尔兰公国在多巴哥岛和圣安德鲁岛(冈比亚詹姆斯岛)建立殖民地。但受限于四分五裂的国家状态,他们的殖民地大多都未能保留下来。 到了19世纪,德意志中的普鲁士已经是一个十分强大的邦国了,尤其是在拿破仑帝国瓦解之后,长期以欧洲四大强国的面貌出现,此时的普鲁士已经可以跟英法等国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抗衡了。 但俾斯麦主持的普鲁士政府,将最大的注意力放在统一民族上,对海外扩张不感兴趣,而且是有意克制,以免刺激到英国。可是德国民间的殖民愿望却相当强烈,组建了许多殖民公司,通过商业的手段在海外扩张。 德国海外殖民的先锋以汉堡的商业组织为首,1833年汉堡商人就开始在非洲西部和西南部沿海地带建立商站。1844年,赫尔兹父子商行涉足东非。60到70年代,汉堡的沃尔曼商行已在加蓬到喀麦隆之间的广大地区建立起大批商站,它的班轮定期航行于西非海岸。 德国海外扩张的另一股力量,则是德国的传教士,在西非,德国入侵多哥前的40年中,不莱梅传教会派遣到这一带的传教士超过百人。1840年,莱因传教会接替伦敦传教会在西南非的传教权,成为德国占领这一地区的重要踏脚石。这些传教会所到之处,除了传教,还能帮助德国政府得到当地的信息和情报。 德国首相俾斯麦在谈论殖民扩张的经验时说:“传教士和商人必须走在士兵的前面。” 在这一点上俾斯麦跟朱敬伦的想法是一致的,因为商业扩张往往不会过度刺激英国人,所以朱敬伦才选择支持伍家和潘家两家商行在海外扩张,而不是一开始就政府强势介入。 德国在南太平洋地区的扩张也相当早,比德国统一成一个国家更早,同样是由来自汉堡的商人组织,高德弗罗伊商行先进行商业开发,1857年他们就在太平洋的萨摩亚群岛购买土地,并逐步控制了这一带的大部分贸易,获得了“南海之王”的称号。这个称号可不是白叫的,因为高德商行真的在萨摩亚有极强的控制力。 到了1878年,高德商行在萨摩亚和汤加群岛等南太平洋岛屿的贸易中,已经达到了进口139.56万马克,出口247.72万马克的规模,相对于当地只能出产椰干等少数贸易商品的情况,毫无疑问该商行已经控制了这些岛屿的贸易。 等德国统一后,德国政府不可能忽视民间强烈的殖民热情,尤其是俾斯麦才刚刚将一个四分五裂的德意志捏合在一起,急需要争取各个邦国的支持,慢慢将松散的联邦凝聚成一个真正的帝国。 所以1870年之后,德国政府就正式开始介入殖民扩张,接受西非等一些德国商行提出的保护要求,给他们发了保护证明。 在南太平洋,也在1870年之后,试图建立殖民地,德国殖民者迫切要求占领俾斯麦群岛和新几内亚东部,因为西部为荷兰占领,而东部尚未有任何西方国家宣示权力,高德商行又已经在俾斯麦群岛上建立了商栈,他们急需要政府的保护和支持。 但此时英国人感到了威胁,确切的说是澳大利亚殖民地感到了威胁。 刚刚击败法国,统一了德意志民族的德国,让西方还不适应这个陡然强大的势力,都对其感到忌惮。当德国殖民者鼓动政府在新几内亚岛等地建立殖民地的时候,澳大利亚的昆士兰殖民地强烈要求英国政府占领这里,告诉大英帝国政府这里蕴藏有丰富的金矿。 尤其在1874到1875年间,昆士兰殖民当局多次要求母国政府占领东新几内亚,可是英国真的对过多的殖民地感到头痛,高昂的维护成本,让英国政府在扩张殖民地上已经开始裹足不前,他们连占领香港都一度很矛盾,更不用说这些荒僻之地了。于是英国政府以“女王陛下已拥有的黑人臣民够多了”为由拒绝了昆士兰殖民地的要求。 但昆士兰人太担心德国占领这里了,这里距离昆士兰就只有一道海峡,他们最后选择自作主张,先做成既定事实。于是1875年,昆士兰当局单独派武装人员渡过海峡占领了新几内亚岛靠近澳大利亚一侧的莫尔兹比海湾,未经母国允许便在新几内亚悬挂起英国国旗,宣示主权。结果英国政府不但不予以支持,因果首相格莱斯顿闻讯后,还立即下令让其撤回,为了安抚殖民地的恐慌情绪,英国政府担保德国不会占领这里。 可是第二年(1876年),德国就派兵占领了这里,英国大惊,同德国展开了争夺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的斗争。在英国强大压力下,德国始终没能建立起实际的控制区,但在所罗门群岛上建的一些商栈,却在英国的默许下继续经营。 大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介入这一地区的,最开始的垦殖行动,发生在1875年,在占领台湾一年之后,潘氏同文行率先在新几内亚岛的东北地区建立了一个垦殖地,德国人虽然不满,但他们的商行也不比同文行更强大,而且他们的政府也没有对这里声称权力,德国人能来这里,中国人同样能来这里,英国则只对各国政府的殖民扩张保持警惕,对商业性质的开发,基本上是默许的。 在夹缝中,潘家经营了数年,才成功开辟出了几个农业据点,移民了数万人口。 而这时候,英国政府终于开始跟大明政府接洽,表达他们对这里的态度。 大明政府表示,不打算将哪里纳入大明政府管辖之内,但既然哪里有大明商人在开发,大明政府也一定会坚定支持大明商人的利益。 得到大明政府的明确态度后,英国也就不再过问,英国依然不打算将哪里纳入英国殖民地之内,因为哪里的开发成本显然太高,而英国在澳大利亚才不到两百万人,澳大利亚还都没开发明白呢,根本就没有兴趣去更原始的雨林地区开发。 另外英国担心自己占领这里,也会刺激到对这里虎视眈眈的德国,昆士兰人都在这里树起了旗子,英国政府都命令他撤出,显然已经不仅仅是开发成本的问题了,他们更担心政治上个德国产生冲突,毕竟一个刚刚统一的强大德国,还得让英国适应一段时间,得让他们忌惮一段时间。 德国政府则忌惮英国的态度,他们已经失败过一次,知道英国不能允许他们在澳大利亚附近建立势力范围,俾斯麦刚刚经过1875年跟法国的战争危机,被俄国和英国联合施压,他不敢冒险在这里扩张,从而得罪英国。 结果让潘家在夹缝中成功在这里经营了几年。 在摸清楚这一带的情况之后,伍家也加入到了这里,跟潘家在距离澳大利亚最远的新几内亚岛北边建立据点不同,伍家开始进入几内亚岛南方。 伍家进入这里,英国同样很关切,但大明政府态度暧昧,同时英国人发现,大明在这一带的垦殖,给英国商人带来了不小的利益。 ------------ 第七百二十七节 复杂的南洋问题(2) 大明距离新几内亚显然更远,英国殖民地新加坡和澳大利亚却近在咫尺,潘家和伍家在这里投入了数百万两银子,主要都是衣食住行的基本需求,从大明运输太过昂贵,所以大部分的利益都落入了英国商人的腰包。 英国人现中国人承担了昂贵的开放成本,英国人却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对潘家和伍家在这里的开也就更不想反对了,况且驱逐了中国人,更大的麻烦德国人会不会渗透进这里是他们跟担心的,让中国人在这里进行商业开,一定程度上也能制衡德国人。 英国只是片刻的犹豫,一年之后情况就突变了,因为中国北方地区爆了饥荒。 潘家和伍家都加大了向这里的移民力度,这种情况下英国确实很担忧,但那时候大明在全世界造势,为自己的救灾行为做宣传,各国都不约而同的表达了援助的态度,美国、俄国都表示要给粮,这种情况下,英国阻止灾民向这里迁移,很难在舆论上站住脚。 而且国际形势变得对大明越来越有利了,除了欧洲因德国崛起问题变得复杂,俄国再次动了对土耳其的战争,英国没有精力在新几内亚岛这种荒僻之地跟大明纠缠。 饥荒之后,俄国跟土耳其分出了胜负,英国则派军舰跟俄国对峙,不肯承认俄国从土耳其取得的特权,最后欧洲列强在柏林召开会议讨论,等他们讨论完之后,大明已经向这里移民了六十万人,已经将各个据点扩大,形成实际上的控制权。 但同样,英国从这里得到的利益更大了,几十万人的市场被英国商人垄断,让英国想介入又不像放弃这种利益,况且当时还爆了大明向加拿大移民的问题,如果不让大明往加拿大移民,又怎么能阻止他们向新几内亚移民呢? 在本国殖民地加拿大和什么都不是的新几内亚岛之间,英国没有什么选择,当然宁可让中国人将灾民更多的安置在新几内亚了。 另一个对大明有利的问题则是,俄国没能在俄土战争中成功突破土耳其海峡的封锁,再次向东方扩张,趁着满清饥荒,攫取了修筑恰克图铁路的特权,并且撇开了大明,将铁路修到张家口。 这时候英国更担心俄国南下侵犯他们在长江的利益,已经开始拉拢法国和大明共同对抗俄国,此时就更不会跟大明因为商业殖民地而产生冲突。 这时候大明已经因为移民了几十万百姓,在新几内亚岛上形成了强大的控制力,不但控制了整个新几内亚岛东部,还向荷兰人宣示过权力,但完全无法控制的西部扩张。 开始跟荷兰产生冲了。 荷兰认为,大明在新几内亚岛西部的扩张侵犯了荷兰对这一地区的合法权力,而且荷兰十分担忧大明侨民在婆罗洲和苏门答腊等荷属殖民地岛屿上的垦殖,同样被大明政府利用,从而侵害荷兰的合法权益。 因此新几内亚岛以及其东北方的俾斯麦群岛(所罗门群岛),不但牵扯到了大明,还牵扯到了德国和荷兰,问题十分复杂。 到新加坡会议开始讨论的时候,大明已经在这一地区移民了上百万人,成为当地控制力最强的势力,并以此为理由,正式开始主张大明在这里的权力,显然在打败了法国之后,大明政府已经不再甘心只作为潘家和伍家开这里的幕后推手,而是打算站到前台,彻底要求这里的权力了。 德国以他们许多年前就在这里进行过活动为由,并且拿出了早期绘制的各种地图,说明他们是这里的现者,荷兰人也拿出了相关的证据。大明对此嗤之以鼻,拿出一些古书,告诉他们中国古人早就知道这里了,至少在郑和时代就开始进入南洋地区,如果只从现这里来说的话,谁也没有中国人来这里更早。 三方争执不下,英国人已经不再追索这里的权力,显然他们打算放弃这里,他们只想要保证澳大利亚的安全,于是居中调停。 在英国的调解下,大明和荷兰都做出了让步,荷兰将整座新几内亚岛让给大明,大明支付一千万荷兰盾作为荷兰在该岛屿上建设基础设施的补偿费,同时大明向荷兰承诺,不会对荷属殖民地其他领土,提出任何领土要求,荷兰则继续保证华人在当地的经商自由,华人可以继续开办垦殖公司。 德国承认了大明对新几内亚岛的所有权利,同时得到大明承认他们在几内亚岛东北的所罗门群岛的权利主张。显然刚刚打败了法国海军,还占领了法国在南太平洋殖民地的大明,已经不是海军侏儒的德国能正面抗衡的了。他们这才放弃了在新几内亚岛上的权利主张,彻底放弃了这个大6岛。 大明跟西班牙的矛盾,主要是因为西班牙人始终对华人在菲律宾的行动进行抵制,当地华人的数量虽然不多,却已经过了西班牙人的数量,他们担心长久下去,华人会取得菲律宾的主动,从而给西班牙人在这里的统治权带来挑战,历史上他们屠杀华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西班牙的谈判,则没有那么容易,天主教国家都比较麻烦,没有新教国家那么理性,西班牙人坚决不愿意大明向马尼拉派驻领事,也不同意大明商人在菲律宾进行自由的经营,尤其是严格禁止大明商人在菲律宾拥有土地。 大明拿出了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屠杀相威胁,并且一度表示要彻底中止跟西班牙就菲律宾问题的讨论,将采用其他方法解决菲律宾问题。 最后连恐吓带威胁,又在英国的调解之下,西班牙才接受了像英国和荷兰殖民地一样,对大明商人开放菲律宾,否则真的跟大明动起手来,西班牙没有任何机会守住菲律宾。 法国成功保住了他们对柬埔寨的绝对权力,同时也承诺柬埔寨向各房开放,与会国任何国家的商人,都享有在柬埔寨自由经商、旅游和居住的权力。同时各国保证不会对法国在柬埔寨的权力提出异议。 英国也毫无疑问的保住了他们的权力,确立了整个缅甸归属于英国的事实,并且英国继续统治马来亚等殖民地。 葡萄牙保住了他们在帝汶岛的权力,他们也只求能保住殖民地,对扩张没有任何野心,能保住这里,还是因为跟着英国才达到的成果,否则荷兰迟早会吞并这里。 越南和暹罗成功让各国承认两国为自由**之主权国家,得到各国保证不会试图将暹罗和越南变为殖民地的企图。两国得到了安全,但越南提出的解决法国在南圻驻军问题,则因法国以两国之间有专项条约为由,会议没有进行讨论,南圻依然保持现状,法国依然在西贡驻扎軍队。 大明在新几内亚岛殖民地得到各国承认,大明在南洋的殖民地正式走上了前台,不再是商业垦殖地,而是带有领土性质的殖民地。 大明还得到了华人在南洋各地自由经商和定居的权力,付出的则是永久性放弃对这里的主权申索,包括之前极有可能成为大明殖民地的兰芳共和国,兰芳共和国被确立为商业性质的垦殖公司,不带有任何政权色彩。 不过大明试图在南洋核心区域建立一个军事基地的企图,在英法等国的强烈抵制下,没有成功。 总的来说,大明得到了移民和自由经商两项基本要求。 会议还通过了一系列类似柏林会议决议的保护各国独占利益的条款。 比如规定,各国共同担保相关国家在南洋殖民地的安全,对任何没有得到新加坡会议参与国同意的殖民扩张都不予承认,这相当于将欧洲其他列强阻拦在了南洋之外,任何国家试图在这里建立殖民地,都会受到各国的集体抵制。 同时还规定,南洋地区的殖民地变动问题,必须得到其他国家的一致认可,否则不予承认。这杜绝了其他国家通过战争等手段,从南洋殖民国家手里夺取南洋殖民地的机会,同样是一条共同担保性质的条款。 会议上还对各国争议区域进行了裁决,比如大明和荷兰的新几内亚岛之争,荷兰和葡萄牙的帝汶岛之争,法国和暹罗的老挝之争,暹罗和英国之间的清迈之争等等,都做出了明确的裁决。 法国放弃索要老挝,换取暹罗对柬埔寨边境现状的承认;暹罗得到了清迈,作为支持英国起新加坡会议的回报;荷兰放弃了西帝汶作为其他殖民地被担保的代价;荷兰放弃了新几内亚岛,作为大明放弃对兰芳共和国的权力申索。 南洋问题解决,但是因为瓜分殖民地所带来的麻烦,是不会终结的。 南洋是一个中国传统的地理概念,包括印尼、暹罗、缅甸、马来亚、菲律宾等地,却不包括紧邻南洋地区的太平洋地区。 大明夺取了法国在南太平洋的所有殖民地,但法国人是不是还打算卷土重来,新兴的德国是不是会继续扩张,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只要丛林时代列强瓜分世界的野心不死,争端就永远不会结束。 德国人已经得到了所罗门群岛,但在萨摩亚群岛的问题却没有得到解决,萨摩亚群岛在新喀里多尼亚和塔希提之间,随着德国势力的出现,美国人也开始出现在了这一区域,为了防止德国向这里扩张,并且防备美国打着防备德国的旗号参与瓜分这里的土地,大明一边加紧在各地建立据点,一边跟既得利益者英国紧急磋商,讨论能否将这一地区划为非军事化区域,两国共同反对任何国家对这一区域的占领。 英国表示,应该邀请美国一起参加讨论,于是太平洋地区三个最大也最强的势力,做到了一起,他们的讨论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大家都认为,明英美三国的这次会议,是又一次瓜分南洋的行为,许多对太平洋抱有潜在兴趣的国家舆论哗然。 尤其是德国,以及刚刚退出这一地区的法国,强烈谴责这种不经过其他文明国家,对无主土地野蛮肆意划分的做法,认为这种行为是不符合国际法精神的,是对各国贸易自由权力的非法侵犯,因此任何决议也都是非法的,是不会得到其他国家承认的。 这两个强盗,他们浑然忘记了,一个主持了瓜分非洲的柏林会议,一个才刚刚参加完一场瓜分南洋殖民地的盛宴,转头就开始谴责太平洋地区的权力谈判,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立马就不承认鸡是他们杀的了。 但德法两国制造的舆论,让明英美受到了强大的国际舆论压力,尤其是英美,大明并不需要在意西方国家的态度,但英国需要在意,英国过于吃独食会引起大6国家的不满,一旦大6国家集体向海洋扩张,不是英国能够承认的,美国经济实力强盛,可偏偏文化自豪感不足,十分在意本国在欧洲的国家形象问题,因此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参与瓜分南太平洋。 最后的讨论就变成了三国共同声明,三国不会在太平洋进行扩张,也反对任何国家在这一带进行扩张,号召国际社会将太平洋当作一个和平的,自由贸易和通航的中立地区,而不要变成某个国家或者某些国家的私有领地。 最后出来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声明,而不是强有力的决议案,大明是不太满意的,但有两国的声明,大明认为在必要的时候,就给大明采取军事力量提供了极好的理由。 大明这几年说话的底气越来越硬了,有实力拒绝西方列强进入自己的狩猎区域,因为以前最制约大明军事实力的财政问题,在赫德这几年的改革之下,也得到了大大的缓解。(83中文网 )</div> ------------ 第七百二十八节 赫德的财政政策 战争期间,大明总计发行了三笔外债,总共三亿英镑。 第一次是战前以铁路公司名义的借款,第二次是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第三次是战争爆发第二年,也就是1887年发行的债券。 其中第一笔的利率高达六厘,而第二笔的利率近一步提高到了七厘,可到了第三次的时候,利率反而跌倒了四厘五,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大明队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让大明债券升值,大明国家信用提高,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大明的财政状况不断改善,战争期间,大明财政收入一度高达两亿大明两,折合8535万英镑,同期英国财政收入不过1.3亿英镑,大明财政收入高达英国的六成以上。 看似惊人,但赫德却认为大明政府的征税能力和税收水平还是太低,以大明超过一亿人口,是世界最大的生丝和茶叶出口国,并且发展起了相当规模的工业产业的水平,财政收入竟然比不上英国,赫德认为很不合常理。 这不是赫德有意夸大其词,这是历史事实,因为作为被英国疯狂压榨的印度,其财政收入都有英国本土收入的一半,大明作为一个**发展的大国,竟然还比不上印度,显然大明政府的征税能力还太差,连西方一些二流国家的征税能力都比不上。 一个先进的税收制度,能够带来的税收征收能力,是传统社会的文人无法想像的。 历史上,甲午战争时,满清的财政收入是8867万两白银,日本财政收入7585万两白银,小小的日本,通过建立完善的财政制度,在征税能力上,竟然能与庞大的满清相当,而满清最大的财政收入来源,恰好是赫德主持的最完善的机构海关,每年能为清政府带去的收入,占政府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 比日本还小的暹罗,建立了完善的财政收入之后,到1909年的时候,财政收入竟然能达到480万英镑,相当于当时清政府收入的39%,人均纳税是满清国民的17.3倍,暹罗尽管富庶,暹罗人的生产水平也不可能比满清高十七倍,因为那时候的暹罗依然是一个农业国。 如果说暹罗穷刮民脂的话,事实证明,当时暹罗百姓的生活条件相对较好,吸引了大批中国移民前往暹罗谋生,这说明在现代财政制度之下,政府提高了征税能力,将大量的财富集中在政府手里,并没有将老百姓的生计逼到破产,可满清以低税率文明,不是不想征,而是征不上来,结果是满清的国民不断的破产,满清的低税率显然没有让老百姓受益。 真相就是,中国传统的征税制度落后,尽管政府官方名义的税率很低,可事实上老百姓缴纳的税收远高于官方税率,多余的部分全都被官污吏给侵吞了,享受政府低税率带来好处的,不过是一群蛀虫。 如果大明的人均税率,能够达到暹罗的水平,以大明目前的人口规模,应该是历史上满清财政收入的四倍,满清的财政收入以八千万两计算的话,大明就应该收到两亿两。 但大明的工业水平,显然要高于暹罗,因此征税能力应该比暹罗更强才对,所以赫德认为大明的征税能力还有待加强。 可是朱敬伦真的不敢任由赫德进行欧洲化的改革了。 因为赫德要大力度的触动中国社会的根基:地主的土地。 赫德强烈建议应该对土地征税,因为任何国家土地税都是最重要的税种之一,英国是如此,英国在殖民地的制度也是如此。 一战之前,印度的财政收入达到了10亿卢比,相当于1亿英镑,其中土地税是3.21亿卢比,主要是英国投资者缴纳的公司税和所得税只有0.29亿卢比,关税1.13亿卢比,消费税1.33亿卢比,盐税0.52亿卢比。 尽管英国在印度执行的税率,确实照顾了英国白人利益,但土地税远远超过其他税种的结果,也不完全是压榨印度的结果,因为这一年英国的土地税也很高,该年英国本土财政收入1.98亿英镑,其中关税0.33亿英镑,消费税0.4亿英镑,而土地税、财产税和所得税加起来达到0.5亿英镑,土地税为主的收入税达到了四分之一的税收收入。 可是之前,大明却一直都没有对土地征税,滥觞于当年朱敬伦为了安抚地方,不断的免除税赋,久而久之商税收上来后,就彻底放弃了重新对土地征税的做法,这是巨大的税收损失。 日本明治维新期间,进行了彻底的土地税改革,让土地变成彻底的私产,允许交易,按照地价征税,结果让明治政府从农民身上搜刮到了最大的一笔工业化资金,明治政府时代,日本农民攻陷的财政收入长期超过政府收入的一半。 就算跟印度比例相当,大明对农村土地的免税,也损失了三分之一的税收。 可是当赫德要求对土地征税的时候,直接就惊动了朱敬伦,不是他有心保护地主利益,而是他知道动农民的地,那相当于动宗法社会的根基,遇到的反弹将比任何一次反弹更大,不修铁路和办教育更大。 事实上,中国社会在清末,土地兼并远没有宋代时期严重,日本占领华北期间做过一个调查,发现拥有百亩以上土地的地主占有的土地,不到全部土地的三成,超过七成的土地都集中在自耕农,小地主的手里。 中国南方比北方的宗法制度更强大,因此这种土地分散的情况更严重,将近八成的土地都是小资产。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源自于明朝时候推行的分家制度。 中国汉代之前的财产继承制度,基本上也是嫡长子继承制,跟西方一样,能够尽可能的将财富传承下去,汉初,汉文帝采纳名臣晁错的建议,在诸侯中推行推恩令,要求诸侯将封地平均分配给每一个儿子,目的是想通过这种办法分散诸侯国的国土,削弱诸侯国的国力。 结果诸侯国很清楚朝廷的阴谋,纷纷起兵,打出了“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最后汉文帝被迫不得不杀了晁错,平息诸侯国的愤怒。 晁错是死了,但是中央王朝通过要求诸侯分割财富的办法,却慢慢推广开来。历代朝廷利用这种方法,不断的削弱民间的强大势力,始终让中央王朝拥有绝对的力量。 到了明代,朱元璋做的更彻底,将这种原本用在诸侯和大宗族身上的权术,向整个社会推广,在法律中规定了,每一个男性子嗣都有权力平分家产,包括私生子也不例外,结果就是大地主的土地根本无法传承下去,传承的越久,分割的就越多,最后都变成了小块土地。 清代继承了明代的制度,这种对大家族土地的分割制度继续执行,因此很难出现土地兼并集中现象。而宗族社会对抗这种法律的方式就是,各个家族大量购买公产,将土地挂名在祠堂名下,作为祭祀产业,相当于把土地挂在某一个祖先名下,于是就不用分割了。所以宗族力量强大的南方地区,乡间土地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宗族公地。因此土改的时候,有些农学家认为江南不需要土改,认为江南并没有北方式的地主阶级,结果就是政府还是收走了公堂土地,将宗族族长当地主打击了,至于那些农学家,一个个死的很惨。政府要收地最大的目的,本就是要打散宗法社会制度,同时为工业化集中资本。农学家看不到这一点,死的并不冤。 广的宗法制度也是很强大的,大部分土地都集中在宗族手里,不但是公地,即便私人持有的土地在出卖的时候,宗族也有权力干涉,约定俗成的传统是,土地应该优先转卖给同宗、同族、同村的亲戚,甚至在地契上都必须申明,问过血亲无异议等字样,买主才能完成合法的交割,不问过同族卖出去的土地,都能给要回来。 之所以这么看重土地,因为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是宗法制度的根基,是宗族的基础。 一旦要动这些土地,宗族势必起来反抗,少不得要流血才能完成改革。 经过激烈的商讨之后,朱敬伦部分同意了赫德的改革方案,他批准赫德可以对商品化程度高的土地进行征税,这种土地往往收益也高,更容易接受征税,所以遇到的抵抗相对也就会小。 英国之所以能在印度推行土地税制度,主要也是因为英国把印度经济,打造成了典型的殖民地经济,农业生产高度商品化,用来生产的土地超过一千万英亩,种植烟草的有五六百万英亩,种植甘蔗的也超过六百万英亩,所以才比较容易推行土地税。 日本能够大量收土地税的代价就是多达几千次的农民暴动,光是从1868年到1877年,农民起义就多达499次。明治政府对这些农民,进行了残酷镇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种代价朱敬伦不打算承担。 于是赫德只能在城市的商业用地、农村的桑园、茶园和甘蔗种植土地上征税。 但这依然是一笔巨大的税收,因为大明桑蚕面积巨大,广珠三角地区的桑蚕面积超过五百万亩,广西也发展到了两百万亩,每亩征收二两,就高达一千多万大明两,茶园面积更是巨大,超过千万亩的茶园,每亩一两也有一千多万两。甘蔗则有三百多万两。城市商业用地则能承担更高的税率,征税高达三千万大明两。 光是土地税一项,大明就增收了六千万两,大大提高的大明的征税能力。 但仅此还不足以让大明税收提高到英国六成的程度。 赫德还向特定人群征税。 比较有特色的是,对蓄养小妾的富人征收纳妾税,对坚持女儿裹脚的父亲征收裹脚税,这两项税收朱敬伦是大力支持的,因为他历来就反对裹脚和纳妾的恶习。 别说这两项税收也是相当丰厚,大明这些年出现了大批富豪,有能力纳妾的阶层,至少有百万人之多,政府登基的小妾数量高达四百多万人,赫德对此征收重税,每个小妾,每年必须缴纳十两银子。而裹脚的女子,数量则无法统计,因为很难一家家清查过去,裹脚属于保守的封建糟粕,而保守的家庭,女子是很少出门的,中国女人的脚相当于西方女人的胸,传统文化中是一种**官,更是不可能让人查看。 所以暂时裹脚税收上来的还不多,一人一年只需要缴纳五两银子,去年才征收到了五百万两银子,而大明女人裹脚的何止百万。 另外赫德还加征所得税,但遇到了裹脚税同样的问题,那就是登基困难,大明百姓还没有习惯将收入存进银行,很多人更习惯持有现金,结果就是无从统计百姓的收入,对上亿人口进行收入普查,需要的行政资源又太大,让百姓主动申报,傻子才会报。只要有一个人偷逃这种税收,其他人就会在“他都不交,我也不交”的公平心态下拒绝缴纳,一旦人多了,就又会形成法不责众的心态,更没人肯交了,因此这项在英国最重要的税收项目,在大明基本推行不下去。 说到底还是因为英国是一个高度商业化的国家,土地是作为资产高度流动的,买卖土地跟买卖一样,只是生意,而土地在中国则带有浓厚的精神意义,土地往往无法跟金钱完全挂上等号,因为有钱也很难买到想买的地。 农业社会对个人素质的要求,也没有商业社会那么高,在商业社会不讲诚信所带来的成本,远高于讲诚信所付出的代价,而农业社会对诚信的要求并不是必需品,而是一种高尚的道德,所以对于那些统计困难的税收,基本上很难推行,因为老百姓肯定是能偷逃就偷逃,没人愿意多交税。 但赫德的目标是,将大明的财政收入,提高到英国同等级别,因此他还必须继续推行各种税收试验,寻找到最合适中国人的税收制度。 这时候他的目光盯在了高度增长的工业上。(83中文网 )</div> ------------ 第七百二十九节 新一波工业扩张 前几年,大明经历了本国历史上第一次资本主义式的经济危机,经济危机不是什么好事情,让人感到痛苦绝望,社会充满了悲观情绪,这些在大明也都有。 不过大明经济危机主要集中于两大产业,生丝业和茶叶,因为这两项产业生产已经严重过剩。经济危机期间,也出现了西方式的兼并现象,尤其是茶叶最为严重,由于出口下降,大型资本主义式的的大茶园开始转向内销,进一步挤压的中小茶园陷入困境,大量茶农破产,很多大茶园就趁机兼并小茶园。茶叶生产开始向大规模转型。 生丝业则表现为另一种特征,由于大明生丝业有特殊情况,那就是缫丝厂多为地主乡绅创办,乡绅出身的陈启沅推动缫丝业的主要方式就是鼓励乡绅阶层办厂,结果大量缫丝工厂在乡间创办,这项产业的发展跟茶叶一样,并没有带来城市化的结果,而是是一种乡村工业化。 乡村工业化的好处是,让更多的农民看到了工业化生产方式,让工业影响了更多人,大家都熟悉了,适应了工业化,也就不惧怕了,所以这两项产业发展起来之后,大明其他产业的工业化开始爆发,因为人们不再抵制了。 但乡村工业化在效益方面,还真的无法跟城市工业相比,大多数乡绅企业规模都较小,以加工本地原料为主,规模小,抗风险能力就小,加上宗族的求稳性和保守性,造成一种中国特有的工业现象,那就是出租工厂。 宗族和地主将工厂看作了一种生息产业,越来越多的地主乡绅自己退出了生产,将企业出租给商人。 结果就是原本培养出来的工业乡绅阶层,大规模的去工业化,他们最终没有按照朱敬伦设想的那样,转变成德国容克资本和英国新贵族或者日本武士财阀一样的阶层,他们前进了两步后,又后退了一步,变成了了解工业的乡绅阶层。 他们了解工业,懂工业,也参与工业,却是通过出租工厂来参与,如同他们出租土地一样,他们成了工业的食利阶层。 这种情况已经非常普遍,新的统计显示,广东已经有七成工厂是出租经营。这意味着乡绅阶层绝大多数都已经退出了直接的工业生产。乡绅阶层向工业阶层的转型失败了。 朱敬伦担忧的是,作为传统社会中坚力量的乡绅阶层退出工业化,会带来什么样的社会影响。其实乡绅退出工业化,带来更严重的是工业生产的短期性,德国和日本后来的工业发展之所以引人注目,主要是因为主导他们工业的容克地主和武士财阀追求的是长期利益,家族式的产业往往更讲究延续性,而不是盲目追求高利润。 乡绅没有将自己的家族跟工业捆绑,而是建设了工厂之后,连工厂带土地一起出租给了商人。商人本就有追求短期利润的习性,加上工厂和土地都是租来的,他们更加没有意愿进行持续投资,就好像租别人家的房子就不可能给放在进行精装修一样,商人租来的工厂,也不可能珍惜工厂的设备,更不可能用自己的利润更换新设备,他们往往都是短期内榨干工厂,然后转投利润更够的产业。 这种现象让朱敬伦很郁闷,但他已经不打算出台政策了,因为出台了政策鼓励了大量的乡绅办厂,可最后还是回到了商人手里,谁知道在用政策干预,会带来什么扭曲的结果,既然现在资本的力量已经形成,资本的文化已经出现,工业革命已经到来,那就让资本去市场中博弈。 1883年开始的经济危机,终于在1886年,大明跟法国开战那一年结束,世界性的市场开始复苏。 由于跟法国的战争,导致大明的生丝业恢复缓慢,因为法国是大明最大的生丝进口国,可是国际市场的复苏,消费能力提高,还是影响到了大明资本,最大的生丝进口国跟大明开战了,可是最大的丝绸消费国英国和美国却跟大明关系不错,大明的丝织工业开始发展,于是缫丝业出口转内销,大量生丝转为在国内加工生产,然后出口到英美两国。 新的生丝生产方式也开始出现,类似胡雪岩投办的复缫工厂多了起来,大大提高了生丝的均匀度。 这种复缫工业和织稠工业一样,更容易集中起来,因为他们的原料不是蚕茧而是生丝,更方便运输,所以大量集中在城市中。大明政府将口岸集中起来管理,进行统一规划,不但大大改善了基础设施,还按照西方最新思想,规划了工业区,招商引资,给予优惠政策,大大推动了工业化。 复缫工业和织稠工业开始向城市集中后,作为他们的原料供应商,缫丝厂也开始搬迁,大型缫丝厂开始多了起来,他们集中投资兴建储茧设施,摆脱了蚕茧供应的限制,这种设施如果乡村小工厂来建设的话,根本就收不回成本,可如果集中于交通便利的城市中,规模达到八百人以上的企业,那就大大有利可图,规模性效益弥补了储茧设施带来的额外成本,而且大幅度降低了桑蚕生产的时效性,储备的蚕茧让工厂即便是冬季也有足够的原料可用。 类似复缫工业和织稠工业,其他工业也在城市开展起来。 比如纺织工业,从一开始就是依托于城市。 纺织工业也没有遭遇到战争对生丝产业那种影响,因为大明主要还是一个纺织品的进口国,纺织工业的意义是取代进口,在经济危机期间,纺织工业受到了来自英国纺织品的倾销打压,可是经济危机结束之后,纺工业的潜能立刻就爆发出来。 跟缫丝工业的投资者主要是地主乡绅不同,纺工业的投资者主要是买办阶层,这些人更具有国际化失业,大多数经历都是进入洋行当学徒,一步步爬到买办的地位,普遍具有西方管理经验,对工业化生产没有抵触。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资本,普通的洋行学徒很穷,可一旦脱颖而出成为大买办,他们的收入相当丰厚,有的买办的收入甚至能跟洋行分庭抗礼,对小学徒来说,是靠着洋行吃饭,但对顶级买办来说,洋行是靠着他们的。 这些人将跟洋人合作积累起来的资本,开始投入新产业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不可小觑。而且他们一开始就向巨头化发展,很多买办直接去国外的大型工厂参观,深受启发或者深受利益的诱惑,将国外最先进的工厂,成套成套的引入国内。短短几年时间,大明的纱工业翻了十倍,但依然还是一个进口国,发展空间还很大。 这些工业企业提供丰厚的税收,经过赫德的税收调整,工业企业的纳税额已经达到了两千多万两,成为仅次于消费税的单项税收,当然临时性的纳妾税不包括在内,那个才是第一大税收。 相比于缫丝、纺织等轻工业,大明的重工业呈现的状态则是畸形发展。 与轻工业承受了两次工业危机不同,以兵工厂为代表的重工业几乎没有受到经济危机的打击,因为战争,不管是太平天国的战争,还是大明跟法国的战争,恰好都发生在经济危机期间。 战争带给重工业极大的红利,战争期间重工业不但没有缩减,反而攫取了暴利,大幅度扩张。 兵工厂作为最大的机械工业企业,工人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万,而且每年还在以两到三万增长。 兵工厂这个龙头企业的扩张,让机械工业整体呈现增长态势,但整个行业却过于集中,中小企业大受打压,始终都发展不起来,形成了兵工厂这样的垄断巨头,和大批只能以修理设备为生的小型作坊并存,中间严重缺少中型专业化工厂的畸形状态。 这种产业形态,显然是不正常的发展轨迹造成的,不是一个良性的产业体系。 造船业其实也有这种现象,受到战争、救灾等刺激,突然暴涨,然后陷入过剩危机。但总体来说,造船工业却是有大有小,有一个完整的生态体系的。大工厂有兵工厂的造船厂,有同文行的造船厂,中型的有陈联泰这种民间机械企业资本,福州造船厂,怡和洋行的合资船厂,小型的有一大批依托港口承包维修船舶业务的造船厂,生态体系相对齐全。 另一项产业,则比机械工业还要集中,那就是铁路业。大明铁路公司作为政府大力支持的特效铁路公司,是唯一垄断铁路业务的一家公司。唐廷枢主持这家公司以来,利用资本市场融资,大规模扩张。密集施工修建了广州到上海的铁路,广州到桂林,广州到南宁铁路,即便是经济危机期间,也没有停止扩展的步伐,因为对于一个严重缺乏交通设施的国家,铁路业带来的上百倍的交通效益提升,完全可以抵御经济危机对货运量下降的冲击。 广州到桂林铁路已经完工。到南宁铁路已经跟云南铁路对接,战争期间,大量欧洲和印度商品从铁路进入大明,大明商品从铁路进入印度洋,让这条铁路的效益惊人。年盈利高达两百多万两银子,这还是在跟英国铁路公司分成的情况下。广州到上海的铁路,已经修建了八年,今年就会通车,已经通车的路段,已经带来了相当的营业额,比如杭甬铁路,就是最先修筑,也最先盈利的路段。 从广州到上海,一千两百多公里的路线,之所以修了八年时间,不能说经济危机对铁路的修建没有影响,但跟唐廷枢的经营理念也有莫大的关系。 他最先集中修筑的都是盈利前景最好的路线,比如最先动工的不是从九龙往福建去的路段,而是先修宁波跟杭州路段、上海跟杭州路段、以及从九江通往武汉的路段,在这些盈利叫好的路段上,他不惜砸下重金,甚至用五百万美元的价格雇佣卡内基公司建造汉口长江大桥。 可是在山地路段的福健路段,粤北山区路段,动工就十分缓慢,因为这里投资成本大,预期收益低,所以直到沪杭路段、杭甬路段、江汉路段都通车之后,才开始修建连接福州、厦门等港口的区间铁路,这些口岸铁路修通之后,最后才开始修建山区路段。 这样的经营思路,固然让铁路建设的成本降到最低,利润达到最高,可是修建速度却大大下降。 1886年以后,经济危机结束,全世界的铁路建设再一次高涨。从1885年到1892年,全世界修筑的铁路线达19万公里,是上次高峰期的两倍。其中美国就修筑铁路 7.5万公里,比上次铁路高涨期多一半。 但大明铁路修筑速度,反而不如救灾期间的速度,总共修建的里程数不过3000公里,远远低于世界平均速度,更不用说跟美国相比了。 而且唐廷枢虽然主管铁路公司,铁路公司的经营业绩相当优良,可是他本人似乎并不看重铁路公司的股份,他将大量资本投入其他产业,依托铁路公司他在河南和山西开发了大量矿产,跟李鸿章等洋务派大臣的关系,让他的开矿事业有政治后台,同时也给这些后台大量股份和分红。 他在东莞投资纱工业,已经成为当地最大的纱企业。相比于固定投资周期长,见效慢的铁路业,他显然更喜欢轻工业这种投资小,见效快的短平快产业,显然唐廷枢是以商业的思路在经营的,追求的是成本最低化,利润最大化。 所以他不增加在铁路公司的股份,还一次次通过发行新股融资,降低了自己的股份,目前唐廷枢在铁路公司的股份,已经下降到了半成,可是他依然是最大的个人股东,依然是铁路公司的总裁。 铁路公司的股份,对他来说可能只是谋求一个控制权,而不是什么预期收益。通过控制铁路,他打造了一个以矿产、轻纺等围绕铁路业务经营的产业集团。事实上,唐廷枢已经通过经营铁路,从一个大买办,转型成了一个企业财团。 而且唐廷枢的企业财团,还在不断的扩张新项目,炼钢和航运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83中文网 )</div> ------------ 第七百三十节 商业内战 机械工业、造船业和铁路工业的发展,对钢铁业是一个巨大的利好,创造了一个庞大的钢铁市场。,: 。 唐廷枢看重这个产业,但重工业不但是资本密集产业,还是技术密集产业,资本对唐廷枢不是壁垒,他能筹集到足够的资本,可技术壁垒却很难突破,时至今日他依然十分依赖兵工厂,没有兵工厂的技术支持,他甚至无法修建铁路。 而兵工厂承建铁路,开的价码相当高,只比洋人的开价稍低,并且有大量的附加条件,比如采购兵工厂的铁轨,铁路设备等。 以前兵工厂还有一个竞争对手,那就是法国施耐德公司,唐廷枢还能从中周旋,借机压价,但跟法国的战争爆发后,这家法资企业卷入其中,不但无法跟兵工厂进行竞争,反而在兵工厂的打压下陷入破产的境地。 施耐德的主营业务就是钢铁,生产规模比兵工厂都大,甚至是兵工厂的主要钢铁供应商,另外他另一项主页则是铁路设备,跟兵工厂进行着‘激’烈的竞争和搏杀,前几年通过各种政治经济施压,施耐德得到了大明铁路业的最大一块‘肥’‘肉’,广沪铁路的订单,但是战争爆发后,他的订单不但被兵工厂抢走,还陷入了兵工厂的官司中,整个工厂一度停工,陷入困境。 兵工厂对这个主要竞争对手,也是唯一能够威胁到兵工厂的竞争对手,那是‘欲’除之而后快,他们的手段是起诉。 战争爆发前,施耐德公司是兵工厂的主要钢铁供应商,但是战争爆发后,施耐德公司接到了法国的指示,不再向兵工厂提供钢铁。之前兵工厂生产的钢铁、铁轨等大量采用施耐德的钢铁,但是武器用钢主要是兵工厂自产,因为武器用钢显然利润更高。 施耐德公司断绝了向兵工厂提供钢铁,是受到法国政fǔ的政治压力,他们不敢不遵从,因为相比在中国的业务,施耐德的大本营还是法国,另外出于民族情节,他们也不想在战争期间为对手提供产品,尤其是钢铁这样的军用物资。 战争期间,应该说兵工厂生产武器的钢铁是充足的,可他们其他产业的原材料就大受影响。战后兵工厂马上就起诉了施耐德公司,认为该公司战争期间的违约行为,为兵工厂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他们以战争期间的军工生产利润率,来计算施耐德供货带来的损失,结果就是施耐德需要赔偿的数额,足以让施耐德破产,施耐德进行了各种应诉都失败后,兵工厂申请查封施耐德公司的产业,要求政fǔ进行拍卖,用以偿还兵工厂的损失。 而兵工厂的目的,则是通过拍卖,低价竞购施耐德的资产,施耐德公司的钢铁厂、设备厂,其实都很让兵工厂眼馋,最重要的是去掉了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就在这时候,唐廷枢杀了进来,他告诉施耐德公司。铁路公司愿意全资收购施耐德公司的股份,他给出了一个施耐德公司无法拒绝的价格,一千万大明两,基本上是施耐德公司这几年的投资总额,如果是战争之前,施耐德公司会以为这个价格是一个笑话,可现在他们背负了沉重的债务负担,要么筹资赔钱,要么被政fǔ查封,拍卖资产抵债,他们知道兵工厂不是一个一般的竞争对手,而是一家政fǔ背景很深的公司。 跟这种公司竞争,施耐德公司这些年已经疲于应付,现在更是处于不利的境地,经过国内股东的讨论之后,他们认为,接受大明铁路公司的报价,是最有利的结局。唐廷枢于是一举得到了最制约铁路公司发展的技术储备,施耐德公司这些年培养的三万多名技术工人,才是唐廷枢最为看重的。 在法国人同意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跟法国人签订了合同,并且提出了大量附加要求,主要是要求施耐德公司必须配合铁路公司稳定工厂,他要求铁路公司中的所有法国技术人员,至少在工作三年,铁路公司决定将他们的工资水平提高一成,如果有必须人才流失,施耐德公司必须在三年内提供相关技术支持,知道铁路公司能够自主经营为止。 通过变卖股份,施耐德公司不但可以收回投资,而且规避了债务,他们当然愿意答应唐廷枢的要求。 唐廷枢是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资产,但问题是,他是从兵工厂嘴里抢来的‘肥’‘肉’,无异于虎口拔牙。 兵工厂对施耐德公司虎视眈眈,好容易将其‘逼’入绝境,正打算一口吃下的时候,唐廷枢却跳了出来,郝可久当然怒火中烧,马上发动自己的人脉,开始给唐廷枢施压。 唐廷枢也不甘示弱,采取各种方法抗击。 施耐德公司可不止有施耐德家族的股份,作为当年施耐德进入大明的附加条件,还有一半是大明政fǔ股份,兵工厂马上提出,以相通的价格收购政fǔ手里的股份,从而得到对施耐德公司资产的控制,可是唐廷枢则游说政fǔ,以西方越来越垄断化的现状警示政fǔ,允许兵工厂这一家企业做大,对整个国家经济是不利的。 由于80年代以来,美国出现了大量垄断‘性’企业,尤其是在上次经济危机期间,充足兼并严重,出现了石油大王、铁路大王等垄断巨头,美国民间的反垄断舆论强烈,大批议员在试图通过法律限制垄断,西方也有类似呼声,唐廷枢很好的利用了这些国外现状,在政fǔ中得到了一大批具有国际视野的官员的支持,比如主官官方资产的户部主事苟富贵就坚持不应该将政fǔ持有的施耐德股份卖给兵工厂,反而游说应该卖给铁路公司,让铁路公司可以跟兵工厂竞争。 两大财团势力僵持不下,都对施耐德的资产虎视眈眈,结果很快他们之间就爆发了直接冲突。 铁路公司以铁路修筑业务和铁路设备订单威胁兵工厂,希望他们放弃图谋施耐德资产的行为。 兵工厂则威胁说要提高给铁路公司供货设备的价格。 两家的冲突很快就爆发了,铁路公司以更高的价格向施耐德公司签订了一笔订单,宁可进口法国产品,也不要兵工厂的设备,兵工厂则马上让铁路工程人员停工,不再帮助铁路公司修建铁路。 两家巨头的冲突爆发,马上就引起舆论的关注,大量新派报纸对比外国的财团竞争,大呼大明的财团时代到来了。 ------------ 第七百三十一节 大明的财团时代 铁路公司和兵工厂的这场商业内战引起了舆论关注,关注舆论的朱敬伦便知道了情况,他本不想干涉,但他突然发现,这两家公司都在政fǔ中有极大的影响力,竟然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人情社会,政商关系,这些因素结合商业资本,必然形成企业财阀,这一点朱敬伦有清醒的意识,他并不打算打击,因为日本、韩国和台湾、香港的例子表明,这种财阀商业可能是最适合东方社会的商业形态,可以说日本和韩国就是在财阀化的情况下,完成工业化的,只要能完成工业化,朱敬伦管他财阀还是财团,或者个人资本呢,他要的是结果。 但从他的感情上来讲,他是很不喜欢有特权的垄断企业的,比如后世的国有企业,太腐敗了,而且将腐敗渗透进了政fǔ,简直就是滋生腐敗的温‘床’。 于是开始倾向于铁路公司,他跟赫德商议,同时召见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让工部出面马上平息两家工业巨头之间的冲突,让户部出面将施耐德的官方股份,全部卖给铁路公司。 应该说,他是完全偏袒了铁路公司的。 让铁路公司拥有了可以跟兵工厂竞争的工业实力,从此不再受制于兵工厂的技术垄断。 可对兵工厂就完全不利了,他们失去了制衡铁路公司的优势之后,铁路这一笔最大的订单恐怕也就失去了。 朱敬伦支持铁路公司,当然不是为了打击兵工厂,如果这两项产业不能共存的话,老实说他一定会选择兵工厂,这才是关乎国家命脉的产业,没有了铁路,还可以用船运,哪怕人拉马驮日子也照过,可没了兵工厂,大明軍队的武器装备就只能进口国外的,国家安全完全依赖外国。 所以朱敬伦又让工部出面,给予兵工厂以后修建铁路的权力,特许兵工厂进入铁路业,一旦两家巨头开始竞争,相信大明铁路的建设速度不至于如此缓慢,垄断带来的好处是高利润,低竞争,同时则是低速度和高价格。 相信有这两家巨头相竞争的话,大明铁路的建设速度,运输价格,都会大大的降低。 但朱敬伦又不想明目张胆的为兵工厂谋取特权,长久来看,这会让政fǔ承担高昂的公信力损失成本。因此朱敬伦又建议,允许‘私’人投办铁路,出台一部铁路建设法进行规范。 以法律的形式,政fǔ必须为骨干铁路进行一定程度的支持,必须征地问题。但是中短途铁路则不再其中,不能连接两个县城的铁路,政fǔ也跑去帮忙征地。征地本身就是政fǔ动用公权力侵害‘私’权的一种行为,哪怕这种侵害是必须的,也必须慎用,公权力肆无忌惮的侵犯‘私’权利,势必带来政fǔ公信力的下降。 政fǔ公信力是一项珍贵的财富,老百姓越是信任政fǔ,这个政fǔ就越稳定,越能得到百姓的支持。甚至直接用财富表现出来,公信力高的政fǔ,融资成本更低,而且能融到更多的资金。 法国就是例子,法国人能认购九倍的普法战争赔款,除了高度的爱国主义之外,老百姓相信政fǔ肯定会还他们钱,这才是根本原因,否则你让法国人无偿捐款,恐怕还没中国的乡绅捐的多呢。后世的日本负债能达到政fǔ财政的上百倍,也是这种公信力的体现,因为老百姓相信政fǔ。 为了小型铁路公司无限制的动用公权力,在成本上也是不划算的。所以朱敬伦建议,长度在五百公里以内,并且不跨省的铁路线,政fǔ不得已征地法为依据强征土地。长度在五百公里以内的铁路线,如果确实具有国计民生的重要作用,则应由铁路公司申请,政fǔ进行论证后做出决定。 因此兵工厂得到的筑路权,其实是将来会用法律,向民间开放的一项权力。 兵工厂得到的特殊优待是,政fǔ提前告诉他们,允许他们提前进行布局。 果然在得到工部的知会后,郝可久在看到跟铁路公司没有和解的机会之下,马上决定自行修建铁路。 兵工厂和铁路公司这些年,其实早就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原本铁路公司都在兵工厂的管理之下,郝可久将铁路的收益看作是兵工厂的收益,而唐廷枢执掌铁路公司之后,却没有这种先天认识,就觉得兵工厂是趴在铁路公司身上的吸血鬼,两家公司谁都离不开谁,所以才一直没有决裂,但一旦有一个导火索,他们的合作终结必然发生。 工部要求兵工厂马上停止和铁路公司的冲突,恢复铁路建设,同时也要求铁路公司继续履行跟兵工厂的合同,三年之内双方不得在发生类似事件。 郝可久得到了工部的信息,决定投建铁路,从而取得主导权,恢复以前那种对铁路的绝对控制权,所以愿意和解,集中力量建设自己的铁路。而铁路公司在得到官方股份的情况下也愿意抓紧时间恢复和扩大施耐德工厂的生产,因此也不想跟兵工厂纠缠不休,于是双方坐下签订了和解的协议。 其实也只有三年,这三年就是双方各自的准备期,三年一到,两家公司势必彻底破裂,兵工厂要用这三年时间,打造自己的铁路体系,铁路公司需要这三年时间,建立自己的生产体系。 他们的冲突引起舆论关注,他们的和解也化解了舆论的注意,但战争远未结束,他们的协议不是一份停战宣言,是跟‘激’烈的,大型的全面战争爆发的宣战书。 和解协议签订之后,双方看似恢复了合作,决定履行之前的合同,但背后的斗争马上就开始了。 兵工厂马上向政fǔ申请,修筑自己通往广西的铁路,之前通往广西的铁路是铁路公司垄断的,他们以这条铁路会对铁路公司的路线造成影响为由,游说政fǔ说不应该重复建设,以免造成美国铁路那样的结果,美国铁路公司大量修建平行铁路,互相恶‘性’竞争,有的铁路建设,甚至不是为了建设经营,仅仅是一种讹诈的手段,因为一旦平行铁路开始修建,原来的铁路巨头担心生意受到影响,往往不得不‘花’高价买下这条还没建成的平行线路,他们买下之后,也不是进行建设,而是拆掉。 美国人的行为,在全世界都造成了恶劣影响,以投资美国铁路获利的英国资本大肆批评,他们掌握着舆论话语权,全世界都认为这种平行铁路的竞争是不好的。 所以唐廷枢的意见,依然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郝可久没想到,自己第一战就遇到了阻碍,他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于是决定,他的铁路跟铁路公司的铁路岔开,铁路公司在广西有两条线,一条通往桂林,一条通往南宁,兵工厂就决定修一条通往柳州的铁路,柳州恰好在桂林和南宁之间,他还申请将自己的铁路上下延展到桂林和南宁,将来修成之后,还能对铁路公司的线路形成制约。 因为不构成竞争,工部批准了兵工厂的申请。但兵工厂的目标可不止这一点,发现唐廷枢还能用舆论来限制自己后,担心以后随着铁路公司线路的增多,他想修铁路都修不成,因为都会对铁路公司的线路造成影响,造成重复建设。 所以郝可久一口气决定连修三条路,从广州到柳州的两广线路,一条从宁‘波’出发,经过大明富庶省份浙江,为了不跟杭甬线路重复,他是从宁‘波’直接到金华,再到衢州,进入江西上饶,到南昌往西打算通往长沙。 铁路公司的线路大都是南北纵向,兵工厂铁路就大力横向发展。但是郝可久不可能放弃广州到上海这条黄金线路,可铁路公司提前占据了地利,以重复建设为由加以组织。郝可久就另辟蹊径,铁路公司的线路大都靠海,吃尽了港口之间中转的红利。郝可久只能退一步,深入内陆修建铁路,从广州出发直达惠州、河源、嘉应州(梅州),进入福健龙岩,三明、南平,浙江的丽水、金华,为了不让铁路公司找到借口,兵工厂铁路在杭州、嘉兴都不设站点,直接从金华连接上海。 这三条铁路计划,雄心勃勃,里程超过了两千公里。马上就让铁路公司感到了压力,尤其是兵工厂的广沪铁路,虽然不靠近港口,失去了最大的货物来源,但是深入陆地有深入陆地的好处,他们所经之处,不管是嘉应州所在的韩江上游,还是龙岩、南平所在武夷山麓,可都是茶叶产地,这会大大影响铁路公司对茶叶的垄断。 于是铁路公司也决定增建新线,兵工厂不是要控制茶叶产区吗,产业产区可不止一个,最大的大明三大茶叶产区,武夷山是一个,江西也是一个。而且兵工厂不是纵向发展吗,为了不让自己的茶叶货源断绝,同时不让兵工厂控制纵向铁路网络,铁路公司决定从福州修通一条穿越武夷山进入江西的铁路。 从福州出发,沿闽江到南平,邵武,然后穿过武夷山脉,进入江西的抚州,接着到南昌。兵工厂有南昌到长沙的计划,工部不会批准同一条线路,铁路公司就从南昌往西北修建,修到武宁、修水这也的著名红茶“宁红”的产区,然后从修水往北,过咸宁,通往汉口,还能杜绝兵工厂在这个方向往汉口扩张的可能,进一步加强铁路公司对汉口的控制。 以兵工厂和铁路公司两大巨头竞争引起了巨头战争,再次吸引了舆论的关注,各大报纸争相报道,但这一次他们对竞争就容忍多了,因为他们认为这种竞争是良‘性’的,能够推动大明铁路的发展。 但巨头之间的战争,可不仅仅只有这两家。 浙江作为大明比较晚纳入国土的省份,本地资本的发展比较晚,因此广东资本过去一直控制这里,可本地资本也发展了起来,而且浙江本就是富裕的江南地区,历史的祭奠,让他们的本地资本一抬头,马上就开始爆发潜能,跟广東资本进行了正面的血腥搏杀。 在生丝霸盘中逃过一劫的胡雪岩,以蚕丝厂为根基,开始了第二次向巅峰冲刺的步伐,而堵在他眼前的,就是广東资本巨头,徐荣村家族财团。 胡雪岩的蚕丝厂在经济危机之后成功开办,很快就发展到缫丝、复缫一体化经营,他借助对江南乡下蚕丝网络,可以垄断三分之一的蚕茧原料,很快就发展成了数一数二的缫丝业巨头,然后开始从普通白丝,向顶级生丝原料,辑里湖丝扩张。 徐荣村家族则一直是辑里湖丝的垄断着,他们第一个开办专‘门’缫制辑里湖丝的蒸汽缫丝厂,早在太平天国时代,就垄断了辑里湖丝的供应,还有荣记丝铺在伦敦的良好口碑,始终攫取着江南生丝业里最丰厚的一块利润。 可现在胡雪岩想向辑里湖丝资源下手,而徐润则想进入白丝经营,两家巨头的业务发生了冲突,一场商业内战不可避免。 胡雪岩是当地巨头,逃过一劫之后,恢复了元气,联合湖州一带的丝业富商,能够动用千万两级别的资金,而徐荣村家族在第二代徐润的经营下,垄断江南最优质的辑里湖丝,积累的资本也在千万级别。 这场商业内战的规模,不会比铁路大战来的小。 两家都竞相提高蚕茧的收购价格,垄断原材料,又同时降低生丝价格,提高市场份额。 巨头的大战挤压的中小缫丝厂陷入困境,江南生丝业一片哀嚎。 商战从‘春’蚕上市,一直持续到了秋蚕上市,中小缫丝厂一面收不到足够的蚕茧,一面产品卖不出去,大批的破产倒闭,江南生丝业在向垄断化发展。 但是垄断带来的不是对市场的控制,而是更加‘激’烈的竞争,因为垄断尚未形成的前夜,反而是竞争最惨烈的时代。 胡雪岩和徐家都先后投入了上千万两资本里进行这场商战,但秋蚕过后,双方都觉得无以为继了,他们突然发现,大量小型工厂的破产,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冲击造成的,他们发现,一场席卷整个行业的寒流悄然间来临了。 1890到1893年的人类历史上第十四次经济危机来临了。 ------------ 第七百三十二节 巨人的落幕 第七百三十二节 巨人的落幕 1890年3月,德国股票市场暴跌,此后股价连续下降两年多。 从1890年到1891年,破产事件约1.5万起,铁路建筑规模缩减了60%。 同时也引起了一次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危机。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次的危机不是首先从英国爆发,也不是从美国爆发,而是先从德国爆发,这本身意味着德国已经站在了世界力量的制高点。 经济危机当然严重,朱敬伦也给予了关注,指示政府尽快出台各种保护措施。但他更关注的,还是政治的变化,在经济危机的阴影下,没人注意到一个老人悄悄离开了政治舞台,德国首相俾斯麦,没有赢得年轻的威廉二世皇帝的欢心,凄凉的离职了。 普法战争后的德国如同脱缰野马一样,各种事业在欧洲都走在了前面,让人刮目相看的同时,也成了世界的明星国家。 国家势力的飞速提升,带来了强烈的民族自信心,同时也让民族主义极度膨胀,这种没有历史底蕴的国家,往往容易陷入一种困境,那是在顺境下容易过度消沉,在顺境下又容易过度狂热,缺乏一种从容平和的气度。 德国是这样,日本也是这样,不用拿德国的哲学和日本的化说事,那个国家没有化,非洲黑人也照样有自己的化,这种积累不在于某些身处忧患之下哲学家的灵魂思考,而在于成百千年不断延续的人情怀。 德国和日本相对于法国和国,所缺乏的正是这样一种情怀,所以他们陡然强盛,对他们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们的历史经验并没有告诉他们,应该怎样做一个强者,他们的历史经验只有身为弱者苟延残喘的经验。 因此普法战争后的德国,在国家精神始终都没有找到正确的车道,一直在旷野肆意狂奔,最后跌入深渊。二战之后他们重新成为了弱者,反倒是学会了如何跟世界相处。 强大起来的德国人,越来越觉得他们应该变得更伟大,越来越不耐烦老俾斯麦那种温吞入水,慢条斯理的执政,他们越来越渴望殖民地,而他们渴望殖民地的理由却十分可笑,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强国必须有殖民地,只有拥有广大的殖民地才能配得他们的地位。 德国的民族主义历史学家特赖克大声疾呼:没有殖民地的德国“注定只能当二等强国”。赤道非洲探险家休贝・施莱登从传播德国化的角度强调扩张殖民地的重要性:“德国人在数十年有过许多发明和发现,但在很多人眼它们却成了英国人和法国人的产物,从而使德国人的威望和化被湮没了。” 显然德国的国民根本没有方向,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刚刚统一起来的德国民族,显然还没有成熟。可怕的是,这种还没成熟的民族,却拥有者壮汉的力量,如果是朝鲜这种小国,哪怕再多的不合时宜的想法,如做着一统华夏逐鹿原的迷梦也不要紧,因为他们手里的水枪打不死人。可德国这个未成年人手里拿着的,可是真枪实弹的克虏伯军工。 俾斯麦推动了德意志的统一,然后继续长期担任这个集权制国家的首相,一方面让德国政治政策没有像总理一年一换甚至一年两换的邻居法国那样多变,却也让德国政治变得有些沉闷。 俾斯麦本是一个沉闷的人,他不喜欢说大话,他表示自己是用最柔和的声音,推行最坚决的政策,所以他的政策即便再有效,可是缺乏一种激情,已经不再附和这个日益膨胀的国家年轻人的胃口了。 俾斯麦推动德国统一,本是温和政策的典范,德国统一之后,各个邦国还是各个邦国,俾斯麦声称不会让任何也德意志君主丢掉王冠。 这些邦国的君主确实没有丢到王冠,但他们手里的权力在之后二十年,却不断的被俾斯麦的软刀子割走,统一的德意志帝国,开始出台各种政策,统一的宪法、刑法、邮政制度、铁路络,经济法规,名义是打造一个统一的市场,在这个统一的利益下,各大邦国不断做出让步,将权力不断的交给帝国政府。 结果是俾斯麦离任的时候,德意志帝国境内,除了巴伐利亚王国之外,各个邦国的军队都已经由帝国统一指挥了,采用统一的兵役制度。 可以说刚刚统一的德意志帝国是一个松散的邦联,而俾斯麦在他离任之前,将其真正变成了一个帝国。 而且还是一个高度凝聚的帝国,这一点恐怕才是俾斯麦最伟大的地方,他将帝国境内不同信仰的人群凝聚了起来,北方信仰新教的人民,和南方信仰天主教的人民,都通过统一的德意志民族主义团结在了一起,而在过去的几个实际,他们却是为了信仰厮杀最惨烈的民族。 可以对一下后世东的教派斗争,更能体会到俾斯麦的贡献。 俾斯麦不但缓和不同信仰族群的矛盾,还缓和不同利益阶层之间的矛盾,他反感工人运动,但不是通过镇压来使压力越来越大,而是通过福利建设,让工人得到保障,采用疏导的方式来化解社会矛盾。 俾斯麦最有成的,还是他的外交政策,他通过各种同盟条约,外交条约,一来孤立了法国,更大意义说,还维持了欧洲的平衡,让欧洲势力平衡,突然冒出了一个强大德国后竟然没有权力失衡,引发战争,这一点被后来的英国人所认可,他们表示说,如果不是有俾斯麦,第一次世界大战绝对不会拖到1914年。而如果俾斯麦不死的话,也许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可以避免的。 俾斯麦时期,先后跟奥匈帝国结盟,跟俄国结盟,组成三皇同盟,还跟意大利结盟,目的是孤立法国,而不是真的想要寻求盟友,所以即便在1875年危机的时候,俄国跟英国一起给德国施压,俾斯麦依然跟俄国签订了再保险条约。跟意大利结盟的同时,却还支持法国在突尼斯扩张,告诉法国尽管干自己想干的,而不用顾忌什么意大利。他通过制造法国和意大利的矛盾,让意大利更加依赖德国。 为了不刺激英国,他压制德国的扩张意愿,尽量不向海外扩张,而且坚决不扩大德国海军规模,以免给英国带来压力,极力保持传统的英德友好关系。 但他的政策并没有得到民众的认同,民众看到俾斯麦有条不紊的按照他的外交大纲一步步执行他自己的政策,完全不在乎民众的呼声,民众看到俄国提高关税打击了德国出口,经济界不愿意在给俄国贷款,俾斯麦动用财政帮助俄国人修建东方的铁路。 民众想要海外的殖民地,哪怕殖民地的收益完全赶不投入,他们也要殖民地,因为只有殖民地才能配得德国的国际地位,才能彰显德国在天空下的荣耀,可俾斯麦即不跟英国竞争,连跟法国竞争都不敢,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自己对法国的友好,但在民众眼里,德法友好个屁,历史数法国人杀德国人最多,欺负德国人最狠。 因为民众不支持,年轻的德皇不愿意用俾斯麦了,或许是因为他享受那种出台民众喜欢的政策,然后接受民众欢呼的感觉,或许仅仅是他不想遮蔽在俾斯麦的光芒之下,只要俾斯麦做首相,世界不会在乎德皇是谁,甚至连德皇是谁都不知道,世界只会知道俾斯麦,而不会知道他威廉二世。 俾斯麦的谢幕并不指的是他的离职,商鞅变法不会因为商鞅而死终结,可俾斯麦还没死,他的政策开始终结了。 俾斯麦离任之后,德皇任命了新的首相卡普里维。 新台的卡普里维跟俾斯麦不同,他对德皇言听计从,不能说完全没有自己的主张,只是在自己的意见跟皇帝向左的情况下,他没有俾斯麦那种敢于对抗皇权的勇气和性格。 俾斯麦连威望更高的德皇威廉一世都能压制住,更不会在乎年轻的小皇帝的态度了,所以他离任大概早注定。 于是卡普里维政府在威廉二世的授意下,打出了“新路线”的旗帜,在对外关系方面开始改变俾斯麦所制定的欧洲安全政策。 如果他们能建立一个更好的安全政策也罢了,如果他们没有更好的方案,不应该轻易改动俾斯麦的既定路线,那样至少能让欧洲保持现状。 但卡普里维只是觉得俾斯麦留下的同盟体系过于复杂,必须予以“清理”,开始大刀阔斧的改变,显然他根本连俾斯麦政策的精髓都没理解,开始胡乱更改,如同一个孩童在大师的画作随意涂鸦一样,无知但绝对的大胆。 新政府首先在对英和对俄关系进行了重新调整,由俾斯麦时期的联俄政策转变为亲英疏俄政策。 一个欧的战略性力量德国,改变了他们对待世界性战略力量英国,和东欧的战略力量俄国的政策,势必会给世界带来巨大的地政缘治冲击,而这股冲击大明竟然也牵扯进来,因为新政府台后,停止了对俄国的西伯利亚铁路贷款。 而这条地缘性铁路,则是大明和俄国关系之间的祸根。 本来自 :///html/book/37/37341/index.html ------------ 第七百三十三节 大明的应对 “陛下,从柏林来的消息,德国拒绝了俄国提出《再保险条约》延续六年的要求,德俄同盟破裂了!” 徐荣村将这个消息当作最大的喜讯直接汇报给朱敬伦。 “你觉得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 朱敬伦摇摇头,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在意。 徐荣村很奇怪:“德国今后就不会在支持德国了,我们一旦跟俄国开战,成算更大!” 朱敬伦叹道:“你觉得以前我们跟俄国开战,德国会帮忙吗?” 徐荣村摇头:“三皇同盟和再保险条约,内容复杂,而且矛盾,但主要是针对法国的,而不是针对我大明的。所以实质性援助应该不会有,可经济上的援助恐怕会有。另外在外交上,德国也会支持俄国的。” 朱敬伦摆手:“老俾斯麦的同盟体系确实复杂了一些。规定相关一方与第三国处于战争状态,另一方善意中立;如果对奥战争或对法战争系由缔约国一方对这两国中的一国发动进攻造成,则不受该条约限制。这一规定实际上是不允许德国进攻法国和俄国进攻奥匈。只有法国进攻德国和奥匈进攻俄国时,中立才适用于缔约国。我敢保证,一旦我们跟俄国开战,俾斯麦那个老小子绝对是嘴上喊得最欢,然后把所有的外交资源用来调节,让我们都的靠德国,让柏林继续成为世界的中心。他是不会希望他们打起来的,只有矛盾长期化,俄国的力量才会被长期牵制在东方。他跟俄国同盟,并不是为了得到俄国的什么利益,只不过是不想让俄国跟法国结盟而已。他寻求的,不是俄国不想打德国,而是要俄国不能打德国,没有力量打德国,也没有机会打德国。” 徐荣村点头:“多狡猾的政策啊。可惜德国人不要了。” 朱敬伦叹道:“现在德国执政的是一群麻烦的家伙,而且这群家伙还胆大妄为,世界都麻烦了。” 徐荣村笑道:“总之不是我们的麻烦。” 朱敬伦道:“未必。” 徐荣村道:“不知道陛下有什么指示?” 赫德当了尚书令之后,洋务司越来越倾向于直接找朱敬伦请示意见,显然他们对这个首相是不信任的,尤其是在与洋人交往过程中,他们不太信任赫德的态度,赫德为了避嫌,也往往支持他们直接绕过他找皇帝,但在内政上,赫德则强烈的控制着一切,谁要是敢绕过他,他一定会采取措施。 朱敬伦道:“静观其变。现在挑战平衡的是德国人,先看看他们采取的措施。” 徐荣村道:“听说德国打算对英国让步,有传言说德国打算在东非殖民地问题上,向英国做出任何让步。加强跟英国的关系,从而弥补疏远俄国造成的损失。” 朱敬伦叹道:“这倒是何必呢。老俾斯麦周旋在俄国、法国之间,让德国保持一个超然的地位,所有国家都要拉拢德国,一旦其他国家关系紧张,德国总能站在中立的地位调停,游刃而有余。现在才刚刚疏远俄国,就不得不求助英国的保护。既然如此不能自主,何苦还要改变老俾斯麦的政策呢?” 徐荣村道:“那如果德国跟英国结成了什么同盟关系,我们是不是也要加强跟德国的联系呢?大明、英国和德国的同盟,有助于我们对抗俄国!” 朱敬伦点点头:“可以试一试,我们跟德国没有利益冲突,远交近攻的道理放在现在依然适用。” 徐荣村对德国的试探很不成功,因为德国向大明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大明能够支持德国在萨摩亚建立殖民地。 他们还希望大明能帮助德国,取得一个在北中国的立足点,他们看中了满清统治下的南通,如果不能在北中国得到立足点,他们希望能获取朝鲜的釜山,他们表示这样德国可以帮助大明更好的阻挡俄国南下,他们还认为英国也会支持他们抵抗俄国。 在南通取得立足点,这简直就是妄想,不是不能取得,而是他们就没想过以上海为禁脔的英国的态度吗,他们一方面天真的想要跟英国保持关系,一方面却认为自己把手伸进英国人的餐盘里英国人不会在乎。 “这哪里来的这份纯真啊。” 徐荣村的汇报让朱敬伦不敢相信: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徐荣村点点头。 朱敬伦愕然了:“他们凭什么一边认为他们向海洋伸出了爪子,而将自己当作海洋之主的英国还会支持他们?就因为英国想要对抗俄国,这群蠢货难道不知道,一旦他们伸出爪子之后,英国还会对抗他们吗?” 徐荣村道:“他们打算承认英国在桑给巴尔的利益,换取德国近海一座小岛。他们认为英国人是用纽扣换了整条衬衫,所以一定会支持他们在远东的诉求。” 朱敬伦叹道:“就是给英国一座金山,也休想让英国放弃海洋。这件事英国人知道吗?” 徐荣村摇摇头。 朱敬伦道:“向英国转达一下德国的要求,询问一下英国的态度。” 只要英国发现德国有向海外扩张的野心,局面就热闹了。 1889年,英德为了争夺萨摩亚群岛对立严重,两国舰队都集结在萨摩亚群岛首府阿皮亚港,战争一触即发。这时特大暴风雨袭来,损坏了两国的舰只,结果就没打起来。后来,英美德三方达成协议,在欧洲人监督下,土人酋长再统治10年。 控制着萨摩亚群岛贸易的德国,显然极其渴望将这里并入德国,但英国不愿意看到新西兰和澳大利亚附近出现德国的势力。 所以德国希望得到大明的支持。 朱敬伦觉得,让英国跟德国矛盾加深未必是坏事。 “我们可以答应德国的要求,支持他们在萨摩亚的权力主张。” 最大的国际问题,就是德皇逼走了俾斯麦,最大的国内问题,则是经济危机。 不过大明政府已经有多次应对经济危机的经验了,并不显得慌乱,同时在赫德以提高财政收入为目的的政策下,大幅度提高了关税,大明也终于进入了贸易保护时代。 随着坚持保护主义的德国和美国的兴起,英国向全世界灌输的自由贸易理论越来越站不住脚。 反倒是他们自己开始深受其害,当年他们开始开放市场,有自己的底气,因为他们第一个完成了工业革命,即便采取自由贸易,也不会受到国外产品的冲击,反而可以降低从国外输入的原料价格,让本国工业企业获利。 在英国的忽悠下,西北欧的丹麦、瑞典等小国开始进行自由贸易,法国也被英国忽悠,加入了自由贸易的行列,大幅度削减海关关税。 可是德国在李斯特等经济学家的主张下,坚持贸易保护主义,排斥外国工业品。反而能享受到英国开放的市场,经济危机期间,英国产品进入不了德国,德国钢铁反而可以向英国倾销。 还有更可怕的情况,英国将印度变成了依附于英国的殖民地经济,德国在一定程度上也在将英国变成德国的殖民地经济,因为德国日益崛起的化工产业,最大的原料煤焦油等都是从英国进口,英国先是将这些化工产品当作废料,后来当作初加工产品卖给德国,一步步沦落为德国的原料来源地,而且他们本国的化工企业,只能生产德国化工企业的原料,想向更高水平发展,则受到德国产品的强大冲击力。 于是英国依然是一个纺织品大国,德国进口他们的煤化工原料,加工成化学染料,大幅度向英国出口,甚至打击了英国在印度的靛蓝种植业,化学染料让植物染料变得昂贵,殖民地经济都受到了德国的冲击。 英国人不是看不到这一点坏处,但他们已经旗鼓南下了,坚持自由贸易舆论半个世纪,他们忽悠的自己都信了。舆论上,英国人依然认为是自由贸易铸就了英国的辉煌,现实中则是自由贸易的利益集团压到了工业利益集团。 英国是最成熟的资本主义制度,有成熟的现代政治结构,现代政治最大的特征是,利益集团的组织化,各种利益团体都有为自己服务的组织,下到商会、工会,上到党派,都组成了一个个不同利益的组织。 随着美德工业化,英国近十年来,对外贸易长期逆差,但想提高关税,肯定会受到强大的阻力,因为他们的逆差,可以通过为自由贸易服务的航运业、金融业得到弥补,他们的贸易逆差大概是1亿英镑,可是航运和金融保险等服务却能得到1.5亿的盈余,所以英国人依然认为自由贸易对他们是有利的。 反应在政治上,就是金融和航运利益集团,压到了工业利益集团,而金融、航运和纺织业,也就成了大英帝国自重要的三大利益集团,垄断了英国政治,享有一定的特权,英国经济过分的维持这几个传统工业部门,而不是利用新技术优势走出困境的特点,严重地影响它对外贸易的均衡。 除了这三大产业的弥补之外,英国则是通过压榨殖民地,和向其他落后国家转嫁逆差,来实现平衡。一方面是在印度进行更大程度的压榨,另一方面则是从清朝这样的老旧帝国,攫取更多的特权,甚至贩卖片。 大明不是印度,也不是满清,这几年随着工业家的崛起,他们开始制造舆论呼吁政府提高关税,保护国内企业,他们用的是美德那一套理论对抗英国的自由贸易理论。 而赫德始终没有提高纺织品等几项英国商品的关税,于是民间对他越来越不满了,甚至将他称作汉奸的声音都很多。 赫德认为,提高纺织品等关税,无助于维持明英两国的外交关系,而民间认为就是因为赫德是一个英国人,所以侵害大明的利益而照顾英国,这是卖国行为。 之前还能坚持,但经济危机到来后,赫德知道他会受到更多的压力,主动要求提高英国产品的关税,来证明自己为大明服务的立场。 但是他不打算损害大明跟英国的关系,于是请示朱敬伦,采取跟英国谈判的方式。 朱敬伦同意了。 最终赫德跟英国达成协议,大明对英国纺织品之前一直维持15%的税率,其实也是低税率,远远比不上美国50%以上的税率,这根本就挡不住英国商品的进口。 大明最重要的清纺织品是纱和粗布,纱也是英国最重要的出口商品,而且随着印度铁路网跟大明的连通,印度纱工业开始高涨。 经过赫德跟英国的谈判,英国同意大明提高成品布的关税到30%,但是不肯答应大明提高纱的关税。(83中文网 )</div> ------------ 第七百三十四节 排华谈判 赫德从英国手里要到了降低大明向印度出口棉布税率到5%的权力,换取大明维持棉纱进口价格不变的损失。 赫德解释说,大明棉花生产严重不足,只能通过进口印度棉花和棉纱,印度棉纱可以作为城市中产阶层的精制棉布原料,而进口棉花加工成粗布,不但满足国内市场,还可以通过出口印度弥补平衡。 也就是说,赫德打算利用英国殖民地,倾销大明商品,然后弥补平衡,只是他依然不愿侵害英国本土利益。 鉴于大明还需要维持跟英国的友好关系,朱敬伦打算接受这个谈判结果,不过担心英国和印度棉纱的倾销,朱敬伦还是希望能够扶持本国的棉纱工业进行对抗,于是他要求彻底免除进口印度棉花5%的低关税,加大从印度进口原材料,降低本国棉纱的价格,让他更有能力抵抗洋纱倾销。 同时出台各种免税政策,让他们度过难关,同时生丝产业也需要免税,茶叶没有竞争对手不需要免税,而重工业,除了造船业外,钢铁、机械产业只需要大幅度提高关税,阻挡法国和德国工业品的倾销,并不需要免税,因为只要阻挡住了倾销,兵工厂和铁路公司的铁路建设,能保证一个基本的钢铁和机械工业市场。 189o年平稳的度过去了,老百姓感到生活比以前更困难了,乡村工业中的女工有乡村共同体的保护,经济危机中不至于饿死,城市工人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活不下去的窘境,他们有三个选择,一个是移民,一个是回农村,最后一个是闹革命。 大明的工业化起步不久,大量工人都是从农村进入城市的第一代工人,在农村依然有亲属可以投靠,算不上纯粹的无产阶级,因此大量的工人选择了前两个选择,只有真正离开了农村共同体的极少数工人呢,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他们大都选择了移民,但已经开始有各种工人理论的小册子在工人中传播了。 这种工人为了生计而形成的运动,挡是挡不住的,工人上街喊个口号也不是大事,最怕的是被野心家利用,各种打着革命旗号的枭雄,会借助工人的怒火,摧毁一切有形的和无形的文明。 此时政府往往有两个对此,一个镇压,一个转移注意力,利用民族主义情绪将无产阶级因愤怒而带来暴力情绪转嫁出去,这就是为什么战争总在经济危机之间的原因了。 1873年经济危机,法国入侵越南,1经济危机,法国继续入侵越南。战争跟经济危机的联动,并不仅仅是一种巧合。 在对英国商品征税方面失分不少的赫德,也打算用这种民族主义转移国民对经济的不满情绪。 美国人提供了这个机会。 经济危机对美国的影响更大,因为美国的物产人口更多,因此造成的民怨也就更大。 美国政府选择了用民族主义情绪转移工人的注意力,他们将损害的对象转向了华人。 民间舆论将美国工人失业问题归咎于华人太多,可事实上美国华人数量不过一百来万,美国总人口629o万人,华人只有可怜的15o万人,只占美国总人口的不到百分之三,且主要集中在西部地区,根本就影响不到其他地区的白人就业。 可美国舆论就在往这方面引导,每一次美国经济危机,总是会把原因归罪于别的种族,这一次也不例外。 事实上就是种族主义者借着就业的幌子,在推行他们的种族主义政策,十年前他们已经逼迫大明承认了一个排华性质的法案,这份条约明年就要到期。 这十年来,大明人口向美国输送已经大大降低,而且大批华人往回迁移,形成了有进有出的互动,虽然华人在当地形成了成熟的社区之后,因为亲属问题带来的移民惯性,成了主要的移民动力,政府已经不再推动,这几年向美国移民的人口已经接近于平衡,显然在美国民间排华行为的作用下,华人移民美国的动力已经减弱。 可就在这种状态下,美国人依然在鼓动排华。 他们对十年前的排华法案不再满足,不但要禁止中国人移民美国,他们还想将一百多万中国移民赶出美国去。 可大明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所以他们选择谈判。 赫德政府排除了谈判团队,对美国人提出的要求无法接受。 美国要求:第一禁止亲属间的移民,第二离开美国的大明籍人口不管是不是拥有美国国籍,都不能在进入美国境内,第三彻底禁止大明劳工在美国的短期工作许可。 前两条是打算将华人赶出美国,就是历史上的排华法案的内容,历史上他们真的做到了,185o年代在美国就过十万的华人人口,在一百年后的二战后,竟然降低到了不足八万人,显然华人作为一个民族在美国没能立足,否则以华人的生育率,至少能达到百万人口。 甚至可以说,美国通过排华法案,扼杀了百万华人的增长,这就是生存空间之争。 第三条短期劳工,则主要是针对劳务公司每年向美国南部派遣的上百万劳工的,每年棉花采摘季节,大明劳务公司可以向南方的种植园主提供一百万青壮劳动力,他们在这段时间赶场采摘棉花,工作三个月左右,能够得到一百美元左右的收入,比他们在大明工作五年还多,因为时至今日,大明老百姓也无法拿到每月两美元以上的收入。而在美国,却能拿到一天一美元的收入,这种强烈的工资差距,让大量劳工接受劳务公司的派遣前往美国工作。 而上百万劳工出国,也为大明每年带来上亿美元的外汇流入,而大明的外贸出口虽然达到了一亿多美元,可贸易顺差却只有一两千万美元,远远比不上这笔劳务输入,因此这笔劳务输入,已经成了大明最大的产业积累,根本不容失去。 现在美国提出这些要求,是任何一个有理性的政府都不可能答应的,可是美国人自行其是,决定通过立法达到他们的所有要求,而且他们国内通过的可能性很高。 赫德认为应该对美国采取强硬态度,他认为十年前同意美国的排华政策,主动约束移民就是一个错误。 显然赫德作为英国人,他不能接受这种带有歧视性的政策。 朱敬伦这次决定支持他,至于强硬到什么地步,朱敬伦的观点却吓了赫德一跳。 “战争!” 朱敬伦说。 “我们的底线就是战争。” 朱敬伦强调道。 赫德觉得没有这么严重:“我想只要我们坚持我的合理态度,美国人是不敢制定不理性的政策的。针对单一民族制定排斥政策,这违反了国际间的自由移民传统和惯例。美国不能这么做。” 朱敬伦叹道:“惯例是人的习惯形成的,人的习惯在变,惯例也总是会变的。美国不敢制定针对英国人的政策,但他们敢制定针对华人的政策。就是因为他们从美国华人身上,感受到他们的平和,他们以为这种平和代表软弱可期。我想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赫德是一个英国人,尽管他知道洋人看不起中国人,但甚为大明的相,他认为主要是政策引起的,是以前的中国人太不知道保护自己的权利,至于平和,在他看来,那是美德,因为作为一个外国人,他能够长久在大明当相,主要就是拜这种平和的不争习惯所赐,不止老百姓平和不争,官员也往往没有强烈的争斗心态,否则他早就给人赶下台了,他非常确信,如果换做法国,他的执政期不会过三个月。 赫德点点头:“没错,我们的政府应该采取一切措施保护我们国民的利益。我相信如果美国政府制定针对英国的政策,针对德国的政策,针对法国的政策,他们一定会选择战争的,美国人恐怕以为我们不敢对他们进行战争,所以才有恃无恐。” 朱敬伦道:“你去做。以前的华人在美国,有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想法。为了生活,他们愿意忍受屈辱。他们是付出流汗和流泪的代价,换取生存的机会,既然美国人连他们的生计都要剥夺,那么我认为在流汗、流泪之后,我们得向美国人展现一下我们流血的决心。” 赫德很乐观:“我想只要一个民族有流血捍卫自己尊严的觉悟,他们也就不再需要流着屈辱的泪水才能活着了,他有权利在别人的尊敬下活着。” 朱敬伦鼓励赫德:“你去做。如果能帮美国华人争取到他们该有的权利,我相信我国民众会在很大程度上认可你这个客卿的。” 赫德也觉得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为了让这件政绩能够达到更好的效果,赫德开始在报纸上造势,他的政府中有专门的经费和人才处理这种问题,他就是要煽动大明的民族情绪,然后压迫美国取消对华人的不公,用一个漂亮的外交胜利,为挽回他在对英国贸易政策软弱上的失分。 让赫德没想到的是,美国国会真的通过了排华法案修正案,通过了美国向大明提出的那些要求,在谈判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美国真的决定用法律将所有华人赶出美国。 赫德骑虎难下了,因为大明的民族情绪已经点燃,在激烈的民族情绪中,他不但没能取得外交胜利,反而得到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外交失败。 现在摆在赫德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是用辞职来负责,来平息民愤,第二条是继续强硬下去,希望能够生奇迹,逼迫美国法院裁定这个法案违宪,或者让美国总统否决掉这个法案。 但真的要针对美国进行战争威胁,他却觉得自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他需要得到朱敬伦的支持。 “你可以向他们下达最后通牒,我说过我们的最后底线是战争,如果不能屈辱的活着,那就有尊严的死去,更何况我们已经不想屈辱的活着了,他们需要有尊严的活着,而现在我们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了。” 得到朱敬伦的支持后,赫德真的向美国出了最后通牒,告诉美国政府,选择执行这个法案,就是对大明的宣战。 但是美国总统依然签字通过了这项法案。因为跟大明一样,美国政府也骑虎难下,美国总统要么选择冒险签署法案,要么就会被民众赶下台。 所以他选择了签署法案,他想看看大明是不是真的敢向美国动战争,全世界都想看看大明是否敢向美国宣战。 现在选择权交到了大明手里。(83中文网 )</div> ------------ 第七百三十五节 请洪秀全帮个忙 第七百三十五节 请洪秀全帮个忙 朱敬伦也没有想到,局势真的会到这一步。 此时全世界还都等着大明的宣战呢,但战争在朱敬伦心已经爆发了。 与美国开战,这是迟早的事情,只要大明想在这个世界有所作为,不能容忍美国像历史那样发展。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认为对美国摆出强硬姿态,美国人一定会慎重的,他记忆,美国人排斥日本人可是在日俄战争之后的事情,1907年在美国强烈的排斥日本移民的舆论氛围下,美国人日本达成了一个君子协定,日本约束向美国移民的数量,基本只是亲属之间的移民,美国则许可日本人的家眷妇女移民美国。 这个有君子协定的条约,一直到1924年,才由美国颁布了完全禁止亚洲移民的法令而破产。朱敬伦以为,美国会接受大明一定的让步,继续允许华人移民呢。可没想到他们做的如此果决,竟然直接颁布法令彻底禁止大明移民,而且还不允许离开美国过境的华人再次进入美国,这等同于将一百多万国移民跟国割裂,他们要么选择放弃美国,要么选择放弃祖国。 这种情况下,朱敬伦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了。从他允许赫德去下最后通牒的时候,朱敬伦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了。因为他很了解美国,他知道在那种政治形态下,政治家的操作空间是有限的。赫德作为一个英国人,还不甚了解,可如果他是一个法国人,大概会十分了解这种情况了。 但一开始朱敬伦让赫德以战争为底线的时候,真的只是给赫德打气,希望他的态度强硬一些,但却不想美国人根本不在意大明的强硬,看来一场明法战争,虽然让全世界都开始重视大明,但事实他们依然没有将大明当作一个强国看待。至少没把大明当作一个可以和他们对等的强国看待。 这让朱敬伦心是十分伤感的,他感到一种不被主流国际力量接纳的孤独,或许新国的领导人正是在这种心态下,才选择跟非洲的黑人国家交朋友的。 美国总统签署法令之后,朱敬伦第一时间来到了广州花县境内的一座祠堂。 这是一座不大,但却到处是雕龙,规格很高的祠堂,因为龙的图案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晋商用这种图案只敢用到会馆,而会馆还得供奉着武圣人关羽。 这座祠堂之所以敢用龙形,是因为这里埋葬的是一个做过皇帝的人,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 祠堂周围有几乎人家,是一些留下给洪秀全守墓的太平军士兵。 其身份最重的,是两个年纪四十左右的年人,因为他们也曾是太平天国的王爷。 他们是李秀成的小儿子李荣发和洪秀全的儿子洪天贵福。 洪天贵福给他爹守灵天经地义,可是李荣发却是在李秀成的命令下守灵的,当年李秀成决定独自一人去美洲,将两个儿子都留在了大明,他知道他如果留下来,大明皇帝是不会安心的,所以他必须走,只有他走了,他两个儿子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几年之后,他在美国扎下脚跟,发现美国的生活在大明更好,而他两个儿子却在奸商的哄骗之下染了恶习,荡尽了家财。 于是李秀成让小儿子留在洪秀全祠堂守灵,让大儿子来美国投奔自己。 洪秀全的祠堂在花县郊外一座小山,这些守灵人身份敏感,当地人没人愿意接触他们,所以他们的生活过的很低调,虽然说不活不下去,事实他们都是较有钱的,大明政府没有拿他们的财产,只要不是自己胡搞,太平天国留下那些财富够他们吃几辈子的。 洪秀全的坟墓在祠堂后边,周围种了一圈槐树和松树,间一个大封土,虽然不真正的帝王,但之小老百姓还是很有规格的。 朱敬伦来祭陵,洪天贵福和李荣发都紧紧跟着,其他太平军老兵则都挡在外面,朱敬伦随身带来的卫兵是不可能容许他们靠近的。 规规矩矩祭拜过洪秀全之后,朱敬伦对着他的灵牌说道: “天王陛下,这次来是请你帮一个忙,有打扰的地方勿怪。” 转头对洪天贵福说道:“小天王殿下,我要掘开你父亲的陵墓,打算取点东西,你不会怪我。” 洪天贵福脸色顿时煞白,大明皇帝要掘他爹的坟墓,难道他爹得罪过大明皇帝,现在人家要鞭尸,那么他们这些遗族怎么办,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他的身子当即软了下去。 当时天京城破,洪天贵福受到了惊吓,这么多年一有风吹草动他心惊胆颤,他总觉得随时会被人给杀了。这不怪他,他的身份决定的,是他在这里守灵,要不是有太平军的忠勇老兵保护,早给人刺杀了,想杀他的人太多了。 朱敬伦知道他的处境:“小天王勿惊,我知道你们这么多年在大明过的并不好,我打算让你们去投奔忠王。” 他们早想去美洲了,但一来洪秀全的陵墓在这里,二来他们的身份大明政府很关注,盯得很紧,没有政府的允许,他们走不了,曾试图送礼让官员放行,可也没人敢帮这个忙。 现在大明皇帝允许他们离开了,这算是一个好事。 洪天贵福没说话,李荣发倒是问了起来。 “不知道陛下要掘墓取何物?天王墓可无财宝随葬。” 朱敬伦笑道:“我想你们去了美洲,天王的墓留在这里,我想你们也不会放心。我打算让你们带着天王的**去美洲安葬。” 李荣发惊道:“惊扰了天王安寝,这如何使得。” 洪天贵福突然来了勇气,一口答应:“使得,使得,父王若能去美洲,他定也愿意。” 朱敬伦笑了笑,让人开始挖墓。 洪秀全的墓外面不大,但里面真的是按照帝王的规制建造的,这是为了安抚当时几十万太平军降兵的,也是朱敬伦答应李秀成的投降条件。 因此里面是有地宫的,洪秀全躺在一口厚重的楠木棺材。 掀开棺材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十年之后,洪秀全的身体早化成了白骨,但他的头颅栩栩如生,宛如生前! 本来自 :///html/book/37/37341/index.html ------------ 第七百三十六节 浩瀚大洋是障碍 洪天贵福已经带着洪秀全的头颅与李荣发和其他太平军老战士坐上了前往美洲的游轮,此时全世界都还在争论大明会不会向美国选择,敢不敢向美国宣战的问题。,: 。 敢不敢在大明不是问题,但在西方,在欧洲,在美国却是一个问题。 大明在越南击退强大的法国,确实一时间震惊了整个世界,顿时黄祸之说乍起,但之后随着时间的抚慰,西方人慢慢淡忘了,开始有一些马后炮军事专家站出来否认法国的失败,因为法国的失败,就是整个白人的失败,其中尤以法国人否认的最为厉害。 他们将失败的原因,完全归结于地理劣势和法国政局的‘混’‘乱’,法国人开始不承认他们在战场上打了败仗,他们拿出了大量的数据说话。 海战的惨败,他们说被大明击沉的主要是法国的老旧巡洋舰,法国主力舰则基本完好无损,他们决口不提他们的海军之所以主力尚存,是因为他们龟缩在岘港一步都不敢出来。 与海军失败洗地的苍白理由相比,陆军否认战败的证据则硬的多,因为他们发现,最后的战损统计中,大明軍队伤亡了三十万人,其中十万人战死,二十万负伤,又有五万死于伤患,也就是说大明付出了十五万人的生命;而法国只损失了二十万人,战死沙场不足七万,被俘五万,负伤八万人,其中三万死于伤患。法国总计才死了十万人,却让大明付出了十五万人的代价,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法军兵力远少于大明的情况下取得的,所以法国陆军不承认战败。 法国人的心态很容易理解,普法战争的失败已经让他们民族信心大受打击,被自己压着欺负了几百年的德国击败,犹如满清被日本击败后的民族心理震动,但现在又被一个东方国家打败,承认这种失败,已经是法兰西民族不能承受之重了。 所以法国大量专家否认是这场失败是战争本身的失败,而归因于政治和外‘交’的失败,犹如一战之后的德国人始终不承认战败,二战之后的日本人始终不承认败给中国一样。 而法国政fǔ出于政治稳定考虑,也大肆鼓吹法兰西没有失败的论调。 法国本身在欧洲的文化影响力就很大,在欧洲舆论话语权的控制中,仅仅不及英国,有强大的影响力,因此法国人的说法在欧洲很流行,那就是法国没有失败。 大明确实给了法国人洗地的空间,陆军因为兵部顾及伤亡,朱敬伦出于外‘交’考虑,不打算彻底把法国赶出‘交’趾支那,他需要法国暂时给越南施加压力,让越南更加紧密的向大明靠拢,结果就是陆军始终都没有向包围中的敌人发动总攻。 而海军的胜利,也远没有日本打俄国海军的胜利那么彻底,因此要让欧洲人认可大明取得了绝对的胜利,还缺乏说服力。 加上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此时正处在上升阶段,因此欧洲人普遍不承认大明的胜利。 所以他们尽管震惊了一回,却也没有将大明看成能够跟欧洲工业强国正面抗衡的国家,就算有人认可法国的失败,也不认可大明的强大,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英国去攻打阿富汗不也全军覆没吗,比法军败的还惨,谁会认为阿富汗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因此他们怀疑大明根本就不敢向美国宣战。 第一次此时的美国,正处于发展最快的时代,在欧洲引起了强烈的冲击,在大明之前,欧洲最流行的是美国威胁论。 由于美国受到美国发展速度的冲击,欧洲舆论界大肆妖魔化美国,早在南北战争的时候,就已经十分盛行了。 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欧洲出现了“文明冲突论”的理论,鼓吹盎格鲁—萨克逊文明和罗马拉丁文明的冲突。有一本《泛拉丁主义——南方邦联和法国结盟的必要》小册子,明确提出三种文明的冲突,“三种力量、势力和文明在当今得以发展并试图瓜分世界,这就是俄罗斯的斯拉夫主义,盎格鲁萨克逊主义和高卢的拉丁主义”。法国是罗马拉丁文明的代表,英国和美国是盎格鲁—萨克逊文明,美国主要代表盎格鲁萨克逊文明不良的方面。 此时还出现了“邪恶轴心论”理论,声称林肯跟俄国沙皇合作,形成了世界邪恶轴心,因为当时俄国支持林肯打南方,而这时期的欧洲主流舆论,认为沙皇俄国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国家,与他结合就是邪恶的。 南北战争之后,美国飞速崛起。美国工业实力迅速超过了所有的欧洲国家,这时欧洲开始担心美国的威胁。在美西战争之后,这股论调终于爆发了出来,1899年奥克塔夫·诺埃尔写了一本《美国祸害》的书,认为美国“朝着全球干涉主义刚刚迈出了新的一步——在古巴的是一小步,在马尼拉的则是一大步”,宣扬美国“对旧大陆一直怀有很深的敌意”,这种敌意如今终于爆发出来了。“在全球的各个地方,美国不久将必然与欧洲发生冲突”。 尽管美西战争还没有爆发,但欧洲之前对欧洲之外的势力的观感,主要是担心美国的威胁,大明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古老国家,完全没有进入普通人的视野中,只存在于专业外‘交’官的档案里。 同时美国至少是一个白人国家,是盎格鲁撒克逊文明的代表,美国历史上不但多次跟英国‘交’战而没有被彻底击败,还通过一场南北战争证明了自身具有组织大规模軍队的能力,加上美国多达六千万的人口,强大的工业实力,欧洲觉得美国的力量远超大明,所以很怀疑大明真的敢向美国宣战。 美国同样有这种怀疑,否则他们的总统不敢冒险签那个字,哪怕选择辞职都不会选择战争。 因为在美国人看来,大明打败法国,虽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可大明是在家‘门’口打败法国的,美国可不会愚蠢的跑到东方去跟大明作战,他们不相信大明有能力跨越大洋向美国进攻。 对于除了英国之外的其他国家来说,不管是太平洋还是大西洋,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法国跨越大洋去进攻大明,结果疲劳的海军几乎被大明摧毁,如果大明也跨越大洋来进攻美国,美国人认为他们有能力让大明舰队有来无回,况且他们实在是想不到大明舰队如何在没有中间基地的情况下,赶到美国海岸呢。 因此美国政治家们普遍认为,大明最大的手段无非是断‘交’、撤馆,美国损失的最多是一些商业利益,然后他们可以通过跟大明谈判,最后给予大明一定的补偿,双方重新恢复外‘交’和贸易关系。 这就是他们的打算。 但距离真的是一个问题,法国海军的巡洋舰之所以普遍安装风帆,就是因为顾及到远洋航行节省燃煤的考虑,事实上全世界的军舰,除了英国完全抛弃了风帆之外,其他各国都保持着风帆的设计,美**舰有风帆,德**舰有风帆,俄**舰也有风帆,就是大明之前的军舰也大多带有风帆。 之所以在跟法国战争期间建造的新舰没有风帆,第一因为大明海军军官主要出自英国的军校,受英国海军作战理论影响,认为纯蒸汽动力战舰对风帆战舰用够更大的优势,第二则是当时大明对于能否战胜法国海军严重缺乏信心,毕竟当时的法国海军对大明来说,实在是太强大了,要对抗世界第二大海军,大家都认为应该抓住任何一丁点微小的技术优势,所以全面采用了英国軍舰的设计。 但纯蒸汽动力的主力舰队,大大影响了续航力,虽然大明的主力舰,在满载装煤,低速巡航情况下,理论上续航力高达5000海里,但依然无法跨越超过6000海里的太平航航道,而且这只是理论续航力,战争中不可能保证理论状态,就是安全状态下也不敢保证,因为军舰一旦出港,就要对抗海上的风‘浪’,不同风向都会对锅炉的燃烧效率造成影响,因此大明舰队开到美洲海岸,至少需要一次加煤,安全情况下最好能进行两次加煤。 至于驶往美洲的航道,大明海军倒是十分熟悉的,因为大明在美洲有一个阿拉斯加殖民地,海军在哪里驻扎着一直小规模的分舰队,冬季之前会南下过冬,另外救灾期间,大明大量的商船也行驶过中美航线。 既然掌握了这条航线,那么浩瀚大洋也就不算什么障碍,只是麻烦一些罢了。比如需要在日本进行停靠一次。在东京进行加煤,或者在函馆进行加煤更好,一次就能直达美洲。 可问题是,一旦战争爆发,日本会不会受迫于中立法,禁止大明舰队进入日本港口呢。 就好像法国舰队从欧洲赶往越南,当时英国港口都没有允许法国海军进驻。而大明却在暹罗寻找到了港口的支持,取得了巨大的战争优势。 因此取得日本的支持,允许大明舰队利用日本的港口,对于这场战争来说,将会相当重要,这一切就需要外‘交’手段来达到了。 ------------ 第七百三十七节 战前的外交准备(1) 大明驻日公使何如璋失望的走出日本外务省,他的外‘交’活动失败了,日本表示一旦大明跟美军开战,日本将严格遵守中立法。。 何如璋拉拢日本表示,美国不但排华也排日,大明如果跟美国因为排华问题爆发战争,日本也可以从中受益,大明希望日本能在对美作战上,跟大明结成同盟,为亚洲人,黄种人争取生存权力。 可是日本表示,日本没有加入战争的条件,日本将保持中立。 何如璋多次游说,都没能说服日本人,日本始终表示将坚守中立。 这意味着一旦开战,大明将无法利用日本的港口。 何如璋不知道的是,他跟日本的‘交’涉,在日本政fǔ高层引起的震撼,大明已经打败了法国一次,那次大明胜利之后,日本文化界的反响强烈,正面的声音为主,他们看到黄种人打败白种人,危机感强烈的日本感到了鼓舞,这意味着只要变革下去,同为黄种人国家的日本也能变得强大,从而摆脱被白人瓜分的危险。 这就好像日俄战争后,对世界非白种人国家的鼓励一样,日俄战争之前,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却受到白人至上主义的影响,看到白人在全世界横行,在所有地方高人一等的样子,在非白种人心中造成的自卑‘阴’影十分深刻,日本的胜利,让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原来非白种人弱,并不是因为先天的人种低劣,只要通过改革和努力,也是能变强的。 但日本国小心大,或者说自尊心强,日本文化界在欢心之余,也十分担忧。 日本思想教父福泽谕吉不断的提醒日本人,日本不能被支那国家所遮蔽,他在1884年就发表了文章,《日本不能被支那所遮蔽》,对西方人一提到东亚,只会提大明和满清十分忧虑,感觉日本被庞大的东亚大陆的倒影所遮蔽,还声称支那人的卑躬屈膝寡廉鲜耻这笔了日本人的侠义,朝鲜人的残酷刑罚会让日本人也被人认为无情。福泽谕吉的文字中,一方面包含着在大陆国家面前的盲目自大,另一方面则表现出在西洋人面前的过度自卑,极其在乎西洋人的观感。 日本的明治维新虽然在政治、经济、文化上西化的很彻底,但却抛弃了自己的根,好像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一样,‘迷’茫、无助、恐慌。 尤其像福泽谕吉这种西化的人物,更是极力鼓吹日本要全面西化,极力歌颂明治维新中的种种事业,完全蔑视大明的改革和满清的洋务运动,其实这已经不是从文化本身去考虑问题了,而是从思想上在考虑问题,是意形识态之争,因此他极力在来源于中国的东方文化前表现的极度高傲,把东方文化贬低的一钱不值。 不再使用传统称呼将大陆称之为中国或者唐国,改称之为支那或者支那地区,连大明都包括在内,显然他们不希望用中国这个比较有历史推崇‘性’的名字在描述大陆国家。 为什么要这么做,第一是这货思想西化,真的是看不上传统文化那一套,不希望日本人继续沉浸在传统的礼仪文化之中,希望鼓动日本人‘性’格中的兽‘性’,推行军国主义。 他不但对中国文化表现的鄙夷不说,还要求日本人应该摒弃几千年来的唐化成果,写文章《有支那‘色’彩的东西应该摒弃》进行呼吁。写《文明论》抨击传统文化,将人类文明分为三类,未开化,半开化和文明开化三种,他们认为原本的日本属于半开化,随着学习西方文明,日本开化了,而中国和朝鲜还是未开化国家,日本有必要用軍队帮助中国和朝鲜开化,显然这货的最终目的是鼓吹进攻大陆。 最后形成的思想正是所谓的脱亚入欧。 日本正是有一群这种盲目媚外的家伙,即让日本人在进行革新的时候,可以放下思想爆发大刀阔斧的西化,同时又大肆抛弃了旧传统,也失去了文化自信心,心态极度自卑,甚至有种要求引进欧美人种改良日本人种的舆论,直接就认为日本人种是低劣的了。 这就是没有底蕴的国家容易犯的错误,衰败时盲目自卑,兴起时又盲目自负。 后来在日本留学的鲁迅等人也沾染了这种‘毛’病,连中国文字都要废弃,认为唯有这样才能彻底改善中国文化,因为那样的话,中国人就不会读懂古书了,也就不会被旧历史,旧思想所束缚。 几年前,朝鲜发生了壬午兵变,满清和日本同时出兵朝鲜镇压,福泽谕吉那时候就开始鼓动战争,写文章《支那士兵罪责难逃》,声称满清士兵杀害日本在朝鲜的‘妇’‘女’儿童,还写了《一旦开战,胜券在握》给日本民众壮胆,还告诉民众不要害怕支那人的报复等等。 这货的理论在日本很受欢迎,可是大明也在变革,他为了贬低大明的变革成果,还是下过本钱的,前几年到大明游历了一番后,回国写文章告诉日本人说大明的变革不过是一种假象,面子上糊上了西方文明的表皮,骨子里还是那一套腐朽的文化,他主要依据的是大明普及教育的教材中大量教授四书五经,他告诉日本民众,在日本飞速革新教育,采用最先进,最文明之西方教材教育自己的学生的时候,大明反而在大肆兴办寺子屋。 日本的寺子屋在日本教育历史上功不可没,主要都是民间教育机构,一般为寺院创办,免费或者只收少量学费,教育平民子弟读书,很多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放在寺庙中读书,好像寺院里的孩子一样,所以叫做寺子屋。 这种寺子屋并不正规,教授的知识主要看寺庙的教师水平,大多还是教授传统的儒学,同时为了孩子的生计考虑,他们还传授给平民一些实用的农业知识,很受普通百姓喜欢。 日本明治维新前之所以能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识字率,就是这种寺子屋的功劳,在日本全国大概拥有以那16560家寺子屋,由于是寺院,所以老百姓都比较放心,‘女’学生也愿意送去学习,所以寺子屋的教师和学生都有相当数量的‘女’‘性’,这让江户末期日本的识字率达到了世界最高水准,1850年统计的就学率高达70%-86%,而大明推行普及教育二十年的时候,才勉强达到这个水平。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政fǔ打着西化的大旗,连这种优良传统也看不上了,看不上传统的教育方式,要求革新为西式学堂,1872年9月,文部省颁布了教育改革法令《学制》,明确宣布要在全国普及小学,把全国分成80个大学区,每个大学区设大学1所,中学32所。每个中学区设立小学210所。全国办8所大学,256所中学,53760所小学。实际上他们知道21世纪,也才建了两万多所小学。 但新教学令,要求废除寺子屋,强行要求学生转入政fǔ开办的西式学堂,结果不但没有受到百姓的欢迎,反而是大加抵制,老百姓觉得孩子挤在一起听天书一样听老师将西方科学文化,什么都没有学会,完全没有用,还不如寺子屋中教的农用学问呢。 结果导致老百姓不愿意将孩子送进政fǔ办的学堂,1873年小学就学率只有28%,1890年才达到50%,直到1905年才达到96%,超过了寺子屋时代的入学率。 另外政fǔ办学经费,还主要是向穷苦的老百姓征收,这更让老百姓不满,出现了大批捣毁学校,袭击教员的事件。 不过他们倒是成功的摧毁了所有的寺子屋,通过一项法令,将设立寺子屋的大批神佛合一的神道教寺庙,进行了神佛分离,推行日本本土的神道教,而排斥已经跟神道教融合到一起的佛教。 日本称之为“废佛灭释运动”,大批佛寺全毁,多数寺院的佛像、佛具被毁,僧侣转职为神职人员,直到1901年,这场佛教文化灭绝运动才结束,而就在这一年,日本一家寺庙重开了寺子屋‘性’质的学校,帮老百姓照顾和教育孩童,但已经改名叫幼稚园了。 后世一提明治维新成功的原因,必说日本重视教育云云,大体上没错,日本是通过引入西方教育方式,短期内培养了大批工业化人才,可他们的教育也是走了弯路的。很大程度上,日本工业化成功不是教育的成功,反而是工业化的成功带来了教育的成功。 福泽谕吉批评的大明普及教育为寺子屋,展现的还是日本人对本国旧传统的鄙弃,认为寺子屋就是不好的,这主要是‘精’英的心态,一切向西看,凡不是西化的就不是好的。大明坚持了旧道德教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朱敬伦向士大夫阶层进行的妥协。可也绝不是完全传统的旧学,主要教的还是数学等基础科学。 不过福泽谕吉将大明教育比喻成日本的寺子屋教育,一定程度上给他打击大明改革找到了理论依据,他的目的还是维护日本式改革的正确‘性’,担心日本政fǔ和民间受到大明影响,而回到旧教育的老路上。 但是大明打败法国,让福泽谕吉这老小子很尴尬,很多依然对传统儒学抱有好感的文化学者发文质问他,为什么寺子屋的大明打赢了法国,而不是已经福泽谕吉口中“不断地采用西洋文明的利器”的日本打败了白人呢。 福泽谕吉很是低调了一阵,但随着大明跟美国关系变得紧张之后,他又开始活跃了,他鼓励日本政fǔ要趁着大明跟美国‘交’恶的机会,找机会“开化朝鲜”去。 ------------ 第七百三十八节 不是已经开战了 日本的港口无法利用这是一件很被动的事情,朝鲜倒是也有港口,大明要强行使用,朝鲜也不敢拒绝,问题是朝鲜的港口设施太过落后,而且也没有煤炭供应,军舰听不进去,加不上煤,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俄国建造的海参崴港口倒是能用,可是俄国人显然不可能让大明使用。.: 。 这种情况下,大明海军就只有一个选择了,租用加煤船,不进日本港口,而是通过加煤船在港口装煤,然后运到海上去补给军舰,这样才能够成功跨越大洋障碍,法**舰,以及日俄战争中的俄**舰都是这么做的。 大明在日本展开外‘交’活动的同时,也在其他地方展开了外‘交’活动,最主要的还是英国,因为只有英国有能力干涉这场战争。 大明不担心英国跟美国联合起来攻击大明,可如果英国海军介入,会给大明带来巨大的麻烦。而英国是有很大动机介入的,因为一旦大明跟美国开战,英国跟美国的贸易受影响不说,主要是加拿大会受到威胁。 另外加拿大跟美国一样,同样有着排华问题,这让英国跟美国有了共同利益。 对英国的外‘交’,让赫德直接负责,朱敬伦给他的要求是,只要英国能保持中立即可。 赫德汇报说,英国非常不希望看到大明跟美国之间爆发战争,不过英国人的主要考虑,倒不是加拿大,而是他们希望大明能将军事力量保持在东亚地区,他们认为一旦大明跟美国开战,俄国又会趁机南下。 英国还在报着借明防俄的目的。 不过赫德表示,如果真的要跟美国开战,英国是不会介入战争的,他有信心让英国保持中立。 理由赫德没说,朱敬伦基本也能猜到,美国对加拿大的野心从来就没有断过,始终想将加拿大并入美国,而加拿大议会中确实也有这么一批亲美的议员,认为英国太远美国更近,加拿大只有加强跟美国的关系,才对加拿大更加有利。加拿大与美国的贸易前景,远远比跟大英帝国的贸易前景要好得多。 可加拿大大多数议员还是保皇党,更加亲英,但美国的企图总是一个麻烦。 而且美国的工业实力也让英国忌惮,他们担心任由美国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加拿大会被美国吞并。美国的高关税也让英国不悦,曾经的美国笑话了英国百分之四十的工业品,可南北战争之后,美国大幅度提高了关税,出口美国的工业品下降了一大半。 如果此时有国家站出来削弱一下美国,英国凭什么要阻拦呢,更何况大明丝户也变得过于强大了,威胁到了英国在远东的控制力,这两个潜在竞争对手互相削弱,从长久看,是对英国霸权最大的维护。 但赫德认为,大明如果跟美国爆发战争,英国不可能支持大明占领美国国土,尤其是美国西部国土,英国不能接受大明在美国西部取得立足点。一来,吞并美国领土,会让大明变得过于强大,二来,加拿大的安全更加无法保证。 所以这很可能是一场大明即便打赢了,也无法取得领土的战争,而大明发动战争的最大目的,当然是为了让华人继续在美国西部立足,而让华人在哪里立足,则是为了保护大明的美洲利益链,如果无法在美国西部取得立足点,保护一说也就无从谈起。 朱敬伦让赫德继续稳住英国,最后通牒都下过了,如果不打这一仗,大明也就成了一个笑话,以后大明说的话,还会有谁当真呢。 对欧洲其他国家的外‘交’活动虽然居于次要地位,但也在同时进行。 法国是第二重要的,几年前才结束了跟法国的战争,法国在越南只保持了一个立足点,而失去了实际控制力,法国人如果能高兴才怪了,他们是最有可能跟美国联合对抗大明的,历史上法国也没少跟美国结盟,主要是帮助美国对抗英国。直到拿破仑时代,美国不但没有帮拿破仑打仗,反而趁机吞并了法国在北美的殖民地路易斯安那,此时美法两国长期的天然盟友关系才告终结。 对法国的诉求还是,寄希望法国能帮大明,但只要法国尽可能保持中立就行,哪怕法国发战争财,卖武器和帮助美国融资,这点大明都能接受。只要法国不直接出兵就行,法国海军的实力依然不可小觑,一旦让他们占据地利优势,大明海军能不能重现击败法军的战果,那就不好说了。 在德国和俄国也进行了活动和试探,但是这些欧洲国家的氛围十分轻松,大明公使四处活动之时,美国公使也在跟各国接触,但大家普遍不相信大明会开战,美国公使只是想跟欧洲保持友好关系,不断的举办各种舞会酒会,还连大明公使都邀请,显然将大明公使的四处活动领会成烟雾弹,认为是一种施压,是‘逼’迫美国放弃排华法案。 假如最后真的爆发了战争,美国人也不认为欧洲国家会帮大明,毕竟他们可是“同文同种”的白人国家。 德国和俄国虽然不认为大明的外‘交’活动就一定代表他们下定决心开战,但是他们还是借此机会提出了他们的要求,德国重提在中国或者朝鲜取得殖民地的事情,俄国则要求大明不要阻挠他们在葫芦岛建立港口的行动。 德国的要求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但俄国的要求是可以考虑的,即便俄国在葫芦岛站稳骄傲跟那又如何,他们当年占据了旅顺,最后不也被日本夺走了吗,只要大明能够越来越强大,在东亚地区,就依然能股掌握话语权,让俄国人经营他们才能经营,不让他们经营了,随时可以赶走他们。 于是大明公使再在俄国的接触中,口气有所松动,原则上不反对沙俄将葫芦岛用作经济活动,但绝不答应沙俄利用葫芦岛建设军事基地。 此时俄国人才明白,大明是真的决定战争了。 尽管在主持外‘交’活动,但是赫德的内心十分忐忑,他是冲着战争去准备的,但他自己却没做好战争的准备,这次跟上次与法国不一样不一样,不是在家‘门’口应战,而是去主动攻击一个白人国家。 上次他都始终坚持让法国先向大明宣战,这次难道真的要首先向美国宣战吗。 他赫德一旦做了这种决定,带领一个黄种人国家将战争加在一个白人国家的头上,这会给他自己带来什么影响,他不知道,但他感到后怕,他感到自己承担不起这种道义责任,他始终还是一个白人。 “陛下,我们真的要开战吗?” 他犹豫不决,还是请示朱敬伦,在大明的官场上待得越久,他反而越来越像过去的陈芝廷了,越来越重视皇帝的态度,可陈芝廷最后发展到开始跟皇权对抗,显然赫德在大明官场的影响力和支持度远逊于陈芝廷,根本无法凝聚整个官僚集团,反而要处处借助皇帝的权力来压制官僚集团。 朱敬伦很疑‘惑’:“我们不是已经开战了吗?” 赫德‘迷’茫道:“我们还没有宣战啊?” 朱敬伦叹道:“我以为我们的最后通牒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美国一旦通过这个犯案就是对大明宣战,现在他们强行通过了法案,我们难道不是自动进入战争状态了吗?” 赫德极其震惊,现在全世界都在等着看大明是不是敢宣战呢,结果大明的皇帝认为双方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这是多大的乌龙啊。 压力瞬间就降了下来,赫德觉得空气都变得浓稠,他感到了窒息,战争原来已经爆发,可所有人都在‘迷’梦中,包括他赫德在内,而眼前这个皇帝如此云淡风轻,让他感到恐惧。 他恐惧的是,大明已经开始进行战争,而他这个首相竟然还不知情,还在进行外‘交’。 他明白,按照法律,皇帝已经掌握了全部的权力,恐怕已经秘密下令进行军事行动了,而他完全被排除在了权力中枢之外。 可是他有一个很大的疑‘惑’,大明既然已经开始了战争,可是为什么没有进行动员啊。 如果仅仅是现役部队的简单调动,瞒过他还能够想象,战争动员这种事他都一点没有察觉,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他不由得小心谨慎的问道:“可是陛下,难道我们不进行战争动员吗?” 朱敬伦摇头道:“不,打美国,不需要动员!” 赫德彻底明白了,他确实被排挤在了权力中枢之外,他到底是一个外国人,他到底不被人信任,他很失落。 美国的军事实力不强,没有什么常备军,大明常备军六十万,而且是经过了跟法国鏖战两年的六十万‘精’锐老兵,这样的軍队去打美国,确实不需要重新进行动员,现役部队足以给美国一个沉重打击。 但他还有一事不明,表面上看,好像这场战争是因为他这个首相的外‘交’失败,造成了目前的紧张局面,可是回头一想,他突然发现,好像皇帝本人从一开始就很想打这一仗。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攻打美国呢?” 是啊,为什么要打美国呢。 ------------ 第七百三十九节 此时打成本最低 第七百三十九节 此时打成本最低 从显示考虑,美国排华关乎的,只是尊严问题,历史因为尊严问题爆发的战争数不胜数,但大多是在封建时代,是在君王主宰一切的时代,而在这个现代明正在取代一切其他明的时代,战争往往只有一个理由:利益! 美国排华确实侵犯了大明的利益,但在所有人看来,还没到战争的地步,因为美洲华人怎么看都不能算是大明的核心利益,大明的核心利益一个是生存,一个是发展,生存需要安全空间,所以第一大利益往往是安全,古今外皆然,发展则需要保证物质资源,或者向海外拓展殖民地,或者在国内进行开发。 以这两个核心利益来看,美国跟大明冲突的,只是两国的边缘利益,美国既没有在大明周边扩张势力,威胁到大明的国家安全,也不影响大明生存的利益,又没有攻占大明的海外殖民地,或者在大明国土内抢夺资源,也没有阻挡大明发展的道路。只不过大明需要承受一些民族屈辱罢了,因为美国没有排斥其他民族,单单排斥了华人。 因为这个问题开战,着实没有充足的理由,要知道俄国同样夺走了德国移民在俄国辛苦开垦出来的农场,德国不也没有向俄国开战吗。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西方国家,都不认为大明会向美国开战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觉得两国的利益冲突太小,而开战的成本太大,根本不值得为了这些许的利益,爆发大国之间的战争。 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长远的利益,朱敬伦知道后世的美帝会发展的多么强大,所以他不但不认为此时开战成本太大,反而觉得此时开战是成本最小的时候。 等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彻底成为全世界的债主,彻底打造了最强大的军工业,那时候在压制美国,可做不到了。 等到了二战之后,大明恐怕只能屈居美国之下,老老实实看着美国接过英国人手里的霸权,继续延续盎格鲁撒克逊时代,大明只能活在英美体系之下。 朱敬伦野心勃勃,他始终觉得,国在世界的地位,不该只是一个经济强国,一个被包围和封堵的地区强国,而应该像英国、美国一样,成为世界性强国。 现在不打出去,等美国过几年翅膀硬了,可要对亚洲动手了。 现在的美国,还没有像样的陆军,海军也是最弱的时代,南北战争之后,林肯几乎肢解了美国的海军和造船工业,直到一战前美国都没有回复到南北战争期间的造船能力,但美国强大的工业基础,让他们动员起来后能爆发出让人心悸的力量。 受到美国海军学院院长马汉不断在美国宣扬海权意识,并发表了震惊世界的海权论,在全世界都引起巨大反响。 美国也出现了其他希望美国向海洋扩张的人物,如提出边疆理论的特纳,声称随着太平铁路的通车,美国向内陆扩张的步伐已经结束,美国的西部边疆消息了,所以美国才一次次陷入经济危机之,以为美国已经没有了抵御经济波动的边疆。 现在的美国已经是一个连通两洋的岛屿,美国的边疆在哪里?不言而喻这些人想要推动美国以海为疆的战略,进入向海洋扩张阶段。 同时还有历史传统的天定命运论,认为美国是负有天命的民族,在达尔学说的影响下,他们认定美国是要在美洲扩张,美国人是要淘汰印第安人等落后民族等。 这一系列理论,都在助推美国向海洋发展,美国思想正处在从内陆开发到海洋扩张的转变阶段,正是将生未生之时。 而美国海军的重建工作,也在这些人的推动下,缓慢的展开了。 1881年,新任海军部长威廉·亨特领导海军重建工作,在威廉·亨特的极力劝说下,切斯特·阿瑟总统对国会申明:“国家的安全、经济和荣誉都需要我们全面振兴海军。” 国会授权海军部长召集一个海军顾问委员会研究海军建设规划,罗伯特·舒费尔特少将被任命为海军顾问委员会主席,美国海军终于开始革新。舒费尔特少将以海军需要舰艇保护美国人及其在海外的利益为由,他要求得到5艘舰船。 国会在1883年3月3日,通过一项海军预算法案,批准建造3艘巡洋舰和1艘快艇。巡洋舰仍然备有帆索,采用的却是具有隔水舱的钢制舰体,装有蒸汽发动机、螺旋桨推进器和发电设备,装备了采用慢燃火药的后膛式线膛炮。 1884年到1889年期间,国会先后批准建造8艘装甲巡洋舰、3艘非装甲巡洋舰、6艘钢制快艇、3艘重装甲巡洋舰以及几艘低舷铁甲舰。 1886年,国会要求,任何新的美**舰都应由美国的钢铁制成,随着舰队呈现出新的状态,国内的工业为适应它的发展迸发了活力。许多人开始认识到,海军可以带来业。于是鼓动建设海军的声音更大了。 去年更是有议员疯狂的提出了要在15年间建造192艘军舰的申请,但是被国会给否定了,美国海军只能以“远洋海岸线战列舰”的名义,通过建造三艘大型铁甲舰。这是俄勒冈级铁甲舰。 美国海军已经复苏,而海军是这场战争的关键,大明不能趁着美国还没有开始建造主力铁甲舰之前,给予美国以沉重的打击,恐怕以后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不可能了。 朱敬伦不承认是自己主动挑起战争,但如果美国给了大明充足的理由,朱敬伦觉得此时打一仗是最合适的。 也许大明无法将美国扼杀在摇篮里,但一定要打破美国孤悬海外,默默发展的状态,让美国不得不卷入列强争霸的旋窝来,然后让美国不断的消耗。 当然为此大明可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会在美国本土跟美国进行一场超大型战争,但相日后要跟美国争夺霸主地位的战争,显然现在要付出的代价不算大。 这些理由都是不能跟赫德说的。 朱敬伦只告诉赫德,因为国民族不能承受这种耻辱,因为大明不能接受这种耻辱,这一仗是为荣誉而打。 赫德沉默了片刻,他决定提出辞职,他无法承受这样一场向白人发动的战争的后果。 但朱敬伦拒绝了赫德的辞职。 “赫德,因为你的施政,让我们不得不跟美国进行一场荣誉之战。然后在战争前,他要辞职?你的荣誉感呢?” 朱敬伦严肃的说道。 赫德确实也有一些内疚,之前他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明法之战过后,尽管西方对大明的态度变得复杂,有感到威胁的,有更加鄙视的,但是谁都无法在否认大明变得强大这一点,哪怕他们从心里不肯承认大明已经跟西方国家一样强大,可都不约而同的对大明重视起来,而且大多数欧洲人都将大明强大的原因算到了赫德头,因为正是赫德这个白人的帮助下,大明才能变得如此强大。 这些突如其来的名誉,让赫德成为了一个世界性的政治明星,他早觉得他的舞台,已经不在局限于国地区,而是站在了世界的高度。 所以在对待美国的时候,他显得过于轻视,没有将美国国内复杂的种族主义情绪考虑在内,他后来才发现,美国人的种族主义欧洲人还要严重,他们是带着一种被欧洲传统白人民族歧视的状态,加倍的歧视本国的非白人种族,好像要通过这种歧视,找回在欧洲事情的民族尊严一样。 一方面他们的暴发户富豪,不断的跟欧洲贵族联姻,形成了一个叫做“百万美元贵妇”的专有名词,希望通过跟欧洲旧贵族的联姻来提高自身的地位,一方面则将自己白人至的虚荣看作信仰一般。他们在欧洲人面前的自卑,和在非白人民族之前的傲慢,共同构成了这个时代的美国国民情绪。 这些赫德都没有考虑进去,反而自认为大明已经在他的带领下变得强大,应该得到更多的尊重,带着一种英国人惯有的傲慢,来处理跟美国乡巴佬的关系,结果弄巧成拙,骑虎难下了。 这些他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没有责任,现在朱敬伦的质问,更是让他感到羞愧,因为他的辞职,怎么看都像是在逃避,而不是为自己政治失败负责。 “还有,赫德。你不觉得这是你的机会吗?” 朱敬伦突然转变口气。 “你在东方的机会不多,如果想得到大明人民的认可,要么完成大家渴望的北伐大业,要么打败美国这样的大国。” “可是你之前明确表示,英国和国际社会还不能接受大明统一国,所以我一直没有发动北伐,没有将北方那个僵死的王朝灭绝。现在你唯有孤注一掷,以大明首相的身份,让大明赢得这场战争,才能真正获得大明百姓的信任。” “而且,你不觉得一旦我大明打赢这场战争,你不再是以前的赫德了吗?不管你的祖先曾经多么辉煌,一旦你能赢得这场战争,你的名字,将你的祖先更辉煌,因为你将载入历史!” 赫德是一个好名誉的人,朱敬伦从他眼看到了强烈的慾望。 只是朱敬伦有一点骗了赫德,那是大明之所以不北伐,绝不仅仅是因为赫德表示英国不能接受,而是有更复杂的原因。 ------------ 第七百四十节 北伐的地缘顾虑 第七百四十节 北伐的地缘顾虑 大明这么多年来,国内舆论呼声最高的,是要求朝廷北伐,要求王师逐鹿原,一统天下。 (. . ) 这不仅仅是政府官员的政治抱负,是人士大夫的天下观念,连普通老百姓都向往着国家能够一统。 大明年轻一代身出现的强烈民族主义情绪,早不再将旗人看作国人,而是普遍将旗人当成了野蛮的征服者,这不是民族主义青年自己领悟出来的,而是受到了西方民族国家观念的影响。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国的政治形态不再是一个民族国家了,而是转变成了帝国。 所谓帝国,跟普通人的认识有所区别,并不是侵略成性的那种意思,帝国的主要特征是多元。 一个帝国形成的要素有三个,多于两个的民族构成,庞大的领土和强大的世界影响力。 英国兼并印度之后,改称了大英帝国,是因为这个原因。德意志帝国的民族主义向外扩张的一个心理动机是希望能够获得跟世界帝国相匹配的影响力。 西方国家从西班牙开始,慢慢形成了民族国家,并且在拿破仑战争的打击下,大大刺激了欧洲各国的民族意识,之前的欧洲国家,只是封建君王的领土罢了。拿破仑之后,民族国家概念开始深入人心。开始强调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领袖之类的概念。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之所以采用民族自决原则,让大量的民族独立建国,是出于这种思想认识,大家普遍认为每一个民族都有权力拥有自己的国家。国家属于民族,而不是民族属于国家。 战国时期,国也是一个民族国家林立的时代,单一民族国家的凝聚力让战国时的原国家物资调动能力极强,秦国、赵国和燕国等等国家,一个国家能向草原民族扩张,向游牧民族要土地,可到了汉代,变成一个帝国之后,凝聚力下降,调动资源的能力也下降了,曾经被秦国和赵国动辄斩杀数万的匈奴,竟然能将刘邦带领的数十万汉军精锐长期压制。 历史绕了一圈,民族国家的观念,又从西方传到了国,至于西方的国家观念,跟春秋战国时候原国家的民族国家观念有什么区别,谁也说不清楚,但西方民族国家的观念,显然不完全适合国社会化。 受西方影响的民族国家观念,自然会出现要求驱逐鞑虏的呼声。可大明的民族主义,又还夹杂着一些历史的影响。 大明建国之后,大明境内的老百姓当然要重新转变国家意识,有的成功的转变成了大明国民,而有的固执的坚守满清忠臣孝子的身份。等到了大明第二代,已经没有了满清记忆,并且在大明教育体系下培养出来的年轻人长大之后,又是另一种观感了,此时国家身份认同已经不再是问题,他们很自然有自己是大明国人的意识。 但国家意识,民族意识,往往都要追根溯源,大家都有向历史找根的倾向。可一旦开始追溯历史,绕不过大明是从满清分割出来的国家这一事实,为了给大明的独立找到正义性,也给自己的身份找到正义性,当然会出现否认满清合法性的理论。 此时随着日本的开国,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机会,明末大量流亡日本的明朝士大夫,将那个时代的大量笔记和著作带到了日本,如《明季北略》等记述当时历史真相的书籍,还有一些记载满清屠杀的笔记,如《扬州十日记》和《嘉定屠城记》等,这些书籍在满清一朝往往是**。 这些书籍慢慢都随着进出日本的大明商人、旅客和学者们带回了国内,重新刊印,发行天下,在读书人广泛传播。 于是大家找到了自己的根,将自己的根跨过两百多年时光的满清统治期,与那个已经灭亡了的,跟大明同名的朝代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开始从明末汉人士大夫的字得到心灵的呼应和传承,同时历史的责任感让他们开始觉醒强烈的民族意识。 很多年轻的读书人读完《扬州十日记》和《嘉定屠城记》这类书籍之后,都会记述自己的心情,“读此记毕,泣下数行”,许多情感丰富的年轻读书人,读完这些东西,真的是义愤填膺,真的是悲伤流涕。 很多人深刻的意识到,“原料汉人做了二百年的满人奴隶,与元朝没啥区别”,心再也没有了传统老夫子坚持的那种“本朝有恩于百姓”的论调,传统人认为清朝有恩与百姓的依据主要是满清一统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他们是不认可李自成、张献忠这种反贼的,所以剿灭了反贼的满清,一是给了百姓太平,二是给明朝报了仇,是有恩于百姓,有恩于国的。 可传统士大夫的观念,在新一代民族主义读书人这里遇到了挑战,他们告诉年轻人说清朝有恩于百姓,年轻人则拿出清朝屠杀来说事,认为清朝跟人普遍不认同的元朝一样,都是刻薄寡恩,视汉人为奴隶的国家。 受到西方人权观念影响的最新派的人物,尤其排斥这种屠杀行为,不但拿出《扬州十日记》和《嘉定屠城记》这样的书籍说理,还考证了满清沿海迁界时候屠杀的汉人,声称自古无一个国家,会将本国百姓强行驱离故土,不从者诛杀殆尽。 不管是因历史激发而形成的民族主义,还是从西方吸收的民族国家意识,这两种民族主意都有一个要求,那是排满,排满的手段只有一个,那是北伐。传统人只要是摆正了大明国民心态的,也都要求北伐,一统天下。 所以大明的北伐呼声这些年始终很高,是一种朝野共识,一种各个阶层的共识。 但像赫德说的那样,英国人不愿意看到大明势力进入长江,他们始终在海保持军事存在,与其说是阻挡俄国南下,不如说是防备大明北。 可以说,一旦大明开始北伐,英国肯定会有所行动。但这不是大明始终没有进行北伐的原因,因为朱敬伦很清楚,英国人肯定阻止,但他们也肯定不会冒着开战的风险,介入到大陆战争之。他们的做法最多是给予满清政府财政和军事援助,海军进行一定的威慑,最严重了不起封锁大明海岸线。 普鲁士统一德国这种近在咫尺的地缘变动英国都没有干预,更何况远在东方万里之遥的国。 所以大明,或者说朱敬伦的担忧,另有其他原因。 担心杀戮过重,民族元气伤损太大是一个原因,地政缘治则是最大的原因。 大明建国十年,也是1875年之前,是没有能力一统全国的,没有必备的人力储备,没有相应的外部条件,所以没有北伐的计划。 建国十年以后,国内国际形势发生了变化,太平天国恢复了元气,北伐要先灭太平天国,再灭湘淮集团,最后灭亡满清,牵扯过大;俄国势力入侵,进入了新疆,英国则开始向西藏一带渗透,英俄大博弈将国地区卷了进来,此时北伐,后果难料。 建国二十年后,太平军覆亡,国内北伐条件成熟;可是国际列强瓜分世界形成热潮,大明的政策是向海外扩张,环太平洋打造华人贸易,建立大明利益链,在太平洋扩张殖民地,同时遭遇了一次北方的饥荒,错过了北伐的最佳时机。 但之后还是有机会的,明法战争都不是阻碍,趁着战争胜利的余威,一鼓作气北伐,恐怕是最好的机会,因为此时恰逢曾国藩和左宗棠向后离世,满清最为空虚的时候。 但始终无法解决的是英俄大博弈的地政缘治,朱敬伦推演过多次,一旦北伐,灭亡满清不是问题,强势歼灭湘淮集团,攻占北京都不难,难得是收场。 历史这种地政缘治的变化,引起的权力真空影响无法想象,沙皇帝国灭亡,导致苏联始终没有将统治力恢复到沙皇时代,彻底失去了突破土耳其海峡的地利困局,向印度洋突进的尝试,也倒在了阿富汗这个帝国坟场之。苏联接替更是一场地政缘治灾难,导致了整个俄罗斯民族势力范围的大崩溃,从一个跟美帝并肩的超级强国,变成了一个争取世界一级的二等强国。 大明灭亡满清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满清灭亡后的地政缘治真空期,迅速填补满清瓦解的权力真空,保持满清旧有疆土的不流失。 朱敬伦发现很难做到,一旦满清突然垮台,新疆、西藏,乃至蒙古,都会出现巨大的变化,内部分裂势力不会甘心臣服,外部侵略势力,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因此一旦满清这个腐朽帝国垮塌,大明很可能要面对俄国瓜分新疆、蒙古,英国侵占西藏、青海的地缘局面。 那时的大明将极为被动,如果要跟英俄争夺,硬实力有所欠缺,若默认甚至承认两国长久的占据蒙疆、青藏,则有永远失去这两处战略要地的风险。 所以大明北伐是迟早的事情,可如果契机不对,北伐很可能弄巧成拙,造成东亚政治大崩溃的局面,无法收拾。 因此大明宁可一次次向海外扩张,甚至这次为了未来的利益,要打击美国,都不敢捅满清这个娄子,还能为此跟英国继续保持友好关系,利用英国牵制俄国的扩张,让满清能够利用旧有政治优势,暂时稳定住蒙疆、青藏的地缘均势。 至于朱敬伦要等待的契机,则是英国和俄国都抽不开身的时候,也是最好是一场世界大战。 如果是一战,那得是十年后了,如果之前能爆发一场全面的世界战争的话,大明有必要促成这场战争,彻底解决自身的地缘困境。那得看国际政治博弈的发展了,眼前朱敬伦得处理好对美一战的情况。 赫德很忧虑一件事,那是大明将不宣而战的问题,他认为这会让大明在国际舆论陷入被动。 “根据我们之前的通牒,大明跟美国已经在战争状态了。” 朱敬伦解释着,他认为在法理完全说的通。 只是西方国家太小看大明的力量,完全忽视了这种可能,反而在看大明是不是敢宣战。 在这种状态下,即便大明将来极力解释,恐怕一个不宣而战的黑锅也回扣在头。 “既如此,你安排宣战事宜吧。不过你动作要快,因为战争马要爆发了。” ------------ 第七百四十一节 美国华人大起义 1891年6月1日,大明向美国递交了宣战诏书,大明与美国进入战争状态。 消息光速在全世界传播,大明国内沸腾了,报纸大肆报道,但支持的声音已经没有上次跟法国战争时候那么一致了,很多人都表示不解,以华人的心态来看待问题,认为美国人不让咱去他们国家,咱不去就是了,了不起咱也不让美国人来咱大明,犯得着跟他们打仗吗,这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一些,跟洋人一样了。 有相关专家,或者自发,或者是政府幕后组织,在报纸上宣传解释,告诉国民说,大明跟美国的外交条约中,大明百姓有在美国经商和居住的权力,这是大明百姓的权力,美国侵犯了这项权力,所以大明才要开战,这是为了保护国民的权力,而不是霸道或者好战。 但刚刚结束了一场跟法国的战争,已经大大满足了国人的虚荣心,对这时隔四年再次爆发的跟白人国家之间的战争,普遍没什么兴趣。 国际上就不一样了,大明向美国选择,在白人国家心中的感觉,跟大明国民是完全不一样的,之前大明击败法国就已经出现了黄祸的舆论,大明再次跟一个白人国家爆发战争,而且是主动进攻,这不由得让白人至上的白种人心理产生某种兔死狐悲的感情,从心理上就跟美国站在了一边。 连西方政府都极为惊讶,他们没想到大明真的开战了,之前在各国进行的外交活动,看来并不是施压,而是真的在进行外交准备啊。 一时间各国高度关切,纷纷跟大明外交官进行交涉,质询大明发动战争的目的。 其他国家也就是了解一下,英国则着实有些慌乱了,又一场控制之外的战争,大英帝国对国际秩序的控制力越来越弱了。 英国首相紧急会见大明公使,要求大明解释自己的作战意图,表达英国的态度。 英国对大明与美国的战争表示了高度关切的态度,他们要求大明对美国的战争,不要威胁到大英帝国在美洲的领土安全,也就是加拿大的安全。 大明则表示,大明只是为了尊严而战,对美洲领土没有任何野心。即便打败了美国,也不会寻求割地。 英国这才放心下来,只要大明不打算在北美建立军事存在,英国就不会在乎大明和美国两个新兴强国打一仗,互相削弱一下,对大英帝国的全球秩序是一个很好的稳固。 一直想从大明手里得到亚洲基地的德国在被大明拒绝后,反而表达了他们的中立态度。倒是法国突然不安分,他们提出希望大明将从法国手里夺走的马达加斯加归还给法国,显然法国打算趁着大明卷入另一场战争之际,收回被大明夺走的殖民地。 俄国不出所料的再次表达对葫芦岛的兴趣,他们表示如果大明对他们在葫芦岛进行的一切行为予以支持,他们将不会反对大明在美洲的军事行动。显然俄国人想趁机重开葫芦岛,重新在这里建设军事基地。 对法俄两国的要求,大明的态度是谈判,没什么是不能谈的。谈着谈着,仗就打完了,因为大明军事计划中,这应该是一场短促的威慑性战争,就好像英法联军占领圆明园一样,通过战争威慑美国,逼迫美国接受大明的条件而已。 当然需要对手配合的战争,往往不会顺心如意,大明也做好了长久作战的计划,那就要扩大战争规模了。不能仅仅局限在美洲西岸,而要向美国内陆,甚至美洲东岸进发,想办法打击美国东部要害。 但在各种推演中,认为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不大,大明军方和外交部门普遍认为,只要大明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大明人口聚集的美国西部海岸,美国人在看到无法通过军事收复失地的情况下,会接受大明提出的条件,换取和平的。 所以大明的舰队才选择先前往阿拉斯加,然后沿美洲海岸南下,进攻华盛顿州、俄勒冈州和加利福尼亚州。 至于陆军,更是要在海军得手之后才行动,以达到隐蔽的效果,否则大规模的陆军军事调动,是不可能瞒住任何人的。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好,海军舰队已经通过在日本中转,有十艘巡洋舰调到了美洲,全世界都还在猜测大明是否会宣战,连赫德都怀疑大明的战争态度。 宣战之后,大明舰队马上从阿拉斯加首府朱诺南下,只需要前进一千公里左右,就能进入美国华盛顿州的西雅图附近的海岸,再往南一百多公里,就是俄勒冈州最大河港波特兰,这两个城市,西雅图有四万两千人,波特兰有四万六千人,对大明来说,只是很小的城市,可是在美国西部就已经是少有的大城市了,只比加州几个城市稍小。 尽管这样,还是因为最近这两地的淘金热吸引了大量人口,几年前甚至连一万人都没有。夺取这样的两座城市,应该说不算困难,尽管美国人因为跟加拿大有争议,在与加拿大划界之前,在西北部一带修筑了相当多的炮台,单纯通过海军来攻打的话不太容易,但如果有上万登陆部队的话,那就不算难了,而大明恰好就有这么一只部队分散在两地,而且是十几年前就已经登陆了。 太平军的余部,统统被大明迁往美洲,在波特兰和西雅图都超过了一万人,是当地最大的族群,而剩余的族群,尽管大多是白人,可白人中也分意大利人、西班牙人、德国人和法国人呢,白人中的主流人群是讲英语的爱尔兰人,可意大利人等国移民恐怕不会跟爱尔兰人一条心的,所以这场仗不难打。 最关键的还是加州,加州人口相对最多,高达230万人,历史上美国的统计数据在1890年加州有120万人口,这数字比历史上多了一百多万,显然这多出来的人口,都是华人。 以一半的人口比例,让加州华人武装有望在最短时间之内,拿下整个加州,然后切断太平洋铁路,让内华达山脉成为一堵隔绝美国东西部的铜墙铁壁,美国联邦軍队进不了加州,那么就只剩下谈判一条路。 负责在加州组织起义的人,则是朱敬伦绝对放心的,太平军忠王李秀成。 6月3日,大明向美国宣战第三日,美国人还没从震惊中晃过神来的时候,大明舰队就已经出现在了华盛顿州海岸,正在打算进入温哥华岛南侧的胡安德富卡海峡,西雅图就坐落于海峡之中的海湾。 三艘大明巡洋舰,携带大量军事物资,进入海湾,海峡南侧的峭壁要塞竟然没有发动任何攻击,让大明舰队安然度过,当海军走过的时候,甲板上的水兵摇晃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一个“汪”字,这是汪海洋余部的人。 历经三十年苦战的太平军,有的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尽管大多数太平军老战士已经战死沙场,活着来到美洲的年轻一代中,也不乏出生入死的老兵,面对一群只有跟印第安人作战经验的美国軍队,他们赢的不要太轻松,更何况还是偷袭,哪里有不得手的道理。 汪海洋的部下昨夜潜入要塞附近,凌晨就夺下了要塞,很多美国士兵迷迷糊糊的就死在了睡梦中。 当大明舰队安全进入西雅图港口的时候,整座港口,甚至整座城市的要地都被汪海洋部占据了。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又准备了几个月时间,突袭之下不管是美国联邦軍队还是民兵都挡不住他们,民兵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来呢,城市的市政厅、警察局、银行等机构都遭到了攻击。 但这座城市还远远称不上被占领,因为四处都是乱糟糟奔逃的人群,而且还都盲目的没有方向,四处乱跑,想逃出城去,却在一个个中国人把守的要道前不得不折返,此时城市混乱一片。 码头港区情况就好多了,大明舰队靠岸之后,甚至还有搬运工人在等待着卸货,搬运工人当然都是华工。 汪海洋本人也在这里,他是半年前来的,他原本是在大明做寓公,打算安享他的财富,可是皇帝突然让他来这里,让他召集旧部,等待命令。 他本不想听朱敬伦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的儿女妻妾可都在大明呢。 于是只能来到这里,这里安置的都是他的旧部,他召集了两千多个还肯认他的老弟兄,这些老弟兄在美国的日子过的并不好,但也饿不死,除了个别有不良嗜好的,大多数人手里还能攒下几个钱来。 汪海洋拿钱收买他们不会有什么效果,而且也太看不起人了,汪海洋带给他们的是,是一个许诺,许诺让他们回国,让他们衣锦还乡。 十几年过去了,很多人老了,甚至都死了,与其跟其他人一样埋骨异乡,还不如趁着还能打的时候,拼死一搏,好让自己死后可以埋骨桑梓地,不至于成为流落异乡的孤魂野鬼,汪海洋告诉大家,不但大家都能回去,连那些之前死了的兄弟,也一起带回去安葬。 于是大家都愿意跟着汪海洋拼命。 他们提前半年准备,偷偷向美国人购买枪支,储备弹药,然后秘密潜伏在他们乡下的据点。当命令发来之后,当天夜里美国人都还没有任何准备呢,他们就摸上了一处处要地,拿下了包括炮台和市政府在内的所有军政机构。 “你们皇帝这回该满意了?希望他信守承诺,那我这三百兄弟就不算白死!” 刚刚踏上码头,舰队总兵冯庆余就听到了汪海洋的抱怨。 “王爷说笑了,王爷可是立了大功一件,要什么封赏没有。” 汪海洋冷哼一声:“封赏不敢要,只求能保住老命就行了。” 冯庆余笑道:“那还得请王爷在努力一段时间。这些军火用来招兵买马,相信王爷能拉起一只队伍的。请王爷带人尽量控制铁路,能控制多远就控制多远。桥梁、隧道都要控制,实在控制不了的就炸掉。” 冯庆余给汪海洋安排着后续计划,他带来了足够武装一个整编师的军火,相信有这些军火,加上该州四散的十余万太平军余部,汪海洋能够很快组织起一只强大的武装部队。 同样的事情很快就发生在了波特兰,这里的华人也起义了,他们同样占领了市政府、邮局、警察局、电报局和要塞炮台等要地,比西雅图这里控制的还要严密。 在波特兰负责指挥的是杨辅清,他在这里的时间比汪海洋更久,因为他十年前就来了,在大明好日子过的不痛快了,他决定来美洲找老弟兄,他打算客死美洲。 与汪海洋和杨辅清相比,坐镇加州的李秀成能动用的力量显然更大,因为他的老部下,都是集中安置在内华达山区的,可是偏偏他这里出了问题。 不但没有占据旧金山等港口,反而就地在内华达山区被美国五千陆军和民兵给包围了。 宣战第三天,美国华人大起义的消息也传遍了全世界,再次引起了世界舆论哗然。 从没听过还有这种打仗的,利用本国的侨民就地武装,攻占对方的国土。 白人国家的舆论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做法了,总是在他们心中没有好感觉。 赫德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求见朱敬伦,他认为这种做法不但将美洲华人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而且将会让全世界都不再信任华人移民,但凡是在本国或者在本国殖民地上有华人移民的国家,今后一定会对华人进行严密的防范。 此举会让大明在世界上的信用完全破产。 朱敬伦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不太附和白人的规矩。但是以后的规矩恐怕要改一改了。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向美国宣战之后,即便美国华人都安分守己,美国的排华势力会怎么对待华人呢?” 赫德道:“他们应该保护无辜的侨民。” 朱敬伦没有说话。 他可不信美国政府会保护华人侨民,一战时期的德国人遭到了各种恐吓,这还算好的,二战时期的日本移民,可全都被美国人关进了集中营。 华人如果不武装起来,让他们手无寸铁的待在美国,被关进集中营还是好的,恐怕会有无数美国三K党之类种族主义组织,会拿起武器制造屠杀的。 这才是朱敬伦宁可冒着华侨和移民失去所在国信任,也要将平民武装起来的原因,主要还是让他们能够保护自己,取得战果那只是次要的。 ------------ 第七百四十二节 洪天王借尸还魂 第七百四十二节 洪天王借尸还魂 朱敬伦坦然道:“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现在让我们的侨民放下武器吗?” 赫德十分担忧:“陛下,这会让我们在外交,陷入被动的。” 朱敬伦叹道:“你确定能保证英国的立吗?” 赫德点点头。 朱敬伦道:“我们在萨摩亚问题对德国的支持,让德国选择了立,其实他们也知道他们没有能力介入,德国海军现在还不成规模。最让人担忧的是法国和俄国了。” 赫德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我们答应法俄的要求?” 朱敬伦叹了一口气:“法国的海军还是很让人担心的,如果法国海军支持美国,这会让我们陷入极大的被动的。一旦法国和美国结盟,其实我们已经没有力量保护马达加斯加了。同样,俄国人如果趁机南下,权力应对美国战争的我国也没有余力跟俄国对抗。” 赫德说道:“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将马达加斯加还给法国。同时允许俄国在葫芦岛修建军事基地?” 朱敬伦叹道:“马达加斯加是好容易争取来的非洲基地,还给法国人再想在非洲获得一个立足点难了。不过这样也好,离开马达加斯加,我们也跟印度洋没什么关系了,跟英国基本没有了利益冲突。至于俄国,不答应也得答应啊,除非我们能短期内接受跟美国的战争,否则根本没有余力阻挡他们南下。” 朱敬伦说着,突然觉得暂时的退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马达加斯加一边连着印度洋,一边连着红海,通往苏伊士运河,一旦大明离开这里,既不会对印度有威胁,也不会对苏伊士运河有威胁,显然会大大降低英国对大明的忌惮。 而俄国这时候南下,英国如果不想看到俄国趁机在渤海立足的话,他们肯定会行动,但英国不太可能决定跟俄国进行地面战争,他们肯定还想着利用大明的陆军,他们最多是派出海军封锁葫芦岛。 大明的陆军牵制在美国,英国一定会希望战争早点结束,那么他们会积极调停,为了让大明调转枪口对准俄国,英国说不定还会向美国施压,让美国答应大明的条件,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怎么看这都是对大明有利的。 所以可以暂时许可俄国南下,但不能给俄国开太大的口子,得继续保留跟俄国的矛盾。 于是朱敬伦道:“对俄国进行一定的让步可以,那是我们可以允许俄国在葫芦岛进行商业开发,也是允许他们在哪里建设商港,但绝不同意他们在哪里建立军事基地。” 朱敬伦可不相信俄国人一旦在哪里开港,会不把军舰调过来,算他们这么表态,英国人会信吗。 赫德叹了口气,去找法俄接洽去了。 这时候在美洲,李秀成的处境很不好。 不是他的水平不如汪海洋或者杨辅清,而是他的位置太不好了,他的人都安排在内华达山区,这里远离加州的主要港口,当朱敬伦派人来通知他的时候,他叹息了一声,没有拒绝朱敬伦的要求,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所以马暗召集弟兄,很快组建起了一只四千人的軍队,可是由于内华达山地带,有两个大的印第安人保留地,美国也在这里建立了两座要塞,驻扎着大批士兵。 结果选择之后,这些軍队第一时间调动到了李秀成他们的聚居地周边,并且要求华人向他们投降,他们表示不会伤害华人的生命,只是要收缴华人手里的武器。 这些美国陆军他们都知道华人手里有不好枪支,都是在警察局登记过的,为了对抗山区频繁出没的印第安人,警察是允许的。 印第安保留地虽然在内华达山另一侧,但这些印第安人,从没想过要老实的待在保留地里,广袤无人的内华达山脉都是他们的行动区域,他们到处出没,抢劫矿场的矿工,华人的村落,甚至还抢劫过路的火车,美国陆军多次镇压,华人也排除武装以民兵身份配合,将印第安人一次次驱逐出去,保证了这里矿山的安全生产。 美国陆军在得到大明向美国宣战的消息之后,马派来了大部分兵力,总共三千人来到了这里,并且将华人聚居区的各个路口封锁住,要求华人接受他们的安排。 可是李秀成拒绝了,不但不肯交出武器,还马占据了山口要道,将美军堵在山口另一侧。 于是对峙开始了,美国人甚至带来了大炮,李秀成的处境十分危险,他们建立的客家围屋恐怕还抵挡不住大炮的轰击,而他们手里只有一些轻武器,完全不可能是美军的对手。 美国人压了来,包围圈越来越小。 “九千岁,怎么办?跟他们干吧!” 李秀成手下的忠诚度要汪海洋和杨辅清的部下高的多,因为李秀成从始至终都没有抛弃这些兄弟,他跟他们一起来到美洲,一起在这里拓荒,一起盖起了房子,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他们隐姓埋名在这里同甘共苦了这么久,李秀成不需要给这些人任何许诺,能让这些人继续为他卖命。 “再等等,喊他们头出来,我跟他们谈谈。” 李秀成说道。 手下不知道李秀成到底在等什么,他觉得完全没有谈的必要。 “九千岁,还谈什么啊,这群洋鬼子欺负我们这么多年,大家伙老早想个他们干了,这里我们人多,凭什么受他们欺负。灭了洋鬼子,夺了他们的天下,让九千岁坐江山,岂不是更好。” 他们在这里开荒,但这一带主要是矿区,喝醉酒的爱尔兰白人常常下山闹事,李秀成始终在隐忍,不想招惹他们,但是年轻一带的太平军后生们已经忍不下去了,十几年的时间,让一大批当年的娃娃兵变成了壮汉,李秀成也越来越压制不住他们了,他甚至想,要不是这次起事,恐怕迟早他都会走这条路,所以他这次起兵,也不全是帮朱敬伦,也是在帮他自己。 “让我坐江山?那听我的!” 年轻的手下闷哼了一声,这里除了李秀成谁还有资格坐江山,他们是在李秀成的英雄事迹下张大的,李秀成是他们的精神信仰,而且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李秀成的财产支撑,他们也很难度过开荒最艰苦的那几年。 年轻人不再说话,默默走前去,朝着远处美军阵地喊话。 年轻人是有年轻人的优势,他一口流利的英语:“叫你们头出来说话!” 很快对面走出了一个壮汉,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多,腰身粗壮,脸膛还有些发红,大头鼻子更红。 年轻人看到此人立刻没了好印象,因为这人怎么看都跟他见到的那些酒糟鼻的爱尔兰矿工一个模样。 “你们这群猴子听好了,叫你们那什么九千岁老老实实出来投降,省的老子动手。” 酒糟鼻的美**官喊完,身后响起了一阵阵叫好声,还有打呼哨的,这是一群爱尔兰籍士兵,美国最强悍的軍队是爱尔兰人组成的部队,在内战期间屡立战功,战后甚至擅自攻入了加拿大,目的只是为了引起美国和英国的战争,希望他们的母国爱尔兰能趁机摆脱英国的统治。 至少在加州,排华最厉害的,是这群爱尔兰人。 “九千岁,打吧,跟这群鬼子没什么谈的。” 年轻人翻译了爱尔兰军官的话后,再次劝说李秀成。 李秀成没有表示:“你再问问他,他们打算如何保护我们的安全。” 年轻人叹口气,接着充当翻译。 美国軍官表示,只要华人投降,他们会将华人遣送回国。 这个理由还真的让一些太平军士兵心动,他们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 年轻人翻译完后,看着李秀成。 李秀成看看天:“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声枪响,那个大咧咧,甚至露着胸膛的爱尔兰军官,突然身子一顿,向后栽倒进了战壕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发子弹正他的头颅。 美军战壕死寂了一下,军官们都跑来看他们的军官。 他们是一只爱尔兰旅,旅长叫利,绰号野牛。来美国后,先后当过淘金客,当过荒野猎人,最后还当了两年的赏金猎人,在警察局当了几年警长,后来加入了美军,通过绞杀印第安人成功当了旅长。 “是印第安人!”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美军士兵们突然发现,在他们附近的山头,出现了数不清的印第安人,这些人带着亮眼的羽毛,骑在马,手里拿着步枪,刚才打死野牛利的,是这些印第安人。 美国人没有时间愣神,印第安人呼啸一声,已经成群结队的骑着马从四处冲了过来,边跑边开枪,美军开始还击,枪声顿时响作一片。 “我们也杀去!” 李秀成这时候说道。 白人把他们安置在这里,让他们跟印第安人互相攻击,白人的险恶用心,李秀成岂能看不出来,他又岂能安心。 对付汪海洋、杨辅清以及太平天国朝堂政局,他或许还不过游刃有余,但他的政治才能用来拉拢印第安人那是绰绰有余了。 前几年印第安人确实跟他们争斗的很凶,主要是因为印第安人的劫掠,可是李秀成忍住仇恨,在一次精巧的伏击了整只印第安劫掠部落之后,没有杀死印第安人,而是将他们放走了,还给了他们很多美酒。 在美洲开荒相对容易,太平军的粮食老早够吃了,还能拿出大量的粮食酿酒,而印第安人嗜酒如命,为了喝酒,连老婆孩子都可以卖掉。 那一次李秀成跟印第安人连了线,此后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派人去向山里一个个印第安部落送酒。 手下以为这是老王爷软弱,花钱买平安,谁能想到李秀成竟为今天铺了这么一条路。 谁能想到美国人来打他们,这些印第安野人竟然会来帮忙。 谁又能想到,这些人是李秀成一早去请的。 谁又能想到,李秀成早知道美国人会主动攻打他们,所以一步步将美军拦在这里,其实等于给美军预设了一个阵地,让美军不得不在山谷向他们的山口攻击,然后后方还会被印第安人包抄。 李秀成亲自带人冲锋,没什么战斗经验的美军很快败了,他们退缩回了他们沙袋垒砌的阵地后,被太平军和印第安人前后挤压到了一个很小的区域。 这时候李秀成让人喊话,让美军投降,美军虽然没有决定投降,但是却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攻击。 “父王!” 一个声音钻进李秀成耳,他不由皱眉。 “谁让你来的!” 是他的小儿子李荣发来了,洪天贵福也跟着一起来了,他们捧着一个径直的楠木箱子。 李秀成唯一放不下的是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大儿子前几年死在了这里,他剩这唯一的骨血了。 “九千岁,是我让他跟我一起来的。我们来之前大明皇帝说了,想让我父王亲眼看着我们起事,所以我把父王带来了。” 洪天贵福说着,打开了楠木箱子,里面正是一颗人头,洪秀全的人头,是朱敬伦让他们带来的。 李秀成叹了口气,他实在是弄不明白,朱敬伦将天王的尸首送来美国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希望天王在这里安葬,那为什么不连尸骨一起送来,却只送来了一颗头颅,至于说什么让天王亲眼看着他们起事,李秀成认为这是朱敬伦在给他施压,他很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大明皇帝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李秀成答应了,会做,犯不着用这种方式激励他。 美国人的阵地一片寂静,刚才他们被打的措手不及,死伤了很多人手,现在又被包围,军官们开始商讨是否要投降。 大多数军官都不愿意投降,因为他们信不过印第安人,早年美国政府之所以发悬赏收购印第安的头皮,说句公道话,是印第安人总是劫杀剥白人的头皮,让美国舆论愤怒所致。 如果投降,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可如果顽抗下去,他们觉得又没有机会突围出去,因此态度一时无法达成一致。 这时候他们看到围在他们前面,举着枪的国人人群之,走出了两个人,拿着一个箱子,箱子口打开,露出一个头颅。 那头颅对着他们的阵地,美国人不知道国人在搞什么鬼。 突然有士兵惊喜的叫了一声:“旅长,你没死!” 这时候大家看到,刚才明明被打爆了头的野牛利竟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只是满头是血,目光呆滞,大家说话他也不回答。 旅长活了,大家不争论了,投不投降听旅长的。 但利却没回答大家的问题,反而直接从腰间拔出了佩剑,然后架在了脖子。 接着众人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情景,身材高达的野牛利站在了沙袋,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拿着佩剑不断的抹脖子,仿佛在拉锯一般,距离近的甚至都能听到金属切割骨头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美军官兵聚集了过来,他们都被旅长做的事情惊呆了。 当他们看到利亲手砍下自己的脑袋,还提在另一只手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时候无头的利,一手扔了自己的头,一手扔了手里的剑,无头尸体跳下了阵地,径直朝着国人那边走了过去。 这时候不仅是美国人傻了,太平军也傻了,连后方包抄的印第安人也傻了,他们没看清楚利切割自己头颅,但是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无头尸体大步向前,不由让人不惊恐。 美国是一个复杂的地方,这里有各种不同的神话交织着,来自西北欧的神话,东南欧的神话,斯拉夫人的神话,希腊人的神话,叙利亚人的神话,也有来自本土的,印第安人的神话,有圣经的神话,有维京的神话,也有印第安人的神话,各种千百怪的神话故事交织,孕育出了更加离古怪的美国神话,这些爱尔兰士兵普遍相信,这世界是有女巫存在的。 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切,越是迷信的人,越是恐惧。 国人也迷信,所以太平军士兵也吓坏了,对着这么一个无头的尸首,他们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有人吓得往后退,有人吓得动弹不得,甚至有人直接都尿了裤子。 洪天贵福尿了裤子,因为他刚才大胆走前方,而那无头尸体竟然直接冲着他而来。 当无头尸体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屁股跌坐地,裤子早屎尿横流,很快散发出一股子怪味。 此时没人管空气的气味,而是惊恐的看到那无头尸体,突然蹲下来,双手捧起了掉落在地的洪天王的头颅。 洪天王的头颅栩栩如生,好像十年前一样,被无头尸体捧起来,然后正正的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之。 洪秀全的眼睛慢慢睁开,他再次看到了光明,也看到了一个熟悉无的人。 “忠王九千岁!” 他声音十分沙哑。 李秀成也早傻眼了,他没有普通士兵那么惊惧,但当他看到无头尸体走向洪天贵福的时候,他心有一种怪的冲动,看到现在这个情景,他知道这股冲动从哪里来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跪了下来: “臣李秀成,拜见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秀成恭敬的向由无头尸体和洪秀全头颅连接在一起的怪物行礼。 而太平军士兵看到此情此景,突然也有了主心骨一样,一个个或者激动万分,或者恐惧不已,一个接一个的跪在了地,口呼,“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对面的美军,则一个个面如死灰一样,将手里的武器一个个扔到了地。 ------------ 第七百四十三节 华人爆发的力量 李秀成清点了人数,自己人死了三百多,美国人死了八百,印第安人还也死了两百多。 美军都投降了,李秀成没有杀他们,而是受教了他们的武器装备后,将他们释放了。 他要做的不是杀人,而是尽快的占领战略要地。 内华达山脉中的一处处铁路桥和隧道就是要地,但他暂时没有兵力去做这件事,他带人跟印第安人首领商议,请印第安人沿着铁路,一路往东,知道最后一个隧道口,然后用石头将隧道堵死。 李秀成则亲自沿铁路往西,他必须去驰援三角洲地区的华人,哪里的华人也起义了。 而美国人同样在三角洲地区进行镇压,不过哪里的美军可不是印第安居留地附近要塞中的正规军,不过是一些警察和民兵,就这样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竟然也打不过。 李秀成这次出击带去的人就多多了,他不缺人手,即便很多人已经老了,但组建个三五万能打的还不是问题,问题主要是武器装备问题。 收缴了几千美军的武器装备后,他马上拉起了一万人的部队,而且有三千骑兵,马上派遣骑兵尽快去驰援三角洲地区。 李秀成则率本部兵马,拖拽着大炮随后就到。 当李秀成赶到三角洲地区的时候,华人的危险已经接触,而且他的三千骑兵还趁势攻占了二埠(华人称萨克拉门托为二埠,旧金山为大埠)。 城里乱作一团,港口有两艘美国炮舰,却不知道该不该开炮轰击,直到他们自己挨着李秀成的大炮后,才选择了撤退。 夺下二埠之后,李秀成的装备给养得到了补充,原料这里的华人储备了更多的军火。 跟当地由劳务公司组织起来的华人武装会合后,李秀成手里的兵力达到了两万人,步枪则多达三万只,因为他们洗劫了警察局和民兵的军火库。 李秀成不敢停留,他必须尽快去夺占旧金山湾的炮台。 当他们刚刚赶到湾区就听到了炮声,原来明军南下舰队已经跟美军要塞炮台交上了火。 这回不死人是不行了,李秀成付出了五百多人的代价,才从后方攻占了跟明军对轰的旧金山要塞,俘虏了这里的三百多美军。 十艘大明军舰,这才浩浩荡荡的开进旧金山湾,跟停在湾内的美国舰队三艘巡洋舰发生了交战,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击沉了三艘美舰,然后彻底掌控了旧金山湾的制海权,大明通往美国的海路畅通无阻了。 他们同样给李秀成送来了海量的军火物资,足够武装五万人的武器装备,还有十几门陆军重炮,以及三百多门各型火炮。 李秀成没有客气,他现在需要这些军火,因为加州的战火还远未熄灭,美国民兵正从各地赶来,他们没有兵力控制加州所有地方,南太平洋铁路,从洛杉矶到美国墨西哥湾一带的休斯敦、新奥尔良都畅通无阻,美军随时都会派兵增援。 李秀成不想等美军从洛杉矶打过来,他打算先打过去,抢先切断美国铁路,他需要更多的兵力,更多的武器。 现在他有了武器,人他从来都不缺,他的计划肯定能实现。 朱敬伦在广州听到加州军情的时候,已经是宣战后第十天了。 李秀成成功攻占了洛杉矶,甚至沿着铁路推进到了科罗拉多河,占领了铁路桥,前锋甚至一度进入了科罗拉多大峡谷。 这个结果朱敬伦一点都不意外,以百万华人为根基,三十万太平军历经多年战争的老战士为骨干,还有神棍洪秀全复生带来的精神动力,在李秀成这样的名将带领下,还无法打下没什么正规军,人口也不多的美国西部一个州的话,那么这场仗朱敬伦也就不用打了。 但加州的局势还远未平静,美国人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跟印第安人斗争了这么多年,养成了美国人的牛仔精神,这些来西部拓荒的美国人又恰好是最好斗的一群人,不管是淘金的酒鬼,还是骑马的牛仔,都不是好对付的。 加州四处烽烟,美国人失去了组织,但他们自行其是发起的反抗,也是很激烈的。 李秀成没有兵力镇压每一处抵抗,这些得等大明正规军到来之后才能解决。 “我们的軍队到了哪里?” 宣战之后,朱敬伦就按照上次的方式,组建了战时内阁。 作战室中,他问总参谋长谢琦道。 “陆军选战第一天就出发了,大概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就能抵达加州。” “一个星期!” 朱敬伦点点头。 “你说李秀成能守七天吗?” “应该没有问题,李秀成是沙场老将,加上准备充分,我想他守一个月都不是问题。最坏的情况,他只要炸了那些铁路桥,美国人半年时间都不可能调集足够的兵力进入加州。” 谢琦说道。 朱敬伦点点头,美国西部南北纵向连绵的山脉,就是最好的阵地,除非走海路否则美军想要到达加州,就只能通过那些山间隘口和铁路,而大多数隘口其实就是铁路的必经之地。 除非:“美国人如果从墨西哥借道呢?或者走巴拿马地峡中转?” 谢琦道:“从巴拿马地峡中转至少也得半个月时间,而且我们的海军目前占据制海权,他们就是过了地峡,也没那么容易登岸,不被送进海里就是幸运的了。至于墨西哥,他们之前承诺过中立的。” 朱敬伦叹道:“担心墨西哥承受不住美国的压力啊,美国在美洲的优势太大了,真的是找不到一个敢反抗他们的邻居啊。” 战前大明在墨西哥也做过外交工作,谁知道墨西哥跟美国那么大仇,竟然不敢加入大明一起对美国开战,还表示自己一定会中立,不是弱国没骨气,而是弱国没实力啊。 “赫德,各国反应有什么变化?” 朱敬伦问一旁翻阅资料的赫德道。 赫德抬头:“目前没有什么变化,法俄还是中立态度。不过各国都以观察员身份,决定向美国西岸派遣军舰。” “派军舰?派了多少?” 朱敬伦皱眉道。 赫德道:“英国派遣了两艘巡洋舰,其他法俄德奥等国各派遣了一艘。” 大明对法俄分别做出了让步,法国以一千万法郎将马达加斯加岛买了回去,俄国则得到了在葫芦岛修建港口的机会,他们正加紧时间施工呢,所以都表示了中立态度。 尤其是法国,美国公使积极游说法国与美国结盟,但法国始终没有同意,一来是得到了大明的好处,二来,明法战争后上台的克列孟梭是激烈的复仇派,他最大的目标是向德国复仇,在这个目标之外,他不想惹任何麻烦,借机夺回马达加斯加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犯不着再招惹大明。 “看来他们真的是打算观察的。” 朱敬伦点点头。 赫德又道:“陛下,西方各国政府并没有改变态度,但是西方舆论对我国很不利。我担心即便这场战争我们打赢了,失去的东西可能更多。” 朱敬伦道:“失去什么?” 赫德叹道:“国家信用!” 朱敬伦叹道:“不打也会被嘲笑,与其被嘲笑,不如被猜疑。当别人嘲笑你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将你看作同等地位了,而他们猜疑你,更说明他们重视你。虽然这种重视中可能带着恐惧,但也比被人看不起的嘲笑要好很多。” 朱敬伦想说的是,他其实根本就不太在意西方用来评判别国的准则,因为一旦太在意西方人的看法,你就陷入了一种悖论中,无论你怎么做,对方都认为你不对,对方总能挑你的毛病,以老师的身份教训你。 当你不肯通商的时候,他们说你限制了贸易自由,当你开始通商的时候,他们说你没做到自由贸易,当你开始自由贸易了,他们又说你在搞倾销,要制裁你。其实西方人的行为模式根本就没有定式,只有一个核心,那就是他们的利益。 一旦你开始陷入西方话语权下的行为评判体系的时候,其实就开始放弃你自己的利益,转而保护西方人的利益了。 一个星期之后,大明陆军三个军抵达旧金山,总计六万人,登陆之后,第一军军长兼前敌总指挥陆云起马上就拜见了李秀成,他对这个沙场老将保持了足够的尊敬,详细了解了战况之后,他觉得自己暂时无事可做,因为美军到现在竟然都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力量。 兵部从其他地方得到的消息,只是不断重复美国在征兵这样的消息,这让陆云起不由得想起自己研究过的美国南北战争,北方联邦军也是在南军的突击之下猝不及防,一片慌乱,文官政府的低效让人发指。 按照美国内战时期的动员效率,陆云起判断他可能要好几个月都无法与美军交战,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该墨守陈规,等对方打过来,而是要主动出击,打过内华达山脉去,去大平原地带迎战美军。 登陆加州第三天后,陆云起将自己的请求发回了国内。 ------------ 第七百四十四节 得意时要知进退 陆云起的报告引起了兵部的争议。 现在兵部的权力变得极大,他们直接向战时内阁负责,他们的意见可以直达皇帝耳中,这种直线型的权力结构,让效率变得极高,只要能得到皇帝的支持,他们可以得到任何资源。 兵部的结构也跟平时不同,陆海军参谋部变得极为重要,陆军和海军参谋长直接归属兵部尚书管辖,共同制定的计划,经过兵部尚书审议之后就能行动,只有战略方向上的调整,才需要有朱敬伦的同意。 陆云起的行动建议虽然规模不大,牵扯的不过是登陆加州的三个军,可是却要打乱兵部之前的计划。 寻常情况下,陆海军都会制定一些针对性的计划,模拟跟某些可能发生战争的敌人作战之时的情况,甚至需要进行相应的军事演习。 大明之前先后制定过对法国、对俄国,甚至制定过对英国的作战计划,可唯独没有制定过对美国的作战计划,因为在这场战争之前,谁都没想过大明会跟美国开战。 所以计划其实是在决定开战之前才制定的,一共做了三个计划,是三套不同的方案。 第一个方案,就是登陆美洲,那些美国西部沿海地区,军政两届高层都认为,只要大明能够拿下这些地方,美国必然会寻求和解,然后通过谈判来保证华人在美国应有的权力。 这个方案只需要动用十万兵力即可。 第二个方案,是第一方案失效之后,或者美国人不愿意和解,或者谈判破裂,这时候明军就要跨过美国西部海岸山脉、内华达山脉和落基山脉组成的复杂山地,进逼美国大平原,最终进兵至密西西比河。这时候美国无论如何都应该妥协了,这时候明军将不再只要求华人的合法权利,而是要进一步谋求割让美国领土和赔款。初步目标是取得加利福尼亚州,如果在国际形势不允许的情况下,则退而求其次要求租借旧金山。 这个方案需要投入的兵力在一百万,陆军需要进行一定的动员。 第三个方案,是进兵美国大平原不顺利,或者美国始终不愿意和解,或者有其他意外的情况,让战争必须以战争的方式来结束。此时大明軍队将继续向美国东北进发,目标是华盛顿。第三个方案,还有两个备案,一旦在向东进军不顺利的情况下,允许改变进军方向,可以向美国东南发展,向墨西哥湾进军,攻打德克萨斯等州,然后积极谋求墨西哥加入战争。 在第三方案之下,是要进行全面战争,此时大明陆军需要进行最大限度的动员,预备兵全部进入现役,总兵力扩张到三百万人,并且视情况进行下一步动员。 现在第一方案进展的很顺利,还没等到美国求和,陆云起就要求立刻开进大平原地区,显然跟军事计划是冲突的。 可现在美国没有求和,洋务司的态度是,应该由美国首先提出和谈,这样能够在谈判上占据主动,更容易达到战略目的,如果由大明提出和谈的话,会暴露大明的战争意图,让对方察觉到大明没有进行全面战争的打算的话,他们很可能不会在谈判桌上做太多的让步。 至于美国人是怎么想的,在美国的情报机构由于排华问题,起到的作用不大,情报工作主要是通过收买的一些洋人传来的,可信度有待商榷,总之美国政府公开的态度是愤怒,他们将大明的入侵做了大范围的宣传,已经引起了整个美国的同仇敌忾,政府借此进行了大规模的动员,招募了大批士兵,显然美国有打大仗的打算。 这倒也没有超出朱敬伦的预计,美国人如果那么容易屈服,也不会成长到后来的地位,任何一个强大的帝国,必然有其内在的雄心壮志。只靠局部的袭击式的战争手段,是很难让美国人屈服的,反而会激发其怒火,就像二战时期日本人做的那样。 “我看不如就准许陆云起出击,趁美国无法在西部集中兵力之前,占领更多的战略要地,以此给予美国巨大的压力,逼迫其早些就范。” “不行,登陆部队第一要务是要肃清反抗力量,现在四处都有反抗的情况下,怎么能够冒进?” “海军目前还无法提供足够的保证,在我们彻底消灭美国太平洋地区海上力量之前,不建议陆军进行大规模战斗。” “可现在如果不抢占有利地势的话,那就错失良机了。现在只用一万兵力能拿下的地方,也许今后得几十万人才能拿下。与其到时后悔,不如现在克服一下困难。” 有两派态度僵持不下,说的还都很有道理。 连朱敬伦都不知道该支持谁了。 他折衷了一下意见:“我看不如这样,等第二期部队登陆之后,在准许陆云起前进。让他尽快肃清抵抗力量,做好进军的准备。” 朱敬伦对前来汇报的梅启照说。 梅启照点点头,再去进行协调,与其说是协调,不如说是传达皇帝的态度的。 但是反对派依然不罢休,反对派的骨干请求面见皇帝。 朱敬伦不由有些不满,他坚信自己的态度已经兼顾了各方意见,算是一个稳妥的方案,怎么还要反对。 反对者是邓世才,以他的身份来反对很奇怪,目前主要的激进派是陆军,主要的保守派是海军,陆军看到成熟的果子而不摘,这很难,而海军则出于后勤补给考虑,反对陆军速战的倾向,如果陆军打赢了,跟海军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打输了,没准倒要怪海军没有负责好补给。 邓世才是陆军出身,以他的身份,应该支持陆军的态度,可他偏偏是最激烈的反对速战的军官。 “叫他进来!” 邓世才进了战时内阁的办公室后,一圈敬礼,这里所有人的职位都比他高。 “你反对进兵?” 朱敬伦张口就问。 邓世才毫不客气:“是的,陛下!” 朱敬伦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邓世才道:“因为我军现在极其危险。” 朱敬伦一愣,不由皱起眉来。 “危言耸听,直接说你的道理。” 他不太喜欢这种一开口就唱高调的,像极了春秋时期的纵横家口气。 邓世才道:“目前的战局,看起来对我军极为有利。可这本就在意料之中,美军已经三十年没有打过大战了,高级将领还都是南北战争时期的老将。中下层军官几乎没有任何与强国对阵的经验,而我军几年前才在越南与法军血战过,所以取得目前的战果并不值得骄傲。” 朱敬伦催问道:“还有呢?” 邓世才道:“目前我们连基本的情报真实性都无法保证。美国国内情况一无所知,所有的情报要么就是从美国的内线发出来的零零散散的消息,且不说真实性如何,这些消息自身就很矛盾。最有用的信息,反而是从欧洲传过来的,可这些消息,也不过是一些美国公开的新闻报道,其中对美军的信息,对美军的消息,目前根本就无法保证。深入敌国,却不知敌情,这本身就是危险的。而且还要深入腹地,后方还不稳固,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朱敬伦道:“我不是说让后续部队登陆后,才准许陆云起进军的吗?” 邓世才道:“即便后续部队到了,也应该以稳定后方为要,不能急着进攻。目前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情报网。上次我们能打赢法国,英国人提供的情报至关重要。可这次英国不会向我们提供情报。一切消息都经过欧洲来搜集的话,恐怕准确性和失效性都无法保证。” 朱敬伦冷静了一下,邓世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深入敌国,后方不稳,一旦稍有败绩,则进退失据,进不得,亦退不得,倒时候就没有了回旋余地。 朱敬伦发现他也犯了错误,那就是看到目前进军太过容易,而轻敌冒进,实在是不愿意看到那么容易摘的果子错过了。 “倘若我们一直都无法恢复情报网,那我们就不进攻了吗?” 朱敬伦反问道。 邓世才道:“如果无法恢复情报网的话,微臣以为,必须做到三点方可进兵。” 朱敬伦道:“哪三点?” 邓世才道:“其一,海军攻占夏威夷,从而彻底将美国海上力量赶出太平洋。这样确保两条运输补给线路,一条从上海往西北至阿拉斯加中转,一条从台湾出发经夏威夷中转。其二,必须肃清敌后力量,彻底稳定后方,才能放心前进,否则容易重蹈拿破仑侵俄之覆辙。其三,必须得到墨西哥的支持。” 轻敌冒进导致彻底崩溃的例子朱敬伦知道,还知道很多。邓世才举的拿破仑的例子是一个,拿破仑一路进兵至莫斯科都势如破竹,可就是因为始终无法肃清反抗力量,结果一旦前方受挫,连一个后退的机会都没有。另外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统治者或者军官都受不了扩大战果的诱惑,结果导致扩张过大,最后造成了整个局面的崩溃。从古代的亚历山大帝国,到二战时期的德国,日本无不是这样,后世有无数的推论,假如德国不进攻苏联如何如何,加入日本只占领满洲和华北如何如何,都是这种扩张过速导致消化不良的结果。 这些朱敬伦冷静下来能够理解,但墨西哥对这场战争有这么重要? “墨西哥与战局如此重要?” 朱敬伦不解道。 邓世才道:“关乎胜负!” ------------ 第七百四十五节 已无退路之人与已无退路之局 邓世才随即解释。 认为如果能得到墨西哥的支持,第一,大明軍队可以就近从墨西哥进行物资补给,不需要长途跋涉横穿整个太平洋进行运输,运输压力大大降低不说,而且更有保障。第二,得到墨西哥支持之后,大明海军可以使用墨西哥的港口作为基地,改变目前这种只能从太平洋方向发动攻击的窘境,如果海军拥有墨西哥湾的基地的话,就能封锁美国东岸,这样给美国的压力会让他们更容易接受和谈。第三,墨西哥一旦支持大明,哪怕他们不参战,哪怕他们不允许大明使用他们的港口,光是从情报方面,墨西哥就能就近为大明提供即时的信息,从这一点上来看,甚至比他们直接参战更有利。 可以说墨西哥一旦站在大明一边,将彻底补齐大明的所有短板,让这场战争回到对等的状态,双方各凭本事,而大明在军事实力上,要占有绝对的优势,至少在短时间内,是占有绝对优势的。 邓世才看问题的方面跟其他人都不同,应该说更全面和更仔细。 朱敬伦也不由得信服,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干涉是不是一个错误,或许这种专业的问题,就该交给这种专业的人处理才是。 他突然感到邓世才这个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一般认为,此人立场有问题,当初他没有站在陆军的立场,帮助兵部的文官打击了陆军中的少壮派势力,在陆军内部一直有叛徒的身份,甚至被称作陆军之耻。 但朱敬伦绝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背叛的事情,尽管他的行为跟陆军的利益不和,但也绝无背叛的可能,地位到了他这种高度,做事情往往出自理念,只能说他的理念,跟陆军的主要军官不一致,而不能说他背叛了整个陆军。 也许是让他雪耻的时候了。 朱敬伦想道。 “如果将我们的指挥中心设在前沿,你认为会不会更方便指挥?” 朱敬伦问道。 邓世才摇头:“陛下,万万不可,此战胜负是小,陛下安危安危更为重要。” 朱敬伦笑道:“你误会了,我可没有御驾亲征的癖好。我是说,如果将指挥中心放在第一线,会不会对战争更有利?” 邓世才点头:“战场瞬息万变,所有行动都要传回国内做决定的话,确实影响战机。” 朱敬伦问道:“那如果让你亲去美国指挥作战,你能保证比后方的兵部指挥更好吗?” 邓世才愣了愣,眼睛似乎都猛地凸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陛下,微臣才疏学浅——” 朱敬伦打断了邓世才的假谦虚:“你就说你能不能做的更好吧?” 看到邓世才的胸膛在明显的起伏,显然他很犹豫,又很激动,甚至可能有些紧张。 说自己不行吧,那是假谦虚,说自己行吧,那就等于打兵部的脸,而且会让他错失一个巨大的机会,可如果说自己行吧,又显得太不客气,太浮躁了。这也就是中国人会如此,换做外国人,哪怕是日本人呢,都会主动请战的。 在朱敬伦的逼视下,邓世才缓慢开口:“理论上将指挥中心靠近前敌——” 朱敬伦又打断他:“我不要听理论,我只想问你行不行?” “到底行不行?” 朱敬伦连续逼问。 “行!” “大声点!” “行!” 朱敬伦看着邓世才:“你确定你行?” 邓世才道:“我行!” 朱敬伦笑了笑,气氛顿时放松下来。 “那好,你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前往美国,全权负责指挥前线战斗。你怎么打我不管,后方什么情况,你也不用管。” 尽管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邓世才还是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慢慢跪下,恭恭敬敬的叩拜在地上。 朱敬伦赶紧扶他起来:“跪什么跪啊,这武将最不能是软骨头,快起来!” 但邓世才不起来:“陛下。微臣斗胆,微臣敢立军令状,若微臣前去,一定能答应这场仗。但微臣有三个条件,陛下能允微臣,则微臣即刻出发,若陛下不能允准,则微臣去了也是白去,倒不如不去。” 朱敬伦叹道:“这倒跟我讲起条件来了。丹麦的军校是怎么教你的,还没学会服从?” 邓世才坚持道:“陛下赎罪。只是事关大局,微臣不敢不提前禀明。” 朱敬伦道:“你说吧。” 邓世才道:“第一,微臣在前线,进兵缓急,接应由微臣定夺。第二,无论海军、陆军都应以微臣的命令为准,不得受其他干扰。第三,前线军资、财务,微臣有调动之权。” 财权,兵权,这可都要了啊,这本是犯忌讳的事情,他能当面提出来,要么是枭雄,要么是坦荡,难题在朱敬伦这里了。 朱敬伦沉默片刻:“你知道你要这些东西,会让你没有退路的吗?” 邓世才道:“微臣已经没有了退路,要给自己留退路,就打不赢这场仗。” 朱敬伦一愣,他想到了美国的潜力,真的将美国的潜力激发出来,那是非常可怕的。二战时期的日本就是例子,偷袭了珍珠港,美国却组建起了远超珍珠港的军事力量。现在看来,如果美国人铁了心要打这一仗,以美国世界第二的工业实力,要组建起数百万軍队,不是什么难事。邓世才说的对,要留后路的话,这场仗真的不好打,不但他个人不能留后路,整个国家都不能有后路啊。 想到这里,朱敬伦突然发现,贸然发起这场聚集美国未来国运的战争,也许真的有些轻佻了。 “好,我准了你了!” 邓世才一头磕在地上,起身后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出去了。 “陛下,不可啊。” “陛下,军人掌握财权,于国大大不利啊。” “陛下——” 邓世才一走,一群劝谏的。 朱敬伦摆了摆手:“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你们都还没看清局面啊,他倒是看清了。” 其实朱敬伦还是把邓世才想的过于复杂了。 邓世才离开兵部之后,马上坐火车回了一趟家,他去了他祖父的坟前,他祖父已经死了二十年,可是祖父死的时候,家人甚至都不通知他,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他祖父就是被他给气死的。 当年他祖父阻挠修铁路,是他亲自回来劝说,还把祖父骗到了外地,回来的时候,铁路桥已经过了他家菜地,他祖父直接气的痴呆,没几年就死了。 结果邓世才就被族中看成了叛逆,尽管没有将他开除族籍,但除了他的血亲,没人在跟他联系。 宗法制度下,这种族权跟个人权势之间,有时候是重叠的,比如如果邓世才没有气死他祖父这件事,几年之后他很可能继承族长的地位。可是出了这件事,他就会被家族排挤。 宗法制度下,族权是永远大于个人权势的,即便你再位高权重,到了家族内部,也得听族长的。这如同西方的教权一样,在神权时代,即便某个国王的权势再大,一旦得罪了教皇,教皇宣布开除国王的教籍,这个国王也只能光着脚去雪地里站着向教皇请罪。 在中国,哪怕你成了一国宰相,在家族中,也必须听从族长的,至少是服从族规。民国时期,谭延闿当时在任湖南督军,在湖南是权倾一时的大人物,可是他母亲病逝,族人硬是不让从正面出殡,因为谭延闿母亲是小妾,不是正房。谭延闿自己趴在目前的棺材上,说他死了,让抬他出殡,才得以让母亲的棺材走正门。谭延闿这样的巨头,在民国那种乱世,尚且被族规逼得没有办法。更何况是邓世才呢,论官职他是不受人待见的武官,根本就没办法跟谭延闿比,而他气死了他祖父,如何能让人接纳。 可问题是当年的邓世才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却站在官府的立场上,将他祖父骗走,当年他很可能知道后果的,可他还是选择了那么做,而那么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后路了,因为他已经回不了宗族了。 在后来他帮助官府排挤了少壮派的势力,他肯定也知道自己今后在军中也没有后路了,可他还是做了。他这种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逼的没有退路,如果不是心里有信念,真的说不过去。 现在他再一次将自己逼得没有退路了,他要到了一个人能拥有的一切权力,一旦失败,他只有死,不死于敌,就死于法,而很可能他会提前自杀。 至于说邓世才将美国的军事潜力看的透彻,那倒还没有,虽说这个时代已经开始以工业实力来衡量一个国家的强弱了,但那仅限于欧洲国家,欧洲之外则是另一个标准,欧洲人习惯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总认为别的国家,即便工业实力雄厚,也总低白人一头。 这种观念让欧洲国家错估了两个国家,一个是欧洲国家意大利,一个是亚洲国家日本,高看的是意大利,低估的是日本。 邓世才没有看到美国的潜力,他不知道他遭遇的是一个没有退路的局面,但他先将自己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 “爷爷,你说好男儿要尊华夏攘夷狄,马上封侯光宗耀祖。恐怕让您失望了,尊华夏,攘夷狄,我就要做到了。马上封侯我也快做到了,但光宗耀祖,我怕是做不到了。” 他刚刚拜访了族长,但是被拒而不见。 邓世才很痛苦,他洒下了酹酒。 然后敬了一个军礼,决绝的转身离去,他要直接去九龙,乘船去美国。 ------------ 第七百四十六节 夏威夷海战 第七百四十六节 夏威夷海战 邓世才出发前拿到了所有的权力。 他将以前敌总参谋长的身份,全权指挥这场战斗,除了皇帝没人能驳回他的命令,他的命令除非有皇帝直接干涉,否则所有人都必须立刻执行,违者以抗命论处。 前线作战的陆军必须服从他的命令,海作战的海军必须服从他的命令,连后方的所有军事机构,甚至官政府都必须服从他的命令。 邓世才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他每天忙着一切跟美国有关的东西,美国的战争史,美国的历代总统传记,欧洲人写的关于美国的游记等等,他要尽一切可能多了解这个敌人。 他没有翻看已经搜集来的情报,因为他知道这些情报等他到了美国,已经过时了,如他现在不知道,一场海战已经打响。 大明海军跟美国海军争夺夏威夷的海战。 大明派出了十五艘铁甲舰,由五十艘后勤补给船支持,才能从台湾出发直抵夏威夷,打这场海战。 他们是宣战后出发的,这个季节,夏威夷一带的气候不是很好,五到十月的雨季,也是暴风雨多发的季节。 所以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却没有任何选择,攻占夏威夷是极为重要的,关乎这场战争的胜负,也可能是海军要打的唯一一场海战,美国人早在1873年租借了夏威夷的港口,虽然还没有正式修建军港,但却能够允许他们常年停靠战舰,战前的消息表明,美国在哪里有三艘铁甲舰。 至于地面力量,美军在哪里驻扎的部队不超过三千人,尚不及大明随行的海军陆战队的一半,夏威夷王国本国的武装力量更是不值一提,之前很长时间都没有正规军。而且由于这些年美国对夏威夷渗透的很厉害,在夏威夷经营种植园的,大多都是美国商人,他们攫取了夏威夷大量特权,政府顾问是美国人,甚至政府官员都是美国人,美国在当地是层人物,美国商人甚至长期跟夏威夷王室联姻。 但这不意味着夏威夷跟美国关系很好,恰恰相反,因为始终出于被美国吞并的担忧,夏威夷政府谨小慎微的维系着自己的统治,最忌惮的国家是美国。 所以大明在夏威夷的军事行动,是有可能得到夏威夷王国的支持的。 而在民间层面,虽然美国占据着经济的层,可是夏威夷人口超过一半却是华人,夏威夷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太平洋群岛国家,1791年卡美哈梅哈国王才统一了各大岛屿,建立了统一的夏威夷王国,很快西方传教士来到了岛,在之后的几百年间,基督教和天主教取代了原来的夏威夷宗教,西方人不但带来了宗教化,还带来了病毒,夏威夷人口在西方人到来后,不但没有增长,反而降低到了原本的三分之一,当蔗糖产业发展起来后,需要大量人口,不得不从国和日本引入劳工,现在岛人口大概三十多万,华人有十五万,本地人反而只有十三四万的样子。 像在加州一样,这里的华人自然也起义了,但他们能否占领港口要塞和炮台,则完全无法知晓,宣战之后这里的消息断绝了,算后来有消息,海军也收不到,这个时代,海军一旦进入了大海成了聋子。 很显然,起义失败了,当陈阿达抵达檀香山港口的时候,看到港口飘扬的还是美国旗帜。 美国三艘铁甲舰,已经出港迎战,陈阿达不知道什么这是什么打法,为荣誉而战? 美国旗舰是缅因号军舰,这是一艘排水量7294吨,航速17.45节,主要武备4门254mm,6门152mm舰炮的铁甲舰,1889年11月下水,是较新的战舰了。 另外两艘为哥伦亚号及其姊妹舰明尼阿波利斯号军舰,排水量8402吨,装备1门203mm,2门152mm舰炮,这两艘军舰老实说不能称之为铁甲舰,因为装甲很薄,但是速度很快,原是设计用来进行商业封锁的武装战舰,是美国海军仅有的大型装甲巡洋舰。 这是美国最大的三艘战舰,剩下的还有排水量3024吨波士顿号巡洋舰,3730吨的查尔斯顿号巡洋舰,值得一说的是,波士顿号在较小的排水量安装了较重的大炮,有2门203mm,6门152mm舰炮,而查尔斯顿号则是仿照阿姆斯特朗公司以前为日本和智利造的巡洋舰建造的,连材料都全部是从英国进口的,设计理念较新,1884年下水,是美国第一艘不用风帆的巡洋舰。 这么几艘值得一说的战舰,他们敢出港迎战,只能说他们勇气可嘉,但现在美国在夏威夷也没什么军港,珍珠港要美西战争后,美国才会修建,而檀香山是一座商港,缺乏基本的武备,美国人的选择也不多,要么出港作战,要么离开回国,显然他们并不打算回国,他们打算为了荣誉一战。 陈阿达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火气,看到美国人的做法他颇有些感触,让军舰打出旗语,请求美军名誉的放下武器,保证会按照国际公约给予他们尊严的待遇。 美国人回复,美国軍人没有跟侵略者进行苟且的习惯,请大明海军不要侮辱美军,也不要侮辱自己。 美国人高傲的回答过后,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炮火,炮火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美国夏威夷舰队告别了历史舞台。 一场没有任何迹发生的海战,却具有绝对重要意义的海战结束了,很快陈阿达登了檀香山港口,夏威夷王国宣布接受大明的占领,但不意味着夏威夷向美国宣战,他们表示自己严守立。 陈阿达没有逼迫夏威夷王国表态,只是表示战争期间,夏威夷港口将由大明海军占领,希望夏威夷王国谅解。 此时陈阿达已经了解了夏威夷的情况,当地的华人确实发动了起义,但是仓促的起义,不但没有打下夏威夷的港口,反而损失惨重,然后他们转战乡村,跟一些美国种植园主的雇佣兵在乡下游击战呢。 ------------ 第七百四十七节 愤怒的美国 陈阿达马上派出两千海军陆战队,进入农业区去帮助这些华人,同时收缴当地美国人的武装,当地美国人虽然没有华人多,但也有两三万人,且多是年轻的男性冒险者,武装起来是一股不小的抵抗力量。 同时陈阿达也得到了旧金山那边的消息,美国西岸海军力量甚至还不如夏威夷这里,因此也已经被大明海军肃清,大明海军司甚至在旧金山的联合钢铁造船厂中交货了一艘铁甲舰,是为建造完工的俄勒冈号铁甲舰,是美国唯一开建的三艘万吨级铁甲舰,没想到还没完工就被大明缴获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大明海军控制了太平洋航线的制海权,打通了夏威夷甚至大明港口到旧金山航线。 陈阿达一面配合华人清剿美国种植园主武装,一边开始安排海军巡航,通知国内可以走中太平洋航线了,从琉球出发,到夏威夷,大型商船完全可以直航。 消息传到大明,朱敬伦很是高兴了一番,但他没有任何指示,他在等邓世才到达美国后的决策,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将自己从战争中抽离,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审视这场战争,以免做出任何不理智的决定。 此时的旧金山气氛十分紧张,原本高高在上的白人很少上街了,街上都是来回巡视的大明士兵,各个路口都有军人站岗,尽管已经通知了本地居民,他们可以恢复以前的生活,大明是一个文明国家,保护私有产权不受侵害,可是依然没人愿意多上街,除了必不可少的购买一些生活物品之外,上街的唯一理由是打听离开旧金山的航班什么时候到。 战争并没有让旧金山跟外界断了联系,尽管美国游船是不敢来了,但英国轮船还是会定期的从温哥华开往旧金山,旧金山的白人,但凡有点经济实力的,都想乘船去加拿大,然后转往美国,有的是躲避战争,有的则是打算参加战争,他们需要去美国东部,相应国家的号召参军入伍。 大明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吓倒这个国家,相反却激起了整个国家的愤怒。 他们从来没想过他们对待华人的不公,是引起这场战争的原因,他们一心认为,是大明这个野蛮的东方国家,无端入侵了他们,偷袭了他们。 大明向美国宣战,不但没有让美国人反思他们的种族主义,反而让他们认为,他们之前的排华都是对的,你看看,现在战争一爆发,那些华人都拿起枪来对待给了他们生存机会的美利坚合众国,这还不足以说明这个国家早就对美国不怀好意,这个种族一直以来就在寻求着伤害美国吗,这样的种族难道不该被赶出美国吗。 种族主义其实也没什么是非观,中国古人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愤怒的旧金山人,甚至加州人,甚至整个美国人,他们都积极相应政府的号召,开始走向一个个兵站报名参军,从主动性来看的话,美国人是相当爱国的,他们肆无忌惮的骂着总统,却能高呼着自由的旗号冲锋陷阵,因为当他们嘴里喷出总统是狗娘养的时候,确实能够感到美国给予他们的自由。 根据不断收到的消息,美国国会在大明宣战之后,全票通过了海军预算案,决定全力打造五十艘主力铁甲舰,一百艘装甲巡洋舰,不设时间,能多快就多快,一旦他们的造舰计划完成,他们将拥有世界第二的大海军,铁甲舰数量比大明的三十艘(包括俘虏法国铁甲舰)铁甲舰还要庞大,而巡洋舰数量将远远超过大明,甚至在综合实力上,他们将跟英国不相上下。 朱敬伦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美国开始全面备战,而不是决定和谈。 不过这在大明的预计之内。 打造铁甲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明对法作战前,可是用了将近三年时间,才完成了铁甲舰和装甲巡洋舰的建造,打造了二十艘铁甲舰,十艘装甲巡洋舰,美国虽然工业发达,但是造船水平并不算高,南北战争之后他们的造船业水平大幅度下降,尤其是在制造军舰的技术上,严重缺乏储备,军舰还需要模仿英国就是一个例子,但他们可怕的工业实力,一旦转化为造舰能力,依然十分可怕。 大明在收到这些消息之后,也决定大规模扩充大明海军的实力,迅速发行债券,拨款建造新舰,新建三十艘铁甲舰,7千吨级的二等铁甲舰二十艘,1万吨级的一等铁甲舰十艘,在铁甲舰数量上跟美国看齐,同时还要建造多达五十艘的装甲巡洋舰,型号统一为5千吨,在对法作战结束之后,海军就认定统一的型号对作战极为有利。 只是双方虽然都宣布建造军舰,可战争结束之前,这些军舰能否形成战斗力,都还是个未知数,因为从拿破仑时代以来,欧洲的战争时间普遍不会太长,普法战争的经验,让西方国家直到一战之前,都认为现代战争就是短促和激烈的战争。 大明虽然跟法国在越南打了两年时间,可大家普遍认为,那是大明的战斗力不行,在将法国完全包围的情况下,竟然都无法攻克法军防线所致,如果是欧洲軍队的话,早就迫使法国主力投降,结束战争了。 邓世才到达美国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艘英国商船停泊在港口,这不是一艘正规的游轮,但是登船的美国人络绎不绝,他们带着大量的行礼,显然不打算做短期履行,码头上到处都是大明士兵,可是在经过大明士兵身边的时候,美国人没有任何好脸色,他们没有开口,但心理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 看到他们那仇恨的眼神,以及离开港口的决绝,邓世才一到这个地方,就感觉到了沉重的担子,他知道这次作战,绝对不会像上次跟法国人作战一样,大明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得到当地人的支持。 不过当他跟陆云起见过面之后,马上就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大明至少能得到一个群体的支持,生活在美国四处的印第安人。 ------------ 第七百四十八节 大明的盟友 第七百四十八节 大明的盟友 印第安人极为支持大明的军事行动。 加州的印第安人保留地众多,足有二三十处,但这里的印第安人人数并不算多,也没有形成特别大的部落,加州的印第安人,分布的较零散,但他们属于一个族群,引起他们的语言接近,基本都能够沟通。 随着大明軍队陆续拔出美军各处据点,清剿了美国人的抵抗运动,这些印第安人也活跃了起来,他们派出代表愿意与大明结盟,只要大明给他们提供武器和粮食,以及其他一些物资,他们愿意帮大明作战。 邓世才不是很看好这个积极的盟友,第一加州一带的印第安人最多只能提供一万兵员,第二邓世才严重怀疑这些土著居民的战斗力,因为印第安人要求的物资援助,最重要的竟然是酒。 “枪、粮和酒都可以给他们,但是有一点,我们得派军官跟随他们一起作战。叫联络官吧。” 邓世才想到了在越南战场的联络官,名义是协调双方的作战,事实是直接去指挥越南軍队的,他希望这些印第安人也能如此听话。 但陆云起告诉邓世才,恐怕没那么容易,印第安人不是那么驯服的民族,基本不可能言听计从,本国的联络官也只能向他们传达建议,听不听则是他们的事情。 “这么看来完全无法协调统一了?也好,你不是打算越过内华达山脉吗,我允许你组建一万印第安人骑兵,越过山脉东进,一直到落基山脉都可以自由活动。沿途摧毁所有的铁路桥梁、炸毁隧道,填塞水井。” 陆云起犹豫道:“这么说我们不打算从加州东进了?” 将这些交通设施全部破坏,这意味着大明不打算利用这里了。 邓世才道:“没错。盐湖城一带都是干旱荒漠,填塞了水井,不可能有大部队通过,破坏了铁路等交通设施,自然环境能帮我们抵御美军。这样我们能将兵力抽调出来,用于其他方向了。” 陆云起道:“其他方向?总参谋长是打算北还是南下?” “南下!” “为了墨西哥?” “没错!” 陆云起摇摇头:“恐怕不好办,墨西哥人被吓坏了胆子,没胆子跟美国人开战。” 邓世才道:“那给他们胆子。没有人在厚利面前不能变成勇士的。” 陆云起叹道:“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希望墨西哥人的胃口不要太大啊,不然这场仗又白打了。” 軍队一直流传着跟法国打仗是白打了的说法,都认为耗费了太多的力气,没各占越南一寸土地,是一笔赔本的买卖,军队出击应该是以开疆拓土为目的,而不是什么存亡继绝,军人的性命虚荣更有价值。 邓世才道:“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这第一次,如果你有意见,我可以换人指挥这次战斗,再有第二次,你不要怪我无情,拿你军法从事!” 陆云起起身敬礼:“卑职言者无心!” 邓世才摆摆手:“所以给你一次机会,去准备南下的方案吧。” 陆云起刚走,邓世才马跟旧金山领事唐绍仪见面。 唐绍仪虽然是旧金山公使,但大明在美国的外交机构,最重要的是旧金山领事馆,一定程度,旧金山领事跟大明驻美国公使同样重要,而且唐绍仪是唯一宣战之后也没有离开美国的大明外交官,他不但没有离开美国,反而躲进乡下藏了起来,着手组织起义,只是他的起义很失败,他的军事才能远没有李秀成那么老道。 所以邓世才有些瞧不这个看似弱书生的外交官,但论起对加州情况的了解,唐绍仪却是不二人选。 随便交流了一番,发现唐绍仪说的,跟他从其他人口听到的消息别无二致。 “我要你马直接跟墨西哥公使馆建立联系,我需要墨西哥外交活动的第一手情报。” 唐绍仪不太乐意:“军人干预外交,这是不是要请示一下国内?” 邓世才道:“你愿意请示你去请示,但我要你马给我联系,你可以同时做。” 唐绍仪不太乐意的去了。 邓世才不在乎这些官的态度,他只需要墨西哥,印第安人不是很好的盟友,墨西哥人才是。 说实话,他也看不墨西哥人,但墨西哥所在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现在墨西哥是唯一有可能与美国敌对的邻国,这是大明唯一能够找到了当地盟友,不是墨西哥有求于大明,而是大明有求于墨西哥。 由于大明占领了整个加州,所以跟墨西哥之间的电报线路也连通了,虽然时不时还会被美国反抗军切断,但明军很快能修复,大多数时候还是能够保证畅通的,海军已经在抢修一条海底线路了,一旦修通,不用担心在被人切断了。 墨西哥的消息也传来了,墨西哥那边的外交活动进行的还是不顺利,墨西哥现在执政的是波菲里奥·迪亚斯,此人按照西方的标准,是一个拿破仑式的毒菜者,可惜他跟拿破仑的雄才伟略差的太远。 此人是一个老滑头,他执政期间,采取了大量安抚手段,在国内有限的开发舆论自由和司法独立,只要在日常生活还在起作用的成法、习惯法,均暂时维持下去,给予各个政治派系一定的好处,在其保持超然的身份,限制军官权力,让政局保持了长久的稳定。 这样的老滑头,虽然毒菜,但却赢得了民众的欢迎,后来推翻他的革命派都承认,如果是正规选举的话,迪亚斯是不可能被赶下总统之位的,因为像拿破仑一样,墨西哥人数众多的农民,是支持迪亚斯的,迪亚斯甚至不需要进行政治动员,能轻松赢得选举。 在外交,这个滑头做的也不错,他积极与美国修好,把铁路延伸到界外与美国接轨,给美国人以特别优惠。美国商人大量来墨西哥投资,成了墨西哥的座客。美国政府对迪亚斯的靠拢十分满意,对他赞口不绝。美国的国务秘书埃利胡·路特说迪亚斯是“人类崇拜的英雄”和“一大伟人”。由于得到了美国的庇护,排除了其他列强对墨西哥的武装威胁。避免了发生1860年代,法国人侵略墨西哥的局面。 同时大量美国资本也涌入墨西哥,由于保持住了南美难得的政治和社会稳定,美国资本涌入使工业迅速发展。到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末,墨西哥已有9000余英里的铁路。包括墨西哥城到韦腊克鲁斯的铁路,在他任期内,墨西哥的铁路扩张了10倍,工业实力大大提高。 但迪亚斯跟美国交好,绝不意味着他喜欢美国,恰恰相反,他只是害怕美国而已,他有一句明言,“墨西哥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其实这句话古巴人也喜欢说。 迪亚斯这种滑头政客,他是绝对不敢冒险的,除非能让他看到毫无风险的收获,否则他绝对不会轻易下注,他不是那种愿意孤注一掷赌一切的赌徒,虽说成不了什么大事,往往也做不出什么大恶。 要面对这么一个人,邓世才觉得还是很头大的,但他觉得还没到最坏的程度,最坏的是那种出于理想主义亲美的人物,那些人是不会因为利益所动的,那才是麻烦事。 至于迪亚斯,虽然麻烦,他反而觉得这种人能够打交道,因为这种人是现实的,现实的人精于算计,但只要算计那是有价的,理想才是无价的,无价的东西他收买不来,有价的东西还是可以收买的。 他让墨西哥的公使不妨跟其他政客交流交流,果然很快有消息传来,那些政客表达了他们的“个人”态度,认为如果大明能够帮墨西哥收回被美国侵占的国土,墨西哥也不是不能跟大明结盟。 邓世才认为,这是迪亚斯的态度,他让外交人员继续沟通,发现对方一定要大明先帮他们收回国土,才认为有必要跟大明结盟,因为墨西哥是一个和平的国家,墨西哥人民热爱和平,很难让人民接受一场战争的。 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幸好邓世才早算计到了,所以才让陆云起制定向南发展的计划,他是要沿着南太平铁路,一路攻击到墨西哥边境,沿着美墨边境前进,让墨西哥看到大明軍队的实力,他不相信一旦大明占领了所有的美墨边境地区,墨西哥会不动心。 陆云起本想要东进,他是年轻一带的军官,今年刚刚三十岁,按照他这个年纪,是不可能坐军长的职位的。 但前些年兵部清洗了大量少壮派军官,高级军官的旗帜性人物,如鸢这样的当然不能清洗掉,可是大量军长级的高级留洋派军官却被下放了,大多数进了军校任教,一些调到了后勤部、预备役部队,明升暗降,提高了级别,但取消了军权。 ------------ 第七百四十九节 新生派力量 第七百四十九节 新生派力量 陆云起则不一样,他生于1862年,正是伴随大明国家成长的一代人,他哥哥从,他则从小被父亲送去练武,但发现他天性聪颖,于是落第秀才的父亲教他读书,没几年他父亲成为大明政府的公职人员,进入大明官办小学教书,他也跟着进入了大明的学堂,一路到县学毕业,考入了军校。 他十四岁进军校,十八岁毕业进入軍队,二十四岁以营官身份进入越南战场作战,多次立功,战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旅帅了。 战后軍队进行了进一步的改组,建制依然是军、旅、营、哨和队五级结构,但长官一律以“长”称呼,进行了标准化统一,总兵依然不常设,临时由军组成,两个军以称军团,军团规模不设限。 兵部还根据战争的表现,很是提拔了一大批军官,尤其是他这样的本土派军官,更是得到官政府的青睐,大有破格提拔的味道。 显然,兵部清洗留洋少壮派的工作,始终都没有停止,那些人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一次在越南战场,还有大批的留洋派指挥,而这次来到美国,基本换成了本土派了。 不过是新生派力量,陆云起的年纪也显得过于年轻了,要知道大明军校可是1868年后开办的,陆云起1878年才进入军校,已经是第十期学员了,算不得老资格,可是在新生派,他依然是职位爬的最高的那一批人。 因为他在越南战场确实打出了一些漂亮仗,第一战很出彩,那次攻击海防要塞的军事行动,是他亲自在前线指挥的,那一战成了大明宣传的重点,他自然也成了军事明星。 可他这种明星人物,往往有一些不利的处境,那是难以服众,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头的光环越光鲜,受到的抵触越大,因为他们是时时刻刻都处在镁光灯下的。 官似乎喜欢看武将内斗,官不但将陆云起提拔为了军长,还委任他为加州军官总兵官,让他节制三个军进入加州作战。 他这种少年得志的军官,大多有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态,所以一到加州,发现美国国内实在空虚之后,申请改变军事计划,尽快进入美国部作战。 陆云起很快制定好了军事计划,按照邓世才的要求,将沿着南太平洋铁路攻击前进,在这一路优先抢占军事要地,为将来进军做好准备。这不是什么有难度的军事计划,因为资料十分充分,当地的档案局找到了铁路和矿产分布的一些图纸,根据这些地质资料,他很容易能做出进攻计划。 他认为这种职工作,完全体现不出他的水平,将作战计划交给邓世才之后,他马申请奔赴第一线指挥作战。 可是邓世才却不答应,而是告诉他,他任务重大,必须留在旧金山辅助邓世才进行指挥工作,作战将由骑兵军的马有为负责。 马有为的资历陆云起高多了,他是大明军校培养出来的第一批骑兵军官,在大明军校建立之前,大明軍队几乎没有骑兵这个兵种存在,因为南方实在是太缺马了,也没有养马的草原。 军校也不过是高价从西方购买战马进行训练,可是高价装备骑兵部队很困难了,所以马有为毕业之后,很长时间只能带着三瓜俩枣的骑兵队作为侦察兵使用,很是被同学嘲笑了一段时间。 1875年之后,他时来运转了,因为大明通过外交手段,从满清手里要到了云南。 云南是有大片高山牧场的,历史培育出滇马的地方,不可能没有牧场。 当地人也有养马的传统,但滇马显然不适合作为战马,所以马有为依然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装备大量战马,他并不打算闲着,而是申请赶赴云南,从头做起,他亲自带人建立了正规的马场,从法国引入了大批种马,在哪里默默培育了十年,直到明法战争爆发,他都依然被同学戏称为马官。 结果他培养出来的大明第一支骑兵部队,在越南战场虽然没有特别亮眼的表现,却在敌后搅得法国人不得安宁,让兵部十分认可骑兵部队的作用,战后他的骑兵旅顺势扩编为骑兵军。 邓世才要求马有为无发扬骑兵速战速决的风格,狂飙突进向美国东部穿插前进,他有两个作战任务,一个是占领军事要地,一个则是联络当地的印第安人。 马有为领命去了,陆云起却郁闷的要继续在加州进行治安战。 不过这治安战可不好打,1870年意大利统一之后,由于南方不太认可北方的撒丁王国王室,因此爆发了十年的治安战,政府军和当地农民武装各自损伤了两万人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美国人反对大明的意志,绝不输给意大利的南方的农民。 可如果要陆云起在加州进行十年的治安战,他会疯掉的。 他证明了自己能身居高位,绝对不是侥幸,他很快制定出了策略。 打不是问题,美国民兵不可能打得赢明军,可是美国民兵熟悉地形,牛仔们三三两两进行的偷袭战很让人头痛,要么增调兵力进行拉式搜索,要么让牛仔们自己走掉。 陆云起很快向邓世才提出建议,他希望告诉美国人,允许美国人离开加州,专门租用英国游轮将他们运送到加拿大去,美国人不是想走吗,那让他们走。 一面允许美国人离开,越是不认可大明的美国人,越是想离开。 那么留下的,要么是顺民,要么是死心塌地的游击队了。 他马向各个农场的白人发去命令,要他们夜间不能出农场,白天除非有必要,否则也必须留在农场,如果有物资采购的需要,向附近驻扎的军营提出要求,军营会组织人力帮他们采购。 他必须先将美国人固定住,让他们流动起来是很麻烦的。 然后他调动对美国白人最恨之入骨的印第安人骑兵,日夜轮番在道路巡视,允许他们地击毙任何移动的目标。 美国白人熟悉地形,印第安人更熟悉地形,白人躲进山里他们都能搜出来,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唯一不好的是,明程度低下的印第安人,在对待白人方面过于残忍,杀人不说了,他们常常割人头,割头皮,并且将其带在马炫耀,更是让美国人不满,也更恐慌。 结果是世界运来的批判,以及更多美国人离开加州,只是让他郁闷的是,反抗者也更多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的情况也差不多,只不过那两个州的人口更少一些,距离加拿大也更近一些,走的人更多,反抗的基础没有加州这里大而已。 眼看着治安战是越打越乱,陆云起越来越火,他建议实行保甲制,命令当地的美国人必须联保,一旦发现那个地方出现反抗军,而当地农场主没有报告的话,将会受到重罚,直接将其送入集营看管。 并且开始搜索一家家农场,要求对方交出所有武器,但凡发现有藏匿的,也会关进集营。 随着后续兵力的抵达,陆云起能动用的兵力更多了,但主力主要还是派往前线,马有为已经占领了足够多的战略要地,需要步兵进行防守,马有为嚣张的说骑兵是一股风,风是不能停留的,所以风必须一直前进,一直游动。 陆云起能用到的兵力,主要是当地部队,也是当地华人组成的民兵,有战斗力的不过是李秀成手下三万老兵,其他华人的民兵战斗力有限,完全是凑数的。 为了让这些战斗力有限的士兵发挥出战斗力,陆云起一边组织他们进行军事训练,一边让他们在各个抵抗高发地带修建碉堡,采取碉堡封锁战术,一步步扼杀抵抗军的生存空间。 这些方法应该说是卓有成效的,基本能够保证依托碉堡线的运输,但离开碉堡线,尤其是靠近山区的地带,有可能遭到袭击。 几万人完全无法控制整个加州,尤其是这种地广人稀,还存在大批山地的复杂地区。 陆云起越打越没有信心,他发现他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治安战去的时候,他向邓世才请求支援,他表示要么让他前线去,要么给他增兵,否则他根本无法控制加州的治安。 这里太大了,不是几万人能控制的。 邓世才问他需要多少人。 他说至少地十万人。 邓世才表示会给他派十万人。 一个月后,他果然得到了十万正规军。 但是她发现,十万人也不够,他苦熬了一个月之后,只能宣布他的作战失败,请求邓世才将他发往前线。 邓世才告诉他,除非肃清敌后武装,否则敌后永远前线更重要,还告诉他,一个优秀的将领,要做的第一件事,永远都是肃清敌后,还给了他一本军校刊印的古代战记给他,尤其是指示他要多看看长平之战。 ------------ 第七百五十节 美国人的反攻 大明軍队是鼓励军官写作的,这跟法国普法战争后的军事改革是一致的,目的是提升军官的理论水平和研究能力,不过直属部队的军官一般不太热衷写这些东西,反倒是参谋部的军官非常热衷这些理论研究,部队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了这么一种氛围,认为参谋人员就是軍队中的文官,搞这些文字工作是文官晋升的渠道,他们直属部队的军官,应该在战场上捞军功,犯不着跟耍笔杆子的抢饭吃。 《古代战记》就是参谋部整理出来的一份军事书籍,以前陆云起也看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学习的战例。 邓世才让他读一读长平之战,他也读了,一开始真的没读出什么味道来,但是读过几遍之后,他突然发现,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白起,在这场战斗中,竟然极为重视后方安全。 不提一路上从秦国运转军事物资的保护工作,因为古代没有记录,但当时肯定防守严密,单单是跟赵括进行会战的时候,赵括和白起所用的军事战术大致一致,都是派偏师绕道敌人后方,但白起比赵括多做了一步,他在派兵绕道奔袭的同时,在后方安置了强兵,埋伏了赵括的奇兵,结果赵括的偷袭部队,精锐的赵国骑兵被全歼,而白起派去的秦国骑兵,却成功切断了赵括的退路,最后造成四十多万赵军投降的结局。 陆云起虽然领悟到了这些,但他并不高兴,他觉得这是邓世才这个老长官打算借古人的口让他继续留在加州当警察局长。 可之后他突然看到长平之战的一则附属战例。赵括之前,廉颇带赵兵跟秦军对峙了三年多,双方都到了断粮的时候,廉颇让人用麻袋装满沙子,搬到附近险要山头,就是著名的大粮山,秦军发现后,不管不顾就来夺粮,结果损失惨重,士气大受打击。 陆云起深受启发。 他很快就开始散布消息说,明军缺粮,在加州各地征粮。美国人的农场里的粮食,只给他们留下口粮和种子,剩下的全部征收,还不给钱,只给他们打白条。 拿着白条的美国农场主必然不会满意,明军找不到美国抵抗军,他们总是能找到的,结果当陆云起将粮食收集起来,然后集中转运的时候,果然碰到了美国大股抵抗军出来劫粮的情况,他们未必缺粮,但他们绝对不想看到明军带走他们白人种出来的粮食,吃饱后在来打白人。 可当他们集中起来攻击运粮队伍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些穿着民夫衣服的车夫们,转身就拿出了各种个武器,甚至还有机关枪这样的大杀器,明军装备的机关枪还都是他们美国人设计的,落后的是加特林机枪,先进的则是马克沁机枪。 运粮车直接推到,就是防御阵地,大肆射杀着美国牛仔。 经此一战,美国抵抗军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让陆云起突然感觉到,治安战也不是那么的无聊了。 但他还是眼馋前线,因为前线终于发来情报,美国大规模部队出现了。 从北到南,美军在三个方向集中。 在北方集中于比灵斯,这是因修建北方太平洋铁路才建立的城市,显然这是一条依托于铁路存在的交通城市,往西就是落基山脉,翻过落基山脉是爱荷达州,该州北到加拿大,南临内华达,是去美国西北沿岸的华盛顿和俄勒冈两州的必经之地。美军将主力集中在这里,显然是针对华盛顿和俄勒冈两州的军事行动的。 在中央,美军集中于丹佛,这座城市是一座草原城市,往西通往犹太州,往南通往新墨西哥州,可南可北,显然随时都能通过铁路进攻中部的加州,或者南下支援新墨西哥州。 在南方,美军则集中于休斯敦。这是一座港口和铁路枢纽,靠近墨西哥湾,有南太平洋铁路跟加州相连,铁路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平行于墨西哥边境,并且跟墨西哥铁路相连。 陆云起觉得美军野心很大,他们将兵力集中于这三个地方,每一座城市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除了都是交通要道之外,都位于落基山脉东侧的大平原,却又都靠近落基山脉,显然他们打算随时翻越山脉进攻大明軍队。 而大明軍队的部署过于靠南,沿着南太平洋铁路,一直沿着美墨边境前进,这样的布局很容易受到美国在休斯敦和丹佛的軍队夹击,形成不利局面。 陆云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老长官。 但老长官却不以为意:“你觉得美军是打算进攻我们?正巴不得呢。可我怎么感觉他们摆出的是一个守势,是打算等我们去进攻呢?” 陆云起不解道:“他们分明就是打算向西进攻,我们看到的情报,美国国内热情高涨,天天都说要把我们赶下海。” 邓世才道:“如果报纸能决定军事的话,要军官做什么?美国人很小心啊。” 陆云起道:“就算他们不打算进攻,可我们目前的局势也过于犯险了,他们可以从丹佛南下,从休斯敦西进,对我军形成夹击态势!” 邓世才道:“你算说到了点子上。丹佛的美军可不是用来进攻的。除非他打算西进去犹太州的沙漠吃沙子。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们堵死了多少水井吧。大盐湖以西的所有隧道、桥梁都被我们破坏,他们一旦西进,稍微遇到阻力,想撤都撤不回去。可是如果我们往东度过了大盐湖,却是一马平川,是一个开放地带,利于进攻不利于防守,你觉得丹佛的軍队敢冒险南下吗?” 陆云起道:“但也不能不妨啊。” 邓世才道:“所以我打算调一支部队,穿越科罗拉多大峡谷,进入科罗拉多河上游活动,牵制丹佛美军。” 陆云起道:“让我去吧!” 邓世才摇摇头说:“得是一只骑兵!” 陆云起很失望,他争了半天,给骑兵争到了一个机会。 看到陆云起失望的延伸,邓世才畅快多了。 舒服完了之后,才对陆云起道:“但我打算给你一个最重要的工作。” 陆云起小心道:“不是治安战吧?我知道治安战也很重要。” 邓世才认真道:“我派你去打休斯敦!” 陆云起一惊,他没想到让他去打这样打一场战役,目前明军的布局,明显就是冲着南方去的,美军集中兵力部署在休斯敦,哪里显然要有一场超级大战爆发,没想到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陆云起还没惊喜完,邓世才却继续交代了。 “记住,这是一场决战。” “决战?” 这才是第一场战役,就要当成决战,如果长官是打算提醒他小心的话大可不必,看长官的神色也不像。 “总之你记住,这是一场决战,我手里所有的兵力都可以给你。必要的时候,从北方抽调兵力南下,哪怕放弃北方两个州都在所不惜。” 陆云起明白了,这真的是一场决战了,美国在休斯敦部署了上百万美军,而明军抵达美国的軍队也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三十万都已经分布在了南太平洋这条铁路线上,北方两个州分别才只有十万,如果还要调动那两个州的兵力的话,还真的就是一场决战了。 到目前为止,明军跟美军还没进行过像样的大战,倒是前线的散兵战始终没有断过,根据战况,明军还真没占到便宜,久经越南战场考验的大明骑兵部队,竟然在一群牛仔手里经常被搞的灰头土脸,百人以上的战斗明军还能占到一定的优势,但百人以下的遭遇战,明军往往吃亏。 马有为解释说,那些骑在马背的牛仔,骑术极为精湛,比明军强了太多,他的骑兵擅长的是阵地冲锋,不是这种偷鸡摸狗的偷袭。尽管言辞中鄙视美国牛仔,但听得出来那些牛仔把马有为折腾的够呛。 马有为渴望用一场正面战役证明自己,却不想这第一场大战,落到了他陆云起的头上。 但一想到美军在休斯敦集结了上百万兵力,陆云起又觉得这场仗不好打。 “我军控制铁路线需要保留不少兵力,能用的兵力恐怕不足二十万。” 加州的明军高达三十万,治安主要是民兵在负责,陆云起人为控制上千公里长的铁路线至少也得十万人,否则就不能保证前线的物资供给,所以能动用的兵力也就二十万人上下,用二十万进攻百万美军,这个难度不小。 可邓世才却告诉他:“不,只有十万人。” 显然邓世才绝对保留更多的兵力在铁路线上,给铁路线上保留二十万人,却只给前线十万人。 十万人如何攻打百万人,更何况:“美国海军还会支持休斯敦的防守吧。” 邓世才道:“是的。美国海军还是有几艘军舰的。海军暂时无用武之地,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增援的。” 陆云起叹道:“我军真的只能动用十万人?” 邓世才坚决的点点头:“没错。此战你一定要记得白起!” 陆云起点点头,他知道孤军深入,最忌讳被断了后路,可是为了保持这条后路,将大多数兵力部署在交通线上,前线的部队还有锋锐可言吗? ------------ 第七百五十一节 打造前敌基地 陆云起对自己的兵力很不放心,但他依然无法拒绝这次任命。 他所担心的锋锐问题,其实并不是一个问题,因为邓世才并没想过用他的锋锐,他留陆云起在加州剿了一年的抵抗军,目的就是要磨平他身上的锐气,在美国这里作战,邓世才不想用那些锐气十足的将领,他需要的是一批有韧性的将领。 与陆云起一同出击的马有为身上的锐气就多了很多,马有为这次将负责带领三万明军和印第安人混合骑兵,沿着科罗拉多河北上,直接进入美国广袤的大平原地带,因为马有为身上有锐气,所以他就要用马有为身上的锐气作为尖刀,在美国大平原地带乱搅一气。 他问过马有为对进攻美国人的看法,跟陆云起不同,马有为没有任何顾虑,他认为明军必胜,问他为什么,他说明军战斗力更强,单兵素质更好,基层军官更优秀。 他还拿出毛琦评价普法战争法军的话来做说明,毛琦说,“我们胜利的秘密在于腿,成功源于行军与机动。法国人知道普军的战术,但他们不愿学,实际上,也不能学。分割成小单位行动需要士兵有高度的自律性和自觉性,需要下级军官充分发挥能动性——经过教育和爱国主义洗礼的普鲁士士兵能做到,而第二帝国的兵痞做不到。” 马有为认为,经历过越南战争的明军基层军官和士兵更能发挥主动性,这是他之前在作战中体会过的,在一定规模的遭遇战中,明军部队打的更出色,而美军却往往显得不知所措,应对失当,要么是在优势兵力下不知进退,让小股明军成功脱身,要么是在劣势兵力下没有审时度势,本来能逃走的却被明君歼灭,打到目前为止,明军跟美军的战损比维持在一比三的比例,每消耗一个明军,必然让三个美国士兵付出代价。 所以马有为依然主张进攻,哪怕美军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他也希望能通过运动战,在运动中调动美军,制造机会分化歼灭。 马有为的战术未必不值得一试,未必不能成功,但是有风险,邓世才不希望有任何风险,因为他知道,在这里作战,他承担不起任何风险,美国人可以用三个士兵换一个大明士兵,但是大明现在换不起。 如果是在越南战争的时候,他肯定会同意马有为的战术的,但现在不行,现在他需要用陆云起这种顾虑重重的将领,也许这种将领会因为犹豫而错失良机,但却不会轻敌冒进而导致崩溃,他现在需要的是廉颇,不是赵括。 陆云起并不知道邓世才对他给予的厚望,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麻烦,他一路走过铁路线,发现还真的是不能缺少兵力维持,美国西南地区太复杂了,过了明军控制区的科罗拉多大桥后,是一座叫做尤马的小镇,人口原来只有几百人,现在都逃散一空,这里之所以叫尤马,是因为这里本来是印第安人尤马部落,美国政府给他们在附近建了保护区,将附近一大片土地都批给了他们,但是后来却一步步夺取这些土地,不断的修改跟印第安人的条约,尤马部落已经给挤压的没有了存在感,美国人却在科罗拉多河边印第安人的废墟上建了城镇。 尤马东边最大的城市是菲尼克斯,这里是美国内战之后,南方一个老兵建立起来的,同样是在印第安人的废墟上建立的,至于那个印第安人早就没了影子,都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灭亡的。 现在明军已经控制了菲尼克斯,以这里为中心,从科罗拉多河边的尤马到东边格兰德河边的埃尔帕索间的铁路线附近都是明军的警戒区。 埃尔帕索本是一座墨西哥城镇,位于新墨西哥州,与墨西哥隔格兰德河为界,河对岸就是墨西哥的城市华雷斯,这场战争墨西哥政府很谨慎,但墨西哥人十分热情,尤其是边境地带的居民,跟美国人矛盾重重,很多忘不了五十年前被美国抢走大半领土仇恨的年轻人,甚至游过格兰德河投奔明军。 过了埃尔帕索进入德克萨斯州境内,从这里开始,地形变得开阔起来,明军维持交通线变得异常困难起来。 在新墨西哥州和亚利桑那州的时候,北方是大片的山区和沙漠,只有几条要道相通,比如大峡谷这样的隘口,一旦封死,美国人就很难大规模进入这一地区,防守起来相对容易。可是德克萨斯地形开阔,当地绵延的草场、农场完全没有障碍,从埃尔帕索到圣安东尼奥的铁路线,始终都在明军和美军的争夺中。 德克萨斯州的情况,比加州也要复杂一些,这里也有印第安人,还有墨西哥人,有数不胜数的黑人,土地面积广大,农牧场众多,白人牛仔文化盛行,但总人口却不多,这是在美国作战与在亚洲作战最大的不同,在越南的时候,不管是行军还是交战,总是处在人烟稠密的地区,总能看到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田连阡陌,而在美国却总是需要在野外行军,有时候长途跋涉几十里地都看不到人烟。 德州人口还不及加州的四分之一,人口只有五十万人左右,其中有黑人、墨西哥人和美国人三足鼎立,需要跟这些复杂的居民打交道,语言问题就是一个很大的障碍,不过陆云起在墨西哥边境招募了大批既懂西班牙语,又懂英语的年轻学生,大明军中也有不少懂英文的军官,暂时解决了沟通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解决交通线的问题,如果说他出发前还不太满意将太多的兵力部署在交通线上,等他经过这一路之后,他就开始担心,即便将大半兵力放在交通线上,是否能够真正保证后勤补给的安全了。 兵力本就不足,铺展在上千公里的铁路线上已经捉襟见肘,如何有余力进入德克萨斯跟美军争夺呢,连休斯敦都到不了,谈什么决战呢? 在埃尔帕索停留了十多天时间,陆云起始终在思考后路问题,他发现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以十万兵力即保证德克萨斯州的交通畅通,又能对休斯敦等大城市进行攻击。 他很快将目光注视到了格兰德河上,这条河从埃尔帕索开始,一直到河口,绵延两千公里都是美国和墨西哥的界河,这条河的通航条件并不好,水量小,含沙量大,除了各别河段之外,没有运输船舶通航。 他让侦察兵乔装成商人,进入墨西哥一侧,沿着河流勘察,在当地华侨和外交官的帮助下,视察了整段河段,虽然通航条件差,但却不会断流,如果能大量建造平底船的话,无异于多了一条运输通道,不敢说能保证大军的给养,保证十万人还是可以的,维护这条河流的畅通,保证河水的流淌,比保证铁路不被挖断要容易多了,只需要在险要河段修筑堡垒,每隔十里修建一座,两千公里不过四百个堡垒而已,一个堡垒驻扎一百士兵,不过四万人。 美国人沿着美墨边境,也就是沿着这条河也修筑了铁路,因此铁路和河流可以呼应,修建的堡垒可以坚固保障铁路畅通,铁路畅通就走铁路,铁路中断还能方便走河流,大大加强了运输的可靠性。 陆云起的报告很快就发给了邓世才,邓世才大力支持他的计划。 于是陆云起马上组织人打造平底船,軍队中缺乏必要的人才,但这种小船木匠就能建造,墨西哥也是一个不小的国家,靠近美墨边境又是墨西哥相对繁荣的地区,埃尔帕索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是一个工矿业城市,招募对岸的墨西哥人就可以帮忙造船,甚至直接向对岸的墨西哥商人下订单,他们也大把大把的帮忙造船。 一个月时间,就打造出了一千条平底船,在船底铺设铁板,安装一门陆军大炮,让这些百吨左右的平底船顷刻间就成了小炮艇,拥有了一定的防护力。 接着陆云起开始以河为路,在岸上不断的修建碉堡线前进,在河流上则用这些平底船帮忙运输物资,大军沿河前进,一个月前进了一千公里,修筑了两百座碉堡,推进到了佩科斯河与格兰德河汇流之处。 从这里格兰德河一路南下,偏离了陆云起的进兵路线,同时越接近河口,对美国就越有利,而对大明的物资保障就更不利。 陆云起决定以这里作为河路的终点,修筑堡垒和后勤基地,他还给这个濒河基地起名为大粮城,呼应廉颇曾经打造的大粮山。 此地以东三百公里就是圣安东尼奥。 可是此时陆云起能动用的兵力,已经只有六七万人,这么点人怎么去攻打圣安东尼奥?美军百万大军可是随时都能从休斯敦等地增援。 陆云起索性不去主动攻击了,在大粮城附近修筑坚固工事,等待美军来进攻。同时沿着佩科斯河往上游直达佩科斯城,沿着河流西岸修筑碉堡,以河流作为防线。 这样以埃尔帕索到佩科斯之间的铁路,佩科斯河以及格兰德河就围成了一个四方状的安全地带,可以作为明军的后方基地。 然后在这里屯兵、囤粮,他就不信美国人不来进攻! ------------ 第七百五十二节 在墨西哥外交战 陆云起新的转守为攻的作战计划本就是邓世才的想法,之所以告诉陆云起是让他去进攻休斯敦的,不过是要激发他的求战慾望罢了,但却不给他兵力,逼他只能防守。 邓世才很清楚,现在大明没有足够多的兵力去进攻,去发动大会战,美国看似一副进攻的态势,报纸整天宣传着把侵略者赶出祖国,可实际上他们是在防守,美国人也看到了,他们的軍队在技术层面跟明军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只能通过战略进行弥补。 尽可能的拉长明军的后勤补给线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俄国人能用此击败不可一世的拿破仑,美国跟俄国一样,有的是广袤的国土,未尝不可以借用。 所以他们打算将明军引入美国中部地区,集中优势兵力聚歼明军,然后一举发动反攻,通过一场大战将明军击溃。他们南方战场的预设地点显然就在休斯敦、奥斯汀和圣安东尼奥这个三角区域。 可那要明军肯配合,明军并没有进入这一地区,反而在三百公里外的佩科斯河沿河构筑阵地,打算以佩科斯河与格兰德河交叉形成的三角区域为基地进行防守,这就将难题抛给了美军。 之前美军判断明军打算一路沿着南线攻打墨西哥湾地区,所以他们在休斯敦一带布防,现在需要他们做选择,是主动出击,还是继续对峙了。 正面战场之外,大明和美国开辟了另一个战场,墨西哥战场,这里进行的是外交战。 美国不断得给墨西哥施压,拉拢,美国向墨西哥政府抗议,认为墨西哥人在向明军出售物资,违反了中立法。在明军控制了长达一千公里的格兰德河上,到处都有墨西哥人划着小船来回贩卖货物,明军给的价钱不低。而且之前墨西哥人还帮助明军打造了大量的平底船,并且有大量墨西哥人在明军中做翻译。 面对美国人的压力,墨西哥政府表示会认真调查,派出了边境巡逻队沿着界河巡逻,但这些巡逻队最大的作用,就是他们也能从走私贸易中分一份。美国人提出派遣美军进入墨西哥的要求,则被完全否定了,哪怕美国人表示是为了保护墨西哥,墨西哥也不需要。 美国见状,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因为他们发现,此时得罪不起墨西哥了。逼的紧了,墨西哥有可能倒向大明一边,大明公使正在极力拉拢墨西哥呢。 所以美国是施压为辅,拉拢为主,他们向迪亚斯做出了许多让步,比如减免一部分墨西哥的债务,给予优惠贷款,只希望迪亚斯切断美墨边境的交通,阻止墨西哥华人向明军供应物资,美国只提了华人,但实际上更多参与走私的是墨西哥商人,但美国不提,只提华人,这是给两国留下转圜的余地。 迪亚斯一边向美国示好,接受美国的贷款和债务减免,一边假意增加边境巡逻队,可实际上走私依然猖獗,别说华人和墨西哥人了,连美国一些商人都参与其中。 迪亚斯的胃口显然更大,不是一点点贷款和债务减免就能满足的,他向美国提出了调整双方边境的建议,他认为美墨边境调整到东边的努赛斯河,希望美国能归还当年西班牙人建立的拉雷多城,认为这里应该是属于墨西哥的。 拉雷多城对岸就是墨西哥的新拉雷多,两地居民组成相似,多有姻亲关系,墨西哥认为为了方便管辖,双方很有必要调整一下边境线。 美国坚决认为双方边境没有调整的必要,可是大明就大方多了。 大明公使向不同的墨西哥政要表达了大明的态度,表示一旦墨西哥跟美国关系破裂,大明可以向墨西哥提供发展的资金,完全不用担心美国断绝贷款的问题。 墨西哥某些官员也向大明提出了调整边界线的提议,认为将墨西哥边境推到北方明军控制的佩科斯河很合适,认为那一片牧区跟墨西哥的北方牧区相连,本就是一体,强行用政治分割严重影响了两地经济的发展。 大明对此表示了积极的态度,完全支持墨西哥的建议,甚至表示,如果墨西哥愿意,现在就允许墨西哥派遣官员进驻佩科斯河地区,明军将配合墨西哥政府先将这里的行政机构组织起来,并在战后与领土一并移交给墨西哥。 大明是慷他人之慨,反正都是美国国土,就是把整个美国都给墨西哥人,也不心疼。 但墨西哥自己怂了,他们的官员表示,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跟墨西哥政府无关,墨西哥政府坚持中立原则,与双方和平相处。 大明跟美国在墨西哥的外交战,看起来都没有取得成果,可是邓世才却很满意,没有成果就是胜利,墨西哥之前可是在美国的控制之下,现在能不让墨西哥完全倒向美国,就是最大的成果。 至于墨西哥人对收复失地的渴望,邓世才就怕他们不敢要,就怕他们没有骨气,只要他们还对失地念念不忘,迟早他们都会加入大明一边的。 现在墨西哥人的观望,一来等待大明和美国的出价,不过是在待价而沽,二来则是忌惮美国的力量,担心美国战后的抱负。 不打消墨西哥人心中的恐惧,就很难让墨西哥人下定决心加入这场战争,所以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必不可少。 但这场大战开始之前,邓世才需要先顶住美军的攻势,这就看陆云起的防守了。 1892年年初,美国终于开始行动,大军调动起来,从圣安东尼奥出击,攻打陆云起负责的佩科斯河防线。 美军在长达三百公里的河流上,集中了三十万兵力,试图利用兵力优势,分散明军防守力度,度过佩科斯河,将大明陆军主力围歼。 ------------ 第七百五十三节 佩科斯战役 美军从三个方向,攻打佩科斯河防线,北边以佩科斯城的跨河铁路桥为重点,中央则从麦卡米和设菲尔德之间的河段突破,这里同样也建造有铁路桥,南方则攻击美墨边境上的大粮城。 但缺乏进攻经验的美军此时很不专业,拥有绝对数量的武器装备和兵力,却始终无法突破明军防线,反而损兵折将,伤亡极其惨重。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明军在越南战场上同样如此,当时就发现,在同等兵力下,进攻方的损失往往是防守方的三倍以上,所以到了后期明军强攻法军要塞的情况越来越少。 现在一群只在印第安人面前炫耀过的美国軍队,却在强攻明军的防线,如果比当年的明军做的好,那才是怪事呢。 他们多次成功度过了河流,却在碉堡、壕沟和机枪组成的阵地前碰的头破血流。 明军一百人防守的一个碉堡,就能阻挡美国数千人的攻击,这种碉堡可不是什么坚固的堡垒,大都数只是夯土的土堡罢了。 可是美军的强攻也不是没有效果,毕竟是三十万大军,即便防守更占便宜,可明军数量太少了,修筑了佩科斯河防线之后,陆云起手里能动用的机动兵力已经不足五万人,这五万人要随时驰援碉堡构成的防线,有些捉襟见肘。 他只能不断的催促援兵,邓世才还真给派,但一次派五千,一次派一万,添油加醋一丁一点的支援,陆云起以为是邓世才那边兵力也很紧张,实际上邓世才就是要让他在这里消耗,不告诉他真相是怕他太过年轻,承受不来这种将人命看作数字的残酷。 伤兵则不断的通过河流和铁路,送到埃尔帕索,明军在哪里建设了战地医院。结果一增一减,陆云起手里的兵力,始终就没有超过七万人,最少的时候甚至只有四万人。但邓世才已经先后给他添油了十万兵力。 这场战役足足打了一个月,美军在付出了至少十万人阵亡的代价之后,才放弃了进攻。美军先后动用兵力超过五十万,结果对这样一条简易的沿河防线毫无办法,士气大受打击。 此时在其他方向,美军也不约而同的转入了反击,他们经过一整年的准备,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兵力,继续让敌人留在自己的国土上,这是无法容忍的。 在丹佛方向,他们根本无法突破内华达山区的无人地带,当年华人在这里修铁路有多困难,他们进军就有多困难,修铁路毕竟只是万把人的施工,大军调动成千上万,更加艰难,大明骑兵、印第安骑兵出没,炸毁了一道道铁路桥好隧道,填塞了一口口水井,更是让大规模进军变成了灾难,美军刚过盐湖城自己就受不了无穷无尽的骚扰,自己放弃了。 在比灵斯方向,他们成功的度过了落基山脉,进入了斯内克河平原一带,这里进军相对较为理想,沿着河谷甚至可以直达波特兰,但明军在胡德山口一带修筑了长达百里的防线,将哥伦比亚河谷切断,美军久攻不下,反倒是他们要承受漫长的交通补给困难,在这个方向也渐渐难以为继了。 在大海上,大明也感受到了压力,控制了夏威夷之后,大明以此为中心,建立了多条交通线,从这里开辟了通往南美洲秘鲁、哥伦比亚的直达航线,商船将粮食物资经过夏威夷中转之后,不断的运往北美洲。 美国跟大明在这里也进行了外交战,美国要求这几个南美国家保持中立,切断跟大明的商业贸易,但是几国不愿意看到不断扩大的贸易额受损,都认为粮食不属于军火贸易,不在禁运之列。 大明还开辟了从台湾直达夏威夷的交通线,大量武器装备从本土供给。 但是问题就出自交通线上,这几条航线都是几千公里的距离,中间的困难用文字表达不出来,不但要经历海上无端的风浪,常有运输船倾覆,最危险的是,开始有商船被美军击沉,美国海军动用了潜水艇加鱼类的新式武器组合。 粮食物资可以从南美购买,从墨西哥走私,从加州当地征购,但是军火却必须从本土运输,因此这条航线必须保证,海军迫不得已开始护航,受限于海军舰艇数量,运输量大大减少。 邓世才鉴于这种原因考虑,要求洋务司马上跟英国接触,希望英国出面调停。 洋务司对此极为不满,他们认为正面战争才刚刚开打,就主动提出和谈,这会给谈判工作带来巨大的不利,要求軍队必须负全责。 外交认为軍队的战况对外交谈判不利,軍队则认为外交应该争取战场上得不到的权力,说到底还是一个恒久的外交和军事的从属问题,是军事从属于外交,军事不过是一种特殊的外交手段,还是外交从属于军事,外交不过是是一种军事手段而已,两种不同的认识,由来已久。 这次朱敬伦坚定的站在軍队一方,让洋务司出面跟英国接洽,决定做出大幅度让步,从而让軍队能够平安撤出这场战争。 大明提出,大明軍队可以撤出美国,但要求美国保证华人权益,废除歧视华人的法律,美国则坚决要求大明立刻撤军,大明无权干涉美国的司法运作。 双方底线差距太大,邓世才认为美国毫无诚意,让洋务司宣布停止谈判。 美国人大概认为自己已经占了优势,决定再次发起进攻,从丹佛方向依然无法突破,进军困难,科罗拉多一线却有明军骑兵大举出没,让他们无法南下支援。哥伦比亚河谷还在僵持之中,华人似乎很擅长工程建造,修建的工事坚固无比,任由美国陆军发起冲击也纹丝不动。 美军发现,最可能的突破的,就是明军补给线最长的南方战线,佩科斯河防线应该是最容易取得突破的地方,于是美军集中兵力,再次向佩科斯河防线发起进攻。 第二次佩科斯河战役爆发了。 美国人猜得没错,明军在这个方向上的兵力果然最为薄弱,经过激烈的苦战,他们成功突破了设菲尔德地带,打开了一个通往河对岸的突破口,大量美军渡河,向南向北发起迂回作战。 此时南线的明军崩溃了,他们焚烧了大粮城的大量粮食物资,沿河向埃尔帕索撤退。 北边的佩科斯倒还在死守,但麦卡米已经被美军占领,他们已经在佩科斯河上占据了长达一百多公里的一道突破口,向西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美军认为不应该让大粮城的明军主力成功撤退,在还没有攻陷佩科斯之时,仗着自己兵力雄厚,他们开始向南迂回,打算切断明军退路。 可惜他们慢了一步,明军在这里有一连串的碉堡线依托,建立了完善的交通线,加上兵力较少,撤退的非常迅速,当美军赶到格兰德河的时候,明军已经成功的退入了落基山西麓的格兰德河谷。 此时美军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入河谷追击,追击就有可能被伏击,不追击就要放任十多万明军成功逃脱。 包括美军高层意见都不统一,有主张追击的,认为如果能够歼灭一只明军主力部队,将极有可能促使明军再次提出和谈,然后放弃所有的不合理要求,与美国达成和解。 軍队则认为美军此时战线已经拉的过长,北方尚未攻击佩科斯,距离南线格兰德河谷有三百多公里,且中间隔着落基山余脉,虽然地势已经不高,但依然不是容易通过的地方,除了部分河谷和隧道之外,跟外界无法连通,一旦美军进入这条河谷,遭到明军阻截的话,很难得到救援。 山区的隘口大多数都是铁路经过之地,现在都在明军手里控制着,軍队认为,在攻下这些隘口之前,不应该进入陌生的谷底冒险追击明军。 国会经过了长时间的讨论,他们对军方的态度极为不满,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竟然还惧怕地形不熟,到好像是在别人的国土上作战一样。 尤其是一群因排华而成为国会议员的家伙,更是义愤填膺,认为这简直就是懦夫行为,要求軍队纠正这种畏战的心态。 这其实还是一场政治与军事利益之间的争斗,美国国会议员当然都是政治人物,极少有军伍出身的专家,他们认为打这场仗政治意义极大,那么就不会考虑军事上所冒的风险,但他们也担心军事的失利会让政治上承担太大的风险,一时间政治人物内部僵持不下,至于军人的意见,此时很少有人在乎。 这时候大明通过英国人,再次传达了和谈的诚意,他们建议双方以目前的战线停战,大明将撤走前线部队,美军不得追击,从而让双方脱离军事接触,接着进入和平谈判阶段。 美国国会认为明军的处境毫无疑问已经相当糟糕,激进派压到了稳重派,然后命令美军开进了格兰德河谷。 軍队进入河谷之后,确实十分顺利,因为明确确实撤退了,根本就没有打算伏击他们,他们甚至一路追击到了埃尔帕索,这时候遭遇到了明军强有力的狙击,但并不能说是伏击,因此此时美军也没有表达不同意见。 可这时候其他方向的战况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变化,从侧翼围攻佩科斯城的美军久攻不下,遭遇了明军的反击,他们丢掉了阵地,然后一路沿河撤退,却被明军步步紧逼,他们丢失了明军沿河修建的一系列碉堡。 设菲尔德再次回到明军手中,美国軍队撤过了河对岸,并且炸毁了桥梁。 这时候进入河谷地带的美军突然发现,他们的后路被切断了,唯一能利用的只有格兰德河水道了。 但此时突然不知道从什么方向涌出大批明军,不断的攻击格兰德河碉堡,第一个就攻占了大粮城。 格兰德河的退路也被切断,美军强烈要求立刻撤退,国会再次开会讨论。 不等他们讨论出一个结果,从佩科斯南下的明军,已经跟大粮城的明军会师了。 此时美军被阻隔在了佩科斯河以南,格兰德河以北的落基山区。 被围美军数量多达五十万,主力集中在格兰德河谷,之前正在猛攻埃尔帕索,现在他们打算撤退,可明军却不会轻易让他们撤走,发起了极其猛烈的攻势。 明军在这一战中始终控制着埃尔帕索通往佩科斯的铁路,铁路东西横穿落基山脉,而落基山脉中有几条山谷基本上向南北延伸,如同一张张喇叭一样延伸到格兰德河,通过这些喇叭口,明军能够轻易南下,将过去打造的堡垒重新利用起来。 从佩科斯南下的部队,在大粮城汇合了一只奇兵之后,沿河谷而上,正面封堵美军。最终美军没能成功撤出格兰德河谷,没有到格兰德河大拐弯处,就在山谷口被堵住了。 此时美军后有追兵,前有阻击,中间则被一支支南下的明军切断,他们不但被包围了,而且被分割了。 ------------ 第七百五十四节 史上最大歼灭战 美国国会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就有点晕,他们实在是搞不明白,大明自身情况明明不好,怎么会突然调集这么庞大的兵力,在三个方向几百公里的范围内包围美军呢。 美国议员也不是傻子,哪怕他们利令智昏,但也是经过合理分析后才昏的,他们是摸准了成功的机会更大才做的决定。 军队所说的明军伏击危险,他们也考虑过,可是从各种方向收到的消息,都让他们认为明军确实处境不妙,他们很确信明军的物资补给出了问题,这一点造不了假,因为运往美国的军事物资在大明的港口已经堆积如山。整装待发的士兵,上不了船。 在这种情况下,明军不可能有余力发起这么大范围的攻击才是。 可他们忽略了一点,如果明军战场情况好的话,就犯不着伏击他们了。 正是因为战场供给出现了一些问题,明军才不得不想方设法调动美军,孙子曰,人非利不动,诱之以利,大部分人都会动的,美国人果然就动了。 美国人不动,一直正面强攻,大明没有半点机会,哪怕美军的军事素养差一些,但在大兵团作战中也能得到极好的弥补,可一旦美军运动起来,他们军事素养低的劣势就暴露了,军队转移、追击,总会留下前后脱节等问题,给明军留下大把的机会。 这次能将美军从中切断,通过两个落基山谷地就成功的将美军分割成三段,主要还是因为美军自己出现了空隙。 切断美军之后,明军开始合围,明军的军事物资不够充足,所以他们打不起消耗战,邓世才几乎集中所有的物资,来打这一场歼灭战,一旦胜利自然及其辉煌,一旦失败,明军也很危险。 所以此战一点都不容有失,佩科斯河防线得到了重建,给守军下达命令,死守不退,一个美国士兵也不能放过河,放一个美军过河,就意味着多一个敌人。 美军呢,则已经放弃了一切幻想,只想着撤退,佩科斯河东岸的美军,则发动一拨又一拨的攻势,试图再次打通防线,驰援被困在后方的美军。 第三次佩科斯战役打响。 然而打了半个月之后,依然是美军坚持不下去了,因为伤亡极其惨重,他们付出了将近十三万人的伤亡代价,却始终无法突破河对岸。被明军分割包围在格兰德河谷的美军,也发动了数次突围作战,也无法撼动明军的包围圈。 美国国会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就有点晕,他们实在是搞不明白,大明自身情况明明不好,怎么会突然调集这么庞大的兵力,在三个方向几百公里的范围内包围美军呢。 美国议员也不是傻子,哪怕他们利令智昏,但也是经过合理分析后才昏的,他们是摸准了成功的机会更大才做的决定。 军队所说的明军伏击危险,他们也考虑过,可是从各种方向收到的消息,都让他们认为明军确实处境不妙,他们很确信明军的物资补给出了问题,这一点造不了假,因为运往美国的军事物资在大明的港口已经堆积如山。整装待发的士兵,上不了船。 在这种情况下,明军不可能有余力发起这么大范围的攻击才是。 可他们忽略了一点,如果明军战场情况好的话,就犯不着采用伏击战术了。 正是因为战场供给出现了一些问题,明军才不得不想方设法调动美军,孙子曰,人非利不动,诱之以厚利,总能打动人心,美国政客在急功好利之下就动了。 如果美国人不动,一直正面强攻,大明没有半点机会,哪怕美军基本军事素养差一些,但在大兵团作战中也能得到极好的弥补,可一旦美军运动起来,他们军事素养低的劣势就暴露了,军队转移、追击,总会留下前后脱节等问题,给明军留下大把的机会。 这次能将美军从中切断,通过两个落基山谷地就成功的将美军分割成三段,主要还是因为美军自己出现了空隙。 切断美军之后,明军开始合围,明军的军事物资不够充足,所以他们打不起消耗战,邓世才几乎集中所有的物资,来打这一场歼灭战,一旦胜利自然及其辉煌,一旦失败,明军也很危险。 所以此战一点都不容有失,佩科斯河防线得到了重建,给守军下达命令,死守不退,一个美国士兵也不能放过河,放一个美军过河,就意味着多一个敌人。 美军呢,则已经放弃了一切幻想,只想着撤退,佩科斯河东岸的美军,则发动一拨又一拨的攻势,试图再次打通防线,驰援被困在后方的美军。 第三次佩科斯战役打响。 然而打了半个月之后,依然是美军坚持不下去了,因为伤亡极其惨重,他们付出了将近十三万人的伤亡代价,却始终无法突破河对岸。被明军分割包围在格兰德河谷的美军,也发动了数次突围作战,也无法撼动明军的包围圈。 美军攻势陷入疲弱之际,明军顺势转入了反攻。包围格兰德河谷美军的大明军队,在外围如同狼群一般,不断的向被分割包围的一支支美國軍队发起攻击。 明军的攻击,让美军的状况雪上加霜,他们突然陷入包围,并且被分割之后,总体形势上被分割为三段,可零零散散被分割的小部队不计其数,这些失去了组织,脱离了主力的零散部队,成了待宰羔羊,毫无自保之力,只能一支支被吃掉,其中大多数则果断的选择了投降。 最终当明军清扫了十余万零散的美国残兵之后,将美军主力成功压缩在格兰德山谷中狭长的十公里范围内,此时美军早就突围无望,三只部队收尾不能相连,士气十分低落。 此时明军向包围圈中的美军提出了投降的建议,高级军官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他们认为已经尽到了身为军人的职责,美军别无选择,在多次突围无望,所有补给被切断后,他们认为坚持下去没有意义,即便投降也无愧于心,于是同意了明军的要求。 一时间,世界舆论哗然! 因为五十万人投降,成就了一场普法战争后世界战争史上最大的歼灭战。 这在中国战史上,也只有长平之战等区区几次超级歼灭战能够相比,但显然美军的战斗意志完全无法与两千多年前中国地区的赵国士兵相比,当年的赵兵,可是在被围困四十六天之后,甚至互相杀食的情况下,军官一声令下还可以拼死向秦军的阵地发动冲锋。 美军却只坚持了五天,发现所带的行军干粮用尽,辎重早就丢弃,补给又跟不上来后,十分干脆利落额投降了。 显然中国古人生活在一种竞争极为激烈的社会环境中,所培养出来的忍耐力,是全世界所罕有的,美国人生活在世界上最优渥的社会环境中,他们将印第安人的骚扰就看作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两者所遭受的苦难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因此坚韧性也就不在一个级别上。 五十万人的投降,对美国的打击是巨大的,足以让他们开始认真考虑和谈的问题了。 对于大明提出的,废除排华法案,他们真的认真考虑过。但是此时激进派在国会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社会舆论也支持激进派。他们声称,一旦废除排华法案,解除对华人移民的限制,用不了十年,华人就将占据美国人口的一半,如果再次发生这次的事件,华人只要一个叛乱,就能将所有人都赶下海。解除排华法案,就等于拱手将美国让给大明。所以解除排华法案,还不如让美国请大明皇帝来美国做皇帝更直接干脆一些呢。 他们的论调危言耸听,却更加吸引眼球,极其了美国白人的恐慌情绪,主战的声音不绝于耳,舆论不断的造势,要求将战争进行到底。认为不过是一场失利罢了,爱国的美国人民会踊跃参军,强大的美国还能组建起更多的軍队。 在这股舆论中,一些钢铁工业、机械工业集团,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显然他们是战争的最大受益者。 可即便如激进派所言,美国有能力组建更多的軍队,可是美国需要时间,在五十万軍队被歼灭之后,美国南方空虚,明军随时都能跨过佩科斯河,进入大平原地带,攻击圣安东尼奥,攻击休斯敦,甚至攻击新奥尔良,美国即便要继续战争,那也需要时间重整军备。 所以美国人这次主动找英国调停,并且开始在欧洲进行更多的外交活动,希望找到更多的支持者。 大明軍队何尝不需要时间缓冲,一场大规模的歼灭战,几乎将开战以来,邓世才就小心翼翼积攒下来物资打光了。 如果双方能够暂时停战的话,大明倒是可以安全的将大量补给运送到美国来。 一拍即合之下,双方在英国的调停下,在伦敦进行正式和谈。 会议上依然争吵不休,大明非常大气的表示,对美国领土没有野心,只是为了维护华人的权益,所提要求没有改变,那就是要求废除排华法案。美国则坚持,大明没有权力干涉美工的司法独立。美国提出,美国愿意保护战前已经移居美国的华人的权益,他们将获得永久定居美国,并且自由迁徙和进出美国的权力。 大明则要求中国侨民拥有与西方白人同等的权力,坚决不能接受种族歧视的法令,但是表示如果美国愿意废除排华法案,大明愿意继续约束移民,官方不主动向美国输送移民,但美国不得干涉私人间的自由迁徙,并且保证大明侨民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对于那些已经取得美国国籍的华人,要求美国政府保护他们所有的权力,尤其是选举权,美国各州政府,不得已任何理由,剥夺华人的投票权,犹如他们对南方黑人做的那样。 黑人名义上被解放了,结果却是被隔离了,他们投票的时候,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阻挠,目的仅仅是为了保证白人能够继续控制政府,否则南北战争后,以南方之前的黑人数量,很多州都有可能出现黑人州长,可事实上黑人连一个议员都选不出来。 此时在美国西部,明军占领区内,美国人持续的迁移,有的只是暂时性的逃离战火,有的基本上不打算回来了。 但在美国白人迁出的同时,大量的华人却在迁入,而且并不是从中国地区迁入,而是从美洲地区的华人社区中迁来,在美洲范围内,加州也是一块最好的土地,在这里能过得到的收入比其他地区都要多的多,只有加拿大能勉强一比。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加州的骨干产业主要是采矿,采的矿产还是最高附加值的金银矿,铜矿都算不上厚利了。因为有着利润丰厚的骨干产业,所以其他配套产业能分润到的利益,也就相对其他地区要多,比如在加州种菜就比在大明国内种菜收入要多十倍。 不过这一波从美洲地区内的移民潮流,却不是以长久谋生为目的的劳工,只是受到高额工资吸引来的短期劳工,以劳务公司为组织,加州这里需要大量的劳工来填补拜仁老公离开后的空缺。 白人留下的金银矿,大明不可能浪费,军费支出高昂,軍队都必须在占领区内进行自给自足,抢劫当然不可能,打白条却已经出现了,軍队军需资金维持占领,所以金银矿这种产业軍队不可能放过,于是就通过劳务公司就近招募工人。 另外白人留下的农场,虽然没有那么高的附加价值,可是对战争而言却极为重要,这里的农场多产出一担粮食,軍队就少从别的地方运一担粮食,就能节约出更多的运力运输更多的军火物资。 一个简单的道理,如果不是因为运输能力受限,大明軍队不至于在打了一场歼灭战后就需要休整,而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拿下整个德克萨斯州了。 哪怕是和谈期间,邓世才也没停止这些操作,在他看来,有备无患什么时候都是对的,而且他根本不相信美国人会接受那些条件。 因为一旦让美国接受给予大明移民同等的待遇,相当于让美国人承认白人与黄种人同等的优越性,这种思想上的病态,不止一批上层精英身上有,更多的还是普通的美国民众持有这种思想。 这是一种可怜又可悲的心态,他们明明都是欧洲最底层,活不下去的移民甚至罪犯,迫不得已才来到美洲移民,可是反过来却更加的歧视生活状态,生存空间不如他们的其他人种,唯有用这种歧视,才能让他们的内心得到满足,以抵消在欧洲人面前的自卑感。 这如同一种受害者总喜欢加害于更弱者来满足自己一样,是一种完全的弱者心态,美国在二战之前都始终无法摆脱这种心态,于是在国内激烈的歧视其他人种。一战时期,美国軍队进入欧洲作战,总司令潘兴竟然将自己軍队内的黑人部队直接交给法国人指挥。 而这些黑人在加入法国軍队之后,竟然过的非常愉快,因为他们发现法国人并没有隔离他们的心态,将他们平等对待,他们为这种平等而欣喜若狂,愿意牺牲性命为法国人战斗。 这种事情还需要持续到一百年后,直到1970年代,黑人还要为黑人老人、孕妇和儿童,不需要向白人青年让公交车座而斗争。华人基本上也是那时候,在白人少年日益颓废,而华人孩子相对自律的情况下,才将自己树立成模范少民。一定程度上,华人还是得到了黑人运动的红利,才得以摆脱不公正待遇。一旦摆脱了这种待遇,华人在短短几十年间,在加州就超过了白人,成为比白人更富裕,教育水平更高的族群。 邓世才不知道这些,他也没有长久打算,一切都围绕着战争,他需要美国西岸作为稳固的大后方。经过一年多的治安战,他认为,要想彻底控制这里,只有两个方法,一边继续进行镇压,一边则吸引移民,填补所有空间,让美国抵抗者没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所以他不但要耕种已有的耕地,还要开垦更多的土地,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三角洲地区的耕地基本上都被华人和英美农场主、农业公司占据,但中央谷地还有的是土地。而且中央谷地一边是海岸山,一边是内华达山脉,都是山区,恰好都是抵抗者喜欢躲避的区域。他们下了山,来到荒芜的中央谷地,完全无法控制他们的行踪。 如果能移民一百万人,将中央谷地填满,那么就能让这些人的踪迹无所遁形。 但中央谷地太大了,之前只有靠近洛杉矶附近的一些地区有人雇佣华人开垦,远离大城市的地方,即便条件更好,也没人去垦殖,因为运输费用会让农业开发完全没有利润可言。 軍队是不考虑利润问题的,邓世才只想控制这一地区,他仔细考察之后,认为短期内让农业移民占领这里不太现实,尤其是荒凉的南加州,每年高山融雪涌入圣华金河,造成大片沼泽去,夏季少雨,冬季更干旱,知道20世纪中期,加州在山上修建水库之前,南加州都相对贫瘠。 邓世才认为在这些地方开垦,费时费力,扔五百万人进去都白搭,但是用来放羊的话,那倒是挺合适的。 所以他向国内要求,派一些牧人过来,打算在这里建立军用牧场。 邓世才不知道他的无意之举,将对一个美国民族造成极为深刻的影响。 ------------ 第七百五十六节 悄然兴起的教派 邓世才如同一只老母鸡一样,将北美西岸,尤其是农业开发潜力最佳的加州视作自己的巢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每一个角落。 他在三角洲地区力行保甲政策,每一个小镇都派去士兵镇守,以为这样可以稳定地方,但却没想到人是有弹性的,压的越狠,反弹的越厉害,这一点上,文官就比武将有优势了,怀柔才是解决反抗的唯一有效途径,只不过怀柔需要时间,从来不会被军事行动所接受。 所以反抗行动虽然不能说越演越烈,但却始终存在,白人不断离开加州的同时,也不断有白人加入反抗的地下势力之中。 城市中相对较好,乡下鞭长莫及。 同样鞭长莫及的地方,还有太平军的地盘,内华达山区,现在如同割据领地一样,以及被李秀成领导的太平军起义所占据。 邓世才的目光渗透不进这里,仿佛始终有一层迷雾在阻隔他的视线,他并不在意,太平军是盟友,可靠的盟友,现在为明军提供了相当大一部分的粮食和其他物资,至于太平军是不是完全听他的话,他真的不在乎。 他连加州的土地都从来没在乎过,所在乎的不过是这场战争,自从上了战场后,他的行为,他的思想,全都围绕着战争,从来没动过哪怕一分的杂念。 包括这次围歼战,他也没有亲自指挥,因为他知道,有人比他更合适,他从国内调来了张开山。 张开山虽然对法国軍队最为了解,但通过越南一战,也是唯一有跟现代大兵团作战经验的高级军官,并且指挥了对法军的长期围困战斗,邓世才找不到舍张开山而选其他人的理由,至于他自己,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临场指挥战斗。 所以张开山其实才是他的白起,至于一直在前线苦战的陆云起,不过是他的王龁罢了,等陆云起将美军引入格兰德河谷之后,就换上张开山指挥围歼战了。 不动杂念,也就不会为杂事所分心,但同样的也不会关注外物,往往就会错过很多本应该看到的事情。 太平军上空那一层迷雾,是有人有意制造的,是李秀成心中惶恐不安的情绪,是洪秀全神秘莫测的传奇。 洪秀全复活了,这件事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也已经传扬了开来,但是没人信,邓世才不信,美军也不信。 邓世才甚至都不需要找李秀成求证,人死了怎么可能复活,一个埋了十几年的死人,就更不可能复活了。 李秀成也没有传扬,甚至刻意封锁消息,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传扬开来会有什么影响,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天王,已经死的只剩下一个头颅的天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借用一个美国白人的身体再次站在了大家的眼前。 这是天王,李秀成死都不会看错,可是为什么天王死而复生了? 如果说完全不相信天王身上的神迹,不相信天王是有天命的,那是不可能的,不然当年李秀成也不会冒死跟着他造反了,可如果说完全相信洪秀全就是一个神,就是上帝的儿子,李秀成是不太相信的。 可是当洪天王的人头按在白人身体上后重新活了过来,此时就是告诉李秀成,洪秀全就是上帝本人,李秀成也会信,也得信,也不得不信。 可是这种神话传说中才会有的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却感到恐慌了,他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让大明的皇帝知道,会如何对待他们,他不敢肯定,大明皇帝容不容得下洪天王再次复生。 以李秀成的理解,既然大明皇帝都顾不得一统天下,就出兵美国,想必对这里的土地极为看重,绝不能容许他人染指。李秀成太了解加州这块土地了,这里的田地肥沃,种稻、种麦皆宜,荒山上还藏有金银。又有高山大川雄踞,实乃帝王之资。 大明皇帝打这里,当然是要开疆拓土的,这一点李秀成深信不疑。可现在天王复生了,就算天王不打算在这里重建天国,可大明的皇帝真的能容得下天王在这里颐养天年吗? 李秀成觉得换做任何皇帝,恐怕都不会允许。 他受的教育让他不可能做到不迷信,他信天王,也信所有的皇帝都有天命,都是天子。他甚至想过,天王在大明不复生,到了美国却立马就复生了。恐怕就是被大明天子身上的气运压着,在那个天下,天王斗不过大明天子,乃至被人家压的身体都化成了白骨。只能以头颅脱身。那么到了美国的天下,天王身上的气运如贯长虹,自然要争一争天下的。可大明皇帝也看重了美国的天下,二龙相争,他不敢保证天王能赢。 他也不想在陪着天王打天下了,他已经没有了那个雄心壮志,只求守着加州的良田,传承子孙,开枝散叶。但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明皇帝在这里再次杀死天王,他宁可自己被杀,也不想天王再一次惨遭不测了。 可是大明不断的调兵遣将,往美国送来了百万大军,人家一个念头,就能要天王的命,他李秀成无非是跟着一起陪葬,陪葬他不怕,他怕的是,天王都躲到了美洲,还要被人取了性命,他实在是不甘。 他自己力有不逮,于是他决定求助于其他人,太平军余部在美洲分散的极广,从加拿大到南美洲都有分布,而且李秀成坐镇加州,并没少了联系,以前并没有想过要勾连起来做什么事,只求互相有个照应,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天命。 他不断的给一些太平军将领写信,让他们来加州参加天王,有不应的,但也有应的。 他最看重,也是当年跟他斗的最凶的汪海洋、杨辅清都来了,他们见过天王之后,一个个都真心臣服,再次献上自己的忠心,他们向李秀成保证,一旦有人加害天王,他们拼着性命不顾,也要保天王全身而退。 李秀成本部人马不足十万,能用之兵不过五万人,汪海洋和杨辅清手里的兵力也差不多,三人合力能有十五万兵马,招降纳叛,招募亡命之徒,还能拉来五万,总兵力二十万,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但时局发展的远超李秀成的想象,他发现换了一片天地之后,天王身上的气运似乎重新勃发起来,再次恢复了以前那个,一呼百应的感召力。 他不但能够感召太平军余部,包括那些第二代的太平军子弟,甚至连美国本地人都感召了。 当时亲眼目睹天王复生的两个内华达印第安保留区的印第安部落,在首领的带领下,来觐见过天王之后,看到天王黄种人的头颅,白人的身体,马上就拜服了,举族供奉天王。 甚至当时目睹了天王复生的一批白人,在天王大度释放他们之后,很多人去而复返,竟然尊天王为圣子,躬身膜拜,侍奉左右。 天王来者不拒,每天讲经,而且出口成章,不但能用中国话讲经,还能用美国话讲经,跟印第安人交流几天之后,就能畅快的用印第安人的话讲经了。 这些印第安人极为迷信,他们供奉了天王之后,马上就将天王的神迹传播到了其他的印第安部落中,吸引更多的印第安人来拜会天王。 那些美国白人,则说自己接受了上帝的使命,请示过天王之后,决定转为传教士,要将天王的教传遍美国。 李秀成不知道的是,当时洪秀全复活在他心里留下的震惊,其实还没有在当时战场上的美国人,印第安人心中留下的震惊来的猛烈,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天王复活了,而这些美国人、印第安人,可是从未见过如此神迹的。 至于天王的感召力之所以强,还跟其他原因有关。洪秀全本就是一个煽动能力极强的人,这种人也是一种天赋吧,有人天生就是学霸,有人天生就是煽动家,洪秀全考秀才考不上,但却能煽动成千上万人给他卖命,没有超强的天赋,那是说不过去的。 而且洪秀全自身的功底也够强。那些年他将自己关在天京的深宫之中,除了女人之外,他可没有白白虚度光阴。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复活之后,朱敬伦并没有修复他身体的某些功能,那时候的天王其实已经无法近女色了。但天王依然在深宫之中,他要找一个答案,一个他为什么能复活的答案。 他下了本钱,研究了所有能找到了圣经正本,甚至追溯源头,连犹太人的经文都烂熟于胸,乃至花费重金求取古书,各种传说,各种版本的圣经,甚至回教经书,本土的佛教,白莲教的经书他都看,他需要从这些宗教的记载中找到自己的本源。 但他没有找到,可却精通了人类社会大宗教的大部分教义,从印度的梵文经书,到犹太人的羊皮纸,他甚至派人去开封的犹太人社区,找来了传承了几百年的古犹太经文研读。 他虽然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在他心里,已经形成,或者说领悟到了一整套的宗教精义,讲出来自然是大道理连篇,让人听的如饮美酒。 他所摸索或者说领悟出来的教义,对李秀成等人来说或许影响不大,但是对信奉原始宗教的印第安人来说,简直如同找到了上帝。 印第安人的信仰还很原始,几乎什么都信,信仰也很不成体系,遇到洪秀全这样的大宣传家,极其容易受到感染。而且洪秀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力非常强,只需要跟印第安人短暂的交流一段时间,他就能分析领悟到印第安人的语言。 印第安人的信仰容易取代,可白人也受到洪秀全的感染,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其实主要还是在美国,这里的信仰极为复杂,即便是白人,也相当的复杂,不但欧洲的各种宗教在这里传播,连被正统教会视作异端的摩门教都能在这里找到土壤,内华达山脉东边的盐湖城就是摩门教徒建立了,这样的城市在美国还有十几座。 不是每一个白人都坚定的信仰着上帝,甚至还有以撒旦作为信仰对象的宗教存在,因此几千个经历过洪秀全头颅复生这宗骇人场景的白人士兵中,出几个信仰转移的,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在洪秀全以基督教为原本,加入了东方式的禅机、印度式的的哲理,重新架构的一套宗教理论之后,他们按照美国的方式,觉得自己负有将这种“真理”传播给每一个人的命运,决定抛开一切世俗杂念,成为一个拜上帝教的传教士,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洪秀全的教义极有吸引力,信奉基督教的人,对普通人来说,最大的理想大概就是死后能够上天堂,而不是下地狱,但死后的事情,虚无缥缈,能够被宗教所利用,却很难让人感受到直观的冲击。 洪秀全的教义是,不等死后上天堂,他下凡来就是为了直接在人间打造一个小天堂。 对一些基督徒来说,不用等死后,活着就能见到天堂,岂能没有吸引力。 虽然这种打造人间天堂的鬼话,太平军士兵早就听腻了,那个被曾国藩占领的天京,不就是洪天王嘴里的小天堂吗。但对白人来说,还是很有新意的。想想吧,耶稣死后一千多年,又一个上帝的儿子下凡来了,然后奉上帝的旨意,要带领信徒在人间建立一个小天堂,这是何等的伟业,如果能够参与其中,与当年耶稣的门徒一样,他们就将是圣徒。 谁都无法想到,洪秀全的理论,在美国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会爆发出什么的力量。 但他传播之速,已经超乎了李秀成的想象。 随着印第安人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传播,白人士兵一个城镇一个城镇的传教,甚至直接进入美国軍队之中传教,拜上帝教在美国迅速的开枝散叶了。 一般人都以为光是最快的,但有一种东西很可能比光还快,那就是思想。 当一个人向另一个人传播思想的时候很慢,可当一万人向一万人传播的时候,那就非常之快了,当十万人出现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传播,而是开始吸引别人主动接受了。 悄然间,不到半年时间,拜上帝教陡然在美国加州形成了气候。无数的信徒向内华达山区集中,膜拜他们心中的圣子,在内华达山脉西侧,开始建立一个类似摩门教的盐湖城那样的城市,他们管这座城市叫做小天堂城。 但此时加州唯一有能力在萌芽状态恰似这个宗教的人物,一手遮天的邓世才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停留在内华达山区一带,他的目光笼罩整个加州,并时刻注意着全世界的反应。 伦敦谈判失败了,大明和美国没有达成一致,战争还将继续下去,这一次邓世才可以主动进攻了。 ------------ 第七百五十七节 挺进圣安东尼奥 这一切都不出邓世才所料,他就知道大明跟美国谈不拢。 五十万人的损失,显然还不足以摧垮美国的意志,他们还需要经受更深刻的痛苦,才会真心实意的跟大明和谈。 1872年最后三个月大明跟美国都在谈判,1873年年初,谈判破裂,邓世才马上决定发动新的攻势。 经过三个月的准备,他遇到的很多麻烦都大为缓解。 尽管还没有彻底解决运输问题,但在海军加强护航,更多的军舰服役,以及改装武装商船的办法后,大明的海上运输问题已经基本解决,美国的破交战舰被海军巡洋舰到处绞杀,所谓的潜艇只能制造恐慌,在柴油机没有应用之前,用电的潜艇就如同玩具一般。 度过了最初的惊慌之后,大明解决了,或者说适应了各种困难,现在邓世才即便不用刻意积攒,也能长期跟美军进行百万规模大军的对峙,并且能够发动为期一个月的长期攻势,在这种情况下,邓世才认为进军墨西哥湾的时机成熟了。 邓世才命令,佩科斯河防线的明军越过河流,兵分两路,一路从佩科斯出击,佯攻达拉斯这个德州的棉花贸易中心,一路从大粮城出发,主攻圣安东尼奥,与休斯敦一带的美军主力进行大会战,通过一场大规模会战,占领墨西哥湾一两个港口。 相信当大明拥有了墨西哥湾的港口之后,美国人会知道该怎么做的,有了这座港口,大明海军就能进兵加勒比海,封锁墨西哥湾,威胁美国整个东海岸,在美国海军成长起来之前,对美国的核心地带带来巨大的威胁。 如果美国人仍然不死心,想必占领墨西哥湾的港口,会让墨西哥人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也就是说,这场会战之后,大明的战略态势将彻底改善,如果继续作战,将很有可能得到一个盟友,获得一个可靠的物资补给基地,假如和谈的话,也已经取得了足够的优势。 但这一切的基础,还是这场仗能打赢,邓世才的优势是,美军兵力开始捉襟见肘了。 美国人是爱国的,但爱国总是有底线的,尤其是这种多民族国家,许多移民还是前几代的情况下,国家认同还大都在欧洲的母国,让他们无限制为美国付出,有些不太现实。 刚刚开战的时候,美国人确实热情高昂,一年之内他们招募了两百万士兵。 可是格兰德河谷一战之后,美国的招兵工作就陷入了低谷,正正半年时间,他们只招募到了八万士兵,美国国会大大高估了美国人的爱国心,结果陷入了麻烦。开始商讨改募兵制为征兵制的法案。 相比较而言,大明的国民虽然并不比美国人更爱国,但大明的人口基数更大,且之前就拥有常备军和预备军,动员起来后就能达到两百万人,兵力在大明暂时不是一个问题。 对邓世才不利的是,国际外交的变化。 在格兰德河谷之战前,国际社会基本是中立的,英法德等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亚洲和美洲一老一新两大新兴势力之间的搏杀,对欧洲来说,大明和美国都是他们的竞争者,是他们的威胁。 但是当格兰德河谷一战后,形势开始发生了变化,这次以华人权益为目的的战斗,大明很容易就能操作成为黄种人争取生存空间的行为,在日本就是这么做的,可惜没有将日本引入战争。同样,美国也很容易就能将其渲染成美国是为白种人而战的舆论。从而在欧洲主流舆论中,形成对大明不利的局面。 这种形势也是可以预料的,如果大明战败了,欧洲国家只会再一次确认白人至上的观念,如果大明胜利了,就会让他们很不舒服。 大明一直所做的外交工作,就是不求得到欧洲的支持,只求欧洲不介入。但欧洲人的舆论是很有可能影响到他们政府的态度的。 尤其是一些社会精英的态度,而此时的欧洲社会精英中,大多数开始接受社会达尔文主义,将殖民、种族清洗开始看作是一种自然的淘汰竞赛,道德感在集聚下降。 最让大明被动的,不是一两个精英的言论,而是一些政治领袖的言论,强大的德意志帝国皇帝,年轻的威廉二世,竟然在几个月前,大明和美国在伦敦谈判期间,对报纸表示,美国就是在为白种人二战,整个欧洲都应该正视黄种人带来的威胁,他建议欧洲文明社会的领袖们不能坐视不理,应该联合起来,援助美国。 威廉二世的中二言论,让大明跟德国关系变得极为紧张,大明向德国外交部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并且质询德国在战争中的态度。德国外交部的官员依然表达了他们中立的态度,并且希望大明继续支持他们维护在萨摩亚的权益。这场风波才没有发展成全面的政治对抗,但却引起了一股暗流,让大明开始感觉到整个欧洲的不友好态度。 这一切也都影响到了邓世才的心态,让他觉得不能在拖延下去了,趁着格兰德河谷一战后,大明在美国南方兵力占优的时机,尽快结束南方战役,在其他方向也能取得一定的突破,就该让美国人妥协了,赶在欧洲国家决心干涉之前,结束这场在邓世才看来,没有多少实际利益的战争。 负责佯攻达拉斯的是陆云起,他带领三个军,六万人向达拉斯攻击前进。 主攻方向则是张开山,他坐镇大粮城,带领十个军,二十万人出发,直驱三百公里外的圣安东尼奥,决心围绕这里与美军打一场大战,尽最大可能歼灭美军有生力量之后,再进逼墨西哥湾。 另外马有为依然带着骑兵与越来越多的印第安軍队牵制丹佛的美军。 邓世才则率领主力部队,总计三十个军,六十万人,坐镇埃尔帕索,维持后勤补给的同时,随时向各个方向增援。 一场被后世称作德克萨斯大会战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uurg) ------------ 第七百五十七节 德克萨斯大会战 这种正面大开大合的平原野战,很难出现各种传奇战术,大体上都是摆开了阵势对仗,拼的是谁的本钱更厚。 长平之战那种重兵集团的围歼战,整个人类历史上也没有几场。 明军不可能一而再的复制这种战例,上次欺负一下美军没有经验,这次美军开始小心谨慎之后,就没多少便宜可占了。 陆云起跨过佩科斯河之后,沿着铁路线,很快攻下了佩科斯城,敖德萨,大斯普林等城市,已经露出明确的沿铁路攻打达拉斯的态势。 目的无非是希望美军分兵,即便不分兵,也不能让他们有能力救援圣安东尼奥。 主攻方向的张开山出兵到圣安东尼奥之间,则要近的多,十天时间前锋就已经出现在了圣安东尼奥郊外,安营扎寨,修建工事,等待后续部队。 美军非常谨慎,试探性的发动了几次攻击之后,就回到自己的阵地严阵以待,休斯敦方向立刻派遣援兵,一部赶往奥斯汀,一部直接开往圣安东尼奥。 此时美军兵力还算优厚,这一地区的总兵力高达八十万,其中五十万是上次战后的老兵,剩下的三十万则是新兵和新征调的民兵。 明军可动用兵力,其实也是八十万人,半斤八两,不过一个是屡经战阵的老兵组成,一个是新兵兵团而已。 张开山的前锋二十万人逼近圣安东尼奥之后,美军很快也在这里增加到了三十万兵力,旗鼓相当。 而张开山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奇招,不温不火的在火炮守城之外,距离圣安东尼奥还有二十公里的地区,就开始挖掘战壕,打算困守的架势。这倒让美军放心不少,时间和地利站在他们一边,他们本土作战,物资转运方便,他们耗得起,明军耗不起。 张开山所部二十万大军先后抵达圣安东尼奥之后,修筑了严密的工事与美军对峙。美军则在离市区五公里左右,距离明军阵地十五公里的距离,修建了针对性的防御工事。这样明军的大炮为威胁不到市区的安全。 张开山二十万部队显然无法对平原地带的圣安东尼奥进行包围,十则围之,尽管未必真的需要十倍兵力才能打包围战,但总之需要比敌人的兵力多得多,现在敌人兵力还占优呢,如何包围。 连从侧翼迂回都做不到,因为张开山试图从北方包抄过去,美军立马针锋相对的布置防御工事,在圣安东尼奥北郊也修筑了防御阵地,跟大明对峙。 之后的战况极为熬人,双方好似陷入了僵持,互有试探性攻击,但都没取得什么战果,白白折损兵力,很快就沉寂下来。 明军后方只是一个劲的给前线运送补给,在圣安东尼奥郊外明军修筑了大量的仓库,好似打算打持久战。但要拼物资补给的话,美军还不会输给任何人。 一个月后,圣安东尼奥这里依然在对峙,倒是北边陆云起的佯攻部队取得了不少战果,已经攻下了科罗拉多城,这是位于德克萨斯的科罗拉多河畔的城市,跟发源于大峡谷流入墨西哥加利福尼亚湾的科罗拉多河是两回事,只是同名。 陆云起拿下这里之后,按道理就应该继续进兵阿比林,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突然调转直下,沿着科罗拉多河急行军,绕过一座座美国城镇,竟然直逼奥斯汀而来。 奥斯汀位于科罗拉多河西岸,距离科罗拉多城近四百公里,急行军也得四天时间。 本来以为他们在北线攻击,一来是负责牵制作用,二来是保护明军侧翼,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南下,而且以急行军的方式,放弃之前的行军路径,抛弃了不必要的辎重,他们到底有什么作战目标?一时间美军指挥官的注意力都被明军这个怪异的举动给吸引了。 结果陆云起四天之后抵达奥斯汀郊外,却并没有对这座城进行攻击,此时美军的八十万兵力分布,三十万留在休斯敦,三十万在前线的圣安东尼奥,奥斯汀则有二十万作为策应,陆云起的兵力不过五六万人,无论是攻打奥斯汀还是攻打圣安东尼奥都力有不逮,所以美国指挥官还真的看不透他的做法。 但很快美军就惊讶的发现,明军主力出击了,大量明军主力部队,开始从大粮城进发,沿着铁路线向圣安东尼奥前进,而陆云起的部队,则进驻了圣安东尼奥和奥斯汀之间,在这里修建阵地。 美军马上准确的判断出,明军打算切断奥斯汀和圣安东尼奥之间的联系,集中主力部队进攻圣安东尼奥,明军主力部队据观察大部出击,兵力高达三十万人,联合前线部队之后,围攻圣安东尼奥的兵力可达五十万,加上夹攻的陆云起部,就有五十五万人。 顿时美军觉得圣安东尼奥的兵力有些空虚了。 格兰德河谷战后才上任的美国陆军司令迈尔斯,此时就坐镇休斯敦,他认为应该增援圣安东尼奥,但是一个新锐军官表示反对,他名叫潘兴,战前不过是一个小军官,以镇压印第安人为名。 战争爆发后,美军进行了大肆扩编,他荣升为旅长级别,参与了格兰德河谷之前的攻坚战,后来河谷大战爆发后,他所部在佩科斯河防线与明军进行过艰苦的作战,战后大批美军高级军官被撤销了职务,作为河谷战役的替罪羊,潘兴却进一步升入陆军参谋部。 迈尔斯认为应该增援,潘兴则认为,明军很可能目的是休斯敦,在圣安东尼奥不过是佯攻,目的就是让休斯敦增援,然后偷袭休斯敦。迈尔斯觉得明军主力的出击阵地大粮城距离休斯敦超过六百多公里,明军不可能长途跋涉来突袭休斯度。 潘兴纠正了迈尔斯的判断,他认为明军之前在圣安东尼奥修建了大量仓库,目的就是储备物资,作为中转,因此他们的前进基地,不应该是大粮城,而应该从圣安东尼奥算起,也就是三百多公里,他还提醒明军从科罗拉多城进行的急行军,一旦明军继续采用这种快速进军方式,抵达休斯敦不过三天。 迈尔斯认为潘兴的意见很有道理,潘兴表示,这不过是一些简单的诡计,只有弱者才喜欢使用,比如印第安人,和现在的中国人。 潘兴猜对了,明军确实是以圣安东尼奥为补给,但谁说明军就一定要去偷袭休斯敦了,兵力更少的奥斯汀不是一个更好的目标吗? 结果让美军大惊失色的是,明军三十万大军在圣安东尼奥休整三天之后,不是南下,而是北上,绕过圣安东尼奥直扑奥斯汀。 此时奥斯汀只有二十万兵力,大明三十万人,加上陆云起那五万偏师,总计三十五万人,兵力优势并不明显。 但是很快美军发现,明军大量调动圣安东尼奥西郊部队,这里本有二十万人,明军竟然抽调了其中的一半,只留一半继续与圣安东尼奥的防御部队对峙,另一半则加强了陆云起的兵力。 现在明军在奥斯汀周围已经有了四十五万大军,兵力是奥斯汀的两倍多,很快就向奥斯汀发起了猛攻。 步兵挖掘之子战壕不断向前逼近,很快就进入了大炮射程之内,炮兵开始轰击奥斯汀防线。 经过明军十余日的猛攻,奥斯汀外围防线就给突破了,然后明军开始炮击奥斯汀城区。 此时休斯敦的迈尔斯坐不住了,决定派出援兵,潘兴也没有反对。 十万援兵增援奥斯汀,可没想到半路就被阻拦,在科罗拉多河畔爆发了一场野战,十万人被击溃。 明军乘胜追击,直扑休斯敦,甚至不惜撤围奥斯汀,集中三十万兵力攻打休斯敦,这次反而是休斯敦需要援兵了。 奥斯汀和圣安东尼奥都不敢眼看着休斯敦失守,那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海上的补给线,也将没有了援兵。 于是两城同时抽调十万兵力去增援,但遭到了与休斯敦援兵同样的命运,他们在野战中战败,二十万人溃散。 先后三十万人在野战中被打散,三地的总兵力顿时下降了五十万,休斯敦只有二十万,奥斯汀更是只有十万人呢,圣安东尼奥有二十万,此时三地再也不敢随便出击。 美军高层异常震怒,美国国会甚至有议员提出要追究指挥官的责任,但幸好不是所有议员都发疯,主流意见还是赶紧想办法增援,以此为契机,倒是让国会议员达成了一致,通过了征兵法令,开始强征士兵,这样美国可以组建三百万新兵。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德克萨斯会战急等增援,明军趁机集中兵力猛攻奥斯汀,以五十万的兵力攻击十万人的奥斯汀,终于用了七天时间,将此城攻陷。美国举国震动,舆论要求撤换迈尔斯。 其实这不能怪美**官的指挥问题,而是前线指挥作战的张开山这样的老将,吃死了美军军官经验不足的弱点,经验不足的人往往就缺乏自信,没有坚持自己意见的勇气,如果潘兴始终反对增援,就不至于让休斯敦危急,休斯敦不危急,其他两地也不至于增援,陷入更深的劣势。 从战术上讲,则是明军军官充分利用了自己攻击方的主动,发挥了外线作战的机动优势,调动美军,然后在野战中歼敌。 从技术上讲,其实还是美军自身的軍队素质不高,大规模野战中容易给对手找到机会,如果他们能打赢野战的话,明军就是战术在高明,也无计可施。 张开山和邓世才这样的老贼吃准了这一点,认定了美军这样的新兵加民兵组合,一旦开始机动,一定会露出破绽,反而是让他们死守明军找不到机会。 可以说让对方完全死守的情况下,大大降低了明军的单兵素质和基层军官优势,弥补了对方经验不足的缺点,所以一定要想尽办法将对方从老营盘中引出来,最后将明军的战术优势转变为胜利。 最终的结果就是明军先后在三座城市之间不足三百公里的范围内辗转腾挪,见缝插针吃掉了对方三十万人,然后集中兵力拿下了奥斯汀,切断了三城的犄角互动。现在明军不管是南下攻击休斯敦,还是往西攻打圣安东尼奥,都拥有了绝对的主动。 明军的选择是,集中五十万兵力,南下休斯敦,在美国援兵抵达之前,占领这座海陆枢纽。 此时美军的选择不多了,五十万大军攻打休斯敦,休斯敦如果有强兵驻守的话倒也没有问题,可问题是美军自己都没有信心。 他们要么选择就用休斯敦有限的兵力坚守待援,要么抽调圣安东尼奥的兵力增援,可美军必须规避一个风险,那就是圣安东尼奥的援兵,不会像前两次一样,被明军在野外歼灭。 最后美军做出了一个明军都没有想到的决定,他们放弃沿铁路线增援,而是从圣安东尼奥直接南下,向墨西哥湾撤退,从港口坐船由海上增援休斯敦。 这一点明军倒是没有想到,一时间围堵不及,只是一直在圣安东尼奥否则牵制的十万兵力选择了追击,咬下了美军三万断后部队的尾巴,聊胜于无了。 现在休斯敦拥有了三十多万軍队,而明军兵力虽然占优,但经过多场苦战之后,不得不转入休整。不但没有发起对休斯敦的攻势,而是回撤兵力,以稳固防线为主,以圣安东尼奥为中心,奥斯汀协防侧翼,防备休斯敦的反攻。 显然邓世才、张开山这样的老将,比美军的年轻军官老辣都了,进攻的时候很有魄力,该收缩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休斯敦这样的重要城市,说不打就不打,收缩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但邓世才马上开始向国内要求增派援兵,他要求至少在增派一百万兵力。 因为他打算休整一段时间之后,主力从圣安东尼奥和格兰德河两路进发,目标瞄准了努赛斯河口,靠近墨西哥的海港城市科珀斯克里斯蒂。 可这时候国内真的很难排除兵力了。 明军总共征调了两百万大军,其中一百五十万都送到了美国,交到了邓世才手里,留在国内的只有五十万軍队,总不能空国而出吧。 但朱敬伦还是答应继续增派兵力,连原因都不过问,招兵已经很困难了,因为随着这几年接连的苦战,通过高额军饷,已经很难吸引到老百姓当兵了,更何况中国文化中本来就是好男不当兵的糟粕传统。 一时想像美国那样,转为征兵制,大明的政府效率还很难做到,政府效率上很难保证精确到个人的档案统计,另外最近反战的声音有些大,舆论越来越不满政府随意发动战争的做法了。 ------------ 第七百五十八节 皇权威信的下降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大明建国以来,言论就相对自由,客观上来讲,由于香港的存在,大明无法封锁所有的自由舆论,无法做到日本那样的严格新闻管制,主观上来讲,朱敬伦认为,舆论的引导和批评,有助于老百姓的现代性启蒙和释放社会矛盾压力。~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你让人说话总比不让人说话的怨言要小的多。 而且这些年朱敬伦通过巧妙的周旋,始终让政府处在中立位置,并没有成为舆论批判的重点。 大明的舆论其实很有意思,最先开始办报的是一批新派人物,他们掌握了十多年的媒体话语权,后来传统士大夫也开始介入创办报纸,尤其是教育改革期间,新派对乡村士大夫进行了密集的文化垄断批判之后,士大夫阶层开始主动办报,跟新派进行了长达十几年的大论战。 他们围绕了大量思想和意识问题进行了长期的论战,主要集中在西化和变革上。 一批新派报纸已经开始了全面西化的鼓吹,而老派报纸则强调中国道德文化的优越。 两派谁也说不了谁,比较折衷的态度,还是满清洋务派那一套。 就是不能动传统思想的内核,可以在技术方面进行引进。 就如沈葆桢说的:“以中国之心思通外国之技巧,可也;以外国之习气变中国之性情,不可也。” 士大夫极力反对改变中国人的思想,你连中国人的性情都变了,中国人还是中国人吗,中国还是中国吗。 在这些大论战中,政府始终保持沉默,很好的将自己孤立于舆论的漩涡之外。 这跟日本截然不同,日本新闻管制很严格,但是私下的各种传单去十分流行。 而且日本民间从一开始就有一种****的呼声,民间有福泽谕吉这样的人物鼓吹,官方有大隈重信这样的大臣推动,民间各种改革派要求模仿英国进行立宪、制定议会的人物到处演讲,很受日本学生的欢迎。 日本之所以从开国就出现了要求西化的声音,一方面是因为日本人对传统文化的轻视,受到传统束缚比较轻,所谓船小好调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明治维新一开始,就打到了一批高层精英,之后政治斗争又清洗了一批政治人物。这些人进入民间之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反对力量的骨干,西化不过是他们争取政治权利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而大明没有经历过激烈的权力斗争,朱敬伦执政前广東官场上掌握权力的,是一群外地的文官,这些人在本地没有形成错综复杂的地方势力,无法拧成一股绳,乡村士大夫阶层虽然保守,但却缺少高层精英作为主心骨,因此反对力量始终是分散的,对政府形不成威胁。 没等乡村士大夫形成反对势力,大明又已经培养出了一大批既得利益者,他们与新派一起,开始在民间制衡反对派。 而且大明政府在相当程度上,其实还是借助了传统势力对新派势力的制衡,才得以牢牢掌控权力,推行各种必要的改革。 因为如果真的早早立宪、议会的话,这种权力分散,内部政治倾轧的模式,会让改革变得迁延日久,甚至出现反复。 借助老派和新派之间的对立,让他们在报纸上相互争辩,释放社会压力,让知识分子从中启蒙,让他们自己判断好坏,政府则以中立的态度,进行了行政、司法、军事和教育上的大量改革,而始终没有遇到强力的阻碍。 但这一次政府真的遇到了麻烦。 因为新旧两派,在对美国战争这一点上,他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反对战争。 不是他们爱好和平,而是认为这是一场非必要战争,美国侵犯华人的权益,大明也应该以相通的方式制衡,而不是直接发动战争。 这主要还是因为几年前刚打了一场短期内看不到实际利益的战争,将法国逐出越南,老百姓没有看到半毛钱好处,期待的赔款也没有一分,反而购买法国的殖民地还掏了一笔钱,为了越南人伤亡几十万大明士兵,尽管赢得了道义上的荣耀,但已经越来越不能满足看重实利的百姓的胃口了。 这场对美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受人欢迎,而且很快大明连对法战争中仅有的成果,马达加斯加都还给了法国,更是让人不满。 其实舆论之所以如此不满,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政府在战争问题上,始终忽视舆论的声音,而舆论在战争问题上,却出奇一致的统一,不管是老派还是新派,从来都认为,大明战争的第一方向就是北伐。 新派认为统一民族是大明最紧要的人物,老派认为一统江山才是改朝换代最大的宿命。 结果大明政府的北伐遥遥无期,也始终不制定北伐的时间表。 反而朱敬伦提出过通过和平谈判统一国家的愿望,还被一些大胆的报纸批评为皇帝的一厢情愿和妇人之仁。 他们拿德国和意大利统一的例子来说明,通过和平手段是不可能完成民族统一的,在现代社会,唯有通过战争,才能迫使那些僵死的腐朽政权交出权力。 老派也距离,古往今来,除了飘渺的三代之时,就没听闻有过和平禅让的成例,即便有,那也是个别野心家的政治游戏罢了,汉天子禅让曹魏,不是曹家以兵向要挟岂能成功,赵匡胤逼迫柴家孤儿寡母禅让,更是不知连词,大明皇帝想让满人禅让,不北伐,怎么可能? 他们都想要北伐,可朱敬伦担心发生巨大的地政缘治崩溃危机,始终在等一个有巨大缓冲机会的时机,那就是等一场世界大战,可知识分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感染了民族主义的他们,就认定政府的首要任务,是将一个民族统一进一个国家,而不是四处征战,抢夺殖民地或者为了商业利益动用兵力。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对美国战争,尽管进行了大量的名族主义引导,大家战前普遍对美国没有好感,但让老百姓抵制美国货可以,让老百姓去打砸美国商人的洋行可以,让老百姓支持对美国战争,老百姓觉得不可以。 随着战争的进行,反战的舆论就越强烈,已经习惯敢说话的大明报纸,什么话都敢说,他们甚至认为这场不和民心的战争,就是因为权力过于集中于政府,新派大肆呼吁要建立议会制,广泛征集民意,让议会对政府行为进行监督。 这种立宪议会的民主声音终于在大明形成了气候,老派第一次没有站出来反对,保持了集体性的沉默,让政府再也不能孤立于舆论漩涡之外,必须直面舆论的压力了。 舆论除了这种声音之外,还要求政府立刻结束战争,制定统一国家的时间表,哪怕是谈判统一,也应该跟清政府谈判,而不是一再的拖延。 由于民间舆论的反对,政府招兵工作都很难进行,因为报名参军的人太少了。整整一年时间,招募的士兵竟然不足二十万,这对于庞大的大明人口基数来说,招兵显然是失败的。 如果此时推动征兵制改革,强征兵员的话,不止朱敬伦担心了,整个文官政府都担心会造成社会动乱。 而且朱敬伦还发现,发动了这场战争之后,他一向不错的威望也受到了影响,少量敢于批评皇权的报纸第一次没有得到守旧派的集体围剿,这让他个人感到失落的同时,也开始担心皇权对这个国家的平衡作用,一旦皇权无法在变革时期成为沉甸甸的承诺维持平衡,那就有可能造成社会的总崩溃,比如俄罗斯帝国那样的命运,朱敬伦并不担心他个人的命运,他担心的是整个国家的混乱,会让国家失去世界大战这种改变世界大格局的机会。 但这场战争是一定要进行下去的,削弱美国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世界大战中,谋求更大的利益,这是最大也是唯一的潜在竞争对手,不称现在他还没有羽翼丰满就扼杀他,等他彻底成长起来,大明就拦不住了。 但国内招不来兵的情况,让朱敬伦头痛了很久。 “去北方招兵。我们是一个民族,将来也是一个国家,为什么不能组建一支军队呢?” 朱敬伦突然思维开放,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去北方招兵,去满清的统治区招兵,这会造成什么政治后果,政府无法预计,如果因此而让满清跟大明开战,政府其实并不怕,正好趁机灭了满清,其实民间的舆论,也是政府官员的心声,统一天下,对文官的影响,比民间的士大夫更强烈,民间不过是感情问题,对他们则是实实在在的功业。 哪怕从私心来讲,统一天下之后,武将拿功勋,文官得官位,一个统一的中国,高级职位显然比现在多的多。 “不仅要去北方招兵,还可以从殖民地招兵,从南洋地区招兵,从美洲招兵。这次战争是为了保护海外国人的利益,相信海外国人会更加支持一些,也应该更加支持一些。” 朱敬伦继续建议道。 只是有人有些担心:“陛下,那阿拉斯加也要招兵吗?” 已经很少对政治发表直接态度的方山忧心忡忡的问道,他之所以会如此忧心,是因为他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一旦阿拉斯加动荡太大,很有可能让哪里崩溃,因为哪里有一个盘踞了很多年的野心家,朱敬伦的老丈人张千山。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五十九节 阿拉斯加的总督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大人,好机会啊。~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朝廷要在阿拉斯加招兵了,还宣布凡是这次应征入伍的男丁,过往罪责一概赦免。” 阿拉斯加,朱诺,已经完全是一个大明城市的样子,城里的住宅是青砖碧瓦建筑。 总督府则是一座三进大院落构成的豪宅,总督府中,一个幕僚模样的文人向一个两鬓斑白,但目光矍铄的老人谏言道。 “这是好机会吗?招的都是罪犯啊,兵却不动啊。” 老人犹豫道。 幕僚笑道:“连罪犯都招了,想必兵力紧张,虽然还不至于秦代武装刑徒的地步,但如果大人上书谏言,发阿拉斯加驻军助战,相信朝廷不会不同意的。如此一来,机会不久来了吗?” 老人笑了起来:“知我者,刘危也!” 刘危也是一个罪犯,但他的身份有些不同,他是一个罪官,因贪腐而被流放。 到了阿拉斯加得到了总督张千山的厚待,没吃多少苦头,但他发现,张千山厚待他,不过是在收买人心,他第一时间就看出此人有野心。 他并不知道张千山二十多年前被调到阿拉斯加当总督的内幕,但是他敏锐的发觉了事情的不正常,张千山拉拢人心,绝对目的不纯,可是此人是国丈啊,皇帝的老丈人,他实在是想不通此人还能有什么不臣之心。 看不透他也不说,对方拉拢他就接受,慢慢靠近他,总算发现了一些内幕。 他发现此时不但拉拢他,但凡是国内流放来的罪官,都会受到他的厚待,承他的恩惠。 刘危越发确信张千山有不臣之心,尽管他这种贪财的官员不太理解那些野心家的心思,但他只要知道张千山有图谋就行了。 慢慢靠近,在合适的时机表示了自己的忠心,一步一步靠近张千山的核心圈子,用了五年时间苦熬,刘危才真正成为了张千山的心腹。 这时候他接收到的信息更加骇人,他发现张千山的造反工作已经做的相当扎实了。 张千山一边拉拢大明来的罪官,当地势力也没少做工作。 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僻之地,俄国人在这里的时候,没什么经营可言,不过猎取皮毛。 张千山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他以罪官为幕僚,在这里修建城市,鼓励开垦,在这种地方,竟然也开出了上百万亩的耕地,产量虽然不多,自给自足却足够了。 拉拢罪官,经营地方,虽然可以说成是收买人心,夯实根基,但一个正常的官员也有可能这么做,真正足以证明张千山有谋反之心的,还是他在私下培植武力。 除了拉拢罪官之外,张千山对那些被流放的帮会分子也格外高看一眼,一个个龙头老大都跟他结交莫逆,甚至拜把子。阿拉斯加每年都会流放一批这种好勇斗狠的江湖好汉,张千山就拉拢了几千这样的人为他所用。 最让刘危震惊的是,张千山连当地的土人都收买了。 这里的土人分为三支,沿海有一些打渔为生的印第安人,当地华人称之为鱼蛮,内陆山区里有打猎为生的印第安人,华人称之为山蛮,北方冰原上还有一群猎杀海豹为生的爱斯基摩人,华人称为冰蛮。 这三支蛮人分属不同的部落,并未形成统一的部族,力量相当分散。 可张千山硬是靠着送礼,主要是送酒,贸易等方式,跟一个个部族首领建立了紧密的关系。可以说张千山一声令下,这些部族就能为他所用,因为这些部族只认识张千山,而不认识大明朝廷。这些人数量加起来,有两三万的丁壮,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武力。 另外张千山还有一个丰厚的财源,否则他也没有能力大肆拉拢罪官甚至收买蛮人。 张千山在这里发现了数处金矿,但却秘而不宣,秘密找人开采,成为自己的小金库,却不为朝廷所知。经过十几年的积攒,张千山已经积累下一笔足够他造反的财富了。 发现这些内幕之后,刘危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跟张千山一起发疯,而是第一时间通过关系将消息禀告给了皇帝,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立功,得到皇帝的赦免,最好能让他再次为官,最不济也让让他回国。 皇帝很快就回复他了,告诉他这些事情皇帝其实都知道,只是碍于张千山的身份,皇帝很难办,皇帝希望刘危帮忙办好这件事。 刘危收到皇帝的口信之后,激动的是痛哭流涕,皇帝请他帮忙,这是多好的机会,事情办好了,免罪是小事,重新得到皇帝的青睐才是最大的好处。 于是刘危之后几年,一直潜伏在阿拉斯加,默默帮助张千山做事,无不尽心尽力,让张千山十分满意,引为心腹。 刘危还将自己的家人都接到了这里,更是表达了他跟阿拉斯加共存亡的决心,让张千山当着众多心腹门客的面夸奖不已。 潜伏了将近十年,现在总算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刘危难掩心中的激动,颤颤巍巍的写了一封信,交到儿子手里。 “小心的发出去。” 儿子点了点头,信上的字他都认识,可是连起来他就不知道意思了,因为这是迷信编码的,根本就不是句子,他知道他发回去后,会有人能解出来。 刘危的儿子悄悄去了电报局,将信件发出去后,小心的毁掉了原件,在路上故意绕了几个圈后,才回到刘家大宅。 刘危见儿子回来,还老大的不高兴。 “你怎么回来了,你应该留在那里等消息!” 儿子不情愿的再次去了电报局,阿拉斯加的白天太短了,白天过后天气太冷,他实在不喜欢在外面停留。 国内的回复很快就来了。 也是一堆乱码,刘危不许要密码本就破译了出来,他有这种本事,做了这么多年间谍,让他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但其实他的胆子很大,不大也不敢贪腐,要知道大明的监察制度号称世界最严。 他之所以大胆的贪腐,就是确信自己做的细致,有信心骗过所有人,却不想走的山多终遇虎,给一个精通会计的检察官,用统计学的方式,发现他的账目跟其他地方相同职务相比,相差了三个百分点,而他所处的地方经济发展,却一点也不差。 事发后他就来到了阿拉斯加,之后做事更加小心谨慎,终于没有再错一步,否则别说立功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太知道这些年拒绝张千山拉拢的罪官,有多少死于非命。 他翻译出来的内容就十二个字: 联系驻军,秘密圈禁,保存颜面! 刘危知道皇帝的难处,一旦自己的老丈人造反事发,皇帝的脸面上实在不好看。 所以只能秘密圈禁,而不能声张。 刘危体谅皇帝的难处,他觉得他还可以为皇帝想的更多,更周到一些。 比如断了张千山的根。 得到皇帝密令之后,刘危很快就秘密拜访了当地驻军统领,向其出示了皇帝的密令,对方表示听从安排。 当夜,张千山的府邸就被驻军攻占,他的府邸,不可能不严加防护,期间打死了一百多个张千山的门客。 当刘危以皇帝秘谍的身份出现在张千山面前的时候,张千山大笑不已,连称好女婿,他果然没看错人云云。 接着刘危开始劝说张千山合作,他希望张千山配合,出面调动那两三万蛮子,把这些蛮子送到加州去打仗。 此时张千山却完全不配合,直言要杀要剐随意,他已经活够了。 刘危见威胁不成,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人情来关说,让张千山想一想自己的女儿,他女儿可是皇妃,还生下了皇帝唯一的儿子,将来注定要做皇太后,他外孙注定要做皇帝,既然张千山谋反不成,何不为外孙做一点事,就当是保一保外孙的江山了。 张千山非常不悦,他似乎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动机,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劝说了三日,张千山如同老了十岁,他一生要强,自认枭雄,不讲亲情,临到头来,他还是失败了,苦苦经营了二十多年,竟然栽在一个小人手里。 张千山终于同意了,他最后说,自己的外孙将来能当皇帝,那也是他张千山赢了,没白来这世界上走一遭,但他表示不想见刘危,而要跟驻军统领说话。 他让统领发一封迷信回国,向皇帝陈述他的想法,他承认了他的罪责,不在乎惩罚,但是他告诉皇帝,刘危是一个小人,能不用则不用,否则必会危及江山安稳。 但是他的建议皇帝根本就没有回复,反而第二日刘危就荣光焕发的来找他,跟他商议阿拉斯加蛮兵的事情。 原来皇帝任命刘危为大明远征军的随军参谋,以参谋身份随阿拉斯加軍队南下,包括那两万多蛮兵,都归他调遣。 张千山很失望,但却心中冷笑,他的女婿到头来还是不信任他,连他这种将死之言都不肯信,这种听不进谏言的皇帝,迟早要亡国的,一想到朱敬伦可能会成为一个亡国之君,张千山心中没来由一阵期待。 他没有任何表示,一个个邀请蛮子的酋长到他府上喝酒,之后蛮子们很快就集中勇士,答应帮大明的兄弟去南方打仗。 两万阿拉斯加印第安勇士,在一千阿拉斯加驻军的陪同下,与刘危一起南下了。 统领黄千元,则需要从三十万阿拉斯加罪犯中,招募尽可能多的士兵,然后才会南下。 与此同时,大明在南美洲,在南洋地区,在西贡,在新几内亚,在青岛、秦皇岛等北方控制区,也开始了大规模的招兵行动。 美国启动了征兵制,大明则在所有华人中招兵,这一场战争大有持续扩大的迹象,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走向会怎么样。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节 饮马墨西哥湾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张开山在圣安东尼奥的指挥卓有成效,防线已经稳固了下来,交通线也维持住了。~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美国人没有余力反扑,正在忙着征兵,强行征兵引起了暴乱。 这不是第一次了,南北战争时期,随着南方軍队逼近华盛顿,林肯在1863年实行征兵制,当时政府规定如果能出得起300美元,就能免于服役,洛克菲勒等一批富人就通过这种方式逃过了兵役,也有的富人鼓励自己的孩子去打仗,比如范德比尔特,结果给打死了。 由于有钱人可以逃避兵役,结果只有穷人被大批征集到前线。比如黑人和爱尔兰移民,许多黑人被作为富人的顶替而参军,结果北方白人士兵歧视他们,他们的工资最低,装备最差,南方軍队俘虏他们则直接杀死,乱棍打死或吊死并被“点天灯”。 大量爱尔兰移民到达纽约港,在发放居留证的同时,就被强制签署了“自愿服兵役”书,立马抛妻别子被送去了前线。 在穷人的不满情绪下,被征到兵的人们开始了暴动,冲击一切公共机构,纽约街头顿时四处火起。 这次也不例外,以富人议员组成的国会,大多数依然坚持了免兵役条例,不过将免兵役的条件从300美元提高到了500美元而已,中产阶级已经负担不起,但包括国会议员在内的顶级富豪,却没什么压力,摩根和洛克菲勒的子孙还是不用去当兵,这种情况要到二战时期的罗斯福总统手中才会改变。 美国政府征兵之后,同样遇到了大批穷人的反抗,尤其是爱尔兰移民,他们很多人来美国也就三五年时间,根本就没有为美国贡献生命的觉悟,因为没钱不得不当兵,心中怨气很大,结果很多人都开始叛乱,捣毁了征兵站。 但这还是少数,美国政府依然控制着秩序,随手镇压了反叛者之后,依然不断的将新兵武装起来,不过训练需要一定的时间,短期内美国暂时不会发动进攻。 美国人征兵的同时,邓世才则不断的为张开山筹措兵力,国内招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邓世才则开始深挖美国华人的潜力。 他向李秀成提出,让李秀成抽调十万太平军,李秀成的太平军要防守内华达地区,李秀成还是同意了。阿拉斯加的援兵也不断抵达,哪里有三十万流放的罪犯,大多数都是青壮年男丁,精力过剩,否则也不可能在国内犯下流放的重罪,要么是出于想获得赦免,要么是单纯的就喜欢打仗,参军的热情很高,有十万人报名,不断的送到美国来。 让人欣慰的国内的情况也相当不错,在明军优厚的军饷刺激下,已经有了当兵传统的湖南人大量参军,许多甚至都是过去的湘军士兵和基层军官,军官自己招募同乡,一起报名参军。北方的青岛、秦皇岛也招募了一批士兵。让人遗憾的是,东北地区的老百姓参军热情就不高了,显然满清统治区的老百姓参军,主要是为了军饷,根源在于贫穷。 不过南美洲和南洋地区的华人参军热情就很让人欣慰了,尤其是南洋地区,这里的华人算不上贫穷,生活条件甚至不当地土著还要好一些,平均水平仅次于当地以商业为主并且享有一定特权的白人,他们的参军热情则是因为对政府的认同,这场战争在南洋地区的华人看来,就是政府为了维护海外移民的权益打的,他们深受刺激,加上政府招兵时候,在当地进行的引导性宣传,很是激发了南洋华人的爱国热情,不但普通人参军,大批富商家受过良好教育的子弟也报名参军。 根据国内的预计,在湖南等地可以招募到二十万左右的士兵,在青岛和秦皇岛两地共能招募七八万人,加上东北地区不超过十万。但在人口不到千万的南洋地区,有可能招募到五十万軍队,在南美洲也可能招募到十万人。 加上阿拉斯加等大明殖民地的軍队,邓世才手里的兵力能增加一百万。 这些新兵还需要训练,但邓世才可以用新兵顶替老兵,将在华盛顿州、俄勒冈州和加州维持治安的几十万正规军抽调出来,同时可以将这些新兵用来维护交通线,又能抽调一批兵力出来,这样他可以动用的兵力将达到一百五十万以上。 除了防守哥伦比亚河谷的軍队,李秀成可以用于德克萨斯州作战的兵力,至少有一百二十万人。 这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了,即便给他更多的兵力,物资补给也供应不上。 邓世才在后方筹措兵力,张开山在前线再次开始发动攻击。 大军沿着格兰德河和圣安东尼奥,水陆两路进发,一路沿着格兰德河攻击美国河港拉雷多,一路从陆路攻击海港科珀斯。 经过一番血战之后,休斯敦的援兵派不出来,也不敢派,陆云起在奥斯汀始终虎视眈眈的盯着休斯敦呢。 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当明军大军逼近的时候,美国海港的平民、富商甚至连官员,都开始坐船逃亡,整个城市在战前已经人心惶惶,老百姓的行为影响到了守军,他们没有做出有力的抵抗,能坐船逃离的都逃离了,坐不上船的也试图往东部逃跑,要么进入其他美国城市,要么在其他海港找到船。 这些海港无法被包围,让当地军民始终都有一条退路,有退路的人也就无法孤注一掷,不会抗争到底。 明军轻松拿下科珀斯港城,甚至还缴获了大量军事物资,张开山不由得惊叹于美国人的富足,这段时间的缴获非常多,之前圣安东尼奥和奥斯汀的美军最后基本都选择了投降,因此留下了海量的武器装备,装备这些军事物资之后,让明军的军事补给大大改善,甚至可以说,在相当程度山支持了这次作战,否则单靠明军自己的运输,张开山觉得自己至少还得等两三个月时间。 至少没有这批缴获,他这次不可能两路出击,在陆路占领了科珀斯之后,沿河前进的大军也成功攻下了拉雷多,城里的墨西哥人后裔在战争刚刚打响的时候,就制造了相当多的混乱,有些是有预谋的,有些在是不满美国白人对墨西哥人的歧视,趁机发泄怨气的。 这些情况,让这座城在一开始就陷入了混乱,守军没有坚守到底的勇气和士气,仅仅坚守了一天半后,就向南撤退,给明军留下了一座空城,至于老百姓,则比军人逃的还早,军人坚守的目的,甚至就是为平民撤离争取时间。 攻占拉雷多之后,明军继续沿着美墨边境界河前进,大有扫荡美国边境城市的架势,这在河对岸的墨西哥眼中,产生了一种美国人不堪一击的视觉效果,尽管大量墨西哥青年加入明军的要求被明军拒绝,可是明军的补给却大大改善了,现在已经不再是商人利用走私帮助明军了,跨河贸易已经成了常态。 墨西哥在海湾的港口,都开始有成批量的商船驶向明军刚刚控制的海港,船上拉着大量的粮食、布匹和药物等军事物资。 不止是粮食物资,明军甚至已经可以通过墨西哥商人,将加州征集的物资,通过边境铁路进入墨西哥,由墨西哥国内的铁路中转,运输到美墨边境的明军控制区,等于让明军多了无数条运输线,而这一切,墨西哥政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连明军偶尔进入墨西哥境内,只要不是有军事企图,墨西哥政府和当地驻军也当没看到,对此美国进行了强烈的抗议,尤其是格兰德河谷之战的时候,美国人指责正是明军潜伏在墨西哥境内,突然对大粮城发起了反攻,才将美军的退路切断,他们以此为由当时逼迫墨西哥政府短暂的关闭了边境,但随着格兰德河谷之战的失败,墨西哥政府就不再重视美国的态度了。 此时的墨西哥,不但开始忽视美国的态度,而且越来越接近加入这场战争。 墨西哥国内的舆论,大肆向战争方向倾斜,政府没有压制,也压制不住这股舆论,墨西哥是拉丁美洲相对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较为强烈的国家,但凡有一点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就不可能不对美国对墨西哥做出的历史罪行产生仇视态度。 因此舆论已经开始大肆呼吁政府参战了。 但墨西哥政府始终没有表态,但他们决定出兵了。 1893年七月,在明美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明军占领了美国墨西哥湾港口,并且沿着美墨边境界河格兰德河逼近的时候,墨西哥軍队终于跨过了边境,几乎同时占领了两座美国城市,麦卡伦和布朗斯维尔两座港城。 墨西哥和美国边境很有意思,很多地区是,河对岸有一座美国城市,河这边就有一座墨西哥城市。比如埃尔帕索对岸是墨西哥的华雷斯,拉雷多对岸就是墨西哥的新拉雷多,麦卡伦对岸是墨西哥的雷诺萨,布朗斯维尔对岸是墨西哥的马塔莫罗斯。 这些双胞胎对称的城市,往往人员往来密切,双方都有大批侨民住在对方的城市里,因此墨西哥虽然没有宣战,可是利用保护侨民的名义出兵到河对岸,却是相对温和的做法,因为历史上,美国就多次利用这种借口出兵过墨西哥,他们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美国除了抗议一番之外,没有过多的表态,甚至是默许,因为与其让这些城市落入明军之手,让墨西哥人占了,以后更容易收回来,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美国政府的默许,墨西哥軍队占领这两座城市,还要费一番功夫呢。 但墨西哥人此举无疑是从明军口里拔牙,将明军吃到嘴边的肥肉抢到了自己碗里,大明能答应吗? 事实上,大明不但许可了这种做法,大明公使还主动恭喜墨西哥政府收复失地,开办酒会邀请墨西哥大员来庆祝。 之后正式邀请墨西哥跟大明结盟,共同对抗美国。但墨西哥政府再一次推脱了,声言墨西哥政府的行为,只是为了保护侨民,并无意与美国开战。 至此,大明才彻底对墨西哥失望,觉得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国家,不可能拉拢得了了。 但邓世才认为,大明已经攻占了墨西哥湾的美国海港,对墨西哥的需要已经不再紧迫,他命令海军,将舰队开进墨西哥湾,然后展开对美国东岸的军事行动。 海军认为时机已经过去,美国海军不断增添军舰,拥有了一定的战斗力,且美国东部海港都有坚固的要塞炮台,海军与其进入墨西哥湾,不如全力维持太平洋的运输线。 但邓世才坚持要求海军必须将舰队调往墨西哥湾,他认为,大明军舰出现在美国东岸,本就是一种胜利,根本不需要作战,就能带给美国巨大的心理打击。 在邓世才的坚持下,海军决定派遣十艘装甲巡洋舰进入墨西哥湾,但包括不断进入海军编队的新型战舰依然集中于太平洋地区,以夏威夷为中心,不断的加强大明对东太平洋地区的控制力。 与海军的消极态度相反,有的是人对于战争态度积极,李秀成率领的十万太平军,从埃尔帕索出击,沿格兰德河北上,占领格兰德河上游重要城市阿尔伯克基,彻底阻断丹佛美军南下的任何可能。也加强了明军对大峡谷以南的美国西南地区的控制力。 在哥伦比亚河谷一带指挥作战的新生代将领要求主动出击,他认为跟美军在这里相持两年时间,已经让美军困顿不堪,他打算用二十万兵力,向对面的五十万美军发动反攻。 刚刚随阿拉斯加軍队来到奥斯汀的刘危,和一直想对休斯敦发起攻击的陆云起俩人一拍即合,申请利用有限的兵力,给美国人制造一个大麻烦。 他们决定二次解放黑奴!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一节 打断美国社会的支柱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美国南北战争后的黑奴得到了解放,但却陷入了更黑暗的境地,所谓的流浪狗比宠物狗过的更惨,没有主人的奴隶比日本那些失去了主子的武士更惨。~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南北战争后,美国联邦政府帮忙重建南方,就是林肯那个很光辉的口号,“优先重建南方”,事实上战争也主要是在南方境内进行,北方新英格兰地区不但没有受到战争波及,反而因为战争而大大促进了工业的发展。 南方重建的第一要务,就是重新恢复南方的生产,而南方最重要的经济支柱,自然是过去的种植园经济,主要生产棉花。 过去的棉花种植园,所有权归白人奴隶主,劳动力则主要是黑人奴隶。 现在黑人解放了,那棉花生产怎么办,政府积极鼓励将黑奴转变为自由雇工,于是大片的种植园被奴隶主划分为小块,租给一个个奴隶家庭耕种。 通过将奴隶变成佃农,美国战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棉花生产,引起了1866年世界范围内的棉花价格崩盘。 还有一些奴隶主开始雇佣华工来种植棉花,最高峰雇佣的华工数量高达百万人,让上百万黑人没有生计,被迫向北方转移,在美国北方引起了白人的不满。 美国政府高层,还是做了一些工作的,推行所谓的南方宅地法,允许黑人占有南方的无主荒地,但南方的为主土地本来就少,所以大多数黑人还是沦为了佃农。 可是成了所谓的自由佃农之后,他们的生活未必比当年的奴隶更好,因为他们依然受到奴隶主的盘剥,甚至更狠。 过去奴隶主盘剥他们,是通过强制劳动,他们是奴隶主的财产,奴隶主出于保护财产也好,都必须养活这些奴隶。但现在奴隶自由了,奴隶主失去了保护财产的动力。但却依然占有着土地资源。 虽说是将土地租给了奴隶,但收取的租金很重。同时租金只是盘剥方式的一种。由于大量奴隶就地转化为了佃农,大部分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黑人,还依附于过去的奴隶主。就在奴隶主的庄园中劳作。 这些奴隶主开始在自己的庄园中开办商店,卖种子、农具和各种生活物资给黑人。由于一开始黑人根本就没有财产,所以只能借钱来买。结果欠下了大量的债务,奴隶主以债务为借口,要求黑人只能在他们的商店中购买商品。这些商品不但价格高昂,而且大多是赊欠,收取黑人大量的利息。 可以说黑人自由之后,大多数都没有离开过去的庄园,他们依然干着种植棉花的工作,而获取利益的依然是白人。 有证据显示,黑人在解放之后,生活条件普遍下降,身体素质也不如以往。而同时,种植园主通过将奴隶制生产方式,转化为了资本主义式的生产方式,利润反而比以前更高了。战前为了维持高昂的种植成本,奴隶主普遍都有负债的情况,可现在他们开始普遍盈利了。 奴隶主的利润来源,当然就是奴隶生活水平下降的结果。之所以造成这种结果,从经济学意义上来说,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比奴隶制生产方式攫取利润的效率更高。 奴隶普遍的生活水平下降,加上生活所迫不得不比过去更加的努力工作,在奴隶阶层中造成了普遍的不满情绪,过去当奴隶的时候,不用关心生计,只需要干活,现在他们要负担生产的成本,还需要给奴隶主支付租金。事实上是过去由奴隶主承担的经营风险,全都转嫁到了黑人头上。 黑人当然不满。 可是白人同样不满。哪怕是利润更高的种植园主他们依然不满,他们坚守的奴隶制,在他们眼里,并不是一种生产方式,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权力制度,过去他们对待黑人可以为所欲为,现在虽然收入更高了,可看到那些黑人家庭他们就是不爽。 更不爽的是,他们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北方联邦的盘剥,过去南方坚持低税率,北方要求提高关税保护工业,他们要求降低关税促进出口,结果爆发了战争,他们打输了,北方佬就将这一切都加到了他们头上。 不但开始征收高额关税,引起了欧洲人的报复,大大影响了棉花的出口。而且北方佬还针对性的对他们征税。 为了弥补南北战争的损失,同时也是为了对南方,尤其是奴隶主进行报复,南北战争刚刚结束的1865年,美国国会决定开征棉花税,不按实际价格,而是按重量对每镑棉花征税2.5美分的税收,1866年提高到了每镑3美分。 这是十分高昂的税率了,要知道战前每磅棉花的售价也不过10美分而已,政府相当于征收了三分之一的税收,另外还有出口的关税,欧洲进口也需要关税,无形中将棉花的成本提高了一倍多。 在这种情况下,种植园主当然不满了。 明军进入德克萨斯之后,尽管遭到了各种反抗,但在各种对北方佬不满的势力中,还是有跟明军接触,表示支持的,对有些过去的奴隶主来说,对北方的仇恨,远远压到了对黄种人的种族歧视。 尤其有一大批,原本是富足的,高高在上的奴隶主或者奴隶主后代,现在落魄成了贫穷的南方白人,他们的心理落差之大,让他们恨透了北方政府。 于是明军在占领每一座城市之后,大肆招募这种人为明军服务,尤其是那些奴隶主的后代,往往小时候都受过封建主式的贵族教育,教育水平相对较高,明军大肆委任这些人为政府官员,帮忙恢复占领区的秩序。 这些情况在新墨西哥州的时候,已经有了经验,到了德克萨斯州,就顺风顺水了,因为德克萨斯州可是当年奴隶制度比较浓厚的地区,有大量的黑人和奴隶主后代生活。 奴隶主的后代那好说,高官厚禄就能满足了,黑人怎么办,没有那么多的高官厚禄,但有这么多可以利用的力量不用,陆云起觉得太浪费,他很快写了一封报告,要求组建黑人民团。 为了得到黑人的支持,陆云起希望能够直接免除黑人的债务,将黑人租种的土地直接交给黑人。 报告到邓世才这里被压住了,因为邓世才咨询过几个当地的精英,是跟明军合作的几个精英,虽说对美国政府不满,但确实是有能力的人物,他们跟明军合作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希望明军支持他们能够独立建国。 邓世才比较喜欢这种人,他认为这些人是最理性,最有能力的一群人。尤其他听取了其中几个政治和法律专家,都是从美国大学的政治学和法学专业毕业的人才,即便在战前,也是当地的高输入阶层。 这些人坚决反对将土地分给黑人,认为此举破坏了身上的私有产权,会带来社会秩序的崩溃。 邓世才是求稳定的,他不希望看到自己占领区发生秩序崩溃的事情,现在种植园主们已经人心惶惶,因为持有庞大的地产,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留在这里,那些对中国人最不友好,排华意识最强烈的一群人,要么走了,要么就在暗中支持甚至参与破坏运动。 经过陆云起多次坚持之后,邓世才认为,做为惩罚手段,没收一部分已经被确认排华的种植园主的土地给黑人,不会引起秩序的崩溃,而且还能得到黑人的支持。 于是他很快同意了陆云起的建议,开始着手制定相关的政策,这时候刘危得到陆云起的推荐,拿出了一整套方案来。 他提出三收三不收原则,所谓三收,那就是抵抗明军的地主土地没收,之前在当地明确排华的地主土地没收,已经扔下土地逃走的地主土地没收,三不收则是战前主要以雇佣华工经营成片种植园的地主土地不收,目前跟大明合作的地主土地不收,黑人的土地不收。没收来的土地,直接分给当地黑人种植。 至于压迫黑人的另一个债务问题,抵抗者、排华者和逃亡者土地上的黑人债务,宣布全部免除,跟大明合作的地主土地上的黑人债务,建议由占领军政府出面一次性偿付,争取做到让广大的黑人全都受益。 其实这个方案所费不多,需要偿付的部分债务不过牵扯到几万人,几百万美元而已,与庞大的军费开支相比,不过九牛一毛,而能得到的支持,绝对物超所值。 但即便是这种方案,依然被当地的精英所反对,他们认为法律和产权乃是美国社会的两大支柱,一旦破坏,势必带来持续的混乱。 刘危则承认法律和产权是美国社会构成的核心要素,他们是从一张白纸上建立的国度,人口来自各个国家和民族,没有一个传统的社会道德约束,因此法律即是他们社会运行的底线,也是唯一的准绳,不向成熟的西欧国家或者东亚国家,有复杂的传统社会规矩所束缚,有各种各样的规矩管着,法律这套社会运行的大规矩的作用,反而淡了。 但刘危告诉邓世才,正因为这些是美国社会运行的支柱,所以才更应该打断,即便允许占领区的美国人独立建国,也不应该顾及这些,因为大明不需要一个新的美国,大明需要的是一个最好跟美国社会有些区别的国家。 所以即便是打断了美国的社会支柱,对大明也没有什么害处,反倒能让大明得到更多底层百姓的支持,又花费不多,为何不做。 刘危说服了邓世才,允许他施行这一套政策,虽然得罪了不少精英,但邓世才认为,给他们高官厚禄,准许他们独立建国,还是能够笼络住他们的。 只是邓世才有些低估这种砸碎社会基石对一个社会的影响力了,就像当地精英说的,果然占领区乱了。 那些得到债务减免、得到私人土地的黑人,确实对明军好感倍增,可同时他们看到明军的支持后,开始要求更多,他们不再给与地主或者地主留下的管家缴纳租金,他们抢光了种植园商店中的商品,他们还想占有地主家的豪宅,还想要地主家的女人,分地主家的财富。 总之新的法令一时间造成了相当大的混乱,但邓世才还是决定坚持下去,因为他看到美国统治区更加混乱。 大明在休斯敦以西的德克萨斯州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引起了休斯敦以东,种植园经济更发达,种植园主和黑人矛盾更大的路易斯安娜、阿肯色、密西西比亚拉巴马,甚至远在南卡罗来纳都掀起了黑人拒绝支付债务、要求瓜分地主土地的暴力事件。 与美国人的麻烦相比,半个德克萨斯州的混乱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这里的混乱相对来说力度比较弱,破坏也比较小,因为大多数地主其实已经逃亡,根本就没有对抗力量,所以混乱只是短期的一种矛盾释放,而不是大规模的利益集团冲突,而美国的问题却很严重,尤其是将美国政府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地步,如果选择镇压,势必将五百万黑人推到政府的对立面去,如果放任自由,不但南方州的社会秩序崩溃,而且是对美国产权和法律观念的背离,会让政客们背上相当大的政治负担,和来自中上层阶层的巨大压力。 邓世才看到这种情况,非常的满意,于是他打算趁热打铁,推出美国西南部独立建国的方案,但这种大事,尽管朱敬伦许可了他所有的权力,他做是没有问题,但他决定还是请示一下皇帝,因为他已经独断的太多了,这种程度的决定,他可以下,但是他不能下,这也是刘危强烈要求他的。 邓世才发现,刘危简直就是一个人才,他突然对刘危的际遇相当的同情,仅仅因为貪污了几百两银子,就被发配到了阿拉斯加十年,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二节 朝鲜东学道起义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按照刘危的建议,邓世才将支持德克萨斯州、亚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独立人士建国的报告回报了回去。~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朱敬伦看到这些报告,才知道原来美国也有分离主义啊,不过想想就能明白,这几个南方州,过去都曾作为美国南方联盟国的成员,跟美国北方作战过,也许不是所有当地人都想要独立建国,但总是有一部分对现状或者历史不满的人物存在,总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中国的林子是这样,美国的林子也概莫能外。 于是他立刻就批准了,尤其支持邓世才提到的组织黑人民团,向美国南方腹地渗透的计划,他建议邓世才优先支持这种渗透,在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可以为这种计划提供军事上的配合行动。 比如美军如果在集中兵力镇压当地黑人,明军可以趁机发动大规模攻击,支援这些起义的黑人,如果黑人逃入明军控制区,则给与大力支持,帮助他们恢复力量,给他们提供军事装备,进行军事训练,甚至派遣军官作为他们的顾问,帮助他们进入美国腹地招募兵员,占领地盘。 朱敬伦联想到中国后世打土豪分田地的威力,他十分期待这种方式运用到美国的时候,能激发出多么强烈的社会力量,为此他一改始终不干涩邓世才军事行动的态度,破例提供了大量的意见。甚至告诉邓世才,也不要光顾着照顾黑人,那些美国底层白人也值得争取,有些白人也欠下了大笔的债务,日子过的未必比黑人好多少,总之凡是对之前的美国社会有怨气的,明军都应该支持。 朱敬伦相信,在美国工业高速发展的镀金时代,也是流氓大亨崛起的时代,社会财富集中,贫富分化等等社会问题肯定积压了大量的社会矛盾,将这些矛盾都引爆,足够美国人喝一壶的。 如果能引发后世越战时期美国国内的反战运动,那这场仗就好打了。 发完这些意见之后,朱敬伦开始不再干涉邓世才的行动了,依然告诉他他拥有全权,这场仗所需的一切,政府都会尽可能满足他。 然后朱敬伦就去关心另一件事了,这是一件让他十分矛盾的事情,因为有历史经验,朱敬伦很少遇到让自己矛盾的问题,在相当多时候,他都是游刃有余,可在这件事上,他确实矛盾重重,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就是朝鲜的东学道起义。 今年1月份的时候,数千东学道徒在全罗道参礼驿集会,展开了“教祖伸冤”运动。 所谓教祖伸冤,其实就要求给他们东学道的教祖崔济愚进行平反,崔济愚在1860年,为了对抗传播入朝鲜的西方宗教,也就是所谓西学,创立了融合儒释道以及朝鲜民间信仰的东学,与西学对立,俗称东学道。 崔济愚周游各地,宣传东学思想,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朝鲜王国担心此人借机兴风作浪,形成类似白莲教一样的反政府力量,1863年将他逮捕,次年以传播邪教的罪名处决。 崔济愚虽然死了,但是他创立的学说反而影响力更大了,这就是历史上常见的悖论,往往某种宗教领袖活着的时候影响力未必很大,一旦死了,反而越传越邪乎,活着只是人,死了反而成了神。 主要原因就是,这种人物的死,容易将各种反政府的力量集中起来,大量对政府不满的力量都希望打着这种人的旗号,所以影响力反而会变大。 崔济愚死后三十年,朝鲜的东学道已经发展出了几十万信徒,这些年东学道不时的对抗政府,抗捐抗税之类的时间从未断绝,但大都是在乡下帮助普通百姓主持公道性质的,尚未发展成全面对抗政府的行为。 直到去年年底到今年初,积累了三十年的东学道和积累了三十多年的朝鲜社会矛盾结合起来,终于到了爆发的边缘。 1893年3月,东学道信徒集中在首都汉城,在王宫景福宫光化门前“伏阁上诉”,并不断举行威示活动,要求政府为其教祖崔济愚平反并承认东学道合法地位,以及驱逐在朝鲜的外国人(除中国人以外)。 1893年4月,上万名东学道信徒在忠清道报恩郡举行大规模集会,公开揭起“斥倭洋倡义”的大旗,后来被朝鲜政府以软硬兼施的方式强制解散。 虽然朝鲜暂时压制住了这种对日本和洋人入侵不满的民间组织行动,但一场大规模的反政府行动正在酝酿,东学党起义的大局已经无法改变了。 朱敬伦知道,就是这场起义引发了满清和日本的战争,当然日本蓄意找借口,跟满清的战争迟早要爆发,这只是一个机会,如果没有这个引子,日本迟早还是会找借口开战,但又能推迟几年。 因为根据大明的情报,日本人的备战还在进行中,自1890年后,日本以国家财政收入的60%来发展海军、陆军,1893年起,明治天皇又决定每年从自己的宫廷经费中拨出三十万元,再从文武百官的薪金中抽出十分之一,补充造船费用。 今年才刚刚掀起了第二轮省钱造舰运动,显然日本觉得自己的准备还是不够充足,要知道李鸿章的北洋水师看着还是很唬人的。 李鸿章在这个历史上,依然打造了一只规模相当的北洋水师,跟历史上的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是受到大明的刺激,北洋水师的主力舰是四艘,两艘德国建造的定远、镇远,还有李鸿章挪用铁路借款向英国订购的两艘吨位更大的万吨铁甲舰安远和抚远。 不得不说国家庞大有国家庞大的好处,随便挤一挤建造军舰的资金就有了,尽管满清的财政比历史上更困难,但他们没有打那场成本高昂的新疆之战,节省了上千万两军费,加上比历史上遇到的海上威胁更大,但是大明就多次进军渤海湾,给满清朝廷上下带来了巨大的海防压力,李鸿章借助这股压力,就打造了比历史上规模还要庞大的北洋水师。 相对北洋水师,日本的舰队则变化不大,依然是以巡洋舰为主,速度比较快,火炮比较新。因为一艘铁甲舰动辄上百万的成本,让日本有些消受不起,因为满清的财政困难,日本的财政其实也很困难,由于受到大明的强势挤压,历史上原本让日本收获了大部分外汇来源的茶叶和生丝产业,始终举步维艰不成气候。 在明治维新的大方向没有改变的情况下,财政比历史上还要紧张的条件下,日本依然能打造出一只以装甲巡洋舰为主的舰队,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这样的日本,真的有勇气跟满清开战吗? 朱敬伦很怀疑甲午战争是否会再次爆发。 这就是他矛盾的地方,因为他实在是判断不出这件事的好坏来,历史上这一仗,就是打醒满清士大夫迷梦的一仗,此战过后,满清文人士大夫兴办实业的风气才开始打开,这个历史上,由于大明的带动作用,满清士大夫比历史上要开明一些,鼓励创办洋务的呼声更高,但仅限于官办的洋务运动,即便是山西土财主开办的煤矿,其实也是加入了大量官股,官府派人监督的官督商办企业,虽说商办,其实那些监督在企业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中饱私囊的现象十分普遍,搞的土财主们纷纷撤资,撤不出来的,也基本上不再愿意继续增资了。 如果不让日本打醒满清的文人和精英,即便大明统一了全国,还得在北方重新进行现代启蒙,重新推动北方人工业化的热情,那实在是费时费力,没准还要引起怨忿,带来民族分裂的危机。 可如果让日本这个打手出面,狠狠的打击一下满清士大夫阶层的腐朽思想,在他们大受震动,士大夫阶层普遍接受引入西方科技的理念之后,大明在一统全国,在思想上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而且朱敬伦还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甲午战争之所以在士大夫心中引起强烈的反响,正是因为大家难以接受日本这样一个小国,一个被中国人蔑称为倭寇上千年的“下等国家”,竟然能过打败大清上邦,这是一种强烈的屈辱刺激。 在士大夫阶层对满清政府的战败感到最为屈辱的时候,也是他们对这个政权最不满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大明能够站出来,让他们摆脱这种屈辱,他们必然心向大明。 所以说甲午战争,其实也是大明统一中国的一次最好的机会。 趁着满清战败,李鸿章签订屈辱条约,全国上下一片反对声浪,慈禧太后***鸿章平息众怒,满清朝堂最为混乱,社会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候,如果大明突然兵临北京城下,似乎极有可能逼迫满清统治者放弃权力,就类似袁世凯时代逼迫隆裕太后一样。 那时候的隆裕比慈禧要弱,可这时候的大明却比袁世凯更强,而且强的多的多。 所以此事未必不能成功。 这样就避免了朱敬伦统一全国最大的一个担心,那就是流血漂橹的现实,唯一让朱敬伦忧虑的是,借机一统全国后,如何应付可能发生的地政缘治崩溃问题。 在才是让他矛盾的地方,让他不知道如何取舍的地方。 于是他决定赌两把,一赌日本敢不敢借机开战,如果日本开战,大明全力支持李鸿章,再赌日本会不会胜利。 如果日本真的开战,而且再次取得胜利,并且同样的要求割地赔款,同样的刺激了整个满清的民众和士大夫,朱敬伦就决定抓住这次机会,一统全国。 而在甲午战争之前,大明希望能够解决美国战事,从而在甲午战争之后随时可以北伐,朱敬伦相信,今年邓世才就应该能够解决美国了,不是直接灭了美国,而是取得足够美国做出让步的胜利。 陆地上,攻下休斯敦,并且再打赢一两个大会战,大海上,海军能成功进入墨西哥湾,并以武力对抗,或者灵巧游动的方式,在美国东部保持存在。 朱敬伦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大明愿意撤出美国领土,美国人即便再死硬,也应该接受给予大明移民以欧洲移民同等的权益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三节 大会战序幕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邓世才到目前为止,做的都让朱敬伦很满意,他自己也很满意。~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经过两年多的控制,他已经成功在美国西部建立了比较牢靠的统治,当地白人要么走,要么服从,基本上接受了新秩序,还得到了印第安人的支持,帮助印第安人打造了新的经济体系。 原本印第安人是以游猎为生,还相当的落后,白人带给他们的,除了疾病、死亡之外,好处大概就是教他们学会了骑马。 当美国还没有建立,西班牙人引入美洲的马匹,已经从墨西哥进入了北美大平原,繁衍出了媲美野牛的野马群,这里没有大型食肉动物,简直就是野马的天堂。 印第安人通过驯服这些野马,学会了骑马,同时野马也是他们的食物来源之一。 但随着美国南北战争后的西进运动,短短几十年间,一千多万头野牛就被美国白人猎杀殆尽,野马群也消失了,茫茫大平原从草原变成了农田和牧场。 美国人想要的只有土地,对印第安人的要求只是驯服,所以他们愿意付出精力向印第安人传播他们的宗教和文明,却很少有兴趣帮助印第安人培养一个适合他们的经济体系。 邓世才也不过是无心插柳加上跟白人的诉求不同,所以偶然间给印第安人带来了一种新的经济方式,那就是游牧。 当时邓世才提出,希望政府能往美国派来一些牧人,帮助印第安人在南加州的荒芜地带上建立牧场。 大明政府分别从云南的高山草场上和蒙古草原上招募了一些牧人,游牧的方式,就是那些蒙古牧人带来的。 他们本是蒙古王爷家里的札萨克牧奴,花些钱就能买来,比云南的牧场主更容易派遣,所以后来大明政府主要从蒙古草原上招募这些牧人,前前后后送来了三千多人,有男有女,基本上是以家庭为单位派来的。 当这些牧人度过了一开始的语言障碍之后,很快就融入了印第安部落中,他们跟印第安人一样,喜欢自由,喜欢喝酒,喜欢骑马打猎,印第安人也喜欢他们,从他们手里学会了放牧牛羊,学会了制作马奶酒,学会了制作奶酪,酥油茶等等。 于是南加州的印第安人在两年之内,就渐渐转型为游牧经济,在南加州一带的草原上来回游牧,放羊的各种牲畜也大肆繁衍生息,一开始他们只有几万头牲口,政府资助了一批,现在已经翻了两倍,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而且可以向外出售。 南加州的印第安人将他们的生活方式,很快就传授给了其他地区的印第安人,毗邻的内华达州的印第安人率先学会,然后往新犹他州、科罗拉多州等大平原地区传播。 生活方式的改变,带来的结果有两个,一个是人口开始增加。本来随着大平原地区的野牛消失,印第安人的生计就陷入了绝境,加拿大有一个印第安部落中,有个著名的猎捕野牛的印第安猎手,野牛消失前,他是部落里的英雄,当野牛消失后,他就实业了,衣食无着,整日饮酒度日,最后当白人发现饥饿的捕猎能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女并吃掉之后,逮捕了他,以食人罪处决。 从印第安勇士堕落到杀妻的醉鬼,其实并不是他们天生如此,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英雄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是处的时候,接受不了那种精神打击才变得如此。 加拿大的印第安人尚且如此,比加拿大更悲惨的美国就不用说了,美国的印第安人要么靠政府的资助,要么就是给白人打工,做佣人为生,生活在部落里的印第安人,大多也就是一些小农,而且他们十分不喜欢农耕,不喜欢约束在土地上。 印第安人自己没有知识帮助他们转变经济模式,大明占领军无心插柳给他们带来了一种经济模式后,他们十分喜欢这种骑在马上,唱着歌,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食物的生活方式。 这种生活方式大大改善了他们的生存状况,获得稳定食物来源之后,印第安人的人口开始增长,年轻人开始不断的生儿育女,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历史上,随着白人的西进,曾出现印第安人普遍不愿意养育后代的惨剧,直到后世,在美国的众多民族中,哪怕印第安人已经变得相对富庶,可生活依然很堕落,大量饮酒,服用毒品,生育率和寿命都是各种族中最低的。 显然后世的印第安人得到了财富,但却丢失了灵魂。 现在他们在骑马高歌中,找到了他们的灵魂,从优劣民族顺利转型成了游牧民族。 这又带来了另一个变化,那就是他们更不愿意被拘束在保留地中了。于是他们的酋长向占领军申请后,軍队允许他们在无主的荒地上自由放牧,而他们则向占领军献出了忠诚。 大明占领军可以允许印第安人自由流动,白人政府不行,因为大明占领军不在乎美国的土地,而白人政府最看重的就是土地,他们将土地当作资产,通过将土地资产化,来获取资金修建铁路,铁路公司又将土地拍卖,变成农民和农业公司的农场,变成牛仔和牧业公司的牧场,所以他们不可能允许印第安人占据太多的土地,所以他们不可能帮助印第安人从游猎经济转型为游牧经济,在不限制他们天性的情况下,帮助他们维持生活。 短短两年时间,显然还不足以让蒙古草原上运转了几千年的游牧经济,在整个美国广泛传播,也仅仅是在南加州,是在占领军的大力支持下,才开始形成一定的基础,并且开始影响其他地方,要完全形成一种经济模式,恐怕还需要时间的孕育。 但大明占领军不可能永远留在美国,一旦占领军走了,印第安人跟美国人的又一轮生存空间争夺战争会再次爆发。 印第安人对明军的支持力度很大,已经有五万印第安骑兵加入了邓世才的部队,考虑到这个时代西部总计才只有十几万印第安人的现状,基本上可以说,印第安人几乎全民皆兵在帮明军打这场仗,其中大半在李秀成麾下服役,洪秀全带来的宗教效应恐怕也起到了作用。 他们在李秀成麾下,与马有为的骑兵军一起行动,不断的兵出大峡谷进入大平原地区,进行大范围的游动作战,将丹佛的几十万美军一直牵制在这里不说,还大肆破坏和影响了当地的经济,导致白人大量流失,有的加入了民兵进行自卫,有的逃到了东部地区,同时一个个保留地的印第安人则不断的加入他们,可以说这场战争也算是一场印第安人起义。 印第安人、太平军和明军骑兵组成的骑兵对美国中部地区的牵制,让邓世才在德州等西南地区的控制更加稳固,运输条件大大改善。 此时墨西哥对大明的支持力度也越来越大了,他们的外交官开始私下跟大明公使接触,开始讨论一旦墨西哥参战,墨西哥能获得的利益,以及战后保住这些利益的问题,显然墨西哥政府,或者说迪亚斯那个毒菜者的脑子很清醒,收复失地或许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不被美国人报复。 尽管在美墨边境爆发的战争,大明軍队在墨西哥人眼皮子底下取得的一次次胜利,让墨西哥国内参战的舆论高涨,但也让迪亚斯意识到,现在美军和明军打的这种规模的战斗,已经不是墨西哥玩得起的了。 如果没有大明的保护,即便墨西哥收复了那些失地,战后也不可能保得住,甚至墨西哥自身还会遭遇危机,他这种毒菜者最在意的,还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其他都相对次要,所以墨西哥人更关心的不是如何在战争中夺取利益,而是大明会不会保护墨西哥,会保护到什么程度。 结果大明公使很难向墨西哥政府做出保证,至少很难保证一旦战后墨西哥遭到美国的攻击,大明会向美国宣战这种程度,双方的合作,只能局限在战争之中。 在没有足够保证的情况下,墨西哥政府始终不敢加入战争。 但对于削弱美国这个邻居,墨西哥政府却是十分乐意的,虽然不敢说暗中支持,但至少他们默许了民间商人做一些违反中立的事情,比如向明军提供军火。 临近埃尔帕索的墨西哥城市华雷斯,是有相当不错的工业基础的,这里是墨西哥的棉纺织中心,因此催生了一批纺织机械相关的工业,虽然很多都是美国人投资的,但也有墨西哥本地人经营的一些工厂,哪怕是做维修生意的小工厂,稍加改造也有能力修理军事装备。 墨西哥人对美国的观感让当地民族意识更强烈的资产阶级精英显然更愿意支持明军,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就开始接一些帮明军修理装备的工作,同时棉纺厂也向明军提供一些布匹等物资。 墨西哥的支持,加上这两年恢复了加州、德克萨斯和新墨西哥州等地的工业工厂,现在这些全都在軍队管理下为军事服务,大明軍队的装备保障也得到了大大改善,同时兵力也开始大幅度增加,这一切现状,让邓世才可以发动新一轮的攻势了。 1893年8月,明军开始向奥斯汀集结,攻打休斯敦的态势已经非常明显。 9月,随着军队集结完毕,后世称作休斯敦会战,明军在美国境内进行的最大的一场战斗打响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四节 授旗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美国人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他们的征兵法案虽然遭到了反抗,但很轻松就镇压了,接着是源源不断的兵员进入战区,休斯敦作为主战区,他们向这里投送了一百万新军,让这里的兵力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人,而邓世才的总兵力也才一百五十万人,可以说旗鼓相当,但邓世才对打赢这场大战的信心十足。~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这是一场恶仗,没有任何奇谋可言。 从明军主力抵达休斯敦的那一刻起,正面的炮火交锋一天都没有断绝,漫长的战壕将休斯敦整个围了起来,美军只有在面向河港一侧,保住了一条狭长的通道,才不至于断绝跟外界的联系。 双方的战壕挖的犬牙交错,几乎平行到了海边。从一开始明军就打算先用战壕将休斯敦围困,而休斯敦守军则以战壕对战壕,出现了明军在越南战场上,跟法军一起比赛挖战壕的场景,后来在一战战场上,同样出现了德军和法军奔向大海的现象,双方都向向对方侧翼运动,对方则要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就只能不断的挖掘平行战壕对峙。 战壕平行到海边之后,就是双方互相渗透了,打了三年仗的双方,对于堑壕战已经不陌生,没人愿意离开战壕主动进攻,因为那意味着送死。 所以即便是接近对方,也是通过挖掘迂回战壕的方式,逐步逼近对方,这种战术,早在路易十四时期,法军在工程的时候就用来防御过城上的大炮,只可惜随着步枪的发展,欧洲一段时间发展出了排队枪毙战术,这种方式反而忘记了,由于排队枪毙战术,随着西方拓展殖民地时代在落后的非洲和亚洲国家面前所向披靡,导致西方人过于迷信这种战术,一战的战场上他们依然在用,结果导致大批士兵被机枪屠杀。 在进行休斯敦会战的同时,明军还分兵攻下了从科珀斯到科罗拉多河口一带的所有墨西哥湾沿海港口,并且分兵据守当地炮台,不给美军通过海路从明军后方登陆的任何机会。 美军沿着休斯敦通往加尔维斯顿港口的道路两侧,修建了长达八十多公里的多层战壕组成的防御体系,其中局部地区还使用混凝土加固,变成坚固的要塞。 明军则沿着美军阵地修建了平行的阵地,并且向美军阵地渗透,试图攻占美军阵地,从而切断休斯敦跟外界的联系。明军的大炮已经通过曲折前进的战壕,在前线建立了隐蔽于壕沟中的炮兵阵地,可以轰炸到铁路和公路线,可依然无法切断美军的补给线。 步兵冲锋已经变得不可能,双方都发明了各种反击的手段,分别装备的大量机关枪只是其一,美国人拉上了通电的铁丝网,明军则在阵地前扔了许多三角钉,双方还都埋设了大量的地雷。 在这种情况下,步兵冲锋只能成为灾难。 明军发动了多次攻击都无法切断休斯敦的补给线后,不得不停止了无谓的牺牲,长期对峙起来。 这时候海上的军事行动变得至关重要了。 历经四个月的航行,明军巡洋舰队克复了巨大的困难,先后以补给船加煤的方式,接力绕过了南美州,进入了大西洋,再沿着美洲东海岸北上。 路上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美军舰队袭击。 历经两年多时间,美国海军已经颇具规模,美国造船能力虽然在南北战争之后持续的退步,可美国工业实力放在那里,他们短期内恢复了大量造船厂,军舰如同下饺子一样进入海军序列。 但年轻的美国海军,显然没有大明海军老道,他们多次在绝对优势之下,被大明海军舰队凭借速度优势摆脱。 可是大明的补给船队损失惨重,已经先后损失了三十多艘补给船,每损失一艘,都会大大影响巡洋舰队的前进。 他们不得不停留,甚至回撤,想办法再次取得补给。 如此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中,他们终于闯过了层层阻截,闯入了美军封锁严密的墨西哥湾。 舰队最终开进了科珀斯,此时已经有三艘军舰受创,一艘军舰沉没,这是闯过美军封锁线的代价,而美军舰队追击而来,以十艘铁甲舰的雄厚实力封锁了科珀斯港口。 美国不得不用强大的舰队来对这个港口进行封锁,因为一旦让大明舰队走脱,就会严重威胁墨西哥湾地区的港口,这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将完成陆军无法完成的,对休斯敦的封锁。 休斯敦一旦被封锁,显然就等于失陷了,休斯敦人绝对没有列宁格勒居民那种韧性,能过在包围之下生活几年,他们断粮后恐怕连三五天都不会坚持。 大明舰队千里迢迢,想尽办法赶到了墨西哥湾,结果却面临被封锁的窘境,海军对此很不满,他们认为他们的舰队不是去给人封锁的,这毫无意义,认为这是陆军瞎指挥的结果,认为将海军的指挥权交到陆军将领邓世才的手里,完全是一个错误,不断的个兵部施压,希望兵部能够让皇帝改变这种做法。 “让陈阿达来见我。” 陈阿达还是海军司令,但除非大型战斗,他一般已经不太上船了,因为他年纪也大了,海上的奔波对他来说,已经相当吃力了。 陈阿达更多的是待在兵部,他的职务之前跟邓世才是对等的,都挂着侍郎衔,海军司的主事。 陈阿达知道皇帝找他的意思,他再次向皇帝提出了陆军瞎指挥的问题,表示海军在这场战争中唯一的作用就是维持交通,没有港口中转的情况下,无论是走马六甲海峡绕过非洲海岸,还是走太平洋绕过美洲海岸,都不是目前的海军所具备的能力。 他认为那只海军分舰队去美洲威慑,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邓世才可能有失误的地方,他没有料到美国人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打造一支堪称庞大的海军舰队。凭你的经验,你认为现在美国海军实力跟大明相比如何?” 朱敬伦询问了起来。 陈阿达认真思考了一下:“根据目前的情报,美国海军已经建造了五十艘铁甲舰,而且都是吨位超过一万吨的一等铁甲舰,我军目前的铁甲舰数量虽然也有五十艘,但其中三十艘都是二等铁甲舰。单论装备的话,美军是略胜一筹的。但是他们的士兵普遍没有战斗经验,这一点上我军远胜对手。” 战争中大明和美国都进行了军备竞赛,显然目前看来,大明并没有输,甚至大明的造船厂还游刃有余,认为大明造船厂只建在了三十艘铁甲舰而已,只是碍于经费问题,并没有疯狂造舰,不过美国人确实完成了他们的五十艘铁甲舰的造舰计划,目前没有完成的,只是一百艘装甲巡洋舰罢了。 “如果我们现在与美军海军主力进行决战,你认为有几成胜算?” 朱敬伦问道。 陈阿达再次思索了一下:“七成,算六成吧。” 朱敬伦听出了他的犹豫。 叹道:“就算五五之数吧!” 陈阿达道:“长途跋涉确实大大削弱了海军的战斗力。” 朱敬伦道:“如果现在进行决战的话,我想派去墨西哥湾那只分舰队就起了大作用了,美国人至少得分数多艘铁甲舰封锁那只舰队。即便是跟巡洋舰混编,数量也不能少于十艘,否则封锁不住。就像当年我们封锁法国海军一样,不得不用主力封锁岘港,只能装备一些老旧的军舰去攻打法国殖民地。如果美国海军分开的话,我军主力进入美国东海岸,是有机会一举将美国舰队击败的。” 陈阿达道:“陛下,这是命令吗?” 朱敬伦道:“我可以下命令,但我希望这次你考虑清楚,邓世才有句号说的好,不能给自己留后路。你如果能做到,我就给你命令。如果做不到,我的命令只是让你送死罢了。” 陈阿达起身立正、敬礼:“陛下,下命令吧,微臣必当以死报国!” 朱敬伦道:“你是军人,我不怪你说这些生啊死啊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能活着,让敌人死。” 陈阿达道:“陛下,下命令吧。” 朱敬伦道:“不急,你回去慢慢准备。把该有的,不该有的杂念统统抛掉,然后再来请命。” 陈阿达用了三天时间抛除杂念,就是所谓的断绝后路,他其实没什么杂念,因为他既没有妻儿也没有父母,他的家人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于英军之手了,他后来参军,唯一的目的就是向英国人复仇,但他的国家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不知道在他的有生之年,他的国家有没有能力跟强大的英国一战,他打造的海军能不能有能力跟强大的英国海军一战。 陈阿达只是去妻儿父母的坟前,给他们扫了扫墓,祭奠一番,又去看望了几个老朋友,这一仗他打算亲自参加。 三天后他再次来到宫里,面见朱敬伦。 朱敬伦给他准备了一面旗子,给海军准备了一面旗子,制作精良,出资清宫造办处工匠之手,一丝一线,皆是精工巧匠手工制作。 底料是白色的锦缎,四周用金丝绣了一圈龙纹,而中间只有两个血色的大字:成仁!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五节 皇命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陈阿达接过大旗,一眼就看到了“成仁”那两个血红的大字。~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他隐隐感觉到了这面旗帜的份量,以及皇帝对他们的重视,或者说不放心。 他还看到成仁二字右下方,一个比大字颜色略淡,但更为细腻的印迹,方方正正,三寸见方,方寸之中则有八个篆文,“受命于天,大明皇帝宝印”。 陈阿达认出那是皇帝玉玺。 他感到了沉甸甸的重托。 肃然道:“微臣叮当不辱皇命!” 朱敬伦道:“我一向不愿意给军人下任何死命令。但这次是一个例外,我知道你们此行航程超过三万里,一路上必然困苦。就让我不人道一回,你们可以怪我,骂我,但我还是要断了你们的后路。我命你决战之时,悬挂此旗,一旦升旗,海军全体官兵,包括你之外,有死无生,皆要抱定一死报国之志向。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一舰,也决不可撤退。否则即便生还,必死于法!” 陈阿达立正道:“陛下勿出此言,有战死沙场之海军,断无苟且偷生之海军。” 朱敬伦叹道:“你此去责任重大,我不敢不慎重对待,如果你们打赢了,取得了制海权,这场战争我们也就赢了,如果你们打输了,全军覆没,这场战争我们也就打输了,你们此战的成败,将关乎整场战争的胜负!” 陈阿达也明白确实是这个道理,皇帝是孤注一掷压上了一切,甚至将国家的命运,都压在了他们身上,顿时感到重担在肩,也不怪皇帝小看海军了。 朱敬伦摆了摆手:“你去吧。” 下这种命令,朱敬伦也很痛苦,等于将人比如死地,尽管战场上的军官可能比他的命令更残酷,但他从来不会亲自下这种命令,他总希望给士兵留一个希望,总认为应该允许士兵在不利处境下撤退,甚至为了保全性命而投降。 可这次他给海军的命令,却过于无情,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他们拼死一战,哪怕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也不允许他们撤退,告诉他们,即便侥幸逃生,也要绳之以法,这是一旦战况不利,不给海军任何生存的机会。 之所以会下这种不讲理的皇命,就像陈阿达感觉到的那样,朱敬伦对海军不放心。 因为他很清楚,中国是一个传统上的大陆国家,这种国家的文化中,就重陆而轻海,古往今来,大陆国家的海军在海洋国家的海军面前,总是缺少了一种灵魂,甚至在绝对优势情况下,往往也未必能够取胜,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却有时甚至会被全歼。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拿破仑时代的特拉法尔加海战,拿破仑旗下的海军并不输给英国,拿破仑时代的官兵也不可谓不勇敢,但最后整个海军却几乎被全歼。日俄战争中,俄国舰队的装备水平比之日本并不逊色,最后也几乎被全歼。 朱敬伦听过一个说法,那就是大陆国家跟海洋国家之所以有如此差别,主要在于大陆国家的海军心中总有退路,他们即便战败,也不认为会亡国,而对海洋国家来说,战败就等于亡国,所以海洋国家的海军官兵往往在压力之下能爆发出超长的能量,因为他们是将海战当作决战来打的,他们心中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后面就是祖国,而大陆国家海军的心中,并没有这种认识,他们即使打输了,他们还有广袤的大陆作为依托,海战往往他们自己都不会当作决战。 朱敬伦从陈阿达等海军军官口中也听出了这种想法,海军始终认为这场仗海军的首要目标就是保持运输线,他们自然而然将自己当成了配合陆军的作战单位,自己都不将自己当成主角。 所以朱敬伦很担心。 英国人告诉全世界一句话,叫做百年海军,认为要打造出一支无敌的海军,需要一百年,可日本人在短短三十年间,就打造出了一支媲美世界一流水平的海军,跟他们先天的海洋国家现实不无关系。 日俄海战打的那么漂亮,几乎创造了一个铁甲舰时代的奇迹,就是因为日本海军对这场海战更加重视,心中决战的意识更强烈,而俄军却一味避战,显然在士气上就输了一筹。 因为俄国人有退路,日本人没有退路。因为拿破仑有退路,纳尔逊没有退路。 所以朱敬伦就要断绝海军官兵的退路,让他们不得不拼死一战,让他们上了战场,就不能想着生还,要么死,要么赢。 当然这种命令下的味道,是不信任,不放心,不怪陈阿达已经露出了不满的情绪,感觉皇帝的态度,对海军有侮辱的嫌疑,说出了有战死沙场的海军,无苟且偷生的海军之语。 陈阿达捧着军旗来到了兵部,跟其他官员进行了一番交割之后,办完了出征的手续,然后制定计划,集结舰队,着手准备主力出击的行动。 计划其实没多么复杂,主力全出,五十艘铁甲舰将一起赶往美国,只带去二十艘装甲巡洋舰,不是用来作战的,而是负责侦查的,跟法国的作战已经表明,在主力决战中,巡洋舰在铁甲舰面前,只是炮灰。 主力全出的好处是,不用躲避美国的围追堵截,美军来的少了,直接歼灭,来的多了,无非是一场提前发生的决战,明军巴不得呢。这样会大大加快他们的速度,有望在三个月之内,抵达美国海岸。 一旦主力出击,那么负责维持太平洋航线的海军舰队,就只有三十艘巡洋舰了,这将大大增加护航的难度。 所以陈阿达决定主力从太平洋方向,横渡太平洋,可以兼顾一下护航的任务,大大减轻护航舰队的压力,只有当主力进入了大西洋,太平洋航线的维持任务,才会完全落在剩下的护航舰队身上。 之后他们将从南大西洋北上,直达美国海岸,然后与美国海军决战,这个时间大概在一个月之内,也就是说护航舰队只需要独自工作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之后,如果海战打赢了,美国只能认输,如果海战打输了,大明也将放弃战争,一个月之后,就决定战争的胜负,就不用考虑护航的任务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六节 煎熬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邓世才通过前线张开山一份份战报能够看到,目前的战场就是一座煎熬人心的熔炉。~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双方都无力发起大规模的攻击行动,在吃过多次亏之后,现在无论明军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美军调出阵地,张开山甚至表示,即便现在明军大规模溃败,因为担心被伏击,美军都不会追击。 可双方僵持之中,却不可能没有伤亡,反而伤亡都很大。跟这个时代的历次战争一样,伤亡的主因并不是战斗伤亡,而是来源于疾病的侵袭,疟疾、麻疹是最要命的疾病,严重的削消耗着士兵的体力,侵蚀着他们的健康甚至生命。 根据明军目前的统计,在总阵亡的十二万人中,直接战斗死亡人员还不足五万,可以说三分之二的阵亡源于疾病。 美军虽然是本土作战,但美军的情况并不比明军号多少,主要来自美国北方的士兵,来到美国南方同样会生病,南北战争中美国官方统计,在1863年夏至1864年夏,北方军队间歇热年感染率为233%,平均每个士兵都发作了两次或以上。 战争期间,疟疾的年发病率从未降到40%以下。最高一年疟原虫感染了多达361968名士兵。战后统计,在南北战争中,至少有60万士兵死亡,大部分死者并非在战斗中阵亡,疾病杀死的北军士兵是南军子弹和炮弹杀死人数的两倍。 与阵亡相比,最让张开山忧虑的是疾病造成的虚弱,阵亡十二万虽然可怕,但相对于明军的总兵力来说,并没有影响部队的整体战斗力。可是病菌使士兵变得很虚弱,轻易就被痢疾、麻疹所击倒,造成严重的非战斗减员,后方医院中始终有平均三十万士兵在治疗。 美军虽然有城市为依托,但大多数士兵却不得不与明军在阴冷潮湿的战壕中对峙,疾病也是他们最为头痛的,而且美军兵员构成复杂,爱尔兰人,意大利人,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甚至还有黑人,许多人都是第一代移民,甚至都无法熟练的说英语,在这种情况下,贸然被招入軍队,势必伴随着大量的不满,而不满酝酿的久了,就是暴动,美军阵地背后,时不时能传来枪声,而且以夜里居多,有时候听说是有美军士兵自杀,有时候则是士兵叛乱。 则这一点上,坚韧的明军相对要好很多,尤其是在境外作战,发生逃亡的可能性更低,因为没人会在陌生的土地上想过逃走,本能的依靠在一起,依赖集体的力量求生。 于是一个个年轻的士兵进入肮脏的战壕,在这里与敌人对峙,接着生病、受伤、死亡,然后返回后方,又有新的年轻士兵接替他进入战壕,如此在苦难中往复不断。 围城战从九月份开始,一过就是三个月,到了十二月,双方依然在对峙。休斯敦城里已经没有平民了,除了军人,就是少数为军人服务的产业工人。不过休斯敦的人口却没有减少,甚至比战前还要多,因为这里已经聚集了两百万士兵,以及为这两百万士兵提供服务的服务人员,整个休斯敦城市里几乎拥有了三百万人。 如此高速度的城市人口集中,显然超出了这座城市的负荷,交通已经无所谓了,此时基本上不需要什么通勤,关键是给排水超出了附和,之前的休斯敦不过是一座四万人口的小城市,主要以商业和贸易为主,这样的小城市猛然涌入三百万人,对其承载力是一个巨大的压力。 因为短期内不可能解决三百万人的吃喝拉撒问题,导致街道上污水横流,粪便堆积,如同三十年前的纽约,人甚至不得不在没过脚踝的人马粪便中前行,军队中流行的疟疾等疫病迅速在城市里传播。 当相对来说,美国人依然比明军的处境要好一些,毕竟有一座城市遮风挡雨,而且他们兵力占优势,可是他们依然不肯进攻,宁愿在城市里苦熬,也不愿向兵力远少于自己,且分散在休斯敦四周的明军发起反击。 与此同时,陈阿达率领的海军,也处在另一种煎熬之中。如果陆军告诉他们在战壕中是一种煎熬的话,海军会告诉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对海军来说,陆军好歹有一块平地,海军却连一块踏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疟疾、麻疹这些疾病海军也会得,因为他们的卫生条件也不理想,陆军至少能够喝上干净的热水,而这对海军来说就是奢侈品。 所以三万多公里的漫漫海路,对海军来说也是一场炼狱之旅。陈阿达从广州出发后,一个月抵达夏威夷,然后在这里集结舰队,舰队陆续集结之后,第二个月出发,又一个月,大明舰队绕过合恩角,进入南大平洋海域。 此时美国人才发现大明海军舰队竟然全体出动,进入了大西洋海域,有欢欣鼓舞者,有恐慌惊惧者,因为总有人想要跟明军决战,也总有人恐惧着战争,因为在战争面前,总有人只看到荣誉,也有人总是看到危险。 美国海军收到大明主力舰队进入大西洋的消息之后,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于是开始积极准备。海军开始了高密度的训练,强大的工业实力,让他们可以进行奢侈的实弹训练,炮弹不要钱一样的砸出去。同时还可以进行频繁的编队训练,每一天美国海军的水平都在提高,力量都在增强。 相比美军可以心无杂念的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大明海军甚至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对抗漫长的旅程上,对他们来说,只有通过了三万多公里的距离,他们才能获得跟美军短兵相接的资格。 海军官兵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体会到英国的强大,英国人在半个世纪前就已经具备的全球军事行动能力,到现在为止对大明海军来说,竟然还是一个巨大的困难。 没有一座异国的港口会欢迎大明舰队,他们只会将大明舰队看作巨大的威胁,惹不起,也不喜欢。所以大明舰队没有一处港湾可以停泊,但他们必须休整。 进入大西洋的时候,整个海军舰队已经有三分之一人,一万多伤病员,如果再不能让他们休息,海军无论如何无法应对接下来的战争。 拉普拉塔河是阿根廷和乌拉圭之间的界河,这两国都不会欢迎大明海军士兵登岸,但是庞大的舰队还是强行驶入了这个开阔的河口,强行在河口中停泊,两国向大明发出强烈抗议,但大明外交官告诉他们,大明海军打算访问巴拉圭。 相比于这两国,巴拉圭和不欢迎大明海军,但是他们也不敢拒绝。 在南美这一带,大明在巴拉圭的移民不是最多的,但比例却是最高的。1864到1870年爆发的,巴拉圭跟三个邻居,乌拉圭、阿根廷和巴西,争夺拉普拉塔河控制权的战争中,巴拉圭的人口从52万减少到22万,成年男子不到3万。大明在巴拉圭的移民只有五万人,但却在这个国家维持了最庞大的华人社区,严重缺乏劳动力的巴拉圭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华人来维持经济的。 相应的,华人也控制了这个国家的经济,从商业、服务业到手工业,华人经济都是该国经济支柱,提供了该国三分之二的财政收入。 华人在这里相对强大的经济力量,让他们能够相对更高的给予本国的士兵以照顾。 陈阿达命令舰队停泊拉普拉塔河口,然后让各舰官兵分批称作客轮进入巴拉圭休整,三分之一轮换,每一班十天时间,在这里花去了一个半月时间,让每个士兵都在陆地上进行了放松。 他们吃到了久违的热饭热菜,洗了热水澡,甚至找当地女人快活了一下。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得到了一次放松,知道11月底,他们才再次出发。 但在接下来的四千多海里,八千多公里的航程中,他们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因为无论是在巴西还是在其他南美国家,虽然也有华人移民,但当地的华人移民,都不具备在巴拉圭那样的调动当地资源的能力,不可能给予他们合适的帮助。 一个月之后,他们整体绕过了南美海岸,接近了加勒比海地区,距离战区越来越近了,已经多次发现了美国的侦察船,这时候陈阿达决定让官兵进行最后一次休整,但是在法国、荷兰和英国瓜分的圭亚那地区,他们找不到停靠的港口,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被拒绝入港,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必要的时候,陈阿达不在乎违法国际法,引起外交纠纷。 他终于在小安地列斯群岛附近找到了适合停泊的天然海湾,将舰队隐蔽在其中,在荷兰和西班牙控制的群岛之间,他们找到了背风处,这附近的岛屿上,都是一群白人奴隶主经营的种植园,因为背风,所以相对干燥,虽然得不到华人的支持,但至少能让士兵进行休整。 在这里轮换休整了一个月时间,在当地种植园主紧张不安中,在西班牙政府的强烈抗议中,明军强行在几处岛屿上登陆,扎下野营休整。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在以荷兰、英国、法国和西班牙瓜分的加勒比地区,有一处由丹麦控制的群岛,属于小安的列斯群岛的一部分,丹麦人称之为西角印度群岛,以圣克鲁斯岛、圣约翰岛和圣托马斯岛三座主要岛屿组成,过去以奴隶种植园经济为支柱,奴隶解放之后,经济就陷于崩溃,由于丹麦跟大明的良好关系,引入了一批华工,目前华人在当地也已经有了一定的经济影响力。 最关键的是,丹麦这些年跟大明的关系始终良好,大明长期维持跟丹麦和瑞典这种小国的关系,成本不高,虽说得到的好处也不多,但却终于派上了用场。丹麦不敢让大明舰队靠岸,他们得罪不起美国,但却不拒绝当地华人对海军进行支持。 所以海军停靠在这附近,至少可以通过当地华人得到一些新鲜的蔬菜和其他生活用品。 一个月后,他们稍微恢复了一下身心,再次出发,此时已经到了1月底,他们会直接开进加勒比海,进入墨西哥湾,而他们的旅途也即将结束,战争即将到来。 哪怕他们不离开,战争也不远了,因为就在他们休整期间,美军的侦察舰队已经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附近,显然这里虽然不是美国的领土,但因为地利之便,这里几乎就是美国半个主场。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七节 尤卡坦海战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离开背风群岛,大明舰队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往西北方向,直接进入大西洋,绕道巴哈马群岛,从古巴北方的佛罗里达海峡进入墨西哥湾,另一个则是直接向西,继续沿着美洲海战前进,进入加勒比海,然后北上穿过古巴与墨西哥之间的尤卡坦海峡。~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第一个不用说了,佛罗里达海峡,自然是靠近美国,第二个则是靠近墨西哥。不是大明舰队指挥官惧怕美军,但作为指挥官,他必须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吃够了长途跋涉艰辛的海军官兵,在精神和身体状态上,显然不可能跟蓄势待发以逸待劳的美军相比,那么尽可能的将美军舰队的航程拉远,让两军的状态接近,第二条路是最佳选择。 大明通过加勒比海北上,美军即便是从墨西哥湾的新奥尔良出发,距离加勒比海中的巴拿马也有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也让美军尝一尝长途跋涉的辛苦。而如果选第一条路线,让美国人可以安安心心的在温暖的佛罗里达等着大明海军上门,对大明海军相对是不利的。 美国人很可能也猜到了这点,加上他们在这里严密的布控,他们很快就掌握了大明海军进入加勒比海的消息。西班牙因为大明强行进入本国领土的原因,或者出于不敢拒绝美国,他们是向美国开放了古巴的,美国可以以古巴和其他西班牙殖民地,比如波多黎各等为基地,始终监控大明海军的动向。 大明海军从加勒比海一侧航行,不由得让美军产生另一个担忧,那就是大明跟墨西哥的暗中交往,他们担心大明海军很可能是得到了墨西哥的某些支持,所以才选择这一条路,因此一旦让大明海军进入墨西哥湾,他们很可能就近进入墨西哥的海港,然后进行良好的休整之后,再跟美军决战,这样美军的优势就失去了。 所以美国人决定在大明进入墨西哥海域之前,与大明舰队决战,他们要么南下加勒比海一带,要么就堵在加勒比海与墨西哥湾沟通的海峡之中,美国人选择了后者,因为越往南,则距离美国本土更远,在尤卡坦海峡的话,他们还能就近利用古巴为基地。 当大明舰队出发之后,美国人是最紧张的,他们甚至比明军还要紧张,尽管他们占据着优势,或者正是因为这种优势,反过来让他们紧张,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占据优势,所以他们只有利用优势来进攻这一条路,因此他们要紧张,紧张中国人不给他们进攻的机会怎么办,紧张如果没能堵住中国人,导致他们穿越了尤卡坦海峡怎么办。 这条海峡两百多公里,以这个时代的通讯水平,相隔四五十里都有可能视而不见,擦肩而过,他们如何能保证一定在大明舰队进入墨西哥海域之前,将他们拦截,从而在自己占据最大优势的时候,将大明海军歼灭。 这就好像日俄海战中,明明是始终在寻求主动进攻的日本,反而比俄国人要紧张,不止是他们有以弱对强的心里压力,还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在俄国人远道而来的时候,是占有优势的,他们想把这种优势转化为胜势,又担心错过机会,于是患得患失。 反倒是大明舰队轻松多了,这不是明军官兵的素质比美军高,而是因为大部分压力都让老道的陈阿达一个人承担了。 他并没有告诉官兵们,一定要如何如何,一直都没有给舰队一个必须做到的目标。 虽然这会让官兵在战前有些松弛,却也不会让他们在心理上陷入一种“必须如何”的困境,陈阿达告诉他们,如果遇上了美国海军,那就大战一场,如果遇不上那就去进入墨西哥湾休整。 如果朱敬伦在这里,他就会觉得陈阿达违背了他的初衷,朱敬伦想要的,是把整个远征舰队比如死敌,期待他们入死地而后生,不给自己退路,才能孤注一掷向前杀出一条血路。 陈阿达没有这么做,他一路走来,甚至始终没有向官兵们传达朱敬伦那条决绝的皇命,直到背风群岛最后一次休整的时候,他才将朱敬伦赐的“成仁”旗帜拿出来,但他还是没有传达那条皇命,只告诉大家皇帝对他们的期待。 当时全体官兵已经行驶了三万多公里,人人身心疲惫,怨声载道,反战情绪弥漫,如果陈阿达此时用皇命来强压官兵,就算他们不敢反叛,打起仗来也不会积极主动。 所以陈阿达不说那条皇命,他只是让所有的官兵多来瞻仰这面旗帜,然后告诉大家,说这面旗子是他斗胆向皇帝讨要的,旗子上的绸料都是皇妃亲自织就的,陈阿达告诉大家,说他要这面旗子,就是因为他打算随时杀身成仁,他也希望所有海军官兵都有这种勇气和决心,他告诉官兵说,一旦开战,稍有不利,他就会升起这面旗子,然后跟大家一起,站在甲板上,绝不躲避一步,生死全由天定。 每一个军官嘴里都在劝说总兵不需要如此,劝说总兵不应该以身犯险,但同时也保证他们一定会战至一兵一卒。 陈阿达然后跟官兵约定,一旦他升起旗帜,要大家鼓起勇气,不惧牺牲,抱定牺牲成仁的信念,孤注一掷,他问官兵们知道步兵的刺刀冲锋吗?官兵们喝着酒,兴高采烈的表示知道,那太简单不过了,不就是拼命吗。陈阿达说好,告诉大家,一旦他升了旗,就表示海军也上了刺刀,该拼命了。 陈阿达说,到时候大家什么都不要想,他的旗舰冲向哪里,大家就冲向哪里。 约定好之后,大家才起锚生火,开进了加勒比海。 经过一夜的航行,他们在清晨终于到了尤卡坦海峡,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美军的巡逻舰队,迎着初升的朝阳,星条旗帜飘扬。 此时他们尚未驶入尤卡坦海峡之中,就已经被美军发现了,陈阿达旗语传令全军,说运气不太好,被鬼子给盯上了,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美国巡逻舰快速撤退,这是几艘千吨级的驱逐舰,从昨天开始,他们就在海峡一带,接力巡航,紧紧盯着海面上出现的一切可疑船只,他们不能放明军过去。至于明军想不想过去,就只有指挥官陈阿达一个人知道。 陈阿达没有告诉别人那个皇命,但那个皇命始终都在他心里,他知道朱敬伦说到做到,一旦真的有海军官兵畏罪潜逃,哪怕最后生还回国,朱敬伦也会毫不犹豫杀了这些人。 但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知道在战前要做的,不是给官兵施加巨大的压力,在战前应该做的,是跟他们一起骂娘,是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问题,此时说什么忠诚,荣誉或者其他的东西,那只是站在高级军官,站在朝廷和皇帝的立场上,而不是官兵的立场上。你不站在他们一边,却要他们拿命帮你拼,这公平吗? 所以陈阿达不说那个皇命,他将一切都深埋在心底,但那皇命压得他心里很沉很沉,他背上了所有的报复,然后跟士兵一起骂娘,一起喝酒,一起睡女人,最后他要士兵跟他一起拼命。 现在一切都要开始了,美国人发现了大明舰队,很快他们隐蔽在附近的主力舰队就会收到消息,然后生火起锚,感到预定地点阻击拦截大明舰队。 这个地点就在尤卡坦海峡中部,美国人早早一字排开,一个标准的一字横队。 在二十公里之外,陈阿达就下令减速,然后明军舰队也开始排兵布阵,明军排出的,是两列横队,前面一列横队是五十艘铁甲舰,后面一列则是二十艘装甲巡洋舰,所有船只都舰首向前,而不是像美军那样以侧舷对敌。 这种阵形,其实就类似于甲午海战中,清军舰队与日军舰队的阵形,一个是舰首对敌,一个是侧舷对敌。 进入铁甲舰时代之后,全世界还没有爆发过大型海战,因此海军阵形都处在摸索之中,各种千奇百怪的理论都有。不过英国人坚持的侧舷对敌依然相当主流,因为铁甲舰的设计,依然受到以前的风帆战列舰影响,侧舷装备了相当多的小口径炮,侧舷对敌依然是最能发挥火力效果的阵形。 美国海军初出茅庐,一切都模仿英军,犹如后来之日本舰队,因此他们摆出一字横阵,一点都不奇怪。 明军舰首对敌,因此不耽误前进,依然在缓慢的前行,很快就进入了20公里以内,在这个距离内,已经进入了现在主炮的射程。 但双方都还没开炮,因为这个射程只是理论射程,开炮的命中率太低,第一枚炮弹落下是在18公里的时候,是美军先开的炮,没有命中,也只有一艘军舰开火,不知道他们是在校正炮火,还是因为紧张才开火的。 但这一发炮弹意味着,尤卡坦海战正式开始了。 之后美军终于开始齐射,陈阿达则没有下命令开火,而是一直前进,知道美军射出第三发炮弹之后,此时已经距离十五公里,陈阿达终于下令开火。 此时在双方交战海外附近,已经有一群不熟知客赶来了,各列强国的观察员,他们都是来观摩这场旷世规模的大海战的,进入铁甲舰时代之后大家都太缺乏铁甲舰对决的经验了。 这些观察员们看到明军摆开的阵形,很多都不太赞同,认为明军这种阵形,根本无法发挥出最大火力。 因为以明军,或者说英国推动的流行设计,这种舰首对敌的阵形,势必造成至少有一门尾炮始终无法发挥火力,至少降低四分之一以上的攻击力。 所有人都很纳闷,认为这种错误不应该在明军身上发生,不管看不看得起大明海军的战斗力,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只几年前才新加坡海域重创法国海军的舰队,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就在他们感慨之间,大明和美军舰队互相轰击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双方的距离也拉近到了十公里,命中的准确度都大大提高,开始不断有各自军舰重炮,炮火格外的猛烈起来,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这时候观察家们发现,明军突然变阵了,期间不断的传达指令,然后看到主力舰后方的二十艘巡洋舰突然转向,从后方绕了一个弧线,向海峡中的美军侧翼包抄过去。 所有人都对这种变阵非常感兴趣,想知道这是不是明军的新战术,更想知道这种战术有什么作用。 美军旗舰也在传令,很快就有十艘美国铁甲舰也离开美军舰队序列,向他们的左侧开过去,显然是打算堵住明军的巡洋舰队对他们侧翼的威胁。 就在这时候,明军各舰突然发现,旗舰广东号上,生气了白底红字的旗帜,正是那面“成仁”旗,血红色的两个大字,在加勒比海的劲风中,猎猎招展!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六十八节 海军上刺刀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周围观战的国家有英国、法国、德国等列强,还有一些当地势力,比如墨西哥和西班牙。~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此时他们都看到了这面旗帜,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中可没有懂中文人的。 但看到那面长有三米,宽有两米左右,画着血红色图案的旗帜,大家还是意识到了什么,法国武官瞥了一眼英国人,英国人也意识到了,撇了撇嘴,说了一个字“Z”,不怪法国人不自然,“Z”字旗是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中打出来的决胜旗,意思是“英格兰要求每个人恪尽职守”,而纳尔逊打的就是法国人。 后来日本人也将这一招用上了,日本的Z字含义是“皇国兴废在此一战,各员一层奋励努力”,之后在珍珠港也用过。而之后英国人战斗中悬挂此旗,则表示“记住纳尔逊”。 二战之后,Z字的含义就变了,民船打出这种旗帜的意思是“需要拖船”,渔船打出来意思是“正在撒网”。 总之没有约定俗成的意思,关键是看你给他注入什么含义了。 升旗之后,陈阿达如同匈奴可汗冒顿一样,他的舰炮率先调转炮口,然后下达命令,让全体舰炮对准位于美军最右侧的马萨诸塞号铁甲舰开火。 马塞诸塞号是美国战前就计划建造的三艘大型铁甲舰之一,其他两艘分别为俄勒冈号和印第安纳号,由于俄勒冈号是在旧金山建造,结果尚未建成就被大明给俘虏了,建成之后,编入了护航舰队,目前跟一些老旧铁甲舰一起,在太平洋一侧护航呢。 明军没有带来俄勒冈号,不是因为这艘船不够先进,而是因为跟大明舰队主力舰动力规格不一致,不方便海上编队,新加坡海战之后,海军就吸取了一个经验,那就是舰队动力一定要相同,否则在海战中很难步调一致,对马海战的时候,日本就占了这个便宜,将型号杂乱的俄国舰队打的大败。 此时的海军官兵看到了陈阿达升起了成仁旗,想到了跟陈阿达的约定,也没有多考虑,不去想为什么要打马塞诸塞号,这艘又不是什么旗舰,打了有什么效果,总之大家一起集中火力,开始轰击马塞诸塞号。 此时双方铁甲舰都已经承受了不少炮击,厚实的装甲让双方都还没有出现损伤,但是人员伤亡相对严重,都打出了火气,对对方相当仇视。 五十艘铁甲舰的重炮对准一艘军舰轰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有浪费火力之嫌,但确实收到了效果,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炮弹的命中率越来越高,终于有炮弹炸断了马塞诸塞号的烟筒,舰桥,终于马萨诸塞的甲板开始倾斜,这艘船遭到了重创。 但是陈阿达并没有开心多少,因为他看到己方损失了三艘铁甲舰,显然对方对火力的应用更有效率,其中一艘一等铁甲舰,两艘二等铁甲舰正在倾覆,其他战舰也有不少受损,包括他的旗舰,受到了重点照顾,尽管还没有受到致命伤,可是人员受伤严重,已经减员三分之一,其他士兵脸上虽然还没有看到恐惧,但已经显露出疲态,半年时间不间断的长途航行,对他们的身体损害很大。 陈阿达知道他等不了多久了,否则他的命运,就只能跟当年的法国舰队一样,在这里被美军歼灭,而他还不能逃。 但他还是没动,他的大炮依然在向马萨诸塞号轰击,让这艘船下沉的更快了。 所有的海军观察员都不知道明军在干什么,只见马萨诸塞号已经完全倾覆,明军舰队此时找不到目标,甚至一度停止了炮击,他们简直难以想象,在这种规模的海战中,明军竟然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他们的军舰已经被击沉了五艘了。 陈阿达终于动了,他看到在他右前方五公里左右的海面上,十艘美国铁甲舰迎击大明巡洋舰分队,拉开了队形,彻底脱离了美军舰队序列,而他派出去的巡洋舰还在机动,已经整体超过了美军舰队,正在向对方后方迂回。 这时候他发出了命令,“所有军舰随他冲锋”! 旗舰广东号突然全速开动,三个大烟筒冒出了白烟,螺旋桨高速运转,军舰甚至有一种前冲的势头。 其他军舰没有时间反应,全都下达了命令,跟随旗舰冲锋。 这时候很多舰长都想到了昨天陈阿达说的,军舰上刺刀的事情,不由有些热血沸腾,这是要撞击对方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时距离美军编队只有四公里的样子,已经非常近了,对方的大炮每一发打中自己都很疼。 舰队全速开动,速度可达十六节,是目前主力战舰中的较高水平,全速开动,加上加速阶段,十分钟之内就能冲进美军舰队,不利的是,全速机动下,这十分钟几乎不可能还击。 此时西方观察家们明吧了,明军刚才之所以要打沉马萨诸塞号,那是为了给自己清理航路,他们竟然打算直冲美军舰队,这么做是为什么?跟美国人拼命?还是为了突围? 所有人都认为是后者,美国人也认为是后者,因为他们此时已经打沉了明军六艘主力铁甲舰,而且还击伤了七八艘,其中失去动力,或者跟不上主力舰队的就有四艘,可以说已经让明军损失了十艘主力舰,而他们还能集中起来突围的,不过四十艘。 美军很想留下这四十艘军舰,于是命令己方战舰开始机动,中央几艘军舰开始向后退,给明军留一个凹陷,让他们钻进来。 明军舰队不但向敌阵冲锋,而且在向旗舰靠拢,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楔形阵,如同一把尖刀,这不同于任何一次海战,反倒像是骑兵的冲锋阵形。 陈阿达的旗舰一马当先冲入了敌阵,此时他的旗舰已经受损严重了,动力下降,三座蒸汽机中的一座烧坏了,但是他此时可以开炮了,因为他的侧翼正对美军战舰。 而美军舰队的机动,远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造成了一定的混乱,显然这只崭新的海军,还无法将他新式战舰的性能完全掌握,他们命令后撤的四艘军舰,确实腾出了位置,但是他们打算两翼包抄的军舰,则没有完成编队,最重要的是,明军根本就没有朝着他们腾出来的位置前进,而是大大的偏离右侧,也就是从马萨诸塞号沉没的位置切了进去。 此时美军拥有四十艘铁甲舰,三十艘装甲巡洋舰和五十艘驱逐舰,但巡洋舰和驱逐舰在这种海战中发挥的效用有限,顶多近距离施放鱼雷,但这时代的鱼类还很不靠谱,命中十分能有一发起到作用就是撞大运了,而发射十发能命中一发同样是撞大运。 所以美军的巡洋舰一直在后方机动,配合十艘铁甲舰去包抄明军巡洋舰去了,驱逐舰则暂时远离主战场。主战场中,美军有四艘铁甲舰刚刚完成了拖后的机动,剩下二十五艘则都处在明军舰队的左侧,而且有的侧舷对着大明舰队,有的舰首对着明军舰队,而明军舰队由于刚才的集中和全速穿插,基本上形成了侧翼对敌的局面,T字阵此时异位。 这时候陈阿达下令各舰自由开火,不需要在进行指挥了,拼命的时候到了。 虽然只剩下了四十艘军舰,但此时明军却可以做到全速开火了,每艘军舰的十多孔鱼雷管也可以抛出鱼雷,鱼雷未必能击中对方,大多恐怕都是从对方船底或者旁边穿过,但却能进一步干扰对方的阵形,让他们很难完成重组。 陈阿达要的就是这种机会,就是美军在战场压力之下,混乱的机会。 此时全世界的大型战舰,基本上都是四座炮台的布局,中央两座,船头和船尾各一座,采用双联或者三联装,大明一等铁甲舰是三连装,共十二门巨炮,而二等铁甲舰则是双联装,共八门巨炮,大炮口径都是280mm。 中央两座炮台,并不在一条轴线上,而是错开分别,大概分布在中央烟筒的两侧,一侧一座,这种错列排布的方式,是英弗莱息白上的设计,这种设计让中央两座炮台,在船舷对敌的时候,可以同时开火,而不会相互影响。 因此明军四座炮塔现在终于可以全部开火了,早就憋得够呛的尾炮玩了命一样的开火,反倒是美军舰队一时间陷入了麻烦,越来越混乱了。 这次轮到美军军舰一艘一艘的被击伤、击沉了,美军舰队司令完全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他没想到他的舰队在机动中竟然会出现混乱,他们的训练是十分严格的,平时机动起来非常顺畅,谁能想到在战斗中竟然会出现问题,这简直就是要命。 他哪里知道,在紧张的战斗中,哪里可能不出现问题。即便最成熟的海军,也往往选择最简单的阵形,就是因为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出问题。陈阿达非常清楚这一点,他跟法军海战的时候,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并不完美,何况是美军呢。在复杂的战场上,紧急做复杂机动,就是英国海军也需要考虑一下,美国人却大胆的机动,不出问题才怪。 现在被他抓住了,那是美国人活该,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看着一艘艘巨舰喷薄着炮弹,他知道这场仗有取胜的可能。 美军不愿意坐以待毙,在损失了五艘主力舰,而其他军舰的阵形反而更混乱,甚至因为被正在下沉的军舰挡住航线,有几艘险些相撞,美军司令知道不能等下去了,他命令后方的巡洋舰赶来支援。 三十艘美军装甲巡洋舰马上开向战场,出现在大明舰队的侧翼,此时大明舰队要么选择分出兵力迎敌,要么就是调整队形应战。 但是陈阿达看了一眼之后,命令各舰以眼前的美军铁甲舰为目标,不要去管对方的巡洋舰,陈阿达保持一心,要与美军主力舰队分出一个高下。 正面的二十五艘美军铁甲舰在四十艘大明铁甲舰的打击下,已经沉了八艘,而他们的巡洋舰终于赶到了战场上,进入了射程内,开始从侧翼向明军开火。 但明军舰队依然以侧舷对准美军铁甲舰队轰击,在第十艘军舰开始倾覆的时候,美军司令放弃在战场上重整编队的打算了,他要求主力舰队撤离战场,要求巡洋舰队向前机动,挡在明军和美国主力舰之间,给主力舰后撤编队争取时间。 陈阿达看到美军军舰的意图,他下了一个命令,各舰保持航向,继续以一字长蛇阵向前穿插,将侧舷对准美军主力舰队,这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跟驶向他们,打算隔开他们跟美军主力舰的美国巡洋舰队撞在一起。 确实相撞了,广东号一马当先,与美军巡洋舰中间一艘军舰撞在了一起,对方的舰尾瞬间凹陷了进去,而广东号也被撞的向另一侧划开,挡开了一个很深的水窝,舰首凹了一个深坑,但广东号还在前进,而那艘美国巡洋舰则开始下沉。 所有的大明军舰,继续尾随着广东号前进,大炮依然在轰击着试图远离他们,朝西北方撤离的美国铁甲舰,同时开始遭遇美国巡洋舰队近距离的炮击,人员伤亡很大,但美军巡洋舰不敢双方鱼雷,因为胶着在了一起,容易误伤,可一字长蛇切入美军巡洋舰队的大明军舰就毫无忌讳了,两边都是美国軍舰,即便鱼雷从他们船底穿过去,打中了后方的军舰,也肯定不是大明军舰。 用鱼雷取得了三艘巡洋舰的战果后,大明铁甲舰编队越过了美军巡洋舰队的拦截,深入尤卡坦海峡继续向北,在他们侧翼依然是一艘艘撤离的美国主力铁甲舰。 四十艘明军铁甲舰还有三十八艘,是被美军主力舰零零散散的还击击沉的,而穿过对方巡洋舰其实并没有被打沉一艘,只是损失了大量的海员。此时被明军死咬着不放的美军二十五艘铁甲舰,已经只剩下十二艘了,损失了一大半。 此时各国的观察家们,看的心惊胆颤又心潮澎湃,一边鄙视明军打仗简直没有章法,这不是玩命吗,他们期待看到的指挥艺术完全没有啊。 但效果是有的,美军铁甲舰队在明军的步步紧逼下,几乎没有时间重新编队,且战且退却始终退不出去。那十艘追击大明巡洋舰进入西北方海域的美军铁甲舰正在回撤,而明军二十艘铁甲舰在他们的追杀下只剩了十四艘,显然铁甲舰对巡洋舰有绝对的优势,要不是对方的速度有优势,恐怕已经被他们全歼了。 你十四艘巡洋舰摆脱追击之后,并没有打算返回战场,而是一路向前,驶入两茫茫的墨西哥湾,谁都知道,他们打算突围出去了。 此时双方主力舰已经集体驶过了尤卡坦半岛,时间已经过去了半日,太阳高高悬在头顶,战斗的烟雾中,太阳也有些朦胧。 十四艘美军铁甲舰此时到了墨西哥的佩雷斯岛附近海面,明军还是三十八艘铁甲舰,也紧追不舍到了这里,依然是一字长蛇阵,但此时美军的十艘主力舰已经出现在了明军后方,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 明军在两面夹击之下,没有任何犹豫,陈阿达依然命令攻击眼前的美军铁甲舰。 后方已经发起了轰击,明军舰队开始受创,一艘,两艘铁甲舰受创,一艘开始沉默,一艘失去了动力,而他们面前的十四艘美军军舰则被他们打沉了四艘,因为己方火力占优,且对方已经大多都是伤舰。 陈阿达宁可冒着背后的美军铁甲舰攻击,也要专心致志的对付眼前的美舰,显然深谙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 这一指在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彻底断裂,十艘中的五艘再次被击沉,另外五艘带伤竟然逃入了墨西哥港口。 此时明军舰队还剩下三十艘,歼灭这股美军竟然损失了八艘铁甲舰,而剩下的三十艘,则每艘都受创,半数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整支舰队的速度都下降了。但现在他们只需要面对一直对他们紧追不舍的十艘敌舰了。 跟这十艘敌舰对轰了一个多小时后,击伤了对方三艘,己方也有三艘失去动力后,对方选择了撤退。 明军舰队已经没有能力追击,陈阿达此时下达了一个让人惊讶,但却十分欣慰的命令,他要大家返航,清除残余敌舰,同时救援己方同伴。 能执行这项命令的,只有二十艘铁甲舰了,其他的都受了很重的伤,只能缓缓的跟着,渐渐脱离了整艘编队。 当这些伤残人士再次穿过尤卡坦海峡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而他们看到了一支正在重新集结的舰队,其中有二十艘主力舰还有八艘失去动力,经过抢修才没有沉没的重伤军舰。 这一战,明军付出了十二艘主力舰沉没,十八艘重伤的代价,击沉美国铁甲舰二十艘,巡洋舰若干,字面上可以说旗鼓相当。 但是此战之后,所有观察家发回本国的消息都是,“战局已定,明军大胜”! 他们高度评价了大明海军的勇敢精神,他们从中看到了一种喷薄而出的强者气质,唯独没有看到指挥艺术,让他们颇为可惜。 可陈阿达的指挥,真的没有指挥艺术吗,英国人不这么看!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节 越来越像政客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前线哗变的消息传来后,邓世才猛地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强撑着询问了具体情况。 他在椅子上做了半个小时后,才能再次站起来。 前线哗变的情况并不严重,是一个即将奉命发起向休斯敦城区进攻的旅哗变了,他们的士兵认为这是白白送死,他们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士兵是毫无战斗经验的新兵,而且旅长在发起强攻前只是一个哨长,连续破格提拔就是因为前三任旅长统统阵亡。 现在攻坚的重任再次落到他们头上,这些士兵的忍耐到了极限,他们早就在私下抱怨,早就不想再打仗了,可上边的命令如同催命符一样,催着他们一次次冒着炮火和机枪无望的冲向敌人的阵地。 虽然明军已经占领了敌人的主阵地,撕开了一道十公里的口子,打通了通往休斯敦的道路,可是他们看到美国人已经重新构筑了防线,他们难道还得用人命填满美国人的阵地吗,用血来喂饱美国人的机枪吗? 不但接到突击任务的旅哗变了,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五个旅和两个整编师都拒绝继续发起新的攻击。张开山已经亲自到了前线,结果连他都被扣下了。 这才是邓世才恐慌的原因,士兵连前敌总兵官都扣下了,这离总崩溃也不远了吧。 他沉思了片刻,马上就亲自去前线,当着众多前线官兵,宣布免除张开山总兵官职务,现在軍队由他邓世才直接指挥,同时告诉大家,开始就地构筑阵地,包围美军,前线士兵轮流到后方休息。 用这些命令安抚住其他部队之后,他才开始着手解决扣押张开山的那个旅,那个旅现在已经失控,在自己宣布了这些命令之后,他们依然拒绝释放张开山,他们的士兵提出要求,表示要回家,要求軍队准许他们退役。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假意的,也不能答应他们,答应了他们,其他軍队还要不要了?这场仗还打不打了? 邓世才不顾亲兵的劝说,执意赶赴前线,见到那个旅的主事者,是一个年长的老兵,负过三次伤,因功升为营长,在完全不识字的情况下,能提拔到这种程度,说明这个老兵真的立下过过硬的战功,同时也说明他们的部队确实伤亡太惨重了,但现在那只部队不惨重,虽然他们的情况很特殊,但谁让他们这里取得了突破,只能一次次让他们冲上去呢。 老兵代表全体哗变的士兵来跟邓世才谈判,他态度很坚决,表示他不在乎生死,他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他得给其他人争一个活路。邓世才提出要见所有营级以上军官,僵持了一番后,老兵答应了。 “你们真的要回去?” 邓世才沉着脸问道。 没人回答,都阴沉着脸,看得出许多都还有伤在身,包着纱布甚至绑着绷带。 “你们这是造反,这是叛国,你们考虑过后果吗?” 他的话顿时激怒了这些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军官。 一个个怒形于色,甚至开始大骂当官的不把他们当人,说他们的命也是命。 邓世才啪一声逃出手枪拍在桌子上。 “你们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想要的话,拿去吧!” 虽然人人愤怒,但是却没人真的敢拿枪毙了总兵官。 邓世才对着几十个年轻的军官,紧绷着脸,眼中流露出寒光。 “如果战死了,你们的父母还有人养,现在你们叛国了,他们不但拿不到一分钱抚恤金,还要让人戳脊梁骨,你爹、你娘、你的兄弟、姐妹,他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邓世才凶狠的目光终于压制住了一群濒临崩溃的士兵。 带头的老兵冷哼一声:“你用不着吓大伙,这里没有怕死的,不过是想给其他人挣一条活路。你是当官的,你的命金贵,咱要不起。可你也吓不倒大伙儿。” 嘴是很硬,但是口气已经有些软了。 邓世才哼了一声:“你没有爹娘老子,他们呢?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 老兵看到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自己也有些怕了。 “那你要咱们咋办?” 邓世才摆摆手,旁边的亲兵马上拿出一份命令,额头上冒着冷汗念起来: “查十三军第六七旅叛乱属实,旅长以下,哨长以上共三十四员军官,一律送交军法处。该旅番号撤销,永不重建!” 老兵眼睛瞪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对方竟敢这么做,法不责众,他竟敢将所有人都送军法处,以叛乱审判,那所有人都是个死。 邓世才道:“这就是你们叛乱的结果。现在你们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卸下你们的枪,去认罪。一条是拿起桌上枪打死我,然后留在这里当土匪吧。” “老子崩了你!” 老兵愤怒道,就要去拿桌上的枪,邓世才的卫兵要上前抢夺,却被邓世才一只手挡住,但老兵还是没有拿起桌上的枪,因为有另一个年轻的手压住了那支枪。 “二才?” 老兵疑惑的看着同伴。 同伴一只手按住老兵拿枪的手,一边摇着头: “老哥,算了。我是主动报名参军的,我有个弟弟,他说等他长大了也要当兵。我爹不喜欢当兵的,是我一直告诉弟弟说,当兵保家卫国是神圣的。我,我——” 年轻军官说着说不下去了,脸扭到一边,眼泪哗哗的下落。 老兵大叹了一声:“好好,总兵大人,给大家伙一个机会。让我带兄弟们再充一次吧,让我们打下这座城,戴罪立功!” 邓世才摇了摇头:“晚了。既然你们不想打死我,那好。都去认罪吧,作为你们的长官,我跟你们一起认罪。是死是活,就让皇上定夺吧!” 说完摆摆手离开了指挥部。 “来吧,都把枪卸了吧!” 邓世才的卫兵对其他人说道。 这时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轻军官深吸一口气,眼睛朝天,让眼泪不流出来,拿出自己的手枪仍在了桌子上。 这才接二连三的有军官卸下配枪。 突然一声枪响,大家都愣住了,看到一个大汉的身体缓缓倒下,带头的老兵朝自己脑袋上开了一枪。 邓世才听到枪声叹了口气,他没管发生了什么,而是再次递给张开山一根烟。 张开山沉默的抽着,一句话都不说。 “你就当休息几天,这里的事情我负全责,我会写报告说明的,跟你没有关系。” 邓世才说着,他是在向张开山解释他为什么要罢免对方的职务。 张开山沉闷的抽完烟后,叹了一声:“我也会写一份报告的,不会让你一个人抗的。不过,你变了!” 说完扔掉烟头,走出了指挥部,走出了这个他被软禁了十天的地方。 邓世才久久无语,他变了吗? 是的,他变了! 他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讨厌现在的他,来美国之前,他觉得政府的文官管的太多,甚至皇帝都管的太多,严重影响了战争。 他告诉皇帝,军事就应该局限于军事本身,一旦参杂太多的其他利益在里面,只会严重影响战争的胜负,必须孤注一掷来打这场仗才有胜算。 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没有通过牺牲军事利益,牺牲軍队利益来换取其他的利益。 可是他自己却变得,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政客,甚至越来越像那个皇帝了。 政客和皇帝不在用政治利益来胁迫軍队冒险强攻或者其他有悖軍队现实情况的行动,可是他邓世才却开始考虑政治问题了。 他为了能早点结束战争,不顾实际情况,一次次强行命令軍队发动超过他们承受能力的攻击,白白把一个个本来不用死的士兵推进坟墓。 在有部队哗变之后,还强压他们,要严惩他们来给其他部队树立一个规矩,为此连最后一点机会多不给他们,这绝不是以前的他。 如果是以前的他,最少也会给这些军官最后一个机会,让他们用生命洗涮他们的耻辱,现在他不但不给这些军官机会,不让他们去发动进攻,反而用他们的家人来威胁他们,这哪里像是一个军人做出的事情,处处都是肮脏的政治手段。 邓世才刚才真的很想有哪个士兵给他一枪,这样他也就不用做出这种让军人蒙羞的事情了,可惜那些军官真的都是好军官,即便在哗变的时候,他们还在顾及自己的家人,这说明他们至少还是一个人,而自己却要被这场战争变成禽兽了。 自认为已经是禽兽的邓世才,开始继续禽兽的手段,在第六七旅的军官们被逮捕之后,他很快命令罢免并逮捕了两个拒绝执行命令的军长,十多个旅长,就地解除他们的职务,并且将这些情况向全军通报,既然已经无法用荣誉和尊严来维系軍队的秩序,现在他必须采用野兽的方式来维系軍队了。 邓世才不知道的是,连坚韧的中国士兵都已经开始哗变,对面被包围的美军情况绝对不会比中国軍队更好,大明軍队才刚开始哗变,而美军的哗变情况已经反复出现多次,现在已经进入了崩溃的边缘,但这时候,明军却开始正式对休斯敦城区进行炮击了,和无异于在他们脆弱的军心士气上,再次落下了重锤。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一节 休斯敦大会战(1)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邓世才亲自统兵第三天,也是重炮炮击休斯敦的第三天,有人汇报说好像在美军阵地上听到了枪声,听到枪声并不奇怪,只是战场,双方哪天不打枪? 但侦察兵坚持认为那些枪声是美军阵地内爆发的,是美国人在打美国人,可是侦察兵却说不上任何理由,完全凭借侦察兵的直觉,这很难让邓世才下判断。~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如果美国人真的发生了内讧,这倒是一个好机会,一个攻克休斯敦的好机会,但仅凭侦察兵的一面之词,他无法下这么大的决定,因为明军的情况一不好。 邓世才现在等待的,是希望海军尽快恢复战斗力,然后能够从海上封锁休斯敦,从而开始形成对休斯敦的彻底围困,他已经放弃进行大规模进攻的打算了。 这种围困战术能不能起到效果他不知道,但他认为,这已经是现代战争条件下,最好的方式。 所以他继续让人侦查,继续让炮兵轰击,同时希望能抓个舌头,可惜十几天过去了,侦察兵还是没能抓到一个舌头,双方对峙了这么久,都将自己的阵地经营成了老营盘,这种老营是很难偷的。 好消息是,经过一个月的休整,海军终于表示他们可以出击了,海军总兵陈阿达表示,海军会尽量争夺制海权,从海上封锁休斯敦。但他告诉陆军,海军不可能坚持多久,长则一年,短则几个月,这里是美洲,不是大明的领土,在这里没过一分,美军就强大一份,明军就相对削弱一分,至少在海军是这样的。 美国人在全力建造新的军舰,以他们现在全速动员的建造能力,一年时间内就会有大批战舰下水,而大明虽然也开始建造新舰,但在让舰队从太平洋航行过来,简直太不容易了。所以海军会在美军恢复实力之前,尽量争夺制海权,配合陆军行动,希望陆军能在一年之内解决战斗。 邓世才不怀疑陈阿达的判断,而且他十分担忧,因为陈阿达生病了,病的很严重,在激烈的海战中,陈阿达始终站在甲板上,他的旗舰上,官兵减员超过了四成,但他奇迹般的没有受伤,可进入港口之后,他就病倒了。 对于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将来说,这种程度的海战,已经不是他能够支撑的了。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明军能动用的军舰还是那二十艘铁甲舰,外加二十艘装甲巡洋舰,组成四十艘军舰的舰队,可以出港进行海战。 但这些军舰的情况并没有多么理想,因为他们只进行了简单的维修,甚至只是清晰了船底和甲板,刷了一层漆遮盖战斗的痕迹,事实上许多军舰内部都有不小的损伤,根本无法全力战斗。 只是海军已经等不及这些军舰彻底修复了,科珀斯港口的修理设施,主要是当初美国人留下的,明军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扩建,增加了一批设备,设备主要是从旧金山联合造船厂拆卸下来的,旧金山造船厂可以直接建造大型铁甲舰,维修自然不是问题,可问题是维修的能力不可能满足所有军舰一起维修。 海军决定让受损较小,依然保持了一定战斗力的舰船暂时保持作战状态,将那些不经过大修完全无法战斗的船只拉近船坞,迫不及待的要跟美国人争夺制海权,希望可以利用一个月前的胜利吓住美军,让他们不敢再次跟明军决战,从而让陆军能够彻底封锁休斯敦。 知道这些情况的邓世才,没发指责海军什么,只能期待美国人被震慑住了,就像法国海军那时候一样,所在岘港根本不敢出港,如果能将美国舰队逼进港口封锁起来,切断美军的海上补给线,就有可能逼迫美军投降或者撤走。 舰队浩浩荡荡的去休斯敦外港加尔维斯顿转了一圈,美军舰队果然在这里,双方都很深重,没有爆发大型海战,美军主动退缩进了港口,明军也没有强攻。在外海转了一圈后就回港了,但这一次的接触,让明军摸清了,美军其实也不想跟大明海军再次大战。 倒不是怀疑对方的勇气,只是猜测对方的战术恐怕是暂时避免决战,打算休养生息,看来上次一战,美国海军真的是元气大伤了。 明军何尝不是元气大伤,军舰损失倒在其次,一大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老兵牺牲,才是最大的损失,国内在这一个月间,通过海路从美国西岸送来了大量的新兵,可是这些新兵跟老兵相比,光是精气神上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美国海军本就是仓促成军,损失了一波三五年舰龄的老兵,就足够对他们造成巨大的打击了。 但美国人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认输,他们不硬打,只能说明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果然大明海军几天后第二次出港,就与美军血战一场,这是一艘护航舰队,在新奥尔良海域被明军抓住,大战一番之后,各有损伤然后各自退兵,都没有沉没一条船,因为美军且战且退成功进入了新奥尔良港口。 第三次出航,已经是第二个月了,这时候明军排除了六十艘军舰,这次打算彻底切断休斯敦跟海上的通道,打港口要塞这种事干不成,但封锁洋面还是可以的,美军此时的舰队主力也已经到了这一带,双方都没有退路,眼看都没有退路,结果再次爆发激战。 明军调动了二十五艘铁甲舰和二十五艘装甲巡洋舰,将经过紧急修理后,能动用的军舰都用上了,美军则是二十二艘铁甲舰,三十四艘巡洋舰。 这次明军再次打退美军,让美军损失惨重,折损了七艘铁甲舰,十三艘巡洋舰,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明军损失同样惨重,付出了四艘铁甲舰,五艘巡洋舰的代价,在火力占优的情况下打成这样,显然美军也是拼命了。 此战过后,美军海军认为海军已经没有与明军决战的能力了,希望不要在让海军白白去送死。可是休斯敦的后路又不能断绝,一旦后路断绝,困守孤城,只有死路一条。经过海陆军的联合讨论,最终决定让休斯敦守军突围,他们认为休斯敦已经不可能守住了。 自从在尤卡坦海峡与大明海军决战之后,美国海军就认为,他们已经无法保护海上交通线了,所以休斯敦守军这次突围,也只能选择从陆路上突围,陆军制定的计划是,向新奥尔良突围,新奥尔良不但是一个海港,也是一个河港,明军即便封锁了海路,也不可能断绝密西西比河的内河运输,更何况新奥尔良还有许多条铁路相通,一旦美军退守这里,明军想要再一次围困起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明军很快就发现了美军的动向,因为明军侦察兵发现有大批軍队从新奥尔良方向开来,军官很容易就能判断,这只援军肯定是来给休斯敦解围的,但明军军官们都以为这是来解救休斯敦的,还没有怀疑过这是来接应休斯敦守军撤退的,因为明军到目前,依然不是很清楚美军的状况。 美国人却很清楚,美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在休斯敦的守军,早就人心惶惶,明军侦察兵听的没错,休斯敦确实爆发了小规模的内战,而且还不是一场,甚至有溃兵在休斯敦街头摆起街垒跟镇压的軍队激战过。一些强征的新移民,黑人士兵,都不是很愿意打仗,已经出现了多次叛乱。 最严重的是,美军兵力严重不足,休斯敦的守军不断伤亡,他们很难做到及时补充,一来是招不上兵员,因为美国在新移民中的强行征兵行为,甚至让这段时间新移民数量锐减,一些本来打算移民美国的年轻人都改变了行程。在国内征兵,则遇到了很多反抗,尽管还不至于颠覆美国政权,但却大大影响力征兵的进度,上个月甚至只征了两千士兵。 到现在为止,美国人前前后后已经征募了四百万士兵,其中已经损失了一百万人,先后有在格兰德河谷损失的五十万,在休斯敦会战中,野战伤亡加上投降的,也有三十万,休斯敦围城期间,零零散散伤病而失去战斗力的,也超过了二十万人。现有兵力虽然还有三百万人,可是两百万都在休斯敦这里,美国国会认为,美国的兵源已经开始枯竭了。 但休斯敦的人员补充却不能断,这里即便不发生大规模的攻防战,每个月仅仅因为疾病和零散的战斗损失,也都在三千以上,之前这些伤病员都能通过海路送到后方休养治疗,现在全都困在了休斯敦,伤病员在休斯敦越来越多,休斯敦的医院到还能容纳他们,可是因为被其他士兵看到这些伤病员的惨状,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巨大,结果就是,拒绝接受任务的軍队越来越多了,没人肯上前线战壕防守,强行命令之下,多次出现反叛情况。 美国政府已经想出了各种对策,比如增加黑人士兵的比例,但黑人士兵战斗力如何且不说,他们在軍队中还要忍受白人士兵的欺辱,士气始终提不起来。美国政府又常识在欧洲招兵,开除高额军饷很是招募了一批欧洲的兵痞,但这些人的到来,不但没能增加美军的战斗力,反而带坏了军纪。 此时加上港口被封锁,美国政府这才下了放弃休斯敦的决心,命令軍队开始突围。 他们打算向东突围,但大明軍队却是现在西部战线上,跟美军首先激战起来。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二节 休斯敦大会战(2)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刚刚进入三月,邓世才就接到了越来越多的美军反攻的战报,尽管每次美军都被打退了,但是明军受到的损失不小,压力很大,前线军官每天都在要援兵,要武器装备和物资补给。~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前线消耗猛然增多起来。 不过邓世才现在显然阔气起来了,大明开始从满清领地内招兵开始,大批穷苦的北方农民子弟应召入伍,南洋的移民子弟踊跃投军,大明从湖广、山东、河南和山西等地,先后招募了两百万士兵,南洋地区的一千万左右人口中,竟然也有一百万士兵参军,将这些新兵有的经过训练送往美国,有的甚至直接送上轮船,送到美国在接受直接的战地训练。 到现在为止,大明往美国送来了四百五十万士兵,刨去伤亡和各种减员,邓世才手里能用到的兵力达到四百万,其中五十万用来维护交通线,五十万在北方防守和维护治安,邓世才能动用的兵力达到了三百万。 他手里的兵力比美军多了一百万人,这仗当然就好打了,加上还是防守作战,基本上就是在阵地上等着美国人来送死,兵源充足、武器装备不缺,这仗打起来并不算难。 只是美军的反攻着实凶猛,一时间让他有些捉襟见肘,不得不一次次将所剩不多的预备队调上战场,他手里的预备队从二十个军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减少到只有七个军,可美军的反击强度却丝毫不减。 这让他在是不是要将最后的预备队都调上去的问题上,十分为难。但相对而言,在这场战争中,明军兵力始终是不足的,即便现在看起来好像比美军兵力还要多,可明军是在包围美军,是在外线作战,而美军依托内线,能将兵力尽可能多的集中在一起,明军却分散在四周,这种态势下,一旦对方突围,明军反而是被动防御的。 只是现在美国人的反攻让邓世才感到极为突兀,因为他们是向西攻击的,即便他们突破了这里,他们还能有余力向西攻击吗?联系到东部出现了美军援军的情况,邓世才很容易判断出来,美国人在声东击西,打算内外夹攻,从东边打开一个缺口,解除明军对休斯敦的包围。 在这种判断之下,他不但没有继续增加西部阵地的兵力,反而一股脑将最后的预备队全都派到了东部战线,他知道,一旦美军从东部发起突围,那么他们的攻势势必极为猛烈。 果然美国人在西方发动了十天激烈的佯攻之后,损失了四五万兵力,然后突然开始往东发动猛烈的突击,他们的士兵在大炮火力的掩护下,一次次冲击明军的阵地。而在明军阵地后方,美军援军也开始了对进,同样是大炮群猛烈轰击,然后是地面强攻。 别说这一轮攻击,还真的是打的邓世才有些发懵,他还真的没见过这种两面被重火力覆盖的情况,经过三天苦战,美军一度突破了明军两侧外围阵地,最危险的地段,明军甚至只守住了最后一条战壕。 邓世才不得不重新审视美军的战斗力,同时也将前些天对休斯敦美军发生内讧的情报,彻底无视了,这完全不像是一只发生了内讧的部队所能爆发出来的战斗力。 其实美国国防部和参谋部也在纳闷,他们之前很长时间没有进行主动性进攻,宁可被包围在休斯度,只被动的防守而不去进攻,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内部有些不稳定,这次突围之前,他们狠狠的整顿了一番军纪,将大量不太放心的军官撤职,将大量新移民部队,黑人部队调到后方。 本来是担心这些部队出现问题,导致突围行动不利,可他们没想到,当突围开始之后,之前的混乱现象不但没有更严重,反而好转了。甚至在战斗最紧张的时候,将大批的黑人部队派上前线,他们也卖力的作战,而没有发生什么溃败。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难解释,人都是怕死的,但军人总比一般人更有一些思想准备,尤其是身在軍队这个大环境中,人人都面临一样的处境,大家都是公平的情况下,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变化。士兵之所以反战,从古至今最大的原因不是怕死,而是绝望。他们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会本能的抵制战斗。 就好像一战期间,俄国軍队因为反战而爆发了革命,但革命之后,俄国軍队反而打了更多的战争,还是更加惨烈的内战,也没听说打内战的时候因为反战而如何。其实就是一个心理问题,美军之前不愿意白白冲向明军的机枪阵地,因为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可能,现在让他们突围,则是附和所有人的心思,大家早就不想守在这个地方了,所以反而安定了,安定他们的,不是战斗,而是希望。 其实美军的情况,比当年被明军围在越南的法军好多了,至少他们始终给养充足,不用面临弹尽粮绝的问题,要知道当时的法军已经到了不断小规模投降的地步,现在的美军还没有出现任何士兵叛逃情况,不过是一些部队拒绝战斗的问题罢了。 但尽管每个美军士兵都希望能突围出去,能离开这个梦魇之地,可人力是有极限的,连续作战了半个月时间,大规模冲锋不下十次,死伤士兵十余万后,他们不得不暂时中止了这种无谓的突围。 双方都进入了暂时的调整阶段。 美国人继续增加援军兵力,想办法从各处调集兵力,从欧洲招募更多的士兵,但欧洲国家也不想看到本国人去美国无谓的送死,相继限制了这种行为。美国只能从本国一次次压榨人口的潜力,最终将新奥尔良的增援兵力提高到了一百万人。 明军这边当然也继续增加兵力,国内依然源源不断的送援军过来,中国的人力资源,显然要比美国丰富的多,论暴兵能力,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大明也已经将招兵的范围扩大到了四川等内陆地区,满清政府虽然颇有微辞,列强也对此发出了批评的声音,但大明政府依然故我,此时是战争期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在招兵的时候,招兵处刻意美化战争,大大掩盖战争的残酷性,让一个个对战争懵懂的年轻人为了高薪而冒生命危险加入明军。 从四川招募了七十多万兵力,作为中国地区第一人口大省,这里有接近五千万人口,而且经济十分疲弱,人多地少的情况比任何地方都严重,为了吃一口饭而当兵的人大有人在。在山西也招募了三十万新兵,山西也是一个相对人口富裕的地方,不然饥荒中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饿死了。 这一百万新兵陆续发到美国,在邓世才的催促下,连基本的训练都做不到。当然他们也没有直接派往前线,而是发往后方部队,不断的替换在控制区维持治安和交通线的部队,然后将一只只战斗部队调往前线。 一个月之后,美国将援兵兵力增加到了一百万人,邓世才也在东方战线上投入了一百万人,让东部战线的兵力达到了两百万人,已经占了整个包围线上一半的兵力。但依然不够,邓世才还从其他方向调集兵力,从北部防线上抽调了十五万,西部战线上抽调了十万人,准备了二十五万的预备队,打算随时增援。 到了五月,双方再次爆发大战,美国依然是那老一套,炮火加上步兵冲锋,对撼明军的战壕机枪阵地。 但这一次,明军已经准备充分,短暂的休整期间,大大加强了防线的厚度,加深了战壕的深度,并且开创性的挖掘了大量放炮坑道,用原木进行了加固。最重要的是,邓世才向这里增派了数量庞大的炮兵,将明军八成的炮兵部队调到了这里。 这场战斗一开始就陷入了地狱,双方士兵大规模的被对方杀戮着,铁与火成了统治这里的君王,每一天都要收走成千上万的生命。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美军死伤了三十万人后,终于无以为继,士兵再次拒绝上前线送死,明军中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因为处于防守态势,只能被动作战,不反击对方,就要被对方冲上来的压力,让他们即便不想作战也没有办法。 基于大量杀死美军兵力的情况,邓世才决定发起一次反击,用十五万预备兵力,从北部防线外侧,向东方迂回,希望打击美军援助兵团侧翼。 双方在萨宾河一带发生激战,这条河是德克萨斯和路易斯安那州的界河,意味着明军已经将战线推进到了德克萨斯的边境,但这场战役却没什么结果,美军的野战水平一如既往的差劲,被陆云起主力先后击溃三次,但在雄厚的兵力优势下,最后稳住了防线,将明军阻挡在了萨宾河一线,可美军再也无力威胁明军的休斯敦防线了,宣告他们对休斯敦的救援行动彻底失败,休斯敦大会战的第二阶段,美军突围阶段告一段落。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三节 休斯敦大会战(3)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对救援休斯敦彻底死心的美国人再次提出了和平谈判,但是此时明军却拒绝谈判了,因为很简单邓世才态度十分坚决,他认为明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将休斯敦美军彻底包围,如果要进行谈判,也必须是这场战役结束之后,才对大明最为有利。~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至于大明政府,其实此时也很希望谈判,因为国内情况也很不稳定了。 民间的反战情绪越来越高涨,包括过去支持战争的舆论,也一边倒的反对战争,他们当年有多么热情的鼓吹民族主义,现在就有多么激烈的支持和平主义。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大明的经济陷入了困境之中。 这次战争中,大明没能得到英国金融界的支持,因为英国金融界显然跟美国更近,英美金融巨头可以说,基本上都是一群人,英国最大的投资对象是美国,英国资本第一输出国是美国,英国金融家在美国有巨额的投入,所以战争爆发后,英国是直接为美国提供融资,而不是大明。 法国人跟大明打过一仗还没几年,他们也不愿意为大明提供融资,德国的金融资本也更愿意跟美国合作。可以说,在金融战上,大明从一开始就输给了美国金融势力。于是乎,只能依赖内债。 大明政府已经分五次发行了二十亿的国债,尽管国债目前还能卖出去,毕竟明军始终保持优势地位,胜利者的债券是不愁卖的,但利率也是越来越高,已经达到了九厘。 利率不是最可怕的,战争是不会考虑成本的一种项目,以往的惯例是,失败者将会最后为一切成本买单,大明现在最可怕的是经济崩溃的问题。 首先战争让美国这个大明第二大出口市场彻底断绝,生丝、茶叶出口陷入困境,几百万人的生计受到影响。更可怕的是,战争造成了金融危机,本来从1890年开始,世界经济危机就在蔓延,结果一场战争爆发后,出口市场下滑四分之一以上,更是加重了这种危机。但更严重的国内深度危机,终于在战争进行到第三年的时候爆发了。 引发这场危机的最大原因,就在于金融上。由于战争融资,抽调了市场上大多数游资,而且由于战争原因,这些年在战争中刺激起来的畸形发展的重工业再次投入了战争之中,八成以上的机械工业力量都投入了武器装备的生产,重工业倒是发了一笔财,但是轻工业却陷入了投资和盈利两头困境。 投资明显不足,因为机械设备的价格暴涨,大明机械企业都在加工利润丰厚的军火,没人有心思生产机器设备,结果就是大量进口昂贵的国外设备,另一方面经济危机让轻工业本身的利润就压的很低,成本的提高和利润的降低让轻工业望而却步,本该更换的老旧设备无法更换,本该维持生产的必要开支无法筹措,大范围的工厂倒闭,工人失业。 除这些经济危机的基本特征外同时还伴随着金融危机,市场上物价下降,物价下降往往比物价上涨还要命,这意味着通货紧缩。通货紧缩的原因是贵金属的大量流失,大明货币虽然已经纸币化,但大明两的发行,是以黄金为本位的。国家通过融资,将大量资金用于进口战略物资,比如铁矿、煤矿以及消耗量巨大的铜矿和铜锭。这导致了每年上千万两的黄金流失,黄金流失,则纸币发行量缩减,市场上货币短缺,必然导致通过紧缩。 大明政府又不愿意冒着货币再次崩溃的代价滥发纸币,所以这一切冲击都让经济系统生生硬接了,当一个刚刚进入工业化的经济体,突然承担了几乎所有种类的经济危机,其实崩溃就已经不远了。 超过三成的棉纺厂停产,四成的缫丝厂和绸缎厂停工,将近两百万产业工人失去生计,其中大半回到了农村,但依然有几十万在城市里游荡,寻找着自己的饭碗,偷盗抢劫事件频发,广州城已经三次进行了戒严,并且开始宣布进入长期的宵禁状态。 经济不景气的同时,政府却依然要保持高税收,不是打算用税收来支持这场战争,老实说打仗不借钱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但是不保持一个健康的财政,凭什么让金融市场借给你钱?保持稳定的税收,是为了给金融市场信心,给政府信用做支撑。这就是为什么,西方政府的战争时期税收都很重,可其实绝大部分投入都不是靠税收的原因。 经济不景气,又要收重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逼得经济更加不景气。承担了绝大多数税收的商人,已经多次进行了摆市的行动。各行各业都在反战,这场战争其实已经快要打不下去了。 可是邓世才的建议,朱敬伦决定支持,原因很简单,历史上发生了太多仅差一步就能取得全省而放弃的例子了。假如一战时期,沙俄能再坚持一年时间,甚至只需要几个月时间,坚持到美国参战,恐怕他们就不会崩溃。然后沙俄帝国将取得他们梦寐已久的土耳其海峡,彻底改善俄罗斯民族的地缘劣势。可就那么几个月,他们革命了。 中国历史上,长平之战后,白起主张一鼓作气灭掉赵国,但是秦王拒绝了,结果第二年去攻打赵国首都大败而回,至少将秦国统一六国的时间,延迟了几十年。 但是朱敬伦也极为忐忑,沙俄的例子是一个反例。他更多考虑的是,当年秦昭襄王为什么在灭掉了赵国所有的精锐部队的前提下,命令白起撤军,原因还不是秦国的国力也耗尽了,国内所有的青壮都上了前线。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巨大的难题,继续坚持下去,有可能取得巨大的胜利,也有可能本国会被拖垮。 面对风险和收益都极大的情况下,秦王选择了规避风险,结果是秦灭六国的事业大大拖后,甚至导致秦昭襄王失去了在自己执政期间一统天下的机会。但如果当年秦昭襄王选择了坚持,谁又敢保证,秦国不会发生一千多年后沙皇的局面呢。换句话说,如果沙皇在看到局面无法坚持的情况下,不再勉强继续战争,而是选择了停战,即便俄国失去了突破海峡的良机,沙皇政权得以维持,战后他们的战略格局至少不会比苏联时期差。 现在摆在朱敬伦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两难的选择。 所以他虽然支持了邓世才的意见,但他再次开始干预战争,他告诉邓世才,只能给他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内,不结束休斯敦战斗,政府就将在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前提下,与美国进行谈判。 留给邓世才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了。 邓世才收到国内的恢复后是十分沮丧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的曙光,却也看到了这场辉煌胜利在自己面前白白溜走的可能。 他十分痛苦,再强行命令軍队进攻已经是一件不考虑的事情,但只要能继续坚持,胜利机会是必然。 怎么办? 邓世才彻夜难眠,成宿成宿的失眠,他觉得自己老了很多,头发虽然没有一夜白头,可是大把的掉头发。 但他还在等,毕竟还有三个月,尽管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也的熬着。 他希望可以熬过美军,因为美军的情况也不好,在突围战失败之后,终于出现了美军士兵偷偷投降的情况,邓世才也得知了美军内部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差。 尽管确实出现了軍队成建制的拒绝出击的情况,而且以黑人部队为多,黑人部队的军官全都是白人,但士兵都是黑人,已经出现多次黑人士兵不服从白人军官,然后被镇压的情况。但黑人士兵在休斯敦只占极少数,两百万美军中,大概只有二十万黑人士兵,仅仅十分之一。 而美军的物资储备极为丰富,军火虽然已经开始不足,但粮食储备极其丰富,足够他们吃一年的。在美国这个粮食出口大国,休斯敦被包围前就是战时的物资中转站,同时在明军进攻休斯敦期间,美国往这里送了太多的粮食,显然靠断粮逼他们投降并不现实。 这种情况让邓世才很忧虑。 但美国軍队军心低落的情况,却让他抱有一丝希望,对休斯敦的炮击每天还在继续,已经成了例行公事,但打出去的炮弹越来越少,打过去的传单却越来越多。 给美军写劝降信,告诉他们投降将得到良好的待遇,不投降只有战死、累死和病死一条路。告诉美军士兵,他们已经被美国政府抛弃了。他们没有任何希望,为由投降能够保住一条性命。 还说服了或者说强行命令了一些投降士兵潜回休斯敦去游说更多的士兵投降,当然这些人的结局大多不好,基本上是有去无回,多数都被美军宪兵就地处决了,但他们带回去的信息,却足以让美军士兵产生一丝幻想。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四节 休斯敦大会战(4)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单靠围困,靠攻心战,邓世才不敢保证能让美军投降,即便成功了,那也不过是侥幸,他不想赌。~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一切努力,他必须发动攻击,不断的发动攻击给美军施压。 可普通士兵的战斗意志真的已经到了极限,美军到了极限,明军也到了极限,此时是谁只要多出一口气来,谁就能获得胜利。 普遍的厌战、畏战心态之下,倒也有人请战的,陆云起多次要求发起对新奥尔良方向的反击,他认为哪里的美军战斗意志地下,可以较为容易取得胜利。 尽管对陆云起这种年轻军官的好战心理不放心,但此时邓世才还真的希望軍队中多几个像陆云起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突然邓世才感到自己茅塞顿开,陆云起这样的好战派軍队中不是没有,相反还不少,只是这些人分散在一个个厌战、怯战的军人之中,所以一时间被埋没了而已。至于这种人到底有多少,邓世才觉得得挑出来才知道。 于是他怀着所有的希望,开始在軍队中做动员,号召官兵为国家作最后一战,号召官兵为皇帝尽忠,号召官兵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总之任何能激起广大官兵勇气的口号他都用了出来,在各支部队中宣传。 还用出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伎俩,承诺敢于冲锋的士兵,冲锋一次给予一百两津贴,战死者额外给予家属一千两抚慰金,伤残者政府给予安排工作,并且给予五百两津贴。 但是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完全自愿,愿意为国尽忠的,主动向军官报名。 在这些条件的综合作用下,很快就有人开始报名,而且还真不少。甚至有人为了表示忠诚,他们强烈要求放弃津贴补助,他们就是要为国奉献,或者为皇帝尽忠的。 这些年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教育,以及一些传统家庭的忠君思想教育下,军队中是有一大批这样的人的,或许并不是主流,但人数还是相当客观的,在几百万人中,总计有三十万人报名。 这让邓世才十分欣慰,他将这些官兵挑选出来,仔细进行重新编组,组成三十个军,命名为报國军。 手里有了这么一支奉献精神强烈的軍队,规避了因为强行命令攻击带来的軍队崩溃风险,邓世才可以防守一搏。 而且这只軍队他不打算直接用来强冲,好钢用到刀刃上,他必须用这最后能够动员的部队,给予美军最大的打击。 仔细制定了作战计划,决定从休斯敦和港口直接突破进去,目的不是切断休斯敦跟港口的联系,而是为了将整个包围圈中的敌军一分为二,分隔开利,一旦完成切割,对对方的军心是最大的打击。 他再次请出了张开山负责具体指挥。 一个月之后,所有准备工作就绪,邓世才命令立刻发动进攻,他等不起了。 还是重炮猛轰,然后步兵冲锋,接着是死伤惨重,一连攻击了三天,扔下了一万多具尸体后,毫无战果。 邓世才此时根本就坐不住,他跟张开山一起赶赴前线,最前沿阵地上看着士兵从出发阵地上一次次无畏的冲锋。多次冲锋之后,就是这些敢死的士兵,也开始溃退,但他们已经撤不下来了,为了断绝他们的退路,张开山在阵地前布置了大量的督战队,一旦己方士兵溃退,直接机枪射杀。 但如此逼迫之下依然毫无作用。 “我军大炮一停,对方的机枪就会响起,这样冲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啊。” 张开山叹道。 邓世才沉默着,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双方在这里耗了一年多,彼此对对方的了解已经非常透彻,这边挖壕沟那边也会挖,根本就不给你挖到自己阵地下的机会,而且这里靠近河流,地下水很浅,挖地道很难成功,即便侥幸挖到对方战壕附近,他们也会放水淹,这样的事情已经出现多次了。 所以到了最后,大家发现,正面进攻还是只要炮兵掩护步兵冲锋这老一套。但大炮轰鸣的时候,他们就躲进了坑道,大炮一停,他们马山就钻出来再次进入作战阵地。 “如果不停止炮击呢?我军火炮一直延伸,直到士兵冲进对方的战壕之中。” 邓世才询问道。 张开山很惊讶,这岂不是意味着己方火炮要射杀己方士兵,而且很可能杀死本国士兵比杀死对方躲在战壕中的士兵还多,目的仅仅是为了掩护他们冲上敌阵。且不说过于残酷,那一只部队能够忍受这种遭遇啊,这是不给人任何活路啊。 “怕是没有部队能够承受这种压力!” 张开山苦笑。 邓世才叹道:“组建敢死队吧,把情况都跟军官说清楚,士兵吗,就不要通知了。” 这件事不能让士兵知道,只能到时候指望那批上过正规军校,思想更坚定的军官带头冲锋了。 张开山叹了一口气,很快就下去安排了,连夜召集一个个军官谈话,告诉他们实情,同样只征集志愿者,第二天总计挑选出了三百多个军官带领的一万士兵,这些人将有死无生,得冒着己方的炮火前进,必须有被己方炮火大量杀伤的准备下,才能进入对方阵地的觉悟。 明军的炮火再次响起,美军的反击很弱,甚至几乎没什么反击,因为美军的粮食虽然充足,但是武器弹药却比不上明军,因为美军相当多的武器装备都是进口的,他们有强大的工业,但军工产业却不太强大,没有大量常备军的情况下,也就没有为正规军设计的制式装备,他们装备的步枪有雷明顿步枪,村田单发步枪,骑兵甚至装备了大量列强,五花八门,制式装备反而大多是从国外购买的,但同样五花八门,主要有发国产的勒贝尔步枪,英国产的李恩菲尔德步枪,甚至还有德国的委员会式步枪。 大炮也是自产不足,大量进口克虏伯和阿姆斯特朗的大炮,因为不是自己制造,且战争中总是持续采购,所以做不到提前储备半年到一年的弹药,因此被明军包围之后,他们的子弹和炮弹是打一发少一发,已经快要弹尽援绝了。 所以美军的火炮在最近这段时间,已经完全被明军压制住了。 邓世才和张开山,看到敌人炮火哑火,己方炮火逞威,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们作为高级指挥官,还是第一次为了前线的战术突击而紧张。看到一万名士兵,在一公里的宽度上向美军阵地冲去,他们的心揪了起来。 士兵们一步步走向敌阵,端着枪,猫着腰,战列线一丝不乱,绝对的百战老兵。 可是当他们就要到地方阵地前沿的时候,发现己方炮火都没有停止,很多士兵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这时候他们的军官才开始喝斥他们,不但要他们不要停,而且要他们拿出最大的速度冲锋。 士兵们很惊讶,但军官们已经抱着决死的信心冲了上去,中高级军官摆出佩刀,低级军官拿出手枪,大踏步向前冲去,嘴里高呼着各种喊声,完全没有意思,只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后来有一个军官表示,当时他想的是给自己叫魂,好让自己死后能找到回家的路。 看到军官冲上了敌人阵地前的斜坡,然后被己方不断落下的炮弹炸的伤亡惨重。 张开山叹息一声,放下了望远镜,他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了。却发现旁边的邓世才一脸期待的看着前方,丝毫不忍之心都没有,他突然发现,这场战争对他这个朋友的改变太大了。 有的军官死于炮火之下后,他们的士兵没人带领,马上就趴在了地上,爬进了弹坑中,也有盲目向前冲的,往往地狱中有更多的人间百态,生死一刻之间,人的选择全屏本能,此时什么爱国热情,什么忠君思想都顾不上了。 短短百米左右的斜坡,他们直接是在炮火中穿行,死伤枕籍,但终于有一队士兵冲上了敌阵,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主力冲了上去,目测他们此时已经伤亡过半,付出了五千人的代价,他们终于冲入了敌人阵地。 张开山看着邓世才没有动,他马上命令后方停止炮击。此时看到敢死队士兵已经占领了短短一段阵地,马上孤注一掷一个军一个军的投入进去,很快就从敌人阵地上撕开了一条一公里的口子。 大量兵力投入进去,这个突破口不断扩大,很快就扩大到了三公里,五公里,然后开始全军压上。 二十多万人很快就控制了这段五公里的阵地,然后进行加固,防御敌人的反击。同时开始向东方延展美军阵地。美军阵地由一东一西两条平行阵地组成,明军没打算将两条阵地同时占领,占领了一条就已经极为残忍了,现在只打算用这一段突破口,向东延伸,挖掘战壕构筑新的防御阵地,将敌军一分为二,分为南北两个包围圈,并且尝试进一步的压缩。 阵地一寸一寸的向东延展,每伸展一份都要遭到美军的顽强阻击,但每次都将美军打退,直到跟美军东部战线靠拢,然后跟外侧明军两面夹击,又付出了惨重代价拿下了折断阵地,彻底切断了美军防线。 此时朱敬伦给邓世才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就只有一个月来结束这场战斗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五节 休斯敦大会战(5)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现在美军被切断成了两部分,首尾不能兼顾,在被包围之前,北部包围圈中的美军大肆往难撤退,导致形成的两个包围圈中的兵力很不一样,北边只有五十多万人,南部则有上百万人。~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不同的是,美军撤退,甚至是自发溃退的过程中,遗弃了大多数伤病员,这导致北边五十多万人中,留有二十多万伤病员,可以说北半部甚至都被美军自己放弃了。 同时撤退过程中,大批美军战死,建制被打乱,很多成为了俘虏。 摸清这种情况之后,邓世才和张开山认为,北部防御圈中的美军,已经是弃子,无论是歼灭他们,还是逼他们投降,都不是一件难事,因此决定将打击的重点转向北方,对南部围困美军,则以防守和继续围困为主。 美军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被分割,但奈何他们的战斗意志一步步瓦解,当鼓起最大的勇气突围失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什么战斗意志可言了。但投降始终不是一个选项,第一他们还有充足的补给,还不至于弹尽粮绝,第二上百万人的大投降,这在人类历史上也没有先例,这给了军官强大的压力,没人愿意做这个第一人,没人愿意接受这份耻辱,面对如此程度的屈辱,他们宁可战死。 当他们发现被分割为两段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所以才有组织的大范围向南转移,因为大部分物资都储存在南方的港区,哪里有规模庞大的后勤仓库,有的是战前的商业仓库,有的是战时修建的军用仓库,那里的物资储备足够他们支撑一年时间。 可是随着北方被放弃,转移到南边的美军人心慌慌,大批部队的建制被打乱,短期内很难恢复战斗力,而这时候他们听到了密集的炮声,显然被他们放弃的北边,成了明军重点打击对象。 三天时间,战斗就结束了,在明军猛烈的炮击之下,都不需要敢死队冒死冲锋,减少了大部分兵力,但防守范围却大大增加的美军已经完全无法全面防御,多点阵地被明军爆破,当明军突破之后,北部包围圈中的美军选择了投降。 这时候明军才发现,留在这里的美军,有十余万黑人部队,十余万西班牙裔部队,还有一些意大利、希腊等新移民组成的部队,在美军中也是属于杂牌部队,显然他们被美军主力放弃了。 俘虏了五十万杂牌加伤病员,并不是什么辉煌的胜利,但却值得大肆渲染。其实之前在他们切断美军之后,国内就掀起了密集型宣传,已经在战争中煎熬了三年之久的国民,太需要胜利来告诉他们坚守的理由了,他们得知道他们的坚持是有回报的。 与此同时美国人再次发出了和谈的要求,通过英国转达之后,大明官方回复,除非以恢复华人合法权益为基础,否则大明拒绝接受谈判。 外交之间的互动需要时间,大明的军事行动却在继续。 歼灭了北方美军之后,对美军兵力的削弱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他们因为抛弃了伤病员和杂牌部队,战斗意志是相对上升的,而收缩了包围圈后,他们的防守密度也大大增加,每公里战线上可用兵力更多。 但对大明来说何尝不是如此,缩小了包围圈之后,大明的攻击密度也大大增加,最重要的一点是,在狭小的港区,大半范围都处在了明军火炮的覆盖范围之内,明军火炮可以延伸到美军阵地纵身。 大量炮火不要钱的向美军倾泻,之所以不要钱,因为很多都是缴获的美军装备,趁机销毁了也好,至于明军自己的炮弹,虽说也算充足,但毕竟代价高昂,能省着点用就省着点用吧。 炮击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发传单,美军已经被包围了一年,他们跟外界的联系中断,接收不到外部的命令,没有外部的消息,这让明军可以大做文章,比如告诉他们,美国南方各州已经失陷,明军主力已经北上,正在华盛顿与美军决战,他们已经被美国政府放弃了,要求他们早日投降,还可保存性命。 并且动员俘虏写信,告诉包围圈中的战友,他们在战俘营中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他们吃上了热菜、热饭,伤员得到了治疗。 这些信件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因为是用大炮轰击到美军阵地上的,军官无法控制士兵去这些信件,不少人突然看到真的是过去的战友写的书信,并且可以回顾了他们之前战斗的一些经历,有熟悉的人做了俘虏,投降在很多士兵心中就不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夜里开始偷偷有美军士兵翻越战壕,高举双手走向明军阵地了,明军在宣传信中,给他们规定了投降的方式,留出了几条投降的道路,在这些通道中,是没有地雷的。但这里防守的密度却很大,防备被美军用作突围。 明军显然高估了美军的突围决心,此时守在港区的美军,早就没什么斗志可言。再次回到了跟叛乱作斗争的时候,不过因为是纯粹的防守,而且被困死,倒也没有大规模叛乱,可枪杀一两个虐待过自己的军官这种事情,还是整日发生。 总之这是一个濒临崩溃的軍队,但凡有时间,肯定是会被全歼的,但问题是,现在就是缺时间。无论邓世才怎么请示,朱敬伦都无法答应,坚持时间一到,就会接受美国政府的谈判要求。 但却向邓世才透露,即便是谈判期间,战斗也可以不结束。也就是说这只部队已经彻底成了囊中之物,邓世才这也就放心了。甚至不再急着组织进攻,而是在军中进行了大张旗鼓的奖励,为那些之前报名报国军的士兵颁发各种荣誉,什么勋章之类的,当然实利也不会少,许诺的补贴当众发下去,还给予他们一个月的假期,让他们去后方休闲,允许他们去墨西哥度假等等。 此时的邓世才心情是不错的,人的处境往往就是这样,就在你觉得到了最艰难的时候,这时候猛吸一口气,冲了过去,你会发现突然间海阔天空,因为在你感到难的时候,你的敌人同样很难。 邓世才组织了三十万敢死队,打穿了美军阵地之后,陡然发现,美国人已经成了自己手里的果子,随时都可以采摘。可之前,他确实感到自己到了极限,其实主要还是自己的心态,现在想想,即便当时无法拿下美军,继续封锁和包围,也未必不能在谈判期间歼灭这股敌军,但当时的情况让自己完全没有信心,根本不考虑那种问题,感到开始坦帕,就是军事的失败一样。 现在他突然放开了,豁然开朗,发觉当时自己是白担心了。 邓世才的心态放开了,可美军的心态却压抑到了极点,任谁每天头顶着炮击,龟缩在潮湿、阴暗的战壕之中,士兵毫无斗志,军官看不到希望,高级将领则要防备着官兵投降,又要忧虑战败后的耻辱,每天都有官兵生病、受伤和自杀,谁会轻松的起来呢。 投降已经开始公开在部队中间讨论,许多投降了明军的美军官兵,转头悄悄的跑回来,告诉大家消息,希望大家一起去投降,这种现象越来越普遍,宪兵已经弹压不住,甚至默许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因为在高级军官心中,恐怕都已经将投降看作了必然的事情。既如此,何苦在杀戮那些军心不坚定的士兵呢。 军纪一旦废弛到这种地步,距离投降也就不远了,但上百万人的大规模投降,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做出了投降的决定,如何和平投降,都是一个问题。 朱敬伦的心态就又跟邓世才不一样了,如果能以全歼休斯敦美军主力的态势,开始跟美国政府谈判,首先从谈判的基调上都不一样。 此时美国人急着谈判,就是出于这种考虑,他们可不想自己主力被歼灭的情况下,跟大明开始谈判,那注定一开始就很被动。 但朱敬伦很矛盾,随着明军战场上的胜利,政治上却越来越不利了。 国内政治压力很大,政府已经展开了大规模的救济工作,随着前线能够在粮食问题上自给自足,腾出了大量的资金用来救助失业劳工,传统的农村社会吸纳了大量失业工人,也大大缓冲了社会压力。 政府动用经济和外交等各种努力,也收到了一些回报,越南官府将官府存粮支援了一大批,暹罗政府也给予了三百万担的粮食支援,这些全都作为救济粮,发到了城市中。在还没有形成有组织的工人运动时代,有力的化解了大量矛盾,而且胜利的消息,本身就是化解矛盾的灵丹妙药。随着胜利消息的传来,商人摆市开始平息,以帮会为组织的下层劳工摆工,也得到了缓解,可以说国内矛盾得到了极大的释放,但国际上的压力却开始变大。 英国人的态度依然是中立,依然希望靠谈判来结束这场战斗。对英国来说,这场战争,同时削弱了太平洋两岸两个正在强大起来的挑战者,对英国保持太平洋优势地位非常有利,而且对英国的商业利益也是一个极大的利好,跟战前的担忧不同,战争期间,双方都加大了跟英国的贸易,而不是萎缩了。 尽管纺织品等贸易额大规模下降,但是钢铁制品和武器装备的进口却大大增加,尤其是美国,他们的军事工业还没有组织起来,尽管后来大大改善,但是战争中的消耗远大于明军,所以依然无法自给自足,大部分订单都落到了英国的军工企业身上,让英国大发战争财。 可是随着美国的情况越来越不利,其他欧洲国家的态度开始改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德国人越来越支持美国,根据可靠情报,德国已经跟俄国和法国政府达成协议,绝对不允许大明彻底击败美国不允许大明割让美国的国土,他们决定在必要的情况下,采取坚决的态度介入。 朱敬伦很清楚,战前就笃定,欧洲国家是不可能容许大明占领美国国土的,但没想到叫的最凶的是德国,本以为英国会最激烈的反对,毕竟大明一旦分割了美国国土,对加拿大是最大的威胁,同时也将奠定大明在太平洋两岸的霸主地位,这是英国最不愿意看到的。 可没想到德国人竟然这么活跃,这倒是出人意料之外。 另外一个大的国际变故是,日本还是发动了对满清的甲午战争,三月份的时候,日本舰队还是在大东沟偷袭了北洋水师的运兵船,打沉了李鸿章租用的英国商船高盛号,一千多淮军士兵葬身海底,两国之后互相宣战。 朱敬伦已经暗下决心,要通过这场甲午战争,利用巨大的国际外交压力,逼迫满清政府放弃权力,和平统一中国,那么美国的战争重要性就相对下降了,有必要尽快从美国抽身,将力量收回国内。 所以他不可能等邓世才哪里分出胜负之后,在决定是否要进行谈判了,能在谈判期间攻下这里,同样可以给美国制造压力,逼迫他们做出让步。 六月底,就在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的时候,邓世才哪里传回了好消息,美军投降了! 朱敬伦不由大喜,建立在胜利上的谈判基础,和焦作中的谈判起点那是不一样的。 他详细了解了战况,却不由得感慨一下幸运。 尽管美军已经是烂在锅里的肉,迟早是要吃下去的,但美军之所以这么快投降,还是有些巧合的,因为美军司令意外病死,他死前下达了投降的命令。 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軍队,在总司令病死后,更是难很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接过了指挥权力的潘兴等年轻参谋军官,经过商议后,决定向明军提出谈判要求,在保留了一定尊样的情况下,他们放下了武器。 一百多万美军投降的消息,在全世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因为大家发现,这几乎是历史上最大的投降,西方战史中还没有一次战役上百万人投降的案例,即便是普法战争,拿破仑三世投降的时候,也不过是九万跟随他战斗的士兵,而美军将这个规模扩大了十倍。 北上如此巨大的沉重包袱后,美国政府跟大明政府的谈判,显然已经不可能有太多的回旋余地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六节 伦敦和谈(1)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休斯敦胜利的消息传回大明,一时间舆论再次为战争,主要还是为胜利欢呼。~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在这次战争中,大明国民精神备受煎熬、捶打,他们的心态是十分复杂的,胜利是他们忍耐的酬劳。这样辉煌的胜利,足以让大多数人用精神收获弥补物质损失了,就连之前还在质问即便战争胜利了,老百姓能得到什么的民粹派报纸,也开始为这场战争叫好,认为如此前所未有的大胜利,一定能够促使战争尽快结束。 大明政府也在此时宣布,接受跟美国人进行谈判,双方的代表团其实早就赶到了英国,谈判立刻就可以开始。之前无法谈判,是因为基调上达不成一致,同时双方也都在等,等一场能够影响谈判进城的变化。 休斯敦美军战败的变化,足以让双方达成平衡了,因为美国政府在各种压力之下,终于同意以华人的合法权益为基础进行谈判,答应在保证华人享有其他种族一致的权益下,双方才能进行谈判的要求。 美国人答应了这个基本要求,可以说大明的诉求基本上就达到了,接下来谈的,不过是一些旁枝末节,但却依然很难达成一致。 大明提出了新的要求,主要有三条:第一,美国太平洋地区的非武装化;第二,战争赔款以及对战争中受迫害的华人赔偿问题;第三,贸易通商问题。 大明要求战后,美国人不能在美国西岸部署海军力量,要求美国放弃在夏威夷的特权,将其转给大明,并允许大明租借旧金山为商港。 战前虽然大明政府在美国东部地区进行了撤侨活动,但还是有一些没有收到消息,或者收到消息后不予理睬的侨民滞留,结果战争期间,很多侨民受到了美国排华分子的冲击,不但财产甚至生命都受到了损害,大明要求对这些侨民进行赔偿。 大明在战争中光是军费就付出了二十亿大明两,大明两的含金量是3.125克黄金,美元的含金量并不固定,跟白银同时挂钩,但平均下来在1.6左右,也就是说二十亿大明两相当于四十亿美元。同时战争对大明的商业损失巨大,这些也需要美国进行赔偿,大明据此要求美国赔偿四十亿大明两的损失,以黄金进行结算。 贸易通商问题,主要集中在要求美国降低进口税率,一次次经济危机之后,美国的税率越来越高,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甚至个别关税税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尤其是棉纺织品的税率尤高,大明已经开始发展的纺织工业急需要一个庞大的市场,显然全世界能提供这个市场的国家不多,美国是最好的一个。另外跟美国谈税率问题,还希望能得到欧洲列强的支持,因为美国的高税率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英国,英国纺织品在南北战争之前,占据了美国四成以上的市场,现在在高关税之下,已经降低到了不到两成。 如果大明能够逼迫美国降低关税,对所有欧洲的工业强国,都是一个好消息。 但这三条美国一条都不能答应,首先他们辩驳称,美国有权力在美国领土上任何地方部署军事力量,包括美国西岸;夏威夷他们倒是可以放弃,但是绝对不能接受大明租借美国的旧金山领土。 战争赔偿问题,美国提出,战争中,在加州地区也有大批美国人遭到了华人的伤害,这倒也是一个事实,当地华人之前经常受白人欺负,起义之后马上翻身做了主人,出现了一些抱负行为,美国因此拒绝向华人进行赔偿;至于战争赔款的问题,美国认为这场战争中,美国受到的损失才是最大的,美国的军费开支、战区经济的破坏,绝对比大明的损失大的多,他们以此拒绝赔偿。 降低关税问题,美国人也绝对不肯答应,认为这是美国主权范围内的事情,大明不能以军事胜利为要挟逼迫美国修改关税税率。这一点在中国人的历史记忆中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满清那群老夫子绝对不能认同,难道关税的高低不是看谁的枪炮更利吗? 大明提出要求,美国进行拒绝,这本就是谈判的程序,双方也没有什么火气,接着谈就是了,美国人拒绝了这些要求,却不是拒绝就这些要求进行谈判,那说明是可以谈的,拒绝只是一个姿态,而不是结果。 但过程却绝对不会那么顺利。 双方就国际法规,历史现实,等等问题进行辩论,都试图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 可美国人似乎忽视了一点,那就是战场上的现状。 谈判进行了半个月时间,到了七月中旬,美国人依然坚持领土和军事问题上,只以出让夏威夷特权为底线,在美国西部海岸上,美国可以接受不部署远洋舰队,但是绝不接受大明对美国其他任何军事部署的干预,美国认为他们有权力对国土进行保卫的权力,他们可以自由的在美国西部海岸修建要塞,部署防御性海上力量。 大明则放弃了租借旧金山的要求,但得到了美国保护大明商人在旧金山的合法权利,大明商人在这里可以跟任何白人商人一样经营,受到美国法律的保护。 战争赔偿问题上,美国人也不是一分钱都不肯赔,他们反对的只是这样一个名义。美国人本就是一个愿意花钱买平安的民族,但战争赔偿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战败的事实了。所以他们更愿意接受其他的名义来付这笔钱,比如战俘的赎金。 但他们不能接受大明高达四十亿大明两,也就是八十亿美元的赔偿要求。他们最多可以为每一个俘虏支付一千美元的赎金,这笔钱算不上高昂,因为战争期间,美国每个士兵的平均月薪就到了五十美元,一年就是六百美元,还不到每个士兵两年的军饷,因此并不高昂。 只是明军俘虏的美军太多,前前后后高达两百多万,总计赎金也将超过了二十亿美元。但大明还是无法接受,这跟要求的赔偿金额差距太远。 美国关税则必须降低,大明要求至少要对大明商品的平均关税降低到百分之三十以下,因为美国的高关税政策,已经大大影响了大明向美国的出口,给贸易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美国最多能接受,将一些美国不能生产的商品,比如大明的茶叶和生丝降低关税,可是这些商品本就有双方商谈的特别税率保证,在大明最坚持的棉纺织品上,美国不肯让步。 就在双方坚持不下的时候,一场发生在大明占领区的政治事件,引起了美国的强烈抗议,给谈判画上了浓重的阴影,因为就在明军攻陷休斯敦之后一个月,美国西南三个州的州政府在休斯敦联合发布生命,他们将联合组建新的独立政府,即美利坚第二联盟国,新政府成立的同时,他们向各国发出了照会,要求建立外交和通商关系。 显然这些美国人比当年的巴黎公社水平高了太多,这些以政治和法律精英组成的政府,建立第一件事不是发还工匠抵押在银行里的工具,而是寻求国际承认。 美国谈判代表对此提出了强烈的抗议,认为大明軍队在自己的占领区内,非法组织伪政府,这是对美国领土的分裂行为,他们不能接受,认为大明完全没有谈判的诚意,不但马上中断谈判,还要求国际社会进行制裁和干预。 显然这件事对美国政府的刺激很大,美国内战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历史记忆,他们绝对不愿意在跟明军打了几年仗之后,在打一场长达数年的漫长内战。 大明谈判代表则认为,这些完全是美国当地政治力量的独立行为,并不是大明有意推动的,大明政府目前也不决定承认这个新国家,依然承认美国联邦是美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否则大明也不用谈判了。 国际舆论对美利坚第二联盟国的成立,也是批评的多,大多数都认为这是大明操纵下,分裂美国的政治手段,本国政府不但不应该承认,而且应该坚决的抵制和反对。 所以这个政府向各国递交的国书,都没有被接纳,美国赢得了国际社会强烈的同情分。 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大明占领军继续推动第二联盟国的建国行动。 在明军的支持下,俘虏中的德克萨斯州、亚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籍士兵马上被释放,发还他们的枪支弹药,转身就成了第二联盟国的軍队。 由于这三州在战争中首当其冲,战前当地百姓的参军热情极高,在俘虏的两百多万軍队中,三洲士兵就有二十多万,占了十分之一,这让美利坚第二联盟国一建国,很快就能组建起规模不小的軍队。 同时大明军队还释放了大量的黑人,这些黑人主要来自美国南方各州,他们中不乏一些被美国联邦废除他们奴隶身份而感激的志愿兵,尽管他们的生活未必比奴隶时代过的更好,但他们有了自由,这种东西是一种极其强大的精神力量,让黑人可以像白人那样冲锋陷阵,为美国联邦战斗。 但经过大明軍队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很多黑人也愿意回家乡争取他们的合法利益,一只只黑人小分队组建起来,大规模向临近的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进行渗透,他们打击地主庄园,焚毁黑人的借据等债务凭证,联系当地的贫苦黑人一起,要求废除债务、占有土地等权益。 这些行动让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在美国南方各州普遍展开,美国陆军一方面要对抗前线的明军,一方面还要镇压越来越骚动的黑人运动,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不得不再次回到谈判桌前,但是他们提出要求明军放弃对美国分裂势力的支持,为此他们愿意进一步提高美军俘虏的赎金,他们的底线是每个人两千美元,总金额不得超过三十亿美元。 对此大明不能接受,他们不认为美国内部的混乱,是大明占领军造成的,而是指责都是因为美国国内的种族歧视政策,是美国政府对其他民族的压迫造成的反抗,这是革命,是美国民众对自身合法权益的正义要求,大明政府不支持他们的诉求,但也没有理由打压他们争取自己权利的合理行为。 美国代表异常愤怒,不惜以中断谈判相威胁,而大明的回应是,发动了新的进攻。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七节 伦敦和谈(2)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经过精心的准备,十万战斗热情高昂,意气风发的軍队从休斯敦前线抽调到了俄勒冈州,向哥伦比亚河谷对峙的五十万美军后方迂回。~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这些部队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主要组成部分是来自美洲的当地移民士兵,国内招募的两广、福健地区的山地民众,相当多都是擅长开山的客家人。 之所以挑出这些山民,就是要他们从山里出击,翻山越岭去包抄河谷中的美军后路的。 在哥伦比亚河谷,双方已经对峙了太长时间,美军在这里部署的兵力最多时候高达七八十万人,但因为其他战场局势紧张,多次抽调之后,已经只剩下五十万。而他们对面的明军也始终只有三十万人上下,守有余而攻不足,只能进行对峙。 当十万人翻越山岭,在美军的印象中不可思议的出现在美军后方,顿时就让河谷中的美军主力感到了恐慌,他们担心发生休斯敦的故事,不敢冒险被人包围,于是分兵打击包抄他们后路的明军,结果刚刚分出了二十万兵力,明军就在正面战场上发动了猛攻。 已经对峙了一年多,疲惫不堪,且受到休斯敦战败打击的美军,在猛然的正面冲击下被击溃,结果五十万美军在前有强敌,后有围堵的情况下,突围不果之后,选择了投降。 又有五十万軍队投降的情况,让全世界都以为美国的军事力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继续作战下去,有可能面临全盘崩盘的可能。 美国谈判代表和美国政府的压力更大,他们不得不面对美国南部和中部向大明敞开了怀抱的情况,明军此时已经能够毫无阻滞的开进美国大平原地区了。而且他们还真的在这么做,从休斯敦方向和北方分别开始向中部进军,休斯敦北上部队攻克了达拉斯,哥伦比亚河谷方向的明军则沿河攻击到了斯内克河平原一带,两只明军的大目标显然是丹佛的美军,并且骑兵不断的兵出科罗拉多大峡谷,牵制丹佛美军的计划很明显。 经过权衡之下,美国政府下令丹佛守军撤退,他们真的担心在发生一次集体投降事宜,美国軍队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成了一个笑话,美国政客们自己都对本国軍队严重缺乏信心。 丹佛守军甚至一度退到了奥马哈,依托密西西比河防守,这一次大范围的后撤,让美国主力已经都集结在了密西西比河流域,显然他们打算用美国中部广阔的大平原地带为缓冲,再次拉长明军的交通线。 但明军也不傻,他们进入了美国放弃的丹佛之后,并不打算继续东进。而是排除一支支骑兵,在广袤的大平原上驰骋,解放和联络一个个印第安部落,将他们武装起来,组成骑兵部队,然后一起在大平原地带驰骋。 他们不断的炸毁一座座铁路桥梁,拆毁一座座电报线,让美国中部地区迅速退化到蛮荒时代。同时派来一个个蒙古牧民,教授印第安人如何在大平原的草原上,美国人白人放弃的农场、牧场上进行游牧。 明军已经发现印第安人对游牧生活的适应,他们开始有意的培养他们的游牧习惯,希望他们能在美国中部地区找到他们的家园,成为驰骋在大平原地区的游牧部族,从而成为长久的与美国东部缓冲的势力,这样明军有可能长久占据美国西部。显然軍队的想法比政府要简单的多,他们付出了流血牺牲,还是希望能够割让美国西部地区的。 在南方则继续支持黑人运动,从密西西比州滚动过去的黑人运动,已经扩展到了佛罗里达州,北方到了南卡罗来纳甚至弗吉尼亚州等南北战争前黑人聚居区。 大明占领军还让美利坚第二联盟国政府与墨西哥政府达成协议,割让了努赛斯河以西地区,包括科珀斯港在内的领土给墨西哥,换取了跟墨西哥的和平相处。墨西哥政府虽然没有承认第二联盟国,但却乐的收回这些边境地区墨西哥人众多的土地,尤其是科珀斯、拉雷多、麦卡伦等美国海港城市,是有相当的经济基础的。 当然大明得到的好处是,可以继续使用科珀斯港,同时大明舰队也开进了麦卡伦和拉雷多两座墨西哥城市,让这里的造船设施帮忙修理,海军恢复速度大大提高。但是海军总兵却病倒了,而且病的比较重。 九月,经过两个月的反复谈判,在英国的调停之下,大明和美国取得相当的一致。 基本上都是以美国的退让为基础达成的一致,比如美国同意了大明提出的四十亿大明两的赔偿,对美国而言,这个数字虽然巨大,但相比美国在战争中的损失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个很难接受的数目,作为全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他们的财政能力比大英帝国都强。 三十年前美国打南北战争时期,最后双方的财政总支出就已经高达五十多亿美元,其中北方支出三十二亿美元,南方支出二十一亿美元,三十年过去了,美国的财政能力更强,这场战争打到现在,美国已经发行了三十亿英镑的债务,这可是相当于六十亿大明两的资金,因此大明要求的战争赔偿虽然很多,但不是付不起。 大明政府满足了所有的赔偿要求后,放弃了对美国在西部进行军事部署的限制,只要求他们不能部署超过五千吨级的主力舰,这一点对英国也是有利的,而在大明得到了夏威夷之后,英国也需要美国在西岸保持军事力量来制衡大明,所以不可能让美国被大明解除西岸武装。 在关税上,美国也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他们决定将所有商品的进口关税水平降低到百分之三十,当然这不可能是对大明的特殊优惠,而是所有国家的所有商品,显然美国也知道他们的高关税得罪的人很多,必须开放自己的利益获取支持。 然后签订条约,条约规定,大明将在得到全部赔款支付之后,才从美国撤出全部軍队,这一点美国人甚至都没有坚持。 因为条约刚刚签订,英法德三国的金融财团,就联合向美国承销了一笔三十亿美元的债券,这笔钱很快就打到了大明政府的账户上。然后大明开始撤走第一批軍队,也就是将軍队从丹佛撤到内华达山脉以西,将整个大平原地区归还美国。 第一期债券发行三个月后,美国人发行了第二笔债券,同样是三十亿美元,收到第二笔钱之后,大明开始从休斯敦撤军,将所有部队撤回加州。十二月底前,美国人将最后二十亿美元一次性缴清,大明从加州撤军。 美国给钱,大明就撤兵,严格遵守条约规定。 因为大明政府需要收缩力量,因为甲午战争的形势依然如历史上那么狼狈。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八节 一样的甲午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如今已是十一月,大明軍队陆续从美国撤军,几乎一刻都不耽搁。~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就在今年三月,日本发动了甲午战争。 开战的原因,跟历史上别无二致,朝鲜东学党起义,朝鲜向清政府请求援助,然后日本公使向满清外交官表示,满清应该出兵帮助朝鲜平乱,满清以为日本不会反对,于是出兵,结果日本以1882年跟满清签订的条约,同时出兵。 担心引起日本軍队长期停留朝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引起历史上明朝与日本那样的战争,在清政府的劝说下,朝鲜政府迅速答应了起义的东学党的条件,东学党起义慢慢平息。 清政府决定撤兵,同时以此要求日本同时撤军,但此时日本非但不撤军,反而增加了兵力。 之后两国开始外交扯皮,应该说清政府此时的外交政策是得当的,李鸿章等稳健派避免战争的态度其实是可取的,而李鸿章也确实取得了一系列的外交成果,以英国、俄国为主的相关列强都向日本表示了谴责,清政府在外交上是有优势的。 但日本此时顾及不到外交,于1894年7月,日本军队突袭汉城王宫,挟持朝鲜国王李熙(朝鲜高宗),至于日本突然的激进态度,历史上有多种解释,有日本政府授意驻朝外交官挑起战争的说法,有军部擅自发动的说法,都很有道理,以其现象来看,军部自行其是的说法与后来的九一八事变非常相像,总之至少在直接占领朝鲜王宫这种事情上,不像是伊藤博文等老道的政客能做出来的,軍队中的愣头青做这种事倒是很正常。 日本占领朝鲜王宫之后,解散了朝鲜的亲华政府,扶植大院君李昰应上台摄政。日本控制的朝鲜亲日政府宣布断绝与清朝的关系,委托日军驱逐驻朝清军,日军与清军在朝鲜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 此时由于日本占领朝鲜王宫,满勤文武十分震惊,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而且慢慢主战派占了优势。 所以清政府也相应增兵,开始给日本施压。 当时清军主力已经撤退到了牙山,准备度过鸭绿江归国,日本的持续增兵,让清政府决定增兵,于是向靠近鸭绿江的大东沟一带海运陆军。 李鸿章派遣济远号巡洋舰护送第一批淮军士兵奔赴大东沟,陆军已经登陆,这时候遭遇日本浪速号为首的巡洋舰队,双方之间爆发冲突,互相炮击,是为丰岛海战,济远号巡洋舰不敌,开始撤离。 这场冲突中日双方历史上都说不清楚,日本人说是清军军舰率先用鱼雷袭击了他们,清政府则声称是日军先炮击清军军舰,不过根据现实判断,北洋水师这群爷们未必有胆子在兵力弱势的情况下,率先袭击日本舰队。 冲突了一番后,北洋水师的护航舰队逃跑,日本巡洋舰队追击,结果就遇上了清军第二波运兵船,也就是高升号。 浪速号巡洋舰的舰长是东乡平八郎,围绕高升号,他做了一个名局,即打沉了这艘英国船,还让英国都说不出来。首先他派人登上这艘船,要求俘虏他们,英国船长同意了,但是船上清军不愿意驶往日本直接做俘虏,于是胁迫了英国船长,东乡平八郎成功的将英国船长与清军分裂开来。 接着他再三要求高升号投降,发射鱼雷警告,警告未果之后,他们以高升号受清军劫持为由,炮击高升号,打沉了这艘船。一千多陆军士兵落水,最终八百多人身亡,日本舰队进行了解救,将大多数洋人救起,但只有少部分清军被救起而且送往日本,最后死于日本。 高升号事件之后,双方在之后打了几年的官司,日本成功利用国际法和各种证据,打赢了这场官司。不但赢了官司,还抹黑了,或者说本来就黑的清政府的脸面。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当高升号开始沉没的时候,许多清军士兵跳水逃生,那些留在甲板上的清军,却开枪射杀这些跳海士兵,这种情况让西方人不理解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认为清军野蛮,后来日本救助洋人的行为,则得到了西方人的欣赏。于是打沉了英国商船,最后反而得到了英国人的理解,高升号的损失甚至都是由清政府赔偿。 此时已经爆发了如此事件,清政府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六天之后向日本宣战,日本同时向清政府选择,甲午战争还是爆发了。 这场战争的爆发,朱敬伦是即忐忑又惊讶,同时还带着一丝期待。 他就是要让日本来打醒大半个中国的国民,除了日本这个被中国士大夫鄙视的国家,换任何一个国家都做不到,西方列强即便再打一次鴉片战争,也打不醒满清文人。 忐忑是,大明有没有能力控制局势,让局势按照朱敬伦设计的那么走。惊讶则是日本真的发动了战争,在纸面上完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依然如故的发动战争。 看到一切都如期发生,清政府的反应一如既往的慌乱,朱敬伦突然觉得,这场战争没什么意外依然会是日本取得胜利,一个已经在军事、经济和行政上西化了的国家,对上老朽的清政府,胜率很大。 果然日本准备充分,宣战之后,他们的陆军立刻向对峙中的清军发起进攻,清军如历史上那样一触即溃,一溃就溃败千里,一个来月,先是从汉城退到平壤,再从平壤退回了境内,将朝鲜号称的三千里江山全部丢给了日本。 满清陆军的烂让全世界惊叹,唯有朱敬伦并不惊叹,他预料到了这一切,他唯一期待的是,北洋水师是否能有所突破,因为北洋水师跟陆军不同,军官多是留洋派,而且历史上他们打的至少比陆军好得多,起码有一点,海战中双方都没什么退路,往往只能死战,在拥有装备优势的情况下,北洋水师是有可能取得战果的。 但朱敬伦还是失望了,有四艘铁甲舰的北洋水师,竟被一群巡洋舰组成的日本舰队给击败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七十九节 昏君混臣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北洋水师跟日本联合舰队在黄海爆发的海战,如历史上一样,北洋舰队完败,损失了五艘巡洋舰后,在弹药耗尽的情况下撤退,日本没有一艘军舰沉没,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恨恨不已,哀叹哪怕是打沉对方一艘也好啊。~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对于这场海战从军事学上分析,有人认为北洋水师有指挥失误。水平低的,盯着北洋水师排出的舰首对敌阵形说事,日本则是侧舷对敌,可事实上是北洋水师舰首对敌更能发挥战斗力,因为军舰设计的缺陷,他们在舰首对敌的情况下,更能发挥主炮的威力,日本则是侧舷对敌更能发挥出火力优势。可以说双方都是根据自身军舰特点设计的战斗阵形,说不上是谁优谁劣。 还有说北洋水师的炮弹里填沙子的,这也是不懂行的说法,此时的火炮就是这样。炮弹弹头中要么装填高爆炸药,增加杀伤力,要么装填沙石,增加重量。北洋水师重炮有优势,装填沙石增加穿甲威力是正常的,世界通用如此。北洋水师的炮弹都是进口,炮弹上没有什么可说的。 水平较高的则说北洋水师的对敌指挥,当日本联合舰队开始在北洋水师面前展开机动的时候,北洋水师抓住了他们的脱节的情况,全体升火冲了过去,打算切断日本舰队。结果由于军舰速度慢,没能切断日本舰队,反而导致侧翼暴露给了日本舰队。 这个指挥上是有争论的,有人说北洋水师的指挥官抓住了日本舰队航速不一造成的脱节机会,只可惜军舰速度太慢,没能抓住这个机会,所以说不是指挥官的指挥失误,而是装备的劣势使然。 这其实就是给北洋水师洗地了,作为一个指挥官,不能根据己方舰队的性能做出正确的指挥,本身就是一种失误。由于北洋水师的失误,日本联合舰队用侧舷最大火力猛击北洋水师的侧翼,击沉了五艘巡洋舰后,北洋水师弹药耗尽开始撤退。 跟历史上一样,北洋水师损失了一些巡洋舰,但是主力铁甲舰一艘未沉,甚至一艘未伤,战后统计,定远等铁甲舰遭受了上千发日本炮弹的打击,但是毫无损伤,岿然不动。这本来就证明,铁甲舰在对阵巡洋舰的时候,有绝对的优势。只可惜他们在没有遭受重创的情况下,不得不撤退。 所以这场海战最大的失利,恐怕不是指挥失当,而是炮弹不足的问题。 而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根据大明情报部门的反馈,竟然是满清皇帝光绪的直接原因。 年轻的光绪皇帝在这场战争中扮演了相当不光彩的角色,当然历史上黑锅都给李鸿章背了,但事实上,李鸿章的表现,要比光绪好得多。 首先光绪是主战派,年轻人主战,性格使然,但还有深层次的政治背景,光绪成年了。 成年了就要亲政,但面对慈禧不肯轻易交出权力,一再拖延的情况下,光绪需要威望,这是他主战的原因之一,他需要一场胜利来为他亲政赢得威望。聚拢在光绪身边的一批主战派官员,都是清流,以他的老师翁同酥为首,极力主战。翁同酥又跟李鸿章是政敌,而且还有私仇。当年翁同酥的哥哥,就是李鸿章为曾国藩写的一封奏折,被发配去了新疆。所以翁同酥主战,还有借日本的手,削弱李鸿章权势的权谋在里面。 年轻不懂事的小皇帝,带有私心的大臣,让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接着战争爆发后,光绪皇帝豪情万丈,大概想起了康熙、乾隆等祖先的丰功伟绩,自认为军事才能爆棚,完全看不上李鸿章这种军事起家的官员的指挥,不断的越级,圣旨甚至直接下到了北洋水师舰队之中。 当时战争已经爆发,李鸿章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其实战争都必须打下去了,但李鸿章确实给人一种不想打仗的迹象,北洋水师在威海迟迟不动,让光绪极为着急,下圣旨强行命令北洋水师主力出港。 结果北洋水师出港护送陆军登陆之后,回程就被日本联合舰队发现,爆发了黄海海战,战后李鸿章立刻命令水师全部回港,直到战争结束都没有让水师出港作战。 李鸿章是有责任的,作为一只纸面上占优的海军,他从没计划过主动出击,比如直接去日本海岸寻衅,从一开始就打算防守,这是李鸿章的指挥错误,如果能够主动出击,即便是败了,至少败得也有尊严。可惜北洋水师是一支私军,是李鸿章的政治本钱,打光了北洋水师,李鸿章就再也没有向清廷要钱的理由,也减少了一大依仗。只要北洋水师在手,清廷的京师海防就得靠着李鸿章,李鸿章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位置就无人能动。 可如果没有光绪的瞎指挥,李鸿章即便保守,但也不至于葬送整个水师,毕竟他保守也好,也是想保住资本,不至于冒险葬送了舰队。只要北洋舰队保存势力,日本就无法在渤海湾登陆,清廷通过东北内陆运兵,与日本在朝鲜或者东北进行代价高昂的地面战争,未必不能耗死日本,这场甲午战争输的就不会那么惨。 但光绪直接给舰队下令出击,完全不顾李鸿章所说的舰队炮弹准备不足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是真的。 结果当北洋水师打光了炮弹的时候,日本海军主力舰上,还剩余上千发炮弹。如果当时北洋水师的炮弹充足,四艘铁甲舰怎么也能满足丁汝昌的愿望,至少打沉他几艘敌舰,可惜的是在重创了几艘日本巡洋舰后,只能撤退。 中日舰队的对比,还有其他一些不同,比如日本军舰普遍比较新,新的优势是,他们的火炮射速更高,炮弹多是爆炸弹,他们的军舰速度更快。在消灭了北洋舰队的巡洋舰后,沉重的铁甲舰在速度上更加没法跟日本巡洋舰相比,加上李鸿章试图保留这些主力舰的私心,拱手放弃了制海权。 朱敬伦不得不叹息一声,这场仗他们败定了,一个是什么都不懂的昏君,一个是试图蒙混过关的混臣,焉能不败。 至此朱敬伦对满清朝廷再无期待,或者说只需要等他们给文人士大夫带去足够的耻辱,然后大明就该行动起来,争取满清精英的支持,然后一统天下了。 尽管感性上更支持满清能给日本带去沉重的打击,但理性上告诉朱敬伦,其实日本打击满清越狠,对大明统一民族和国家更为有利。 很快日本就给了朱敬伦这个机会,他们攻克了旅顺,然后发动了大屠杀。全民族哗然,全世界震惊,大明表示了激烈的抵制,派遣十万軍队抵达大连,从海陆两面封锁了旅顺。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节 迷局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大明軍队贸然加入战争的行为,顿时让这场战争的走向变的扑朔迷离了。~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西方国家极为惊诧,在大明刚刚结束的跟美国的战争中,他们一度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决定在必要的情况下,介入美国战争,阻止大明通过占领美国领土太过强大。 这次大明突然利用了日本的屠杀行为,介入了日本和清廷的战争,让西方再次开始互相勾连,通过对法国和美国两场战争,他们判断大明已经变得过于强大了,一个强大的,上亿人口的黄种人国家,在他们意识中造成的压力还是很大的,必须限制大明的扩张,已经成为共识。 英国早就开始限制大明的发展了,对美国开战还有削弱美国的作用,但一旦大明统一了中国地区,英国人认定他们在东亚的影响力,将被大明排挤出去。所以早在曾国藩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出兵出力,帮助曾国藩打击太平天国了,扶持满清已经成为一项国策。只可惜清廷自己不争气,一边是英国希望扶持清廷权臣增强清廷的国力,一方面是满清朝廷在想方设法平衡这些权臣,限制他们的权力,一增一减清廷还是那个清廷,死气沉沉,没有希望。 但这样的清廷,英国也不想看到被大明统一,因为毕竟这是一个三一人口的国家,一旦由大明这个已经开始现代化的国家管理起来,所带来的国力增长是英国无法控制的。 于是英国立刻就向大明交涉,认为大明破坏了中立法,贸然介入战阵会让地区和平彻底失去控制。大明答复说,这不是法律问题,而是文明和野蛮的问题。不在一开始就制止日本的屠杀行为,会让更多的无辜平民遭受屠戮。大明反问英国,愿意承担一切道义责任吗? 日本的屠杀行为,让英国也很难接受,如果他们敢承担责任,他们相信大明肯定会将之后的所有平民伤亡,都推到英国的身上,让英国的荣誉受损。所以英国不肯承担这个责任,大坚决表达他们的态度,认为大明贸然介入战争是不合法的,同时也向日本施加了压力,要求日本约束军纪。 可大明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停止,十万陆军很快就像旅顺发起了攻击,至于海军只限于防守,用海军冲击要塞的事情,大明海军已经吃过太多亏了,尤其现在的要塞已经被日军所控制,不是清军那群兵痞,不可能随便就放弃阵地的。 明军的进攻相当艰苦,这不是战斗力问题,刚刚结束的美国战争,让明军锻炼出了一批王牌部队,战斗力远胜于日军,武器装备上,大量装备毛瑟92式步枪也远胜日本的金钩单发步枪,大量装备的机枪更完胜日军,火炮上也占据绝对的优势,陆军重炮甚至可以跟旅顺的要塞炮互相轰击而不落下风。 旅顺的要塞体系营建工作,是李鸿章一手主持的,用料十足,设计科学合理,理论上来讲,这里是很难被攻克的。日俄战争中日军对这里的进攻就显示了这一点,尽管那时候俄国经营的更稳固,但现在的旅顺也不是轻易就能被攻克的地方。 日军大山岩部,两万余人,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攻占了这里,如果说是打下来的,真的很难解释,不用具体情报就知道,这里几乎是让清军拱手让给了日军。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当地最高文官,道员龚照玙临阵脱逃,战前就坐船逃到了烟台。 关于这个人的资历,则完全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提拔他的原因,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他有钱。龚照玙出生于安徽省合肥富户,是李鸿章的老乡。1871年投效北洋制造局当差,由监生捐纳同知、知府、道员,一路升迁靠的都是捐官。1890年经李鸿章推荐,总办旅顺船坞工程,并会办旅顺船坞营务处。这是一个毫无战场资历,仅仅凭着跟李鸿章的老乡关系加上金钱铺路爬上来的富家子弟,让这种人在旅顺指挥,结果早就注定。此战李鸿章罪责最大。 有一种说法是,当时守卫旅顺的各路淮军、湘军人马谁也不服谁,更不会服从一个文官,所以龚照玙才选择了逃跑,这种明显洗地的说辞不足为信,作为地方自高官员,即便明知必败也守土有责,放在满清制度没有崩坏的时代,这种官员必死无疑。满清入关之初,大量投降了满清的地方文官,在各路起义军的攻击下,都不敢放弃城池,反倒到了晚期,大量逃跑的。 追究原因,只看这个龚照玙后来的结局便知,他因为临阵脱逃,后来影响很坏,被定了一个斩首刑罚,但他手眼通天,白花花的银子砸下去,竟然没有执行,直到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他也只是被关押,而没有处斩,并且在八国联军时期被释放,回家乡病死了。 这显然是一个背景很深的人物,而他的背景毫无疑问就是李鸿章。李鸿章如此力保他,在看看他是李鸿章举荐的营建旅顺工程的官员,这项工程中到底有多少猫腻,不难猜测。李鸿章死后给家族留下了两千万两银子是哪里来的,不就是这种人贡献的吗。 所以从用人上来看,后来李鸿章背甲午战争的黑锅也不算冤,只是其他人也逃不开罪责罢了。 龚照玙跑了,看看留在旅顺的军官的表现,当时在旅顺的军官,全都是镇压太平天国起家的一干湘淮名将。张光前、黄仕林、姜桂题、程允和、卫汝成、赵怀业、徐邦道等诸将,这些人看不起龚照玙这种人,由总兵张光前出面召集诸将,推选出一个主帅。由资格最老的姜桂题出来承担主帅,可姜桂题目不识丁,才资平庸,诸军坐视观望、互相推诿。 这群人推举出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好人,依然是只为自己着想,其中徐邦道算是能打的将领了,守在主阵地上,不到半日就借口军队缺粮擅自离开,从李鸿章到淮军精英,都想着保存自己的实力,这场仗怎么打。其实如果能鼓起勇气,或者放下私心,淮军即便打不过日军,至少也不会将这种坚固要塞拱手让人。聂士成守凤凰岭就是例子,直到战争结束,他也没让日本人打下他的阵地,而他的軍队并不是什么精锐。 如果李鸿章能够在旅顺放一个能压得住场面的大将,日本人别说一天了,以他们还在使用青铜大炮的水平,一年都未必打的下来,可淮军老将刘铭传等人都不在这里,听说是重病在身,湘军老将刘锦棠也在这年病逝,无将可用是一大问题。但如果李鸿章能够下达严令,整个满清还是能找出一个大人物的,别的不说,派一个高级文官去旅顺,恐怕都比让这些武将互相推诿好的多,比如派一个兵部尚书去。 这种大方向山的指挥失当,责任应该由满清朝廷,或者说皇帝来负。 但旅顺之战,始终有一个迷局,那就是日军为什么在旅顺搞大屠杀? 如果说作战艰难,激怒了日军,这就是扯淡了,跟后来的日俄战争相比,这次旅顺之战几乎就没有战斗。 还有种说法,那就是日军为了震慑满清,效法蒙古人的政策,不希望看到抵抗。还是他们在朝鲜过的太好了,一路轻松推进,到了旅顺稍微遇到一点抵抗,就不满意了。 根据历史资料,是日本第一个进入旅顺的第一师团参谋长大寺安纯建议,使团长山地元治同意后,日军在旅顺发动了大屠杀,将旅顺城中两万多人杀尽。 这依然是军官的自行其是,不是伊藤博文等人的手段,不是给伊藤博文洗白,而是这种明显让日本出于国际道义不利地位的行为,日本政客是不会采取的。这场战争中,日本政客一直在试图让日本扮演一个文明国家的角色,他们允许了大量欧美记者随军采访,西方人看到的是日本建设合理的野战医院,不但医治日本伤员,还收容清军伤员,救治受伤百姓。而清军则是抢劫自己的老百姓,残杀日本俘虏,很多记者都拍下了被清军砍掉四肢,切掉了蛋蛋的日本俘虏尸体。因此随着战争的进行,日本在西方的形象越来越好,满清的野蛮形象越来越深入西方人的心理。 就在这时候,爆发了旅顺大屠杀,显然不是日本政府有意计划的,而且因为有大量随军记者,这件事连隐瞒都做不到。第一时间传遍了全世界。日本文官政府只能引导,而不能否认,最后的操作是,收买西方报纸,发表日本屠杀的都是装扮成老百姓的满清军人的谎言,最终随着满清战败而遮掩了过去。 但现在他们无法遮掩了,大明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比日本大的多,大明搞宣传战的经验更丰富,在日本有确凿无疑的行为下,全世界都知道日本的屠杀行为,不但西方知道,大明还通过在整个中国的商业渠道,通过一个个大明的和满清的商会组织,将印刷的传单,传入了满清内陆,连四川的老百姓都知道,日本跟大清开战了,而且胜利后会屠城。此前一些偏远地区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战争爆发的消息。 日本屠城的消息,通过报纸和传单,至少在整个中国地区的文人心理,留下了深深的恐慌,日本占了旅顺屠城,那么占了北亰呢,占了南京呢? 就在他们忧虑重重中,大明出兵了,并且在一个星期的激战之后,攻占了日军尚没有牢固控制的旅顺,明军付出了一万人的牺牲,两万五千日军,则战死了两万人,五千被俘虏。 攻占旅顺之前,大山岩等日本中高级将领集体切腹,五千俘虏中绝大多数是士兵,少数低级军官。 大明将日本军官的切腹,在全世界范围内宣传为畏罪自杀,同时在公开状态下,对俘虏的日本官兵进行了审判,判处他们犯有谋杀罪,所有军官一律枪决,普通士兵判处十年的苦役,发往大明殖民地服苦役。 世界舆论哗然,对大明将自己作为救世主一样的审判行为感到怪异,但各国政府关心的是,大明的军事行动,他们担心大明借此机会加入战争,火中取栗,占领满清领土。 但就在这时候,大明跟日本达成了协议,继续保持中立态度,开始从大连撤军,这种行为没有减轻西方人的疑惑,反而更让他们迷惑了起来。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一节 拒和迁都再战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1895年7月。~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大明介入旅顺初期,让广大满清士大夫欢欣鼓舞,第一次觉得大明这个国家不那么可恶,即便是最保守的士大夫,也看到了希望,打出了联明抗日的旗号。 而日本朝野则大为惊恐,他们之所以如期发动了甲午战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大明卷入了对美国的战争,他们认为大明无法干涉。根据日本的经验,大明似乎热衷于干涉任何一场东亚范围内的战争,此前不管是日本吞并琉球,还是法国侵占越南,大明都介入了。日本认为,如果大明有余力的话,肯定也会干涉日本跟满清的战争,不管国际法上他们是不是应该中立,他们都会干涉。 所以日本才迫不及待的趁着东学党起义发动了战争。 结果他们冒险取得了军事胜利,却因为给了大明借口,让刚从美国抽身的大明迅速介入了战争。 日本朝堂虽然狂妄,但却很清楚无法跟大明抗衡,日本向满清挑战,就已经是拿国运在赌了,天皇惶惶不安,民间思想家福泽谕吉等人一个劲的给日本人打气,告诉他们战争必胜,并且告诉大家不要担心满清的报复云云。 结果却因为一场屠杀,让日本彻底陷入不利的境地。 他们甚至做出了结束战争,尽快跟满清议和的准备。 可是这时候大明在占领了旅顺后,却开始跟日本谈判,表示只要日本愿意对旅顺平民做出赔偿,并且向受到感情伤害的中国民族道歉,为旅顺平民树立纪念碑,日本排除亲王去赔罪的话,大明可以继续保持中立,当然大明去打日本的军费,日本得给报销了。 日本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大明海军在战争中膨胀到了世界第二,仅次于英国,第三是美国,陆军组建了五百多万人的軍队,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复员呢,跟这种对手打仗,日本是不敢想象的,如果能让大明继续保持中立,那花多少钱都值得,至于赔罪和道歉,那更是没有问题了。 于是双方签订协议,就旅顺问题,达成了谅解。至于日本人任何解读大明的行为,他们认为是迫于国际的压力,甚至国际社会也这么认为的,英国人也这么解读,认为这是大明对英国外交的妥协。 大明国内也是这样认为,为此舆论界甚至掀起了一场抵制英国的风潮,认为英国就是套在大明头上的一道枷锁,大明政府对英国过于软弱,这些报纸,刚刚从美国战争中的反战舆论中走出来,却开始鼓动政府挑战更强大的大英帝国了。 当然大明外交部门对英国也是这么表示的,跟日本的谈判,都是在英国的调停下进行的,所以他们开始向英国要求利益,比如废除治外法权和香港问题,甲午战争前一年,英国废除了对日本的治外法权,可以看作是英国开始扶持日本制衡大明的一个政策,但更主要的还是日本人自己的努力,他们废除治外法权的代价是,承诺在日本法律机构中,大肆雇佣西方法官和顾问。 大明不愿意让洋人来审判自己的国民,所以始终无法就治外法权跟英国达成一致,保留了这个治外法权的尾巴,早就让国民不满了。 英国经过慎重的考虑,觉得在清日战争期间,不希望看到大明的不合理举动,他们同意就这个问题跟大明谈判。 这些是题外话,回归到战场上。 由于大明突然介入旅顺问题,不但让满清文人们升起了希望,连满清朝堂上都开始畅想跟大明联盟的可能,就像之前李鸿章操作的,雇佣英国商船运兵,却拒绝派遣北洋水师主力护航,其实就是给日本去打的,但日本打了,也没能让英国人介入,现在他们看到大明介入的态度很强烈,当然乐意拉上一个盟友帮他们。 或者说软弱的满清文官,已经在潜意识中开始升起让大明保护的念头了。 结果他们等到的,不是大明的参战,而是大明迅速跟日本达成了协议,离开了战争。 这让满清文人好生失望,失望的他们大骂大明不顾念同胞之谊,此时他们开始承认跟大明百姓是同胞了。 李鸿章也对大明多有希望,战场上的失败已经成了定居,由于大明的介入,日本一度停止了军事行动,让李鸿章有能力重组了淮军。但一旦日军再次发动攻击,他知道他的手下是顶不住的。老将一个个凋零,新将领还没成长起来,加上这些年承平日久,军纪涣散,早就没有了当年镇压太平天国时的战斗力。 所以李鸿章也很希望大明趁机介入,他甚至做好了给大明大量经济利益,换取大明参战,这点上他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授权,但他求见大明公使的几封公函石沉大海,通过私人关系希望跟大明公使见面,也被拒之门外。 直到大明跟日本签订了协议,李鸿章如丧考批的时候,突然大明公使求见他了。 李鸿章尽管心中不满,但可不敢放过这救命稻草,热情的接待了大明公使,而当他见到来人的时候,才发现,要跟他见面的不是公使,而是大明的更高层,大明皇帝身边的中书省长官中书令方山。 显然李鸿章知道此人是代表大明皇帝的意思,中书省本就是给皇帝起草诏书的地方,这种地方的长官,显然是最明白皇帝的心思的。 “不知方大人来此有何见教?” 尽管看不上方山的出身,但对方的身份却让他不敢不重视,加上战场不利,形势比人强,他姿态放的很低。 方山十分客气:“我大明皇帝陛下十分同情李大人的处境。但碍于国际形势,我大明无法助战。但陛下十分支持李大人继续与日本开战!” 李鸿章心中一喜,大明皇帝个人支持这场战争,如果操作的好的话,不难操作成大明帮助大清的局面,一旦大明愿意帮忙,到时候即便打不赢,谈也能谈出一个和局,大不了把朝鲜给日本完了。 所以他要夸大一下不利局面,让大明皇帝知道如果大明不帮忙的话,大清输定了。 李鸿章叹了一口气:“谈何容易啊。粮草不济,兵力不足,如何再战?” 满清这些年其实也没有闲着,李鸿章在十年前,就在天津办理了武备学堂,聘请德国人为教官,培训了一大批专业军官,后来的段祺瑞等北洋巨头,都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只可惜这些人此时人微言轻,即便在軍队中任职,也只是虾兵蟹将,真正让那些人光芒四射,还得等袁世凯的崛起。 但满清确实通过这些军官,让清军表面上看起来有模有样。 经济上,洋务派官员大搞洋务运动,建立了大量的洋务企业,修建了上万公里的铁路,财政上也因为铁路的修建,带来贸易的繁荣而财政充足,财政收入比日本高一倍,这一切都给了西方人大量的遐想,从来都以财力判断战争胜负的西方人认为日本胜率不高,因为西方历史上,战争都是雇佣兵打的,谁钱多,谁就能招募更多雇佣兵。 结果他们忽略了民族国家时代的民心士气和组织能力对军事的影响。 清廷有看起来‘西化’的軍队,建立了大量轻重工业企业,现在李鸿章说粮草不济,兵力不足,显然方山并不认可。 “李大人谦虚了。据在下所知,淮军总兵力高达十五万,八旗新军则有二十万。另有楚军十万,湘军十万。八旗、绿营多达百万。如何是兵力不足?至于粮草问题,李大人只管放心打仗便是,我大明愿意借款十亿两助战!” 李鸿章倒吸一口冷气,十亿两银子,还是大明两,比库平两高的多,这粮草是充足了,但他真不想打,一打,淮军首当其冲,打光了淮军,让他以后喝西北风去。 同时他也惊疑起来,大明皇帝支持朝廷将八旗军、湘军、楚军都调上前线,这都打光了的话,大清岂不是无兵来保卫疆土了? 莫非大明打算趁机北伐,所以才跟日本达成了协议,那份协议谁知道有没有秘密条款,比如瓜分大清之类的。 李鸿章十分犹疑。 但方山继续许诺:“若李大人竭尽全力,此战过后,不管贵国朝廷如何责罚,我大明都有李大人容身之地。” 李鸿章更加犹疑,这是明目张胆的拉拢他了,他可不想改换门庭,名誉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去了大明,无论如何不可能像满清这么自在。 于是他问道:“若主战,败了如何?” 方山笑道:“如何能败?” 李鸿章道:“若日本攻取辽东何如?” 方山笑道:“再战平津!” 李鸿章道:“若日本攻取平津又何如?” 方山笑道:“迁都再战!” 李鸿章皱眉道:“若日本吞并中原何如?” 方山冷笑起来:“李大人好大的志向,有你李大人在,日本能吞并中原乎?” 李鸿章冷笑道:“只是万一!” 方山冷哼一声:“李大人你觉得我大明容得下日本吞并中原乎?” 李鸿章冷哼道:“这与我大清有何益?” 对李鸿章来说,或者对满清朝廷来说,日本吞并了中原跟大明统一了中原,没什么两样。 方山笑道:“是没什么益处。不过我大明占了中原,李大人还可以荣华富贵。日本占了中原,我家皇帝让我告诉李大人一句话。只要大明将来一统天下,李家必当满门抄斩,以谢天下!” “你!” 李鸿章气的站了起来,怒视方山。 他到底没有发作,阴沉着脸,喊了一声,“送客!”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二节 李鸿章的后路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方山走后,李鸿章大发了一通脾气,砸碎了满屋子的名贵花瓶、推到了屏风。~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但他冷静下来后,立刻开始后怕。 大明对大清的兼并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这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这时候才有了兼并之心,而不是十年前,不是二十年前就有。 李鸿章对比一下,大明拥兵数百万,如果他们要北伐,谁能挡得住? 湘军? 淮军? 楚军? 还是八旗绿营? 他甚至假定日本跟大清结盟,好似也打不过大明,至于洋人,有人会为了大清跟大明数百万雄狮开战吗?大明打法国的时候,没见有人帮忙,大明打美国的时候,同样没见到有人帮忙,西方国家以利为重,看不长远,这是李鸿章的认识,所以他认为没人会帮大清的忙,就是英国也只是嘴上说的好听,李鸿章是最不信任英国人的。 一旦大明北伐,夺取了天下,他李鸿章此时不配合的话,到时候哪怕他死了,他李家被满门抄斩,他也无法接受。宗法制度下的家国天下观,臣子对谁当皇帝不在乎,但最自己的宗族格外重视。 但李鸿章可做不到唯大明的命是从,想他堂堂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要苟且于敌国,他就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大发雷霆。何曾有人敢这么威胁过他,朝堂上那么多人诋毁他,也不敢威胁要杀他满门。可是现在被威胁了,还是一个极有可能做到的人,大明国的皇帝。 他不敢忽视,连夜就去求见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 光绪皇帝对李鸿章没有好感,受翁同酥的影响,他一直都认为李鸿章是一个奸臣,是站在慈禧一边的后党,跟翁同酥等站在他身边的帝党不同。 但是李鸿章的主见倒是挺附和光绪的胃口的,那就是主战到底,调湘军楚军参战,调八旗新军参战。 慈禧此时地位尴尬,面对着即将亲政的皇帝,她用修建颐和园刁难,说修园子给自己养老,其实是想在观望一段时间,她不放心自己交出权力后的政局。 所以她始终暗中支持李鸿章等主和派,之前的朝仪上,李鸿章等主和派明明都已经达成了跟日本和谈的一致吗,怎么突然改观要主战了。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敢轻易出口,以防祸从口出。 甲午战争其实也是慈禧和光绪权力斗争的关键一战,此战战败后,一方面黑锅给李鸿章背了,一方面大大打击了主战的帝党,给慈禧继续掌权提供了理由。 之后光绪皇帝利用戊戌变法其实是殊死一搏,结果继续被慈禧利用,彻底绞杀了帝党,之后再也没人反对她垂帘听政,因为两次失败,让光绪的威望降到了谷地,满朝文武都觉得这个皇帝靠不住。 现在李鸿章这个同盟突然反水,确实让慈禧太后措手不及,所以她不表态,表示一切都由皇帝做主,说皇帝也长大了,她老了。 光绪一边高兴,只要李鸿章能帮他打赢这场仗,他就能亲政了,所以暂时放下对李鸿章的厌恶,极力支持李鸿章的意见,至于资金方面,也全权交给李鸿章去借款,至于向谁借款,他问都没有问。 取得皇帝的支持后,李鸿章的地位就稳定了,这场仗胜也好,败也好,都有皇帝背锅,他李鸿章一不得罪朝廷,二不得罪大明,他给自己找了一条稳固的后路。 于是满清政府立刻就变得更加强硬,拒绝了英国的调停,决心死战到底。在陕甘的楚军,江南的湘军,迅速调动起来,同时向北方调动。 此时反倒是日本慌张了,为了打这一战,日本积攒了三十年的国力,可日本太小了,人口三千来万,常年扩军备战,民间穷困无比,民间穷困就没有内部市场,全靠外国市场,可在国际上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产品,唯一的生丝则要面对大明生丝的强烈竞争。 日本人的工资确实低廉,可也不可能太低,至少的能糊口,日本的粮食价格又不低,所以日本的生丝跟大明生丝相比,完全没有竞争力。 比低端,两广的生丝标准是每年八造丝,日本搞了一些小创新,通过用皂荚给桑树施肥的办法,让日本的桑树在秋季还可以长树叶,但也不可能比得上大明的桑树几乎是常绿的境况,日本桑蚕每年吐四造丝,大明是八造,这让日本如何在低端竞争;比高端,日本的生丝再好,也拼不过江南的生丝,江南生丝的产量不足,但质量在哪里,而且在全世界都富有名声,即便是跟日本一样的中低档白丝,卖的比日本也更贵一些。 没有生丝这个利器,日本的工业化水平甚至不如历史上,历史上他们还有三千家工厂,现在却只有两千家左右真正有竞争力的,也不过是三井家族的一些煤矿,但也只能内销,出口受到山西和唐山、越南等煤矿的竞争,同样没什么市场。 所以日本的财政,比历史上更窘迫,历史上他们还能有八千万日元的财政收入,现在才只有六千万,少了四分之一。满清却因为山西等煤矿,以及东北土地的提前开发,财政收入颇为充足,高达一亿两以上,是日本的两倍。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满清坚持持久战,日本光是财政上就支持不住。 日本开战以来,军费大量依靠向英国借款,在伦敦市场上发行了十亿日元的债务,结果满清决定继续开战之后,日元债券价格爆跌,充分反应了国际上还是更看好满勤的。 面对这种情况,日本别无选择,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继续通过军事胜利,胁迫满清尽快和谈,于是强忍着国内民生崩溃的情况,继续发动大规模攻击。 日军再次开进了辽东,淮军依然一触即溃,不断的朝着山海关溃败。 楚军、湘军开始进入山海关,他们拿着大明的武器装备,在精神意志上也比淮军要好,至少老湘军在拿着机枪和大炮防御的阵地上,不会轻易逃跑,在西北喝了十几年西北风,时刻防备俄军的楚军,也不会让领导先走。 结果日本的前线部队,追击到了山海关前,一头撞上了朱元璋修建的城墙,撞的头破血流,只能停止了进军的步伐,不费一枪一弹攻城掠地的好日子结束了。 清军取得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场胜利,文官们粉饰为山海关大捷。 此时反而开始轻敌起来,之前保持沉默的八旗权贵竟然开始请战,表示要主动出击,打过山海关,收复满洲祖宗之地。 他们看到湘军和楚军轻松打退了日军,以为日军不过如此,之前是李鸿章太怂,转念一想,不就是倭寇吗,有什么可怕的,轻视日本人的心态抬头,于是八旗纷纷请战。 二十万八旗新军的装备水平比湘军、楚军要好得多,也只有李鸿章的精锐淮军能比一比,他们要求从张家口出关,迎击日军侧翼。 光绪皇帝异常欣喜,见到这种势头,认为军心可用,此战必胜,再次觉得自己军事才能爆棚,大笔一挥准了八旗迎战的计划,他甚至一度想要亲征,给自己捞足威望,但在翁同酥等官员的劝谏下才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打算。 二十万八旗新军,浩浩荡荡的杀奔张家口,是坐着火车去的,倒是没跟沿途老百姓谈麻烦,但却祸害了一大批张家口的晋商,他们去了要粮要钱要女人,满足不了就是通敌,很是勒索了晋商一把。 还没开战就发了财,更是让一杆八旗子弟觉得此行大有前途。 新军统帅名义上是富珠哩,但里面太多的红带子、黄带子,他根本就惹不起,只能任由这些人胡闹。 从张家口到葫芦岛都有火车相通,是俄国人修的,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俄国人任由八旗老爷们征用了他们的火车,同时却将这些老爷的行踪通告给了日军,其实不用他们通告,日本的间谍早就掌握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日本人放过了一列列火车上的八旗兵,等到他们开始在锦州集结的时候,才突然派兵包围了锦州。 然后经过不激烈的战斗,炸塌了锦州的城墙后,包围圈中的八旗子弟们投降了,二十万人投降,而包围他们的日军才只有十万人,还是缺粮少弹的十万人。 二十万八旗新军全军覆没,让清廷震动,他们第一时间在群情激奋的大人们强烈要求下,将统军将领富珠哩满门抄斩。 然后八旗权贵跟汉人重臣开始互相推诿,八旗权贵说李鸿章坐视八旗新军被围锦州而不去救援,导致二十万大军一朝覆灭,李鸿章则表示,听闻八旗新军被围,他已经着手解救,但还没有来得及打退正面的日军,谁知道八旗新军就投降了,从他们到锦州到被包围,时间不到十天,从他们被包围到投降,时间不过五天,半个月的时候,别说正面还有日军阻截,就算一马平川,大军也赶不过去。 争吵没有结果,只是让人认清了一个现实,最为养尊处优的八旗最烂,第二养尊处优的淮军第二烂,反倒是在西部吃苦的楚军,和装备低劣的湘军更好一些。 这让清廷决计换帅,撤换李鸿章的职务,换上了主战派首领翁同酥为帅,统领湘楚军团,拱卫京畿。 但此时占有制海权的日本,不再硬撼山海关了,反而从海上登陆了山东,向威海开进。 山东巡抚李秉恒因为跟李鸿章不和,坐视日军攻打威海卫而不救援,导致威海炮台失陷。 北洋水师主力,四艘铁甲舰在军港中一直跟日本联合舰队鏖战,日本海军始终拿这四艘军舰无可奈何,结果用清军自己炮台上的要塞炮将四艘军舰打沉了。 日本海军一直在劝降海军提督丁汝昌,结果丁汝昌一直都不肯投降,在海军覆灭前,自杀身亡,临死都在念叨,“哪怕打沉一艘也好啊”,带着没有击沉一艘日本军舰的遗憾,他自杀了,但他的死没有洗刷他的耻辱,投降的北洋水师将领将投降的责任都推到了他头上,知道十几年后才得以平反。 日本占领了威海,完全歼灭了北洋水师,彻底控制了渤海的制海权,现在他们可以在渤海湾任何一个地方登陆了。 已经大权旁落的李鸿章将一切都交给了翁同酥,不问世事,托病在家。此时皇帝着急了,尽管翁同酥坚持继续打下去,但如果日军在天津登陆又该如何?小皇帝连番派出重臣去请李鸿章出面主持和谈,李鸿章则托病不出。而日军真的从天津登陆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三节 日本狮子大开口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光绪只能调翁同酥协防天津,翁同酥一介文人哪里懂什么军务,加上历来不为湘淮集团的军官所喜欢,结果他调来的軍队,根本就不肯卖命,气的翁同酥跳脚大骂,却毫无办法,调去一支部队不等敌人来就炮了,日军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天津城,比当年英法联军还轻松。~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翁同酥不等日本打到通州,他自己也跑回了北亰城,他说湘淮军那帮王八蛋不肯卖命,都是李鸿章指使的,要皇帝拿办李鸿章。 光绪皇帝说,此时谈拿办李鸿章什么用都没有,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人抗敌,或者议和,他想让翁同酥去跟日本谈判,但翁同酥宁死不屈,表示他拼了老命也要跟倭寇死战到底,不肯背负恶名去跟日本谈判。 日军步步向北亰逼近,一帮子满清王公大臣急了,他们轮换着去皇帝和皇太后面前哭诉,但慈禧表示自己归政给皇帝了,让他们都去找皇帝。 皇帝那里有半毛钱的办法,一着急也跑去跪求皇爸爸出山了,慈禧这才不情不愿的出来,立刻派人去找李鸿章,告诉李鸿章说,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在矫情啊,这江山都要完了。 这时候李鸿章看到情势不妙,也不敢在继续拧下去了,但他知道自己出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写了一封奏折,举荐了一个人两江总督刘坤一。 慈禧马上采纳了这个意见,调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督办关内外军务,授以指挥关内外军事的全权,任命湖南巡抚吴大澄和四川提督宋庆为帮办。这几个人中,除了吴大瀓是进士出身之外,刘坤一是镇压太平军出身,官至两江总督,曾是曾国藩手下大将,能靠军功打到总督的职位,也只有曾国荃等区区几个人物能够做到,可惜曾国荃几年前就死了,不然他倒是最佳人选。宋庆出身淮军,但却不是跟着李鸿章混,主要是在安徽巡抚手下任职,但借着一个安徽人的身份,也能得到淮军的认同。 有这两个精通军务的老将在,很快就重整了军纪,湘楚军在通州拦住了日军,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最后是武士道的日军压垮了悍勇的湖南人,单凭民风彪悍已经无法战胜高度组织的现代化軍队了,但他们的表现比八旗和淮军要好太多了,他们不但没有跑,还发挥了湘军擅长防守的特点,用机枪大炮大量杀伤了日本人,此战冷静两个月,日军损失了三万兵力,比开战以来日军历次伤亡加起来都多。 但此战也让湘楚军损失惨重,遭到重创的湘楚军,此时溃败四野,到处劫掠,甚至还发生了几个王爷从北亰往西逃亡的车驾,被湘军劫持的事情。 此时整个北亰人心惶惶,由于天津被占,往南逃的道路只剩下一条,那就是京汉铁路,但人多的都挤不上去了。况且听说日本舰队都进了长江,大家也不敢往武汉跑,很多人选择坐车到河南下车,坐不上车的,就打算往西跑,八旗贵族的传统路线是往张家口跑,去承德避暑,皇帝叫做巡狩。 此时权贵们不但自己想门路跑,他们心里还有太后和皇帝,鼓动太后、皇帝一起跑。 慈禧也有些慌张了,哪里想到倭寇这么能打,怎么都打到京师了,他还想着让小皇帝玩玩,玩够了,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也就不折腾了,她该垂帘垂帘,该听政听政,也就没有大臣聒噪了,谁想到玩的这么大。 能不跑慈禧当然不想跑,他派人去招呼李鸿章,都这时候了,和谈吧。 李鸿章还是不出山,他主张迁都再战,还举荐翁同酥领兵。 这不是胡闹吗,让大学士领兵,大学士这辈子,除了写文章说大话之外,哪有这本事。慈禧知道李鸿章这是有气,要不是翁同酥的弹劾,他也不至于被罢免,现在求着李鸿章了,李鸿章伺机报复。 慈禧也早看这帮帝党不顺眼了,马上召开廷议,斥责翁同酥等一干官员盲目主战,误国误民,将翁同酥问罪,处斩。同时趁机打击了一大批帝党分子,包括一些认不清形势,站在光绪一边的八旗权贵。 火速杀了翁同酥之后,再去请李鸿章,慈禧知道,此时除了和谈一条路之外,已经别无办法。八旗是靠不住的,就算再招募二十万八旗兵,除了让日本人俘虏之外,还能起什么作用,湘淮军都给打残了,临时招募也来不及。至于分散在各地的驻防八旗和绿营兵,那更没什么战斗力了,只能跟八旗新军比比烂而已。 所以只能和谈。 请李鸿章出山,官复原职,依然是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还加上全权钦差,赏黄马褂,什么?已经赏过了,那就换洗着穿。 这回李鸿章不再端着了,马上出面,跟日本公使谈判。 日本人早就想谈了,他们也打不下去了,国内经济濒临崩溃,老百姓饿着肚子,成天的骚动,打赢了这些人肯定欢呼,但打不出结果来,他们总不能饿死。 前前后后已经欠下了英国十几亿债务,能抵押的东西都抵押出去了,关税、铁路、煤矿全都抵押到了英国资本家的柜台上,一旦打败,等于把日本卖给了英国。 大清拖着不谈,大清的满朝文武继续吃香的喝辣的,日本天皇可都要喝稀粥度日了。 所以日本更急,急的他们都不敢打北亰,生怕打急了,这帮人跑了,没处找人谈去。 日本国内的报纸倒是叫嚣的厉害,要灭亡满清,统治中原,但日本政府太明白了,谁能接受日本统治中原,至少南方那个恐怖的大明就不能同意。 于是他们热情的接待了李鸿章,用日本舰队主力将李鸿章护送到了马关,跟伊藤博文谈判。 谈判的时候,为了拉平跟身材高达的李鸿章的差距,伊藤博文故意让李鸿章坐着一把低矮的椅子,李鸿章也不在意。 日本人狮子大开口,他们要求满清割让满洲、山东和天津给日本,基本上日本占的地儿他们都要,跟他们占地沾边的地方他们也要,不但要地,还要钱,他们以大明跟美国的条约为参照,要求二十亿英镑的赔偿,他们说美国是大国,大清也是大国,这点钱赔的起的。 另外他们还要市场,要特权,要求满清开放芜湖、沙市等地为口岸,要求满清允许日本商人在内地办厂、开矿;要求治外法权,要求占有租界。 几乎洋人这半个世纪从满清身上取得的特权,日本一个都不能少,而且要更多。 李鸿章直接就傻眼了,山东、天津和东北都割让给了日本,他回去得给人打死。 所以李鸿章就拖啊拖,一笔笔账跟日本人算。 伊藤博文盛气凌人,告诉李鸿章要么答应,要么继续打。 李鸿章表示自己没有全权,做不了主,日本人则告诉李鸿章,可以随时发电报。 总有一些爱国青年是不想看到本国政府和平的,既然已经打到北亰城了,为什么不占了北亰,占领中原,他们还在报纸上发表了路线图,占领中原就有了跟大明争霸中国的资本,争霸了中国,就有争霸全世界的资本。 因此在一些爱国人士看来,和平是万万要不得的,所以一个偶然又必然的事件发生了,李鸿章被刺杀,脸上中了一枪,竟然没有死。 满清也有爱国人士,大赞杀的好,这种卖国贼就该杀,就不该和谈,就该继续打,只可恨没有杀死。 李鸿章受伤了,开始拒绝谈判,各国使者都来看望,伊藤博文登门道歉。 大明使者也来看望他了,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在安徽的乡下,他家的祖坟差点被挖了,还说一旦他签订了过分的条约,他家祖坟肯定被挖,而且他死后都休想进祖坟。 李鸿章压力山大。 英国公使劝说李鸿章尽快签订条约,恢复和平,否则日本很可能打下北京。 李鸿章只得继续谈判,这次日本做出了让步,听说是英国从中做了工作,告诉日本人太贪婪了。 日本大量放弃割让土地的要求,不再要求割让整个满洲,只要求割让辽东半岛,不再要山东了,天津也不要,因为天津是列强的大本营,英国告诉日本,除非日本想得罪英国、法国否则就不要动天津的心思,日本转而要求割让昌黎县。 赔款上,日本也做了大幅度的让步,只要求十亿英镑的赔款,这是原先要求的一半。 特权上,倒是没有做什么让步,显然日本要求的越多,列强可以一体均沾,为什么要反对呢。 李鸿章见自己挨一枪值这么多,心里很想答应,但是不敢答应,他真的怕祖坟被挖,至于挖他家祖坟的是爱国人士呢,还是大明的人,他不愿深究,鬼知道有没有什么爱国人士,但他此时已经怕了,他觉得满清这个国家灭亡已是定局,他要么选择做忠臣跟着陪葬,要么选择保住自己和家族的富贵。 他怎么选还不知道,但慈禧那边的电报已经催的很急了,因为日本人开始攻城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四节 日军攻占北亰城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李鸿章接连收到三封圣谕,是慈禧用光绪的名义发的,这个锅是一定要光绪背的。~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圣谕中,慈禧要求李鸿章答应日本的一切条件,只要能保住大清江山,一切都有商量。 但李鸿章回了一封电报,询问是否割让辽东也可以,但慈禧再也没有回信了。 因为北亰城被占了,慈禧和光绪不知所踪。 日本攻城是日本政府授意的吗,当然是。 伊藤博文见李鸿章迟迟不肯签字,非常的交集,战争没拖延一天,军费就多花几百万,而且列强干涉的机会就多一分,连一直很支持他们的英国,都开始给他们施加压力了。 所以伊藤博文希望軍队能给北京的满清朝廷施加一点压力,让他们对北亰展开威慑性的军事行动。 结果这以威慑,日军就把北亰城威慑成了自己的占领区,捅了篓子了。 日军占领北亰城是日本政府授意的吗,当然不是。 占领北亰城当然好看,可是伊藤博文要的是结束战争,要的是实惠,而不是面子。 他让日军威慑一下,但他高估了自己的约束力。 前线的日军已经在极力配合日本政府了,政府让他们保持军纪,做好面子工作,他们一直压制士兵,甚至搞了不少跟当地老百姓的联谊,请各国记者来拍照,洋人记者吃惊的发现,满清百姓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真诚,吃着日本的稻米喝着日本的清酒是那么的满足,他们当真以为日本跟当地百姓关系极好。 但压制士兵不劫掠,不杀人,不强歼容易,压制军官心中不建功立业的慾望真的很难。 前线军官碍于政府的压力,已经强忍着不攻打北亰的慾望了,从丰臣秀吉那会儿,甚至从更早的唐朝开始,日本怎么不想攻占中国京师这种美梦,如果哪一个军官做到了,那就是死都值了。 在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的情况下,约束自己的慾望本就很难,结果伊藤博文还给他们开了一个口子,告诉他们可以采取威慑性攻击。 几个高级将领一商量,干脆把威慑性攻击,做成实质性攻击,拿下北亰城。 为了不让政府找麻烦,他们觉得,政府不过是想逼迫满清投降,而他们只想拿下北亰城,这两者并不矛盾,只要他们既能打下北亰城,还能擒拿了慈禧和光绪皇帝,这不就行了。 这不但没给政府惹麻烦,还是帮了政府的大忙了。 在强烈的建功立业慾望促使下,军官真的相信他们是在帮忙。 于是他们开始给清军找茬,借口士兵失踪,认为是清军绑架了日军士兵,要求进入北亰搜查,清军哪里敢让他们进城,关上了城门,日军开始用炮口对准北亰城,结果慈禧吓坏了,一连给李鸿章发电报,让李鸿章赶紧签条约,李鸿章还没回复呢,日本人的大炮就打在了城墙上,慈禧以为日本人开始攻城了,乔妆打扮一番跑了。 这又是日军的一个失误,他们要的是活捉慈禧和光绪,并不想这么快攻城,他们打算在北亰城四周要道都埋伏上自己的軍队后,才正式攻城。这又是底下士兵的自行其是,高级军官有建功立业的慾望,底层军官也有立功晋升的慾望,所以负责去挑衅的日本军官没忍住下令开炮了,认为这样就打起来了,他的部队将是第一个进城。 结果这种挑衅性的大炮一发,慈禧就跑了,北亰城乱作一团,老百姓也大批的跑,軍队都跑了。 一小队士兵轻而易举的攻下了北亰城,而他们完全控制不了局面,北亰彻底失控。 李鸿章还跟日本谈判呢,这还怎么谈,北亰城被占,慈禧光绪失踪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全世界。 伊藤博文都傻了,直接找李鸿章私下谈,说你赶紧签字,我们再让让,昌黎县不要了,赔款降到八亿英镑,你这算是给清政府立功了。李鸿章此时苦笑,爱谁谁,老子这回是真的做不了主了,主子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你们打死了。李鸿章还嘲讽伊藤博文,建议日军攻打中原,没准天皇能坐一坐北亰的龙椅。 李鸿章算是看出来了,日本人急着呢,蚂蚁吞大象,自己也是个死,他是破罐子破摔了,此时都这样了,还让他签这个条约,除了让他跟着死,没任何意义。 至于慈禧和光绪到底怎样了,李鸿章其实也很想知道,他明白,消息最广的肯定是大明,他求见大明驻日公使,但这个公使也不知道。 慈禧和光绪跑哪里去了,全世界都想知道。 除了日本人,英国人也很急,这场战争一开始,他们是真心中立的,但随着日本的胜利,他们看到了日本身上的潜力,觉得日本真的有潜力制衡大明,所以开始支持日本,毕竟日本人的军火基本上都是进口英国的,而且钱是找英国银行家借的,日本打输了,找谁要钱去。 但支持日本,不代表他们愿意看到日本吞并满清,他们也知道日本吞不下,最好的结果是让日本逼满清掏一大笔军费,然后英国的借款就有着落了,日本还能变得更强大一些,帮忙制衡大明,同时制衡俄国。 英国早就对大明这个不太听话的国家不满了,奈何在东方只有大明能制衡俄国,而制衡俄国是英国的外交政策,现在一个更听话的日本跳了出来,还很能打,很愿意打,这样的打手可不容易找,历史上普鲁士长期扮演这个角色,随着普鲁士变成了德意志帝国,也不愿意扮演这个角色了,英国反而要制衡德国。 日本是个打手,这个定位很清晰,所以可以大力扶持,直到这个打手变成帝国。 可打手失手了,把满清这个二货的首都给端了,中央政府直接崩溃,太后和皇帝不知所踪,这怎么办。 英国这时候发现,有能力处理这种巨变的,还是大明一家。 他们马上找大明协商东亚大陆的局势。 英国表达了他们的态度,只要大明愿意出面维持东亚局势,英国可以对大明在大陆上的扩张做一定的让步,他们认为大明和清廷的领土可以进行一些调整,比如大明的领土可以推进到长江流域,将湖南、贵州和江南等地并入大明领土范围内。 英国做出这种让步,他们在怕什么? 因为俄国行动了,这种机会沙皇如果抓不住,那就是蠢货了。 沙皇看到满清不堪一击,连小日本都打不过,他们还客气什么,马上以远东局势紧张,影响了俄国利益为由,增兵十万,进驻张家口,他们在张家口存在已经很多年了,当年争葫芦岛的时候,他们就在张家口建设了兵营,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撤走,保留了几千驻军,现在突然增兵十万,鬼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 英国找俄国交涉,俄国表示不占有满清领土,但英国也要敢信,俄国这种表示多了,尤其是在中亚地区,可现在整个中亚都是俄国的领土了。 更让英国担心的是,德国人也插了一杠子,在得知满清中央崩溃的消息后,德国一艘巡洋舰开到了南通,占领了南通县城,名义是为了护侨。 德国直接就侵入了江流域,这可是英国的核心利益,而且南通跟上海就隔着一条长江,怎么让英国不担心。 法国人看到德国人在行动,他们也派兵占了海州(连云港)。 英国除了增兵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最坏的局势,就是满清被列强瓜分,英国分一杯羹而已。 但这不符合英国的利益,英国不想看到任何列强来跟他们争抢满清的蛋糕,跟英国一样的是大明,大明也不愿意看到任何列强来争夺满清,所以英国认为这这点上,他们跟大明是天然的盟友。 必须保证满清的领土完整,一来作为俄国南下的缓冲,二来继续为英国商业利益服务,让英国直接统治满清,这是不可想象的,投入的成本跟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为此他可以向大明做一定的让步,大明提出四川也在南方,也应该归入大明领土,才能更好的管理,繁荣商业,英国同意了。 大明跟英国一拍即合,表示保持满清的领土完整也是大明的国策,大明外交官说这话的时候,英国公使脸上都不太自然,哄鬼去吧,谁不知道大明做梦都想一统全国。 在英国人的默许下,大明軍队很快开进江南、湖南和四川,都不用调动軍队,直接将原来在这里招募的士兵派回去就行了,几个省的总督得知慈禧和光绪不知所终,早就慌乱了,大明軍队一来,表示让他们继续当官,基本上都表示了服从。 几乎没有任何震动,长江以南归属大明。 朱敬伦长叹一口气,局面还是乱了,果然像他想象的那样,满清一旦崩溃,巨大的地缘权力真空,会让局面难以收拾,蒙古、东北俄国和日本虎视眈眈,德国人也要来分一杯羹,法国人不甘示弱。 就剩刚刚被大明狠揍一顿的美国没来了。 他刚叹息完,突然有一个消息传来,连意大利都跑来割肉了,他们派兵占领了日照,声称意大利在中国也应该有一个利益特区。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五节 唯有巧手来捏合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大明答应了跟英国合作,这算是真心的吗,大明说真心,英国都不信。~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但英国人笃信利益,他认为在保存满清上,他们跟大明利益一致,尽管英国是为了商业利益,而大明则抱着统一民族和国家的目的,但毕竟一致,所以他们信的不是大明,而是利益。 大明答应了跟英国合作之后,马上展开商议,大家的基础是,保证满清的领土完整,不管之后是换一个皇帝,还是改成共和制,这个国家的领土都必须是完整的,大明和英国联合反对任何国家瓜分这里。 大明要求,英国必须支持大明,一起向日本施压,要求日本撤出满清领土,给其他列强做一个表率,大明则将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军事支持,包括向对德国和俄国这样的强国使用武力。 英国跟德国近在咫尺,不方便对德国动手,况且也打不过德国的陆军。主要是担心用海军压制德国的话,会引起德国的反弹,比如进一步促使德国扩张海军,对英国构成威胁。对俄国,英国就更没办法了,这是一个纯粹的陆权国家,比大明还要纯粹的多。英国的铁甲舰队就是再强,也开不到俄罗斯大平原去,所以历史上,英国就对俄国无能为力,俄国也从来不愿意做英国的打手,从来不听话,所以英国也向来排斥俄国。 如果大明能承受住俄国这台蒸汽压路机的地面压力的话,英国帮忙抵抗一下其他方面的压力,那还是可以的。 于是英国马上跟德法两国交涉,提出保存满清领土的主张,法国人表示支持,法国也跟英国一样,早就扩张到了极限,目前的主要目标在非洲,这里距离欧洲更近,跟方便扩张,在亚洲扩张,法国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占领海州,主要是看到德国占领了南通,不想德国势力继续北上,况且法国面对德国越来越强大的压力,而他们一直想复仇,英国是他们主要拉拢的盟友之一。 抱着凡是对德国不利的,就是法国要干的原则,法国人和英国达成一致,一起反对德国在南通占领殖民地。 德国则认为,他们占领南通并没有影响任何国家的利益,德国有权力维护和开拓在中国地区的权力,他们认为英国不应该干涉他们的行为。 威廉二世虽然中二,但他有一点很值得称道,他敢于想英国说不,这一点比俾斯麦有种多了。 当然俾斯麦也向英国说不过,但说的实在是太巧妙,一般人学不来。比如德国打算在非洲建立殖民地的时候,已经在当地建立了商栈,跟当地酋长签订了卖地合同的德国商人,在当地建立了教堂传教的德国教会,在向德国政府提出要求政府保护他们的时候。俾斯麦假意表示,德国不谋求海外殖民地,但是支持英国占有这里。英国人马上就宣布对东南非洲的占领,结果俾斯麦向英国政府提出询问,问他们的依据在哪里? 英国有个鬼的依据,搞的英国政府十分尴尬,连忙解释说英国政府无意占领这里,是因果南非殖民政府向这里提出的诉求。几年之后,召开非洲瓜分会议,德国得到来这里。 威廉二世做事情就比俾斯麦干脆多了,俾斯麦的同盟条约太麻烦,直接废掉,为了奥匈就要放弃俄国,想要在长江占有一席之地,那就直接占领南通。英国要反对,也不问英国人的依据在哪里,就说德国有权这么做,既然英国可以在上海有租界,在香港有殖民地,德国也可以有,德国在天空之下呼吸的权力,英国还无法干涉。 法国很干脆,跟英国达成协议之后,很快就宣布,法国将很快撤出海州,法国建议欧洲文明国家保护清廷的领土完整,认为这有助于保护文明国家在中国地区的利益。 法国之后是意大利,不等英国跟意大利政府交涉完,当地民团就把意大利軍队赶出了日照,还俘虏了两百个意大利水兵。意大利马上答应英国,意大利也支持满清的领土完整,但希望英国出面让满清民团释放意大利士兵。 法国和意大利问题都解决之后,就剩向日本施压的问题了,日本此时进退维谷,继续向河南进军吗?日本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国内都开始饿死了,軍队的军粮必须保证,还不能在大清地面上抢劫,否则大明肯定来干涉,这时候他们觉得比满清还难,想到早前的意气风发,伊藤博文都要哭了,痛骂軍队那帮王八蛋,精坏事,旅顺大屠杀是他们搞的,攻打北亰城也是他们搞的,为难的却是他这个首相。 李鸿章在日本倒是惬意,他也不回国,以养伤为借口留在日本静观时局变化,他没有什么野心,形势也不容许他有什么野心,中国的天下爱新觉罗氏可以做,朱敬伦可以做,他李鸿章又做不得,他的淮军都被打散,也没什么依仗了,估计谁上台,都会让他做外交官,还得跟日本谈判,何不留在日本,反正日本人现在似乎不太愿意得罪他,照顾的相当好,衣食无忧,好酒好菜伺候着,隔三差五的,伊藤博文等人还来探望,日本天皇都来了三回了,都盼着李鸿章早点好起来,或者劝说李鸿章签约。 英国向日本提出了撤军的建议,并建议由几国共同组织一个临时政府,控制北亰局势,日本也可以出人,但大明坚决反对。大明也向日本提出了撤军建议,告诉日本说,日本不从满清撤军,列强也不会撤军,一旦列强势力进入满清地区,东亚地区其他国家必然受到冲击,大明能够抵抗冲击,日本却未必能够轻松抵抗。 明英两国的压力,让日本压力山大,可是一毛钱没拿到手,还要装大方宣布对满清领土没有野心,给列强做表率,亏心不亏心啊,一毛钱好处没拿到手,还欠下了一屁股烂账,这场仗当初到底该不该打呢。 但英国和大明的“建议”,可不是闹着玩的,前面客客气气的建议,后面的军舰就已经过来了,英国舰队访问日本,大明舰队访问日本,接连访问日本,搞的日本憋气的很,还只能陪着笑脸,发表一下对对方舰队的赞美,歌颂一下双方的友谊。 日本御前会议上,他们也达不成统一的意见,最后只能达成一个似是而非的共识,那就是只要能保证未来继承满清政府权力的政权,会对日本的军费进行赔偿,日本就可以撤军。 但英国和大明都不敢保证,谁知道将来哪个势力会上台呢?这个势力会不会好打交道,就敢给人家背上一屁股债。但不答应,日本又不愿意撤军。 大明说,爱驻军就驻军吧,只要日军敢抢劫,大明就会出兵。 大明的强硬态度将日本逼向了其他方面,他们找俄国人交涉,找德国人寻求支持。 俄国人也是看重了满清身上的肉,日本也是一匹狼,哪里容得下日本呢,对日本提出了瓜分满清的提议不感兴趣,日本说日本想要满洲,愿意承认俄国占有蒙古,俄国人觉得日本太贪婪了,俄国还想要满洲呢。 日本告诉德国说,愿意支持德国在南通的利益,换取德国支持日本占有辽东半岛,德国也不跟日本达成什么协议,占领南通靠的是德国的实力,日本爱认不认。 一圈下来,日本没有得到任何保证,每天的军费花着,又着实受不了,于是继续跟英国交涉,几乎是诉苦,英国给了日本一个承诺,那就是允许日本借他们的债务延期,不还是不行的,天皇卖老婆去南洋做鸡都得还,但可以延期,将十年期的国债变成三十年,英国政府给日本担保,通过发行三十年期国债替换原来的短期债券。 于是日本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宣布日本开始撤军,并且支持英国提出的保证满清领土完整的提议。 此时就剩下俄国和德国两个国家没有答应了,其余国家都放弃了瓜分,满清大多数领土总算是捏合住了,现在只需要打击德国和俄国,满清垮台的地缘冲击就释放了。 同时大明已经得到了一部分利益,贵州、湖南、四川和江南等领土都成了大明领土,剩下的领土,大明也不想放弃,朱敬伦借这次机会,统一全国的目标完全没有变。 最后的障碍只有德国和俄国了,同时跟这两国开战,对大明来说压力很大,尤其是刚刚结束了跟美国的战争后,大明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大明不打算硬抗这波地缘冲击。 所以,朱敬伦认为,是到了慈禧和光绪娘俩出面的时候了。 这娘俩现在在哪里呢? 大概快到西安了,一路上担惊受怕的,早就悔青了肠子。 慈禧早不想六十大寿了,早没有“谁让我一日不痛快,我让她一辈子不痛快”的豪迈,光绪也不再做一代雄主的美梦了,爱谁谁,看来还是咱的皇爸爸靠得住。 可光绪和他的皇爸爸现在都很怀疑,他们的江山已经全部被大明占领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六节 大明的傀儡政权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光绪和慈禧之所以有这种错觉,还得从他们逃出北亰城说起。~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当时火车已经很紧张了,但还是有能人帮他们弄到了票,他们忠心的“奴才”通过大明商人的关系,给他们准备好了专列。 他们乔装打扮从卢沟桥出发,一路南下,到了河南之后,他们下了火车,结果在车站上看到的是一个个穿着大明军装的士兵。 俩人不知道什么情况,拖奴才下车打听,这才知道,这些是大明前两年从河南雇佣的士兵,从美国回来之后聚集在火车站上找人呢,至于找谁问不清楚。 还能找谁,光绪和他皇爸爸都是聪明人,马上决定继续隐藏身份,离开这里。 继续往南,忠心的奴才听说日本的军舰进了长江,在汉口拦截呢,武汉不安全。 南下汉口投奔张之洞的打算落空了,几人一商量,不能下车,得继续走,奴才最后想办法买通了火车站,帮忙掉头,往西走,去陕西,哪里山高皇帝远的,日本人打不到,大明想必也鞭长莫及。 可是每到一地,火车站上都是大明的士兵。 光绪痛骂,整个大清都是乱臣贼子,大清难道没人了吗,皇爸爸你说咋办,皇爸爸说还是皇帝拿主意。 继续往西,终于到了西安,心想总归可以亮明身份了吧,但车站上还是明军士兵。 光绪和皇爸爸非常担心,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忠心的奴才此时也不知道。 再往西可去了甘肃了,听说哪里苦寒,光绪担心皇爸爸的身体受不住,皇爸爸说光绪是孝顺的孩子。 于是就在火车上死等,催促忠心奴才尽量打听。 一等就是两个月,好在奴才带够了钱,能收买车站人员,还能得到充足的给养,但光绪和皇爸爸急得不得了。 终于他们等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大明军装的军官,对方笑容满面的走上了火车。 “外臣恭祝老佛爷万寿无疆。” 慈禧都惊呆了,喃喃道:“已经过了。” 她的六十大寿是去年过的,过的不痛快,很多人让她不痛快,她也确实让很多人不痛快。 光绪此时来了一股精明:“你认错人了。” 慈禧醒过神来:“对,你认错人了。哀家,不,老妇人就是寻常百姓。” 这时候“忠心”奴才不忍:“皇上,老佛爷,这位是大明的少将陆云起将军,护送陕西士兵退伍,在西安盘桓几日,听说老佛爷驾幸西安,特来拜见。” 这时候光绪和皇爸爸都知道忠心奴才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他们还是误会了奴才,一开始这个太监真的就只是想邀功来着,有人说安排了列车,想立个大功,他也想立个大功,就马上告诉皇帝和慈禧说他弄到了专列,慈禧和光绪此时急着跑,带着一些亲信就上车了,那管得了那么多,平时他们也不会操这个心,都是下面的人操心。 一开始奴才和下面的人还能控制住局面,没走出多久,扯上的八旗护卫就都被缴了械,早不知道弄哪里去了,全都换上了大明的人。 至于中心奴才身边的人,那都是跟忠心奴才混的,此时突然被告知了真相后,忠心奴才大惊失色,却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可不敢跟光绪和慈禧表明,反而更努力的隐瞒真相,忽悠着这两个聪明人往西安跑。 现在终于到亮明的时候了,忠心奴才听说是大明都跟洋人谈好了,至于谈好什么东西,他就不懂了。 慈禧到底比光绪多吃了几年饭,在身份被揭发之后,光绪的小脸煞白,慈禧却坦然了起来,一瞬间就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难怪他们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大明士兵,原来是有人让他们一直往西安走。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杀她,所以她还安然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可惜没有穿上太后的盛装。 “说吧,你们把哀家骗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不是西安吧!” 慈禧脑子转的飞快,既然对方控制了自己的行程,那就没必要将她带到西安啊。一路上看到那么多明军士兵,恐怕他们早就到了大明的土地上,这里是哪里,是广州还是杭州? 陆云起一愣,这女人还真能猜:“老佛爷想多了,这里就是西安。” 慈禧奇怪道:“那么说你们占了西安了?” 慈禧想的更多,一路上看到那么多明军自行其是,除了一路上都被大明占领一个解释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小日本都打到北亰城了,大明打到西安也不奇怪啊,说到底大清亡国了,她突然莫名的哀伤。 陆云起笑道:“老佛爷又想多了。” 慈禧冷哼一声:“那你就告诉我,现在到底怎么了?李鸿章呢?朝廷呢?” 陆云起叹道:“李鸿章大人在日本被刺杀了,听说子弹打中了脸,现在生死不知。至于朝廷,外臣也不太清楚朝廷在哪里,现在日本占了北亰,老佛爷在这里,您说朝廷呢?” 慈禧冷笑道:“总有个主事的人吧?恭王呢?醇王呢?” 陆云起摇头:“目前还没有消息。” 慈禧干脆道:“那你到底有什么消息。” 陆云起道:“目前的局势是,日军占了北亰城,听说要撤退了,北京现在处于无政府状态,噢,也就是群龙无首了。各地督抚惴惴不安,都在等着皇上和老佛爷的消息呢。” 慈禧松了一口气,看来大清还没有亡啊,大清洪福齐天哪能说亡就亡呢。 但她一想,自己毕竟落到了人家手里,这大清可不就等于亡了吗。对方到底要怎么样,想着慈禧开始忐忑起来。 “你们大明皇帝到底要怎么样?” 积攒了半天,光绪终于鼓起勇气了问了一句。 慈禧心中暗叹,这个混账终于问了句人话,这也是她想问的。 陆云起笑道:“我国皇帝陛下想请二位在西安主政,稳定天下人心。” 慈禧脑子中飞快的勾勒了一下现在的场景,一定是天下大乱,大明皇帝不能收拢人心,天下终于大清的忠臣义士们群起擒王,大明皇帝想用他们娘俩安抚人心。 这阵势不就是当年金兵南下,宋室南渡的场景吗,他们现在需要一个儿皇帝出来收拾人心,帮他们做事。 光绪熟读史书,他也想到了,唉叹一声: “朕不做儿皇帝!” 慈禧恼怒: “大明天子厚爱,你竟不识抬举!” 说着狠狠的踹了光绪一脚。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七节 慈禧的算计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陛下,这是满清督抚的效忠书。~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方山拿来了厚厚一叠文书,他这段时间可没有闲着,在北京会晤了李鸿章之后,就游走天下,到各地找当地督抚交流,不过他只是套一套近乎,他的身份代表皇帝,安一安满清督抚的人心。 之后他就一直负责此事,等北亰被占,光绪和慈禧失踪的消息传出来后,自然有人拿着他的信去找各个督抚商议,一开始可能还有人观望,过了一两个月都没有光绪和慈禧的消息,就有人动了心思了,当年吴三桂见李自成攻占北亰后,还知道向满清投诚了,现在日本人占了北亰,在日本和大明之间做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并不难做。 朱敬伦看到厚厚的一叠文书,叹了口气,真是人心散了啊,鴉片战争到现在,半个世纪过去了,满清朝廷但凡有点心,何至于有今天,西风东渐了半个世纪,这还是一个君君臣臣的天下,民族、国家的概念,哪里还有半分。 随意翻看了几封信,看到一个个饱读诗书的督抚大员,洋洋洒洒的漂亮文字,到了现在还遮遮掩掩,不肯果断的做决定,竟是一些模棱两可的的文字,很多督抚的态度是,要是确认光绪和慈禧罹难了,他们唯有借明师为君父报仇,被迫向大明效忠,如果光绪慈禧活着,他们还是要供奉正溯的。 不过朱敬伦并不求全责备,他要的是安定,统一天下不在这些督抚的意愿,而是已经到了国际外交层面,得摆平西方列强才能一统国家。 但看到这些督抚的言行,他竟没来由一阵恶心。 他也不关心到底谁效忠了,他只问:“还差几份?” 方山道:“有湖广巡抚张之洞的,两江总督刘坤一的,还有盛京将军依克唐阿的。” 朱敬伦叹道:“我还以为得有一些忠臣孝子呢。” 方山道:“都以为清帝和太后死了,若知道还活着,得扮一扮忠臣呢。” 朱敬伦笑道:“那就让他们扮个够,有他们扮的时候。” 这些督抚的效忠书信让朱敬伦踏实了,他至少知道,一旦改朝换代,北方乱不了。 首先是老百姓根本不在乎,因为老百姓没有什么民族国家概念。有记载称,1937年的时候,日本挑起了卢沟桥事件,有洋人,或许是一个传教士,跑到北亰附近一个村子里,告诉村民说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当地村民竟然不知道日本,甚至都不知道已经改朝换代了。 这可是北亰附近,这可是1937年,这个传说或许夸张,或许只是一个个案,但抗日战争事情,确实有边远地区的老百姓不知道改朝换代的事情的,这个落后封闭的国度,实在是封闭的让人震惊。 指望这样的民族爆发什么起义,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不是吃不饱饭,甚至只要饿不死,是很少有人闹事的,大明开放了多少年,才开始有商人罢市向政府施压这样的现象,才开始有劳工摆工,要求增加工资这样的事情,这本身其实就是一个进步。 但忠臣孝子这种东西,肯定会出现的,大明多少年了,还是有士大夫阶层不肯跟政府合作,朱敬伦会给这些人找一个好去处的。 “英国人那边没有消息吗?” 朱敬伦放下国内的事情。 方山摇摇头:“德国和俄国的态度坚决,似乎两国达成了共进退的盟约,英国可能压不住他们。” 朱敬伦点点头:“压不住最好。现在我们得行动起来了,向每一个省都要派遣老练的公使,重要省份,直接从我们的行政官员中间抽调,给他们配足了保护人员,保护好他们,同时也是给当地督抚施加震慑。” 方山点头,又问道:“那清帝那边是不是可以发通告了?” 朱敬伦点点头:“准备好了就发吧。” 方山道:“准备是准备好了,伪清太后那边倒是配合,清帝似乎有些不满,发了不少脾气了,陕甘当地的官员被他骂了一个遍,他一边骂一边哭,那些当官的就跟着哭。” 朱敬伦哼道:“还知道哭,现在才哭,有些晚了。” 接着说道:“慈禧那边,交给你了,你知道我的想法,你去西安坐镇吧。” 方山领命离开。 这一切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皇帝有这种资源,也只有皇帝有这种资源,唯有如此,才能瞒过赫德的耳目,才能瞒过英国人,或许英国人会听到一些风声,但他们没有直接证据,况且光绪和慈禧远在西安,况且整个北方的军事力量都被日本粉碎了,况且北方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已经成了从大明退役回去的士兵,而这些士兵不但建制没有打乱,他们的军官还依然带着他们,甚至连军装和武器都带了回去。 这一切都是通过大明控制的铁路运作的,有一点满清的保守派可能没有说错,列强在满清的土地上修铁路,真的能够控制满清地方。 大明曾经在满清领土内招募了超过两百万士兵,几乎遍及各个省份,现在这些人依然拿着大明的军饷,依然由大明的军官指挥,趁着光绪和慈禧失踪的时间,当地督抚六神无主的时候,在各地都驻扎了下来,整个天下其实已经在大明的控制之下了。 慈禧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整个西安城里,到处都是士兵,跟他在火车站看到的不一样,这些士兵没有穿大明的军装,而是换下了普通衣服,但依然拿着武器,声称是保安民团。城里的驻防八旗还在,但哪里抵挡得了大明的虎狼之师。慈禧很清楚,西安现在就是大明的西安,问过陆云起,陆云起实话实说,告诉她,这些都是跟着大明去跟洋人见过仗的老兵,退役回来之后,发现打仗了,就又组织起来保卫大清江山,整个陕西有一万这样的士兵,其他地方更多呢,尤其以湖南和四川为多。 慈禧又听说,四川和湖南都已经给大明占领了,公开宣称哪里是大明的领土,英国人表示了支持,其他洋人也没说什么,当地也没见多少忠臣义士出现。想必天下其他各省,也都是这种样子了,或者明着占了,或者暗中占了。 在这种情况下,能当儿皇帝那就该谢天谢地了,可怜的是连儿皇帝都当不成,那只能像宋室的公主妃子们一样,让野蛮的金兵抢去做奴隶了,至于那野蛮的金兵是不是八旗的老祖宗,至少在这一刻,慈禧的心态是站在宋室一边的。她虽然一把年纪,不可能吸引那些士兵糙汉的注意,但如果像宋室的宫妃那样,被送去给人洗衣洒扫干粗活,她也受不了。 她都六十了,还能活多久,她任命了。 至于光绪,老老实实当儿皇帝就好,不然她可饶不了这个惹祸的混账货。 陕甘总督府在兰州,所以他们住的是陕西巡抚衙门,虽然比不得宫里,但至少有吃有穿的。陆云起负责治安,说白了也就是控制他们。同时给他们发一些大明皇帝的指令,至于遵不遵从,恐怕由不得他们。 “老佛爷发上谕吧!” 陆云起在慈禧和光绪见过了陕西当地官员之后,拿出一份草拟好的谕旨,希望慈禧盖印。 慈禧叹口气,盖上她随身带出来的印章,这很重要,当年他们发动政变,搞倒肃顺那些权臣,靠的就是他们身上的印章调动了兵马,所以这次逃出来,慈禧什么都可以不带,印玺该带的却一样不落,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一封昭告天下,皇帝和太后巡狩到了西安的谕令就发出去了,通过电报同时还会有实物次第发出去,发向每一个省。 无非是安定每一个省的人心,主要是士大夫的人心,普通老百姓只要他们认识的大人物不招呼他们,是不会闹事的,因为连闹事的理由他们都想不到。 这封诏书发下去后,很快就引起了天下震动,果然皇帝和太后并没有死,很多人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有些忧虑,之前他们可是给大明皇帝写了效忠书的,这可是有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 转念一想,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写,很多人都写了,况且他们也没有说不忠于大清,只说在太后皇帝罹难的情况下,迫不得已才会借兵抗日的,这么说来他们并不是不忠,于是马上在写一封效忠书送去西安,两头都不落空。 至于西安的皇帝和太后是不是真的,到了督抚这一级,多多少少在各地都有一些眼线,通过陕西的同乡官员,商会的商人,他们很容易就确认了。 让慈禧发谕令,其实并不是给这些督抚看的,主要是给洋人看的。 英国人一直在操作由各国出面,在满清无政府阶段,派驻联合代表进入北亰,暂时监督掌管满清的政治,现在慈禧和光绪出现了,英国人也就没有了理由。 英国人果然立刻放下这种运作,李泰国这个强硬的,对满清和大明都不甚尊敬的公使,立刻马不停蹄的奔赴了西安,去求见慈禧和光绪。 慈禧跟光绪会见了他,而且慈禧事前给光绪打了招呼,让光绪少说话,他生怕光绪说错话坏了事,如果光绪向英国人当面求助,无异于置她们于死敌,因为大明既然敢让他们公开跟地方官见面,其实就不怕消息走漏,恐怕英国人早就知道了。 结果这次会见圆满收场,慈禧表达了一些自己的错误,对没有早跟西洋各国友善,向西洋各国学习治国方略非常懊悔,表示自己一定要积极革新,与西方各强国为友。 慈禧对李泰国的态度十分恭敬。 历史上,八国联军之后,慈禧回到北京,其实也是这一副样子,不但对接见外国公使没什么抗拒心,而且经常召见对方的家眷和孩童,十分和蔼,赫德记述这种变化,略有些心酸的说,太后对待西方使节的态度有些过于礼遇了,其实就是说慈禧太过巴结西方人,让在中国生活太久的赫德都有些不忍。 但李泰国却很享受这些,他高兴的回去后,就发电报声称,光绪和太后都安然无恙,真让人高兴,告诉英国政府,大清还是那个大清,而且建议大英帝国派一些顾问来,他觉得大清需要英国的帮助来革新。 听到光绪和慈禧活着的消息,英国人自然高兴,这样更有理由维持满清的独立了,给了他们充足的外交牌来打,于是马上通告各国,表示大清政府依然是北中国唯一之合法政府,认为德国侵占南通,俄国增兵并占领蒙古都是非法的。 但这两国也不是傻子,听到慈禧在西安的消息后,马上也派公使去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的行为合法。 除了英国外,日本同样高兴,甚至比英国更高兴,第一时间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李鸿章,劝告李鸿章赶紧跟皇帝和太后联系,日本要跟大清重开谈判,结束两国的战争关系。 同时日本也马上派人去西安,向光绪和慈禧问号,表达日本的友好态度。 一时间西安成了一个热门地区,汇聚了十几国的外交人员。 那么北亰怎么办? 英国人的态度是,请光绪和慈禧马上还朝,回到北亰执政。 让日本公使尴尬的是,慈禧和光绪拒见他们,他们的公使小村寿太郎威胁清廷官员,光绪和慈禧爱谁谁,他们可是儿皇帝,懒得搭理日本人,爱打就打呗,北京都被你们打下了,那又如何? 所以日本人没有发言权。 其他各国也都希望光绪和慈禧回北亰,但慈禧和光绪拒绝了,他们认为西安更安全。 各国之所以急着让慈禧和光绪回北亰,那是别有所图,显然他们已经发现,西安处于大明的控制之下,甚至北中国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处于大明的控制之下了,他们没人想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所以暂时没有点破,打算先将慈禧和光绪从大明的控制之下解救出来,然后在谈逼迫大明撤军的问题。 此时的各国外交极为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英法即有可能联合大明对抗德俄,也有可能联合德俄对抗大明,平衡随时都可能打破。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七节 赫德威胁英国人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德国第一个放弃请太后和皇帝回北亰的提议,因为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皇帝答应德国,租借南通给德国,租期为九十九年。~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有了南通为基地,德国就能渗透进入长江流域,这里可是中国地区最肥美的一块肉啊,英国每年从这里捞几千万英镑的利益,德国也想分一杯羹。 俄国人则更加坚持让慈禧和光绪还朝了,因为他们提出的,希望满清同意他们在蒙古驻军,并且修建一条从恰克图过境东北,抵达海参崴的铁路的要求。 俄国不满意,英国还不满意呢,他们无法接受大明吞并满清,可现在大明控制了整个北中国,这跟吞并了这里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控制满清许可了德国在南通的利益,这不是让德国来这里分割英国的利益吗,英国绝不能看到满清朝廷成为大明手里的傀儡,至少不能成为专属大明的傀儡,这个政府注定沦为傀儡的话,大英帝国也想当他们的主子。 但他们还不想撕破脸,打破目前脆弱的平衡,是赫德来找朱敬伦谈的。 赫德隐晦的表示了对北方大明士兵控制地方的担忧。 “你觉得那是大明的士兵,不,你想多了。那些都是当地的青壮组建的民团,只不过他们都在大明軍队中服役过而已。英国1812年跟拿破仑战争的时候,不也强征美国人服役吗,还引起了跟美国的战争。同一个民族,难免有一些复杂的关系。” 朱敬伦失口否认是大明在控制那些士兵。 赫德也不点破,只是担忧道:“只是列强或许不这么看啊。而且大清朝廷允许德国占有南通,严重侵害了大英帝国的利益,恐怕英国会采取行动的。” 朱敬伦笑道:“我看大英帝国还是不要采取行动的好,一旦把清廷逼急了,他们万一联俄可就不好看了。” “联俄?” 赫德沉默了片刻。 这意味着如果英国逼迫的话,有可能把大明逼到俄国那一边去,这样在东亚地区,就形成了明俄两国对抗英国的局面,除非英国能将德国拖入战争,可现在德国的胃口得到满足,暂时不可能跟英国合作,反而在之后要跟英国竞争长江呢,这些年德国的商船发展的很快,已经排在大英帝国之后,位列世界第二大船运国家了,长江这条黄金水道对德国意义重大。 大明和俄国联合对抗英国,英国是没有任何办法在这个大陆上发挥影响力的,至少目前看来,这块大陆上各大势力还保持平衡,但十分脆弱,一旦平衡打破,英国没有力量获取最大的利益,只会让大明和俄国吞下最大的蛋糕。 而如果英国人不过问的话,大明和俄国势必产生冲突,赫德觉得大英帝国最好维持平衡为好,这是他的态度,但英国人开始寻求不一样的结果。 他们不能容忍大明控制满清了,在他们的计划中,彻底瓜分满清也是一种选择。建立各国的势力范围,彻底瓜分满清,让北中国沦为殖民地,遏制大明崛起的势头,用复杂的欧洲平衡取代这里,相信到时候英国人依然可以玩转这里的政治。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赫德通告中说的,大明被逼无奈之下,跟俄国合作,联手将英国的影响力排挤出东亚大陆,没有俄国的合作,英国觉得他们控制不住大明。 于是英国开始跟俄国接近,但俄国的胃口太大,他们要整个东北地区。 一旦俄国取得整个东北的控制权,英国封锁俄国的政策也就破产了,俄国将成为一个拥抱海洋的国家,一个将陆权延伸到海权的帝国。 德国的胃口同样很大,他们要整个山东,以此为代价他们才愿意配合英国制衡俄国。 法国的胃口倒是不大,他们没兴趣在局势复杂的渤海湾取得立足点,显然这几年法国跟俄国的密约虽然大家不清楚,但都知道法国肯定跟俄国达成了某些秘密协议。而德国一直在试图破坏这种秘密协议,不但放弃了对俄国的贸易战,威廉二世还不遗余力的拉拢俄国,在美国问题上,这次在中国问题上,威廉二世都极为照顾俄国。 英国突然发现,他们有被大陆国家孤立的架势,光荣孤立看来没能让他们的地位变得超然,变成欧陆国家争相拉拢的对象,反而真的有可能让他被孤立了。 到头来英国发现,只有日本比较听话,可惜日本实力弱小,他们的陆军力量动员下来,只有三十来万人,而且工业水平落后,让这样的国家进入东亚大陆能拼的过谁?不管是拥有三百万陆军潜力的俄国,还是已经成功组建过六百万軍队的大明,都不是日本能对抗的。 转了一圈,英国决定静下心来好好听一听大明的建议,只要大明不完全吞并满清,只要他们允许大英帝国在清廷保持足够的影响力,由他们掌控这个傀儡政权也不是不能接受。 此时的大明在做什么呢? 向各地派去了名义上的公使,由慈禧和光绪向这些督抚下密令,让他们与大明公使多亲近亲近。 这些公使其实就已经成了各地的太上皇,除了张之洞控制的湖北,依克唐阿控制的东三省之外,各地督抚其实都任命了。任由这些大明公使一个个会见地方官员,拉拢这些地方官员,对于配合的留任,对大明充满敌意的由督抚出面直接罢免。 大明在一步一步撤换满清各地排斥大明的官员,全都换成亲明的官员,显然正在为统一这个国家做着准备。 同时还控制慈禧和光绪,下达了维新变法的谕令,要求各地督抚依各地形势展开地方革新。结果各地督抚纷纷表示,目前治安混乱,应该组建新式警察机构,过去的巡捕显然已经不适合了。于是在各地以民团身份存在的大明军官控制的士兵,摇身一变变成了警察,彻底获得了合法的身份。 控制了警政,比控制军队对地方政治的意义还大,可以说控制了警政,才意味着控制了地方政治。 后来法国在摩洛哥推行的警政改革,引起德国强烈的抗议,险些酿成两国战争,就是因为警政太过重要。 英国坐看大明一步步蚕食满清政权,却毫无办法,因为除了大明,没有一个国家的渗透能力达到这个水平,俄国都不行。 大明又已经让德国占有了南通,严重侵入了英国的核心利益区,此时英国除非愿意联俄,否则根本无法制衡大明。 但朱敬伦让两面派赫德去跟英国谈判,必须保证英国的中立,赫德成功完成了任务,让英国公使跟大明达成了一项协议,大明保证英国在长江流域的特别利益,维护英国在满清取得的一系列特权,保证不直接吞并满清,将南北中国并为一国。英国则答应,与大明联合抵制俄国南下,一旦大明因此跟俄国发生战争,以前达成的军费援助依然有效。同时不反对大明軍队驻扎北方,至少大明軍队在直隶、东北地区驻扎,大英帝国不与反对。 显然这项协议扫清了英国和大明暂时的争执,只要大明继续执行这项协议,那么双方关系就不会破裂,联合制俄的态势就不会改变,而这份协议的时效是十年,英国借此保持了北中国地区十年的平衡,而大明则保持了十年内对抗俄国的盟友。 不过大明真的打算等十年吗,十年之后才统一国家,不,朱敬伦等不了那么久,最快明年,最慢后年,他就要一统天下,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麻烦,他不能等列强都将力量渗透进了满清后才动手。 至于英国吗,用一个协议稳住而已,让赫德操作这件事,将赫德跟英国一起坑一把,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只是朱敬伦对赫德能够说服英国人有些好奇,这么复杂的局面,就是朱敬伦解决起来都感到有些头痛,他们不知道赫德是通过什么方法让英国打消对大明的担忧,转而支持大明对抗俄国的。 一问才知道,原料赫德并没有打消英国对大明的担忧,反而可能加重的,但加的十分的重,重到英国不敢贸然跟大明决裂的程度。 赫德告诉英国人说,印度距离俄国很远,但距离大明很近。尤其是现在铁路相通,一旦英国与俄国联合对抗大明,大明不太可能将主要兵力调去北方跟俄国开战,反倒是有可能通过铁路进入印度,赫德问,大英帝国真的要准备跟一个能够组建六百万陆军,在美国这个一万多公里外的地方苦战三年的国家在印度打一场地面战争吗? 这让英国人明白了,他们在东亚大陆要维持的平衡,其实已经跟他们欧洲维持的平衡一样了,不再是防止任何一个国家独大,而是要让已经形成的大帝国之间保持平衡,让各大帝国之间互为仇敌,而不是将任何一个帝国的火力集中到英国身上。 就像他们在欧洲维持德国和俄国的平衡,他们现在要玩转大明和俄国的平衡,而不是跟这两国某国的联盟打一场地面战争,而且是直接在印度爆发的战争。所以英国不是将大明的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而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到北方去,去跟俄国熊较量,这样才能维持平衡。 至于北中国,这已经跟东欧一样,不再是大英帝国能够控制的地域了,而应该作为大明和俄国之间争夺的区域,大英帝国最好从这里抽身,否则不然要卷入惨烈的陆地争霸中去,英国人明白了,从今往后,他们在北中国最多只有商业利益,而没有政治利益了。 赫德说法让朱敬伦很惊讶,这意味着赫德威胁了大英帝国,而且还威胁成功了,赫德果然是一个英国人,只有他了解英国人最在乎什么啊。 但问题是,只要大明对印度有威胁,那么大明和英国的合作基础就会很脆弱,就好像德国一开始发展海军,德国跟英国的矛盾很快就超过了英国跟俄国之间持续了百年的矛盾,大明和英国决裂的时间不会太远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八节 吞并满清的基础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甲午战争后第一年,1896年,日本经济陷入了困境,显然最后高达二十五亿日元的债务,让他们的财政背上了巨大的包袱,尽管在列强的夹缝中,他们捡拾了朝鲜这盘剩菜,但经济发展依然疲弱,朝鲜人也不肯配合他们的掠夺,不时的反抗,他们想进一步的话,西安已经成为傀儡的满清朝廷还要说几句,俄国人也会说几句,日本觉得打这场仗打的真是莫名其妙。~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这种莫名其妙的战争,也让日本政府饱受非议,没能取得任何特权不说,分明就是帮了大明一个大忙,大大推动了大明一统天下的进程,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到,大明控制了整个中国,只差一个仪式了。而日本却依然被排挤在这个巨大的市场之外,没有任何所得。 历史上,日本在甲午战争之后,工业发展飞速增长,一个说法是日本得到了巨额赔款,可事实上这笔赔款既没有用到教育上,也没有用到发展最快的轻工业上,而是绝大多数用到了军事和军事工业上。 可是这场战争之后,日本的国内资本投资金额由2.45亿日元增至9.31亿日元,增长了2.8倍;雇用10人以上工厂总数由3740家增至8274家,增长了1.19倍;使用原动力工厂数由675家增至3741家,增长了4.54倍;日均开动纱锭数由38.2万锭增至129万锭,增长了2.38倍;铁路营业里程数由2039英里增至4495英里,增长了1.2倍;轮船总吨数由110250吨增至656745吨,增长了4.96倍;出口贸易金额由18971万日元增至28950万日元,增长了2.23倍。 这样的增长速度,并不完全是靠投资带动的,而是靠市场来撬动的。战前日本在中国市场上几乎没有份额,可是战后十年间,通过获取的特权,他们至少抹平了跟洋人竞争的特权劣势,结果很快就用廉价的商品排挤了西方列强的市场,短短十年间他们就将英国棉纱从中国北方排挤了出去。 可现在日本不但没有得到市场,连赔款都没有拿到,得到的只是满腔的仇怨,以及萧条的经济,日本第一次经济危机在战后提前爆发了,跟世界其他国家都不联动,只是日本自己的危机,他们还没有能力影响到其他国家,倒是对大明有些冲击,因为他们开始廉价倾销本国的生丝和棉纱。 不过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之下,大明经济继续保持良好的增长势头。1890年爆发的世界经济危机,从1893年开始恢复,1894年,大明不但结束了跟美国的战争,而且开始获得了巨额赔款,美国为了让大明尽快撤军,一次性支付了八十亿美元的战争赔款,这笔钱让大明国内的通货紧缩瞬间就度过去了,甚至开始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通货膨胀。 充足的货币供应,加上世界经济局势的恢复,大明生丝、茶叶和各种手工业品的出口开始恢复,法国市场成了主要市场,美国市场渐渐萎缩,但大明的棉布开始返销印度市场,大明生产的粗布是仿制美国粗布,在中国市场上反响良好,是唯一大规模销售的机织布,结果在印度同样受到欢迎,主要原因就是结实耐用,穿着并不舒服,城市中产白领不喜欢,但干粗活的农民和工人喜欢,而劳工阶层,显然占据了中国和印度的绝大多数。 美国粗布因为战争,直接被排挤出中国市场,大明成为机织粗布的唯一供应商。加上大明本国发展起来的城市中产阶级的消费能力,突然从战场上撤回来,手握数百两军费没处花的退伍士兵,都是庞大的消费能力。 战争的影响是,华人在美国西部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光是加州的华人就超过了两百万,而且还在日益增多,美国政府暂时都不敢惹这些华人了,因为李秀成手下太平军为主的华人持枪比例比美国人还高,明军撤退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上百万只枪支,让他们变成了一只让人生畏的軍队,美国政府在没有解决西南的美利坚第二联盟国和东南地区黑人暴动的情况下,是不想招惹这些华人的。 战争中,大明商人发展了美洲西岸的贸易网络,持续不断的向秘鲁、玻利维亚等国进口大米,向智利进口铜矿,让大明商人介入了这些国家的市场,开始形成从小商人到大的进出口商人的商业链覆盖,并且着俄商业链在美洲西岸形成了互联互通,从北方的阿拉斯加到南方的智利,华人商业网络彻底铺开。 战后这个网络开始吸纳大量来自大明的商品,大明价廉物美的商品,就像21世纪一样,迅速占领了这些发展中国家的市场,给大明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出口份额,同时跟这些国家之间的贸易依然持续,极大的增进了跟这些国家之间的贸易关系。 在不断开拓的市场助推下,1894年底,大明经济就迅速恢复,1895年马上就转入高速增长。 轻工业的发展,又给重工业提供了市场,刚刚完成转产的机械工业,迎头更进一步,迅速填补了机械行业的空缺。 轻重工业的同时发展,让大明经济增长惊人。告诉发展的工业,早就了大量的中产阶层,又带动了高级消费能力,助推其他产业的发展。 这一切都让大明经济开始进入下一个增长周期。 日本在日俄战争前的工厂数打到了八千多家,可大明早在明法战争时期,就拥有了这么多工厂,其中光是缫丝厂就有三千多家,美国战争时期,大明的动力工厂数量就超过了一万家,但这种数量相比美国就差远了,美国是以十万计算的,一个经济危机他们倒闭的工厂往往就有上万家。 工厂数量是一方面,质量是一方面,大明的工厂比日本的工厂普遍要大,上个经济周期中,就开始向集中发展,经济危机中大量工厂倒闭,许多经济效益更好的工厂开始兼并那些破产工厂,大型工业开始出现。 大明已经不在统计一百人一下的无动力作坊了,百人以上的动力工厂,就高达一万家,这比日本日俄战争之前还要强大,毕竟是一个人口大国,主要人口都在比较富庶的两广和江浙地区,平均人均收入又比日本高得多,所以市场规模相当大,在全世界范围内,也仅次于英国、美国和俄国,居于第四位,比法国、德国都要大得多,这样的大市场,自然会催生大工厂。 日本日俄战争前,产业工人也不过五十多万人,可大明光是一个兵工厂,就已经拥有了三十万产业工人,重工业领域中的工人人数就高达七八十万人,轻工业中容纳的工人数量更是高达两百万人,这已经是十月革命时期俄国的工人数量了,可以说大明的工业水平,不但远远超过了日本,甚至已经超过了俄国,悄无声息之间,就已经成了世界前列的工业大国,但大明依然算不上是一个工业国,因为庞大的人口规模中,绝大多数都是农民。 几百万工人,相比一亿多人口,那只是九牛一毛,算起来产业工人比例其实也就跟日本相当,要不是仗着庞大的体量,根本就没有能力跟美国打那么多年。 但是大明的商业资本极为雄厚,这主要得益于历史上长久的丝茶瓷器垄断贸易,让中国地区流入了海量的贵金属,同时催生了庞大的商帮,你永远都算不清民间商业积累的规模,当经济开始发展的时候,这些资本迅速投向市场,转化为各种产业资本,助推经济飞速的发展。 可以说,早在工业化之前,大明的商业积累就已经是世界级的水平了,除了英国之外,几乎没有一个国家比得上,或许印度可以一拼,印度的殖民地化让印度的工业化成为一个梦幻。 每一波工业热潮中,都有上亿的资本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迅速转变成工业资本,像胡雪岩那样的豪商一旦杀入一个领域,迅速就能成为巨头型资本,这让大明的大型工厂十分密集。 雇佣工人超过一百家的工厂有一万多家,而上千工人的工厂就有一千家,对比法国这个数字才有一百多家,德国是五百多家,当然法国的工业实力还是强于大明,因为他们的中小企业有一百多万家,而大明的中小企业数量不多,引进西方技术是一个昂贵的投资,中小企业玩不转。 但是大明的手工业作坊数量庞大,朱敬伦相当保护这些手工业,无论是跟满清的战争,还是跟太平天国的战争,都尽力保护工匠,这导致大明的手工业作坊数量高达五百多万家,如果采用西方的工业化生产,他们很容易就能转变成法国小企业那样的工业。 这些庞大的手工业,填补了大型工业无法顾及到的细分市场,不但在大明市场上攻城略地,而且大肆开拓着其他国家的市场,量少,价高,特色的手工业,不管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不缺销路。 所以这些手工业反而在大明出口中后来居上,继生丝和茶叶之后,第三个达到了亿两规模,并很快超过了生丝和茶叶,成为第一大出口商品。 手工业雇佣的工人数量不多,平均下来只有三人,但就已经雇佣了两千多万大明劳工,是最大的就业产业。尽管他们并不未来,可这些产业很现在。 轻重工业,手工业,铁路工业,良好的经济状况,让大明吞并满清拥有了物质基础,不趁着这个时机吞并满清,等经济危机爆发,大明也就没什么能力来承担突然加入国土的几亿贫困人口的管理投入了。 所以那个十年,朱敬伦等不起,大明也等不起,但国际外交的压力,必须提前解决。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九节 一统天下的准备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别的国家暂且不说,英国是肯定会反对的,他们是世界秩序的收益者,当然也就是世界秩序的维护者,任何地方的变化,都会影响他们的权力,关键是英国想要继续维持对世界秩序的权力,他们就必须让世界按照他们的设想运行,可世界是发展的,所以往往推动世界发展的后进实力,总是会跟英国这样的霸主国发生冲突,21世纪如此,19世纪同样如此。~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大明要一统天下,必然跟英国发生冲突,英国人甚至打算联合欧洲列强集体干涉大明,这一点是十分恐怖的,英国的海军实力,运输能力,德国的陆军实力,海运能力,以及俄国的陆军实力,这三个国家加起来,不但能够击败大明海军,登陆中国大陆,也有能力远距离投放兵力,打败大明并不是理论可能,几乎是必然。 唯一要考虑的是,这几个国家对远距离作战的高额投入的顾虑,他们能不能收回成本,不是没个国家都有英国那样的经济实力的。 所以跟英国达成的协议,不过是拖延,给大明和平吞下满清做准备争取时间,这个时间不能太长,夜长则梦多,变故太大,西方组成联盟干涉的可能,满清朝廷不配合的可能,几乎可以断定,一旦给英国人足够的时间,他们肯定能组建起一个瓜分中国的利益同盟,也可以肯定,只要时间够长,慈禧是不会安分当傀儡的,一旦认为列强能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她们就会有异心生出来,朝鲜王室不就是这样吗,一会儿投靠满清,一会儿投靠日本的,后来还投靠俄国,最后玩崩了,闵妃都被日本浪人杀死,听说还那啥了。 朱敬伦早就定好的三年,第一年是1894年,趁着日本跟满清开战,大明开始秘密渗透满清,展开商业布局和外交布局;第二年是1895年,战争结束,趁着慈禧和光绪始终,摸清了满清督抚的态度,跟他们建立联系,在各省派驻公使,充当太上皇角色,慢慢撤换当地官员,做好大明接管满清政治的打算;第三年就是今年了,今年的任务是,进一步控制北方的政治局势,同时跟列强达成谅解,至少做到,在大明吞并满清之后,不会跟英德俄三个海陆势力加起来碾压大明的国家作战。 在这三个国家中,大明跟俄国的矛盾很难调和,跟德国并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发生的几次冲突,也都是德国的中二皇帝的莫名其妙挑衅,出自于种族主义和中二气质,完全跟利益无关。 跟英国的冲突,主要是英国试图维持东亚大陆的军事政策,不愿意大明一统东亚大陆,然后变得没有敌手,接着就开始威胁英国的地位。但跟英国的欧洲大陆平衡不同,东亚大陆哪怕失衡,也威胁不到英国本土的安全,所以英国未必会冒着印度被大明进攻的风险,加入围剿大明的行列。 所以英国和德国是可以争取的,而俄国是无法争取的,割自己的肉喂鹰也许喂的饱,但喂熊吗,傻子都不愿意试。 于是大明的外交准备开始向德国倾斜,大明驻德公使开始频繁跟德国互动,寻求双方的共同利益,一改往日抵制德国对朝鲜的野心,开始私下表示,如果德国还想要朝鲜的釜山湾的话,大明愿意出面说服朝鲜将这里租借给德国。 釜山湾是朝鲜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深水良港,这一点德国人早就调查清楚了,不然几年前也不会贸然向大明提出这种要求,结果在大明和英国的联合抵制下没能得到这里,现在大明主动提出帮忙,他们何乐不为。 牺牲朝鲜的利益虽然可耻,但总比牺牲大明的利益要好的多,而且引入德国势力,对朝鲜也不是坏事,至少他们可以借助德国的力量,抵制日本这头更狠的饿狼了。而德国一旦在釜山立足,日本肯定不满,他们已经将朝鲜视作囊中之物,算是跟满清打那一仗唯一的收获,现在德国要在这里立足,必然招惹日本。英国很可能不愿意看到德国势力侵入东亚,会跟日本站在一起。 日本不是大明的目的,挑起德国跟英国已经很紧张的关系才是目的,一旦英国跟德国不能联合,干涉大明统一中国的力量至少就少一个,少了任何一人,大明的压力就减轻了一大半。 德国已经强占了南通,对英国的长江利益造成了巨大威胁,英德关系在亚洲这里很僵,如果再因釜山问题,双方对峙的话,德国从利益上,是会选择一个帮助他们开拓利益的大明呢,还是一个处处给他们设置障碍的英国不难选择,从感情上,威廉二世中二病一犯,可是会说出他是唯一一个喜欢英国的德国人这样的蠢话的,他对英国不满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奇怪,而且他一旦不满,在让他配合英国,几乎不可能。 说服朝鲜并不难,因为朝鲜人已经暗中联系了大明很多次,日本对他们的压力太大了,甲午战争的时候,朝鲜朝堂都在向满清通风报信,几千年来的历史,让他们更信任中原国家,而不信任日本。日本唯一的收获是朝鲜后,大力经营朝鲜,日本的工业品在朝鲜疯狂倾销,换取朝鲜的粮食,造成了朝鲜粮食短缺,不断的饥荒,却不能阻断贸易,只能接受日本不断向朝鲜输出饥饿。 日本捧起来的大院君,不但给满清通风报信,满清战败之后,他马上派人来联系大明,表示愿意向大明称臣纳贡,还赞扬大明才应该是中原正统,是朱明王朝的传承者。 但大明始终没有答应朝鲜的要求,现在联系朝鲜,以让朝鲜出借釜山湾的代价,换取大明和德国的共同保护,相信朝鲜不会拒绝,如果拒绝的话,那就让德国人派巡洋舰去威慑一下好了。 伍崇曜密会大院君的使者,向对方陈述厉害,告诉对方,大明一国现在已经无法对抗日本和英国的联合,必须引入其他强国才能对抗,但大明可以保证朝鲜的安全,帮助朝鲜保持江山社稷的独立,甚至逼迫日本撤走在朝鲜的军事力量。 至于大明的信用问题,伍崇曜说,大明轻易不下许诺,可是一旦下了许诺,必然赴汤蹈火,让朝鲜看看越南,跟大明签订了同盟条约之后,现在法国都不能侵略越南了,琉球则是最好的例子,琉球当年被日本灭亡,大明兵发日本,让琉球复国,看看这些年大明在越南和琉球做的事情,可曾在两国驻军,可曾在两国颐指气使? 朝鲜确实对大明不干涉邻国内政这一点十分向往,日本对朝鲜的干涉太严重了,扶持亲日派,整天叫嚣着要改什么革,今天这里不对了,明天哪里不对了,大院君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儿皇帝。 如果能放弃一个釜山,而保全整个朝鲜,这笔账相当划算,况且一旦朝鲜强大了,也未必不能收回来。 朝鲜唯一担心的是德国如果对朝鲜有所图谋,是否会像日本那样侵凌朝鲜,甚至变本加厉,或者跟日本一起瓜分朝鲜。 这些伍崇曜都表示,可以立约为凭,大明愿意为此做担保,一旦德国毁诺,大明誓死保卫朝鲜。 话说到这里,朝鲜使者就没有疑问了,但他不能做决定,得回去汇报大院君。 大院君仔仔细细询问了会面的每一个细节,他最后很关心大明的诚意问题,使者表示,大明的伍大人十分严肃认真,不像诓骗朝鲜,而且诓骗朝鲜这样的小国,是会让大明这样的上邦蒙羞的,他分析说,就他观察,大明这二十年来始终对琉球以礼相待,未有侵凌之事,而且对越南,对暹罗等番邦也是以怀柔为主,不曾干涉国政。 大院君这才放心,他是国王的父亲,以前跟儿媳妇斗得厉害,但现在儿媳妇被日本浪人杀了,他成了朝中威望最高的大臣,但事实上朝堂上说了算的,是日本人扶持的亲日派,连国王都不敢反对这些亲日派,更何况他一个权臣了。 去年闵妃还没死的时候,暗中怂恿朝鲜国王,也就是他儿子不经内阁同意而单独任命4名协办,日本驻朝公使井上馨怒不可遏,进宫质问高宗是否为王妃干涉,并以撤回当时在镇压东学党起义的日军为威胁,朝鲜政府五大臣被迫代表国王向井上馨认错。 亲日派的开化党当初是闵妃为了对抗大院君而扶持起来的,现在开化党成为日本控制朝鲜的工具,闵妃集团已经死了,大院君就成了唯一有能力对抗亲日派的力量。 在取得大明的支持之后,大院君决定放手一搏,决定租借釜山湾给德国,换取德国和大明的双重保护。 大明以此为基础,才跟德国商议,提出德国要租借釜山,就必须承担对朝鲜一定的保护,德国人认为,让朝鲜成为德国的保护国他们都不会拒绝,能在东北亚拥有一个优良港口,德国将能在开拓日本、朝鲜和俄国远东、中国东北的庞大市场中占据绝对优势,对德国利益是极大的促进,他们愿意付出这些代价。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八十九节 日德纷争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很快达成一致,在秘密状态下,三方签订了一份保护和租借条约,规定了各自承担的权力和享受的利益,十分细致,朝鲜人能想到的都列到了上面。~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条约签订完后,三方才向外部宣布,一时间舆论哗然,因为这又是一次没有经过内阁,闵妃、国王和大院君决定的政策,一直把日本蒙在鼓里,日本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军舰很快就派去封锁了釜山。 驻扎朝鲜汉城的軍队立刻威胁王宫,在景福宫附近驻扎,进行军事演习。亲日派官员集体上书要求废除这项条约,并纷纷弹劾大院君,在内外压力之下,朝鲜国王不得不罢免了大院君。 此时德国表示了强烈的态度,决定向釜山派遣八艘巡洋舰组成的舰队,并且公开声明,德国是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日本如果想要试图挑衅德国的威严,德皇命令德国远东舰队有权力不经请示直接开火。 让德国人难堪的是,此时德国海军虽然有72艘舰船约19万吨。但这时德国还没有万吨以上的战舰,而多为两三千吨级的二等巡洋舰。其作战能力也多限于防御本国的海岸和河口,事实上他们真的跟日本开战,恐怕只会让威廉二世蒙羞。 日本态度强硬,他们对国际局势的了解,可不是满清那群老爷,他们很清楚,德国海军是个什么货色,在欧洲号称侏儒海军,日本有信心即使德国海军都到了远东,他们也能一一收拾了,所以坚决封锁釜山,同时向朝鲜施压,让他们废除跟德国和大明签订的条约。 德国人此时骑虎难下,八艘巡洋舰派往东亚,有可能被日本歼灭,不派的话,威廉二世大嘴都说出去了,求助于大明可以,但让德国人向一个东亚国家求助,威廉二世抹不开脸,这倒霉孩子越来越觉得德国应该有自己的大海军了,不然连日本这样的国家,都可以对德国说不。 威廉二世不断的发出声音,表示德国应该有自己的强大海军。 德国一要发展海军,英国就开始紧张,你德国已经有了欧洲最强大的陆军,现在还要发展海军,你们离英国本土又那么近,这不是要搞事情吗,马上开始游说德国,安抚德国。德国也算是唯一可以用海军讹诈英国的国家了。 结果大明期待的英国支持日本和德国对峙没有发生,反而是英国开始安抚日本,希望日本不要紧张,希望日本能够容许德国在釜山建立基地。事实上是,英国对朝鲜根本不重视,他们能容许日本独霸这里,让德国在这里扩张又有什么关系。与德国建设海军对英国的威胁相比,让德国在一个自己不关心的地方扩展,对英国没有任何损失。至于日本的态度,他们跟英国还不是盟友呢,即便是盟友也比不上大英帝国本土的安全性重要。 威廉二世发现讹诈的效果非常好,英国人不但答应支持他们在釜山的利益,甚至许诺帮组德国维护在南通的利益,这让威廉二世认为,德国更有必要拥有一支自己的海军了,没有海军都能让英国这么紧张,一旦德国海军强大后,大不了用扩建海军威胁英国呗,肯定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他的奇葩思路说白了,就是他想建海军,想什么办法都要建。 而且日本人不是那么容易安抚的,他们根本不配合大英帝国,朝鲜是日本的利益线,德国侵入这里,犹如俄国侵入印度,这让日本如何接受。 大英帝国转而寻求大明的支持,英国人发现还是离不开大明。 而且英国也认为,德国进入朝鲜,虽然伤害了日本的利益,让英国处在萌芽状态中的,用日本取代大明制衡俄国的计划破产,但德国制衡俄国恐怕比用日本制衡俄国更靠谱,俄国人对朝鲜也有相当大的野心,也试图修建一条从海参崴到釜山的铁路,也对釜山有图谋。 日本人此时又犯二了,日本浪人冲入了朝鲜王宫,发动了政变,结果在政变中,闵妃被打死,威廉二世趁机发表了对日本强烈的抨击,什么黄皮猴子,未开化等词汇都用出来了,丝毫没有顾及到打击面太广,连带大明都打击到了的现实。 此时大明提出了强烈抗议,趁机满足英国的要求,派出四艘铁甲舰,二十艘巡洋舰的庞大舰队开赴朝鲜海域,向日本施加强大的压力。 日本有胆量跟四艘铁甲舰为主的北洋水师开战,却知道跟大明海军开战毫无胜算,因为大明海军中除了这四艘铁甲舰外,还有三十多艘呢,大明海军跟德国海军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日本只能认怂,将惹祸的外交官撤回国内,同时撤走了一部分驻军,借此平息事端。 也默认了德国舰队进驻釜山。 受此屈辱,日本人岂能甘休,不甘休就要大造军舰,勒紧裤腰带也要搞大海军,又一轮扩军备战开始了。 很显然这是针对大明的,但威廉二世硬说这是针对德国的,马上推动国会,通过了建造十二艘铁甲舰的海军法案,德国比历史上提前两年进入了扩张海军阶段。 英国人对德国人的行为极为不满,与德国的对抗开始升级,暂时还没有压到英俄矛盾,估计等威廉二世的大海军有一定规模的时候,英德矛盾就会升级到超越英俄矛盾的程度。 德国扩建大海军,在亚洲逐步扩张的另一个后果是,让日本开始跟俄国越走越近,日本开始跟俄国秘密沟通,如何遏制德国在朝鲜半岛扩张的问题。 面对东亚局势的又一轮紧张状态,英国人越来越感觉对这一地区有心无力了。他们开始重新审视对大明的政策,他们发现了一个规律,英国一旦逼迫大明,大明一定会做出相应的对应,而大明的对应,往往会让局势更加复杂,更加紧张,复杂和紧张的程度,已经开始让英国感到头痛。 英国此时明白,大明已经成长到足以惹起英国控制不了的状况的程度,此时说遏制似乎已经晚了,要么直接打击,要么只能合作。 德国和俄国的扩张,已经让英国感到很紧张了,这时候更紧张局面还是发生了。 1896年12月,大明终于宣布,跟满清朝廷达成一直,光绪皇帝跟大明特使在西安签订了《明清合并协议》,同时满清皇帝发表了禅让表,焚表祭天,表示满清失德,该禅让给有德者。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节 给满遗找个去处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一手是正规的外交条约,一手是传统的禅让典礼,同时照顾了新派和老派,同时满足了西方和东方传统,做到法理完备。~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但即便再完备的法律程序,也减少不了外部的阻挠。 俄国率先发表声明抗议,拒绝承认这份合并条约,认为是大明非法吞并了大清帝国,要求大明退兵,还政给大清皇帝。 英国随即发出了强烈抗议,认为大明违反了跟英国的十年协议,大明擅自破坏远东地区的平衡,希望大明能够放弃这份合并协议,继续维持之前的局面。 日本紧跟其后,不承认大明对大清帝国的吞并,表示保持大清的领土完整,是之前各方共识,大明单方面破坏这种共识,应该承担一切后果。 美国也不承认,积极建议国际社会干涉,美国认定,大明吞并大清帝国是与侵略美国一样的侵略行径,各文明国家如果不加以阻止,大明向外扩张侵略将会伤害到越来越多的文明国家。 法国对表达抗议,认为此举破坏了各国的利益,希望召开国际会议讨论中国问题。 德国最后发表了声明,表达了遗憾。 各主要强国都表达了各种的态度,但其中的内涵却值得推敲。 俄国必然是最不想看到中国一统的国家,中国地区重新统一成一个国家,不再是类似过去德意志那样的地理名词后,这个新生的国家,国力将极其强大,俄国在东方的扩张将不得不停止。而自从克里米亚战争之后,向东扩张就成了俄国的政策。 英国作为世界秩序的最大受益者,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这种规模的地缘格局变化,不提会不会损害英国利益,仅仅其引发的连锁反应就无法预料,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霸主国倾向于保持稳定。 日本以之前被大明和英国逼迫从北亰撤军时候所发的保持满清完整声明为依据,不愿意看到大明吞并满清。但他们国力有限,其实也就是说说,随即就派出公使跟大明沟通,他们表示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愿意承认大明对满清的吞并,而这个条件则是大明承认日本在朝鲜的特殊利益。显然日本只是将此次事件当作外交牌来打,给自己换一点实惠是最现实的,至于再跟大明打一仗,哪怕是跟着其他国家打过来,日本也觉得自己分不到什么好处。 美国之所以建议国际社会干涉,第一他们也不愿意看到大明继续强大,几年前结束的跟大明的战争,让美国元气大伤,让英法德三国大发战争财,美国则欠下了巨额债务。对大明的仇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现实考虑,他们需要解决西部三州华人强势挤压白人的社会现状。 美国现在已经解决了美利坚第二联盟国,通过策划了一场兵变,就成功瓦解了这个号称当年的南方联盟继承者的国家。这个国家的统治基础太薄弱了,虽然是由奴隶主的后代所建立的国家,可大明为了拉拢底层佃农的支持,连大种植园都拆分了,这让他们最大的支持者都不可能支持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统治基础。兵变,只是他们这个政权垮塌的一种方式之一,美国联邦终结他们有的是办法。 结束了第二联盟国政权之后,美国已经有余力,一边在南方各州镇压黑人暴动,一边在华盛顿州、俄勒冈州和加利福尼亚州采取措施了。之前他们顾及这里的华人组织,太平天国再次以拜上帝教的体系组织了起来,手里握有大量武器装备,在加州三角洲、内华达山脉一带割据,虽然名义上接受美国联邦的统治,但内部自成一体,税收系统都不跟美国对接,完全不给美国联邦上税。南加州的印第安人开始以游牧形态存在,也是美国联邦头痛的现实之一。 现在有余力解决这些问题了,最大的担心则是大明会不会干涉,因此他们反对大明,借助国际社会的力量压制大明,如果能达到目的,则给他们解决西部问题留足了空间。 法国表达抗议,同时建议国际社会召开会议讨论中国问题,显然这个落魄的帝国,已经无法独自应对,或者是敢独自应对大的国际局势变化了。 德国表达了遗憾,很显然,在从大明手里得到了南通和朝鲜的釜山之后,缺少海军的德国胃口暂时喂饱了,他们不太可能去配合英国这个处处限制他们发展的国家,打击大明这个维护他们利益的国家。 因此真正可能有所行动的,只是英俄两国,其他国家都只是嘴上说说,不会采取实质性行动。最多加上一个法国,他们有可能因为跟俄国的秘密同盟条约,而配合俄国的行动。但法俄同盟只会让德国进一步疏远他们,德国事实上已经排挤出这个可能的列强干涉圈子了。 大明针对这种情况,重点对英国和俄国展开了外交公关,尤其是英国。 但是英国人态度十分坚决,认为大明违反了跟英国的协议,英国不能接受这种违反国际法的行为。任何国际条约都是受国际法保护的,甚至本身就是国际法的构成之一。英国人尤为看重这些,因为这些东西就是英国人开创的。法国人曾经酸涩的叹息,“所谓国际法,不过就是英国外交部的对外关系准则而已”。 英国这里说不通,俄国却表示可以谈判,俄国无非是为了扩张领土而已。他们提出两个要求,第一是蒙古,第二是满洲,他们认为这些都是满清的国土,不是中国传统统治区域。俄国假意表示,如果大明能将这两块土地,交由大清帝国皇帝继续统治,让大清在他们过去的领土上继续存在,俄国可以支持大明收复中国人固有的统治区域。 说让满清在满蒙地区复国,这不过是托词,也许真的会这么操作一下,不过是继续借助光绪,甚至随便拉一个满清皇族撑撑门面,稳定一下人心,时机成熟了自然将他们抛开,一个伪满洲国而已。 对此大明不能答应。 虽然国际外交的工作还没有做好,但国内统一问题却刻不容缓,或者说这几年都没有停止过,这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将大明的现代行政机构与满清的王朝体系相互对接,要做的工作实在是太多,这几年已经先后完成了对满清内部政府机构的控制,但是行政新式、程序等等对接还需要时间。 相比于这些工作,反而是仪式性的工作不那么重要,朱敬伦甚至都没有按照一些大臣的建议,跑去西安接受光绪皇帝的禅让,一直就留在广州关注政治外交方面的进展。 在他看来,合并条约签订,就意味着两国已经合并,至少是开始合并,那个禅让不过是满足国人的虚荣心罢了,谁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但朱敬伦愿意在广州做一个受让的仪式,给传统士大夫阶层一个心理交代,至于光绪在西安的仪式,真的就没有必要去了。 此时正在进行禅让的光绪皇帝哭的跟狗一样,但他不敢拒绝。因为放弃在满清的权力,他还能有一个归宿,强留一个虚名,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如果他同意禅让,放弃大清皇帝的虚名,能换取一个容身之地,一个自由的,自己做主的容身之地。 跟大明的合并协议中,用正式条文规定,明清合并之后,大明继续承认光绪的皇帝身份,并将大明在太平洋上的殖民地,过去的的法属波利尼西亚最大岛屿,风景秀丽的塔希提永久性划归为爱新觉罗皇室领地。 并且大明承担大清皇室领地的安全保障,也就是这里是大明的保护国,大明将在这里建立军事基地加以保护,但光绪皇帝在这里将享有绝对的权威,行使他在满清所能行驶的一切皇帝权力。 塔希提也改名为皇帝岛。 慈禧太后死活不愿意跟皇帝居住在一起,估计担心光绪会弄死她,于是慈禧得到了新喀里多尼亚作为养老地,这里的一切税收都会供应她的花销,新喀里多尼亚也改称为老佛爷岛,在慈禧生前,在慈禧生前,这里将完全由慈禧管理,慈禧死后,大明将收回这里的一切权力。 给慈禧和光绪找个安身之地,换取他们放弃权力,这是一个原因,但这种人按照中国传统还是杀了干净,至于被俘的骂名,朱敬伦根本不在乎。 给这两人找一个地方安置,最重要的还是朱敬伦希望尽最大可能的化解社会矛盾。 满清统治了两百多年,根深蒂固的,现在猛然倒塌,必然会跳出一大群满遗如丧考批,他们没事就给政府找麻烦,甚至到了21世纪,依然有大把的人为满清政府歌功颂德。 现在好了,大明是跟满清领土合并了,但并没有灭绝满清王朝,是满清的忠臣孝子的,去找你们的皇帝和太后去吧,就在太平洋上,而且风景秀丽,阳光和煦,包衣们去效忠你们的主子去吧,去给你们的皇帝做牛做马伺候主子去吧。 不肯去? 那么好,以后就少哔哔,少做出一副忠臣孝子模样,打着什么不肯效忠新朝,不食周粟的恶心模样,然后还一堆同道相互捧场。 这种人在大明建国三十年后的现在都还有,现在好了,大明官府在大明境内,在满清境内轮番宣传,贴告示,在报纸上发广告,告诉他们你们的主子在哪里,效忠他们去那里,少成天在别人面前嚷嚷。 从此以后,再有人留着辫子,自认为高人一等,是孝子贤孙,指责别人不孝的,别人大可呛声他们,你们忠心不二怎么不去找你们的皇帝?一下子就能噎死一群人,相信这个政策一下,会有很多人悄然剪掉珍藏多年的花白辫子,会有很多人不再嚷嚷着不食周粟,即便他们心里如何,也无法说出来影响视听。 社会上少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会让社会安定许多。 果然,在大明已经控制了内地警政的基础上,控制了各地官员的情况下,光绪的禅让诏书昭告天下,并没有引起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反抗,在大多数人看来,满清政权也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并不难接受这个政权的更替,少数人虽然不满,也还没到拉杆子保卫这个政权的地步,这跟明末换季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王夫之等文人精英认为满清入关是蛮夷取代华夏,而大明显然不是什么蛮夷。 但也有极个别死硬派,其中以八旗子弟和包衣出身的忠心奴才为主,尤其是后者由于基数大,数量众多,他们成群结党的围在各大衙门前痛哭。 但实质性的军事反抗,并没有发生,重点关注的驻防八旗等军事性质的组织,也表示了对新朝的效忠,或者表示愿意追随皇帝去皇帝岛。 相比于国内满遗们既没有反抗的勇气,保持光绪的名义地位,又给了他们一个发泄点,国内政治保持了较为平稳的过渡,国际外交上就没那么平静了。 跟英国的谈判始终不甚顺利,大明已经表示愿意继续承认英国的一些特权,但英国人依然无法接受。 俄国人更不能接受了,在大明明确拒绝他们允许满清在满蒙地区复国的条件后,俄国擅自从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个皇亲,在库伦宣布继位,声称领土包括整个满蒙地区,然后俄军打着帮大清帝国收复失地的名义,出兵东北,顷刻间占领了依克唐阿控制的东三省。 依克唐阿对这个大清表示了效忠,因为这个大清的皇帝,是俄国人扶持的光绪的弟弟,爱新觉罗·载沣,依克唐阿效忠的条件是,只承认载沣暂代皇帝之位,一旦光绪皇帝从伪明手里解救出来,载沣要还政给光绪。 俄国人当然答应这种所谓的要求,于是俄军顷刻间推进到整个东三省,除了大连之外,整个东三省被俄军控制。 俄国人的突然行动,彻底打破了地区局势,明俄两国已经到了战争边缘。 可这时候大明跟英国依然无法达成一致,英国提出了可以支持大明全面对抗俄国,条件是大明放弃合并条约,继续认同光绪的皇帝地位。 朱敬伦实在没想到英国会这么难缠,不取得英国的支持,即便能跟俄国对抗,迟早还是一个麻烦,反而不如利用现在俄国南下的压力,取得英国的支持。 于是他决定采取一个抽心计,跟俄国和解,至少是表面上跟俄国和解,一来给英国施压,二来为将来可能跟俄国作战赢得缓冲时间,以及赢得一个国际外交上的优势地位。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一节 明俄满蒙协定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俄国扶持傀儡政权,并且出兵占领了东北地区之后,国际外交的形势就开始发生改变。~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一直压在大明头上的压力减弱了,美国人继续呼吁国际干涉,对美国而言,大明肯定是第一威胁,但俄国在东北的扩张,也影响到了美国的利益,东北地区始终是美国商品最大的市场,相当于长江对英国的利益地位。 可是法国突然偃旗息鼓,不再主张召开国际会议了。 日本同样是抗议,不知道有没有私下去找俄国寻求支持,让他们占有朝鲜。 德国竟然也发出了抗议,显然得陇望蜀,在釜山站稳脚跟之后,开始将目光也注视到了较为富庶的东北地区。 英国人当然也不愿意看到俄国吞并满蒙,可是却在大明吞并满清和俄国占据满蒙,两个问题上纠结,议会爆发过多次辩论,都无法分辨到底是默许那种状况对大英帝国更有利,因此就无法决定是支持大明还是支持俄国。 英国的尴尬地位,由于英国国际霸权的相对下降,和区域强国的实力相对增强所致,别扭在他们不愿意接受这种现状。 最后英国人只是加强了在东方的军事力量,派遣四艘军舰进入香港,只可惜这种程度的军事威慑,已经不足以对大明构成威胁,大明海军军官和相关技术人员还申请登舰参观,对英国的最新式战舰发表了高度赞扬的评论。 由于英国都无法对中国地区的格局变化做出果断的决定,其他国家更没有力量介入,英国抱着一种看看大明跟俄国博弈的结果,他们开始选择孤立于这一区域的复杂政治博弈,被迫或主动采取了欧洲的孤立政策。 可惜的是,两强相争的结局没有出现,大明开始跟俄国就满蒙地位展开了谈判。 这次大明做出了大幅度的让步,满足了对俄国在蒙古地区的一些权力要求,比如默认了俄国在蒙古铁路沿线驻军的权力,但要求俄国将军力限制在十万以内,在张家口外的驻军人数不得超过三万人,在葫芦岛的驻军不得超过五万人。 在东北地区,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大明在东北拥有巨大的利益,如果作为三个省来看待的话,这里是大明在中国地区出口排名前三的三个省,相当于五个山西,四个山东。已经移民了两千多万人口的东三省,因为大量的剩余商品,让这里的老百姓普遍富庶,消费能力抵得上好几个内地穷苦百姓。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粮食是中国北方地区最大的供应基地,对粮食安全有战略意义,大豆、棉花等商品农产品则是大明的工业原料,另外东北的铁矿和煤矿对大明的重要性也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渐渐超越越南,成为大明第一大煤铁来源地了。 可以说东北对大明工农业生产,都具有战略性的地位,大明不可能放弃这里,如果俄国一定要跟大明强行争夺这里,一场战争必然爆发,大明在蒙古可以做出让步,在这里坚决不能让步,哪怕仅仅是暂时性的让步,也很难答应。 经过激烈的讨论后,双方开始达成妥协,俄国决定放弃在整个东北驻军的主张,将俄军向北方收缩,将兵力收缩到哈尔滨,大明付出的代价是将满洲里到哈尔滨的铁路卖给俄国,而俄国将把哈尔滨铁路延伸到海参崴。大明保留从哈尔滨到大连的哈大线的控制权,并且获得在大连到沈阳铁路沿线驻军的权力。双方都不在吉林省内驻军,保留这里的政府机构。 显然大明和俄国瓜分了东北地区,大明得到了最富庶的辽宁,俄国占有了开发潜力巨大的哈尔滨。 大明之所以做出这些让步,第一是出于争取时间,消化突然并入的三亿多人口的国土;第二保住辽宁(旧名奉天)就保住了大明的煤铁供应基地,大部分商品销售市场;第三则是尽快让地区局势稳定下来,以免给其他列强可趁之机,满清的突然崩塌,不可能不引起地缘变化,将这种地缘变化的冲击压缩在最小的程度是之前就制定的政策。 俄国之所以向北收缩,第一还是争取时间,现在跟大明开战,俄国向东方投送兵力的能力不足,根本不可能跟大明争锋,能保住蒙古并得到哈尔滨已经是意外仔细,讹诈能讹诈出这种水平他们非常满意,要知道就算他们打一场大规模战争,也未必能得到这些领土,至少跟随英国干涉大明吞并满清,俄国很清楚英国不可能将这些地方交给自己;第二得到黑龙江的意义,对俄国来说可能更大,因为一旦控制了黑龙江就能将俄国西伯利亚地区和远东边疆地区连为一体;第三俄国其实也不希望看到其他列强介入,在俄国夺取最大利益的前提下,其他列强的介入,也是对俄国利益的分割。 于是双方迅速钦定了协定,名为《关于满蒙地区的协定》,这份协定瓜分了该地区的权益,但并没有解决该地区的地位问题,只是双方承认了各自的控制区,并没有宣称,也没有认可对方在该地区的主权主张。 大明也没有承认俄国扶持的载沣政府,也没有承认蒙古和黑龙江是俄国领土,大明甚至还没有承认新疆归属于俄国呢,因为满清就始终没有承认这一点。双方在协定附属条款中规定,关于满蒙地区的主权归属,地区政治形态留待日后解决,双方共同维护该地区的现状。协定有效期为十年,十年后另行商议。 留待日后解决,解决的办法,恐怕就是一场战争,而十年很可能就是战争的时间表。 这款协定签署之后,瞬间就平息了东亚大陆上最大的矛盾,尽管矛盾没有解决,但两大陆权国家达成了维持现状的协定之后,全世界愕然发现,这场东亚地区最大的变故,最后以大明和俄国瓜分满清领土为终结。 英国这个海权国家彻底丧失了对东亚大陆的控制力,并且在长江流域增加了新的对手,德国势力进入了这里,同时大明跟英国的关系走向低谷,刚刚一统中国的大明,开始不能接受大英帝国过去在中国地区制定的一系列政策了。 首当其冲的是英国控制的满清关税机构。 1896年3月,大明正式向英国提出,要求英国交还控制的北中国地区海关,此后整个中国的海关机构,将由旧的大明海关统一管理,组成新的中国海关。 果然就像朱敬伦向赫德表示的那样,一旦大明跟俄国达成协议,大明的政治压力,会全部投降英国一边。 此时英国人是交还海关,还是继续强行控制,是大明和英国博弈的中心。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二节 中国统一的过程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大明和英国的海关交接,是通过谈判解决的,英国没有任何理由控制一个主权国家的海关,他们在国际法上找不到任何依据。~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如果说有,那就是英国可以以不承认大明对满清的吞并来进行抵制,但面对大明已经实质控制了满清所有行省的前提下,英国认为强行维持只会得到战争,而战争的结果,英国必败。 英国不可能在东亚大陆上跟俄国或者大明任何一方进行地面战争,用海军封锁的话,大明海军或许不敌英国海军,但却有能力大大削弱英国海军,而一场全面战争,将把印度拉入战火之中,既然大明有能力在美国保持五百万以上的兵力,那么也有能力向印度投放五百万兵力。 英国此时找不到任何帮手,德国不会帮忙,俄国刚刚得到了甜头正在消化,法国一心盯着德国,美国忙着在国内镇压黑人、印第安人,削弱华人的势力,日本还没有成长起来,这些现状让大英帝国面临着要么跟大明展开地面战争,要么选择放弃北中国海关的控制权的两难选择中。 尽管很难,但还是要谈,英国借口大英帝国当年主持海关,是因为满清没有能力管理自己的海关,大明认为自己有能力管理本国的海关;英国借口说英国控制海关,是为了让当年满清欠各国的债务能够得到偿清,大明表示满清的债务新的中国政府一体承担。 英国找不到任何借口,唯有以不承认大明吞并满清为拖延,而大明给英国划了一条时间线,在今年六月之前,如果双方还谈不拢的话,大明将单方面收回海关权力。 没有英国人的配合,大明收回海关也不会那么容易,因为整个海关机构有可能随着英国官员的撤离,陷入瘫痪状态,李泰国打造的满清海关,跟赫德可不一样,李泰国是一个非常傲慢的人,他成长在香港的底层社会,对华人了解极深,却对华人鄙夷最深,这是下层的惨烈竞争造成的性格缺陷,对其他国家的人同样如此,所以在他打造的海关中,几乎清一色都是英国人,让列强早就不满,但他却依然如故,一旦这些海关官员撤走,北中国的海关势必瘫痪。 大明扬言造成的任何损失,都将通过向英国商品征收特别关税来进行弥补。 这种威胁让英国人很恼怒,但此时他们已经无法控制这个新近崛起的帝国了,打造一个针对这个帝国的包围网还需要时间,对方要求收回海关的时间线却日益迫近。 英国毕竟是一个商业思维的国家,最终他们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小,决定放弃对海关的控制权,转而换取大明保证维持对英国的低关税政策。 英国人在北中国的关税税率,是非常低的,当然,其他列强在这里的关税也很低,基本原则是值百抽五,也就是百分之五的关税税率,同时加不超过一半关税的厘金,也就是最高关税百分之七点五,这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最低的关税税率了,比自诩自由贸易的英国关税还低,而且是一刀切,没有针对任何特殊行业的保护性关税。 这种低关税的最大受益者,就是开拓时间最长的英国,他们占据了大部分棉纺织品,鴉片和机械制品的出口额,长期控制生丝、棉花等农副产品的出口,是满清对外贸易的最大得益者。 英国希望继续维持这种关税是不可能的,因为大明要统一全国的关税制度,势必要统一关税税率。 为了得到英国的支持,平稳接管海关,大明只能放弃大明旧领土范围内的关税税率,从而弥平整个国家的关税,因此满清领土内海关的关税税率上升,而大明领土内关税税率则会下降。 最终拟定一个平均税率,就是百分之十五,之前大明境内的关税税率是百分之三十。 当然做出这么大牺牲,也不仅仅是因为一个英国,贸然提高所有的关税税率,会得罪所有的列强,包括德国。只能暂时以牺牲经济利益,来维护政治利益了。 同时制定如此之低的的关税,大明也有资格宣称自己是一个自由贸易国度了,大明政府决定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内鼓吹自由贸易的好处。 五月份,英国和大明的海关关权谈判终于结束,英国同意将北中国海关交给大明管理,同时配合大明完成接管,海关部门工作的所有英国人,英国政府不主动撤出,他们将以大明雇员的身份工作,直到他们自己辞职或者大明政府解雇他们;大明则宣布降低多有商品的海关关税至百分之十五,并且保持十年不变。 六月份,双方开始交接。交接过程充满冲突,但大体平稳,至少在大方向上,大明整合北中国海关的难度,要比整合北方行政的难度抵得过。因为大明的海关其实还是英国人当初打造的,所以双方在重要职位,管理办法等方面,其实是大同小异的。主要就是让大明海关来吞并满清海关,将大明的一整套制度全都搬过来。但牵扯到了工作程序,职务变动,人员调整依然非常复杂,还要尽可能保持稳定的情况下,真的非常不容易,比重新打造一套系统都困难。 满清海关已经是最现代化的行政机构,大明兼并起来就这么困难,对于各地的地方政府的兼并,自然就更加困难了。 去年就已经完成了府县级别的官员任命,那时候光绪还没有退位呢,是在大明组建的警察部队的威慑下,在当地督抚的自愿或者不自愿的配合下完成的。 但这种地方官员的任免,只能达到不乱的效果,要将整个北国的行政机构,打造的跟大明一样,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成本难以想象。 大明政府甚至为此大大降低了自身的行政效率,抽调了三分之二的行政官员到满清地方任职,大多数都是官升一级。而他们留下的空缺,许多都是新人接替,经验、能力不足,引起大明行政效率的降低,十分明显。 普遍教育底下的国民,普遍习惯了闲散管理的官员,对大明带来的新行政体系也有着本能的抗拒。不过光绪下达了禅让诏书之后,大明就不再需要维持当地政府机构的稳定了,个别官员的离职影响不了大局,相反还能腾出重要职位给更合适的人。 大明大刀阔斧的改革,一时间不是提高了行政效率,甚至一度让地方行政混乱起来,此时乡村自治很好的平衡了这些混乱,因为更多的问题通过乡下的宗族惯例解决了。针对这种情况,大明将本国境内的公局体系在北方推广,邀请各地的名流士绅组成了县级公局,从县级往下,有这些士绅辅助,大大方便了政府的管理。而造成的结果是,北国的乡村自治传统不但得到了保持,反而大大加强了。因为他们在混乱时期,承担了更大的义务,必然在之后保留了更大的权力。 合并第一年,大明完成了在北国的县级公局覆盖,组建了县级警察机构,法院机构,并开始推广县级教育机构。可以说县级往上的政治权力机构全部完成了覆盖,但效率大大的降低了。而且为了由于抽调大量的官员,造成大明道级行政机构名存实亡,大明政府决定,废除道级行政机构,将整个国家的行政机构划分为省、府和县三级,县以下是乡村社会,省以上是中央机构。大明过去的道台都调到各省去做省级官员去了。而满清的总督级别职务,暂时得以保留。 1897年开始,大明统一的重点工作,推进到了教育领域。 大规模复制大明已经摸索出来的行之有效的教育体系,但依然走了过去的旧路,自然科学的教师由大明委派,而传统知识的老师,则聘用大量的乡村读书人,给他们一个工作,也省的到处散布不满言论。 教育的改革是最复杂的,因为必须深入广大的乡村,大明当年用了二十年,才达到八成教育覆盖率,现在也才达到了九成,而朱敬伦出于尽快弥合南北差距考虑,要求三年内必须完成全覆盖,让北方入学率达到南方的水平。 北方经济领域的重建,也是重点之一,经济关乎民生,民生差距过大,是要造成民族分裂的,东西德合并之后,西德政府向西德境内的所有国民开征了一项叫做团结税的特别税,用来改善东德地区的交通和基础设施,推动东德地区的经济发展,就是担心民族分裂,所以才叫团结税。 现在北方改革和发展的成本,基本上只能由南方来承担,造成了美国战争之后,一直阔绰的大明财政,在第二年就开始出现赤字了。 这种财政成本显然大明不可能承担一年两年,对比东西德的差距,恐怕得承担一二十年,甚至更久,因为此时的南方经济跟北方经济的差别,甚至比后世的东西德差距更大。 毕竟东西德虽然工业发展体制不同,但至少都是工业国家,而现在的南方北方,一个是高速工业化的经济体,一个还是传承了几千年的自然经济体,对比之强烈,基本就是后世韩国和朝鲜的差距。 为了支持北方的发展,大明专门出台了两项长期经济政策。 第一,鼓励南方资本家去北方投资。 第二,推动北方商业资本尽快向现代工业资本转化。 这两项政策的最大受益群体,第一个是南方已经完成工业积累的工业巨头们,第二则是北方的晋商等实力雄厚的旧商业资本群体。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三节 工业巨头的春天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大明的工业巨头,轻工业还算正常,但重工业始终都有一种畸形发展的态势。~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这是基于东亚地区本就畸形的社会发展轨迹的,因为接连不断的战争,不但造就了一个重工业体系,而且是一个偏重军事工业,偏重垄断模式的重工业体系。 这种畸形到了什么程度呢,以兵工厂举例,几乎可以说大明军事工业,甚至军事工业体系,就是这家工厂。这家工厂到了什么程度呢,战前有二十五万员工,战后达到了三十万。这种规模意味着什么,拿德国最出名的克虏伯公司相比,普法战争时期,克虏伯只有七千名工人,一战之前,克虏伯的工人数量达到了八万人。 可以说兵工厂的工人数量,竟然是一战前的克虏伯规模的四倍,这显然不正常。 就是因为一次一次的国家投资,加上后来接连不断的战争,催生了这个怪物。 而这个怪物出世之后,开始扼杀其他同类的成长,导致大明到现在为止,说重工业不行吧,他能维持几百万人的战争,说他强大吧,他没有一个健康的工业体系,没有大型、中型和小型工业企业作为补充,兵工厂中上到军工生产,下到盖房子刷石灰它都能做。 唯一能跟兵工厂勉强抗衡的,是前几年法国金融工业联合体,施耐德在大明投资的施耐德公司,现在这家公司被铁路公司收购,铁路公司也跟兵工厂一样,将一个行业名词“铁路公司”做成了品牌,说铁路公司大家不会想到是经营铁路运输和修建铁路的公司,在大明就会想到这家什么都做的公司。 铁路公司经营主业是铁路运输、修建和维护,为此他向边际产业扩张,收购了施耐德,目的是生产铁路机车和其他设备;在山西收购大小煤矿,目的是给铁路运输带来稳定货源;他还组建了商船队,目的是方便河铁、海铁联运。总之围绕铁路产业,打造出了一张封闭式的产业网络。 这倒是这种公司的性质都很难划分,你说他是运输企业吧,他还生产铁路机车,说他是工业企业吧,他还经营煤矿,说他是矿产公司吧,他还有自己的保险公司。 不过就是铁路公司,也无法跟兵工厂相比较,因为铁路公司不算铁路上的工人,他的技术工人数量只有五万人,战前是三万人,增长已经很迅速了,但这种技术的扩张,往往比资本要慢得多,最大的壁垒往往不是资本壁垒,而是技术壁垒、文化壁垒和政治壁垒,用了不到十年将技术壁垒推进了百分之六十,这家公司的扩张速度已经很惊人了。 能跟这两大巨头相比的重工业企业,在大明根本找不到,唯一值得一提的企业,一个是从民间红海中杀出来,以仿制缫丝机器起家的陈联泰机器厂,有技术工人一万人。陈联泰成功从一众小作坊中杀出,除了他自身最早仿制西方机器外,听说陈联泰很早将他一个儿子送去兵工厂学徒,一学就是十年,而且跟着瑞典发明家埃里森身边设计和制造船舶就学了五年时间。所以他一回来,陈联泰就开了造船厂。不好的是,从兵工厂学艺的陈联泰,也在一步步走向兵工厂的道路,同样是什么都做,自己做蒸汽机,自己造船,甚至为了造船厂的销路问题,组建了自己的航运公司。 另一个则是当年埃里森跟他的好朋友诺贝尔在赤湾建造的一家机器厂,现在工人有八千左右,这家工厂的技术水平毋庸置疑,诺贝尔和埃里森都是瑞典专业的工学院毕业,同时还是颇有天赋的发明家,他们不但生产水平高,而且设计能力强。现在已经成为大明最大的船用螺旋桨和各类轴承供应商。基本上大型造船厂的螺旋桨和轴承都是他们供应。可这样一家技术实力雄厚的工厂,却是在一次次失败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的。十年前,它还是一家造船厂,可惜埃里森各种发明家的思路下,船厂半死不活,确实搞了很多创新,但连连亏损。埃里森死后,小诺贝尔来这里接手了这家工厂,关闭了造船车间,侧重生产公司最有竞争力的产品。 小诺贝显然不但是一个发明家,还是一个稳健的企业家,在他的管理下,这家公司开始找到了自己的优势所在,在大明经济体系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小诺贝尔显然是另一种思路,他经营火药公司也是这样,一开始他父亲的工厂什么都生产,为了求生,还主动发明了许多机械,比如利用杠杆原理,帮当地的油坊生产省力的变速转动装置,生产各种橡胶产品,雨靴、雨衣、轮胎等等,生产各种机械设备,打到锻锤,小到各种机床等。 小诺贝尔大肆关闭各种不盈利的生产线,没什么竞争力的机械制造厂基本关闭,橡胶产品只保留了轮胎生产,因为雨靴、雨衣在这个习惯了草鞋和蓑衣等草编手工制品的国家,没什么市场。然后就是火药工厂,完全专注于火药生产,衍生出来的肥皂生产宁可交给别人,自己也不做。 显然诺贝尔是另一种思路,但同样是垄断,因为他在自己所从事的产业内,都做到了第一,大有一种某种产品无法做到前几就不做的架势。 机械行业十年前还存在的佛山铁行也炮行,也被铁路公司收购了,熟练的技术工人成为铁路公司打破兵工厂技术垄断的一份力量。两家行会衍生来的工业企业,退出了历史舞台。 不管是哪种思路,大垄断企业都极大的抬高了行业门槛,导致大量中型企业无法生存,中型企业要么努把力,像陈联泰那样的,自己成为巨头。要么像铁行和炮行,被大公司兼并,成为人家的一份子。 缺乏专业的中型企业,整个市场被垄断巨头瓜分,小型企业严重作坊化,只能在维修行业生存,他们成为大企业的可能微乎其微。也就是说整个行业高度固化了,垄断巨头铸起了一道高高的壁垒,不给任何后来竞争者崛起的机会。 朱敬伦不在乎出现几个财阀型企业,但是他本人是不喜欢这种垄断性公司的,他所受的教育告诉他,垄断巨头带来的,就是高利润、高剥削和经济危机,当这种公司跟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本能的排斥这种公司。 这些垄断公司,没有中型专门化公司为他们做配套,他们自己的一个个车间就是自己的配套单位;他们一个公司,就是一个产业,就是一个工业体系。收缩的时候,他们不会给任何对手进入他们领域的机会,筑起高高的壁垒。扩张的时候,他们可以向任何方向扩张,杀的任何对手毫无招架之力。 现在大明通过鼓励去北方投资的政策后,突然发现,还是这些垄断寡头的天下。 山西的煤炭是两家争夺的焦点,铁路公司有先发优势,当年修建的大秦铁路归属于他。兵工厂就申请了修建正定铁路,通过太行八陉中的井陉,连接太原和正定(石家庄);铁路公司有山西的南北通路,穿过大同盆地、太原盆地等河谷地带的同蒲铁路。兵工厂就申请修建了走太行陉进入山西长治盆地最后连接太原,通过保定过蒲阴陉、飞狐陉通往大同。 双方都是沿路抢夺资源,开发矿产,投入大,利润高。 铁路公司有从秦皇岛到大同、从青岛到郑州、西安最后到兰州的北方横向大铁路。兵工厂就修建从天津,通过保定连接正太铁路,接着从太原往西进入陕西,从延安南下到西安的东西铁路。 总之美国战争之后,双方都将生产从军火重新转向了铁路和铁路设备上后,纷纷加大了铁路修建的速度和规模。南北合并之后,又纷纷去北方抢夺铁路线路。 在铁路上是兵工厂进攻,铁路公司防守,而在机械工业上,则是铁路公司开始进攻,而兵工厂在防守了。 兵工厂在机械生产上有绝对的优势,还因为历史原因,早早圈占了越南的铁矿和煤矿,过去施耐德公司都得靠兵工厂旗下的矿山供货。铁路公司收购施耐德之后,不愿意看到这种制约,不但跟兵工厂争夺三西的煤矿,还借助铁路优势,圈占了东北铁岭、抚顺一带的煤铁资源。 向北方投资的优惠政策出来之后,铁路公司决定,在沈阳等地投建钢铁机械联合企业,直接生产成品降低成本。不但生产铁轨、铁路机车等铁路相关产品,还大肆介入兵工厂的军工生产领域,造船领域。 两大巨头在整个中国的跑马圈地,疯狂投资报纸天天报道,仿佛一场战争,但客观上带动了北方的交通,矿产等领域的发展,对改善经济水平起到巨大的作用。 这是大明政府乐意看到的,甚至一定程度上开始鼓励他们这种竞争,对他们申请的线路基本上都会通过,除了十年期的免税政策外,还给予他们特别贷款,政府为他们担保,特许他们为政府支持的特定线路发行债券。 重工业领域两大巨头肆意竞争的时候,朱敬伦更关注另外两个新兴企业的竞争,这两家公司来自电力行业。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四节 让电老虎去撕咬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大明的电力工业起步其实很早,爱迪生发明电灯不久,大明的电灯就亮了起来。~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但最开始只是在个别地方,属于新鲜玩意,在专门辟为博览会区域的沙面会展上首次出现,之后好几年都属于新鲜玩意,展出单灯甚至可以卖门票。 真正有电力工业,则是对法战争前的1885年,那一年西门子公司引进了电灯生产线。 当然在这之前,也不能说没有电力工业,西门子公司垄断这个行业已经长达二十多年,而且跟毛瑟兄弟一样,由于较早来大明发展,在这个新兴市场上他们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甚至对狭小的普鲁士市场失去兴趣,德国统一之后,回国投资也不顺利,基本上就开始长期在大明发展了。 跟毛瑟兄弟的区别是,维尔纳西门子依然对回德国发展念念不忘,常年两头跑。 在引进电灯生产之前,西门子公司的主打产品是电报机、以及之后的电话机。 这两项产品让他们完成了最初的资本积累,当他们投建电灯工厂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上万人的大型企业了,在全世界范围来看,西门子都是成功的企业家。 西门子公司还拥有发电机和电动机的生产线,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成套的技术。 只是在电力大规模应用之前,这两种产品推广速度慢,单品价格高,利润也有限。 电灯是继电报和电话之后,西门子找到的另一个增长点。他们在建立电灯工厂之前,已经成功向许多客户推广了这项技术。所以电灯厂开工后,效益相当不错。 但西门子的客户,跟之前一样,主要是大客户,是一家家大型工厂,铁路公司,电报公司等。他们是直接给一个个工厂提供成套解决方案,用西门子的发电机发电,用西门子的电灯照明,然后日夜俩班开工生产。 这种模式的好处是,客户都是大客户,可以长期合作,利润稳定。 劣势是没有向平民百姓供电的方法,因为没有一个输电网,也没有意愿,甚至没有想过要建立一个输电网。 第一个决定向百姓供电的,是一个华侨创办的公司。当时是1888年,朱敬伦在报纸上看到这家公司的广告。当时的广告词是,他们公司提供的灯不会起火。于是后来老百姓就称之为无火灯,老板干脆将公司改名为无火灯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模式就是通过建立输电线,给个人家庭提供电灯照明。 公司老板名叫黄秉常,是一个旅美华侨,年少时候就去美国投奔他叔叔,他叔叔是华盛顿州一家铁路公司的老板,说是铁路公司,其实就是招募华工修铁路的包工头,通过管理苦力积累了第一桶金,大明打击苦力贸易后,改为经营小商铺,慢慢发展起来。 黄秉常跟他叔叔合作经营,生意做的不大也不小,但是人脉很广。后来美国排华之后,就打算回国发展。历史上他的经营轨迹也是这样,在海外发家之后,回国开办新产业,并得到洋务运动的大臣支持,建立了中国第一家电灯公司。 这个时代,他看到电灯市场后,同样打算开办电灯公司,跟历史上不一样的是,他在大明和轻松的注册了公司,而不是历史上那样,得到张之洞等权臣的支持才能开办。因此他开办电灯业的时间大为缩减。 此人魄力很大,注册了公司之后,马上折返美国,利用自己的人脉,在当地华侨富商中筹集了四十万美元的资本,从美国威斯汀霍斯电气公司购置两台100匹马力的发动机,两台1000伏的交流发电机,聘请美国工程师威司负责维护,这些设备的发电量计划满足一千五百多盏电灯的用电需要。 但是公司发展并不顺利,因为一开始电价很高,才刚刚习惯使用诺贝尔兄弟的煤油灯的广州人不接受,所以他才要打广告。历史上因为经营不顺,无火灯公司九年后就倒闭了。 幸运的是,喜欢读报的皇帝看到了他们的广告,于是找来他们,给皇宫通电。 其实当时皇宫已经用上了电灯,也是西门子提供的整体性方案,用的是被认为更安全的直流电。朱敬伦希望无火灯公司给皇宫的电灯供电,一开始连官员都反对,受爱迪生影响,全世界都认为交流电很危险。朱敬伦则表示,他希望能跟百姓用一样的电,既然老百姓可以用,皇帝也应该用。 用大道理压制住官员的反对后,无火灯公司的电力送进了皇宫。 连皇帝都在用他们的电灯后,巨大的品牌和广告效应,瞬间就让他们的订单多了起来,富商家也要通电,商铺里也要通电,一千五百盏电灯的设备,第一年就供不上需求了。于是继续采购,三年内他们就给整个广州城一万富户通上了电。 但是他们的口碑并不好,当时朱敬伦的女儿常常抱怨断电影响了她和小伙伴的演出,很不喜欢无火灯公司。 连皇宫都断电,显然当初这家公司的技术水平太差,建设的电网超过负荷。也有资本积累的原因,黄秉常这个奸商显然太过于看重赚钱,有股子早期华侨的小家子气,能省则省,对新设备的投入很吝惜。 好景不长,三年后大明就跟美国爆发了战争,从美国的设备供应断绝,无火灯公司的设备更新更跟不上发展了。 这时候西门子已经看到了这块的市场,借机强势杀了进来,美国战争期间,西门子建设的电路网迅速超过了无火灯公司,成为广州最大的照明公司。 无火灯公司一方面通过其他国家进口设备,或者中转进口美国设备,一边艰苦的维护老设备,但发展速度还是比不上西门子这个巨头。人家是使用自己的设备,自己的线路,自己来维护,全产业的技术壁垒,不是资本能轻易突破的。 终于对美战争结束,无火灯公司的经营才迎来了转机,黄秉常在竞争压力之下,开始大规模投入,不再算小账,他本就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再次招股,从美国和大明同时招股了两百万美元。先是跟西屋公司签订长期协议,西屋公司派来了一百人的技术团队,负责给无火灯公司提供技术支持。无火灯公司先后利用西屋公司的技术和设备,在九龙、虎门等新兴城市建设自己的输电网,跟西门子激烈厮杀。 两年之后,无火灯公司直接跟西屋合资在广州建立电力工厂,生产发电设备。用以降低成本跟西门子竞争。可以说利用西屋公司的技术,无火灯公司才能在跟西门子的竞争中,一步步壮大。 现在他们也迎来了新的发展良机,中国统一了。 朱敬伦召开专门会议,要求南方城市有的事务,北方城市也要有。提供财政支持,减免税收,对外招标,要求在整个中国每个省城都建立输电网络,将电灯送入每个省去。 为了避免在大明的重要城市中出现的恶性竞争,有官员提出一座城市只允许一家公司经营,这点被朱敬伦否决了,而是提出一座城市至少要两家公司经营。 这不仅仅是这对目前无火灯和西门子两大巨头制定的政策,只是他们肯定能分到最大一块蛋糕,但同时会有新的竞争者进入。像广州这样的城市,显然容纳三五家公司都有可能盈利。而广州这样规模的城市,北方至少有汉口和北亰两座。 两家已经算是保护了,而且还能促成一定的竞争。 会议结束之后,工部很快制定了政策,向外发公告,公示招标程序。 招标的时候,果然不止两家公司,许多有实力的大商人、大公司,看到无火灯和西门子这些年的利润后,都加入了这个行列,新成立的电灯公司不下三十家,对很多商人而言,他们没有垄断整个行业的野心,但如果能在一座城市中,占据一半市场份额,那无疑就是一笔大生意,大家都认为有利可图。 这些新入行的公司,当然有跟电灯产业相关的行业,比如无火灯和西门子这样的,还有一直在大明被西门子压制的瑞典爱立信公司、重新杀回大明的法国施耐德公司这样的外资,有跟电灯稍微沾边的,比如玻璃厂。也有跟电灯完全不搭界的,比如有一个经销皮毛的商人,自称自家铺子遭过火灾损失惨重,之后就用了电灯,是最早用电灯,最早懂电灯的商人。 这些公司能不能活不知道,但真金白银砸下去,总能听个水花,会催生电力行业迅速发展成熟,成为大明下一个支柱产业。 而这个水花到底有多响亮,连朱敬伦当初都没想到。 因为这个水花漫过了堤岸,影响到了更庞大的产业。 那就是只能用璀璨两个字来形容的,庞大的中国手工行业。 光是大明统计中,大明的手工业作坊就高达五百万,全国统一之后,这样的作坊恐怕能接近甚至超过千万。绝大多数手工作坊虽然都是个体户,靠着一些学徒来的或者祖传的手艺糊口,但总有一些作坊会慢慢变大,雇佣三五个人,十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上百人甚至数百人的大作坊也并不稀奇。 但这些手工作坊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工艺复杂,很难用机器加工,也很难使用动力。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五节 璀璨的手工艺品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在蒸汽机时代,只能凭借手工,最多借助一些简单的工具加工。~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电力时代的到来,让这些作坊开始有机会使用动力了,因为体积小,开关方便的电动机显然比蒸汽机更容易操作和控制,更容易跟简单的手工业工具结合。 这个结合,爆发出来的威力可就太大了。 后世的人,恐怕很难想象这个时代中国手工业的力量。 对后世崇拜日本、德国工匠精神的中国人来说,中国手工业甚至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但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中国手工业所取得的地位,远非德国和日本所能比拟。 远的不说,从日本跟中国民间商贸最发达的明代来说,日本始终都是中国手工艺品的最大客户。这主要得益于明朝时候日本开发了石见银山,一度让日本成为全世界第一大产银国,而明朝则通过向日本出口手工产品,在本国不太产银的情况下,竟然完成了货币的白银化。 根据日本和洋人的相关海关和商人的账本记录,明朝时候中国向日本出口的手工产品高达数百种,而日本向中国出口的大宗产品只有两种,一个是倭刀,也就是武士刀,一个是倭扇,也就是折扇,中国文人喜欢,也有文人扇的说法,折扇的发明国在中国是有争议的,但国际认为是日本发明的,因为日本有一把最古老的实物,中国只有文献记载。 撇开争议,准确来说,日本在西方世界也是一个手工艺品大国,可直至明代,日本的手工产品都被中国产品压制的只能进口。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当时日本富人的生活必需品,都讲究从中国购买。 这给当时江南士大夫的印象是日本除了金银什么都没有,顾炎武就说“日本无货,只有金银。”当时有人记载相关贸易,“大抵日本所须,如室必布席,杭之长安织也;妇女须脂粉,扇漆诸工须金银箔,悉武林造也;他如饶之瓷器,湖之丝棉,漳之纱绢,松之绵布,尤为彼国所重。” 武林是杭州的旧称,根据明朝人的记录可见,日本人喜欢在屋子里装饰席子,大概跟喜欢跪坐有关,而席子必然是杭州的席草用长安织法编织的。偌大一个日本,在西方同样以手工产品精美闻名的国家,甚至国名japan的意思都是漆器,难道真的就编织不出一张席子,导致本国富人还要从杭州进口席子吗? 当然不可能,只能说当时中国手工艺品,不但有独到之处,让日本人喜欢,而且必然还有某种品牌效应存在,因为是来自中国的长安织,所以在日本就高人一等。 连日本的手工品大国都大肆从古代中国进口,只能说中国古代的手工业实在是太发达了,在人类历史上,恐怕只有印度能跟中国比一比了。其他大帝国,比如埃及希腊则规模太小,比如罗马则生产落后,罗马帝国时代显然还出于奴隶制时代,不再一个发展水平上,进入封建时代后,罗马就灭亡了,又失去了规模。 因此在漫长的古代,中国手工产品是独领风骚的,以精美的丝绸、瓷器闻名于世,展现给西方的不仅仅是精美,还有华贵,所以在古代西方,中国产品也是有品牌效应的,中国人只知道为了茶叶,英国人发动了鴉片战争,事实上罗马帝国跟波斯帝国曾经因为争夺丝绸之路也爆发过战争,至于在西域为了争夺商道而爆发的小国间的战争,更是数不胜数。 用一个词来形容中国古代手工艺,只能用一个词,那就是璀璨! 到了近现代,中国手工艺品没落了吗? 答案是没有。 历史上,直到满清灭亡,中国都是世界第一大手工艺品生产国,而且畅销全世界。 比如明代时候日本还能向中国出口的折扇,到了清末,已经成了中国的拿手作品,广州出产的扇子,占了全世界的八成,欧洲油画中贵妇们所拿的各种图案的折扇,基本上都是中国产,而且就在广州所产,因为广州很长时间是中国唯一的通商口岸。 为什么中国折扇能占据欧洲上层社会市场,因为实在有无可取代的独到技艺,广州的扇子,除了用丝绸制作,还有用檀木雕刻的,用象牙雕刻的,用扇贝雕刻的,在加上用各种宝石镶嵌,欧洲人做不出来同种水品的,公认的象牙雕刻技艺第一流就在中国。 很显然折扇明朝时候还向日本进口,而传入中国后,中国工匠马上将本国的各种其他技艺融合进入其中,制造出比日本更好,跟精致的扇子,之后畅销全世界。 与扇子的技艺一样的,还有一大批的其他工艺品,丝竹编织物,手工纺织品,各种木雕石雕,高达数百种,每年出口额高达上亿两。 历史上,清末时代的一些欧洲人,甚至有这样的忧虑,他们认为中国和印度的手工业品会冲垮欧洲的工业,卡内基就很担心中印的手工业品会摧毁欧洲的工业文明。 这种忧虑其实很可笑,但当时的人看到他们的工业品始终无法彻底击败两国的手工品,印度在高端棉布上,中国在大批日用品上,都是用本国手工产品,不仅性能上更有独特性,甚至连价格都更低,这才是欧洲人忧虑。 中国手工产品是什么时候走向末路的?甚至一度让国人陌生,乃至崇拜别国的工匠? 准确来讲是新中国后。 新中国的建立,打碎了许多东西,有腐朽的糟粕,也有传承的精粹。 手工艺品就是在新中国之后消失的,殊为可惜。 是共和国有意打击手工成产吗?也不是。虽然新中国时代的政治意识,是一种偏激的崇拜大工业的意识,但在手工业上,却真的没有刻意打击。手工业品和手工工匠的消亡,只能说是一种遗憾。 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新中国摧毁了旧有的权力阶层和富人阶层,权贵没有了,连普通的地主、资本家也被打倒了,让手工匠人失去了客户,再也没有办法通过手艺吃饭的渠道,必然消亡。第二个原因,也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新中国对手工业的改造。 新中国对手工业的改造,并不是为了消灭手工业,恰恰相反,当时急需要外汇的国家,是大力支持能够创汇的产业的。看到某些深受外国人喜欢的手工艺品,国家是大力支持,在各地都创办了一大批工艺品厂,不但不消灭这些手艺,反而用大工业的方式,扩大生产。 可问题就出在这种工艺品厂上了,初衷是好的,改造手工业创汇也好,扩大规模也好,怎么看也不至于让手工艺消失。但事实是,这些工艺品厂在经营过最初的一段时间之后,往往都陷入了困境,出口卖不动了,外国人不喜欢了。然后国家关闭工艺品厂,原来的手艺人重新安置,成了其他行业的工人,一门手艺也就慢慢消失了。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西方工匠在工业革命之后,也引入机器生产,可他们的产品还是手工艺品,他们依然可以活的很好,受到全世界的追捧,而中国的手工作坊变成了工艺品厂之后,却倒闭了,手艺消失了。 简单的归结为体制问题,是不负责任的。 朱敬伦很清楚,最大的问题是,那种政府管理的工艺品厂,让手工工匠脱离了市场,远离了他们的客户,他们不需要,也没有心思,又没有信息,去适应市场,用他们的手艺,生产各种各样独特的产品,比如日本的折扇到了中国,中国工匠不用纸做,改用丝绸,改用象牙,改用贝壳,做的比日本的折扇还要好。可一旦手工作坊变成了工艺品厂,手工工匠变成了工人阶级,他们的产品还在,大规模生产一阵后,没有了市场,他们又没有了重新设计新产品的必要,那么产品倒了,手艺也就丢了。 可以说中国手工艺品和手工工匠的消失,主要原因是让匠人脱离了市场和客户,等于让手工匠人失去了灵魂,也就是失去了匠心。 朱敬伦是很喜欢这些手工艺品的,不是他讲究奢侈和品位,而是他的老旧思想,十分喜欢这种通过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的生活方式。 所以他历来都很保护这些匠人,哪怕跟太平天国和满清打仗,他都不忘保护手工艺人,比如从天京将大批的江南工匠带回了大明,从北亰将大批的清宫造办处的工匠带回了大明。 虽说有掳人之嫌,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在战争平息之后,是允许他们自由离去的。 许多北亰的工匠就在太平之后走了,但大多数的太平天国工匠是留了下来的。 即便那些走了的人,往往也留下了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他们的手艺。 当年从北亰造办处带回的工匠,政府帮助他们在大明开办了金作、银作、珐琅作等等手工作坊,清宫从康乾时代起,就建立了六十一个皇家作坊,称之为造办处六十一作,统统都拉回了大明。 从太平天国请回来的那些给太平天国王爷们制造产品的工匠,则开办了大大小小为数众多的个人作坊。 朱敬伦为了照顾这些工匠的生计,从他们来到大明开始,就高调的用皇帝的身份,专门向他们订制日用品,让这些工匠成为了既给满清皇帝,给太平天国天王制作过器物的工匠,也成为给大明皇帝制作器物的工匠。 但跟洪秀全和满清皇帝不同的是,朱敬伦并不独享他们的手艺,也不会花钱养活他们,而是同意他们出售产品养活自己,因为给皇家制作器物的巨大品牌,这些工匠生活的其实不错。 普通人糊口不难,少数手艺最精湛或者脑子最灵活的,甚至直接将产业做大,在朱敬伦稍微扶持之后,就起飞了,在开放的大明市场上,博取了一片蓝天。 比较有名的,是清宫玻璃厂的工匠,在大明开办了玻璃作坊,一开始只生产玻璃器皿,很多都是从康熙时候传下来的老手艺,各种彩色玻璃器。后来开发了窗面玻璃,大大扩宽了民间市场,供不应求之后,玻璃厂引入西方技术,建造了大型玻璃工厂,生产透明的平板玻璃,已经成为大明最大的玻璃生产商了。 还有一些清宫巧匠,他们用各种昂贵的宝石打造各种艺术品,比如用黄金做枝干、翡翠雕绿叶、白玉做白花、珊瑚做红花、宝石做花蕊,最后组成一座盆景。每每打造一株,耗用数年,但一旦做成就价值连城,求购者蜂拥不绝,往往能卖出数万甚至更多,工匠打造这么一件艺术品,也往往能吃好几年。 这种盆景需要的工艺很多,有金器手艺,玉器手艺,掐丝手艺等等,往往是众多能工巧匠合力完成,但真正值钱的其实并不是手艺,而是他们的奇思妙想。 也有单纯靠巧计吃饭的,比如各种微雕,用枣核、橄榄核雕刻一艘小船了,雕刻一个动物了,也都能卖点钱,这时代是有人喜欢把玩这些小玩意的。 太平天国的工匠,则将江南一带的传统锦缎技艺带到了大明,什么宋锦、云锦,一直都是畅销海内外的高端纺织品,还有苏绣、杭绣、缂丝等精巧工艺品,同样做的很大。 太平天国工匠开办的云锦作坊、宋锦作坊,已经是大明最高端的纺织出口品了,比如英国王室就常年专程从大明订购宋锦,法国富豪们则更喜欢色彩更艳丽,工艺更复杂的云锦。 这些精美的工艺品的出口,获利只在其次,给大明国家形象带来的好处是难以估量的,当一个国家总是向外输出美好的时候,他的国家形象差不了。古代中国之所以在西方形象那么好,不就是因为大家一想到中国,总是跟丝绸、瓷器联想到一起吗。 在这些精美手工艺品的影响下,尽管大明的产品在世界上,还没什么太坚挺的口碑,但也没有恶劣的低端产品的风评,至少避免了走山寨大国的老路。工业品之所以没有口碑,确实是技不如人,还无法大规模出口西方,轻纺织品出口不到欧洲,机器设备甚至还需要大量进口。 但朱敬伦相信,等中国制造完成了积累之后,手工艺品带来的口碑,将来一定会让大工业也有收获的。 不过电力化对这些高端的手工艺精品来讲,其实意义不是很大,这些产品往往卖的是设计,卖的是匠心,卖的是那一份独特的情怀,走的是高端路线,赚取的是高附加值。 电力化真正让手工业受益的,也是对国计民生真正有意义的,其实是比较低端的,供应西方中产阶级和中国普通百姓的那些中低端手工产品。 电力化给这些产品提供了一种使用机器生产的机会,大大节省人力的同时,也大大提高了产量,甚至可以说,电力化让私人手工作坊有了一个向小企业转型的机会。 大明政府决定推动这种转型。让上千万手工作坊成为小企业,让上千万手工工匠成为小企业主。这将早就数百万,上千万的小企业,惠及上亿的工人。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六节 后发国家的工业化路径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朱敬伦并没有可以推动这一切,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而大明政府的专家看到了,他们出台了政策给与扶持,这是一个正常政府应该做的,大明政府这一套也不是独创,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西方人一直在这么干,日本人也学会了,大明没道理学不会。~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一开始是几家比较低端的草编作坊开始采用电力机器,草编就是用草来编织各种工艺品和实用品,算不得什么高端产品,草帽、草鞋、斗笠、蓑衣都可以算作草编,中国来百姓当作日常用品,西方人图个新鲜当作收藏品,当然只是普通中产阶级的收藏品,富豪还是喜欢那些官窑瓷器、珊瑚象牙工艺品之类的高端产品,主要还是中国老百姓消费,因此这种手工产品销路极广。 可是草编工艺复杂,往往只能手工制作,用机器目前还很难处理不够标准化的茅草之类的纤维,倒是听说有人搞出了蒸汽制席机,但需要的原料十分严格,而且质量不够好,没能推广开来。 蒸汽机不好推广,小作坊用不起,即便是大作坊也不太好应用,因为让一个作坊,安装了蒸汽机,然后要经常性的进口煤炭,维护机器,对文化水平较低的手艺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困难。 但电动机就不一样了,不需要专门的采购卖炭,运作机器,通上电,转动开关就行了,不用了直接关掉。虽然不可能带动什么复杂机器生产,但手工生产中还是有大量的简单动作可以用机器的。比如草编中的原料加工阶段,需要晒草、碾草,枯燥而无聊,就可以用机器来加工。用电动机带动碾子碾压稻草,显然比用人或者牲口省事多了。 于是电动机慢慢在草编工艺中推广开来,第一个形成规模的,是东莞的厚街,这里的草编作坊极多,引入机器之后,甚至出现了更复杂的分工合作,有的作坊不在直接加工草编,而是通过粗加工原材料卖给其他作坊生产赚钱,他们转型成了加工原料的原材料工厂。 将当地特有的莞草从农村收上来,进行碾压、晾晒、规整之后,卖给其他手工作坊。甚至带动的农村将莞草都当成一种经济作物种植了,而在之前,这可都是野生野收,没人会专门照看的。 同样的例子还有竹制品,从文人用的笔筒,到学生用的毛笔,百姓用的斗笠、竹席,各种竹筐等等,既是工艺品也是日用品,用蒸汽机加工不方便,但用电动机还是有可能的,用机器带动传统工具,分割竹条、竹枝,显然比手工效率高多了。 还有皮革业,陶瓷业等等,除了工匠们已经自行开发的一些粗陋工具之外,到底还能有多少种行业可以利用电力,政府都说不好。 他们出台的政策是,一方面鼓励机械企业发明生产一些小型机械,一方面鼓励作坊采购使用这些小机器,美国战争之后,工部就得到了每年一百万两的专项资金,用于推动这项工作,目前他们已经推动了一千家示范作坊,涵盖了八十多个较大的手工行业。 同时经过宣传,利用电力机器提高效率,已经成为作坊主们开始讨论的一种热议了。 将来这种传统行业,有多少可以通过新技术做大,从一千万家手工作坊中能否诞生出几百万家小型工厂,从几百万家小型工厂中,又能诞生出几十万中型工厂,从这几十万家中型工厂中又会诞生出几万家大型工厂,这就是传统国家工业化的理想道路。 而且这种道路真的有人走成了,那就是德国。 德国工业发展,并不是大工业消灭了手工业,而是手工业转向了大工业。 最著名的例子,还是克虏伯,这家家族企业上百年来始终都是一家手工作坊而已,但是工业革命后,通过引入新技术,扩大规模,慢慢转变成了一个工业巨头。可即便到了现在,已经拥有了数万名工人,手工成分其实还是保留了很多,没有完成彻底的资本化。美国卡内基就发现,生产同样的钢铁,他的公司只需要克虏伯四成左右的工人。显然在效率上,克虏伯的工厂还比不上纯粹资本化运作的卡内基钢铁公司。 不过光靠在传统领域引入新技术,显然只能拉近跟先进国家的差距,不可能超越对方,德国能够在19世纪末超越英法等先进国家,靠的绝不仅仅是在传统领域中采用新技术,改进生产工艺,使老行业焕发青春。 德国能超越英国和法国,靠的更多的是开发新领域,创造新的产业。 比如积极创立发展电气、化工等新兴工业部门,新产业带来的爆炸性推动力,才最终使德国一跃成为欧洲头号工业强国。 大明近几年来其实也在复制这种路线,电力工业开始蓬勃发展就是一个例子,但电力行业在大明的意义,只是在传统领域引入了新技术,犹如运输业中引入了铁路,是一种基础设施,算不上全新的产业。 在化工领域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比如火药工业推动出来的肥皂业,就是化工产业,尽管不是什么高附加值化工产业,但却开始培养出了第一代化工人才。 而在高附加值的化工领域,因为一次性投入高,投资回收周期长,但相对利润也较高,显然是一种资本和技术双密集产业,不是一般商人能玩得转的,有钱的没技术,有技术的未必有资金。因此这个起步格外难,第一家介入煤化工的,是一家肥皂工厂。 这家肥皂厂一开始只是生产肥皂,同时为诺贝尔公司提供甘油原材料,慢慢他开始直接生产硝化甘油给诺贝尔供货,这样就需要引进制造硝酸的工艺。一步步沿着产业链攀升,最后他们发现,他们加工硝石生产硝酸的设备,跟德国生产氮肥的设备很相似。于是通过调整工艺,他们试制成功了氮肥。 这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名字也很不显眼叫做白又净肥皂公司,通过生产日用肥皂攫取了第一桶金,慢慢摸爬滚打到了生产废料,才真正成了气候,走到这一步他们用了十年,那时候已经是1885年了。 大明和法国的战争,让粮食价格高涨,肥料的生意自然就好。几年时间,就赚取了第二桶金,迅速发展壮大。之后开始研发出了桑树专用的肥料,甘蔗专用的肥料等等。大明跟美国开战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化工巨头。并且切入了诺贝尔垄断的火药领域,从诺贝尔的供货商成长为了竞争者。 但白又净肥皂公司的主业并没有放在火药上,战争结束后,就结束了火药生产。利用战争期间新引进的设备,他们决定生产染料。 这又是一块利润很高的产业,全世界的化学染料都被德国垄断,连英国都只能给德国供应煤焦油,德国加工后返销给英国的纺织企业,大明的棉纺织工业也大量进口德国的染料。 战后白又净公司的染料迅速抢占德国染料的市场,而战后这波经济增长高峰,助推了他们的发展。 大明战后棉纺织市场,在棉纱产业上,依然大量进口英国和印度棉纱,但棉布产业已经占据了本国八成的市场份额,不但垄断了低端粗布,将美国粗布赶出了大明,还抢占了英国细布大量的市场,目前在城市中跟英国细布已经开始分庭抗礼。 纺织业的发展,让染料产业迅速膨胀起来,借助染料产业的发展,白又净肥皂公司,再次埋上一个新的台阶,跃升为千万两营业额的巨头公司,加上他们所拥有的技术优势,即便兵工厂这样的什么都想做的怪物,想抢他们的食吃,都下不了嘴。 引入新技术,开发新产业,大明在工业化道路上已经走上了正轨。 跟德国一样,化工产业的总值不高,连国民总值的一成都不到,只相当于百分之一的样子,但是这个产业的意义在于,他的附加值很高,他会带动新的机械设备行业,化工行业的附加值高,化工设备的附加值自然也就高,因此这种产业往往是一种产业升级意义的行业。 随着铁路、电力和化工三大工业化主力推动,大明结束对美战争之后,又获得大笔战争赔款经济体系中注入了大量资本,虽然统一北方给政府财政北上了沉重的包袱,可对民间企业来说,得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投资空间、原料产地和销售市场,因此经济发展速度极为惊人。 短短三年时间,新开办企业就有一万多家,而工业增加资本翻了一番。犹如普法战争后的德国,经济如同嗑了猛药一般,以一种野蛮的劲头在增长。 任由这种势头增长十年,大明工业就将轻松超过法国,仅次于美国、德国,和英国并列第三。而这只是说工业,就像历史上大多数时间一样,中国的经济总量根本不敢算,真要算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跟美国差不多,甚至比美国都高了。 但这种平静总是那么的宝贵,1897年年底,法俄两国公开了双方早在1891年时候就签订的密约,这几年一直在大家猜测中的法俄同盟暴露在了世界面前,法俄通过此举向世界表明,法俄两国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公开挑战的可能。 法俄同盟的公开,让本就紧张的世界局势更加紧张,一场世界范围内的军备竞赛开始了,大明也概莫能外,因为与大明安全相关的日俄两国,都加入了这场军备竞赛之中,大明被迫应战。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七节 战列舰时代到来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大明决定开建新式军舰的动机主要有两点,第一是来自日本,第二则是因为英国。~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日本的甲午战争因为大明的从中搅合,最后变成了一台荒唐的闹剧,不能说日本人毫无收获,除了没得到战争赔款之外,他们基本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那就是朝鲜的独立。 当时大明和英国一边压迫日本撤出大陆,一边也给了日本承诺,满足了让朝鲜摆脱大陆附属国地位的要求,日本人以为这样朝鲜就成了他们的,但谁知道俄国人并不买账,大明也英国都承认朝鲜的独立,大明宣布明清合并之后,也没有申索朝鲜的权力,不再重提朝鲜国藩属国地位的问题,而是用过去大明跟朝鲜的平等外交关系,取代了满清和朝鲜之间的宗藩关系。 但在法理上,朝鲜成了独立国,尽管日本取得了一些在朝鲜驻军的权力,却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保护国内容,本来日本是在甲午战争后慢慢操作得到的,但一来俄国反对,而来德国突然介入了朝鲜,让日本想继续扩大权力,变得困难重重。 日本本来打算强硬的排挤德国,却因为大明的强势支持,让日本不得不屈服。 日本是一个复杂的国家,说他自尊心强吧,他可以将逼迫他们开国的美国人当作恩人,说他们没有自尊心吧,强烈的耻辱感让他们拥有极强的强国愿望,但不管怎么说,都得承认日本是一个非常争气的国家。 他们看到没有大明的同意,日本就无法随心所欲的在东亚扩张势力,而大明对日本造成的最大压力,就是大明的庞大海军,日本之所以被迫对德国让步,就是因为大明海军突然北上,在日本海域巡游。当时日本连一艘铁甲舰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抗这种压力,此时开战,大明的海军力量,加上德国的陆军实力,日本自知毫无胜算,于是只能像三国干涉还辽一样,做出让步。 这种让步他们看作是奇耻大辱,耻辱来自两国,一个是大明,另一个是德国,甚至一度他们开始跟俄国接近。 德国远在万里之外,大明却近在咫尺,而且大明从琉球出发,更是直抵日本腹地,让日本毫无安全感可以。 他们对此采取的措施是,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海军扩张。 历史上,在三国干涉还辽之后,日本就开始扩张海军,是针对俄国太平洋舰队的,但现在他们针对的,毫无疑问是大明,或者说连带还有德国。同样的道理,德国远在万里之外,感受最直接的还是大明。 由于对手是比俄国海军更强大的大明海军,日本历史上的六六舰队方案,也改成了双十二方案,也基石十二艘战列舰加十二艘装甲巡洋舰为主力的大舰队方案。 这是非常疯狂的方案,不管日本从哪里愁钱,但大明确实感受到了压力。 因为这二十四艘战舰一旦建成,大明海军对日本海军,将没有任何优势,甚至出于完全的劣势,至少是在大明不进行新的海军建设的情况下,因为相比日本新建的这些军舰,大明的军舰已经相对落伍了。 造成这种原因的,是因为这几年海军技术的进步,还是引领了技术进步的英国,英国人在1888年的英国海军舰队大演习暴露了一些舰只设计上的缺陷,于是决定重新设计战舰。 而这一次的设计,直接颠覆了铁甲舰时代的技术,他们采用了大量的新技术,设计出了一艘名为君权号的军舰,而且不在以铁甲舰命名,重新拾起了战列舰的名称。 君权号战列舰1888年开始设计,1889年动工,1891年下水,1892年服役。 这艘军舰服役之后,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性能,速度比之前的主力铁甲舰大大提高,燃煤却大大节省。最重要的是采用了新的火炮布局,装备4门343毫米大口径主炮,副炮为10门152.4毫米速射炮,火炮全部布局于甲板炮台上,取消了华而不实的侧舷火炮。 装甲则大大提高了,装甲厚度不低于457.7毫米,向上延伸部分厚度为127毫米,并且有一层76.2毫米厚的防护甲板,几乎做到了全防护。 削减了侧舷火炮之后,干舷提高至5.48米,这样的好处是大大增加了稳定性,日俄战争时期的俄国战列舰,因为源自法国的设计缺陷,稳定性差,竟然有一艘战列舰仅仅在日军一发炮弹下就沉没的惨剧。 君权号出现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最厚的装甲和最强的火力,马上就被公认为当时最强大的主力舰。同时由于英国人拾回了战列舰的名称,之后各国仿照君权号设计的主力舰,也都以战列舰称呼。从而结束了铁甲舰时代,让世界海军进入了战列舰时代。 君权号服役时,大明正在跟美国开战,海军马上就注意到了这种新技术,可惜没有时间进行设计和应用。 但是海军对君权级非常有兴趣,所以在英国为了大明合并满清,而派了四艘君权级来威慑的时候,大明海军大批军官都申请登上英国军舰参观。 大明从英国手里收回关税之后,两国关系跌入谷底,共同对抗俄国的一致利益,也在英国开始遏制大明的政策下不复存在,英国开始明显的跟日本走进,这让大明开始感到威胁,建造新舰也就提上了日程。 日本当时只在英国订购了两艘战列舰,富士号和八岛号,本是为了针对满清打造的战列舰,只可惜没赶得上,甲午战争就爆发了,日本人用巡洋舰就击败了北洋水师。但这两艘战列舰继续建造,技术上参考了君权号,但有所削减,君权号吨位14000吨以上,而这两艘战列舰只有12000吨级。 大明的第一期海军预算,只拨付了四艘战列舰的预算,可以说力压日本的造舰计划。 其中一艘交给英国建造,一艘则交由德国建造,希望能够接近西方最新技术,剩下两艘则是大明自己建造。大明的造舰能力并不差,设计能力也已经具备,但这个时代的新技术,总是西方最先研发出来,因此大明总是出于引进状态,所以总是需要让西方,尤其是引领技术潮流的英国帮忙建造一两艘的。 但很快大明跟俄国就北方领土暂时达成了协定,跟英国因关税问题走上对抗,日本也公布了造舰计划,马上压力就变大了,海军要求扩大造舰计划的呼声变大,兵部也将新的造舰计划提升预算。 但此时突然法俄同盟公开,马上给造舰计划带来了阴影,第二期预算被否决了。 因为法俄同盟公开后,除了对德国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外,大明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尽管法俄同盟,从内容上看,主要是针对德国的,是一场德国外交的失败。 俾斯麦时代,通过圆滑的外交手段,始终拉着俄国,让俄国无法公开跟法国靠近。 但是在经济层面,法国却打开了一条缝隙,跟俄国越走越近。 在后世看来,俾斯麦出了一个昏招,那就是突然用法令阻止俄国从柏林金融市场上融资的渠道,让俄国不得不开始依赖法国融资。 俾斯麦的做法,主要是出自于贸易战,制裁俄国对德国工业品的高关税,而贸易战的起因,也有德国的责任,因为德国提高了进口俄国农产品的税收,俾斯麦提高农产品税收,又是因为受迫于国内的容克地主阶级,俾斯麦本身也是出自这个阶层,这个阶层又是德国的统治阶层,他提高农产品关税,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俾斯麦时代,有能力在经济领域跟俄国交恶的同时,还能在政治领域保持关系。 俾斯麦被威廉二世赶出政坛之后,德国的外交关系就开始转变,是德国主动断绝了跟俄国的同盟条约,尽管那条约复杂的让人看不到什么效果,但却始终能够让俄国无法跟法国亲近。 1890年,俄国希望将两国的再保险条约延长六年,德国拒绝了,德国开始向英国示好,以为跟俄国疏远能够赢得与俄国对抗的英国的芳心。结果没能拉拢到孤立的英国,反而将俄国推到了法国一边。 已经被俾斯麦孤立政策打压了二十多年的法国人,急切的去向俄国示好。在俾斯麦拒绝向俄国提供资金后,法国马上填补了这个空缺,1888年11月至1890年不到三年时间里,法国财团与俄国政府总共签订了六个贷款协议,向俄国政府继续提供贷款支持。1891年,法国开始秘密与俄国商讨建立同盟的可能,1891年,法国派遣海军舰队访问俄国,俄国沙皇登舰参观,并且演奏法国马赛曲这样的打到法国君权统治的革命歌曲,表达对共和国的敬意。 两国关系取得突破,1891年8月,两国签订了军事同盟条约,规定了三条: 第一,如果法国遭到德国或意大利的进攻,或者俄国遭到德国或奥匈帝国的进攻,俄法双方应各自使用自己的所有军队同德国作战;第二,如果三国同盟的国家动员了军队,法俄一旦得到此消息,不需要任何事先的协议,应立即同时动员他们的军队;第三,法国用于对付德国的军队为130万人,俄国用于对付德国的军队应为70万或80万人,这些军队应立即全部参加战斗,使德国不得不在两线同时作战。 这份条约在之后经过两次调整,先后增加了兵力数量,但大体内容不变,可之后一直处于秘密状态,主要是俄国要求保密,法国人不敢不顺着俄国的要求,因此是法国需要俄国制衡德国,而不是俄国需要法国。 法国人认为俄国要求保密的原因出自经济领域,因为俾斯麦在任的时候,经济上打击俄国,但政治上却拉拢俄国,俾斯麦下台后,德国的外交方式转了一个头,反而开始从政治上疏远德国,向英国示好,同时却以经济补偿俄国,他们放弃了农产品高关税,与俄国签订了新的关税协定,结束了双方的贸易战。 法国认为俄国是出于希望保持向德国的粮食出口利益,才不愿意公开军事同盟,这是有一定道理的。终于在德国的经济政策再次变化后,俄国的态度改变了,1894年10月,推行经济新政策拉拢俄国这样的粮食出口的东欧国家的首相卡普列维下台,容克地主和农业利益集团等保守势力给政府施压,德国政府在1894年至1896年重新实行了谷物进口垄断等极端保护主义措施。 此举惹恼了沙皇,于是在1897年中旬,在谈判无果的情况下,与法国达成了一致,双方公开法俄军事专条,将法俄同盟公开在世人眼前。 德国感受到了军事压力,大明也感受到了。 对德国来说,法俄同盟就是针对德国的,而对大明来说。法俄同盟虽然看起来不针对大明,但如果大明跟法俄两国中的一国开战,难保他们不会随时调整政策。俄国现在占据了满蒙,在大明北方,法国依然占据着柬埔寨,也在西贡保持存在,在大明南方。法俄同盟不但可以让德国两线作战,也能让大明两线作战。更何况法俄同盟长久以来保持秘密状态,谁知道法俄两国是不是还有针对大明的军事条约,只是没有公开呢。 在这种巨大的陆地军事压力之下,大明发现自己的国际外交情况非常恶劣,这几年不得不进行的一些扩张,几乎得罪了所有的周边势力。 在南方跟法国打过仗,法国不愿意退出交趾支那,所以依然有跟大明爆发战争的可能。在北方则是俄国持续南下,已经吞并了新疆,控制了整个蒙古,东北的黑龙江。只要俄国继续南下,即便大明的官员,并没有朱敬伦那种强烈的认为满蒙是中国无可争议的领土,大明文官政府也判断俄国迟早要跟大明开战。 在其他方面,太平洋另一侧的美国,几年前跟大明打过一场超大规模的海陆大战,日本被大明压迫下退出东亚大陆,这两国都不会跟大明亲和。因为合并满清和收归关税权力,又与英国的关系跌入谷底。 放眼望去,大明几乎举目皆敌,随着法俄同盟的公开,这种孤独感更加强烈。唯一的盟友只有琉球、越南和暹罗,但这三国真的不太能帮的上大明,只有经济意义而没有军事上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傻子都能判断,大明虽然在海陆上都有危险,可问题是,大明的财政状况不可能让大明在海陆两面都进行扩张,如果必须优先一侧的话,大陆国家别无选择,只能选择陆地。 所以户部否决了海军的第二期,新建八艘战列舰的预算,但却同意了陆军扩大预备兵源的预算,给陆军拨款,让陆军在整个中国建立统一的正规军和预备役部队。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七节 海军军备竞赛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总体看来,虽然大明还在裁撤对美战争时期的軍队,从最高峰时期的六百万已经裁撤到了两百万,还将裁撤到一百万现役部队,但已经决定开始筹建新的预备部队。~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陆军计划,将常备军扩充为两百个军,平时只保留三十个满编军,正是在战争后期组建的报国军,为报国军第一军到第三十军,满编一万人,战时则扩充为两万到三万人;其他七十个军,第一到第七十军,为半编常备军,保留五千兵力,共计三十五万;另外以对美战争老兵为基础,组建第七十一军到第一百七十军,总共一百个新军,只保留基本构架,一军保留两千人,总计为三十四万人。 通过这种方式,将常备军扩充为两百个军,但只保留一百万兵力。 随着国家统一,后备人力资源增加了两倍,陆军以当时对美作战时期的兵力紧张为由,要求统一全国的人力,组建新的预备兵员。 他们的方法是,通过每年新征募一百万士兵进行训练后退役,十年时间打造一千万后备兵员,战时征募起来,将彻底解决战时兵力不足的问题。 每年新增一百万士兵的训练费用,军饷和物资消耗,一个兵的支出预算是两百两,总计是两亿大明两。 中国统一之后,财政收入有所增加,总计达到了三亿大明两,折合1.25亿英镑,与英国本土的1.3亿英镑相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满清统治区经过了税收改革,增加了商业税,但却取消了过去两千万的农业税用来收买人心,北方税收只有六千多万大明两,绝大多数税收还是来自工业的南方,而偏重支持北方发展,在北方的财政支出却高达一亿五千万。 光是陆军的扩建,就已经让大明财政严重赤字了,户部很难接受海陆军同时扩张。 朱敬伦虽然也很担心来自海上的威胁,但他不可能不顾及财政状况,他也不太可能支持海军此时大规模扩张的方案。就朱敬伦来说,他并不认为日本的海军扩张,对大明能够构成威胁,只要陆军势力足够雄厚,大明这样的陆地国家,就不太可能遭受威胁,维持一个庞大的海军,不过是为了维护海外利益而已。 况且日本的双十二海军扩建方案,也只是得到了初步的支持,预算还没谱呢,第一期预算就引起了国内争论,认为应该缓建,所以威胁只是潜在的。 是一件事情推动了海军扩建案的通过,大明海军旗帜性人物陈阿达的病逝。 在美国的时候,他就病了,海战中他幸运的没有受伤,可是打完海战之后,他基本上就病倒了,之后的作战,是由海军军官邓世昌等一批骨干军官指挥的,而且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型海战,基本上只是维持封锁而已。 加勒比大海战,得到了兵部的客观评价,认为是决定明美战争走向的一次关键战役,经过报纸的宣传,陈阿达成为了国家英雄级别的人物,跟邓世才这个陆军指挥官并列,扬名天下,在全世界都富有声望。 邓世才战后也大病了一场,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而陈阿达一病不起,始终一直病着。 朱敬伦多次去看望他,他一直在说,如果他死在美国,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归宿,可惜要死在病床上,他强烈要求继续扩大海军,他认为大明海军落后英国已经太多,英国已经建造了八艘战列舰,而大明还没有一艘,一旦英国与某个陆地强国联盟,对大明是巨大的威胁。 陈阿达还为东亚地区的海洋格局忧虑,日本在扩建海军,俄国在扩大太平洋舰队,德国也进入了东亚地区,这一地区的海洋势力将前所未有的复杂,如果大明不能拥有一支压倒性的海上力量,将失去在这一地区的话语权。 陈阿达表示,大明海军的规模,至少应该比日本俄国两国加起来还要强大,否则将失去东亚地区的制海权,至于未来,他说他自己看不到大明海军超过英国的那一天,也许也永远没有那一天了。 对于这时代的海军军官来说,英国始终是一个无法超越的存在。 而朱敬伦很清楚,陈阿达的执念就是英国,他当年加入海军,就是为了向英国复仇,可惜他的国家始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陈阿达在1897年9月病逝,他没有子嗣,遗嘱是写给兵部的,将他的构想告诉了兵部,希望通过法案,保证大明海军的力量不输给俄国太平洋舰队和日本海军的总和,否则大明就将失去东亚制海权。 在他病逝的巨大影响下,兵部重提海军扩大案,这才得到了户部的支持,得以通过,朱敬伦也在感情作用下,没有否定这个法案。 海军法案向外公开之后,也没有引起国内舆论的反对,因为兵部的理由很充足,出于国家安全考虑,大明被迫应对这场海军扩军挑战。 大明的海军法案通过之后,神经质的德国也通过了法案,他们通过了一部打造八艘主力战列舰的法案,而且其中四艘将编为德国太平洋舰队,总部就设在釜山,但涵盖的区域包括南通和德属太平洋殖民地。 德国对外的解释是,为了保护德国远东殖民地,应对日本的威胁。 可实际上,却加剧了这一地区的不平衡局势,俄国人也在1898年宣布向法国拉塞佩船厂订购一艘战列舰,命名为太子号,并且宣布这艘舰划归俄国太平洋舰队编制,建好后就为太平洋舰队旗舰,不久之后向美国费城造船厂订购了列特维赞号战列舰,俄国国内造船厂则以法国设计的太子号为蓝本,修建博罗季诺级战列舰多艘。 此时美国人也在海权论和大明威胁之下,宣布开始打造本国的大海军,美国尽管北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但强大的经济实力让他们依然有能力建造十艘战列舰,其中两艘向英国订购,剩余八艘则由本国造船厂建造。 十九世纪末的海军军备竞赛终于爆发了。 大明在巨大的国家安全威胁下,除了维持海陆双线扩张之外,开始积极寻求同盟,德国本应该是最佳盟友,因为跟大明结盟,可以瓦解俄国对他们的压力,可大明跟德国的接近,则被德国人的巨大的胃口所吓走。 德国希望大明能够允许德国修建南通到北亰的沿海铁路线路。 这时候法国人却展现了足够的灵活性,他们更为积极的跟大明和解,表示出了足够的和平诚意,法国建议法国、俄国和大明三国,就东亚大陆局势,建立一个三方协调机制,从而保证东亚大陆的安全。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八节 东亚大陆协定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1898年初,在法国的协调下,三国在巴黎展开会谈。~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将各方的争议全都拿出来讨论。 焦点主要集中在俄国扩张问题上,大明对俄国支持满清皇室复辟十分不满,坚决不承认俄国扶持的载沣政权,强烈要求俄国放弃支持这个傀儡政权。 此时载沣依然在库伦执政,大明国内大量不满新政权的失意者赶去投奔他,不仅有大批的八旗权贵,连一大批抱着忠君思想的汉族文官都去库伦投奔他。在俄国的支持下,载沣政权的统治区名义上包括整个蒙古,和在依克唐阿控制下的吉林。 俄国不但帮助这个政权立足,还帮助载沣打造八旗新军,在蒙古地区招募了十万骑兵。 大明强烈要求俄国解散这个政权,俄国则认为大明对清廷的吞并是非法的。 经过三个多月的激烈谈判,三方都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大明跟俄国之间,基本上遵循了之前的满蒙协定内容,但俄国放弃了在张家口驻军的权力,换取了将恰克图铁路从张家口延伸到天津的权力,但张家口到天津铁路支线,将由中俄共同建设,共同运营,建设标准采用俄国的宽轨标准,设备和铁轨则由大明公司提供,法国向铁路提供资金支持。 大明通过俄国撤走张家口驻军,在军事安全上得到了一定的保证,俄国则通过这条延伸到天津的铁路,大大缩短了中国南方地区到俄国的贸易线。 在南方地区,法国则做出了大幅度让步,他们宣布放弃继续扩大在交趾支那的殖民地。 宣布法国在交趾支那的权力,只包括柬埔寨和西贡地区,将不再继续寻求新的权力。 就在之前,尤其是在明美战争期间,法国军舰开始高密度在湄公河上活动,向暹罗提出了一系列新的要求,对寮国地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让暹罗十分紧张,借助大明的保护,他们才得以保住这些地区,而大明则因此跟法国的关系持续紧张。 现在法国宣布停止扩张,极大的缓解了这些矛盾。 大明则宣布,继续承认法国在交趾支那地区的合法权益,承认柬埔寨为法国的保护国,承认法国在西贡的驻军和其他特权。 两国在南中国半岛上的相互保证,大大减小了在这一地区摩擦的风险。 但这些妥协和让步并不是关键的,三国最后达成的协议中,最关键的,还是互相之间大规模冲突军事冲突的协议保证。那些才是大明最看重,甚至是大明愿意签订协定的原因。 法国提议,在东亚大陆上,三国间的任何两国爆发战争,第三国必须保持善意的中立,不与任何一方结盟对抗第三方。 大明如果跟法国在南中国半岛上发生战争,则俄国必须保持中立,大明跟俄国在满蒙地区爆发战争,则法国必须保持中立。 这个协议显然对大明是大大有利的,一举避免了大明可以受到的两面夹击的情况,所以大明才痛痛快快的答应保证法国在交趾支那的特权,俄国在满蒙地区保持特权的现状。 但法国同时要求,三国之间的两国一旦爆发冲突,应该由第三国出面协调,协调期间,双方都不能针对对方进行军事动员。 显然法国人是在极力避免一场东方战争,为此他们不惜放弃在交趾支那的扩张。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也约束了俄国的继续扩张,和大明对抗俄国扩张而爆发的战争可能。 法国为什么这么做,大家很快就判断出来,法国根本就不想让俄国在东方与大明开战,一旦大明跟俄国开战,俄国的力量大量抽调到东方,势必影响其在西方的投入,会让德国两线作战的压力大大减轻,而让法俄同盟针对德国的威力减弱。 法国人的主要目标依然是围绕德国,法国的外交政策依然围绕对德国复仇而设计。 俄国之所以接受暂时的退缩,主要还是因为目前的兵力无法跟大明对抗,他们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修通之前,没有在东方跟大明正面对抗的力量,而修建这条铁路,现在严重依赖法国的财政支持,所以他们不得不迁就一下法国的政策。 三方协定中还规定,任何一方都不寻求组建任何针对另一方的军事同盟,也就是说俄国不能跟其他国家,包括法国组建针对大明的军事同盟,大明也不能组建针对俄国和法国的军事同盟,此举主要赌上了大明联合德国,或者联合英国组建对俄军事同盟的可能。 这份协定依然没有改变大明和俄国的根本矛盾,但极大的缓解了,最重要的是,让法国可以抽身事外,即便大明跟俄国开战,法国也可以置身事外,而且由于法国的平衡,两国开战的机会降低了。 所以这份协定的意义还是很重大的,至少让大明的陆上威胁大大减轻。 陆地威胁的降低,就让海上威胁,成为大明的第一威胁。于是迅速通过了海军第二期预算案,批准了八艘战列舰的建造,以及大规模改装明法战争期间建造的铁甲舰。 为对美战争期间修建的铁甲舰,加装新式装甲,采用德国的克虏伯装甲,在保持装甲防护力不变的情况下,减轻了装甲重量。增加新式主炮,将主炮数量缩减到4门,取消不实用的侧舷火炮,将副炮全部安装在甲板上。提高侧舷高度,保持稳定性。 经过这样的改装,三十艘舰龄不长的一等铁甲舰将转变为战列舰,当然性能上跟西式战列舰有很大差距,可依然大大提高了战斗力,作为大明二等战列舰服役。 大明的二等战列舰,也进行相应的改装,对火炮进行重新调整,装甲进行削减,改装为巡洋舰服役。 而旧有的超过十年舰龄的军舰,则大规模退出现役,拍卖或者拆卸。 海军预算法案,让大明财政每年将增加五千万两的赤字,跟陆军后备兵员赤字相加,高达一亿两。也让明美战争之后,短期的财政富裕状况,彻底终结。 好在美国人那笔赔款让大明之前的财务状况大大改善,政府不可能将八十亿美元存着,于是短短几年内就偿清了所有的内外债务。没想到现在又要进入下一轮负债周期了,不过由于债务削减,也给政府重新融资提供了巨大的空间,每年一亿两的赤字,短期内不难承担。 跟法国和俄国的东亚大陆协定签订之后,陆地安全状况得到了改善,国内政治形势也在几年的努力下,大大的缓和了,对比方地区的合并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行政制度、司法制度和教育制度基本完成统一。 但大明政治中心严重偏南的状态大大制约了对整个国家的控制,于是大明决定迁都,迁都的选择之前有两个,一个是南京,一个是北亰,此前始终有争议,协定签订之后,政府决定放弃迁都北亰的选项,改为迁都南京。 1898年大明最大的政治事件就是迁都南京。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七百九十九节 新都城和新国名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迁都是早就有的动议了,在统一提上日程的时候,朱敬伦就建议内阁考虑迁都事宜。~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原因很简单,首都定在广州,距离人口中心太远,不利于对全国的掌控。 都城呼声较高的有四个地方,北亰、南京、开封(或洛阳),以及西安,经过几次讨论之后,河南和陕西都被排除在外,西安太过深入内陆,大家都认为当今时代,世界列国的都城无不在大江大河或者沿海地域,因为交通更为便利,更加方便调运物资,定都在这种地方,可以极大的降低管理成本。河南的开封或者洛阳,也有很多人支持,这里是古都,交通因为铁路的原因,也算是枢纽,可铁路运输毕竟成本要比水运高的多,维持一个都城的运转,运输费用是非常高昂的。所以河南地区也被排除在外。 就剩下北京和南京了,这两个选择僵持不下,而且因为当时面对有可能跟俄国爆发的战争,更多是支持北亰的,这不仅仅是一个天子守国门的名头问题,首都定在北亰,对于前线作战的物资调集会带来极大的便利。但也有人因此而反对,因为过于靠近前线,也意味着都城的不安全,都城失陷,那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在国家刚刚一统,人心浮动的时候,都城失陷这种巨大的冲击,很可能造成整体板荡,尤其俄国人还带着帮满清复辟的幌子,是能够笼络住一大批人心的。 因此定都北京是有争议的,支持的人很支持,反对的人很反对。 至于南京,支持的人支持,反对的人反对,但都不激烈。 所以北亰、南京僵持不下,于是政府决定做两手准备,两个城市同时进行准备。 对北亰的宫殿和官衙进行修缮,增加现代设施,通电话、电报,南京同样如此,对相关机构进行了重新修缮和装修,之后对两地也重点进行了基础设施建设,铺设了硬质路面,规划了市内交通。 最终跟法国、俄国的和解,让内阁意见统一,综合考虑还是南京更为合适。 这才选择了南京作为都城。 南京作为都城的好处是,通过津浦路,往北可通达北京,往南绕道上海有两条铁路直通广州。水路上有长江大动脉,运输成本极为低廉。 政治上的考虑则是,虽则大陆协定签订之后,暂时跟法俄关系大大缓和,但长江流域的政治环境却十分复杂,德国进入这一区域,与英国开始极力竞争,大明迁都这里,会将大明的政治力量向这里倾斜,更能保护这一区域的利益。 于是在经过三年政治整合,中国大陆的政治形态基本完成统一之后,大明政府宣布,迁都南京。 国际上做了各种解读,基本上都认为中国的力量将向北转移,而重点将是长江流域,同时不少专家预测,统一的中国人即将要向英国的长江霸权发起挑战,两国极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爆发一场战争。 这几年国际形势的变化,让这种预测深得人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欧洲列强都开始渴望有人能给大英帝国添点堵了。 西方列强扩张殖民地和海外利益的行为,互相之间摩擦不断,英国的“2C计划”,法国的“2S计划”,德国的“条顿非洲计划”,都希望能将自己的殖民地连为一体,修建贯穿非洲大陆的铁路,但是互相之间的地盘错综复杂,越是扩大领土,冲突就越大。 德国用德属东非的利益跟英国做了让步之后,并没有改善两国关系,其实只要德国向外扩张,就一定会迎面装上一堵“大英帝国牌”的墙壁,只是他们自己一直看不清楚。 法国在1896年,派上尉马尔尚率8名军官和120名非洲士兵到达苏丹南部尼罗河上游的法绍达村,在那里升起法国国旗,表示“有效占领”。英国基切纳将军率军侵入恩图曼——喀土穆地区。他得知法军占领法绍达后便挥军南下,强令法军撤走。两军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葡萄牙想将自己在东南非洲和西南非洲的殖民地连为一体,建立一个“粉红地图计划”,结果英国向葡萄牙发了一个通牒,葡萄牙人立刻取消了计划。 俄国依然是英国封锁的对象,在各条扩张方向上都能看到英国的影子,现在主要在亚洲地区博弈,俄国占领了新疆之后,英国侵入了西藏,目前都没有得到中国政府的承认。 所有列强向外扩张的时候,都发现了英国人给他们砌筑的高墙,因此渐渐都开始对英国不满,英国人自称的光荣孤立,在这几年慢慢开始变得被大陆国家有意孤立了。 此时大明迁都长江流域,尽管明明德国人也进入了这里,但大家都认为大明会跟英国发生冲突,其实也未必是基于逻辑的判断,很大程度上,欧洲人已经厌倦了这个不断在欧洲挑事的搅屎棍子,希望有人能够制衡一下这个国家。这种情绪反应到了布尔战争时期,机会没有人支持英国在南非的战争,导致战后英国开始放弃孤立政策,选择了日本这个国家做为盟友。 外界的解读大明暂时没有放在心上,大明短期内的目标是尽快完成国家的整合,迁都也是为这种整合服务的,至于将英国驱逐出长江流域,目前还没有时间表,即便要驱逐,战争也是最后的选择。 迁都的同时,大明宣布更改国名,反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大明向外国宣布,今后中外公函往来中,大明官方名字为“中华明帝国”,给大明之前冠上了中华二字,进一步凝聚人心,英文标准翻译为“The,Ming,empire,of,a”,简称使用“中国”二字,英文“a”,国内公文中,全称同样为中华明帝国,简称为中国,非正式公文中允许使用大明,大明国等词汇。 国外没人做过多的解读,但大明政府,现中国政府则非常认真,认为自己在用这种方式向世界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中国已经不再是一个地区名词,在经历了太平天国、明清割据之后,再次统一为一个国家,那就是中国。 至于使用帝国词汇,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色彩,只是在阐述一个状况。 因为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帝国。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节 扩大公局法案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所谓帝国,在后世的中国带有强烈的贬义味道,在全世界也不是什么好词。~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这主要是因为19世纪帝国主义的扩张,在各个国家的语境中都给这个词赋予了扩张、战争等不好的意义。 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中性的政治学术语。 所谓帝国,必然有几个特征。 一个是大,国土面积广大,人口数量庞大,政治影响力巨大,这时代的德国民族主义者要求扩张殖民地的理由之一就是认为这样可以扩大德意志帝国的影响力。 除了大之外,另一个特征,也是必备的特征,则是多元化,在国土之内至少包含两个以上的民族,这就是帝国区别于民族国家的最大特征。英国占领了印度之后,就是大英帝国,失去了印度之后,就是联合王国,并不仅仅是一顶王冠的问题。 中国统一在大明的旗帜之下,顿时就成了一个民族众多,地域广大,人口庞大,影响力巨大的国度。尽管西方人在感情上并不认同中国是一个世界性的重要国家,可事实上他们根本无法忽视中国,但凡提到亚洲,必然提到中国,在一定意义上,中国就代表了亚洲,至少代表了东亚,所以日本精英强烈感觉到日本被中国大陆所遮蔽。 新的中国政府迁都南京之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行政问题,因为之前准备的极为充分,有三年的准备期。 这三年让南京各种设施都赶上了广州的水平。 这里也具有这种条件,电报早就通了,太平天国时代就通了,曾国藩控制江南之后,也保留了这些设施。新政府只需要接上电话,通上电灯,疏通和新建上下水设施等新技术就可以了,三年时间足够做这些工作。 另外太平天国的统治,让这里成了一座王府众多的园林之城,太平天国诸王在这里营建了大大小小上百座王府,后来曾国藩攻克南京之后,荒废了相当一部分,破坏了相当一部分,但依然留下了三十多座颇有规模的王府。只可惜洪秀全那座是紫禁城两倍大的天王府没能留下来,曾国藩没有像历史上一样烧掉这里,但是却持续不断的拆除这里的建筑材料,修复城里的府衙、道路,甚至有一部分用来加固残破的南京城墙了。 当年洪秀全修建天王府,建筑材料不足,听说拆毁了不少民房,最后连朱元璋时候修建的明故宫都拆了修王府,曾国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将天王府差不多拆毁了。 残破不堪的天王府,因为占地广大,最后被曾国藩用作了军营,在里面驻扎軍队,倒也保留了大部分的建筑,但是围墙是没有了。 天王府更早的时候,是明朝的汉王府,到了清朝辟为江宁织造和两江总督署,曾国藩拆毁了天王府后,重新修建了两江总督署,现在这里就成了中国最高政府籍贯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衙门。 杨秀清的东王府面积同样广大,曾经三次改换位置,最后在黄泥岗一带圈地建造,也大肆拆毁了明故宫用来修建。东王府北至虎贲仓,南至侯家桥、华藏庵、罗廊巷、牌楼巷;西至石鼓路西,汉西门大街、堂子街边口;东至汉中路东端,黄鹂巷,约有六七里范围。 庞大的东王府则成为六部办公衙门。 朱敬伦的皇宫没有选择任何一处王府,而是购买了一座私家园林。这座园林最早为明中山王徐达后裔徐傅的别业。后来卖给了徽州商贾汪氏,再卖给吴用光。乾隆以后,该园逐渐败落。 朱敬伦找人从主人手里重金买下,进行新的装修建造,成为一座规模不大,但有山有水的秀丽园林。历史上,这里曾被晚清官员买下,建造了愚园,但现在成了大明皇宫了。 这座只有五十多亩的小皇宫,比广州的皇宫还下,内阁开始是十分反对的,理由是面积太小防卫工作不好做,这理由不成立,朱敬伦反而认为面积越小越容易防卫。其实就是一个面子问题,他们认为作为中国的皇帝,不应该住这么小的地方。但朱敬伦不太喜欢庞大的皇宫,皇宫越大,需要维持的人就越多,反而不是什么居住的地方,更像是一个衙门了。 内阁也不太喜欢这里的园林,不是文官们不懂得欣赏,他们自己家这么搞他们非常喜欢,但是皇宫就不行,他们曾经坚持要将这里的花草树木铲平,理由是浓密的树木会给刺客隐藏提供机会。 显然这点也被朱敬伦否决了。 新皇宫住的还算舒服,两百多个人就能维护的过来不说,还显得到处都是人,很热闹。 皇帝的私事撇开不提,搬迁到南京之后,很快政府的第一个大的行政调整就开始了。 赫德力主推动一项权力改革计划,他认为应该给予地方公局更大的权力,理由是这有助于政府与民间社会更密切的沟通,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显然赫德是将中国的公局当作英国的议会在推动的,公局直达民间底层,赋予他们更多的权力,就是赋予人民更多的权力。 这很好的相应了越来越崇尚宪政、议会的新派人物。 以议会为代表的平权,是现代政治的趋势,是一种很好的官方与地方相互妥协的形式,在这上面朱敬伦一点都不反对,他反对的是那种贸然的崩溃式的革命,始终认为,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否则革命都是比不要的,因为革命的成本远远大于其他任何改革。 对美战争期间,已经开始有精英批评政府权力过大,只差批评皇帝毒菜了,从那时候起立宪的呼声就没有断绝过,当然像以往的情形一样,这种新派学习西方的要求,被老派势力自发的抵制,认为中国制度源远流长,不需要东施效颦效仿西方,不管新派说的多好听,他们就一句话,主明臣贤乃施治良方,坚决不愿意建立什么议会。 公局是中国广东乡间自发形成了一种自治机构,类似俄国的杜马,早期的城市会议,朱敬伦觉得这是非常好的一种自治传统,可以加以推广扩大,形成更适合中国自己的议会制,所以他支持了赫德的方案。 但是方山坚决反对,他认为:“陛下,赫德这个洋鬼子,用心不纯啊!”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一节 赫德的图谋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方山很快将自己这几年收集的赫德的罪证罗列出来。~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赫德的公局扩大方案,从几年前战争结束后就开始搞,理由是顺应民间的呼声,弥合社会矛盾。 方山说,赫德这几年跟许许多多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公局中的局董进行了勾连,尤其是北方失去了权力的那些公局局董们,更是赫德拉拢的重点,给这些局董许了很多承诺。 方山认为,赫德别有用心。 朱敬伦很明白赫德的想法:“他不过就是像限制我的权力罢了。” 朱敬伦认为,这几年赫德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被架空,尤其是对美战争的时候,他这个首相几乎沦为木偶。这两年地位不但没有改变,甚至更不如从前。大明跟英国关系紧张,民间就苛责赫德这个英国人,连赫德是间谍的声音都出现了。赫德认为这一切的根源,就是皇帝权力太大了。 方山叹道:“怕不只如此。他方案中可是让公局委任地方官吏的,这是要另立官府!” 朱敬伦笑了笑:“没有那么严重。” 在赫德的方案中,扩大了公局的权力,之前的公局,其实就是官府的一个橡皮图章,公局的局董甚至都要得到地方官给的局戳才能办公,办公也没什么实际内容,无非是传达一下官府的指示,帮助官府宣传政策,用他们的影响力推进一些乡村政策的落实罢了。 现在根据赫德的方案,赫德不但将地方政府征收临时性的捐税的权力,交给公局审核,而且还授予公局委任监镇这样的乡村小官的权力。 监镇这样的官职,类似于镇长;是前些年政府政资机构调整时候新设立的官职,六部将各大开放口岸收归六部直辖,是为了促进新的商业城市的发展,这些口岸俗称埠头,六部委派的官员称之为监埠。同时也对乡村形成进行了调整,带有商业性质的各种市镇,过去的各种“都”级建制,统统改称为镇,以佛山镇为蓝本,试图推动乡村城镇的发展,设立监镇一职,与口岸商埠的监埠对应。 口岸城市归六部直辖,这些镇级乡村小城,则归各地方直辖,小的归县衙直辖,较大的市镇可以归府衙直辖,更大的如佛山镇这样的巨镇,则归省府直辖。 现在赫德不过是将这些县级直辖的小镇,委派官员的权力交给了公局而已,算是地方权力下放,朱敬伦认为不是什么大事,算是政治改革的一种尝试,而且依然带有传统的王权不下乡的惯例,再坏也不可能坏到不能收拾。 方山还是担忧:“他还要在各府建公局,将来肯定还要往省里,往朝廷派局董。现在让公局管县令,将来就会管知府,最后岂不是要管上朝廷了。自古哪里有民管官的道理,他这是要用洋人那一套以夷变夏啊!” 朱敬伦疑惑,方山不是保守派,也不是新派,老实说他没有任何派别,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荣华富贵,所以以前是皇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这次竟然站出来反对赫德,恐怕别有用心的是他才对。 不过朱敬伦不打算深究,方山这种地位的官员,哪个背后不是站着一群势力集团,有自己的利益很正常。 “你言重了,不过是让每个县公局往府里派员,小县一人,大县也不能超过三人。能出什么大事。何况普通局董只有品级是没有俸禄的,一个县、一个府也就只有一个局总是领俸禄,负责主持会议,还能折腾出花来?” 方山担忧道:“可以后官员都归公局委派了,科举还要不要?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售修睦。以后官员都让人公局委派,如何选贤与能?” 方山的几个儿子都算整齐,大儿子方乾自幼受到严苛的教育,年纪轻轻就靠上了科举,一步步从县级爬上了六部高位,在官学里学的是农学,现在主管桑蚕;二儿子方坤虽然没有考上科举,但也学的农学,在越南包了十万亩荒地,开辟成了大的水稻农场;三儿子方纶年少成名,精通多门外语,且精通传统学问,按方山的说法就是学贯中西,满腹经纶,其实是跟他爹一样,满肚子阴谋诡计,在洋务司任职,已经成了驻法大使。 朱敬伦不由的想,是不是方山因为自己家族的情况,所以对科举十分拥护,才反对公局委任官吏呢? 方山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何将公务员体系跟行政官员体系相融合,向来都是一个问题。美国战争前才完成了文官改革,学习英国进行公务员考试选拔公务员,在之前各级官员都是由当选官员分派,往往任命的就是一群自己的亲信,或者在自己选举期间出过力,捐过钱的富豪,或者是自己党派成员。历史上称之为赢者通吃的政党分赃机制,带来了巨大的腐敗问题。 但赫德方案中,显然是考虑过这种问题的,英国完成公务员该给已经四十年了,形成了良好的结合体系,赫德借鉴了很多方法。公局委派的官员,也只不过是主官,公务员的升迁依然有固有的一套程序,即便是这些新官上任,也必须按照程序提拔或免职官员,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 朱敬伦认为方山恐怕是过于紧张了。 “不管他什么图谋,让他试一试吧。现在约束的还不是朝廷的权力,只是地方政府的权力罢了。这样一步步来,出不了大事。看看效果如何,效果不好还可以改,效果好的话,在推广不迟。” 朱敬伦都这么说了,方山也就没什么反驳的了。 其实俩人都想错了一些,赫德确实有私心,他确实想通过建立一套英国式的议会制度,限制皇权。但目前第一步还到不了那种程度,赫德也不敢贸然提升公局地位到能够限制皇权的程度,那样不但不可能通过,未来的风险也太大。赫德现在给公局一部分权力,其实是有一些拉拢地方精英阶层的目的。他的地位非常不稳,大明跟英国关系持续下滑,民间反对他的声浪就越来越大。通过赋予地方公局一定的政治权力,可以拉拢这些地方精英阶层。 赫德又不完全是出于私心,作为一个英国人,他天然认为议会民主制度,是世界上最优越的制度,既不会像法国那样的共和政治混乱不堪,极不稳定,又不会像德国、俄国这样的专制制度,腐朽透顶,矛盾丛生。 所以通过逐步引入英式议会,会很好的改善中国的政治,对中国有好处,对他本人有好处,甚至对英国也有好处,因为一旦建立议会,政府决策就不那么严重依赖皇帝个人的态度,中国政府的许多政策也会变得更加透明,更加可以预测,不会像现在这样,皇帝想要干什么,都得你去猜,而且皇帝想干的话,真的什么事都能干成,比如发动战争。 但赫德自己都有顾虑,通过议会来限制皇权,本质上是限制的政府公权力,要达到限制皇帝那一层级,首先要限制文官政府和官僚集团的权力,他这个首相的权力,肯定要在皇帝之前就受到限制。 不过赫德还是选择了推动公局扩大的方案,因为这是除了战争之外,能让他进入历史,并且在当代就能得到西方赞扬的不多的方法之一,将西方文明带给其他地区的国家,始终是有浓厚传教文化的西方列强非常支持的,尤其是西方精英推崇的。 他赫德如果能做到让中国变为一个宪政议会制政府,他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将前所为的提高。 赫德退出的公局扩大法案在朱敬伦的支持下,10月份就通过了,乡村自治性质的公局,有史以来第一次,从政府手里得到了权力,顿时公局的局董就变成了一种热门职务。而赫德方案中,也对公局局董的选拔制定了标准程序,必须是区域中所有成年男人推选,采用一人一票,基本上照搬了英国的地方议会制度。 公局权力扩大的影响暂时还看不到。 国外很快就发生了一些情况,日本和德俄两国,在朝鲜的矛盾集中爆发,日本人派军舰在釜山外海游弋威胁。 事情是从去年开始的。 去年年初,在德俄进入朝鲜的压力下,日本加快了让朝鲜变成一个“独立”国的行动,先是推动朝鲜王国改名为大韩帝国。 对于这个独立于中国的大韩帝国名号,朝鲜君臣还是很高兴的,似乎这一改名字,他们就真的成为一个大帝国了。 但日本一力支持朝鲜成为一个帝国,并没有借此拉近跟朝鲜的关系,新成立的大韩帝国,依然在德俄日三方周旋,甚至跟大明也加强了联系。 大韩帝国成立典礼上,德俄和中国都派去了特使祝贺。但是之后,德国和俄国,同时扩大了在朝鲜的权力,绕过大韩帝国的朝议,大韩帝国皇帝批准了俄国和德国在朝鲜半岛修建铁路的权力。 俄国获得了一条从海参崴延伸铁路进入朝鲜的平壤和汉城的权力,将海参崴从高纬度地区,向南渗透到了温暖的渤海海域,除了葫芦岛之外,拥抱了条件更好的大浦和仁川这样的不冻港。德国则获得了修建釜山经过汉城、平壤到中国东北边境的铁路。 两国获得在朝鲜半岛徐建铁路的权力,让日本极为不满,斥责朝鲜的大韩皇帝,要他收回成命,但一心打算以夷制夷的朝鲜君臣,根本不顾日本的反对,反而借助的饿的力量,让日本很被动。最后恼羞成怒,仗着自己海军强大,在仁川港外巡航威示! 朝鲜半岛的局势,因为极大列强的利益之争,渐渐呈白热状态,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一样。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二节 东亚火药桶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甲午战争之前,在朝鲜有影响力的国家,一共就三个,一个是老大帝国满清,一个是日本,一个就是俄国。~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满清跟朝鲜的关系十分复杂,极有传统的宗藩体系,后来也签订了治外法权等条约,但相比来说,满清跟朝鲜官方和民间的关系相对比较融洽,因为这种传统关系持续了几百年,双方都习惯了,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地位。 朝鲜官方对满清相对来说更加信任,大院君这样的权臣,哪怕是被日本人扶持上位,在日本和满清开战的时候,也想方设法向满清传递情报;东学党起义这种民族主义式的运动,要求驱逐的人中,甚至都不包括中国人。这是一种后世难以想象的心理亲近感。同样的感情在越南身上也有。所谓同文同种,并不仅仅是一种口号,是真真切切能够影响人的心理的。西方国家二战之后也开始发展这种世界观外交,到处打价值观等外交牌。 即便是日本,他们沾染了西方民族观的精英,也需要不断的向民间宣传,才能让民间保定决心跟满清开战。 当然不和谐的东西肯定有,比如朝鲜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当看到日本打败了满清后,朝鲜朝廷甚至也做起了入主中原的美梦,朝鲜国王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君临天下。要说越南肯定也有这种想法。但这种想法,又从反面证明了,他们其实天然将自己当作跟中国人一样的人。 在越南的官方记录中,如果是对中原国家的国书,则将越南华人称之为华人,将越南人称之为越人,可在他们本国的记录中,他们是将越南人称作华人,而当地的华人他们称之为唐人。 朝鲜人也自称是小中华,怎么可能没有入主中原,将自己变成大中华的野心呢。 所以在日本人的推动下,他们改国号为大韩帝国的时候,那是真心高兴的,他们现在做到跟中原国家平起平坐了,那下一步就是要君临天下。他们丝毫都没有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危机感,这一点到真的是沾染了老大帝国的风格。 同样从老大帝国身上学到的本事叫做以夷制夷,在面对列强瓜分的危险的时候,朝鲜也出现了类似中国洋务派的派系,叫做开化党,但跟中国的洋务派秉持以夷制夷思想不同的是,朝鲜的开化党完全是亲日派,他们从日本神身上看到了改革的力量,看到了西化的力量,于是他们一边借助日本的力量,在政治上谋求权力,一边试图推动朝鲜效仿日本全面西化。 与开化党对立的,则是大院君为首的顽固派,他们过去一度叫做事大党,坚持事大主义,采取亲近、效忠宗主国清朝的立场。 另外还有一个派系,是闵妃集团,闵妃以后妃的身份取得政治权力,本身其实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倾向,当年跟事大党争权的时候,她试图采取过缓和跟日本关系的做法,罢免了一批排日的大院君势力;但后来日本对她也不满意了,他又开始任用一些新派人物,但他任用的新派人物,又不同于亲日的开化党,而是以朝鲜派往欧美的外交官为主的集团。 显然闵妃集团,又类似于慈禧的政治集团,本身没什么政治追求,唯一的追求就是权力,所以慈禧为了斗肃顺等权臣,联合过鬼子六这样的洋务派,很是支持了洋务派一把,后来又借助顽固派打击洋务派,总是让自己保持一定程度的超然,让两方都不得不依赖她。 闵妃跟慈禧的水平差了太远,所以她一次次试图组织自己的力量,一次次被斗到,虽然也多次斗争成功,但总是无法做到像慈禧那样,始终牢牢掌握政权。 朝鲜在这三派势力的斗争中,朝政混乱,别说什么改革了,连最基本的稳定都做不到,连最最基本的上层稳定都做不到。 1894到1895年甲午战争,甲午战争结束之后,日本在朝鲜就张扬了起来,该年10月,日本浪人闯入朝鲜皇宫,杀死了闵妃,大院君名义上掌权,但实际上日本扶持的亲日派官僚,已经孔子了朝鲜政权;1896年,大院君得到大明和德国的双重保证,将釜山租借给德国,但在之后的压力之下,他被罢免,日本后来虽然不得不默认了德国夺取釜山的事实,但进一步控制了朝鲜朝堂,亲日派只手遮天,以开化的名义,开始了一系列改革;但2月的时候,朝鲜国王不堪忍受日本和日本扶持的亲日派官僚金弘集的欺凌跑到俄国公使馆,一国国王离奇的在公使馆住了一年,史称俄馆播迁。 在俄国使馆期间,朝鲜国王李熙下达了逮捕五大逆臣,也就是以金弘集为首的亲日派权臣集团,朝鲜民众发动暴动杀死了金弘集,其他大臣或者死或者逃往日本。之后朝鲜建立起以金柄植为总理大臣、李完用为外部大臣的亲俄政权。 完成了对亲日派的清算后,李熙依然住在俄国公使馆,原因很简单,他的王宫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日本浪人冲入王宫杀了他老婆的事件,让他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在不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回王宫的。 直到1897年,在俄国领事馆住了整整一年之后,他才得以回到王宫,因为俄国跟日本达成了协议。 至此日本在朝鲜的渗透上,不得不倒退了一步,不得不默认朝鲜朝堂被亲俄派大臣控制的现状。 但他们绝对不会甘心。 可没想到第二年,1898年,俄国跟德国就取得了在朝鲜修建铁路的权力,这是日本难以容忍的。日本没有资金在朝鲜修铁路,但也不想看到俄国和德国在朝鲜修铁路,所以他们强烈反对俄国和德国在朝鲜修建铁路,积极游说朝鲜政府收回铁路,日本表示愿意支持朝鲜自己修建铁路。 可此时朝鲜显然已经跟俄国和德国达成了某些协议,要知道此前在朝鲜取得铁路修筑权的国家可不是这三家,而是资金势力雄厚的法国,法国取得了从京师到仁川的铁路修筑权,现在这条铁路的修筑权从法国转交给了俄国。 俄国对日本根本不屑一顾,他们不理会日本的威胁,日本人派军舰赶往仁川港,俄国则派军舰从海参崴南下,进入了德国孔子的釜山,显然德国能取得从釜山到中国东北边境的铁路修建权,是跟俄国进行了利益交换的,让俄国海军使用釜山港,或许就是交换内容之一。 日本舰队只是在仁川而已,而俄国舰队却到了日本海的腹地,显然俄国对日本的威胁要大的多,日本不得不撤回舰队,在日本海跟俄国軍舰对峙。 同时俄国陆军进入汉城,与朝鲜政府达成了条件,获得了与日本同等驻军的权力。 至此俄国其实取代了过去的清王朝,在朝鲜取得了比日本更优势的地位。 倒是德国似乎在朝鲜半岛采取了一定程度的收缩,以经济利益为主,政治利益为辅,开始转为配合和支持俄国跟日本对抗。 转了一圈回来,日本人赫然发现,甲午战争的成果似乎要完全丢失,除了继续咬牙扩军备战外,别无选择。 除非日本或者俄国一方能够放弃这里的利益。 但是俄国人从来没有收缩的习惯,除非在战争中失败,他们在利益面前极为贪婪。至于日本,他们的贪婪恐怕更甚于俄国。 甲午战争之后,甚至早在甲午战争之前,朝鲜就已经成为日本最大的海外市场。 从1880年开始,日本开始向朝鲜倾销大量的棉布、食盐、烧酒、洋钉、洋伞等商品,将朝鲜传统手工业打击的濒临破产。日本则从朝鲜进口廉价农产品,导致朝鲜国内米价上涨,从1886年的每石2600文左右迅速上涨了一倍,历史上到了日俄战争前,甚至涨到了每石8589文,翻了三倍。 日本还控制了朝鲜的金融,1895年2月,日本驻朝公使井上馨向外务大臣陆奥宗光提交了一份关于朝鲜经济状况的报告。1894年(甲午年),朝鲜的岁入为749万日元(约合纹银482.4万两)。 当时朝鲜积欠的外债竟然高达7.12亿日元(4.585亿两),内债多达9.46亿日元(6.09亿两),主要就是向日本第一银行、横滨正金银行、清朝招商局、同顺泰票号的借款等,随着甲午战争排挤了满清势力,可以说日本成了朝鲜政府最大的债主。 日本估计朝鲜政府的债务偿还能力在每年96万日元左右,即使不计算利息,朝鲜要偿清这些外债也需要花1727年的时间。 另外缺乏白银,以铜钱为主要货币的朝鲜,完全无法抵挡日本的金融渗透,在朝鲜商业中流通的货币,已经主要为日本银行发行的银行券了。 在商业、金融控制朝鲜的情况下,日本攫取了大量的利润,根本不愿意放弃。 另一方面,甲午战争之后,承担了巨额内外债务的日本,终于爆发了经济危机,从1896年开始,一大批为军事服务的工厂开始出现经营萎缩情况,日本经济开始步入萧条,到1898年,日本的银行、铁路为主的294家大企业中有218家歇业、倒闭或者减少资本。 朝鲜本来就是日本掠夺的第一大目标,现在经济危机了,就更不愿意放弃了。 随着中国在朝鲜的收缩,俄国在朝鲜的扩张,让日本跟俄国的矛盾,超过了跟中国的矛盾,朝鲜此时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迟早会爆炸。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三节 英国人的打手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由于以朝鲜为焦点,日俄矛盾迅速成为日本最大的对外矛盾,但不意味着日本就跟中国没有矛盾了,日本政府依然将中国看作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只不过俄国现在是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第一道绞索罢了,在挣脱这个套索之前,他们是不会跟中国动手的。~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同样对俄国扩张十分警惕的英国成了日本可以依赖的外援,于是为了挣脱俄国套在他们脖子上的套索,他们愿意拴上英国送上来的狗链。 随着日俄矛盾迅速升温,英日关系迅速靠近,结盟倒还不至于。但是英国却开始为日本提供越来越多的财政支持,主要是帮助日本在伦敦发行大量低息外资,兵工厂帮助日本打造军事装备。 此时日本的经济状况,早就无力支撑他们的军事扩张,如果没有英国的帮助,别说海军竞赛这种烧钱的玩意,就是维持现在的海军水平都做不到。 历史只会记述日本打败了满清和俄国是多么的辉煌,却从未看到日本老百姓为此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牺牲。 整个明治维新期间,日本都面对着极为不利的经济状况,国内市场狭小,资源贫乏,严重依赖国外市场和资源。 经过了极为充分的西方式的商业改革之后,严重破坏了农村传统社会的自我保护能力。导致农村的兼并现象严重,日本的土地,大量集中,地主、富农据有百分之五十以上土地,多数零散小农,所有的土地还不到百分之五十,全日本农户,半佃农占百分之四十以上,纯佃农亦占百分之三十以上。 三井等财团的银行发展迅速,网络迅速延伸到了农村社会,一方面是日本金融业的发展程度深,另一方面加剧了传统经济的崩溃速度,让人震惊的事实是,日本农民普遍学会了从银行贷款,因为每当交税的时候,不借款的情况下,日本农户普遍无法完税。而同时期,哪怕是满清同样困苦的农民,甚至都不知道银行是何物。 在土地大批集中于大地主和资本家的同时,佃农的收获,百分之五十至百分之六十得付给地主,地主兼为商人、高利贷者、资本家,又用投机的方式来赚取农民的生产品。在地租和商业的双重剥削之下,占农户27%以上的佃农终年在生死线上挣扎,许多半自耕农也只能勉强维生。 农村被盘剥到了极致,根据数据对比,甲午战争前清政府田赋收入约为3100万两,征收实物漕粮约250万石,合计田赋收入约为3500万两,田赋税率为1.6%。各级官吏实际征收的田赋约为统计数的2倍以上,因而实际征收的田赋约占农业产值的3.2%。日本百姓则要上交土地产出的21.25%,对比之下日本农民是满清农民赋税的六倍,这就是为什么日本能在甲午战争之前将自己的财政收入提高到跟满清差不多的程度的原因。 明治维新时期,由于日本对本国农民的盘剥之狠,乃至让后世评论认为,日本农村就是日本的国内殖民地。 除了沉重的赋税之外,如果是地主还好一些,如果是佃农的话,跟满清一样,还要接受地主的盘剥,满清的农民十分困苦,日本最下层的佃农基本上都要活不下去了。 贫苦农民普遍不得不让自己的女儿、次子、三子外出做工,挣点钱补贴家用。即便这样,也最多能够谋生,一旦遇上一丁点变故,贫农抗风险的能力完全没有,中国的农民还可以通过亲戚朋友宗族的接济,依靠传统的农村共同体承担风险,日本的传统已经破坏,农民只能卖儿卖女,他们遭遇的是中国民国大乱时期的境况。 有些日本家庭由于交不起租金,就拿小女儿当作抵押。这些女孩往往会被送入院妓,日本的院妓称之为游廓,幕府时代属于公营院妓,但到了明治时期,明治政府为了财政收入,对游廓表示出了相当的支持和保护。首相伊藤博文公开表态“不希望废除游廓”,明治政府继续经营游廓产业,伊藤博文为此被日本人男人视为“唯一的英雄”。 为了积累工业化的资金,还向海外输送女妓,在海外的日本女妓数以万计,占日本海外人口的七成以上。对此日本政府不但不加以限制,反而公开支持。此时,普通的农村女孩卖给妓院只能换到十三两钱,被卖掉的女孩不能有丝毫怨言。因为她们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为了家的利益,为了孝敬父母,牺牲自己的幸福是应该的,所以日本的女孩子为了家庭而被卖掉,不仅没有人鄙视,甚至还会受到人们的称赞。有一个卖了自己奉养母亲和弟弟的女子,因为“孝心奇特”受到日本官方的表彰。 与被掠夺工业化资金的农村,被称作日本国内殖民地对比,日本的女人出国卖肉,则被称呼为支持“现代日本”的“妇女奴隶”。 极度剥夺农村和农民,城市的情况会好一些吗?也不是。 城市工薪阶层同样承受着高额赋税,按照比例,日本人承担的税收相当于美国人的三倍,英国人的两倍以上。在原料无法自足的情况下,工业还需要承担进口原料的成本,在这种劣势下和欧美商品竞争,自然无法为工人提供更好的工资。涌入城市的过剩劳动力,让占日本工人多数的纺织女工的工资,比英国殖民地印度工人的工资还低。工资最高的重工业熟练工人,如果每天不做13到16小时的加班劳动,无论如何也不能维持一家数口的生活。 在城市市民也仅仅能够糊口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支撑一个庞大的中产阶层消费群体,这就让日本的国内市场极为狭小。要么依赖欧美发达国家市场,为人家提供生丝、棉纱等原料,要么就是依靠朝鲜这样的殖民地市场,通过工农业剪刀差掠夺工业化利润。 后世的人只会看到日本明治维新的光鲜,只会看到日本飞速崛起的工业,迅速现代化的成就,却看不到日本人在背后付出的代价,可以说日本人是以连奴隶都不如的生活水准,支撑了日本的现代化。 任何国家经济发展过程都必须附和一定的经济规律,没有外部市场,就只能对内掠夺,这是无法更改的,就好像21世纪当中国经济结束了外部红利之后,大家赫然发现,中国竟然在悄无声息间变成了世界上税收最高的国家,于是民怨四起,纷纷觉得政府在搜刮民财,事实上,这也是需要承担的代价。 不过就好像这个时代的日本人能够忍受一样,后世中国人嘴上骂得凶,但骂的却不是高税收本身,而是大家觉得高税收没有带来高福利和高的公共服务,骂的是官僚集团的腐敗,人民其实是讲理的,他们可以接受承担国家发展的成本,但他们不愿意看到不公平,所以一边是老百姓对重税不满,骂官僚腐敗,另一边则大肆欢呼国家开建航母等军事设施,因为大家知道那些不产出的军事设施,是公家能提供给他们的看得见的利益,是保障大家尊严的强大后盾。 所以高压也好,困苦也罢,只要给老百姓一个足够的理由,他们可以承担这些代价。 日本选择给老百姓的理由,就是不断的扩张国权,用国家的荣耀来给人民一个交代。 因此日本在扩张的道路上,其实已经无法回头了。 但日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国内搜刮到足够的扩张资金,因为不管怎么说,人得吃饭。你搜刮的底线是让人活着,哪怕卖儿卖女都得让他们活着。 所以日本选择了给英国人当打手,也是形势使然。 跟俄国在朝鲜的对抗,最终以日本暂时性的退缩结束,随即日本跟英国签订了一份条约,这份条约还算不上军事条约,因为大量的规避了英国所承担的义务,而大大增加了日本需要承担的义务。 条约规定,日本在朝鲜,英国在中国利益在受到侵害时,两国应采取共同进退的措施。双方约定,日英两国海军平时要加强协作,在入坞修船、补给煤炭等方面相互提供方便;并且在远东水域,日英两国要努力保持优于第三国的海军力量;在英国为了维护中国利益,而导致本国海军力量无法为本国商船提供保护的情况下,日本海军应当予以援助;当日本为保护朝鲜利益而导致与第三国的战争时,大英帝国应予以财政上的支持。 这份条约中,两国看似没有承担军事义务,算不上军事同盟条约,但却带有一定的军事色彩。 当条约内容曝光之后,大明帝国洋务司的官员一开始认为这主要是针对俄国的,但是当他们详细研究过这份条约之后,他们突然感觉到,这份条约竟然是英国拿来针对中国的。 朱敬伦一眼就看到了英国人的意图,他认识的更为深刻,他知道这份条约有针对中国崛起的色彩,但条约背后隐藏的,则是大英帝国重塑东亚新秩序的政策。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四节 中国的东亚秩序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洋务司的外交专家们仔细研究过后,提炼出了几点主要内容。~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对日本来说,他们需要这份条约,自然是用来抵抗俄国的,因为条约签订之后,英国政府很快就为日本进行担保,在伦敦发行了一亿英镑的特别债券,这些钱全部用来向英国造船厂支付打造军舰的付款。 由于有英国政府担保,这批债券得以以三厘低息发行,这让日本得到了之前筹备的双十二舰队计划的资金。 甲午战争之后,日本推出双十二舰队计划,将打造十二艘新式战列舰和十二艘新式装甲巡洋舰,在当时民情压力之下,议会通过了这份计划,但是后来的拨款却拨不下来。 为了通过第一批拨款,日本军部甚至不惜挪用经费,日本海军元老山本权兵卫跟协助者西乡从道商量计策时,西乡从道态度坚定:“山本先生,无论如何一定要买军舰。一定要挪用预算,那当然是违反宪法的。如果议会追究违宪责任,就在二重桥切腹吧。如果死两个人就能买到军舰,总算完成夙愿吧。” 俩人不惜打着切腹的决心也要建造这些军舰,第一是扩张海军的决心大,第二则是日本的经费实在是太紧张了。 现在有了英国的大力支持,双十二舰队的建造不再有资金压力,其中主力舰三笠号战列舰的成本,也不过是120万英镑,十二艘也才一千四百万英镑而已,加上装甲巡洋舰和弹药储备,三千万英镑绰绰有余,其实更多的钱还是拿到国内进行建造,日本国内的造船工业,已经可以生产五千吨以下的军舰了。 日本为这一亿英镑付出的代价是,全面配合英国在东亚的外交政策。 大明洋务司从英日海军协定内容中看到,一旦中国和英国开战,英国舰队将全部用来与中国海军交战,而日本此时会为他们的商船提供护航等服务。这等于让日本在英国和中国的战争中帮助英国,让日本舰队成为英国战争期间的护航舰队。 如果大明因此而与日本开战的话,无异于让这份条约等同于军事同盟。 可是日本一旦在朝鲜跟俄国开战,或者再次跟中国爆发战争,英国却不需要担负同样的义务,日本跟中国开战,条约中没有涉及,日本在朝鲜开战,英国也仅仅有金融上的义务。 可以说英国只花了一亿英镑的贷款,就买下了日本这个便宜打手,最后这笔钱日本人还是要还的。 俄国人可能会解读为这是英国和日本针对俄国的协定,但大明洋务司则解读为这是英国针对中国的政策,重新统一的中国,已经超出了英国的容忍范围,他们开始像围堵俄国一样,开始限制中国了。 洋务司讨论了很久,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没有这种经验:成为一个世界帝国限制和打压的对象后,该如何应对? 此时的洋务司已经很少考虑赫德的意见,尤其是这种与英国相关的问题,他们都是直接向皇帝汇报的。 朱敬伦建议,中国也应该抓进组建同盟,对抗英国的打压了。 跟西方国家结盟,目前还没有机会,尤其是刚刚跟法俄签订了东亚大陆协定之后,不好贸然跟其他国家结盟,除非跟法俄结盟,但这又不符合中国的利益,除非俄国吐出吞并的中国领土,否则两国不可能成为同盟。 但作为回应,中国必须有所行动,否则会造成进一步的失控,要么是英国人步步紧逼,看到中国对他们的围堵无动于衷后,英国会组建更多的针对中国的同盟;要么是跟中国关系紧密的国家看到中国连自己的利益都不敢去保护的时候,只能越来越疏远中国。 在无法跟西方国家结盟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只有东亚国家。 朝鲜现在局势太过复杂,而且也不可能让朝鲜人一心一意跟随中国的政策,所以第一选择只能是琉球、越南和暹罗这三个已经跟中国建立了比较紧密的经济和军事关系的国家。 日本的军事扩张,让琉球国始终十分紧张,他们越来越依赖中国的保护维护独立;法国在越南的军事存在,始终跟越南关系紧张,让越南惧怕不已,越南也必须依靠中国;暹罗在马来半岛上的四个州,因为居民大多是信仰回教的马来人,英国早就提出了领土要求,暹罗也感受到强大的压力,法国保证不在湄公河流域扩张,虽然解除了暹罗这一侧的压力,但另一侧的压力依然巨大。 所以大明提出的加深几国关系的建议,马上就得到了几国积极的回应。 琉球允许大明在琉球建立军事基地,基本上是无条件支持,你想在哪里建就在哪里建,中国选择了在距离日本最近的奄美大岛上建立军事基地,针对日本的态度不要太明显。一旦日本尾随英国对大明开战,这里的军事基地一天之内就能兵临东京湾。 越南的态度基本上跟琉球差不多,不但因为是大明一手支持下他们才得以复国,也不仅是因为他们依然面临法国的压力,还有一个重要因素,越南跟中国是姻亲,越南不但嫁了一个公主给中国的皇太子,朱敬伦也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越南国王。 越南复国之后,越南马上按照之前跟大明的约定,朝堂第一时间寻找了一个宗室公主嫁给朱敬伦的儿子朱凝华。他们选择是是育德帝阮福膺禛的大公主,美良公主。选择阮福膺禛的女儿为对象,这是经过越南朝堂激烈讨论的。在无子的嗣德帝死后,越南短短几年间,先后经历了育德帝、协和帝、咸宜帝,甚至还有法国人立起来又废了的建福帝共四位皇帝。 但是只有协和帝阮福升、和育德帝阮福膺禛年纪育有年纪相仿的女儿,咸宜帝自己才十四岁,不可能有能嫁给大明皇太子的女子。在协和帝和育德帝俩人后嗣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因为很多大臣根本不承认被阮文祥和尊室说扶持起来的协和帝,而很快尊室说就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他被追究毒害育德帝的罪行,判了斩首。 最后在政治斗争的胜利者潘廷逢等起义起家的乡绅派大臣,决定将育德帝留下的美良公主嫁给大明太子,同时也只承认当年依据嗣德帝遗诏登基的育德帝为正统皇帝,杀害育德帝后极为的协和帝不被承认。 美良公主嫁给大明皇太子,让越南上下充满了一种攀上好亲戚的感觉,甚至因此形成了一个节日,老百姓自发在这一天在门前挂上各种祝福的喜字,称之为送亲节。 结果朱凝华迎娶越南美良公主次年,明越两国再次联姻,朱敬伦将自己年仅十五的女儿朱凝夏下嫁给越南国王阮福明,此时阮福明也不过十六岁,他继位的时候还不到十四岁,即位后就开始颠沛流离,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纳妃。 赢取中国公主在越南引起来炽烈的亲华情绪,嫁一个女儿给大明就已经感觉是攀上了富亲戚,现在还从大明娶回来一个公主,这简直是他们有记载的两千多年历史中从未有过的大事。中国的公主,什么时候可以嫁给越南王室了? 当然正史中没有,不代表野史中没有,在野史中,东南亚一带到处流传着中国公主与当地王公联姻的故事,甚至远到波斯都有这样的故事,著名歌剧图兰朵就是源自于一千零一日的阿拉柏民间故事,讲的是元朝的公主嫁给流亡北亰的鞑靼王子的故事。该故事又源自于波斯人的故事。 越南也有相关的历史传说,但显然是不可能的,要么是落难的亡国公主,要么就是各种匪夷所思的私奔故事,可现在历史成真,他们真的迎娶了一个中国公主,还是一个冉冉上升的中原帝国的公主,这如何不让越南人兴奋。 为此娶了大明的公主之后,阮福明都不敢纳妃,直接立大明公主为皇后。十年过去了,朱凝夏不但在越南王宫立住了脚,还把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女人统统撵出了皇宫。 在朝堂上,则以皇后为依托,形成了实力强大的官僚集团,这些官僚推动向大明学习,改革越南政治,跟朝鲜的开化党十分相似,不同的是,越南亲华集团并没有得到保守派的抵制,因为这个亲华集团是在越南复国过程中一步步崛起的,是以潘廷逢等权臣为核心的官僚集团,而且他们不是一个利益集团,而是一个思想意识集团。他们学习大明没有思想包袱,纯粹是为了强国。 所以可以说,现在的越南,已经是一个由亲华派官僚掌权的国家。 在中国政府向他们提出建议之后,他们也是基本无条件满足中国的要求,允许中国在越南任何地方建立军事基地,中国軍方经过考察之后,选择了两处基地,一个在金兰湾,一个则在河仙港。 暹罗跟大明当年签订了为期十年的军事同盟,大明的军事实力保护了他们十年,这份条约在1897年结束,暹罗一直很想续约。所以中国以提供军事基地为条件,暹罗也不得不答应。 但暹罗很明显是有小算盘的,他们决定将吉兰丹州的哥打巴鲁租借给中国,作为军事基地,而吉兰丹州一直都是英国试图从暹罗割让的马来人州,暹罗此举显然是希望通过租借一个港口给中国,从而保住整个吉兰丹州,同时将英国的压力甩给中国。 中国政府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还是答应了,并且马上跟暹罗将军事同盟延长十年时间。 在中国南海构建完整军事基地的同时,中国政府还帮助三国发展军事力量,琉球本国没有能力组建正规军,中国向这里派遣了三千人的陆军;但是越南一直苦苦维持着一直三十万人的庞大陆军部队,大明帮助他们组建海军,借款给越南打造一只以两艘战列舰为主的海军舰队;暹罗则立马也决定打造同样规模的海军,显然在暹罗的国外威胁中,越南也是其中之一,中国同样帮助暹罗打造舰队。 但越南人是不高兴的,拥有三十万人的陆军,再组建一只强大的海军,越南就是东南亚一霸,为此他们开始密切在大明进行外交活动,他们的皇后朱凝夏亲自出马,在大明进行了为期两个多月的游说之后,从大明政府要到了一份每年一百万两的军事援助。 完成了跟三国的军事协议之后,中国开始紧锣密鼓的跟几国商谈商业协议。 中国政府提出,建立一个区域经济联盟的提议,在联盟内,免除绝大多数关税,进行海关和财政体系的统一,建议各国发行的货币跟大明货币挂钩,方便商业来往。 琉球和越南依然没有任何考虑就答应了,琉球没什么市场,也没什么工业,这几年的发展完全是靠转口贸易为生,全国八成人口服务于港口贸易,中日间的贸易多从这里转口,中国往美洲的贸易,也有一部分从这里转口。因此关税对他们没有意义,还能结好中国,何乐不为。 越南跟中国之间有大量贸易往来,越南现在是中国的第一大大米、煤炭和钢铁供应国,大明则向越南出口大量的棉布、丝绸、茶叶等工业产品。 越南的亲华派学习中国也在发展本国的工业,但始终没什么市场,免除两国关税,对越南政府推动的蔗糖、造纸等工业是巨大的利好,他们的皇后和大臣极为支持。 至于金融上跟大明货币挂钩,越南朝廷激烈讨论之后,勉强答应了。他们的官员并不太懂金融,即便是大批在大明的官学中学习过的新派技术官僚,也普遍缺乏金融知识。他们担心越南货币被大明控制。 但是越南的金融实在是混乱,他们总人口才八百万人,可是却支撑着三十万陆军,国内赋税相当沉重。学习了中国印刷纸币,却缺乏硬通货,在跟中国和法国的贸易中,常年贵金属外流。 在朱凝华的推动下,说服了一个个官员和国王,但同时,朱凝华又从中国要到了一份金融援助,从已经改名为中华帝国银行的中国央行得到了一笔一千万两的信贷额度,用以保证越南金融改革的稳定。 暹罗同样是不情不愿的同意,开始将本国货币跟中国货币挂钩。但他们不想借外债,打算以本国的储备为依托,其实是将暹罗转为金本位。 随着大明跟东南亚各国建立起了更紧密的军事和经济关系之后,一个中国主导的,新的东亚秩序诞生了。 这个新秩序正是受英国和日本协定的刺激而诞生的,可以说依然是大国博弈的产物,所以这个新秩序,不可能离开大国博弈存在,反而会加剧大国博弈的激烈程度。让西方人认为中国和英国的矛盾进一步加剧,两国间的战争危机更大。 但战争并没有在东亚率先爆发,不管是已经沦为火药桶而不自知的朝鲜,还是经济冲突加剧的东南亚,而是在英国的殖民地开始了。 1899年8月,布尔战争打响了,这是一场让英国的世界霸权正式衰落的战争!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五节 不可避免的战争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这章开始加更!本来说加一更的。~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感谢大明余孽的打赏。没想到他又打赏了一次。本人比较懒,一般都是自动发布,就直接加一周的吧,每天加一更,也就是这周每天三更。 ———————————— 布尔战争是一场注定要发生的战争,因为南非的欧洲白人后裔布尔人和南非的殖民国大英帝国的矛盾实在是太深了。 前因后果不用多说,布尔人是当年的荷兰人在开普敦殖民地的后裔,但英国从荷兰人手里取得开普敦殖民地之后,布尔人就开始不断的向南非内陆迁移,他们在南非内陆建立了一个个农场,过着农牧的简朴生活,由于长期跟非洲黑人部落战斗,他们的民风类似于美国的牛仔,相当的彪悍和狂野,向往自由不接受英国的统治。 但如果仅此而已,他们还不至于跟英国发生战争,甚至都不会脱离英国统治。 好似不死的是,布尔人在迁移过程中,先后发现了储量丰富的钻石和黄金。 发现钻石,引起了第一次布尔战争,1867年,奥兰治河地区发现钻石。布尔人建立奥兰治自友邦政府立即声明,这一地区归自己管辖。英国的殖民者极力反对,并阴谋策划吞并两个布尔人共和国的计划。1877年,英国人出兵武力吞并同样是布尔人建立的德兰士瓦共和国,这一行为激起了布尔人的武力反抗。1881年2月,布尔军在马祖巴山附近击败了1000多名英军,迫使英国在保留部分权力的名义下,承认德兰士瓦的独立,并相互签订和约。 钻石是奢侈品,还无法让大英帝国不顾一切的去抢夺。 可是之后布尔人又发现了黄金,黄金虽然没有钻石单价之前,但是意义极为重大,在金本位时代,黄金就是金融霸权的保证,而作为世界金融中心的大英帝国,对黄金的贪婪,几乎是一种本能,黄金的发现再次引起了布尔人和英国的争端。 1886年,在南非中部的约翰内斯堡地区,一位叫乔治·哈里森的澳大利亚青年在一次偶然机会中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黄金矿区。矿区以约翰内斯堡城为中心,向东南和西南两翼扩展,形成了长约500公里的金弧带,占世界黄金储藏量的1/4左右。这一重大发现鼓动成千上万的欧洲殖民者潮水般地涌来。在接下来的四年中,殖民者组织了141家矿业公司,疯狂地开采矿区的钻石和黄金,获得高额利润。 历史上布尔人就不接受英国的统治,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一步一步从沿海迁居内陆,通过内陆的道路,对黑人来说是一条血泪之路,对布尔人来说同样如此,他们不可能轻易夺走黑人的土地,所以他们开拓的家园是带血的。 之前他们面临着黑人王国,祖鲁王国强大的压力,所以还能臣服于英国,接受英国的保护,可英国也在推行殖民扩张,几年前将祖鲁王国消灭了,现在布尔人不但解除了威胁,而且发了一笔横财,他们的野心再次膨胀起来。 由于是从开普敦港口往内陆迁移,所以布尔人越远离英国人,也就越远离大海,之前的布尔人就一直试图打通一条通往海岸的道路,为此他们不断的向东扩张,向从黑人手里抢夺土地,向拥有一片自己的海岸。 英国人不愿意看见布尔人成为拥有海岸线的国家,所以每一次都抢先一步与那些黑人王国签订保护协定,或者给予支援,斩断布尔人那贪得无厌的爪子。英国人在布尔人四周组建了庞大的围堵网络,在布尔人四周,都是一些拿着英国武器的黑人势力,包括祖鲁王国没有灭亡之前,就是一个用英国人提供的来复枪、英国人训练的军队和英国人传播的基督教武装起来的黑人王国。 祖鲁王国被英国亲手消灭之后,布尔人再次打算扩张。恰逢此时他们发现了巨大的金矿,黄金开采给他们带来的经济利益超乎想象,仅仅从进口矿山机械、生活用品等关税收入中,布尔国家德兰士瓦政府就能得到一百万英镑的税收,通过垄断特许经营,他们还能得到六十万英镑的红利。 庞大的黄金红利,让布尔人的购买力大大提高,可以进口武器,加强军备。 同时布尔人还极力排斥英国侨民的利益,德兰士瓦政府对外资金矿课以重税,在财政支出方面,德兰士瓦政府每年六万三千英镑的教育支出中,拨给外侨学校的只有六百五十英镑。约翰内斯堡的市政建设破破烂烂,没有上下水系统,没有照明系统,警察貪污腐敗,整个城市肮脏不堪,疾病横行,黄金红利全都用来建设布尔人城市比勒陀利亚,让这座城市成为了整洁优美的可以媲美欧洲的城市。 1890年,德兰士瓦政府再次申明,定居在约翰内斯堡的外国侨民虽然需要缴纳全额的赋税,但是没有权利参加总统和立法会的选举,除非在德兰士瓦住满十四年并归化国籍。此外,所有的外侨都不能担任政府公职,其子女不能上政府资助的学校,不论他们是英国人、新教徒,还是犹太人或者天主教徒。 说白了,布尔人政府执行的是赤倮倮的移民歧视政策,但程度上显然比美国排华要轻的多,但英国人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歧视,英国侨民不断的游说政府打击布尔人。英国资本家更是以此为借口,鼓动政府将布尔人国家吞并。 但仅仅是因为布尔人在财政支出和选举权上排斥英国侨民,显然不至于让英国下定决心消灭这个国家,因为英国政府看重的,只有南非的黄金,可这些黄金还是英国公司在开采,他们犯不着动武。 真正让英国政府决心打击布尔人的,还是德国的介入。 德国是布尔人请来的,当然他们自己也想来,俾斯麦时期,德国就在非洲有相当大的利益了,1879到1883年间,德国向非洲出口由27.92万马克增至42.28万马克,而同期仅从汉堡港进口的非洲货物即从519.65万马克猛增到910.52万马克。虽然是逆差,但是输往非洲的主要是工业制成品,而进口的主要是原材料,这种贸易对德国显然有好处。 最重要的是,出口非洲的最大宗商品是烈酒,德国对非洲的出口中,作为容克庄园支柱产业的烈性酒占48%,而德国的烈酒经营者,全都是容克地主阶级,容克地主又是德国的统治阶级。因此德国有着强烈的占领非洲殖民地的倾向。 其中还没被列强瓜分的西南非洲和东南非洲则成了德国殖民地,德国一直想将在东南非洲和西南非洲的殖民地连为一体,两块殖民地中间,就是布尔人的家园,所以早在俾斯麦时代,德国殖民促进会之类的组织就在鼓动政府在布尔人的土地上建立殖民地。 结果布尔人发财之后,打算在非洲建立强大的布尔人帝国,希望建立一个“从好望角到赞比西河”的大南非布尔联邦,他们的野心得到了德国的支持。 布尔人将从英国控制的海港通向德兰士瓦共和国的三段铁路筑造特许权给了以德国资本为后盾的荷兰南非铁路公司,排挤英国资本介入。紧接着在1893到1895年,德兰士瓦政府在德国的资助下修建了一条从德兰士瓦共和国首都比勒陀利亚到葡萄牙属地德拉哥港湾的铁路,使布尔人摆脱了以前运货必须经过开普敦铁路和港口的制约。而且这条铁路,还连接到了德国的东非殖民地。 布尔人为什么亲近德国,主要是文化因素作用,布尔人是荷兰殖民者的后代,而荷兰语跟德语基本上是一种语言,可以互通。所以他们天然对日益强大的德国亲近,将自己独立的希望寄托在德国身上。 德国人为什么支持布尔人,既是希望通过布尔人国家将东西德国非洲殖民地连为一体,也是无法拒绝布尔人的黄金利益。 在约翰内斯堡黄金开发中,不仅布尔人获益,英国人获益,德国人也获益匪浅,甚至可能比英国获得的利益都多。 汉堡各大商行与德兰士瓦也进行着大规模的贸易,南非金矿开采中的设备,大半来自德国公司,战争爆发前,德国每年向布尔人出口的商品价值超过一千万英镑,而且前景很好,1886年德国输入到德兰士瓦的商品价值30万英镑,1895年后每年输往德兰士瓦的商品价值达1200万镑,扩大了39倍,可以说德国已经控制了德兰士瓦的几乎全部出口贸易。 德国还控制了布尔人的金融系统,在德兰士瓦发现世界上最丰富的金矿后,经营南非钻石矿公司的英国殖民者罗得斯捷足先登,于1887年建立了“南非统一金矿公司”,德国资本就渗透进布尔人的金融系统,柏林的威廉·克纳佩银行操纵了德兰士瓦国家银行。 另外在布尔人国家的德国移民也相当多,在约翰内斯堡就有将近15000名德国移民,而联络德国移民的俱乐部更是布满了整个德兰士瓦,并且每年德国进入布尔人国家的移民,都远超过英国移民。 可以说,如果英国人不采取切实手段,布尔人国家迟早会成为德国殖民地,或者至少是德国在非洲的盟友。这是英国绝对不能接受的。 英国一直有在非洲建立南北纵贯的殖民地,所以也必须经过布尔人家园,经过英国的一步步蚕食,开战前,英国已经从西、北、南三面包围了布尔人共和国。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不能忍受德国通过铁路控制布尔人国家的可能,所以当铁路通车的时候,英国也就下定了吞并布尔人国家的打算。 不过这场战争,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并不仅仅是赤倮倮争夺黄金的战争,其实也是英德两大帝国的博弈,英德的大国博弈,无法避免,则这场战争也无法避免。 1899年6月,英国以德兰士瓦拒绝给予英侨公民权为借口,向其边境集结军队并从国内调派援军,向布尔人施加压力。 布尔人并不把英国的威胁放在眼里,因为早在四年前,他们就与英国冲突过一次了,那一次他们大胜了英国。 1895年12月,英国矿业巨头罗得斯鼓动他的好友南非公司的高级职员詹森博士带领500名南非公司的警察,扛着几挺机关枪,远征德兰士瓦,打算推翻布尔人总统克鲁格。结果詹森和他的队伍进入德兰士瓦境内之后被布尔人牵着鼻子,在约翰内斯堡附近的山峰与丘陵之间打转转,三天之后被布尔人警察部队包围,134人被击毙,其余人包括詹森在内全部被俘虏。 布尔人给每个俘虏罚款两万五千英镑,然后克鲁格用这笔高达二十一万二千英镑的巨额罚款,在外侨最集中的约翰内斯堡地区修筑了两座巨大的装甲炮台,还将建炮台的账单寄给英国政府,声称这是对英国造成的“精神的和道德的损害”的罚款。 上次的胜利让布尔人信心满满,而且自认武器装备优良,根本不输给英国,所以不但不接受英国带威胁,还针锋相对的向英国发出通牒,要求英国停止向南非增兵,撤退到达南非的一切军队,将一切争议问题付诸外交仲裁,限4时答复。 英国拒绝之后,布尔人国家德兰士瓦共和国和奥兰治自由邦共和国联邦议会向大英帝国宣战,布尔人将军德拉瑞立即发动进攻,在英属贝专纳兰境内的西开普铁路截击了一列英国装甲列车。 布尔战争终于爆发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六节 德国人的讹诈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战争的爆发是能够舆论的,不管是英国人还是布尔人,都能想到有这么一场战争。~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但谁都没想到战争的走向是那样,布尔人自信满满的认为他们能从英国手里取得独立的地位,而英国则认为他们能轻松搞定布尔人。 让英国人更没想到的是,这场战争竟然引起了几乎整个欧洲的反对。 在荷兰和比利时发起了反对英国入侵布尔人国家的巨大僧浪,在这两个国家,出于对南非荷兰裔同胞的民族感情,组建了众多的民间团体,征募捐款,发表文章,建立基金会,向德兰士瓦捐赠战时流动医院和医疗设备。 德国民间声援德兰士瓦的运动也是一波高过一波,有95万人先后签名声援德兰士瓦共和国。美国政府保持中立,但是美国的荷兰移民后裔,则支持布尔人。 此时英国才发现,他们得罪的国家太多了。 几百年的大陆平衡政策,导致他们总是与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交恶,而历史上法国、俄国都曾经吃过这种苦头,德国现在才开始刚刚感受到头上的英式绞索,在争夺殖民地的过程中,又得罪了法国等国。 去年爆发的法绍达事件,让法国人对英国人观感很不好。这么多年来对俄国的压制,让俄国人对英国的观感很不好。 这些不好的观感形成了来自底层的普遍反英情绪,于是来自荷、比、德、法、美、俄、爱尔兰、意大利以及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上千名志愿者纷纷远渡重洋来到德兰士瓦,准备同布尔人并肩作战。 这些志愿者的力量有限,比利时和荷兰的力量也有限,但英国不可能不顾及一些大国的态度。 最在乎的恰恰就是德国,虽然德国的海军还不成气候,去年推出的海军计划还没有成形,但是两国毕竟太近了,德国就是用他那袖珍海军突击一下英国,英国也受不了。 所以战前英国就派矿业巨头罗得斯奔赴柏林,与德皇达成了一笔秘密交易。在同德国外交大臣的谈判中,罗得斯告诉德国,英国决心吞并布尔共和国、修筑从开普敦到开罗的纵贯非洲铁路的计划。作为交易条件,英国支持德国修建柏林到巴格达的铁路计划,支持德国在中东和小亚细亚的扩张行动。 所以布尔战争开始后,虽然民间同情布尔人的情绪高涨,但德国政府却保持中立态度。 但英国人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开战后不久,四千英军在乔治·怀特中将指挥下向布军发动反攻,在尼科尔森峡谷同布尔军主力遭遇,英军很快战败,损失1272人,并且被布尔人包围。 为了解救这只被包围的英军,英国人派出了更多兵力,梅休因中将指挥第一皇家步兵师的九千多人从开普殖民地出发,结果被布尔人引诱进入伏击地点,英军遭到伏击,伤亡968人后撤退。 英军另一路进攻奥兰治自友邦的軍队,采用老旧的战术,排列整齐的被布尔人的机枪屠杀,696人被俘和失踪,不但没能攻下奥兰治自友邦,反而被奥兰治打通了通往开普殖民地的大门。 英军继续救援被包围的軍队,双方在科伦索发生激战,战役的结果,英军损失1139人,失踪250人,丢失10门大炮。布尔军队仅仅阵亡8人,伤30人。 一周之内,英军在所有战线全部失利,损失2800多人,在英军史上被称为“黑暗的一星期。” 随着战争的进行,尤其是英国人的进军很不顺利,德国马上不满从英国得到的利益了,德皇从来不是一个信守诚信的人。关键是他看到布尔人有胜利的可能,看到英国陆军实在是大英帝国之耻,如果不能在战争中帮助布尔人,如何让胜利后的布尔国家听从德国的号令。 于是南非战场上英国人发现,布尔人軍队中出现了越来越多好像正规军,而不是布尔人民团的军官,也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克虏伯大炮。 英国为此向德国提出了抗议,要求德国切断对布尔人的武器供应。 德国人则相应的提出了占有萨摩亚的要求。 1889年,德国和英国、美国軍舰曾经为了争夺萨摩亚而在萨摩亚港口进行过对峙,之后,德?英?美三国暂时达成协议,规定该群岛由三国共管? 对于这一现状,德国政府感到不满,因为当地的商业是德国商行控制的,德国认为它有权独占该群岛,至少占领该群岛的一部分,为德国海军建立一个军事基地? 此前德国既不是英国海军的对手,也比不上美国海军,可现在,美国在跟大明一战后,至今没有恢复元气,连历史上爆发的美西战争都没有爆发,英国则卷入了布尔战争之中,不趁着此时拿下萨摩亚,更待何时。 于是德国提出,英国承认德国对萨摩亚的占有权,作为德国约束本国军火商的代价。 英国殖民大臣张伯伦明确表示:德国“是公开进行讹诈”? 可是以前还有美国帮忙分担德国的压力,现在美国已经在太平洋地区失去了影响力,取而代之的是占领了夏威夷的中国。 英国试图借助在太平洋地区拥有殖民地的中国对抗德国。 中国洋务司第一时间发觉,这是一个改善同英国关系,或者加强同德国关系的机会。 洋务司始终对结盟德国念念不忘,这是大陆国家的外交传统,远交近攻,不管怎么看,与中国拥有共同潜在敌人俄国的德国,都是中国最好的结盟对象。 洋务司也对英国跟日本走进感到危机,日本海军的扩张已经让中国承受了相当的压力,虽然相应的扩张海军,但财政赤字严重,而且英国跟日本关系的进一步走进,会让中国对日本的海军优势荡然无存。 所以中国有必要响应一下英国的建议,在英国跟大明商谈南太平洋地区的看法之后,大明立刻表示,对任何国家进入这一区域,大明政府都高度关切,并且宣布派遣一支舰队进入这一地区,在萨摩亚西方的老佛爷岛(新喀里多尼亚)和萨摩亚东方的皇帝岛(大溪地)之间进行巡航,做出威慑德国的举动。 德国马上向大明开战外交活动,要求大明保证之前对他们占有萨摩亚的支持,英国则希望联合大明维持南太平洋地区的现状,美国也发表了一篇反对改变萨摩亚现状的声明。 中国政府跟双方都进行谈判,这时候就看谁的开价高了。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七节 中德同盟谈判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时间进入1900年,原本八国联军进北京的一年。~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但显然八国联军进北京已经不可能了,但俄国人却跟历史上一样,进入了满蒙地区。 所以中国政府跟俄国之间的矛盾很大,两国迟早会爆发战争,是全世界的共识。 中国政府一直在寻找可能帮到自己的强大盟友,德国符合所有的要求,但德国不想给中国提供这个军事担保。 因为在德国看来,中国和俄国爆发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而德国跟俄国是否发生战争则是一个未知数。而且中国越是跟俄国在东方对峙,则德国的安全越能得到保证。因此他们不想介入中俄矛盾中来。 除非中国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利益。 之前德国看重的是长江流域和北中国的利益。 随着德国经营的南通港将经济腹地由长江下游地区拓展至汉口、长沙地区,同时南北贸易往来,也越来越向这里集中。 长江内河航线的进口货有稻、麦、酒、棉花、蔬菜、水果以及家畜,出口货有棉布、糖、海产和百杂货、米等。北方沿海航线的进口货物主要为豆、豆饼、杂粮、小麦、木材、药材及水果等,出口货物主要为丝、棉织品和茶叶、南货。南方沿海航线的进口货物主要有青糖和冰糖、瓜子、海参、海菜、苏木、烟、靛、甘薯、咸鱼、纸张、肥皂、肉桂、土布、玻璃、水晶、白铅以及水果等。 巨大的贸易量很快让南通成为一个发展速度极快的港口,分享了相当一部分贸易份额,在德国资本的助推下,向上海的贸易中心地位发起冲击,至少德国人是这么设想的,他们想让南通成为“德国的上海”,跟英国把持的上海港一较高下。 也唯有这等重量的利益,才能让德国冒险承担中俄战争的一部分风险。 可是之前他们向清政府提出修建从南通到四川腹地的铁路,结果大明控制的清政府不但拒绝,而且很快将铁路修建权交给了大明铁路公司;紧接着德国又提出修建南通到北京的铁路,又被统一后的中国政府拒绝,依然马上交给了大明铁路公司。 由于胃口没有被满足,所以德国一直都没有答应跟中国进行某种程度军事同盟的要求。 现在大明再次以萨摩亚为条件,希望跟德国结成军事同盟,德国人考虑了一番之后,认为萨摩亚的分量还不够。 他们希望中国能够给予德国更大的利益。 德国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他们希望中国能将南通长江对岸的一块地方租借给德国,德国倒不是要开发新的港口。而是打算从南通修建一条长江大桥。 大桥一旦修通,从南通往江南地区将成为一条捷径,大明修建的南北铁路会经过南通,给南通带来更大的贸易量,大桥的修通,会进一步方便南北交通,进一步截留长江山游通往下游的贸易量,让南通跟上海的竞争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将本国的领土租借给列强,这已经是中国政府和国民越来越难以容忍的屈辱了,德国人租借南通,就已经是为了统一而付出代价的极限,他们现在还要进一步扩张,而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统一前的大明了,这几年的顺利融合,已经让中国政府的控制力大大加强,不再担心列强的联合干涉。 尤其是英国拖入了布尔战争,法俄跟大明签订了大陆协定,列强联合干涉的危险已经不复存在,中国政府已经将收回南通提上了日程,怎么可能答应德国进一步扩张权益。 但是出于外交考虑,还是耐心开始跟德国谈判。 同盟主要是针对俄国无疑,但在其他方面,双方也有合作的必要。比如德国很担心英日对德国在朝鲜利益的威胁,英日海军协定,俄国人认为是针对俄国的,中国认为是针对中国的,德国同样认为对德国有巨大的威胁,所以德国在为中国陆地安全提供担保的同时,也希望中国能对德国东亚地区的利益提供一些保障,德国希望一旦日本进攻德国在朝鲜的釜山租借地,大明应该对德国提供支持。 发现中国跟德国开始进行军事同盟谈判之后。 俄国自然是很紧张的,对此进行了高度关注,甚至联合法国政府提出了抗议,认为此举违反了中国跟法俄的协定,协定规定中国不得组建针对俄国的任何军事同盟。 但英国也感到了紧张。 随着布尔战争的进行,英国越来越感觉到自己陆军力量的弱小,中德同盟虽然谈的是针对俄国,英国也能猜测到,但谁知道会不会有针对英国的条款。要知道之前,英国跟中国的矛盾也很大。至少在任何人看来,都比中国跟德国的矛盾大的多。德国不过是租借了一个南通,英国可是控制着上海租界的。况且德国跟中国没有军事冲突,英国却针对中国跟日本达成过海军协定。 战争越是不顺,德国越是扩张,整个西方都反对英国对布尔人的侵略的情况下,让英国开始反思自己的孤立外交政策,他们发现不是自己孤立了欧洲,而是自己被欧洲孤立了。 另外就是,法俄之间已经建立了较为牢固的同盟关系,德国跟奥匈帝国好意大利也有同盟,整个西方大国中,就只有英国没有同盟了。 现在德国还在将中国拉到他们同盟的战车上,一旦成功,英国将在东方也被孤立,虽然有英日协定,但日本的分量,显然不可能跟中国相比,日本是一个被中国大陆遮蔽的国家,这一点西方同样清楚。 英国要怎么办? 英国不断的往南非战场增兵,与欧洲国家掀起的反英运动相反,英国国内则爆发了强烈的爱国运动。 大英帝国的军队在南非遭到挫折的消息传回英国后,英国的民众掀起了一阵阵鼓吹战争的沙文主义狂热高潮。他们纷纷购买公债、向南非前线捐赠食品和药物,维多利亚女王和威尔士亲王用皇室资金,向前线的帝国士兵送去了巧克力和炼乳等珍贵食品。许多医生、工程师、牧师和护士收拾行装,自愿前往南非,作为志愿人员为英军服务,其中包括当时作品已经享誉西方世界的阿瑟·柯南道尔医生。伦敦的街头到处贴出吹捧赞扬南非的那些“帝国的缔造者”的大幅海报,英国国民中的好战情绪高涨,支持政府“将战争进行到底”的政策。 这个时代就是一个民族主义的时代,是这个时代的人错了吗,后世的英国人也许会不痛不痒的谴责祖先的错误,但在这个时代的英国人看来,他们所享受的平安喜乐的生活,所享受的丰富的物质财富,都是通过殖民弱小民族和国家得到的,所以才将軍队成为帝国的缔造者。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所以他们并没有错。 尤其是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对战争的支持,更是引导了一大批忠于王室的英国平民。 在大英帝国举国支持下,英国迅速调集力量,成倍的增加了兵力,并且调整了战术,改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集中兵力进攻奥兰治自由邦。 同时逼迫葡萄牙关闭了向布尔人输送武器装备的港口。 两相对比之下,英军优势越来越大。 但英国主要国家反英的情绪不减,不但德国继续向布尔人走私军火,荷兰人当仁不让,连法国都在向布尔人提供帮助。 英国越来越孤立的情况下,又担心德国跟中国走的太近,于是经过激烈的讨论之后,他们建议,抢在德国人之前,跟中国签订一份有限的同盟条约,中国人的目的无非是针对俄国的,为了防止德国以此为机会,将中国拉向对抗英国的道路,英国有必要抢先跟中国结盟。 所以这份同盟从一开始的基调就是一份预防性同盟,是防止中国被其他国家利用成为对抗英国的潜在力量,至于对抗俄国,则是双方的共同利益。 英国的军事同盟提议,让中国政府十分心动,积极展开跟英国的谈判。 英国的小心思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在这份同盟中承担太多的利益,在他们看来,这种同盟其实就跟俾斯麦跟俄国同盟一样,面和心不合,只是防备俄国跟法国同盟,英国找中国结盟的目的也无非就是不想让中国跟德国结盟罢了。 所以他们提出,中国跟俄国发生战争的话,英国会提供一定的财政支持,但是英国坚决不肯做出任何军事保证,在战争期间,英国軍队不会向俄国发动攻击。这让大明很不满,他们觉得英国是将大明当作免费的打手了。 在英国这里没有取得什么突破之后,大明加快了向德国倾斜的力度,在没有跟德国谈出结果的情况下,单方面宣布遵守之前的承诺,大明将继续支持德国在萨摩亚的权力诉求。 大明的表态,让英国解读为已经跟德国达成了某些秘密协议,变得紧张起来。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八节 步入世界的中心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事实证明,要想有一个从容的出击时机,自己的后方一定要稳定。~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尽管全世界都在反对英国发动的对布尔人的战争,可英国依然能够顺利的进行这场战争,布尔人没有像美国人那样,在得到欧洲的同情之后,借助欧洲的力量获得一个独立的海外白人国家地位。 主要原因不是布尔人不够强大,布尔人的表现,比当年的美国人要好的多。主要原因是英国比当年的英国强的多,而且英国人比当年更团结,更支持这场战争,从平民到精英,都在拥护战争。 中国现在在英德之间开始变得超然,其实也是这种原因,短短五六年时间,国际国内局势变化,尤其是国内局势的变化,让中国可以向外投射更大的力量,也让中华明帝国这个名字,更加的响亮。 从1894年开始,经过五年多的内政调整,付出了每年一亿两财政补贴的情况下,北方在政府机构上,在行政效率上,都已经跟南方抹平了差距,尽管交通等基础设施还有巨大的差距,但提高的效率已经是成倍的改变。 结果就是,北方不但没有出现任何大规模的动荡情况,渡过初期的不适应之后,开始进入一个经济快速增长,政治高度稳定的时期。 这种结果在预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统一之后北方会取得快速发展是大家能够想象的,但发展的这么快速,是大家没有预料到的。 其实不难理解,南北方政治分割了三十多年,在则三十多年中,南方完成了工业积累,尽管工业水平始终赶不上西方最发达国家,但却始终在吸引着新技术在南方扩散,不用专门去引进,大把西方工业家主动将最新的技术带到大明,他们希望能在大明市场上取得成功,诺贝尔是这样,西门子是这样,施耐德退出又进入,尝过了上亿人口的大市场之后,在欧洲各国的狭小领域中拼杀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所以大明拥有了设计能力跟不上英国,但仿制英国最先进军舰却没什么压力的能力,拥有了无法发明出美德电子产品,但又能很快引进模仿的能力,可以说在创造技术领域,大明还有所欠缺,但在运用技术层面,已经没什么障碍。 这种毫无障碍的学习和接受西方技术的能力,加上庞大的市场,爆发出来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可以说,德国需要改造传统行业,并努力经营化工和电力等新行业才能让本国工业实力超过老派发达国家英国,大明只需要引入新技术改造老技术这一个办法,就能轻松超过其他国家。 因为其他欧洲国家可以成自己是大国,称自己是强国,称自己是世界性帝国,但唯有中国人有资格称呼自己为巨国,后世没人在乎自己的国家规模,甚至有人认为中国人少一半,会更发达,可实际上,正是这种规模,才是西方永远无法模仿中国的独特优势。 大明统一全国之后,这种规模优势更是被大大的加强了,从一亿多人的规模,变成了四亿多人的规模。 南方已经发展出来的引入西方技术的能力,加上北方庞大的人口、资源规模,诞生出的力量,远超任何专家的预料。 一开始大家看到的是北方落后经济造成的贫穷,认为三亿多北方人买不起南方的产品,认为国家反而要背上巨大的包袱。 可没人看到正是这种差距,其实在经济上,反而是一种巨大的空间,对南方而言,北方是巨大的投资空间,而南方的巨额投资,大大改善了北方的经济构成,造就了更大的市场。 日本历史上,在经过甲午战争之后十年,工业和经济水平翻了一倍,经历日俄战争十年之后,工业和经济实力又翻了一倍,一战之后,翻了不止一倍。原因何在? 巨大的市场空间! 甲午战争之后,日本攫取了朝鲜的市场,但事实上一直到二战之前,日本在朝鲜的财政上都是净投入,在台湾殖民地也是净投入,甚至一度让日本政府萌生卖掉台湾,买主都找好了,价钱都谈好了,法国愿意以一千两百万法郎接手,是儿玉源太郎强硬反对,主动去做台湾总督,才保住了台湾殖民地。 大明统一全国之后,在北方确实是净投入,但这种投入的成本被政府承担了,对民间经济而言,得到的是巨大的投资领域,庞大的市场和原料产地,以及更加廉价的劳动力,这些经济要素结合起来,爆发的必然是高速增长的经济。 根据中国工部和户部的统计,五年之内,中国的工矿业和整体经济都翻了一番,因为大明统一中国,带来的增长空间,要比日本甲午战争后占有朝鲜,日俄战争后得到东北的空间更大。 统一之后,光是通往山西的铁路,就修建了从天津到太原的铁路。从河南进入长治盆地连接太原,最后进入大同的铁路。还有从太原通往西安的铁路。贯穿长江流域的铁路,就有南北两条沿岸铁路。 北岸从南通连接扬州、巢湖、安庆,沟通了大运河和淮河地区,连通汉口、荆州、宜昌,沟通了汉江地区,经过奉节、广安进入重庆,沟通了嘉陵江地区,然后沿着沱江地区的内江、资阳连通成都。 南岸从上海出发,经过苏锡常地区,进入南京,连通南岸的芜湖、池州,一路都是江南繁华地区,接着进入九江,沟通了赣江流域,进入鄂州、岳阳,沟通了湘江流域,进入荆州南岸,同样沟通了汉江流域,之后由宜都、巴东等地进入四川,过万州、忠县、涪陵连通重庆,继续往南连接江津、泸州到达叙州(宜宾),之后从岷江地区的乐山、眉山进入成都。 进入四川这个占中国人口十分之一的省份,经济利益显著,光是修筑铁路带来的效益,就保证了两条铁路的正常运转,成为继广九铁路之后,运营效益最好的铁路,甚至比京汉、京沪两条铁路的效益都更显著,因为蜀道难,四川人更依赖铁路。 除了铁路这样的设施,还有其他的基建改善,比如沿海各大港口,烟台启动了新的深水良港改造,历史上1930年代才开始扩建,现在提前了三十年;还有天津、海州(连云港),同样是重点港口建设。新建的港口和开放口岸还有北直隶的沧州、山东的东营、日照。 内河水运是另一项重点,最北的辽河,经过疏通整治,让千吨驳船可以直达铁岭,改造了盘锦、新民等河港;中间的黄河流域,虽然在后世河运很不发达,但在这个时代,黄河上可是能够通行几百吨的轮船的,通航能力比大运河总是强很多,经过疏通之后,三百吨轮船可以通到开封;重点区域还是长江流域,沿江改善了三十多个大型河港,上百个中型河港,小型码头则是民间经营管理。 基础建设还包括通水、通电等设施。通水电等技术设施,带来的效益提升同样巨大,甚至让北方地区在电气化上迅速跟南方看齐,北方手工业也第一时间赶上了电气化的浪潮。 通过大规模基础设施,改善了商业环境,光是繁荣传统产业带来效率提升,每年就有十个以上的百分点增加;这些效率提升吸引了巨额民间投资,投资直接带来的效益就是巨大的,投资、收益和带来的附加效率提升加起来,超过了百分之二十,结果带来的就是每年百分之十五的经济增长率,五年经济翻番。 根据主要经济指标来看,这是中国经济史上最可观的一轮增长,而且具有国际意义。 因为从铁路修建这个最重要的标志来看,中国已经开始接近美国,成为国家经济最大的拉动力之一了,同样的拉动力还有俄国。 从1892年至1893年起,俄国出现其资本主义历史上最可观的一次高涨。从1890年到1900年,俄国铺设了22600公里的铁路。顿巴斯的煤、巴库的石油、南方的冶金业发展迅速。到90年代末,俄国的生铁和钢产量已超过法国而居世界第五位,铁路线的长度仅次于美国。 在这一轮增长周期中,美国依然是世界发动机引擎,一场大明和美国的战争,不但没有影响到美国的发展速度,反而因为战争而造成的战后重建,给美国提供了相当大的投资空间,从1894年开始,五年间美国新建和修复的铁路里程高达八万公里,是俄国的四倍。在战争刺激下,钢铁生产激增,战后助推了经济重建,美国钢产量高达两千万吨,大部分铁都被炼成了钢,价格从三十年前的120美元降到了13美元一吨,近十倍的降价幅度,意味着近十倍的效率提升。 统一后的中国增长毫不逊色,同样因为战争作用,大明战前钢产量就翻了一倍,从战前的500万吨生铁和100万吨钢材,增长到了1000万吨生铁和500万吨钢材。战后钢产量大部分转为了工业建设,统一后的国家,需要大量的基础设施投资,新建的铁路里程达到了六万公里,是之前大明铁路里程的三倍。造船能力大幅度提升,超过法国,仅次于英国和德国位居第三。 可以说,这轮经济增长,就是美国、中国和俄国带动的,中国经济迈上了一个新高度,从世界经济的边缘,开始进入世界经济的核心区域。 只是依然有所差别,美国这一轮经济增长,铁路虽然还是主要带动力,但电力工业,钢铁工业,已经开始跟铁路工业平分秋色,同时新兴的汽车制造业也开始发力。大明和俄国,则还是以铁路修筑为主要带动力,电力、钢铁开始发展,汽车业还没有萌芽。 可即便如此,尽管还没有全面引领世界发展,仅仅是第二排,但依然摸到了世界经济的中心区域,摸到了漫长历史上长期处于的地位。 让世界开始重视的同时,也开始感到威胁。 威胁会带来防范,威胁也会带来拉拢。 合理运用这种西方世界感受到的威胁,可以打破他们的防范,同时让自己处在一个极为有利的位置上。 这些都是外交工作要做的。 外交官们越来越能纯属的掌握这些优势,说白了还是当年李鸿章领悟的以夷制夷,问题是不同的国力注定了李鸿章的失败,因为他没有领悟到另一句话,叫做弱国无外交。 只有强国才能主动寻找外交利益,因为只有强国,才有能力推行自己的世界政策。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零九节 中国的世界政策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德国的世界政策已经从俾斯麦时代的维持欧洲均势,转到了向世界扩展,或者叫做威廉二世的世界雄飞政策。~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德国将自己定位为维持欧洲平衡的力量,他们就是英国天然的盟友,俾斯麦时代不需要跟英国结盟,就能得到英国的支持,威廉二世舔着脸去靠拢英国,也不会得到英国的友谊。 现在在双方各自冲突的世界政策面前,他们都开始拉拢中国,希望将中国的世界政策,跟他们的保持一致。 中国外交官已经跟德国取得了相当大的一致,中国保证维护德国在远东地区的利益,保证德国在南通和釜山取得的权益,双方合作维护各自在南太平洋地区殖民地的利益,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双方保证两国在远东和南太平洋地区的海军力量超过任何第三方,其实也就是英国或者英国和日本之和。 对待俄国,德国愿意与中国保持一致,他们愿意在俄国主动进攻中国的时候,为中国提供军事担保,保持中立之余,将軍队调动到西部边境牵制俄国;在有第三方参战,也就是法国参战的情况下,德国也将参战。如果俄国和德国发生战争,中国也将保持中立,如果是俄国主动进攻德国,中国必须派遣軍队进入中俄边境地区牵制俄国。 但是德国提出的额外条件是,中国将南通长江对岸一块十平方公里的土地租借给德国。 随着跟德国的协议基本完成,跟英国的谈判也取得了实质性进展。 英国为了不让中国在远东和南太平洋地区,联合德国对抗英国,或者说为了长江利益,和澳大利亚、新西兰殖民地的安全,英国不能让中国和德国结盟。无论如何,凭借拉拢日本这个打手,都无法在远东海域取得绝对的海军优势。而中国和德国一旦结盟,跟英国进行海军军备竞赛,英国想要继续维持在南太平地区的优势地位,会变得相当困难。 于是英国开始做出相当大的让步,他们表示可以修改跟日本的协定,取消其中针对中国或者可能影响到中国的条款。废除压在中国头上的治外法权限制。跟中国协调在南太平洋地区的关系,双方共同维护当地的平衡,保证双方海军力量在当地压倒性的优势地位。共同承诺保护各自殖民地的安全和权益,反对任何国家在这一地区扩张殖民地的企图。 在对俄国方面,英国也做出了跟德国一样的承诺。一旦中国和俄国开战,英国将保持中立,拒绝俄国军舰进入自己的港口和军事基地。同样俄国跟英国开战,中国也将保持中立,并拒绝本国军事基地和港口为俄国所用。一旦有第三国加入战争,比如法国进攻中国,或者进攻英国的时候,双方都保证向对方提供毫无保留的军事支持。 跟德国不同的是,英国没有提出任何额外要求,因为保持现状,就是他们最大的目的。 谈成的两份成果放在面前,现在需要中国政府做一个选择了。 两派争论不下,大部分人认为,跟德国结盟,带来的利益更大,因为英国不可能在陆地上为大明提供帮助,而德国却能动员全世界最强大的陆军力量,而中国跟俄国的战争,基本上可以说主战场必然在陆地上。 朱敬伦没有公开支持任何一方,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双方跟中国谈的条款,基本上都是在用他们的世界政策来拉拢中国,那么中国自己的世界政策呢? 确实,通过配合对方的世界政策,中国可以从中得到安全等等利益,但问题上,根本上这是一个被动的接受和适应,中国并没有主动推动自己的世界政策,都说德国的世界政策愚笨,但至少他是主动的,只是他的主动挑战了英国的霸权,最后失败了,大家说他有问题,可如果他成功了呢,大家是否天然会认为那是一种必然,连质疑都不会。 这时候中国的外交人员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中国竟然没有一个自己的外交战略,所有的一切政策,都只是对外界局势的被动反应,从来没试图主导过这种大局。 维护国家安全和扩张经济利益,这两项基本原则他是从西方学到了,但一切政策都只是根据这些基本原则在被动调整,从来没有主动制定过任何大方针,大政策,这跟现在的大国地位太不相符了。 这是一种大国通病,大国往往不太在意主导一切,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世界,他们站在哪里,一举一动就是世界大势的一部分,在中国大多数时间,国家力量能投射的范围内,可以说中国本身几乎就是他所能看到的世界,所以他不需要去规划什么。 在这一时期,开发内部空间,就足够国家的发展了。 同样的例子是美国,在美国完成西部拓展之前,他们几乎没有美洲之外扩张过,当他们完成西进运动之后,马上就从西班牙手里抢了菲律宾。 大国之中这种国家大战略维持比较好的,其实是俄国,这点跟他们粗苯的外表不相符,他们对外扩张的战略维持了数百年,所以才造就了一个最大的帝国。 没有人的成功是侥幸的,日本从维新开始,就有向外扩张的政策,就把主要目标对准了朝鲜,不能说他们错了,因为这是他们从一个小岛国发展成一个大帝国必须的突破,只是他们失败了,所以他们做的都是错的,如果他们成功了呢?歌颂他们的人多的是。 历史上,中国人自然观念中,中国就是世界,这种观念构成了中国独特的世界观,称为天下观。 很明显,在这个时代,中国并不是世界,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还是比较边缘的一部分。 朱敬伦的问题让大家深思,深思之后是激烈的讨论,讨论的结果就是新的政策。 世界通用的外交原则永远是,第一维护国家安全,第二扩张国家利益。 但是之前他们缺乏一个目标,一个基于两大原则的目标。 基于这两大目标,日本选择富国强兵,选择侵略朝鲜。英国选择海军优先,选择建立殖民帝国。德国步英国后尘,也发展海陆军力量,扩张殖民地。法国选择拉拢俄国,扩张殖民地。俄国选择是在陆地上扩张。 这些已经十分明确的国家政策,让中国洋务司官员深受启发,但又让他们很矛盾。 他们赫然发现,中国的现状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因为中国的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在方向上严重不一致。 国家安全上,对中国构成威胁的主要有海陆两面,陆地上最大的威胁是俄国,海上最大的威胁是英国,至于日本,只是英国的打手。可是中国的国家利益,却不在西方,不在俄国的方向。海洋上也不在南方,不在英国的方向。 目前的情况很明显,中国的利益方向在东方,是环太平洋利益链,那个方向上的主要对手是美国。而在南方,英国侵略有越南和暹罗为缓冲地,而且英国侵略大陆国家的可能性已经很低。在西方,俄国却已经直接跟中国接壤,直接将新疆并入了国土,控制了北方的满蒙地区。 因此国家安全层面出发,肯定是针对俄国,国家战略方向应该是在西方。而经济利益上,则是在东方,在太平洋方向,这意味着中国的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方向严重不一致,投射力量的方向是严重分裂的。 将主要力量放在维护国家安全上,就会导致扩展利益方向不力。将主要力量放在扩张利益上,就又会导致维护国家安全不力。 这一研究发现,让洋务司官员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之前还以为中国现在的地理位置很超然,可以孤立于欧洲的纷争之外,不进入欧洲国家竞争激烈的非洲。但没想到世界局势已经发展到了中国不可能洁身自好的程度。 而且之前他们严重忽视了一个国家,那就是美国,他们发现美国在大明的利益链上的位置之重要,超乎他们的预料。 现在环太平洋利益上的美洲西岸,已经生活了五百万华人,其中美国西部就有三百万,加州就集中了两百万人。五百万华人织成了一张密集的利益网,构成了一个完成的网络,大到进出口,中至批发,小到零售,有一个华人商业网络。 这张网络带来的好处是,美洲地区已经是大明商品外销的第一大出口地,超过六成的大明商品出售到北至加拿大,南到巴西的美洲地区。是大明第一大出口国英国的三倍,而且还不会有像英国这样的贸易摩擦。同时还是大明重要的原料来源,墨西哥白银,美国的铜矿,智利的硝石,以及这些国家盛产的木材等都在规模出口中国。 可一旦美国跟中国敌对,他们只要掐断加州,就断了这个枢纽。夏威夷还无法完全取代旧金山的作用,因此美国有能力掐断大明的利益链,更何况这条利益链本身,美国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分析到这里,洋务司突然觉得,应该重新审视英国的作用,英国是不能为中国提供陆地上的安全,但是在保护中国对外利益方面,英国却有着德国无可比拟的优势。 陆地上的安全不是不能取代的,至少中国自身就是一个陆地强国,拥有庞大的兵员和工业实力,自己足以保护自己。可是在海洋上,中国却没有办法完全压制美国,即便上次战争已经打的极为成功,可到最后也无法完全取得美国海域的制海权。 但英国人历史上一旦跟美国开战,就能成功封锁美国,以目前的海军实力,英国依然有封锁美国的实力。 所以德国提供的利益是可取代的,但英国提供的利益是不可取代的。 渐渐的大家的态度开始朝向英国方面转移,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英国至少愿意维护中国的海外利益。 这点还得跟英国谈谈。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一十节 中英太平洋协定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跟英国人的谈判非常艰难,因为所有国家都不愿意负担更多义务,而享受更少权利,世界霸主更是如此。~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英国的外交官员比中国的外交官更专业,当中国洋务司提出希望将双方的协定扩大,不仅仅局限于东海和南太平洋,而是扩大到整个太平洋地区的时候,英国人拒绝了。 英国人表示,不能接受一份针对美国的军事条约,他们坚持将协定范围局限在南太平洋地区和东海海域。 一件事情打破了这种僵局。 菲律宾起义! 如历史上一样,1892年马尼拉的仓库保管员和业务员安达斯·波尼斯奥成立了“卡蒂普南”组织,这个组织的意思是“最崇高、最受尊敬的菲律宾儿女协会”,目的是让菲律宾从西班牙手中独立,建立菲律宾人自己的国家。 卡蒂普南建立之后,很快就在全国范围蔓延开来,并于1896年发动了菲律宾革命。 就像所有的革命一样,发起者往往是理想主义者,但很快就会被老道的政客所排挤。波尼斯奥很快就被政治世家出身的埃米利奥·阿基诺取代,并且被判叛国罪处决。 阿基诺的父亲是西班牙殖民者任命的一个市长,算是菲律宾的上层人物,这种人物政治经验更丰富,受到过更好的教育,能力更强。因此容易崛起成为领袖,或者叫容易篡夺某些革命者的胜利果实。 阿基诺加入起义军之后,很快打了几个胜仗,获得很高的威望,并当选为菲律宾总统。 但是这种人往往没有理想主义者那种坚定的意志,说好听点比较理性,说不好听点叫没有原则,在起义陷入僵局之后,他很快就跟西班牙殖民政府妥协了,达成了私下协议,西班牙总督答应给他八十万大洋,阿基诺答应流亡国外,阿基诺选择了香港,走之前他谴责了革命,力劝菲律宾的战斗人员解除武装,并宣布那些继续进行敌对行动的人为土匪。 历史上,美国海军将领杜威此时游说了阿基诺,让阿基诺答应再次回到菲律宾做斗争,但是这次美国人对西班牙殖民地的起义参与度很低,杜威也没有出现在香港,一场跟大明的战争,让美国完全收缩了。 没有美国人,菲律宾人还是坚持斗争,而且历史上,也不是靠着美国他们才取得胜利,而是他们基本上取得了胜利后,美国人才来摘果子,当时美国陆军根本就不具备在菲律宾登陆的能力,当时是起义军包围了马尼拉,美国消灭了西班牙舰队,然后通过外交谈判,从西班牙手里买下了菲律宾,转过头来,美国就违背了承诺,开始镇压阿基诺。 在没有任何人鼓动的情况下,阿基诺从1898年到1899年在香港蜗居了两年之后,还是秘密潜回西班牙,因为这种人是绝对不会甘于平淡的。 他回去之后,很快重整了游击队,再次取得优势,很快解放了绝大部分菲律宾国土,包围了马尼拉。跟上次不一样,上次西班牙从国内调来了援军,这次西班牙无暇顾及菲律宾,因为古巴同样爆发了起义,而且规模更大,也正是在香港得到了古巴起义的消息后,阿基诺才决心再次回菲律宾。 再次领导起义之后,阿基诺的威望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更大了。因为他回到菲律宾,不但给起义军带来了组织能力,还带来了军火装备,他在香港购买了一大批军火帮了大忙。这些军火不是中国军火,而是从日本买的。 重组起义军之后,阿基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同时他具有一定的政治能力,在包围马尼拉的同时,他开始建立菲律宾政府,采取共和制,他当选为总统,对外宣布菲律宾独立,寻求各国的支持和承认。 从这些手段看来,阿基诺比当年巴黎公社那帮人高了不少,当然也比卡蒂普南那帮子理想主义领袖要强。 菲律宾建立了政府机构,包围了马尼拉,西班牙在菲律宾的统治大势已去。 历史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决定出卖菲律宾给美国,但现在美国并没有介入。 现在西班牙人很头痛,继续增兵镇压,国力实在支撑不住,古巴距离西班牙更近,开发更早,更加重要,所以西班牙的主要精力放在镇压古巴起义上,他们在古巴已经投入了二十万軍队,现在的西班牙已经不是两百年前的西班牙帝国了,实在是无力同时镇压古巴和菲律宾。 但就此放弃,却又不甘心,即便是他们能够容许菲律宾独立,可如何保证独立后的菲律宾不损害西班牙在菲律宾的利益,殖民菲律宾三百多年,西班牙在菲律宾拥有大量的利益,菲律宾最好的土地,最大的种植园,无一例外都是西班牙大贵族和大资本家在经营,一旦菲律宾通过革命而独立,显然他们不可能让西班牙人继续拥有这些财产。 经过反复权衡之后,西班牙人决定主动出卖菲律宾,这块自然条件相对较好的热带殖民地,并不缺乏买主,西班牙人首先找到了同为天主教国家的法国,他们认为将菲律宾交给法国,更能保护西班牙人在当地的合法权益。 但西班牙跟法国在价钱上始终谈不拢,法国人只肯出一千万法郎,而西班牙要求至少五千万,这时候在全世界见缝插针寻找殖民地的德国得到消息,马上主动联系菲律宾政府,他们开价很大方,直接报价五千万马克。 德国铸造的马克金币,20马克重量是5克,纯度是百分之九十,因此马克含金量相当于0.36克黄金,而法郎的含金量只有0.29克,德国的开价相当于六千两百万法郎,让西班牙政府极为动心,在德国保证保护西班牙投资者利益的前提下,西班牙火速跟德国签订了转让协议。 德国舰队第一时间开往马尼拉接防。 德国人的动作,引起了中国和英国的双重不满,历史上英国对菲律宾有过野心,但后来随着日不落帝国的建立,英国的殖民地已经够多了,他们逼迫西班牙签订了自由贸易条约之后,就已经不再图谋菲律宾的土地了,只寻求经济利益。 可英国不能接受德国人进入这里,德国在菲律宾占住脚跟,对在南洋地区称霸的英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一旦德国在马尼拉建立军事基地,英国将无法控制印度洋到南洋航道。 对中国来说,一旦德国占领了菲律宾,那么中国通往南太平洋殖民地的航道,就必须经过德国控制区域,这也是无法接受的。 两国互相联系之后,决定对西班牙出售菲律宾案进行干涉,两国拥有充足的理由。 因为新加坡会议之后,当时的大明、英国、法国、德国、荷兰和葡萄牙、西班牙,以及越南和暹罗等国,共同签署的总决议中规定,任何南洋地区的领土变动,都需要其他国家认可,否则无效。 现在中国和英国不认可,西班牙出售菲律宾给德国,就是不合法的。 现在的德国如同一头饿狼,在全世界寻找可能的殖民地,为了争夺萨摩亚那种地方,他们都能跟英国和美国舰队对峙,而菲律宾这样的富庶殖民地,他们做梦都想要一块,所以他们选择了对抗。 德国舰队进入马尼拉,德国陆军进入马尼拉,在马尼拉总督府升起德国国旗,威廉二世高调的宣布,德国国旗升起的地方,绝不会让它在降下来,威廉二世的发言引起了民族主义者的一片欢呼,而他确实很享受这种人民爱戴的景象,有人分析认为,威廉而死之所以喜欢大言不惭,常有惊人之语,很大程度上就是希望享受民众的欢呼情节使然。 这是一种相当低劣的政治水平,但却会惹来很大的麻烦,因为他手里的牌太硬,他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强大的军事帝国,而且这个帝国的体制,让皇帝对国家的作用很大。 英国人一个头两个大,威廉二世惹起的麻烦,让英国猝不及防,接受吧,英国将失去印度洋到东亚的航道控制权,控制全世界的商业航道,这是英国世界秩序的基石,英国之所以反对俄国向远东侵略,一个重要的地缘因素是,俄国掌握了一条从东亚到欧洲的陆路通道,只要俄国能在东亚立足,俄国就拥有一条不受英国控制的商业通道。 现在德国不但挤进一条不受英国控制的航道中,甚至还会对英国的航道安全产生威胁,这是英国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但现在英国正在打布尔战争,他们已经在南非增兵到了25万,并且还在持续增兵,根本就不可能同时跟德国开战。 于是英国希望能够借助中国的手干涉菲律宾问题,他们迅速的跟中国政府接近,做出了相当的让步,在对中国提出的方案做出一定限制之后,他们同意将两国的海军协定,扩大到整个太平洋地区。 限制是,中国不会借此寻求美洲领土,不侵犯英国在加拿大,和美国西岸的领土安全,在这种条件下,英国将保证中国在美洲西岸的合法权益。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一十一节 国际局势复杂化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经过上次跟美国的战争,中国外交官十分清楚,欧洲国家是不可能接受中国在美洲占领土地的,尤其是在美国,根据当时,以及之后的情报显示,一旦中国试图割让美国西部各州领土,德法俄三国将联合干涉,英国也会在背后支持。~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所以中国外交政策中,并不包括在美洲建立殖民地的政策,仅仅是保护经济利益而已。 跟英国结盟,会极大的维护中国在东太平洋的利益,让中国可以腾出手来对抗俄国。 这几年随着国力的恢复,美国人越来越不安分了,他们已经镇压了南方各州的黑人,目标已经对准了加州的印第安人,而且再次开始用小动作限制华人,一旦他们成功镇压了印第安人,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华人。 跟英国结盟,可以更好的保护当地华人的利益,维护中国太平洋利益链的安全。 而英国得到的,不但是短期内中国帮忙对抗德国在东亚地区的扩张,而且也解除了他们对中国向加拿大渗透的担心,解除了美国一直对加拿大的威胁。但他们付出的更多,因为自从美国跟大明战争之后,美国事实上需要英国的支持来保护中国对他们西部的威胁,美国对加拿大的野心已经大大降低。 但德国越来越强硬的挑战,让英国不得不付出这些代价。 双方达成了最后的共识后,火速完成了条约的拟定。 第一,双方共同保证,协定内容仅仅局限在太平洋地区,目的只是维护太平洋地区的和平和稳定。 第二,双方原则上不在太平洋地区扩张殖民地和保护国,也反对任何国家在太平洋地区建立殖民地和保护国。 第三,两国有义务保持两国海军力量在太平洋地区的优势,在任何情况下,两国海军力量之和,必须大于其他国家在该地区的海军力量之和。 第四,两国中任何一国与第三国发生战争,缔约国必须保持中立。但如果有其他国家主动进攻印度,或者进攻中国本土,缔约国有义务提供经济援助和允许使用该国港口。如果缔约国遭到两个以上的国家攻击,另一方必须提供全部的军事援助。 条约签订之后,英国和中国同时向德国提出建议,希望他们立刻撤出菲律宾,不再干涉菲律宾事务。向西班牙提出要求,西班牙放弃跟德国的转让协议,建议西班牙,将菲律宾问题召开国际会议来讨论。 德国继续强硬,他们已经火速替换了西班牙殖民政府,并且在马尼拉增加了一万軍队,不但防守马尼拉绰绰有余,甚至开始向菲律宾起义军反攻。 西方殖民者在殖民地的统治普遍不得人心,几乎没有不爆发起义的殖民地,而西班牙在殖民地的统治,尤为不得人心,据统计,在西班牙殖民菲律宾的300年间,平均每年发生5次起义,规模较大的起义有102次之多。 不过菲律宾人也是够菜,西班牙在菲律宾驻扎的軍队只有1500人,其中700人驻在马尼拉,另有菲籍辅助军6000人,还有10艘军舰组成的舰队,这样的军事力量,他们用一百多次起义都没能怎么样,所以在面对一万武装到牙齿的德军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溃不成军。 德国重拾西班牙人的政策,开始组建菲律宾伪军,以西班牙留下的六千伪军为基础,很快就组建了两万伪军,四处追缴起义军,很快他们就夺取了甲米地,摧毁了设在这里的菲律宾共和国政府,将菲律宾共和国赶进了山里。 德国也西班牙都没有恢复英国和中国的建议,看到德国人在菲律宾的优势越来越大,中英双方商议,认为继续任由德国在菲律宾扩大优势,很可能造成既定事实。英国建议,两国必须迅速采取实质性措施。两国海军联合封锁马尼拉,向德国和西班牙发出通牒,必要的时候,应该组建联合陆军登陆。 中国接受了英国的提议,两国联合舰队,以四艘英国战列舰,四艘中国战列舰,二十艘重巡洋舰组成,中国舰队以台湾和金兰湾为基地进行巡航,英国舰队以新加坡和香港为基地进行巡航,搜查一切驶往马尼拉的船舶,禁止任何军事物资进入菲律宾。 同时两国联合向德国、西班牙两国发出通牒,要求两国放弃菲律宾转让协议,并在四十八小时之内答复。 不仅如此,中国軍队还从陆地上包围了南通,大有趁机拔出德国在中国大陆租借地的打算,日本也行动了起来,目标是釜山无疑。 德国突然看到,大英帝国拥有的,不仅仅是军事实力,他们的政治力量同样强大。已经在远东地区,编织出了一张针对德国的网。 德国是真的想要菲律宾,时至今日,他们尚没有一块自然条件优良,人力资源丰富的殖民地,如果能得到西班牙人经营了三百年的菲律宾,可以说大大提高了德国殖民地的档次,不但有巨大的经济开发潜力,对德国地位的提升也有帮助,另外菲律宾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一旦德国在这里立足,将能在远东地区这个巨大的市场占据一个极为有利的位置。历史上,美国人为什么要将菲律宾变为殖民地,不是为了菲律宾本身,中国才是目标。 可强硬下去,德国有可能失去一切,不但菲律宾保不住,南通得被中国政府收回,釜山则会被日本抢走。 此时跟德国在朝鲜问题上有默契的俄国,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德国希望俄国舰队此时能开进釜山,但是考虑之后,俄国拒绝了,因为俄国认为,此时俄国太平洋舰队驶入釜山,一旦爆发战争,俄国舰队毫无疑问将被中日英三国海军轻松消灭。 就在德国决定忍下这口气,接受中英的联合通牒之时,突然又一个大国卷了进来。 迟迟没有动手的美国,终于忍不住介入了古巴革命。 美国以护侨为名,派一直舰队进入古巴港口哈瓦那,结果登陆的海军陆战队跟当地西班牙守军发生了冲突,美国以此为由,向西班牙发出通牒,要求西班牙允许古巴独立,还古巴人民自由。 美国的介入,让德国看到了一个可以拉拢的盟友,德国可以从西班牙手里买走菲律宾,美国也可以从西班牙手里买走古巴啊,然后两国共同对抗中英的压力,应该会让英国和中国有所顾忌。 美国的介入让局势突然复杂了,西班牙殖民地的起义,迅速成为了将中国,英国,美国和德国都卷入其中的国际事件。 此时刚刚完成换约,在太平洋地区结成同盟的中英两国,不得不面对一个复杂的局势。 英国还在打布尔战争,已经增兵到四十万人,在逼迫葡萄牙切断了跟布尔人国家联系的港口和铁路之后,布尔人断绝援助,英国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了突破,攻入了布尔人放弃的首都比勒陀利亚,布尔人开始转入全面的游击战。 欧洲国家一方面继续反对英国,另一方面对英国跟德国在菲律宾的冲突,保持了中立,法国巴不得英国为此跟德国开战呢,俄国也有同样的图谋,没人见的英国好。 美国在加勒比海发起的挑战,也让英国感到捉襟见肘。 甚至对英国或者整个欧洲来说,加勒比海的地位,是高于南洋的,古巴的地位是高于菲律宾的。从势力格局就能看到,尽管美国很早就宣布了门罗宣言,反对任何国家在美洲保留殖民地,可加勒比海这里,不但有西班牙占领的古巴、波多黎各和牙买加等殖民地,在古巴和佛罗里达之间,距离美国近在咫尺的巴哈马群岛都还是英国殖民地呢,另外法国、荷兰甚至丹麦都在这里拥有殖民地。加勒比海的复杂程度,远超菲律宾。 英国不愿意看到德国占据菲律宾,也不愿意看到美国占据古巴,有的选的话,他们是选择维持现状的,所以跟中国签订的太平洋协定中都明确规定,不允许任何国家在太平洋地区建立殖民地或保护国,显然连中国也不允许建立殖民地。 现在麻烦的菲律宾问题还没解决,更麻烦的古巴问题就出现了,更麻烦的南非问题还牵扯着英国的力量,整个欧洲都在反对英国跟布尔人的战争,可以说这是大英帝国对世界局势最无力的时候。 大英帝国倾向于妥协,他们提前跟大明商议,他们决定在萨摩亚的问题上让步,换取德国在菲律宾的让步。他们接受德国占据整个萨摩亚群岛,因为牵扯到刚刚跟中国签订的反对太平洋地区建立殖民地的条款,所以英国希望先征得中国的谅解。 中国也不想因为菲律宾跟德国开战,跟德国开战有一个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一旦中国跟俄国爆发战争,德国站在俄国背后的话,对中国很不利,德国即便不派兵,他们庞大的工业实力支持俄国,也会让中国很难打。 所以中国同意,如果萨摩亚能让德国满足的话,中国不会反对。 对于古巴问题,英国建议与菲律宾等西班牙殖民地一起,邀请相关利益国家讨论,中国表示必须参加,理由是古巴有大量华人生活,甚至古巴起义军中,就有上万华人参加,中国有义务保护华人的利益,所以中国也是相关方,英国认为引入中国势力,有助于英国在不利的局势下,继续维持地区平衡,所以表示了支持。 两国很快联合向相关各方发出邀请,在伦敦讨论西班牙殖民地问题。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一十二节 列强分赃会议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德国人展现了他们色厉内荏的一面,在英国对他们表示了在萨摩亚问题上的让步之后,他们见好就收,担心被中英彻底赶出远东地区,同意放弃跟西班牙关于菲律宾的转让协议。~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德国退缩了,其他国家就好办了。 西班牙表示愿意参与商讨,因为他们在古巴已经派了二十万軍队,现在美国还介入了这里,他们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局面,希望借助国际社会的力量,保证他们在殖民地的利益。 荷兰、法国也愿意参加,美国最后决定响应英国的邀请,墨西哥以古巴、波多黎各有大量墨西哥商人经商为由要求参加,被允准。 最后反而是挑起问题的德国被排除在外,他们得到了萨摩亚后,就对西班牙殖民地问题失去了发言权,成了相关利益的无关方。同样被排斥在外的,还有菲律宾和古巴的起义军。 而且会议放在伦敦,而不是俾斯麦时代一直在柏林进行,这也让德国人在情感上颇为失落。俾斯麦时代,国际会议多次在柏林举办,让他们一度高傲的宣称柏林已经是世界中心,德国是世界中心,可现在他们被排斥在国际会议之外,民间普遍认为这是德国外交的失败。 在各种古怪感情作用下,德国议会通过了第二个海军法案,调整了1898年他们才通过的海军法案,决定新增10艘新式战列舰,在十年内将德国海军舰队扩张到可以比肩英国的规模,护着至少是可以威胁到英国的规模,让英国即便能够击败德国海军,也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让他们击败德国海军之后,无法在对法俄等第三国海军形成绝对优势,他们认为只要他们有能力削弱英国海军到这种程度,英国就不敢轻易跟德国海军开战,不会像这次菲律宾事件一样,向德国展现强硬态度。 德国继续朝着海军竞赛的不归路山迈进。 国际会议期间,英国暂时没有出台反制措施,而是专心召开国际会议,先解决因西班牙殖民地起义造成的混乱局势。 会议上,西班牙希望得到国际支持,帮助西班牙继续维持合法的统治。美国强烈批评了西班牙在古巴的统治,出示了一大批证据,表明西班牙在古巴的统治极其混乱且不得人心,要求西班牙跟古巴起义军谈判,在必要的情况下,给予古巴独立地位。 西班牙则支持美国为古巴起义军提供了帮助,违反了中立原则,干涉了西班牙内政。 美西双方争吵十分激烈。 法国则提出,鉴于西班牙已经没有维护殖民地的力量,应该将这些殖民地交由国际共管,但大家尊重西班牙的主导权。法国的提议得到了荷兰、丹麦的支持。但是西班牙强烈反对,美国也表示国家社会对这一地区的过多干预,只会造成更多的矛盾。美国还是坚持,古巴问题应由古巴人民自己做主,同样推及到菲律宾也应如此。 中国表示,原则上同意国际共管西班牙殖民地,直到其恢复和平稳定状态。并提出,如果为了维持当地的和平稳定,国际社会需要在各殖民地派驻武装力量,中国将予以支持。 美国坚决反对这个提议,尤其反对国际势力武力介入古巴,认为此举只会让此地更为复杂。英国权衡刚刚将德国排除在菲律宾之外,也认为在西班牙殖民地上维持武装力量不妥,会引起德国的不满。 但法国人质问,如果不派驻武装力量,你如何保证这些地区的稳定? 这是一个问题,经过讨论,大家认为,有必要向这一地去派驻武装力量。结果遭到西班牙和美国的双重反对,这两个一开始吵得最凶的国家,在这个问题上却十分一致。 西班牙知道,一旦国际上的饿狼把軍队派到自己的殖民地,那些殖民地也就不是他们的了,美国人则本着门罗宣言,不愿意看到任何国家扩大在美洲地区的军事存在,他们将美洲当作自家后院,岂容他人染指。 西班牙希望借助国际力量,是希望得到国际援助,大家给钱给枪就好了,軍队就不用派了。 可法国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如果说对西班牙殖民地没有半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西班牙在殖民的道路上走的最早,占领的殖民地其实最肥硕,只可惜管理能力太差。 在殖民地推广大种植园经济,而且给予西班牙贵族特权,得益的只有那些西班牙大贵族,以及教会势力。搞的当地的本土势力,包括土生白人都反对西班牙统治。这种管理水平,别说跟英国比了,连法国都比不上。 法国人认为,如果将这些殖民地交给法国,产值至少能翻几倍。 英国人只想维持稳定,并不想改变这些殖民地的归属,召开会议的目的,甚至有帮西班牙维持殖民统治的想法。他们也不太赞成国际武装介入,可国际武装不介入,单凭西班牙自己,已经无力维持统治了,真的给钱给枪,恐怕又没有几个国家肯。 英国转而提议,各国可以派遣武装力量,但不能单独行动,组建一个联合司令部统一指挥。并且各国都不能以侵害西班牙殖民地的占有权为目的,而是以维护和平和稳定为目标。 这点西班牙勉强能够接受,但美国还是不能接受。法国则表示反对,认为各国武装力量很难协调,法国建议各国分区维持治安,划定清晰的管理区域。但法国出于脸面考虑,表示支持维护西班牙在殖民地上的特殊地位,声称法国并不想侵害西班牙的殖民统治地位。 各国争吵的很厉害,中国很少发表态度,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中国其实是很矛盾的。 中国从始至终其实都没有参与过西班牙殖民地起义,不是碍于中立法,只是因为中国自己的利益在这些起义中就很矛盾。 在菲律宾,中国领事馆始终在维护华人的中立。出于防范中国渗透菲律宾,西班牙政府很晚才同意大明在这里开设了领事馆,新加坡会议之后,才允许华人在这里不受限制的经营商业,包括购买土地经营农业。但在菲律宾,由于华人取得这些权力很晚,新加坡会议后,大明获得了合法的殖民地,因此将经营和移民重点放在了殖民地上,导致华人在菲律宾基本上只是以商业身份存在,在菲律宾的五万华人,都是商人和为商业服务的伙计等。 但是在古巴,情况又恰恰相反。古巴距离中国很遥远,西班牙人不太担心大明向这里渗透,历史上就大肆用苦力取代黑人,导致古巴起义的时候,华人就占了当地人口的十分之一,而且以青壮年男性为主,这个历史上,华人可不仅仅是男性,在古巴的华人,也不仅仅是苦力,甚至根本就没有苦力,都是合法的农业工人,数量也比历史上为多,占当地人口的近五分之一。 所以在古巴起义中,依然出现了历史上那种现象,大量华人劳工参加了起义军,人数高达数万,以客家人为主的华侨战斗力很强,古巴起义军领袖如此评价,“没有一个是逃兵,没有一个人叛徒”,这句话后来刻在了华人烈士纪念碑上。 因此在菲律宾的华人是中立的,不参与菲律宾起义,菲律宾是独立建国也好,是西班牙统治也罢,华人都是以商业为主,损失不大,也更容易继续维持利益,甚至在西班牙的殖民统治下,华人会更加适应。而在古巴,因为华人人数众多,仅次于白人、黑人之后位居第三大族群,所以华人在这里分布于各行各业,中下层华人数量众多,有强烈的反殖民倾向。大量华人参加起义军的情况,让中国政府不得不考虑。 所以支持起义,则损害了菲律宾华人的利益,反对起义,则损害了古巴华人的利益,这让中国政府一直很为难,所以始终保持中立,连武器都不卖给起义军,到让日本人把这笔钱赚走了。 现在中国代表不发言,体现的就是这种矛盾。 经过长时间的争论,最后还是支持派兵的多,而且大都支持法国的意见,那就是进行分区占领,最后连英国都同意了这种近乎瓜分西班牙殖民地的做法。 可是之后在派兵数量,以及划分区域大小方面,各国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美国见无法改变各国派兵意愿之后,强烈要求各国制定统一的时间表,要求对派兵和撤军做出明确的保证。法国为首的几个国家表示很难做到,认为对这种治安战规定时间,会造成军事指挥上的限制。 美国又要求对各国派兵进行限制,认为各国軍队不应该超过一万人,法国认为不应该进行限制,而且表示一万人远远不够,西班牙派了二十万軍队都无法镇压古巴叛乱,各国派兵少了无济于事,法国建议各国根据自身情况以及当地局势灵活控制驻军规模。 中国支持法国的态度。 美国突然将矛盾指向了中国,认为中国有向菲律宾派兵的权力无疑,但古巴距离中国太远,中国在这里没有合理的利益,但不应该在古巴和波多黎各派驻軍队。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一十六节 向贫富分化说不(2)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中国提供了充足的证据,根据去年,也就是1899年西班牙在古巴做的人口统计为例,古巴有人口160万人,其中华人就有20万人,是各国侨民中最多的,中国有最充足的理由派兵,而且认为中国派兵数量应该根据侨民比例。~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墨西哥对此表示了支持,因为墨西哥在这些地方的侨民也不少,很多当地人也都有墨西哥国籍,如果按照这个分法,墨西哥能派遣的軍队数量也不少,划分的利益当然不会少。 美国强烈反对这种派兵比例。 最后法国提出,按照经线划分各国治安区,古巴横跨十三个经度,以两经度为一个治安区,各国各自否则各自的治安区,派军多少由各国自行决定。 法国的意见得到了大多数国家的认同,只有西班牙和美国反对。但此时两国势单力孤,根本无法改变局面。 墨西哥自知争不过这些列强,他们主动要求西经84度以西一个经度的范围归墨西哥负责,理由还很充足,这里距离墨西哥最近,跟墨西哥仅隔了一道海峡,方便墨西哥调兵。 见墨西哥割走了最小的一块区域,大家也没什么意见,都同意了。 西班牙强烈反对之下,各国认为西班牙有能力维持哈瓦那为中心的,西经82到84度区域,让西班牙得以保住最核心的区域。西经80到82度之间,为美国的治安区。78到80度之间,是英国治安区。76到78之间是法国治安区。中国得到了76度线以东区域。荷兰和丹麦共同维持波多黎各岛的治安。 这样的划分,是经过激烈争吵,各方权衡,公开私下各种博弈之后的结果。 美国是强烈反对各国,尤其是中国介入的,但在瓜分大势比可避免的情况下,美国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中国的治安区排挤在古巴最东端。如果不让中国在古巴岛上维持治安,则中国就要求在波多黎各维持治安。相比波多黎各是单一的岛屿,美国认为还是让中国留在古巴岛上,跟列强一起存在更能保持平衡,相互牵制。 但美国强烈反对各国在古巴保持常驻舰队,认为各国没有必要在古巴保留海上力量,尤其是中国,上次跟中国的战争,让美国刻骨铭心,一旦让中国在加勒比地区保持海上力量,则中国就能对美国东海岸形成威胁了,在美国西岸已经暴露在中国夏威夷舰队的威慑的情况下,在让中国势力渗透到美国东岸,这是美国无法接受的。 美国的这个态度,得到了英法等在该地区有军事基地的国家支持,大明孤掌难鸣只能同意。 美国之所以允许中国得到一块治安区,他们还有另外的打算,因为既然古巴可以这样分割,那么菲律宾自然也要如此分割,美国认为有能力帮助西班牙在菲律宾维持治安,尽管在这里西班牙和中国又联合起来反对,可出于平衡目的,英法都开始支持美国的诉求。 结果菲律宾也被分割了。 跟古巴不同的是,岛屿众多的菲律宾,是按照岛屿划分的,各大国都得到了一个大岛,来“维持治安”。 像古巴一样,宗主国西班牙保住了核心区域,他们成功“说服”其他国家,他们拥有在吕宋岛维持治安的能力。 英国得到了巴拉望岛和苏禄群岛两处靠近海峡殖民地的岛屿,继续保持对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 法国得到了第二大面积的治安区,菲律宾第二大岛棉兰老岛,这座岛现在还属于地广人稀,直到1939年菲律宾政府提倡移民后,人口才出现大幅度增长。 美国和中国瓜分了米沙鄢群岛。 美国得到了菲律宾第三大岛萨马岛,莱特岛、保和岛、宿务岛、马斯巴特岛等大岛。 相比而言,中国得到的治安区面积反而较小,除了得到米沙鄢群岛中的班乃岛和内格罗斯岛两座大岛之外,还得到了民都洛岛。 虽然相较美国得到的岛屿要少,总面积也稍小一些,但地理位置更关键,民都洛岛到马尼拉不过两三个小时航程,而且民都洛海峡是通往中国南洋殖民地的必经之路,战略意义重大。 其余荷兰、丹麦在这里都没有话语权,因此在会议上他们根本就没有争取。即便荷兰拥有靠近这里的殖民地,但和清楚,这些还很荒凉的热带岛屿的开发成本有多高,不像古巴和波多黎各已经是西班牙人开发出来的富饶热带种植园经济区,这里茂密的原始雨林开发成本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国能够承担的。另外争夺这里,也会跟大国形成冲突,荷兰人识相的表示自己在菲律宾群岛么有利益,也没有承担维持治安的能力,放弃了争夺。丹麦更识相了,能跟荷兰一起瓜分了波多黎各已经是额外的惊喜,犯不着继续展示贪婪,招惹大国。 要说不满的国家也有,美国就是一个,虽然瓜分了菲律宾比台湾还大的一片治安区,但如果有的选择,他们宁可不要这里,也不希望各大国进入南美后花园,英法等国还能接受,中国势力进入哪里,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 另一个不满的,是德国人,德国人已经习惯了向外表达他们的不满。 国内民族情绪十分高涨,他们刚刚被中国和英国联合排挤出菲律宾,紧接着中英就跟其他国家瓜分了这里,德国报纸上一片批判列强瓜分西班牙殖民地的声音。 海军集团和以克虏伯为代表的重工业集团,开始鼓吹这都是因为德国没有强大的海军,才无法保护自己的海外利益,用带有民族悲情的声音高呼,“伟大的德意志帝国,配得上一个伟大的海军”。 另外他们也不是没有行动,在伦敦会议期间,德国多次派遣舰队到菲律宾区域巡航,但都被中国海军或者英国海军严密监控,当然德国人也不是真的打算再次武力进入菲律宾,只是在表达不满罢了,因此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冲突。 最不满的国家,肯定是西班牙了,列强赤倮倮的以维持治安为借口,瓜分他的殖民地,而且他还有苦说不出,被迫表示欢迎各国帮助西班牙维持殖民地的治安,目的只是希望在治安期结束之后,西班牙还能收回这里。 各国分别表示,为了帮助西班牙,除了出面帮西班牙维持治安之外,还给予了西班牙一笔军费援助,各自数额不等,英国给的最多,给了三百万英镑,中国和美国给了两百万英镑,荷兰和丹麦联合给了两百万。 同时各国保证,将在十年内结束治安管理,将殖民地的管辖权交还给西班牙。但是在治安期,各国治安区的军事和民政,都归各国自己管理。治安区所得收益,用于各国的治安费支出。 说起来,至少在法理上,并不能说列强瓜分了西班牙的殖民地,相当于租借这里十年,当然,如果将来真的会归还的话。 可刚刚得到这些治安区之后,列强马上就行动了起来,以中国为首,马上通过一笔专项治安拨款,向古巴派遣了五千士兵。将自己治安区的大城市圣地亚哥控制起来,这座城市,之前其实一直都在西班牙軍队手里控制着,起义军能控制的区域,不过是一些农村地区,而且还时常被西班牙軍队镇压,起义军真正的基地大多都在山区。 圣地亚哥不但是一座港口城市,而且是古巴的第二大城市,仅次于哈瓦那,中国得到的治安区在条件上来说,相当不错。另外还有关塔那摩湾这个著名的地方,也在中国治安区,用来建设军事基地再好不过,但伦敦会议决意中,各国承诺不会在治安区建立军事基地。 可民用港口总没问题吧,偶尔有军舰进入民用港口也很正常吧,所以中国还是划拨了重金开始在关塔那摩湾修建港口设施,打着开发经济的幌子,经济好了老百姓就不会反叛了,带着维护治安的幌子,还在修建要塞炮台,没有军事设施怎么维持治安? 中国的行为,让美国很不满,但是他们暂时找不到证据,中国依然保证不再这里设立军事基地。美国的针对性措施是,他们开始在菲律宾依法施为,在宿务和保和岛修建港口,控制保和海,随时可以出击切断中国的民都洛航线。 随着瓜分西班牙殖民地的行为,中美两国的矛盾更深了,美国国内战后高烧不退的排华声音更响了,而一些政客再次跳出来,开始制造相关舆论,已经开始有人预言两国下一次战争了。 就在各国完成了对西班牙殖民地的分割之后,英国女王在决议书上签完字,见证了大英帝国最后一次扩张之后,八十三岁高龄的维多利亚女王永远的合上了眼睛。 维多利亚女王的离世,顿时压过了一切声音,不管是焦灼的布尔战争,还是对瓜分西班牙殖民地的讨论都结束了,全世界舆论的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报道女王的过世。 全世界大多数国家,都派去了代表吊唁,欧洲各国王室甚至传承久远的贵族家族,都派去了代表。 跟历史上任何一次欧洲王室的婚丧嫁娶一样,维多利亚女王的葬礼,也是一场各国王室会聚的盛会,同时也是一场外交盛会,在这种场合,往往君主国更能通过姻亲关系,找到共同话题。 威廉二世就开始以此为契机,开展他特殊的王室外交。 他重点拉拢的国家,一个是俄国,一个就是西班牙。 而且他天马行空的建议,加上不顾后果的乱许诺,还真的取得了一些成果。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一十七节 让城里人回农村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从1894年到1900年,中国经济增长了一倍,成为世界上增长最快的国家。~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但经济中积累的问题也非常多,尽管还没有步入衰退,但国际经济危机已经开始,中国经济开始震荡,这些问题就开始爆发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贫富分化。 五六年间,经济总量增长了一倍,人均收入增长了百分之八十,数据看似不错,但人均这个词汇太具有欺骗性。 事实上,除了增加了两千多万城市中产之外,最广大的底层民众,尤其是乡村的农民,他们的生活水平依然只局限于谋生,生活水平跟十年前,甚至跟满勤时期相比,都没有明显的提高。 这跟日本类似,日本明治维新期间,经济总量增加了六成,人均收入增长了四成,农民卖儿卖女的情况反而比幕府时代更多了。 原因就在于经济发展的成果没有惠及民众,受益者除了少部分中产之外,经济增长的收益全都被资本家拿走了,成为了工商业原始积累。 客观来说,这是自然的经济规律,甚至可以说就是自然规律。西方人马太总结出来强者恒强的规律,被称之为马太效应。中国人更早知道这个道理,老子说“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这些年,朱敬伦的执政过程,始终都没有干涉经济自由,让民间自己博弈,这种博弈的过程,自然会出现优胜劣汰,富者越富,穷者越穷的现象。 这公平吗?不同的世界观有不同的答案。有些人或许很穷,但他接受能力强的人分的多的道理,认为别人挣钱多是人家本事大。有些人也许很富,但却为这种贫富不均的现象而忧虑。更多的则是穷人对自己收入不满,富人则觉得理所应当。贫富越是分化,这种理解的分歧就越大,社会矛盾就越大。 这些年来,解决社会矛盾的方法,一个方法是继续维持低效率的乡村共同体,不对农业征收税收,将更多的资源留在乡下,维持乡村社会运转,得到的结果是乡村保证了最广大人群的生存,并在社会危机期间,能够承受更多的城市人群返乡;另一个方法是,宣传和鼓励移民。脆弱的乡村自然经济,尽管有亲戚、同乡等关系构成的传统保障体系,但是自然经济的特点就是低效率,仅仅能够为生,不可能有太多继续,抗风险的能力太差,每时每刻都有一些人,一些家庭遭遇变故之后破产。政府给这些人的出路是资助他们移民。 这两个方法很好的缓解了社会矛盾,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矛盾。 活在英美体系中,在商业社会里,这种矛盾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历史上最接近解决这种矛盾的,是北欧等的福利社会,二战后推广到了德国和瑞士。 中国可以搞高福利制度吗? 这是一个专家学者争吵不休,讨论不完的话题。 大部分人认为中国搞不成,至少在发展阶段搞不成。理由很多,案例很详实。因为有的国家曾经搞过,失败了。 瑞典可以搞,瑞士可以搞,因为人家站在产业链的顶端,国民经济以高附加值为主。 澳大利亚可以搞,新西兰可以搞,阿拉柏国家可以搞,因为人家人口少,地大物博,光靠变卖矿产资源就能让国民维持高福利。 看起来中国一条都不具备。硬性推广的话,只会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拉美化,比如阿根廷那样,经济长期徘徊在中端,即上不去,也下不来,不温不火,十分僵化。 这些都很有道理,也可能变成现实。 但出于人情考虑,中国人就活该受穷吗,中国人就永远也无法享有富裕安康的生活吗。 从科学角度出发,也许是这样,因为本国的物质资源有限,平均下来,在任何一项中,可能都达不到世界平均水平,所以中国就应该坚持自由经济模式,让社会,让民众自由博弈,让更有能力,又有效率的人占有更多的资源,从而让整个国家都更有效率。 但任何社会都不是纯粹以自然科学原理运行的,组成社会的是人,是有感情的人,而不是死的资源,工业和机器,人是会思考的,他们是能感受到不公的,他们可以接受为了国家利益而牺牲一部分自身利益,但用国家整体效率说服大家接受财富分配的不公,似乎只能让人感到那是富裕阶层的借口。 不止老百姓,就是朱敬伦,对这种各种专家提出的理论都异常的反感,这和农业时代,和士大夫向全民强势灌输的理念又有什么不同,士大夫可以让商人接受商贾是贱业的逻辑,让商人自己都鄙视自己。那么在工商业时代,掌握话语权的强势工商业阶层的观念,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社会真的需要为了效率而无休止的牺牲公民权益,为了效率,而让强者恒强,让弱者被淘汰吗? 从感情上,朱敬伦不接受这些。从理性上,他也不接受这些。 因为他知道,那些在社会博弈中的弱者,他们并不是傀儡,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惧,他们会抗争,会拿起枪来捍卫自己生存的权力。 所以无论从感情上出发,还是从理性上出发,朱敬伦都知道,这个国家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无数次他想到夜读管子那一夜,两千多年前的中国精英说,“以法治国,必先富民,富而易治,民富则安”,这种富民思想,不管是出于美好的愿望,还是出于富民易治的逻辑,朱敬伦都打算试一试。 但他心中压力很大,因为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探索,依法治国是这些年来他坚持的,法治思想从小学就开始教育,在教育发达的南方地区,已经渐渐成为了共识,但法律的尊严,更多的还是靠强权来维护,而不是出自所有人的自觉。 因为法律没有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是保护他们的,基于私有产权的法律,更多保护的,还是那些富人。 朱敬伦不求全责备,并不打算施行人人平均财富的政策,但他想让最底层的,最弱势的群体,得到他们可以在社会自然博弈中更多的收获,这总是无可厚非的吧。 他知道政治对经济的干预,肯定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问题,效率肯定会降低的。 这点心理准备他有,他是可以接受牺牲一定效率的结果的,甚至在朱敬伦心中,他并不认为一味强调经济增长速度是一种健康的心态。改革开放,我们高速发展了三十年,那又如何?社会问题没有解决,官民矛盾更加严重。高速增长了三十年,尽管所有人都受益了,但大多数人的抱怨增多了,是他们不知满足吗?是他们感受到了不公! 日本高速增长了三十年,日本人富裕了,台湾高速增长了三十年,台湾人富裕了,韩国高速增长了三十年,韩国人富裕了,新加坡高速增长了三十年,新加坡人富裕了,中国高速增长了三十年,中国成了世界上赋税最高的国家。 增长的成果哪里去了?老百姓没有看到。增长成就了跨国公司的利润,增长成就了少数寡头的财富,增长成就了国家的税收,增长成就了官员的贪腐。 从大明时代起,朱敬伦就对贪腐问题最为关注,可以说始终执行的是严刑峻法,贪腐问题并不算严重。也并不热衷于吸引外资,所以增长也没有变成跨国公司的利润。可是从农业到工业社会的巨大变革,带来的财富重新分配,和工业革命创造的爆炸性财富,还是早就了一大批富豪。国家税收也大幅度提升。 在一个良性运作的社会中,税收是必不可少的,高福利国家的税收也高,税收反而是一种调节财富分配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对高税收有意见。 富豪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是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没出现西方式的血淋淋的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但现在经过三十多年的积累,资本原始积累已经完成,是到了重新建立财富分配方式的时候了。 完全平均他不考虑,完全公平也不可能做到,但至少他认为,中国可以比英国人,比美国人更公平一些。 至于重新分配的方法朱敬伦也有,北欧式的的高税收高福利可以搞,美国式的针对不同人群的税收调整也可以搞。 唯一担心的是专家们威胁社会的效率问题,是北欧搞高福利时代先后出现的一些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一旦社会底层的民众,在不需要辛勤工作也可以活下去的时候,他们又没有强烈的发展愿望,或者看不到让他们努力工作的收获的话,他们会失去动力,人就变得懒散。 西方经济学家,将此称之为高福利的负效应,北欧曾经出现过。最典型的是荷兰问题,荷兰在开发了北海油田之后,结果工业大幅缩减,因为人都不愿意去工作了,都在吃油田的福利,造成了去工业化,经济学上将这种现象后来称之为荷兰病。 后来的中东油霸国家,也遇到了这种问题,而他们一直都没有解决,除了石油,几乎发展不出任何产业。 如何避免这种问题,朱敬伦想到了一个学者曾经告诉他的现象。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一十七节 士大夫的救民策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如果不是欣赏陈芝廷这样的士大夫身上的民本主义思想,朱敬伦甚至都会将他轰出去。~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陈芝廷的说服,初听之下完全是胡说八道。 城市工人阶层,作为摆脱了农村束缚的一个群体,在传统观念中,确实跟流民无异。 王朝时代,对流民的处理,一般是择地安置,重新将他们纳入农村共同体之中,用土地束缚住他们。 但现在是工业时代,怎么看,这些工人的生产力都远高于农民,朱敬伦想要的,是给工人建立基本的保障体系,让他们在社会危机中不至于生活无着,走向伟大的革命道路,可以说朱敬伦的考虑在革命者看来,是反勭的,是打算用福利收买工人。 可陈芝廷竟然表示应该将这些工人重新迁回农村,让他们重新变成农民,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朱敬伦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竟然跟这样的人共事了几十年,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但是慢慢听陈芝廷的说法,竟然也听出了一些道理来。 “前些年城里市面不景气,很多城里人回乡,城里市面好了,就又回去了。所以城里市面不景气,官府就该让这些农民返乡,而不是给他们发救济。人都留在城里,没有活干,不管有没有救济,迟早都要出问题的。” 陈芝廷的说法让朱敬伦也不由得点点头。 这是一个事实,这些年每次经济危机,都是农村容纳了最大量的失业群体,没有完全破坏的乡村传统社会,给了第一代进入城市的工人一条后路,这种现象在后世也经常发生,农村被称作城市的劳动力蓄水池,也是城市危机的最大缓冲地。 工人在城里失业,活不下去了,回农村就能生活,原因无非那么几条:一种是可以依靠宗族和亲戚救济;一种是自家在农村还有土地,或者一两亩,种地虽然富不了,但在经济危机时期也饿不死;一种是在城市工作多少有些积蓄,在城里生活成本太高,回农村可以享受到低生活成本,更能挺过经济危机时期。 社会关系表现上,一些人是个人进城,也就是农民工形势,兄弟姐妹甚至老婆孩子都在乡下务农;一些人是自耕农家庭,但却没有变卖土地,将土地免费借给或者租给别人耕种,城里过不下去了,一家老小回农村还有后路;还有一些人,在农村的时候,种的是宗族里的公地,城里活不下去了,回农村,宗族还会给他们分地。 这样的情况十分普遍,因为自耕农本就很普遍,宗族现象也很普遍。 真正那些在农村没有地的纯粹佃农,进入城里成为产业工人,这才是纯粹的无产阶级。可即便是这样的无产人群,真的在农村连一个亲戚都没有的,其实也很少。 所以这些年农村才成了经济危机期间,城市最大的稳定器。 “所以,没几个工人真正找不到饭吃。一百个人里,在城里没有活干,在乡下没有亲戚,没有宗族的,也没几个。官府要管的,就这么几个人。” 陈芝廷说着,朱敬伦越来越觉得有道理。 但他还有疑问:“可要是城里人回乡,他们的族人、同乡不愿意分地给他们怎么办?农村的地也是不够分的吧。” 农村土地不够种,这才是农村人进城最大的动力,这种动力来自于生存的压力,而不是城里富庶生活的拉力,说不好听点,工业化初期,城里的生活并不值得羡慕。 陈芝廷说道:“确实有这些现象,有的家族不太和睦。这就得让官府出面了,找他们的族长说情,总得让人活着啊,更何况是自家亲戚。” 朱敬伦笑道:“光说情怕是不行,可以立法。宗族土地本就是公田,是他们祖先留下的,每一个族人都有权力种。平常时候不算,经济危机的时候,这些族人有权要求重新分地。” 朱敬伦暗想,这样就解决了一大半城市工人经济危机期间的生活。 可问题是:“那些不是宗族的田产怎么办?进城的佃户怎么回去?” 纯粹的地主和佃户组成的农村数量也不少。 陈芝廷道:“重新厘定田产,只要城里人回乡,土地均分耕种。” 这倒是一个办法,尽管可能把土地划分的更小,原本就一人一亩多的,可能降到一亩以下,但经济危机时期,是选择让一部分人饿死,还是选择让大家一块挨饿,但所有人都饿不死,这不是一个问题。 朱敬伦还有一个问题:“那外乡人呢,现在九龙、赤湾这样的大城市里,有大量的外地人。” 陈芝廷道:“回原籍!” 朱敬伦摆摆手,这好像不是一个问题,这年头只有籍贯,可没有户口。 如果能通过现代化的管理能力,将农村人送回原籍生活,可以说经济危机期间,农村能平衡绝大都数社会问题,即便有个别彻底失去原籍关系的城市第二代,第三代工人,经济危机期间城市也不至于瘫痪,总有一些工作机会给他们的。再大的经济危机,也不可能发生大部分人失业的情况。而农村可以容纳绝大部分人回去,这就是中国传统社会没有破坏的巨大福利。08经济危机的时候,几千万农民工返乡,也没见中国怎么样,这是西方任何国家都做不到的,不管多么先进的福利体系都承受不了。 但朱敬伦的目的不仅仅是在经济危机期间,解决社会动乱问题,他的根本目的是富民。 “如何富民?” 说道富民问题,陈芝廷目光一闪,显然他的观念,让他对这个问题极为敏感。 但他遇到的问题又太复杂。 叹了口气:“难矣!” 长叹一声后道:“草民这些年与乡民长谈,百姓苦矣。佃农最苦。官府虽不征税,但地租极重,所产半者归地主。一户小农,耕地六七亩,所得不过两三亩,一家三口尚能糊口,四口之家就要挨饿。若遇灾荒年景,少不得借债度日,常年背上高利贷。官府虽然不许,但卖儿卖女乃是常事。” 朱敬伦皱起眉头,卖儿卖女的问题他知道,官府管不过来,而且农村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行为,规避了法律禁令,法律不准买卖人口,但大量的童养媳出现了,他家养不起,放在我家养,给我儿子当媳妇,这官府也要管? 这些童养媳从小给人干活,挨打挨骂,张大了给人当媳妇,说不好听点,跟大户人家过去的下人没什么不同,而且还不好管理,认定这算买卖人口吧,确实很多穷人养不起女儿,给大户人家当童养媳,总好过溺婴,或者遗弃。 “必须减租减息啊!” 朱敬伦叹道,这让他想起了历史上的减租减息运动,得到的民心支持,可以让某组织从农村起步,干掉蒋家王朝,这说明老百姓是多么的渴望能够减少租息啊。 陈芝廷叹道:“谈何容易啊。我见过许多户地主,就是靠吃佃户的租息过活。我问过他们,何不减少租息,他们说,没有租息,他们凭什么要放债?如果不让地主吃租息,老百姓灾年就借不到粮食,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 陈芝廷说的是真心话,因为这跟陈家没有厉害关系,他们是典型的宗族,而不是地主,陈家的土地是陈姓人家在种,大多数都是公田,即便也有租出去的,也是租给同族,租息不是用来享乐,租息是也是公产,除了用于祭祀祖宗,还用于学堂和赡养孤寡的善堂。 “你有没有主意?” 朱敬伦问道,陈芝廷显然比他更了解农村,又在乡下蛰伏了十几年,相比考虑过相关的问题。 陈芝廷道:“唯有放公债。灾难官府救济,寻常年间,佃户遇到点小灾小病的,不能让他们借地主的高利贷。官府给他们放低息公债,将来能免则免,能减则减。只是怕财政上吃不消。” 朱敬伦道:“是啊,几亿农民,哪年没个千万人遇到点事。都靠财政,财政得破产。” 但这事不能不做,朱敬伦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将地主从农村高利贷中排除出去简单,但之所以是高利贷,不是低息贷款,从经济学上看,是以为风险高,一个个一穷二白的佃户,想低息借贷是不可能的,没有银行会做这种生意。所以能控制佃户人身的地主成了大债主,他们能保证收回来。 用公益来做这件事的话,巨大的成本是一个考虑,财政是支持不住的,必须降低每年几千万人可能借债的风险,这需要一笔巨大的低成本资金。 “保险!” 朱敬伦说道,什么样的资金成本最低,当然是保险基金了。难怪后世各国都将福利保险化,没有一个国家说用财政来给全民养老。 中国现在的情况,还牵扯不到养老,因为老百姓的观念是养儿防老,政府不给他们养老,他们恨不到政府头上。现在要关心的是,很多人因病而穷,因灾而穷,是抗风性能力差的问题。 “保险?找何人保险?” 保险陈芝廷并不陌生,社会上早就出现了很多保险公司,比如徐润等大买办都在经营水火保险等业务,最早是洋人办的,现在都是中国资本家在办,很多银行都在办。 让几亿农民找这些保险公司,朱敬伦相信如果政府给特权,有的是人愿意办,但问题是商业保险自身的风险,让政府不敢放心交给他们。一旦他破产,几千万农民受累。所以必须是一个不会破产的保险公司来办。 “不找别人,我们自己办!” 朱敬伦设想的是政府出面来办,政府不会破产,这保险公司也就不会破产,同样也不会去经营风险性的商业投资。 陈芝廷叹道:“可佃户买不起保险啊?” 朱敬伦道:“这都不是问题。佃户才有多少。农民中完全没有自己土地的,没有公田耕种的,只租种地主土地的佃户,怕十人中只有一两个罢了。用十个农民承担这一两个佃户的保费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一旦办了保险,也就不用担心地主灾年不放贷了,减租减息的收益也可以放进保险中。” 朱敬伦已经觉得强令大地主减租减息了,那么减少的租息,除了一部分归还佃户,大部分他都打算放进保险基金中,预防这些佃户在遇到灾荒。 到这里,朱敬伦的乡村政策已经明确了,那就是从吃租息的食利地主身上剥夺资源,再分配到最穷的佃农身上。这对大地主是不公平的,他们的土地也不是白来的,而是他们的奋斗或者他们祖宗的奋斗得来的,比如伍崇曜家族在乡下也有庞大的地产,他们是靠经商得来的财富。现在限制他们财富的增值,这对他们公平吗? 在西方尤其是英美倡导的私产神圣观念中,这是最大的不公平,可是对千千万万穷人来说,谁为他们想过。说白了,这还是少部分人的公平与大部分人的公平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朱敬伦坚决站在大部分人一边考虑问题。 陈芝廷道:“不知这保险都保些什么?” 朱敬伦道:“保的是孤寡没人养老,保的是孤贫看不起病,保的是穷人吃不起饭。” 陈芝廷一愣:“这不就是个善堂吗?” 朱敬伦笑道:“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大号的善堂。但跟善堂不一样,善堂是一些善人办的,救济是随心所欲的,是他们说了算的。但农村保险不一样,得有严密的章程,得让真正需要的人受益。而且现在不是救贫,不是救苦,现在我们还只能做到救死。让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能活下去,所以只能救最穷,最苦的人。” 朱敬伦的想法中,只需要让社会最底层的十分之一的佃农,能够做到不卖儿卖女也能活着,让他们的基本生活跟那些自耕农看齐,能吃饱饭,每年还能扯几尺布做衣服。这是最基本的再分配了。 至于更高层面的,还得等制度建立起来后,慢慢发展。 “皇上圣明!” 陈芝廷觉得他除了说这几个字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内心隐隐激动,这件事做成了,是多么大的功业啊。 “陈大人,救民的问题我们现在谈完了。该谈谈富民了!” 接济穷人是陈芝廷最关心的,但朱敬伦却认为,那只是最基本的,做到了不值得骄傲,没做到是执政者的羞耻。 他要搞财富再分配,可不仅仅是让最穷的人活下去,而是让绝大多数人生活能过的更好一些,让现在这种绝大多数人都是穷人的社会,变成绝大多数人都是中等收入的社会。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一十八节 治国之道必先富民 啃书网(啃书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kenshu.CC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陈芝廷对农村问题很了解,农村穷困的原因他思考过很多。~啃?书*小*说*网:.*无弹窗?@++www.*kenshu.cC 有许多不对的地方,比如他认为现在大多数农民穷苦,是因为不良商贾的盘剥。 官府不收农税,所以农民穷怪不得官府,那么农民比过去没见更富裕,这是为什么,只能是因为商贾盘剥,农民种粮,粮商压低价钱,农民种棉,棉商压低价钱,而商贾贩运到农村的各种商品则抬高价钱,一进一出农民就穷了。 这显然还是传统士大夫对商人的偏见,在一个开放性的商业社会中,都是自由竞争的关系,农产品价格低廉,不能说是商人的盘剥,因为农民可以选择不卖,价格基本上还是遵循价值规律,当然个体农民跟粮商在经济实力上的不对等,让粮商拥有更大的市场话语权,这又是另一个问题。 官府是不在收农税了,但不意味着农民就真的没有交税,因为政府征收了太多的交易税等间接税,所以让人以为农民不需要交税,可实际上,粮商的交易税成本最后都转嫁给了农民,粮商缴的税越多,就越要压低收购价。 这些情况,陈芝廷这种文人是看不懂的。 因为间接税隐蔽,去税务机关纳税的人,并不是实际负担税负的人,因此会造成严重的财政幻觉,实际负税人很难觉察到实际的税负,不但没有税收痛感,反而还认为自己有负于国家,对于国家和政府生出无限的感恩戴德情怀。 现在的农民和为农民考虑的士大夫就是这种认知。 但这种错觉是有好处的,那就是最广大的农民因为不知道自己纳税,所以产生自己对于国家毫无贡献的愧疚感,所以在所有的群体中,农民对政府最为认同,看不懂这个问题的文人们,骂政府各种问题,独独对政府不收农税而夸赞不已。 看得透彻的政府财务专家们也不会就这个问题站出来辟谣,他们吃多了才会找骂,巴不得这个美丽的误解一直保持下去呢。 只是让商人背了这个锅是朱敬伦没想到的,而且听陈芝廷说,乡村普遍是这样的认识,每每到了秋收时候,农民、地主都会因此跟粮商冲突,对价格不满。 朱敬伦也没有更正陈芝廷的认识偏差,不过他提了一个建议。 中国有完备的粮食储备系统,在全国各地分储了五亿担粮食,以国内目前的平均粮价二两来计算,这是一笔十亿的开销。但事实上投入没有那么大,各地粮仓管理方法基本上是三年一换,一年新粮,一年陈粮,第三年发售。所以每年要替换的粮食只有三分之一,也就是一亿多担。 一亿多担粮食,价值三亿,但这也不是净投入。国家给了储备系统足够的政策支持,现在粮库都是在以免税的方式,从国外产粮国直接大批量进口新粮,一次进口规模大,加上免税,粮库的采购价基本上维持在一两左右,相当于1.35库平两。 这样每年总的采购投入不过两亿三千万两左右。不过陈粮发售总能收回一些成本,旧粮在市场上出售价格大概是新粮的三分之二,粮库以批发形式向有信用的粮商成批出售,大概是半价的样子,因此在出售环节损失的成本并不算大。 粮库最大的净投入是维持仓库建筑,运输费用以及粮食朽坏的成本等等,这笔费用占到粮食价格的十分之一,也就是只有一亿两左右,虽然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但财政能够支持。 其实就是不能支持也得支持,储备粮一来备荒,一来备战,这都是不能讲究成本的。 但这笔支出确实太大,管理粮食又管理财政的户部官员提出过各种建议,比如由各地的仓储开办各种酒厂,用陈粮酿酒。直接开养殖场,用陈粮喂猪牛羊。还有提议让常平仓直接经营粮店,给他们特权,准许将旧粮按照新粮来卖的馊主意。 各种各样的办法,每年都会有人提议,而且很多都通过了,最后在朱敬伦这里被否决。 朱敬伦很清楚,储备就是储备,这就是一个纯粹赔钱的买卖,该投入就投入。想要投机取巧最后只会带来恶果。 最让他担心的是,光是一个储备系统,单纯的粮食管理,就出现了各种名目繁多的腐敗问题,有跟粮商勾结,用陈粮当新粮卖的,这样有三分之一的差价。有贪墨仓库维修经费的。有虚报运输费用的,将当地粮的运价报成外地粮的运价。有不动窝倒库的,不进口新粮,用陈粮当新粮,只在账面上做文章,就能腾出大笔经费来。 各种问题,每年都会查出来,每年都因此而杀人,真是带血的储备粮。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因为利益巨大,现在都这样了,让他进入经济市场,那就更复杂,更有辗转腾挪的空间,更难监察了。而且储备库是官场,是享有特权的。一旦开始谋利,对市场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而且官办产业的效率,朱敬伦没有任何信心,假如让他们开养殖场,饲养牲口赚不了钱的时候,他们又会要求允许他们经营屠宰,加工皮革,还赚不了钱,就又会说开商铺,到最后恐怕只会沦落为依靠特权炒作房地产等行业谋利了。 因为巨大的规模,政府只能任由这种产业一步步滚雪球下去,即便效率再低都不敢动。 相比每年一亿的净投入来说,朱敬伦担心让储备粮库经营产业,恐怕副作用更大。 现在可以微调一下,储备库主要是直接进口国外廉价粮食,大米是从南洋进口,小麦是从俄国和美国进口,虽说通过越来越大的船舶和铁路规模运输,极大的降低了成本,但对国内农民来说,其实相当于压低了他们产出的价格。因为大方向上来说,每年三分之一的粮食是进口的,尽管投入市场的只是陈粮,可依然让粮商有机会压低价格。 如果能将储备粮,从国外转向国内,尽管采购价格会变高。但取消了三分之一免税的粮食之后,国内粮价会上升,最终是农民和农业受益。从经济学上来讲,其实就是减少进口,保护了国内行业而已。 在战略上来讲,国内粮食自给自足十分重要,总是依赖进口,总不是办法。 至于储备系统开始以保护价收购国内粮食后,一来国内粮价升高,农民受贿,二来原本主要依赖国内粮食经营的中小粮商只能提高价格。短期内会造成进口减少,时间一长,大粮商还是会转变为过去国家粮库的角色,他们开始直接从国外进口。 造成的结果是,国家储备系统将收购目标从国外转向了国内,更加可控和安全。也更有选择空间,一旦通过这种转换,让国内粮食生产能够满足要求,粮食从国外进口可以限制,提高关税就可以了。如果不能满足,五亿担的储备粮,足够维持一年的粮食安全。有足够的缓冲时间。 另一个结果是,储备系统不再从国外直接进口粮食,采购成本会大幅度上升,这部分成本就是农民的手艺。成本会由财政支出,最终转嫁到全民头上,可以说是全民来补贴农民。 当然减少进口后,会跟国外有贸易摩擦,但跟俄国和美国的贸易摩擦就没少过,跟美国战争之后,美国人就在关税问题上不断做手脚,虽然不敢增加中国产品的进口关税,可是向特定国家减免关税还是可以的,比如他们大幅度降低了日本的生丝和茶叶关税,导致中国出口美国这两项产品剧减。俄国则是不断提高工业品关税,中国输入俄国的丝绸下降,而且还跟中国抢夺蒙古和东北市场,通过各种特权,将晋商排挤出这两个市场,也就将中国产品排挤出了这两个市场。俄国的棉布、呢绒制品,已经垄断了蒙古市场和黑龙江。 加上中国迟早要跟俄国开战,减少对俄国粮食的依赖,这是必不可少的。 对陈芝廷而言,他却可以以此为名,打出富民的旗帜,政治上收益甚大,会让他很快就站稳脚跟。 现在所缺的,就是让陈芝廷复出了。 尚书令是赫德,要让赫德让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他根基很不稳,但毕竟是尚书令,在官场上依然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在现行制度下,动这一级别的官员,是很大的政治动作。 所以朱敬伦决定先跟赫德谈谈。 赫德十分识相,经过跟朱敬伦一番长谈之后,他明白皇帝想让他平稳辞职,他即便不同意,最后也不过是被罢免,自取其辱罢了。从陈芝廷来南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尚书令做到头了。当时他就考虑清楚了,犯不着对抗,除了带来一些政治风波之外,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主动退让,让他能够带着荣誉走,就是回英国也是衣锦还乡。 但赫德还是有些不舍的,他是一个贪恋权位,或者说贪恋权力的人。好在朱敬伦给他留了余地,特别任命他为中国政治总顾问,授予他可以对任何事务发表建议的权力,而且是直接传达到皇帝耳中,过程中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审核。 职位上依然位比三省,继续按照尚书令的职务给他发放俸禄。 于是很快就出现了戏剧性的局面,赫德突然向皇帝提出了辞呈,理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而皇帝则再三的挽留,俩人经过一番“深谈”之后,难以拒绝皇帝礼贤下士的诚意,赫德勉强答应继续为中国政府服务,但只接受一个顾问身份,不打算继续参与政治了。 于是皆大欢喜,接着陈芝廷被紧急复任,好似是因为赫德突然离开,皇帝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一样。 陈芝廷上台后,第一时间发布了自己的执政目的,就是要富民。 不提他的施政纲领,仅仅是他本人上台,就足以得到一大批士大夫的支持。舆论上对他的支持力度超乎想像。让赫德不由得感慨,他用尽了办法,依然无法让人接受他是一个中国人。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www.kenshu.cc ------------ 第八百一十九节 用的只是这个身份 陈芝廷的富民是从农民开始的,因为他更熟悉农村,他以为自己对此很有发言权,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些年成长起来的技术官僚。 这些技术官僚没有陈芝廷懂中国农村,但他们更懂世界,他们眼界更开阔,可参考的模板更多。 陈芝廷在户部主持会议,要求各级官员发表如何增加农民收入的办法,官员们的建议,让他十分惊讶。 这些官学校出身,学习过专业农业知识的官员,对比各国农业状况,不断的各诉己见。 英国是不重视农业的,他们的农产品自给率一步步下降,只能满足一半人口需要,而且英国通过残酷的圈地运动,完成了土地的集中,大中型农场居多,跟中国反差太大,没有借鉴的意义。美国同样如此,美国的农场比英国更大,更没有借鉴意义。德国农业是容克地主经营,尽管没有英美农业规模大,但依然颇具规模。 反倒是被这时代认为落后的法国农业,很有中国借鉴的意义。因为法国发生过大革命,七成人口都是农民,而且农民中一半都是自耕农,农场面积普遍不大,都在一公顷一下,是类似中国的小农经济。 但在西方意义上的落后,农民收益虽然比之其他发达国家较少,但相对中国农民,法国农民相对是富庶的,毕竟每户十亩地也比中国人均一亩的要多的多。 官员们给陈芝廷分析法国农业,告诉陈芝廷说,法国小农更富裕一些的原因,还有他们普遍经营商品农业,很多农民在生产水果、蔬菜,种植葡萄、酿酒,产出要比单纯种粮食要高的多。 这些陈芝廷都很理解,因为他在乡下的见识,也是那些种菜的、种水果的农民收入更多一些。 畜牧方面的官员还解释,德国、法国的农民还普遍饲养牲口,肉用或者奶用,收益不比种菜少。 陈芝廷听的很认真,但又很愤怒,这些人明明很懂,可是为什么以前不做? 他通过阅读户部的卷宗发现,户部对农业和农村的支持,集中在两广地区的桑蚕业,畜牧业则放在云南的高山草场地区,其他方面举措聊聊。 当他质问这些官员的时候,他们一句话就让陈芝廷熄火了。 他们问,如果农民都去种菜、种树,粮食都用来养猪牛羊,口粮怎么办?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中国的粮食不能自给自足! 靠进口,第一不安全,第二进口得有钱。所以他们鼓励附加值最高,而且能够出口的桑蚕业,对于那些满足国内需求的高附加值农业,明知道怎么搞,却不敢这么搞。 这个问题让陈芝廷自己都陷入了困扰,让农民都去搞经济种植,粮食就不够吃,都种植附加值低的口粮,那如何富民,如何让几亿农民致富。 苦于没有办法,他向皇帝请示。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知识相对于这个现代化的行政机构已经变得陈旧了,但皇帝还是用了他,其实皇帝只是在用他这个身份而已。通过他这个颇负名望的士绅身份,皇帝在推行自己的理念。 所以朱敬伦对此非常有见解。 他告诉陈芝廷说,进口不是不可以,但得安全。从美国和俄国进口粮食不安全,但从越南、暹罗,甚至柬埔寨和南洋地区进口粮食都算安全的。但农业生产效率不高,越南和暹罗的农业水平,一个农民养活不了几个人。这两国人口加起来不过一千多万,算上南洋总计两千多万的农民,他们最多能养活中国千万人口罢了。 所以在千万以内的粮食缺口是安全的。 建议陈芝廷短时间内可以管理五千万农民改变生产方式,成立专门的机构,向农民提供果树树苗,引入两种畜牧业,帮他们建立酿酒作坊甚至酒厂。 五千万农民,够陈芝廷忙的了,十年内能够完成就已经算是十分成功的,至于十年后,如果形成了良好的方式方法,在粮食安全解决的情况下,可以继续推广。 陈芝廷考虑到十年后自己都八十多岁了,还是否活着都不一定,也就不急着想后世的问题了。 至于政策制定下来,如何施行的问题,朱敬伦都给出了建议。 政府扶持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需要农民自己投入,这毕竟是一个经营问题。 政府持久的用财政来补贴不是个事儿,所以需要通过商业手段。 上次俩人谈过农村保险的问题,朱敬伦建议城里农村保险公司,第一给予该保险公司垄断经营农村地区的水火、疾病的商业保险业务,还可以强制所有农民和地主每年都要缴纳大灾保险费,保险公司给予最穷的佃农保险费优惠,如果佃农依然无法支撑,由保险公司帮助申请政府补贴。总之一定要将天灾、大病等能让农民家庭破产的事故保险。 那么几亿农民每年缴纳的保险费怎么办,即便每人每年只缴纳半两,那也是数亿的资金规模。 朱敬伦建议保险公司开办银行,农村保险银行,用这笔钱专项向农民放贷。为农民企业提供融资便利,对扩大生产规模、降低成本等投资提供补贴及贴息贷款。投资额1百两以下的小型项目,提供偿还期10年、利率不超过5的优惠贷款。5百两以的项目,可申请利率不超过5、偿还期20年的优惠贷款,政府进行贴息。1万两以上的大项目,则推出还款期三十年的超长低息贷款。 通过商业银行的形势,鼓励农村产业发展,或许特别优势的垄断巨头不会出现,但出现大批的有生命力的农村食品公司是很有可能的,后世的日本、德国、法国都有一大批这样的小公司,而且很多都还发展成了世界知名精品公司,从中国富豪口袋里掏走大笔高附加值。 还要帮助农民就业,除了培训农民子弟进城打工外,还鼓励农村企业雇佣农民。雇用员工2人以上的,每多1个雇员可额外得到1两补贴。给予农业企业全面的税收优惠,农业企业可获得免交出厂税。 至于谁来执行,怎么执行的问题,朱敬伦建议让权力已经不小的地方公局来管,公局本就是农村乡绅组成,一直是配合官府管理农村,管理农民的机构,但乡村士大夫的组织能力太差,朱敬伦建议公局雇佣技术人员,将自身水平提高到政府机构的水平。 朱敬伦的设想中,这种地方公局最后会成为类似农业合作社或者农业协会类似的组织,西方国家保护农民利益的组织,往往就是这些组织,中国则没有相关组织,无法对比。 朱经理呢个提出这些建议,显然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银行连利率和还款期都考虑到了,显然不可能是自己瞎琢磨的,而是咨询过相关的专家。 对朱敬伦具体且可操作性强的建议,陈芝廷完全采纳。 他对朱敬伦提出的,在城市建立基本保险制度,强制所有工人至少加入失业保险,对于现在的中国工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没人养老,没人给看病,养老有儿女,看病,老实说这个时代对疾病的控制还很低,相当多的疾病都没有办法治疗,头疼脑热的小病也要不了命,真正要命的,是一无所有的工人失去了稳定的收入。 强制保险的保费参考后世,工人交三分之一,企业交三分之二,为了让企业不至于背上沉重的压力,前十年企业只需要承担一半,也就是总保费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通过免税等方式回馈企业。 加入保险的工人,一旦遭到失业危机,保险公司支付他们之前工资的六成,至少让工人能够维持生计。 陈芝廷对城市工人保险是不太上心的,因为他认为一旦城市工人回乡,城里本就没几个失业工人。而且就算失业,再大的经济危机,十个人里也就一两个,了不起两三个失业的,远远比不上农村人口。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的施政。 但他还是采纳了朱敬伦的建议。 很快一项项政策经过讨论推行下去。 陈芝廷的知识是陈旧了,但他不缺执政能力,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尚书令,管人的能力是很强的,他还有威望,又能保证推行自己的政策。 朱敬伦只是想用这么一个人来推行自己的理念,但实际上还是小看了这个老夫子。 一个七十几岁,浸淫官场半生的老家伙,永远是不能低估的。 陈芝廷有自己的主意,尤其是在乡村学校更有想法。 他通过教育来辅助这些政策。 通过政府、乡村公局向农民推广经济作物种植,养殖业,该种蔬菜、水果,通过银行贷款让农民,主要还是让地主建立农村企业,建立猪牛羊养殖场饲养牲口,创办酿酒作坊,屠宰加工肉制品作坊和果干烘培作坊。 同时就在乡村学校中开设相关的课程,至少在设置在镇子里的乡学(初中)中开设农业知识,打算改善农民子弟“穿衣不种棉、吃饭不种稻、建房不造林”的局面。 他的目的未必能达到,但却可以培养出一大批农林牧渔方面的人才,也让乡村学校更富有乡情,同时也让中国的乡村教育更像日本人鄙夷的寺子屋了。 教育的作用是滞后的,产业的作用却是立竿见影的,投资未必有回报,但投资本身肯定会带来影响,在政府的推动下,上亿的资金砸向了农村,改变很快就出现了。 ------------ 第八百二十节 提前的新农村建设 陈芝廷是尚书令,他拥有太强大的资源了,很快各种政策就落实下去。 而且新的政策不断的颁布。 跟这些政策配套的政策也陆续出台。 比如他开始鼓励乡村产业发展,政府可以贷款,可以传授技术,但基础设施马上就成了问题,农产品要运输出农村,需要良好的道路,珠三角一带交通发达的水乡不用考虑,这里之所以富,便利的交通本来就是主因。 后世广東的铁路交通长期落后,珠海这样的重要城市2000年前都没有见过铁路,但这些都没有影响广東成为中国第一经济大省,归结原因就在于水运便利,远洋船舶直接开进港口,直接将这里带进了世界市场,来料加工就促使这里完成了工业化。 但不是所有农村都是珠三角,不是所有农村都有便利的水道交通,尤其是在北方地区,交通极为落后,牛马车道甚至都很奢侈,很多地方的狭窄土路坑洼不平,平时只能过独轮手推车。 这样的交通显然很成问题,将所有的村道都硬化,不是这个时代有能力解决的问题。 但是将硬质道路通到镇子上,却是可以做到的。 尽管这样成本也很大,但陈芝廷采用了乡村传统的方式,那就是组织农民免费出工。 政府只负责采购一部分材料,石块、水泥等等,劳动工具都是农民自备的锄头镢头。 这种生产方式自然是低效率的,没有建筑公司的机械作业效率高,但问题是,周期性的农业作业,必然造成大多数农民忙闲不一,与其让劳动力闲着,不如由公局乡绅组织起来劳动,这是将无效率的劳动力低效率使用,其实反而是提升了效率。 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的公局系统此时起到了作用,那些乡绅干别的不成,组织乡里乡亲的农民干活却不赖,因为很多乡绅都是地主,拥有相当的管理长工干活的管理能力。 现在政府发下砖石、水泥,帮忙硬化路面,他们组织人工挖地基,填土方,大部分建筑材料甚至是就地取材的,比如土方总不会要钱。 但仅仅是这点支出,也是相当惊人的,全国各地都在大搞基建,耗用的原材料以亿计,政府每年又多出了一亿两的赤字,而且要持续年才能完成到镇级的道路硬化。 尽管再次增加了赤字,将每年两亿赤字,提升到了五亿,其中补贴农村企业一亿,城乡保险投入一亿,基础设施建设一亿,加上陆海军各一亿,总计五亿的财政赤字让户部强烈反对,但朱敬伦还是支持了这些建设。 因为这已经节省了超过十亿的成本,如果慢慢由产业积累的话,人工、土石都资本化,造价得二三十亿,关键是时间成本,可能需要十年。 这些让朱敬伦想起了后世的新农村建设,在世界经济危机期间,中国政府开始大肆推行新农村建设,几年间向农村投入了上万亿的资源,不但解决了大量的就业问题,让经济危机期间几千万工人失业没有造成社会危机,更重要的是,砸向农村的资源,开启了一个庞大的农村市场,反过来让大批企业没有因为国际市场疲软而倒闭,避免了经济崩溃的局面。 现在世界经济危机已经爆发了。 危机是从俄罗斯开始的,因为经历了本国历史上经济发展最快的十年,所以俄罗斯的危机也极为严重,当然,能成为世界经济危机的策源地,本就说明了俄罗斯的经济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她们也站在了世界经济的中心位置。 从1890年到1900年,俄国铺设了22600公里的铁路。顿巴斯的煤、巴库的石油、南方的冶金业都发展起来,在法国资本的帮助下,建立冶金运输联合体等法式垄断企业,经济形态已经向垄断过渡。俄国的生铁和钢产量已超过法国而居世界第四位,铁路线的长度仅次于美国。工业实力超过意大利,仅次于英德法奥匈帝国,位居欧洲第五。 其实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已经启动了快速工业革命的俄国,很可能在经历两三个工业增长周期之后,成为欧洲最大的工业国,他们有这个基础,人口、国土和资源都能支撑一个欧洲第一工业国。 可惜的是,俄国命运多舛,先是日俄战争被打击了一次,接着就是革命,然后是一战,接着又是革命。在革命和战争的泥潭中熬了十几年后,俄国崩溃了,错失了转型机会。 现在由于俄国的经济危机,很快欧洲国家就被拖了进来,因为欧洲国家跟俄国经济联系最紧密。俄国的发展主要是靠外国资本和进口机器、铁轨进行的,外国资本在全部股份资本中占40以上。主要投资者依次为法国、比利时、德国。 在外国资本和技术的驱动下,俄罗斯丰富的矿产资源,不断的转化为工业实力和资本。但同时这种增长模式,隐患也极大,因为这意味着俄罗斯经济的殖民地化。增长的时候十分迅速,危机的时候也十分严重,因为经济发展的时候,外国资本不但会持续投入,而且连利润都一并投入进来。可危机爆发后,他们不但抽走投入,连利润都会抽走。增长的时候加速增长,危机的时候加剧危机。所有都被放大了。 俄国经济危机爆发后,很快在俄罗斯有大量投资的法国、德国、比利时等国最先跟进,英国尾随其后。 此时全世界就只有两个国家还没有彻底进入危机状态,一个是中国,一个是美国。 美国经济1900年开始下降,市场信心开始失稳,1901年5月,纽约股市暴跌。但很快又上涨了起来。1901年和1902年,美国的固定资本投资还在继续,生铁、钢和煤的产量都在增长,让人以为这场危机美国已经过去了。 中国则在茶叶、生丝等出口领域陷入危机状态,但是重工业继续投入。在铁路、港口、桥梁,以及快速启动的农村基建投入带动下,重化工业市场良好,水泥行业投资和增长持续扩大。钢铁生产规模已经到了生铁和钢材双千万吨级别,并且以每年百分之十以上的速度在扩张。 似乎开启了庞大的北方经济的中国不会陷入危机一样。 已经有经济学家在解释了,美国的历次经济危机,都会以投资扩张而瓦解,危机过后,就是向西部扩张,美国经济学家认为,只要有边疆,美国就能抵御经济危机。现在中国的情况,也让他们如此解释,他们认为中国统一之后,对北方的开发,可以让中国继续增长三十年,北方就类似中国的边疆。 朱敬伦显然没有那些经济学家的信心,因为他知道一个道理,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一次经济危机,有大国能够避免,也没有一次经济危机,是政策完美解决的。所以中国必然会进入经济危机,只是迟早的问题。政策只能缓解,通过政策刺激出来的市场,往往是低效率的。迟早是要还的,但在经济增长期来还更容易。 所以朱敬伦支持陈芝廷开启了新农村建设,他相信后世的成功经验,能在短期内抵挡住经济危机的冲击,一旦缓和了,政策的成本释放出去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1902年,美国经济还在增长,中国经济也在增长,欧洲已经陷入普遍的危机状态。 各大工业国开始向中国和美国倾销商品,纺织品倒灌,机器制品倾销,很快就引起了激烈的贸易冲突。美国马上宣布放弃了30的税率,将税率提升到了57。30税率,是当年他们为了拉拢欧洲国家的代价,是当时欧洲国家借款给他们支付给大明战争赔款的条件,其实隐含的还有政治和军事保护,不然当年美国人自己都不信大明会轻易交还美国领土。 现在美国拒绝了承担这些义务,欧洲国家当然要大肆抵制。 中国紧接着也更改了税率,在工业集团的强烈要求下,政府将关税提高到了50。 关税壁垒将世界经济联系进一步割裂了,其实正是这种壁垒,让1873年经济危机之后,世界经济危机变得不再联动,各国爆发危机的时间不再紧密,因为壁垒让一个国家的危机对其他国家的冲击力下降了。 所以中国和美国的经济还没有陷入危机,给人带来了错觉。 贸易保护主义,也让西方各国对殖民地更为重视,因为自己的殖民地是没有资格给自己关上大门的,印度市场的大门永远会向大英帝国敞开。 5月,英国终于结束了布尔战争,庞大的,超过两亿英镑的战争经费,是他们结束战争最大的动机,力主开战的殖民大臣张伯伦感叹“这是一个负担”。 战争期间德国对英国的讹诈,暗中对布尔人的支持,在萨摩亚的扩张,经济危机让西方国家攫取殖民地的呼声变高,国际局势更加紧张。 布尔战争期间,所有欧洲国家都反英国,法国和俄国趁机划分了在土耳其的势力范围,德国要在奥斯曼帝国修建铁路,奥斯曼帝国靠近印度的地理位置,这些都让英国极为紧张。 大英帝国对这个世界局势越发无力掌控,至少只靠本国的力量已经无力维护帝国的海外利益了,他们需要盟友,他们的孤立政策急需改变。 ------------ 第八百二十一节 加利福尼亚危机 英国的两大外交政策,一个是本土优先,一个就是印度核心,不管是威胁到了英国本土,还是威胁到了印度的安全,英国都是不计代价要反击的。但现在法俄同盟,德奥同盟,欧洲两大同盟都在反对英国,都在向印度洋方向扩张的情景,让英国深感无力对抗。 历史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英国选择了跟日本结盟,现在他们已经跟中国结盟,跟日本也有海军协定。 但英国还是不想跟欧洲军事同盟对抗,他们选择了妥协,德国太过咄咄逼人,尤其是想把铁路从柏林修到波斯湾让英国无法接受,相比受制于德国压力的法国就更容易对付了。 之前英法之间最大的矛盾,其实并不是法绍达危机,那不过是一块黑人地区的村子,更大的危机其实是埃及,英国通过镇压埃及起义,将埃及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但法国一直不肯承认。 法国始终认为,埃及对法国的意义比英国更重大,因为埃及的苏伊士运河是沟通红海和地中海的,而法国才是地中海国家,苏伊士运河当年也是法国修建的,英国一直在反对修建这条运河。 可现在埃及被英国控制了,运河被英国控制了,法国进出东方的通道就被英国控制了。 所以之前两国矛盾很大,才引起了在法绍达村险些爆发战争。 现在英法妥协了,英国承认法国在埃及的特权,法国占有的苏伊士运河股份,支持法国在北非进行扩张,支持法国吞并摩洛哥。而法国则承认了埃及归属英国,放弃了跟英国争夺埃及的控制权。 历史上,英法两国在1904年才达成的协定,现在提前两年达成了。这个历史走向会变成什么,谁都不知道。 英国的不利局面是注定的,作为世界霸主,他们的利益在全世界的角角落落,所以挑战也来自角角落落。 但中国面对的外交局面也很不利,亚洲地区的日本越来越强了,跟英国的军事协定,让日本得到了资金支持建造了双十二舰队,现在已经成军。美国出于制衡中国,竟然也在经济上大力支持日本。日本的生丝和茶叶已经抢走了大多数中国在美国的市场占有率,早在经济危机之前,中国的生丝、茶叶就开始萎缩了。 根据中国外交部的调查,日本人疯狂的将本国耕地的三分之一种植了桑树,多达一千多万亩。尽管日本的土地单产蚕丝比不上两广地区,只有两广地区的一半,但是日本人工成本是两广地区的一半都不到,所以在高端无法跟江浙蚕丝竞争的情况下,在中低端跟两广生丝竞争的厉害。在美国刻意帮助之下,日本已经占领了美国八成市场份额。 日本之所以如此疯狂,要知道中国在耕地更多的情况下,也只是在两广地区发展了八百万亩的桑蚕,日本却敢发展一千多亩桑蚕,主要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除了在桑蚕领域,他们在任何其他领域,都没有满足原材料的能力。在所有资源领域,只有煤炭稍微丰富,其他重要矿物,铁矿、硝石都很缺乏。 为了工业化,连女人都一船一船往南洋送,往中国送,在中国各个口岸都见到了日本女妓的身影,她们一般占当地日本侨民的八成以上。连女人都敢卖,还有是不能卖的? 英国跟中国签订太平洋协定之后,如约修改,或者说解释了英日协定,强调英日海军协定不针对中国,如果有可能影响到中国的条款,一律作废。 通过太平洋协定,中国政府将英日联盟对抗中国的危险降到了最低,但美国却始终加大力度扶持日本,中国洋务司怀疑美日之间有密约,只是暂时还没有证据,只是从一些渠道获得了风声。 这是一个威胁,如果美日联盟,没人知道日本这个疯狂的国家会做出什么来,毕竟日本跟美国一样,都跟大明进行过战争。 但政府对日本的担忧还是其次,此时大都数政府官员都有一种大国心态,是有些瞧不上日本这样的小国的,体量之间的巨大差距,让他们不自觉的有些放松警惕。他们防范的对象主要是美国,他们担心每日同盟后,美国可以利用日本作为进攻中国的跳板。 1894年跟美国的战争结束之后,美国飞快的通过了海军法案,开始扩张海军。这几年他们一直都以中国为潜在威胁,海军规模始终跟中国差不多。 中国以日本和俄国为目标,打造了20艘战列舰,美国也打造了20艘战列舰。这就让美日战舰数量比中国多了一半,一旦开战,在海军方面,不是美日同盟的对手。 政府在新农村建设开始后,认为再次扩建海军已经不现实,而且中国可以扩建,美日,尤其是美国也可以扩建,跟美国这个富国进行军备竞赛是不明智的。在保持目前的海军规模的情况下,保证安全就需要借助外力,加强跟英国的同盟关系是必不可少的。 英国也有意加强跟中国的同盟关系,他们越来越无力对抗西方国家向印度的渗透了,所以在英国的要求下,两国决定将太平洋协定的范围扩大到印度洋,其实局势单方面照顾英国人,毕竟中国在印度洋没有利益。 中国承诺,一旦有国家在印度洋方向向印度发出进攻,中国将站在英国一方,在必要的时候动用自己所有的军事力量。英国则重申在太平洋地区,与中国海军保持一致。 协定刚刚修改不久,就遇到了巨大的跳闸。 加利福尼亚爆发了严重的政治危机,洪秀全领导的拜上帝教突然起义了,宣布建立太平天国,攻占了旧金山等城市,并在旧金山建都。 美国马上宣布洪秀全的建国为叛乱,并且激烈宣布要平叛,并且照会了中国政府,要中国政府保证不干涉。 中国政府对美国的照会没有表态,因为政府内部现在也极为矛盾。 但很快中国政府发出了声明,反对美国还海军主力调往旧金山,这是美国跟大明的停战谈判中规定的。 接着中国政府向英国政府发出了请求,希望英国太平地区的舰队,配合中国海军行动,英国殖民地加拿大的西部港口向中国海军开放。 英国很快回复,在中美不爆发战争的情况下,英国海军将配合中国海军在太平洋地区的行动,加拿大港口也可以向中国海军开放,一旦战争爆发,英国将保持中立。 英国的态度,中国政府是不满意的,他们希望英国发出毫无保留的态度,但很显然,英国人并不想在美国和中国这两个英国排名第一和第三的贸易伙伴之间做出选择,中立是最符合英国利益的。 但中国政府对战和问题也极为矛盾。 兵部倾向于战争,他们认为美国这几年军事力量恢复太快了,而且各地又开始对华人不友好,兵部希望再发动一场战争,打击一下美国。 可是户部强烈反对,财政都快破产了,而且加利福尼亚危机爆发之后,九龙和上海的股市爆跌,更让户部对经济产生忧虑。 至于洋务司,则灰头土脸,因为这次事件完全是一次突发事件,美国人反应很大,第一时间让中国政府表态,显然他们怀疑是中国在幕后操纵,可问题是洋务司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 为此洋务司新一代主事苏杰生让朱敬伦狠狠骂了一顿。 朱敬伦真的是恼了,洪秀全在美洲搞出那么大动静,事前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手动,这是外交人员的严重失职。 至于战争,朱敬伦是真的没想过,他有对美国战争的准备,但绝不是现在。 把洪秀全送去美国,这无疑是朱敬伦的一步棋,他没想到这个棋子失控了。 对美战争的时候,朱敬伦在战前就明白,欧洲列强是不可能让中国吞并美国领土的,但打一场对美国完全没有控制力的战争,是他绝对不愿意的,所以埋下洪秀全这个暗桩,目的就是继续牵制美国。 战后给太平军余部遗留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就是为了让他们有自保之力,让加州白人,甚至美国政府都不敢轻易动他们。战后太平军没有让朱敬伦失望,在洪秀全的纽带之下,太平军余部拧成一股绳,别说受当地白人欺负了,白人没少受他们欺负。美国政府也确实不敢动他们,甚至长期让太平军在落基山一带自治,连警察局都派不进去,派一个警长死一个。 中国政府则在加州派驻了三个领事,旧金山一个,萨克拉门托一个,太平军哪里一个,目的就是拉住太平军,让他们不会爆发,至少在中国政府做好准备之前不能爆发。 美国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需要和平,一边在加州驻扎了三十万軍队,用軍队牢牢看住太平军的动向,同时跟中国领事馆合作,不让当地华人问题爆发。 可没想到问题还是爆发了,不但美国,中国政府也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朱敬伦认为这完全是领事馆外交官的渎职。 可是领事馆有他们的一套说辞,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美国的错误,美国政府应该负全部责任。 ------------ 第八百二十三节 拜上帝教的传播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美国华人的事情,其实一直都在掌控中。 当年发动对美国的战争,朱敬伦目的很简单,在美国发展最好的时候,在美国将势力一步步扩张到太平洋地区的时候,在他们的海军力量还没有形成的时候,打击一下美国。 打击之后的计划也很清楚,列强不能接受大明割让美国领土,但大明依然要保持在美国的影响力,尤其是美国西部的影响力,所以支持当地华人取得更大的权力,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是在美国政治体系中取得权力,这不太容易,按照人数当地华人足够选出一个华人州长了,但战争之后,美国就以各种借口,在加州等地再也没有进行过选举。 这些朱敬伦能够预料,他并不打算再次胁迫美国,他要的是影响力,只要当地华人的权力不受限制,朱敬伦相信他们的能力就会得到释放。 果然在没有政治掣肘之后,很快华人就在当地取得了绝对优势,不但人口占据了大多数,战前当地白人在八十万左右,华人超过百万,战争中白人很多都离开了当地,战后也只有四十万继续生活在这里,美国政府往这里派来了三十万軍队,也不过将白人人口维持在七十多万。而华人在战后人口继续增长,新移民加出生人口,很快就超过了两百万,人口上占据绝对优势。 人口优势很快又转化为经济优势,华人在当地建立了完整的华人经济网络,此时华人不需要融入白人社会了,因为他们自成一体,反而是不能融入华人经济网络的白人很难生存,因此战后很快华人就在加州等地取得了主导权。 但华人在当地的地位,绝不仅仅只是经济和人口优势,事实上是有一些特权的。 战争中,太平军势力占据了内华达山一带的金银矿,战争期间他们攫取了相当多的贵金属,战后美国资本家回来后,太平军并不想轻易还给斯坦福等矿业巨头,一方面通过合法的手段,向这些巨头购买采矿权,对方不肯合作,或者漫天要价的时候,太平军势力有的是办法,办法不是那么合法,比如盗采,比如强占,阻挠对方开矿,反正太平军看重的地方,资本家再想招工恢复生产基本不可能,华工他们招不来,战前蛮横的爱尔兰白人不敢来,来了会挨揍甚至被杀。 总之战后的加州一度比战前的西部更狂野,更没有秩序,美国政府也是以这种理由,在加州巨头们的的强烈要求下在加州派驻重兵的。 但軍队来了,美国式的秩序也很难建立起来。 他们试图往中国人村镇派驻政府机构,劳务公司建立的三角洲地区的华人村镇倒是愿意接纳,很快邮局、警察局等机构都恢复了。但太平军统治区域,则滴水不漏,警长派去一个死一个,都不知道是谁杀的。美军派人去调查,也没什么结果,为此爆发过矛盾,美军打算包围当地华人村镇,武力胁迫,结果当地人马上组织起来,几十万人都拿起了枪。中国领事也发出抗议,让美国始终不敢动手。 所以战后很长时间,其实太平军这批人成了美国最大的民族问题,软不得硬不得,这些人几乎是在自治,这种情况放在西方其他国家很难让人接受,但美国人接受了,他们将这些华人当作印第安部落,就当内华达山区是华人保留区。 当时国内其他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时候,美国政府一直默认了这种情况,直到南方联盟国解散,黑人暴动也被镇压后,美国才试图解决西部问题。 至此,一切都按照朱敬伦的设想在进行,包括太平军的蛮横行为,都是中国政府允许甚至引导的,否则几十万太平军,只凭借轻武器跟美军对峙,结果不会好。是中国政府在后面的背书,对美国的压力,让他们有恃无恐。 但是朱敬伦算准了一切政治经济问题,却漏算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宗教问题。 不是他不想算,而是宗教关乎思想,思想在于人心,人心难测,你怎么算? 主要还是低估了拜上帝教的力量,他觉得这不过是一个邪教,一个邪教能成什么事。但他们就是成事了。 洪秀全死而复生之后,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心理变化。 而且朱敬伦为了让洪秀全复生,开启了藏在洪秀全头颅中的部分机械体功能,尽管洪秀全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拥有了超能力,那就是治疗疑难杂症的能力。 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势,多么不可救药的疾病,到了他手里都能治好。他只需要摸着信徒的脑袋默默祈祷,很快这些信徒就会康复。 他本人的复生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加上不断的展现自己的能力,让他的信徒越来越多。 不但内华达山脉一带的太平军余部对他极为信奉,第二代太平军子弟对他十分崇敬,连很多当地白人都开始信仰他,底层白人见到黄种人的脑袋,白种人身躯的洪秀全,很容易信仰动摇,连顶层的一些精英在见识了洪秀全的神奇之后,也渐渐走近他,接着被他融合中国小农思想中的耕者有其田等等大同世界思想所吸引,这个时代,马教主的理论能影响到那么多富有良知的精英认可不是没有道理的,工业化时代的道德沦丧助推了各种平民思想。 美国精英的思想本来就比较特殊,共济会这样的组织在美国能够流行,拜上帝教的思想也不是不能接受。于是要么是被洪秀全的身体所震慑,要么是被洪秀全神奇的治疗能力所救治,加州当地白人精英也慢慢有一批加入了洪秀全的组织。接受了他揉合了基督教,中国小农思想,犹太教教义和其他各种乱七八糟传说的宗教思想。并且帮助拜上帝教完善了宗教组织,建立了传教体系。 信仰的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建立人间小天堂,任何人到了太平军的村镇,只要信仰了拜上帝教,在当地定居,就可以分到田地,人人有份,平均分配,美国土地并不稀缺,这种唐代时候府兵制的制度,执行起来很容易。结果内华达山谷地区,聚集的信徒越来越多,比山那边的摩门教发展还要迅速。他们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也不限制一夫一妻,想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大家一块劳动,一块生活,不富裕但却单纯。 拜上帝教教堂也开始普遍建立,华人会去上香,白人会去祈祷,最为虔诚的是迁居到南加州,转变为游牧民族的印第安人,他们简直将洪秀全奉若神明,定期举族在教堂跳大神。 洪秀全的思想是没有边界的,没有种族意识,包容性极强,甚至都不强制信徒礼拜,大家都按照自己的信仰方式在信奉拜上帝教,华人去上香有香炉,白人去祈祷有神父,印第安人去了也允许跳大神。 不到十年时间,拜上帝教就发展了上百万华人信徒,十余万白人信徒,以及基本上占据了所有印第安人的思想。 印第安人在加州一带也越来越多,一场战争摧毁了大多数印第安人保留地之后,很多印第安人都随着明军的撤退来到了南加州,战后美国政府也有意将中西部地区的印第安保留地清除,更是逼迫很多部落迁移到了南加州。结果战后这里聚集了近二十万印第安人,他们聚集在一起,尽管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语言习惯,却普遍接受了游牧生活。 南加州缺水,但却有一条大河,圣华金河。每到春天,来自内华达山脉的高山融水让圣华金河泛滥,干旱的荒漠变成草原,印第安人赶着牛羊群逐水草而居,当春水退去,他们再次返回河岸。如此往复游牧,形成了特有的游牧经济。 拜上帝教将印第安人组织了起来,信徒捐款帮他们购买了大量的牛羊牲畜,华人信徒也会来这里做生意,给印第安人带来各种物资,带走印第安人的牛羊肉和毛皮。尽管不富裕,但自己独立的经济已经形成。印第安人的生活有了保证后,人口也开始增加,十年间年轻夫妇普遍生育了三四个孩子,印第安人口从二十万增加到了三十多万。 美国政府稳定了其他地方的治安,开始寻求解决加州问题,华人问题复杂,既有割据的能力,又有强大的中国政府威胁,美国不敢轻易动那些华人,将矛头对准了印第安人,打算先解决印第安人的问题。 美国开发西部的展露是,将土地资本化,将大平原变成大农场,变成农业公司的资产,从而让土地得到开发的同时,也迅速转化为资本力量。所以他们不能接受印第安人的游牧,游牧的土地是公有土地,是反资本化的。 他们打算在印第安游牧的土地上,尤其是水文条件最好的河边建立农场,派来了士兵,圈占了一些好地,打算招商引资吸引白人,提高白人数量。但这些河边的地,不但是最好的土地,常年绿草长青,也是印第安人聚集的家园。美国政府的意思是,在荒漠中帮印第安人建立保留地,将所有印第安人驱逐进去,每年给与他们一些补贴。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以前的印第安人只需要一点酒醉生梦死,就老老实实在保留地逐渐消亡。 以前的印第安人,看到野牛消亡了,又打不过白人,所以没有了希望,但现在他们欢快的过着游牧生活,还有拜上帝教填充思想,洪天王告诉他们人人康乐,人人都有土地耕种,人人都有衣服穿,在印第安人这里,就是人人都可以在土地上自由的迁徙,自由的放牧,自由的歌唱,而不是关在保留地里等死。 所以双方谈不拢,谈不拢就打了起来,印第安人打不过美军,但他们是有组织的,他们是信奉洪秀全的,认为洪秀全是神,他们向他们的神求助,他们的神响应了他们,所以太平军起义了。 李秀成等第一代太平军将领虽然已经老了,但几年前配合明军跟美军的战争,让第二代太平军士兵成长了起来,还有大批白人精英帮忙,甚至当地美军中都出现了不少信徒,在这种情况下,太平军很容易趁着美军主力在南加州跟印第安人激战的时候,突击了三角洲一带的大城市,宣布建立自己的政权,切断南方美军跟旧金山等港口的联系。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 第八百二十四节 关于加州的战和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太平军夺取了城市,攻占了炮台、要塞等原来防备他们的工事,现在转过来对付美军,从南加州调回的美军,一时之间根本就攻不破这些防御工事,只能向联邦求援。而联邦政府也是猝不及防,没想到华人会趁机起义。一开始怀疑是中国政府从中做鬼,发出了抗议,请求国际支持。 但后来也慢慢清醒过来,感觉这不像是中国政府的操作。因为中国政府后来的举动,虽然看起来强硬,可明显是倾向于和平的。既然不想跟美国开战,就犯不着鼓动美国华人反叛啊。 可这时候问题来了,当年跟大明结束战争的时候,美国跟大明签订的条约中规定,美国不能在西岸地区建立远洋海军,此时大明以此为理由,不允许美国将海军调往西岸。但这是最好的机会恢复美国在西岸的海军存在,如果不趁此机会将海军调往西岸,那么美国西部地区,始终都要受到中国海军的强大威胁。 但中国政府不允许,美国人要调兵,那也不太容易,因为将海军从东岸千里迢迢调往西岸,中国海军以逸待劳,到时候美国海军远征舰队能不能在中国海军面前占到便宜,实在是不好说。 这几年美国加紧了在巴拿马的地区的渗透,并且得到英国支持,从法国手里抢走了这里的运河开挖权力,本来的目的就是希望通过运河,将东西岸和墨西哥湾沿岸联系起来,从而解决目前这种海军分裂的情况。 但运河还没有开通,施工过程困难极大,运河没有修通之前,海军就始终处于劣势。 所以中国不答应,美国还真的不敢派遣海军,除非能得到列强的支持。 因此加州危机爆发后,美国一边向中国抗议,一边紧急联系欧洲国家,寻求支撑。 重点是世界霸主英国,只要有英国的支持,美国海军就能平安抵达旧金山。 可是英国跟中国有协定,尽管并不打算依此协定支持中国跟美国开战,但却也不能站在美国一边。 其他列强中,法国人始终紧盯着德国,不愿意向海外派遣过多的力量,更不想卷入其他地区的战争之中。德国虽然轻易给予许诺,但开价太高,要求美国转让在古巴的治安区给德国。将德国放在家门口,跟中国一样危险,美国不可能答应。俄国海军实力已经很强大了,陆军实力更强大,而且跟中国有矛盾,迟早会爆发战争,所以俄国是最积极支持美国的。但俄国人提出跟美国缔结盟约,却让美国人很犹豫。一旦跟俄国结盟,就卷入了欧洲纷争,这跟他们的国策是不符合的。 美国在活动的时候,中国也在活动,一边要求英国支持,做好军事准备。一边释放了和解的态度,建议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加州问题。英国很乐意充当调解人,转达了中国政府并无意支持华人在美国西部建国,也没有分裂美国国土的意愿。愿意在恢复到之前状态的基础上,跟美国进行和解。中国政府愿意帮助美国,解决当地华人的分裂行为。 这是非常有诱惑力的,因为美国人其实很不自信,上次的战争让他们吃进了苦头。在爆发一场在美国国土上的,跟中国的战争,而且是比当时更强大的中国,他们没有信心。一旦开战,几百万中国軍队很容易就能从华人占据的旧金山登陆,然后席卷美国西部。接着向东部进攻,美国政府考虑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挡不住中国軍队向美国中西部的进军。很可能再次面临一场整个中西部沦陷的局面,因为在兵源上,他们怎么都不可能个中国相比。 另外恶劣的财政状况,让美国也不想打仗。上次战争让他们背上了一百多亿的外债,尽管没有影响到民间经济,还让东部沿海的工业在战争中大大发展了一把,但一百多亿外债,却让政府背上了沉重的负担,这几年债务不但一点都没有减少,利息就让美国政府基本上没有进行过大的公共建设。战后组建了大海军,也维持了六十万正规部队,同样是巨额开销。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跟中国开战,美国担心他们的政府会垮台。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暂时放弃跟俄国结盟的打算,接受英国的调停,跟中国进行谈判。 两国谈判团队在伦敦进行磋商。基本原则上美国可以接受,那就是将加州恢复到明美战争之后的状态,美国继续保护华人利益,当地华人放弃建国的举动。但在印第安人问题上,双方有所出入。 中国人提出,加州危机是因为美国过于欺压印第安人,想要剥夺印第安人土地引起的,中国代表建议,美军撤出南加州,将印第安人生活区域还给印第安人,或者将南加州整体划为印第安保留区。 美国认为印第安人问题,是美国内政,不在跟中国的谈判内容中。 中国代表表示,当地华人之所以支持印第安人,主要是信仰问题,如果美国不能保护印第安人的利益,同一信仰的华人很难放下武器。 跟印第安人扯上关系后,欧洲舆论一度比较支持,因为美国的印第安人灭绝问题,对欧洲的白人来说,没有切肤之痛,没有利益之争,他们十分乐意同情近乎灭绝的印第安人,在这方面欧洲精英对美国的批评就没少过。为什么欧洲人认为美国是盎格鲁撒克逊文明中坏的那一面,英国是好的那一面,很大程度上就是大家认为美国人灭绝了印第安人,而英国人却能“带领”印度人、非洲人等殖民地民族走向文明。 当然很大程度上,这是霸权时代的英国文化上对美国的抹黑所致,事实上灭绝在英国人手里的民族更多,比如澳大利亚的土著。 但自认为已经文明起来的英国绅士,已经无法接受种族灭绝政策了,他们跟布尔人打仗的时候,因为布尔人屠杀黑人,甚至枪毙了好几个布尔民团首领,在之后的谈判中,也跟布尔人就黑人的选举权问题产生很大分歧。最后牺牲了黑人的选举权,让布尔人愿意向英王宣示,英国绅士就不会追究了。 总之英国的文明程度,已经到了可以为南非黑人争取选举权的程度,那么自然比较同情被美国人挤压的印第安人。只要黑人和印第安人不是生活在英伦三岛上,英国绅士就会一直向外释放他们这种文明,一旦这些人进入英伦,嗯,英国人会脱欧。 在强大的英国舆论影响下,美国政府决定让步,他们决定放弃南加州的土地,建立一个庞大的印第安保留地。并且决定将美国所有的印第安人都迁居到这里来,倒也不失为一种彻底解决印第安人问题的办法。 可这时候问题来了,太平军不愿意放弃建国。中国领事找李秀成谈过,找杨辅清谈过,但都无法达成一致,这俩人年事已高,已经不太管事了。而洪秀全不跟中国领事谈,事实上洪秀全更不管事,他始终扮演一个精神偶像,一个神。 此时太平军中真正掌权的,是那批年轻的少壮派,如果不是少壮派掌权,其实他们也不会轻易发动起义。 少壮派的头目是洪秀全的儿子洪天贵福,但洪天贵福其实也是一个旗帜,洪秀全是精神旗帜,洪天贵福就是政治旗帜,软弱的他完全被那群二代给架空了。 少壮派中比较能谈的,是李秀成的两个儿子,但俩人也做不了主,一大批在美国后成长起来的少壮派支持他们,但并不完全听从他们。太平天国的政治制度影响了这里,太平军的第二代依然四分五裂。 二代们不拒绝中国的支持,但他们拒绝再屈居美国人之下,他们要在加州建立太平天国的意愿激起强烈。背后是对权力的极端渴望。 这给中国政府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美国人可以让步,中国却无法解决华人问题。 此时要么选择让美国人镇压这里的华人,要么就跟美国开战,让太平军将大明拖入战争,这让朱敬伦极为恼火,可不管他们,美国一旦镇压当地华人,势必再次控制加州,华人在当地的影响力将会荡然无存,至少也是极大削弱。 中国政府内部的争议也更大了。 兵部分析了现在的局势,太平军已经占领了三角洲地区,组织起了三十万人的軍队,拥有充足的武器装备,还从美军手里得到了为数不少的重武器。 切断了内华达山脉的交通,美军不容易从东部调兵。南边和北边,也都占据了有利地形,一旦开战,太平军坚持几个月是可以的,这给中国争取了调兵的时间,在美国消灭太平军势力之前,中国就有能力向这里输送一百万軍队和相应物资。 所以兵部建议发动战争,这次彻底将美国西部占领,一劳永逸的解决美国对中国太平洋利益链的威胁。 户部一直都不愿意战争,担心战争会拖垮中国经济,而且上次跟美国战争到最后,国内出现了各种问题,几乎闹出了动乱,他们心有余悸,不想冒险。 朱敬伦也不希望这时候开战,其实只要美国一直能接受华人在美国西部保持优势,朱敬伦就不打算跟美国开战,可是突然爆发了一件事,让朱敬伦改了主意。 德国跟法国之间,爆发了摩洛哥危机。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 第八百二十五节 大战一触即发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时间是1903年3月,加利福尼亚危机爆发后两个月,德皇威廉二世访问摩洛哥港口,发表反法演讲,挑起了摩洛哥危机。 起因则是法国在摩洛哥的扩张。 去年刚刚结束了布尔战争后,英国为了改善被整个欧洲,尤其是法俄同盟和德奥同盟两大同盟同时仇视的局面,开始寻求改善跟法国的关系。 刚刚继位的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访问了法国,在访问法国初期,法国人对英国国王是抵触的。 决定出访前,爱德华七世问英国首相说,“会遭到什么对待”,首相说可能会有人往你脸上吐,爱德华七世说,“如果真的吐到我脸上,我不擦,让风把它吹干。” 他做到了,用唾面自干来展现他的气度。 到了法国后,巴黎街头的法国民众很不友好,高喊着“布尔人万岁”“法绍达万岁”,给了爱德华七世一个下马威。 但爱德华七世没有恼怒,到处微笑着挥手,向任何人展现魅力。 他在法国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称赞法国人民和法国文化的伟大,表明自己对法国的仰慕和热爱之情,声称英法两国是唇齿相依的邻邦,一荣倶荣,一损倶损。访问途中,爱德华七世只要听见《马赛曲》就赶紧立正,敬礼! 由于这些出色的政治表演,让他踏上归程的时候,法国人自发聚集在码头欢送,“国王万岁”的呼声在人群中响起,这是普法战争之后,法国人第一次响起“国王万岁”的呼声。 爱德华七世访问之后,英法很快就达成了协议,主要内容是法国不干涉英国在埃及的行动,英国承认法国在摩洛哥有维护安宁和协助改革的权力。划定两国在暹罗的势力范围;以湄公河为界,西半部为英国势力范围,东半部为法国势力范围;法国放弃在纽芬兰独占的捕鱼权,英国让给法国西非一些殖民地。 不能将英法协约的成功完全归功于英国国王的政治作秀,因为之前法国已经率先释放了善意,法国外长率先表示,愿意在国际问题上跟英国保持一致行动,说法国不生产英国出口的商品,比如法国不产棉布,只产葡萄酒和奢侈品,跟英国之间没有利害冲突。 爱德华七世访法也是法国总统邀请的。 所以说更多的是法国不愿意在德国的压力下,跟其他任何国家交恶,尤其是英国这样的世界霸权国家,既然德国在向大英帝国发起挑战,法国当然要拉拢英国。 可与之对比的是,沙皇也曾以政治任务出访过,1875年他访问德国,为了化解德国对法国的威胁,表达俄国不愿意看到德国继续削弱法国的意愿,俾斯麦屈服了。但沙皇高调的宣传此事,让整个欧洲都知道,在关键时刻是沙皇保护了法国。沙皇将所有的荣誉都贴在了自己脸上,导致德国人对俄国的观感继续恶化,此时德俄关系开始走向下坡路,几年后俾斯麦停止了对俄国的经济输血,拒绝向俄国贷款。 如果沙皇能够低调一些,不将自己扮演成法国的保护人,而是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谦逊的和平主义者,显然更能被德国人所接受。 这次摩洛哥危机,其实也就是德国皇帝,类似沙皇一样的表演行为引发的。 先是法国在跟英国签署了协约之后,得到英国支持他们在摩洛哥的行动。 法国人很快就要求摩洛哥政府在法国的监督之下进行改革,要求控制摩洛哥重要港口的关税、要求摩洛哥聘用法国军事教官,要求摩洛哥给予法国开矿筑路的权力,希望加强法国对摩洛哥的控制力,让摩洛哥成为法国的保护国。 但是德国不干了,德国在摩洛哥没有太大的特权,但是拥有经济利益,他们在向摩洛哥大量出口和转口商品。比如摩洛哥危机前,法国向摩洛哥转口茶叶四五百吨,德国也转口了一百多吨。但德国在摩洛哥没有其他特权,距离摩洛哥也隔着半个欧洲,犯不着跟法国争夺这里。 可是,德皇威廉二世当即访问摩洛哥港口丹吉尔港,声称摩洛哥苏丹是“独立君主”,列强在摩洛哥“地位绝对平等”,公开反对法国把摩洛哥变为其保护国。 德皇张扬的语调,让法国下不来台,而且带有一种摩洛哥的保护人的格调,让法国非常不满,德国皇帝还要求召开国际会议商讨摩洛哥问题。 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强国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国际裁决的,这本身视为对自己权力的干涉,以及一种屈辱。因为只有失败者的命运,才会交给别国决定。比如拿破仑战争之后的法国。 就连美国跟大明战争最艰苦的时候,都始终没有让国际社会介入,因为一旦列强干涉,本国权力的独立性也就不存在了,很容易丧失权力。西班牙的殖民地交由国际裁决,得到的是被瓜分的命运。 所以法国人将德国皇帝的要求看作是对法国的侮辱,两国报纸纷纷报道对对方的侮辱性言辞,法国外长态度强硬,大有不惜一战的架势。 德国也十分强硬,甚至发出法国軍队登上摩洛哥,德国軍队就跨过德法边境的威胁。 德法一旦打起来,很多国家都不愿意看到,比如奥匈帝国不想看到因此被拖入战争。但又不敢在战争爆发的时候,不站在德国一边,否则德国也不会支持奥匈对抗俄国。俄国其实也不想看到战争爆发,这是俄国最好的时候,经济发展最快速的时期,正是追赶先进国家的机遇,俄国政治家看的很明白。英国也不愿意看到战争爆发,刚刚结束布尔战争的英国,正在恢复元气,同时对本国的陆军实力极为不满,打算加强陆军训练水平,进行改革。此时大英帝国对欧洲大陆没有力量输出能力,因此不愿意看到德法开战。 整个欧洲都不想看到德法战争爆发,但中国却很需要这样一场战争,他需要一场世界大战给自己腾出足够的地缘调整空间,主要是可以趁机瓜分美国领土。 因为在欧洲保持稳定的状态下,中国即便再次打败美国,再次占领了美国西部,也没有足够的地缘空间让中国吞下这里,势必引起欧洲列强的干涉。但如果欧洲自己内斗,就会给中国留下巨大的政治空间。 一战之前,各国之间的战争,基本上都没怎么改变地缘结构,普法战争这种规模的战争,最后普鲁士也没能割走多少法国领土。原因就是欧洲的地缘平衡政治,其他国家是不能接受任何一个战胜国变得太过强大的。 所以普鲁士打败法国,建立强大的德意志帝国后,其他国家就开始支持法国,让德国根本就吞不下法国,割让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充其量不过法国本土的百分之一。同样的道理,中国即便打败了美国,欧洲地缘平衡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接受中国成为一个横跨太平洋的大帝国的,势必支持美国。 现在变化出现了,德国跟法国在摩洛哥问题上几乎开战,在这种情况下,欧洲国家必须将力量集中在摩洛哥,对美国的关注度就大减,最重要的是,因为尽在欧洲咫尺的摩洛哥,让欧洲国家内部产生了冲突,这就给了中国巨大的地缘空间,可以在美国行动了。 所以朱敬伦让中国外交官改变了态度,向美国提出新的建议,要求美军彻底撤出加州,允许华人、白人和印第安人在当地自治,建立自治政府。 美国拒绝了,中国宣布谈判破裂,宣布派一支舰队前往旧金山,名义是保护侨民。 中美战争又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 同时还派遣高规格代表团访问德国,皇太子朱凝华跟中国驻徳领事一起,开始跟德国政要进行密切的沟通,希望鼓动德国对法国开战。 当然单纯用嘴皮子来鼓动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哪怕说的天花乱坠,德国人看不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是不敢破坏欧洲平衡,必须让德国人看到稍纵即逝的良机。 这是驻德公使方纶的策略,他告诉德国人,如果此时德国和法国开战,中国可以帮忙牵制俄国兵力,中国最少可以在边境地区部署一百万軍队。在中国的牵制下,俄国绝对不敢贸然跟德国开战,此时德国只需要对抗法国一国,不需要两线作战。 德国軍方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此时德国总参谋长是施里芬,他的著名的施里芬计划一直在完善中,而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东方国家能够牵制住俄国(历史上是日本)。 只要东方国家能够牵制住俄国,德国权力对付法国,投入全部兵力侧翼迂回进攻巴黎,只需要六到八周时间就能结束战争。 但不管代价多么小的战争,德国能收获什么呢,如果收获不了什么,谁会战争。 方纶向德国证明他们能收获超乎想像的利益,那就是破坏压在德国头上的法俄同盟。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 第八百二十六节 挑拨失败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方纶告诉德国政要们,一旦德国现在向法国攻击,有十足的胜算,可以削弱法国。 德国担心俄国会参战,方纶表示,中国愿意出兵百万陈兵边境地区,俄国未必敢参战。如果俄国不敢参战,那么法俄同盟也就失去了作用,德国通过一场战争,彻底让法国对俄国死心,也解散了这个同盟。 就算俄国参战,以俄国的动员能力,法国可以在俄国加入战争之前,就击败法国。此时俄国只能接受一份和平协议,德国依然削弱了法国。 德国还担心英国,因为英国刚刚跟法国达成了协议,英国有可能站在法国一方。 中国能给德国的承诺是,中国保证用中英同盟的关系,让英国保持中立。 皇太子朱凝华则不断的参加一场场德国宴会,这次一改往日必着装中国服饰的惯例,穿上了各种德国民族服饰,到处展现对德国的友好。与威廉二世打猎,赞叹他的枪法,参加德国的阅兵式,称赞德国軍力的强盛。 而中国这边,两艘战列舰驶入了旧金山,加剧了中美紧张关系。 一边不断的要求英国支持,一边做一些战争准备,给美国施压。 大量的军火进入了美国,派出了大批军官加入太平军,帮助太平军训练士兵,尤其帮他们组建正规炮兵,给他们装备了大量新式速射炮,将大批明美战争期间的旧炮送给了他们。 美国强烈抗议,宣布撤走美国驻华使馆,从美国撤侨,一副要进行战争的态度。 但美国的战场形势并不乐观,他们三十万軍队的绝大多数都进入了南加州。 南加州的地形是封闭的,东边是高耸险峻的内华达山脉,西边是美国海岸山,两座山在洛杉矶以北交汇,围成了一个峡谷地形,这就是著名的加州谷地,圣华金河从中间流过。 三十万美军确实能对当地的印第安人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可是游牧状态的印第安人,采用游击战的方式,牢牢拖住了美国人。而且切断了洛杉矶跟加州的铁路交通,炸断了翻越山脉的铁路桥和隧道。 北边旧金山湾一带已经被太平军起义军截断,三十万美军全部陷入了南加州谷地中。 明军虽未参战,但却加强了太平军的军事力量,太平军本就是民团性质的武装组织,一百多万太平军人口中武装起了四十万士兵,兵力比美军还多。而且还有洪秀全挑起的强烈信仰,他们还有裹挟的习俗,裹挟了三角洲地区的和平华人,在三百万华人中组建了六十万軍队。 兵力上是美军的一倍,尽管还没有向南进攻,但已经让三十万美军陷入了困境。 美国政府既不能通过港口向美军提供援助,铁路也已经断绝,封闭的加州谷地成了美军的牢狱。而太平军却能得到中国的援助,短期内就武装起了绝对优势的兵力。 美军多次突围,想要北上夺回三角洲地带和旧金山湾港口,但都被太平军打退。 依靠炮台要塞,太平军是擅长防守的,美军损失惨重无功而返,只能继续在南加州一带驻扎。时间一久,各种问题就出现了,缺乏补给,士气低落,疾病流行,还有印第安人不断的骚扰。 尽管短期内战败还不可能,因为经过上次战争之后,美国的民族意识也打了出来,美国人对中国人恨之入骨,这些现役部队,都是根正苗红的正宗美国人,没有新移民,没有印第安人,没有黑人,这些人是不可能投降的。 美国政府想办法从其他方向增援,海路被中国海军封锁,他们不打算在海洋上挑战中国的制海权。陆路交通上,内华达山脉是不用想了,太平军起义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切断了隧道和桥梁,即便和平之后,要恢复也得好几年,上次跟大明战争之后,他们就用了三年多时间来重新疏通隧道。 为有北方还在他们手里控制着,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的华人虽然也很多,但并没有发起起义,这里的华人都是和平的移民,太平军早就集中到了加州。但是从北方往加州进攻同样不容易,东边是内华达山脉,西边是海岸山,北边是喀斯喀特山脉,同样是谷地地形,太平军占领山口地带,构筑工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美军发起多次冲击都没有突破。 而且到底要不要跟中国再次爆发战争,美国政府内部也有争议,稳健派的议员认为,此时根本就不是战争的好时机,经济危机让市场崩溃,政府融资能力下降,而且还有巨大的债务没有偿还,再打一场战争,除了再一次失败,再一次赔款,再一次背上沉重的外债外,美国政府看不到其他可能,所以反战情绪很浓。 倒是民间主战的声音很大,各种报纸叫嚣着要趁此机会彻底解决华人问题,将中国老彻底赶出美国,净化美国的生存空间。 英国人积极调停,欧洲那边还紧张着呢,中美之间又要开战,这世界真的太不平静了。 布尔战争,西班牙殖民地起义,加州危机,摩洛哥危机,世界局势越来越动荡,英国越来越感觉到力不从心。 美国拒绝了英国的调停,强硬表示除非中国海军从旧金山撤走,否则美国不接受谈判。 中国政府此时已经开始转入战争准备中,尽管没有动员,但是现役两百万軍队是随时可以行动的。 政府已经看到了好机会,摩洛哥的危机,让欧洲列强脱不开身,不趁此机会一举解决美国华人问题,在等一个这样的机会,可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美国人拒绝调停正好,中国立刻宣布,增兵美国,保护侨民。 三十万軍队整装待发,先坐船前往夏威夷,接着陆续在旧金山登陆。 美国发出了强烈抗议,但看到中国似乎真的打算跟美国开战,此时美国人又忐忑了。 英国则不断的做外交工作,告诉美国,其实加州早就已经失控,还不如让当地自治。 当地华人、白人和印第安人组成自治政府,加州依然是美国领土,这一点不能改变,美国政府不但能一改过去对这里的华人无法管理的局面,反而可以借助自治政府中的白人,在加州自治政府中施加影响力。 一旦爆发战争,英国认定美国必然失去加州。 在英国的游说下,美国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提出了几个要求,第一保持美国宪法不变,自治政府必须遵守美国宪法;第二自治政府中的白人官员和政府职员比例必须保持在三分之一,以此保证白人跟华人和印第安人拥有同等的权力;第三美国要求在加州驻扎軍队。 三点中国政府拒绝了,既然是自治政府,中国政府认为,就应该由当地人自己决定,尊重美国宪法可以考虑,但立法权必须在当地议会手里,议员人数应该由人口比例决定。至于官员比例,应该通过合理的文官制度来选拔,而不能局限在某一个族群。驻扎軍队则是中国政府坚决反对的,因为美军继续驻扎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依然会跟当地华人和印第安人爆发激烈的冲突。 双方通过英国反复扯皮,而军事行动却没有停止,美国新招了一百万士兵。从南北两个方向向加州突击,但始终无法突破山口要地。太平军已经开始向南加州支援,大量的专业士兵进入了南加州的山区防御阵地上,一边低档南加州美军突破,一边抵挡洛杉矶美军突击。北边则依然牢牢在太平军手里,美军根本不可能突破山区地形。 一直僵持到1903年年底,美国政府见突围无望,又解救不了加州美军,加州美军伤亡惨重,一次次突围造成了很大伤亡,三十万人已经有八万不能继续战斗,死伤了三万,患病五万,基本上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而华人对包围圈的防御更稳定了,印第安人得到支援后,对美军袭击更频繁。此时的美军,不但武器装备无法补充,药品断绝,通过强征当地印第安部落的牲口来获得食物的来源也断绝了。 为了这三十万軍队不至于覆灭,美国愿意做出一些让步。 自治政府必须遵守美国宪法这一条不能变,驻军不能变,但愿意缩减驻军规模,官员比例可以放弃,但议员数量他们要求保持在三分之一,他们认为这是当地白人的合法权力。 中国政府本来不打算谈判,因为已经开始展开军事行动,决定消灭了三十万美军之后,在进行谈判更有利。但是欧洲局势突然变化,让中国不得不开始接受一份优势条件下的和平协议。 因为摩洛哥危机暂时解除了,最后法国屈服了,他们表示愿意接受国际仲裁。 显然中国外交活动没能促使德国打击法国,那么现在见好就收,争取到一点权益就行,跟美国人和平解决加州问题,就成了最合理的方法。 只是德国一直不敢打击法国,让人十分遗憾,反过来说,在很大程度上,德国不敢打击法国,又是因为中国给予的保证还不够。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 第八百二十七节 马德里阴云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因为家人生病,今天刚刚回来。之前在书评区说过,本书写不下去了。现在正式说一下,我打算发到月底,如果到时候没有被禁的话,还能混个全勤。写不下去的原因不解释了,这种题材很容易夭折。我已经连续被禁了四五本了吧。 之前以为还有十几万存稿,刚才看了下,只有几万。 跟上本一样,发不出去的稿子,最后都会放在QQ群里边。群号是145095539,后边的内容是关于战争的内容。有兴趣的加群下载看吧。没兴趣看的,我在这里预告一下。 之前大纲就改了一次,因为时间线的关系,将一战时间提前到了1904年,导火索是摩洛哥危机。战争一方是法俄同盟,一方是德奥同盟跟中国,这次战争中,日本站在中国一方,但是中途首鼠两端,在英国的调停下,提前跟俄国达成停战。这次战争中,美国和英国都没有参战。法俄被打的更惨一些,尤其是法国,由于施里芬计划是施里芬本人执行实施,达到的战果更大,但依然没有灭掉法国。 本来计划中,这次战争之后五六年内,真正的一场全世界范围内的大战又会打响,到时候英国会跟德国硬碰硬,中国则会保持中立发战争财待价而沽。但折断剧情还没来得及写,大家脑补一下。 ———————————— 在方纶和德国的谈判之中,德国人提出,要求中国保证,一旦德国跟法国开战,而俄国因此加入战争的话,中国必须对俄国宣战。 德国是想让中国单方面对德国做军事保证,这一点不是不能考虑。因为中国跟法国的外交处境一样,法国是认为自己跟德国必有一战,因此极力拉拢俄国,而俄国却未必需要跟德国开战;中国认为自己跟俄国必有一战,所以一直都想拉拢德国组建同盟,结果德国要价太高,缺乏诚意,权衡利弊之下,最后中国只能选择跟英国同盟。 所以是中国需要德国更多,如果是在平时,中国没准会做这样的单方面保证,从而可以跟德国联合夹击俄国。可现在中国正在美国进行行动呢,一旦真的给德国做出保证,而战争真的爆发,中国就会陷入两线作战的处境。别的不说,在美国肯定得收缩,美洲利益链必然断绝。 因此皇太子一行怎么都不可能向德国做出这种保证。 没有中国的保证,德国担心陷入两面作战的处境,这种担心从俾斯麦时代就开始出现,到现在也没有解决,而且越来越恶化。威廉二世这几年不遗余力的拉拢俄国,目的就是想拆散法俄同盟。 施里芬计划很好,军方很想要一场战争,但政府却不想冒险,万一没能快速击败法国,德国就要面临两线作战的处境,很可能会遭遇一场失败,因为此时不管法国还是俄国,都是世界级强国,对上任何一个,德国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跟两国一起开战呢。 另外英国的态度也让德国担心,英国人坚定的支持法国,这让德国更不敢发动战争了。因为对上法俄尚胜算不大,英国也加入进来,简直可以说是必败了。 这时候法国让步了,法国国会罢免了强硬的外交部长德尔卡塞,决定接受国际仲裁,在这种情况下,德国没有理由不答应。 1904年1月,关于摩洛哥问题的谈判,德、法、英、俄、西、美等13个国家齐聚西班牙商讨。 事实上决定性的力量只有英法德俄等国,美国自己还不安生呢,比利时、荷兰等国则国力太弱,连在摩洛哥近在咫尺的西班牙,其实也只是想保住自己一点特权。 真正交锋的,还是法俄同盟和德奥同盟。 由于没有历史上日俄战争的干扰,中国在美洲行动,让中国对俄国的牵制力降低, 1904年2月,中美两国代表在英国的调停下,在伦敦进行谈判。 虽然比马德里会议开的晚,但达成协议却更早,只进行了一个月时间,两国就达成了协议。 因为美国人拖不起,一天不达成协议,三十万美军就一天得不到给养,听说已经有人饿死了。 加上之前通过英国,双方已经就大多数问题达成了一致,在双方都不想进行战争的情况下,在英国从中调停下,很容易就达成了一致。 其实中美两国之间的分歧并不大,中国的目的不过是在美国西部保持影响力而已,在没有大的国际地缘变化前,中国不可能占领美国本土。美国的目的则是加强对加州的控制力,在美国愿意让步之下,中国政府并没有特别的诉求。 最大的困难,其实是当地华人和印第安人问题。所以这次请来了洪秀全的代表和印第安人的代表。 美国对这两股势力进行了让步,他们愿意将萨克拉门托河和圣华金河以西直到内华达山脉地区,划为华人和印第安人保留地,不干涉保留地里的任何事务。洪秀全的代表谋求的是独立,根本不在乎保留地的名称,只要美国人不管他们怎么生活,他们也懒得搭理美国人。 于是两条大河以西的半个加州谷地成了华人和印第安人保留地,在其他地区,则建立自治政府管理。太平军势力和印第安人也不干涉自治政府的问题,不向自治政府派遣代表。 其实等于分割了加州,东半个加州彻底成了太平军和印第安人的地盘,西半个加州,则成了华人移民、侨民和美国白人的统治区。 这基本满足了各房的诉求,美国收回了大半个南加州,将印第安人赶到了圣华金河以东地区。华人得以在旧金山湾地区为中心的三角洲地区自治,白人也能和平生活在这里,各取所需。 美国取得了继续在加州驻军的权力,但只局限于旧金山,而且数量不能超过十万人。当地自治政府则取得了建立国民警卫队的权力,今后他们可以组建自己的武力保护自己。 至此,加州事实上形成了三股势力,太平军势力、当地华人和白人自治势力,以及美国联邦势力。 这些协议最后形成了一份宣言,中国和美国分别签字,太平军代表和印第安人代表也签字,英国同样签字,英国将为这份宣言担保。 在宣言签订之后,中国軍队必须马上从旧金山撤军,解除对旧金山的封锁,太平军也必须从三角洲地区撤走,美军从南加州返回。 很快加州就取得了和平。 但是马德里会议进展却很不顺利。 德国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俄国坚定的支持法国的要求,英国也站在法国一边。 本来德国认为,法国对摩洛哥的侵略,侵犯了所有国家的商业利益,他认为召开国际会议,一定能让其他国家反对法国,尤其是英国肯定会为了商业利益跟法国针锋相对的,本来挑起摩洛哥危机的一个最大目的,就是拆散英法协约。 可没想到,英国也坚决的支持法国,大家都支持法国继续控制摩洛哥的海关、建设道路的权力,可以说法国的大部分诉求都得到了满足,而德国则受到了全面的压制,只有奥匈帝国一个国家支持德国。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除了让步别无选择,但德国很不满意,也很恐慌。 他们看到的是,整个欧洲都在反对德国,就好像布尔战争时期大家都反对英国一样。 其实能得到这种待遇,本身就说明了欧洲已经开始像担心英国那样担心德国了,这本身就是德国国力的体现。国际平衡之下,所有国家都倾向于压制强国,扶持弱国,从而获得自身的安全。比如后世中国崛起的时候,全世界的那种抵制。 尤其是英俄两国对法国的支持力度,让德国政府十分惊慌,这意味着一旦德国跟法国开战,会受到来自英法俄的三面夹击。 但他们能怎么办,除了选择让步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只是这会让挑起摩洛哥危机的德国成为一个笑话。 中国皇太子此时还在欧洲,因为他要在伦敦决议上签字,签完字后,他的外交行程才会结束。 但这时候他受到了德国皇帝的邀请,邀请他在结束英国行程之后,访问德国,跟德国皇帝会晤。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德国打算拉拢中国,化解他们在马德里会议上的尴尬,但大家都认为,这又是德国皇帝天马行空的昏招,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因为中国在欧洲没有影响力,中国也没有参加马德里会议,无法给德国任何支持。 最多能跟德国达成一些针对俄国的计划,但那跟现在的马德里会议毫无关系。 但所有人多错了,他们并不知道,马德里上空已经开始集聚阴云,最终会形成一股强烈的风暴。 因为所有人都忽视了德国和中国两个君主制国家,皇帝对国家政策的影响力,一旦两个皇族达成了协议,真的可以改变两个国家,而这两个国家又都强大到了能够影响世界局势的地步。 只不过现在连两个皇室贵族都还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呢。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 第八百二十八节 德国需要保证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中国皇太子已经离开了伦敦,这几年中国的名字出现在欧洲的报纸上越来越多,中国皇帝这个名词也渐渐变得更加显眼,就好像元明时期的中国一样,大家提到中国皇帝,越来越开始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庆祝伦敦决意的晚宴上,在英国首相,外交大臣的口中依然不时的出现中国的名词,让首相妇人颇为不满。 “中国,中国,德国,德国,在你们眼里,全世界就只有这两个国家吗?” 男人们都笑了。 晚宴是简单的家庭晚宴,正式宴会昨晚就过去了,这是首相的家宴。 大家心情其实都很放松。 成功调停了中国和美国的冲突,让大英帝国的政客们找回了久违的感觉,似乎英国并没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控制力,似乎他们正在重塑世界霸权。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跟法国和解带来的。 首相很清楚:“那说说法国怎么样?谈谈我们跟法国出色的外交。” 外交大臣道:“当然。我个人认为,这次我们的法国朋友会很满意的。不过德国有些让人担心啊。” 首相道:“是巴格达铁路吗?” 德国要将巴格达铁路延伸到波斯湾,可是波斯湾出口的科威特已经跟英国签订了协议,这里是英国的保护国,为了不引起跟奥斯曼帝国的冲突,英国跟科威特酋长的协议是秘密的。可奥斯曼将修筑到这里的铁路权给了德国。德国掌握的铁路,可以一路从柏林到科威特,这是英国不能允许的,不是科威特有多重要,现在这里还没有发现石油呢,重要的是德国一旦得到波斯湾的出口,德国势力就能通过海陆直达印度了。 外交大臣道:“我是担心俄国。” 首相道:“俄国有什么可担心的,担心他们的工人运动吗?不过说起来,俄国的工人过的确实挺惨。他们应该常识跟工会和解,而不是一味镇压。” 英国的工会力量和上层关系已经发展到了可以相互谈判的地步,就在不久的几十年前,工人摆工还是非法的,摆工的工人会被直接流放到殖民地。 而现在,代表劳工的工党的前身,劳工代表委员会已经合法成立了,工人已经成为了一个有组织的,可以跟其他政治势力相互谈判的政治势力了。 外交大臣道:“我是担心俄国跟中国还有日本的关系。哪里迟早会发生一场战争,朝鲜就是一个火药桶。” 首相贝尔福夫人不满道:“又是战争,战争。之前你们不是还说德国跟法国会爆发战争吗。俄国人跟中国要打就让他们打去好了。还有日本,那是个什么国家?” 外交大臣道:“是一个武士国家。” 贝尔福夫人道:“很强大吗?” 外交大臣道:“不,很弱小。” 首相补充道:“但他们以为自己很强大。” 众人都笑了。 英国在轻松的氛围中享受着后维多利亚时代不多的荣光,他们以为自己控制了局势。 跟法国的和解,让他们的外交状态突然改善,又变得游刃有余,回到了以往的状态。 但德国是不会甘心的,挑战者随时准备扣动射向霸主国心脏的手枪扳机。 只是糊涂的挑战者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枪瞄准哪里。 威廉二世也在夜宴中国皇太子,他认为有必要加强两国的关系,结成牢固的军事同盟,德国已经被法俄同盟折腾的不耐烦了。 “陛下,你们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朱凝华不以为然道。 他认为德国已经错失了打击法国的机会,即便现在跟中国结盟,德国的外交状态也不能改善,反而会对中英同盟造成影响,这是中国不能接受的。 威廉二世摇摇头:“不不,协议还没有签订,我们还有机会。” 威廉二世随口说说,但表达的是他的心声,他接受的也是贵族教育,但从小就不被来自英国的母亲所喜爱,他从小孤僻,母亲看到他就反,在他面前总是喋喋不休的称赞英国的一切,英国的文明,英国的强大,英国各种好,而德国让人厌倦。 从小威廉二世就对英国没有好感,充满了叛逆,当各国王室聚会在英国的时候,年幼的他就当众在英国皇宫的红毯上撒尿。 但内心深处他是羡慕英国的,他羡慕英国无敌的海军,羡慕英国广袤的殖民地,羡慕英国王室享有的国际地位,他羡慕英国的一切。 朱凝华摇摇头:“不,现在打击法国,不但俄国不会袖手旁观,英国也会干预的。” 威廉二世冷哼:“英国,你们就知道英国吗?难道你们不知道,西方文明国家中不止一个英国。” 威廉二世的态度,让朱凝华非常尴尬,但他从小接受的中国教育,让他讲究谦逊的仪容,没有立刻爆发出来,可心里已经不高兴了。来到西方就让人不高兴,他在东方的时候,不管是去越南、暹罗,还是去日本、琉球,在哪国不是被当作上宾。到了西方,白人不经意间总流露出一种他是来自野蛮国家的态度,让他无比的厌烦。 朱凝华冷笑:“陛下,即便现在打击了法国,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能占领法国领土吗,能瓜分法国殖民地吗?其他国家不会给你们这种机会的。” 威廉二世道:“光是打击法国就够了,只打击法国,就是最大的利益。不用担心俄国,也不用担心英国,在俄国动员之前,在英国进入大陆之前,我们就能结束战争。” 施里芬已经多次向他保证过了,根本就不用担心英国,唯一要担心的是俄国,施里芬计划中最大的基础就是东方国际啊牵制住俄国,至于英国从来没考虑过,因为施里芬打算一开始就侵入比利时,而比利时是受英国保护的,如果担心英国,根本就不会有这份计划。 朱凝华笑道:“陛下是认真的吗?” 威廉二世道:“是的,我是认真的,只要你们能牵制住俄国,我们就会打击法国!” 朱凝华皱起眉头,他无法做出任何保证,在他看来,德国已经失去了机会,就不应该在行动了,现在行动已经没有任何好处。 朱凝华不理解的是,威廉二世是一个自尊心强烈的人,身体的残疾加重了他过分的自尊心。他喜欢用各种激烈的语言赢得民族主义情绪强烈的国民的欢呼,他喜欢用各种政策赢得利益集团的称颂,至于有什么后果,他根本不考虑。 他的外交政策是随性的,跟俾斯麦那种计划大纲一般逐步实施的外交政策不同,他不考虑建立长久的关系。讽刺的是,稳健的俾斯麦不在乎民意,反倒是激进的威廉二世更在乎民众的声音。 而现在民众已经越来越不耐烦政府的政策了,马德里会议的进程不断的被各种报纸报道着,德国不利的状态让德国民众愤怒,一旦真的签订了有利于法国的协议,德国民众会对政府极其不满的。 而法国人则会欢呼,他们会称颂本国的外交胜利,尤其是法国在国际社会的支持下,取得了摩洛哥的特权,更会让他们感到正义性。 一想到法国人会将他看成一个笑话,法国报纸会嘲笑他好几个月,威廉二世就感到深深的屈辱。 所以当他说要打击法国的话,在说出来的那一刻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这让朱凝华为难了:“我们会考虑德国的态度的,之后会给贵国政府一份正式答复。” 威廉二世满意了,举杯:“祝我们的友谊。” 他其实很不喜欢中国人,不喜欢跟中国人吃饭,因为那意味着饭桌上会十分沉闷,上次他宴请过朱凝华,只见朱凝华默默吃饭,很少说话,难道中国人都没见过食物吗? 他是不懂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其实如果他跟中国商人吃饭喝酒,恐怕会感觉更舒服一些,民间文化才是酒桌文化。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 第八百二十九节 笼罩欧洲的恐怖 恋上你看书网 A ,最快更新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接到欧洲的消息后,大明洋务司感觉到非常诡异,他们实在是不明白德国为什么突然又要打击法国了。 从欧洲正面反馈回来的消息,德国遭到了欧洲国家一致的反对,他们不应该在这种不利状态下针对法国啊。 但皇太子的回复称,这是德皇的态度,需要中国政府表态。 跟德国结盟,这势必影响到中英同盟,在太平洋的利益,就是靠跟英国的协定保证的。 如果没有英国的协定,很难说能让美国妥协,让华人在加州自治。 结果摆在了朱敬伦桌上,洋务司需要皇帝决定。 “德国的态度可靠吗?” 朱敬伦担心这是德皇犯二的结果,他随口一说,中国认真起来,然后他不动手了,却影响了中英关系。 “不确定,是德皇当面保证的。” 已经取代了徐荣村的洋务司主事苏杰生说道。 朱敬伦点点头:“让太子跟德皇密谈,一份针对俄国的中德同盟对我们是有利的,但记住必须保密。我们可以给德国保证,一旦俄国攻击德国,中国将向俄国发起攻击。” “签订密约吗?” 苏杰生问道。 朱敬伦道:“先密谈,谁知道能不能达成协议呢,谁知道德国人会不会提出什么其他的要求。” 明明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德国却始终要让中国以利益做保证,这说明德国人始终认为自己占优势地位,跟中国的同盟是德国付出的多,收获的少,所以要得到额外补偿。鬼知道德国人现在是不是还这样认为。 那边谈的很顺利,一个皇帝,一个皇太子,谈判的效率出奇的高。 中国答应德国在遭遇俄国攻击的时候,用全部海陆军事力量进攻俄国,在德国遭到俄国威胁的时候,将陈兵边境威慑俄国;德国承诺,在俄国攻击中国的时候,将用全部海陆军事力量进攻俄国,在俄国威胁中国的时候,将陈兵边境威慑俄国。 德国还建议中国跟奥匈帝国也签订类似的针对俄国的条约,被中国皇太子礼貌的拒绝,认为有德奥同盟的存在,中国不需要跟奥匈结盟。 三天内,这份纯粹的外交密约就签订了,这时候中国政府才确信,德国是真的打算打击法国了。 皇太子的行程立刻就发生改变,让他回国期间,安排他顺道访问奥斯曼帝国。一旦跟俄国开战,奥斯曼帝国这个苦主是一个很好的助力。被俄国打击了十次之后,奥斯曼帝国垂垂老矣,可以说,如果没有崛起的俄国的打击,奥斯曼帝国现在的国际地位要高很多。 中国古人说,“我衰则彼盛,我盛则彼衰,盛则侵我郊圻,衰则服我声教”,这种关系放在俄国和奥斯曼帝国身上真是太合适了,俄国的一步步强大,就是踩在奥斯曼帝国身上站起来的,当然还踩了波兰,不过波兰已经给踩死了,就不值得提了。 朱凝华访问奥斯曼帝国,这才是真的强弱协议,中国希望在跟俄国的战争中,得到奥斯曼帝国的支持。而俄国一旦攻击奥斯曼帝国,中国也会施以援手,向奥斯曼帝国进行军事保证,显然中国是吃亏的,所以一些经济补偿是必须的。 奥斯曼帝国授予中国企业在奥斯曼开发矿产的特权。并给与了一些贸易优惠,大幅度降低了来自中国的茶叶、纺织品的关税。后来因为这些特权,中国开发了奥斯曼境内的石油,造就了一个石油帝国,那就是后话了。 皇太子还没有跟奥斯曼帝国达成任何协议的时候,欧洲那边就出事了。 德国宣布退出马德里会议,表示不承认马德里会议做出的任何决议,此举瞬间就引起了担心政府丢人的德国民众的欢呼,同时也得到了法国、俄国甚至一部分英国舆论的不满。 德国表示,绝不承认法国任何干涉摩洛哥王国内政的行为,摩洛哥必须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 德国此举没有得到任何国家的支持,包括最担心法国在北非扩张的西班牙,法国跟西班牙刚刚达成了协议,保证了西班牙在摩洛哥北方的特权,瓜分了摩洛哥的利益,西班牙不想真的跟法国开战。 可是西班牙向德国做过保证,一旦德法开战,西班牙将用十万人向法国发起进攻。 意大利因为突尼斯问题,跟法国矛盾很大,但法国这些年的外交明显比德国成功。 1896年,法、意就居住在突尼斯的意大利人的地位问题进行谈判,并达成协议;意大利遂正式承认法国对突尼斯的保护权,从而消除了两国久已存在的一个障碍。1898年,法、意签订商约,结束了两国间已持续了7年的“关税战”,两国关系进一步趋好。从1899年开始,法、意又对在地中海划分势力范围问题进行磋商,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这几年意大利经济开始高速增长,严重依赖来自法国的资本,也不想跟法国开战。 德奥意三国同盟很可能只有德奥能够一起行动,意大利很可能不会参战,反而是意大利跟奥匈帝国的矛盾更大,奥匈帝国境内的意大利人聚居地刚好位于富庶的亚得里亚海港口地区,意大利对这里始终有领土要求。 即便没有得到任何国家的支持,但德国退出马德里会议的举动,还是让欧洲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德国一国的分量就足够引起欧洲的对立了。 法国在看到绝大多数国家都支持法国的情况下,将摩洛哥问题交给国际仲裁,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法国不可能继续让步,而且法国的民族情绪始终要向德国复仇,一再的对德国让步,会让政府倒台的。 法国不但不退让,反而召回了之前罢免的外交部长德尔卡塞,德尔卡塞是强硬人物,而且外交政策一向就围绕着包围俄国而进行,法俄同盟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跟意大利的和解,也是他做到的,可以说俾斯麦之后,欧洲最有能力的外交家就是德尔卡塞。 召回德尔卡塞也向外释放了法国不打算继续妥协的态度。 朱敬伦尚在睡梦中被德国的这一消息打扰,苏杰生拿着电报,敲开了皇宫的大门。 在他看来,这是有可能爆发战争的事件,必须第一时间让皇帝知晓。 朱敬伦只沉默了片刻,马上做出一系列决定。 “让太子尽快跟奥斯曼帝国达成协议。派人,不,你亲自去一趟日本。不,让黄遵宪去,他在日本的人脉广。跟日本协调对俄关系,一旦我们跟俄国爆发战争,希望日本能一起参战,至少要争取到日本的中立。” 之前日本是一个变数,不过通过跟英国的共同协定,中国可以拉住日本,至少在对俄问题上,可以以英国为纽带,大家步调一致。但现在一旦德国跟法国开战,英国的地位就尴尬了,他们肯定是要支持法国的。可在对俄问题上,他们是要支持中国的。俄国同样是支持法国,法对德国的,在这个问题上,英国和俄国又保持一致。 所以朱敬伦担心,一旦德法开战,英国也加入战争的话,他们必然要跟俄国合作,那样就不可能在俄国问题上拉着日本跟中国站在一起了。 日本则对俄国是主要矛盾,但仇视中国。这时候中国需要直接拉住日本,在对俄时期保持一致。不然一旦中国跟俄国开战,日本的力量虽然小,可日本海军还是对中国有一定威胁的。另外美国也可能不安分,美国又是极力支持日本的。到时候日本给中国来个偷袭,这谁也受不了。 皇太子那边收到了要求后,马上跟奥斯曼帝国加快了谈判进度。 奥斯曼帝国其实也想找一个靠山,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是靠着欧洲国家的平衡,来防止俄国打击他们的。所以一直都想找一些强大的国家来保护自己,德国崛起之前,一直跟英法友好。但英法借此在奥斯曼帝国瓜分太多的特权,所以德国统一之后,很快奥斯曼帝国又跟德国友好。 给予了德国大量的特权,最重要的就是修建巴格达铁路的权力,让德国将铁路一路从欧洲腹地修到了奥斯曼腹地。德国在奥斯曼的出口额也高达三千多万英镑,奥斯曼成了德国不能放弃的巨大市场。 但德国并没有给奥斯曼任何军事保障,仅仅是俾斯麦时代在国际会议上支持奥斯曼帝国而已。现在中国愿意提供这个军事保证,他们求之不得呢。历史上,一战前,奥斯曼帝国就是寻求跟英国结盟,被英国拒绝后,才下定了决心跟德国站在一起的。 皇太子很快就跟奥斯曼帝国达成了协议。 日本那边,黄遵宪的进展也比较顺利。 显然日本早就不能忍受俄国一步步在朝鲜扩张了,黄遵宪对日本在朝鲜的利益进行了保证,允许一旦日本跟中国一起击败俄国,中国将承认日本在朝鲜的特权,承认在保持朝鲜独立的情况下,日本有权指导朝鲜改革。 但是日本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他们希望能够邀请中国皇室成员访日。 此时皇太子身在奥斯曼帝国,朱敬伦倒是有几个孙子,可都还没成年呢,长孙朱定国也才十岁。 现在欧洲的局势已经很紧张,随时都有爆发战争的可能,朱敬伦认为访日刻不容缓。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日本。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 第八百三十节 参观日本缫丝厂 中国皇室对外国的密集访问行动,已经引起了各国的关注,这种非正常的外交活动,往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大型军事活动寻求空间。 而中国的军事行动,最有可能的是,就是对俄,这是全世界都很清楚的事情,两国争议地区太大了,蒙古加上北满,另外还有中国始终都不承认的新疆,这是比欧洲任何一个国家都大的领土,这种规模的领土纷争,除了用军事来解决之外,别无办法,因为谁都不可能将如此广袤的领土交出去的。 中国皇室活动的地区,不管是奥斯曼帝国还是日本,又都跟俄国有紧张的关系,所以大家都推测中国打算发动战争了。 联系到欧洲的局势,其实情况已经很明了了,中国跟德国结成了某种秘密同盟,共同针对俄国。 俄国当然紧张了,马上展开了外交活动,一方面向中国表示可以在满洲地区做一些让步,他们表示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可以支持中国将吉林纳入国土。 吉林的情况十分复杂,奉天将军依克唐阿前年冬天死了,然后中国和俄国就在这里进行了激烈的争夺,最紧张的时候,两国同时派出了軍队,在法国的协调下才退兵。然后这里就由俄国支持的载沣派弟弟载涛来担任将军,继续成为中俄之间的缓冲地。 俄国现在愿意放弃这里,显然是感受到了来自德国的压力,他们也觉得欧洲战争爆发可能性很大。 但俄国要求中国承认黑龙江为俄国领土,同时承认蒙古为伪清帝国领土,这是中国不能接受的。俄国甚至提出让蒙古地区公民进行公投,中国也不能接受。因为载沣头上戴着蒙古可汗的名头,真公投了,蒙古人对汉人的认可,未必比得过对满人的认可。 两国一时谈不拢,朱敬伦已经到了日本。 他的日本之行,大多数官员都表示反对,因为日本充斥着仇视中国的情绪,日本人又是出名的不理智,擅长搞暗杀行为,四年前没登基前的俄国沙皇访问日本,就被日本警察砍了一刀,文官政府担心皇帝的安危。 尤其是在皇太子不在国内的情况下,更是坚决反对皇帝出访日本。 朱敬伦态度坚决,欧洲局势诡异,德国、法国和俄国都在进行秘密准备,虽然在英国的极力调停下,三国还在接触,但很没有诚意,都以军事演习等借口开始调动軍队了,谁都知道战争一触即发。 至于说日本有什么恶意,倒是没人担心,这时代不存在政府层面的暗杀行为,因为政府层面的政治精英都非常清楚,刺杀对方的政要其实没什么用处。即便是中国这种君主国,一个皇帝的生死,也影响不了什么。完整的政府机构足以保证国家的稳定,除非能将整个皇族一网打尽,还有可能引起混乱。 所以政府官员虽然不支持,最后还是安排了行程。 其实日本更重视朱敬伦的安全,在发生一次刺杀俄国皇太子,或者刺杀李鸿章类似的事情,日本在国际上的名誉也就真的没有了,尽管现在名誉也不好。 他们安排了五万兵力护卫朱敬伦的安全,而且特别许可中国皇帝带来一千护卫。 在日本周密的安排下,朱敬伦在各地访问,但行程往往是荒凉的日本名山大川,比如富士山,很少能接触到日本民众,见到的日本人都是日本军人,显然日本是有意为之。 朱敬伦参观的同时,两国外交人员紧急谈判,协调可能发生的对俄战争问题。 荒郊野外让朱敬伦很厌烦,他不太喜欢日本的风景,大概是中国的名山大川见惯了,看日本的风景总有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 他提出要参观日本的工厂,这让日本人非常为难,但还是周到的安排了。 日本没有安排兵工厂,朱敬伦也没兴趣去看,日本的兵工厂有几斤几两,大明外交部门掌握的清清楚楚,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尽管日本工人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但是工厂设备极为落后,很多情况下,都是靠手工弥补重型机械的不足。这一点上,跟兵工厂为代表的中国重工业差距很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缺乏民用支持的情况下,日本重工业严重缺乏生存空间。即便是政府大力补贴和扶持的造船业,很多关键部件都需要进口。大型军舰,完全依赖英国建造。 日本人安排的工厂,主要是纺织厂和缫丝厂。 日本的纺织厂也规模不小的,涩泽荣一建立的钟渊纺织厂是其中的佼佼者,二十年前刚刚建立,就引入了电灯,日夜开工,技术也是最先进的英国机器。 缫丝厂的规模则普遍不大,机器设备是日本自行生产,车间狭小,极大的利用了日本低廉的人力资源。 车间中充满了一股煮蚕茧的味道,一般人着实受不了,随行的几个官员没有准备,强忍着呕吐的慾望,脸色苍白。 朱敬伦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跟他一起出访的妃子高媛是行家,她懂得手工缫丝,不时的拿起日本女工缫出来的生丝点头,认为十分匀称,是一等品。 朱敬伦之所以要来看缫丝厂,就是因为这是对中国影响最大的日本工业,能将中国生丝挤出美国市场,除了美国的扶持之外,技术上过硬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看着一个个汗流满面却来不及擦一下,双手在煮蚕茧的热水盆间不断动作的女工,充满了灵巧的韵味,朱敬伦就不由得感叹。 “这个小国就是构筑在这些纺织女工身上的啊。一个又小又穷,资源贫乏的偏僻岛国,仅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便实现了社会、经济、军事多方面的脱胎换骨,日本的明治维新,绝对是世界史上一大奇迹。” 很多国家的条件比日本好了太多,但表现却让人无比的失望。比如菲律宾,美国殖民菲律宾半个世纪后,给菲律宾留下了完整的西方法律,议会制度,文官体系。最重要的是,美国给菲律宾留下了一个现代教育体系,在当时已经让菲律宾三成人口能够接受教育,不当时的中国大陆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是美国撤走半个世纪后,菲律宾还是那个菲律宾。 看着这些似乎穿着特别的新衣服,忙碌的顾不得抬一下头的日本女工,朱敬伦明白,这个民族有很多缺点,但有一点,她很争气。 本来下一步朱敬伦还要去丝绸厂看看的,但他突然失去了兴趣,他想看看这里女工的生活,他听说日本丝厂的女工非常穷苦,在全世界都是最穷的工人。 随行一个工部工作过的官员悄悄告诉朱敬伦说。 “陛下,日本人在作假。” 朱敬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把最优秀的女工都选出来集中在这个厂房,我看到其他厂房都停工了。” 朱敬伦马上心领神会,难怪缫出来的生丝都是一等品,但他不点破。 反而对随性的依仁亲王感叹:“日本女工的技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在我国能所有丝都是一等品的女工不到一半,大概只有三分之一。而且我国女工工作的速度也不及贵国工人,我国机器的转速也没有这么高。” 朱敬伦看过陈启沅家的缫丝厂,那里的机器比这里要大很多,显然机器化程度更高。 依仁亲王很高兴,但嘴里很谦虚,连说这里也是日本最好的缫丝厂,最好的缫丝工人。 朱敬伦突然提了一个无理的要求:“能不能让机器停一停,我看她们都太累了。” 依仁亲王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喝斥工场主,乌拉乌拉一通日语后,工场主转头又喝斥工厂技术人员,机器慢慢停了下来。 朱敬伦看到所有女工静静的坐着,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好似已经成了机器的一部分,也跟着停了下来。 朱敬伦很好奇,刚才以为这些工人都是忙着工作,现在停工了也不抬头。 依仁发现了朱敬伦疑惑的疑惑,对工场主说了几句话,工场主喝斥旁边一个女工,女工身子都颤抖了一下,然后连滚带爬的爬出纱锭对面的丝车,跪在朱敬伦一行面前,头磕在地上。 一个不算漂亮,身体瘦小的工人。 朱敬伦暗叹一声,觉得自己可能吓到了这个女孩,亲自蹲在她面前,高媛也蹲了下来,拉起女工的手。 朱敬伦看到她的手通红一片,虽然使用了高温和中温两种水盆交替,但女工的手还是要长时间浸泡的。 朱敬伦和蔼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工浑身颤抖着,对她来说,中国皇帝这种身份,简直难以想象,相比他们对外国皇室的感觉,恐怕比中国人对自己皇帝还要来的神秘。 通过翻译,女工颤颤巍巍回答。 “我叫阿信。” “今年几岁了啊?” “十八岁。” “一年能挣多少钱?” “一百,一百日元。” 朱敬伦有些惊讶:“这可真不少了,差不多五十两了。每个月五两,我国工人才有三两左右。” 朱敬伦说的,还是熟练女工,中国缫丝厂的工人,学徒连一两都拿不到。 ------------ 第八百三十一节 日本人的小算盘 工部出身的门下省官员陈高亭脸上挂不住了,他是陈启沅一个远房亲戚。 “陛下,只有日本最好的缫丝女工能拿到这个钱,他们称之为百元女工。” 朱敬伦哼道:“我国最好的缫丝工能拿到这些钱吗?” 陈高亭低头:“我国的工资比较平均。” 之后朱敬伦参观了缫丝工厂的食堂,看得出来他们刻意加餐了,每个工人分到一个豆包加一个寿司,但就食物本身来说,就真的比不上中国工人了,因为中国工人往往每天都能吃到肉蛋,稻田养鸭的推广,让中国南方地区鸭蛋泛滥,极其廉价。 朱敬伦也要吃他们的食堂,让工场主极为恐慌,他可没给中国皇帝准备食物。 现在的加餐也不是给人看的,而是为了庆祝,能得到大人物的青睐,中国皇帝这样的权贵来参观,对他们工厂是巨大的广告,以后卖给国际市场的丝价变不了,但给国内的甚至都能提一提价格。 让中国皇帝吃女工一样的食物,这不但是失礼,关键是,如果中国皇帝的肚子金贵,吃的拉肚子的话,这可是巨大的外交纠纷啊,他一个小小的缫丝厂可承担不起。 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依仁亲王,亲王面色沉重,喝斥他还不去准备。 朱敬伦连吃了三个豆包两个寿司才吃饱,但看到每个女工只有一个豆包一个寿司,知道这些女工恐怕常年吃不饱。 日本用三分之一的土地种上了桑树,人口这些年激增了几百万,耕地降低了三分之一,傻子都知道他们的粮食不够吃,但日本前些年还在出口大米,被视为明治维新对农业的促进作用,简直是扯淡,只能说高效的现代政府提高了对农村搜刮的能力。 这几年工业发展了,就开始从朝鲜进口大米,导致朝鲜的饥荒不断,造成一种工业国向农业国输出饥饿的经济学现象。 朱敬伦觉得,这里面有巨大的经济潜力可挖。 于是故意问道:“日本的生丝质量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向我国出口啊?” 依仁回答:“主要出口美国。” 陈高亭在旁边不断的给朱敬伦使眼色,他很清楚,日本生丝没有出口中国,是因为中国的高税率,如果降低税率,日本低廉的生丝会冲垮两广地区的生丝生产的。 桑葚鱼塘的农业结合,在生物学上确实很棒,但在经济意义上,没有那么大。跟普通桑田相比要优越,但还比不上大规模种植。 依仁敏锐的抓住了机会,他还是日本桑蚕协会的会长,如果能向中国出口,那市场不会比美国小。 感叹一声:“贵国的关税――” 他没有说下去,很显然意思表达出来了。 朱敬伦点了点头:“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们可以合作合作。” 珠三角地区的桑蚕这几年其实已经步入衰退,一方面是日本竞争引起的,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的经济结构调整,很多农民开始放弃种桑养蚕,将土地开始种植甘蔗榨糖,老百姓富裕之后,开始食用更多的糖类食品,蔗糖比桑蚕经济效益更好。 日本用三分之一土地种植桑树满足美国市场,可不可以让他们用百分之百的土地种植桑树来满足中国市场呢,以日本桑树的生长周期,两广地区的土地退出桑蚕一亩,他们就要开发两亩,如果两广的桑蚕退出一半,日本全国都得种上桑树。 那么日本的粮食怎么办,只能进口,朝鲜是不可能满足日本的粮食缺口的,但中国可以啊。尽管中国粮食也在进口,其实是自给自足的。进口粮食不过满足两三千万人口所需,而每年用来饲养牲口的粮食,则满足五千万人所需。 挤一挤填补日本粮食缺口绰绰有余。 只要日本依赖中国粮食,他们还逃得出中国手心吗? 依仁也很高兴,马上躬身:“如果敝国商品能得到贵国的青睐,将不胜感激和荣幸。” 谈商业自然有户部的人谈,朱敬伦只是提出一个引子而已,但他开口了,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进展的,这一点依仁非常确信,这将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利益,他看了工场主一眼,赞许的点点头,让工场主受宠若惊。 日本人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之后几天的走访中,朱敬伦发现日本安排那个叫阿信的女工随行,但凡有端茶倒水的工作,都会让阿信在朱敬伦面前露脸。 显然他们误会朱敬伦看上这个瘦小的日本女孩了,尽管在日本人眼里,阿信长得白白净净,优渥的工资让她的生活水平显然更好一些,也许中国皇帝就喜欢这种瘦小的丫头呢,不是有句古话叫楚王好细腰吗。 朱敬伦真是有口难言,这么个小丫头,推到也就推倒了,日本人巴不得呢。能牺牲一个女工,换来日本生丝向中国出口的一点优惠,那简直是太划算了。 但朱敬伦很清楚,自己今天推倒了这个女工,明天这个女工会死的很惨,高媛和张柔都不是省油的灯,宫斗的血腥是他不想深究的。 但他还是有意加重了日本人的错觉,让手下帮忙留下了这个女工。 日本人或许有小心思,讨好中国皇帝是一方面,如果阿信能得到中国皇帝的青睐,留在身边对日本来说,无异于多了一个消息渠道,可以方便的了解中国皇帝的真实意图,以及对日本的态度。 而朱敬伦也需要这么一个向日本传递消息的方式。 他不是要睡阿信,这些年来也没在女人上投入太多精力,对这么一个瘦小丫头真提不起精神。 “阿信啊,中国菜吃的惯吗?” 跟中国皇帝接触之后,阿信十分惊讶中国皇帝竟然懂得说日语,随即就释然了,皇族,那都是神一样的物种,会说什么都不奇怪啊。天皇可是太阳神的后代,最近看报纸,不是宣传中国皇帝是天子,中国苍天的儿子吗,也是神啊。 “吃的惯!” 阿信习惯性的低头回答。 “真吃的惯?” 朱敬伦随性带来了各种服务人员,御厨也是必带的,各大菜系轮番准备不说,连食材都是直接从中国进口,担心日本的食物不安全。 “就是有些油!” 阿信说完,连忙道歉。 “不过很好吃,真的很厉害,一点都不腻。” 日本女工的胃里没有多少油水,常年吃素让中国菜显得很油腻。 朱敬伦笑了笑跟她拉了拉家常,今天朱敬伦休息一天,高媛被日本女亲王邀请去茶社喝茶了,还会进行一些手工艺品方面的参观,他就在日本人准备的高档住所中跟阿信闲聊。 这是一个旗本家的家宅,位于福冈县,算是当地有名的豪宅了,主人给撵了出去,给中国访问团留了出来。 通过阿信,朱敬伦了解到了很多纸面上看不到的情况,日本人卖儿卖女的情况很普遍,农民对地主和资本家的怒火很大,三井银行竟然能将银行布局到农村,真的让人感叹,同时也意味着日本农民需要借债才能完税,负担比中国农民重的多。 阿信家就是这样一户农家,尽管有阿信的工资补贴,但生活依然很困苦。一年五十两的收入,足够中国一个五口之家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了,但日本人却要挨饿。因为日本的食物比中国贵了太多,他们进口粮食的关税很高。这显然不是为了保护本国农业,大概是为了关税收入,以及防止资本外流。 日本是吃大米的,全世界生产稻米的国家,除了印度之外,基本上都在中国的影响之下,最大的稻米产地,越南的红河和湄公河三角洲,还有暹罗的湄南河地区,不但两国直接受中国影响,在当地经营大米生意的,最大的就是中国商人群体。 另外南洋地区的大明种植区,菲律宾的稻米产区,也在打开市场之后,越来越被中国商人控制,如果能向日本出口粮食,中国商人是能够控制这个国家的食物来源的。至于日本政府会不会担心粮食安全问题,这是一定的,但只要他们咬朱敬伦抛出的生丝出口这个金钩,他们就必须接受开放粮食市场。 一旦廉价的东南亚大米进口,很快日本本国的粮食生产就会被摧毁,加上生丝出口的强大拉力,日本很快就会将土地集中到生丝生产上。甚至日本工业部门还会助推这种转变,出口换汇始终是他们最大的目的,这个动力高过让本国农民吃饱饭。 “阿信,愿不愿意跟我回中国啊?” 跟阿信聊的越来越多,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在工厂里关了好几年,能有什么见识,很快就将知道的东西,都说给了朱敬伦。 朱敬伦担心之后日本政府会找她麻烦,她暴露的日本实情,有可能被日本接待方认为丢了面子。所以朱敬伦想带她回国,至于回去后如何安排她,那太容易了。随便打发去那家官员家做女工,都要比在日本过的好。送到工厂做技术工人,也能当上师傅级别的女工了。 但阿信很犹豫:“我,我要请示――” 朱敬伦接口道:“请示父母吗?” 阿信连忙点头,额头渗出汗水,显然她险些说漏嘴了,是官府的大人让她有求必应,中国皇帝要做什么,她都不能拒绝,包括陪寝,甚至紧急找来了专家培训过她相关技术,很少羞臊了一番。但从没交代过,她是不是能给中国皇帝去中国。 不过官员们强调过,让她不要将跟日本政府的关系说出去,否则让她切腹。 刚才险些说出去,让阿信觉得她在鬼门关口走了一圈。 日本官员巴不得呢,阿信能进入中国皇宫,这是巨大的外交影响啊。 朱敬伦在谋算日本的时候,日本人的小算盘多着呢。 高媛跟几个日本贵妇到处参观,可是不是平白无故,回来后告诉朱敬伦,日本有意跟中国联姻。 有日本贵妇透露,天皇有两个小女儿,跟中国皇太孙年纪相仿。 朱敬伦犹豫了一下,跟日本皇室联姻,这可不是什么好买卖啊,日本皇室的基因让人很担心,常年的近亲结婚,让日本皇室的遗传基因,恐怕连平民都比不上。 但又非常有政治利益,一旦跟日本皇室联姻,那么短期内就能让日本配合中国的外交行动,日本大概也想通过跟中国联姻,抬高他们在东亚的地位,化解他们在东亚几乎是让东亚国家封堵的不利状态。 当然,日本人其实想的更多,日本人认为,一旦能跟中国联姻,日本就能跟中国共同主宰东亚地区政治,这一点朱敬伦是小看了日本的野心。 所以他让高媛在去跟日本贵妇们接触接触,不妨表达一下中国的诚意。 但日本人回馈的热情确实吓到了朱敬伦,他们不是要嫁一个女儿,而是打算将明治天皇最小的三个女儿都嫁给中国皇太孙,其中有年纪十四的富美宫允子内亲王,十二岁的满宫辉仁亲王,以及只有九岁的泰宫聪子内亲王。 中日两国都没有废除纳妾制度,明治就有好几个老婆,但一次性嫁三个女儿,还是让朱敬伦感受到了日本人内心深处的某种野望,这已经不是小算盘,而是大野心了。 ------------ 第八百二十五节 大战一触即发 时间是1903年3月,加利福尼亚危机爆发后两个月,德皇威廉二世访问摩洛哥港口,发表反法演讲,挑起了摩洛哥危机。

起因则是法国在摩洛哥的扩张。

去年刚刚结束了布尔战争后,英国为了改善被整个欧洲,尤其是法俄同盟和德奥同盟两大同盟同时仇视的局面,开始寻求改善跟法国的关系。

刚刚继位的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访问了法国,在访问法国初期,法国人对英国国王是抵触的。

决定出访前,爱德华七世问英国首相说,“会遭到什么对待”,首相说可能会有人往你脸上吐,爱德华七世说,“如果真的吐到我脸上,我不擦,让风把它吹干。”

他做到了,用唾面自干来展现他的气度。

到了法国后,巴黎街头的法国民众很不友好,高喊着“布尔人万岁”“法绍达万岁”,给了爱德华七世一个下马威。

但爱德华七世没有恼怒,到处微笑着挥手,向任何人展现魅力。

他在法国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称赞法国人民和法国文化的伟大,表明自己对法国的仰慕和热爱之情,声称英法两国是唇齿相依的邻邦,一荣倶荣,一损倶损。访问途中,爱德华七世只要听见《马赛曲》就赶紧立正,敬礼!

由于这些出色的政治表演,让他踏上归程的时候,法国人自发聚集在码头欢送,“国王万岁”的呼声在人群中响起,这是普法战争之后,法国人第一次响起“国王万岁”的呼声。

爱德华七世访问之后,英法很快就达成了协议,主要内容是法国不干涉英国在埃及的行动,英国承认法国在摩洛哥有维护安宁和协助改革的权力。划定两国在暹罗的势力范围;以湄公河为界,西半部为英国势力范围,东半部为法国势力范围;法国放弃在纽芬兰独占的捕鱼权,英国让给法国西非一些殖民地。

不能将英法协约的成功完全归功于英国国王的政治作秀,因为之前法国已经率先释放了善意,法国外长率先表示,愿意在国际问题上跟英国保持一致行动,说法国不生产英国出口的商品,比如法国不产棉布,只产葡萄酒和奢侈品,跟英国之间没有利害冲突。

爱德华七世访法也是法国总统邀请的。

所以说更多的是法国不愿意在德国的压力下,跟其他任何国家交恶,尤其是英国这样的世界霸权国家,既然德国在向大英帝国发起挑战,法国当然要拉拢英国。

可与之对比的是,沙皇也曾以政治任务出访过,1875年他访问德国,为了化解德国对法国的威胁,表达俄国不愿意看到德国继续削弱法国的意愿,俾斯麦屈服了。但沙皇高调的宣传此事,让整个欧洲都知道,在关键时刻是沙皇保护了法国。沙皇将所有的荣誉都贴在了自己脸上,导致德国人对俄国的观感继续恶化,此时德俄关系开始走向下坡路,几年后俾斯麦停止了对俄国的经济输血,拒绝向俄国贷款。

如果沙皇能够低调一些,不将自己扮演成法国的保护人,而是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谦逊的和平主义者,显然更能被德国人所接受。

这次摩洛哥危机,其实也就是德国皇帝,类似沙皇一样的表演行为引发的。

先是法国在跟英国签署了协约之后,得到英国支持他们在摩洛哥的行动。

法国人很快就要求摩洛哥政府在法国的监督之下进行改革,要求控制摩洛哥重要港口的关税、要求摩洛哥聘用法国军事教官,要求摩洛哥给予法国开矿筑路的权力,希望加强法国对摩洛哥的控制力,让摩洛哥成为法国的保护国。

但是德国不干了,德国在摩洛哥没有太大的特权,但是拥有经济利益,他们在向摩洛哥大量出口和转口商品。比如摩洛哥危机前,法国向摩洛哥转口茶叶四五百吨,德国也转口了一百多吨。但德国在摩洛哥没有其他特权,距离摩洛哥也隔着半个欧洲,犯不着跟法国争夺这里。

可是,德皇威廉二世当即访问摩洛哥港口丹吉尔港,声称摩洛哥苏丹是“独立君主”,列强在摩洛哥“地位绝对平等”,公开反对法国把摩洛哥变为其保护国。

德皇张扬的语调,让法国下不来台,而且带有一种摩洛哥的保护人的格调,让法国非常不满,德国皇帝还要求召开国际会议商讨摩洛哥问题。

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强国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国际裁决的,这本身视为对自己权力的干涉,以及一种屈辱。因为只有失败者的命运,才会交给别国决定。比如拿破仑战争之后的法国。

就连美国跟大明战争最艰苦的时候,都始终没有让国际社会介入,因为一旦列强干涉,本国权力的独立性也就不存在了,很容易丧失权力。西班牙的殖民地交由国际裁决,得到的是被瓜分的命运。

所以法国人将德国皇帝的要求看作是对法国的侮辱,两国报纸纷纷报道对对方的侮辱性言辞,法国外长态度强硬,大有不惜一战的架势。

德国也十分强硬,甚至发出法国軍队登上摩洛哥,德国軍队就跨过德法边境的威胁。

德法一旦打起来,很多国家都不愿意看到,比如奥匈帝国不想看到因此被拖入战争。但又不敢在战争爆发的时候,不站在德国一边,否则德国也不会支持奥匈对抗俄国。俄国其实也不想看到战争爆发,这是俄国最好的时候,经济发展最快速的时期,正是追赶先进国家的机遇,俄国政治家看的很明白。英国也不愿意看到战争爆发,刚刚结束布尔战争的英国,正在恢复元气,同时对本国的陆军实力极为不满,打算加强陆军训练水平,进行改革。此时大英帝国对欧洲大陆没有力量输出能力,因此不愿意看到德法开战。

整个欧洲都不想看到德法战争爆发,但中国却很需要这样一场战争,他需要一场世界大战给自己腾出足够的地缘调整空间,主要是可以趁机瓜分美国领土。

因为在欧洲保持稳定的状态下,中国即便再次打败美国,再次占领了美国西部,也没有足够的地缘空间让中国吞下这里,势必引起欧洲列强的干涉。但如果欧洲自己内斗,就会给中国留下巨大的政治空间。

一战之前,各国之间的战争,基本上都没怎么改变地缘结构,普法战争这种规模的战争,最后普鲁士也没能割走多少法国领土。原因就是欧洲的地缘平衡政治,其他国家是不能接受任何一个战胜国变得太过强大的。

所以普鲁士打败法国,建立强大的德意志帝国后,其他国家就开始支持法国,让德国根本就吞不下法国,割让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充其量不过法国本土的百分之一。同样的道理,中国即便打败了美国,欧洲地缘平衡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接受中国成为一个横跨太平洋的大帝国的,势必支持美国。

现在变化出现了,德国跟法国在摩洛哥问题上几乎开战,在这种情况下,欧洲国家必须将力量集中在摩洛哥,对美国的关注度就大减,最重要的是,因为尽在欧洲咫尺的摩洛哥,让欧洲国家内部产生了冲突,这就给了中国巨大的地缘空间,可以在美国行动了。

所以朱敬伦让中国外交官改变了态度,向美国提出新的建议,要求美军彻底撤出加州,允许华人、白人和印第安人在当地自治,建立自治政府。

美国拒绝了,中国宣布谈判破裂,宣布派一支舰队前往旧金山,名义是保护侨民。

中美战争又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

同时还派遣高规格代表团访问德国,皇太子朱凝华跟中国驻徳领事一起,开始跟德国政要进行密切的沟通,希望鼓动德国对法国开战。

当然单纯用嘴皮子来鼓动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哪怕说的天花乱坠,德国人看不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是不敢破坏欧洲平衡,必须让德国人看到稍纵即逝的良机。

这是驻德公使方纶的策略,他告诉德国人,如果此时德国和法国开战,中国可以帮忙牵制俄国兵力,中国最少可以在边境地区部署一百万軍队。在中国的牵制下,俄国绝对不敢贸然跟德国开战,此时德国只需要对抗法国一国,不需要两线作战。

德国軍方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此时德国总参谋长是施里芬,他的著名的施里芬计划一直在完善中,而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东方国家能够牵制住俄国(历史上是日本)。

只要东方国家能够牵制住俄国,德国权力对付法国,投入全部兵力侧翼迂回进攻巴黎,只需要六到八周时间就能结束战争。

但不管代价多么小的战争,德国能收获什么呢,如果收获不了什么,谁会战争。

方纶向德国证明他们能收获超乎想像的利益,那就是破坏压在德国头上的法俄同盟。

------------ 第八百二十六节 挑拨失败 方纶告诉德国政要们,一旦德国现在向法国攻击,有十足的胜算,可以削弱法国。

德国担心俄国会参战,方纶表示,中国愿意出兵百万陈兵边境地区,俄国未必敢参战。如果俄国不敢参战,那么法俄同盟也就失去了作用,德国通过一场战争,彻底让法国对俄国死心,也解散了这个同盟。

就算俄国参战,以俄国的动员能力,法国可以在俄国加入战争之前,就击败法国。此时俄国只能接受一份和平协议,德国依然削弱了法国。

德国还担心英国,因为英国刚刚跟法国达成了协议,英国有可能站在法国一方。

中国能给德国的承诺是,中国保证用中英同盟的关系,让英国保持中立。

皇太子朱凝华则不断的参加一场场德国宴会,这次一改往日必着装中国服饰的惯例,穿上了各种德国民族服饰,到处展现对德国的友好。与威廉二世打猎,赞叹他的枪法,参加德国的阅兵式,称赞德国軍力的强盛。

而中国这边,两艘战列舰驶入了旧金山,加剧了中美紧张关系。

一边不断的要求英国支持,一边做一些战争准备,给美国施压。

大量的军火进入了美国,派出了大批军官加入太平军,帮助太平军训练士兵,尤其帮他们组建正规炮兵,给他们装备了大量新式速射炮,将大批明美战争期间的旧炮送给了他们。

美国强烈抗议,宣布撤走美国驻华使馆,从美国撤侨,一副要进行战争的态度。

但美国的战场形势并不乐观,他们三十万軍队的绝大多数都进入了南加州。

南加州的地形是封闭的,东边是高耸险峻的内华达山脉,西边是美国海岸山,两座山在洛杉矶以北交汇,围成了一个峡谷地形,这就是著名的加州谷地,圣华金河从中间流过。

三十万美军确实能对当地的印第安人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可是游牧状态的印第安人,采用游击战的方式,牢牢拖住了美国人。而且切断了洛杉矶跟加州的铁路交通,炸断了翻越山脉的铁路桥和隧道。

北边旧金山湾一带已经被太平军起义军截断,三十万美军全部陷入了南加州谷地中。

明军虽未参战,但却加强了太平军的军事力量,太平军本就是民团性质的武装组织,一百多万太平军人口中武装起了四十万士兵,兵力比美军还多。而且还有洪秀全挑起的强烈信仰,他们还有裹挟的习俗,裹挟了三角洲地区的和平华人,在三百万华人中组建了六十万軍队。

兵力上是美军的一倍,尽管还没有向南进攻,但已经让三十万美军陷入了困境。

美国政府既不能通过港口向美军提供援助,铁路也已经断绝,封闭的加州谷地成了美军的牢狱。而太平军却能得到中国的援助,短期内就武装起了绝对优势的兵力。

美军多次突围,想要北上夺回三角洲地带和旧金山湾港口,但都被太平军打退。

依靠炮台要塞,太平军是擅长防守的,美军损失惨重无功而返,只能继续在南加州一带驻扎。时间一久,各种问题就出现了,缺乏补给,士气低落,疾病流行,还有印第安人不断的骚扰。

尽管短期内战败还不可能,因为经过上次战争之后,美国的民族意识也打了出来,美国人对中国人恨之入骨,这些现役部队,都是根正苗红的正宗美国人,没有新移民,没有印第安人,没有黑人,这些人是不可能投降的。

美国政府想办法从其他方向增援,海路被中国海军封锁,他们不打算在海洋上挑战中国的制海权。陆路交通上,内华达山脉是不用想了,太平军起义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切断了隧道和桥梁,即便和平之后,要恢复也得好几年,上次跟大明战争之后,他们就用了三年多时间来重新疏通隧道。

为有北方还在他们手里控制着,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的华人虽然也很多,但并没有发起起义,这里的华人都是和平的移民,太平军早就集中到了加州。但是从北方往加州进攻同样不容易,东边是内华达山脉,西边是海岸山,北边是喀斯喀特山脉,同样是谷地地形,太平军占领山口地带,构筑工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美军发起多次冲击都没有突破。

而且到底要不要跟中国再次爆发战争,美国政府内部也有争议,稳健派的议员认为,此时根本就不是战争的好时机,经济危机让市场崩溃,政府融资能力下降,而且还有巨大的债务没有偿还,再打一场战争,除了再一次失败,再一次赔款,再一次背上沉重的外债外,美国政府看不到其他可能,所以反战情绪很浓。

倒是民间主战的声音很大,各种报纸叫嚣着要趁此机会彻底解决华人问题,将中国老彻底赶出美国,净化美国的生存空间。

英国人积极调停,欧洲那边还紧张着呢,中美之间又要开战,这世界真的太不平静了。

布尔战争,西班牙殖民地起义,加州危机,摩洛哥危机,世界局势越来越动荡,英国越来越感觉到力不从心。

美国拒绝了英国的调停,强硬表示除非中国海军从旧金山撤走,否则美国不接受谈判。

中国政府此时已经开始转入战争准备中,尽管没有动员,但是现役两百万軍队是随时可以行动的。

政府已经看到了好机会,摩洛哥的危机,让欧洲列强脱不开身,不趁此机会一举解决美国华人问题,在等一个这样的机会,可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美国人拒绝调停正好,中国立刻宣布,增兵美国,保护侨民。

三十万軍队整装待发,先坐船前往夏威夷,接着陆续在旧金山登陆。

美国发出了强烈抗议,但看到中国似乎真的打算跟美国开战,此时美国人又忐忑了。

英国则不断的做外交工作,告诉美国,其实加州早就已经失控,还不如让当地自治。

当地华人、白人和印第安人组成自治政府,加州依然是美国领土,这一点不能改变,美国政府不但能一改过去对这里的华人无法管理的局面,反而可以借助自治政府中的白人,在加州自治政府中施加影响力。

一旦爆发战争,英国认定美国必然失去加州。

在英国的游说下,美国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提出了几个要求,第一保持美国宪法不变,自治政府必须遵守美国宪法;第二自治政府中的白人官员和政府职员比例必须保持在三分之一,以此保证白人跟华人和印第安人拥有同等的权力;第三美国要求在加州驻扎軍队。

三点中国政府拒绝了,既然是自治政府,中国政府认为,就应该由当地人自己决定,尊重美国宪法可以考虑,但立法权必须在当地议会手里,议员人数应该由人口比例决定。至于官员比例,应该通过合理的文官制度来选拔,而不能局限在某一个族群。驻扎軍队则是中国政府坚决反对的,因为美军继续驻扎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依然会跟当地华人和印第安人爆发激烈的冲突。

双方通过英国反复扯皮,而军事行动却没有停止,美国新招了一百万士兵。从南北两个方向向加州突击,但始终无法突破山口要地。太平军已经开始向南加州支援,大量的专业士兵进入了南加州的山区防御阵地上,一边低档南加州美军突破,一边抵挡洛杉矶美军突击。北边则依然牢牢在太平军手里,美军根本不可能突破山区地形。

一直僵持到1903年年底,美国政府见突围无望,又解救不了加州美军,加州美军伤亡惨重,一次次突围造成了很大伤亡,三十万人已经有八万不能继续战斗,死伤了三万,患病五万,基本上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而华人对包围圈的防御更稳定了,印第安人得到支援后,对美军袭击更频繁。此时的美军,不但武器装备无法补充,药品断绝,通过强征当地印第安部落的牲口来获得食物的来源也断绝了。

为了这三十万軍队不至于覆灭,美国愿意做出一些让步。

自治政府必须遵守美国宪法这一条不能变,驻军不能变,但愿意缩减驻军规模,官员比例可以放弃,但议员数量他们要求保持在三分之一,他们认为这是当地白人的合法权力。

中国政府本来不打算谈判,因为已经开始展开军事行动,决定消灭了三十万美军之后,在进行谈判更有利。但是欧洲局势突然变化,让中国不得不开始接受一份优势条件下的和平协议。

因为摩洛哥危机暂时解除了,最后法国屈服了,他们表示愿意接受国际仲裁。

显然中国外交活动没能促使德国打击法国,那么现在见好就收,争取到一点权益就行,跟美国人和平解决加州问题,就成了最合理的方法。

只是德国一直不敢打击法国,让人十分遗憾,反过来说,在很大程度上,德国不敢打击法国,又是因为中国给予的保证还不够。

------------ 第八百二十八节 德国需要保证 中国皇太子已经离开了伦敦,这几年中国的名字出现在欧洲的报纸上越来越多,中国皇帝这个名词也渐渐变得更加显眼,就好像元明时期的中国一样,大家提到中国皇帝,越来越开始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庆祝伦敦决意的晚宴上,在英国首相,外交大臣的口中依然不时的出现中国的名词,让首相妇人颇为不满。

“中国,中国,德国,德国,在你们眼里,全世界就只有这两个国家吗?”

男人们都笑了。

晚宴是简单的家庭晚宴,正式宴会昨晚就过去了,这是首相的家宴。

大家心情其实都很放松。

成功调停了中国和美国的冲突,让大英帝国的政客们找回了久违的感觉,似乎英国并没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控制力,似乎他们正在重塑世界霸权。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跟法国和解带来的。

首相很清楚:“那说说法国怎么样?谈谈我们跟法国出色的外交。”

外交大臣道:“当然。我个人认为,这次我们的法国朋友会很满意的。不过德国有些让人担心啊。”

首相道:“是巴格达铁路吗?”

德国要将巴格达铁路延伸到波斯湾,可是波斯湾出口的科威特已经跟英国签订了协议,这里是英国的保护国,为了不引起跟奥斯曼帝国的冲突,英国跟科威特酋长的协议是秘密的。可奥斯曼将修筑到这里的铁路权给了德国。德国掌握的铁路,可以一路从柏林到科威特,这是英国不能允许的,不是科威特有多重要,现在这里还没有发现石油呢,重要的是德国一旦得到波斯湾的出口,德国势力就能通过海陆直达印度了。

外交大臣道:“我是担心俄国。”

首相道:“俄国有什么可担心的,担心他们的工人运动吗?不过说起来,俄国的工人过的确实挺惨。他们应该常识跟工会和解,而不是一味镇压。”

英国的工会力量和上层关系已经发展到了可以相互谈判的地步,就在不久的几十年前,工人摆工还是非法的,摆工的工人会被直接流放到殖民地。

而现在,代表劳工的工党的前身,劳工代表委员会已经合法成立了,工人已经成为了一个有组织的,可以跟其他政治势力相互谈判的政治势力了。

外交大臣道:“我是担心俄国跟中国还有日本的关系。哪里迟早会发生一场战争,朝鲜就是一个火药桶。”

首相贝尔福夫人不满道:“又是战争,战争。之前你们不是还说德国跟法国会爆发战争吗。俄国人跟中国要打就让他们打去好了。还有日本,那是个什么国家?”

外交大臣道:“是一个武士国家。”

贝尔福夫人道:“很强大吗?”

外交大臣道:“不,很弱小。”

首相补充道:“但他们以为自己很强大。”

众人都笑了。

英国在轻松的氛围中享受着后维多利亚时代不多的荣光,他们以为自己控制了局势。

跟法国的和解,让他们的外交状态突然改善,又变得游刃有余,回到了以往的状态。

但德国是不会甘心的,挑战者随时准备扣动射向霸主国心脏的手枪扳机。

只是糊涂的挑战者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枪瞄准哪里。

威廉二世也在夜宴中国皇太子,他认为有必要加强两国的关系,结成牢固的军事同盟,德国已经被法俄同盟折腾的不耐烦了。

“陛下,你们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朱凝华不以为然道。

他认为德国已经错失了打击法国的机会,即便现在跟中国结盟,德国的外交状态也不能改善,反而会对中英同盟造成影响,这是中国不能接受的。

威廉二世摇摇头:“不不,协议还没有签订,我们还有机会。”

威廉二世随口说说,但表达的是他的心声,他接受的也是贵族教育,但从小就不被来自英国的母亲所喜爱,他从小孤僻,母亲看到他就反,在他面前总是喋喋不休的称赞英国的一切,英国的文明,英国的强大,英国各种好,而德国让人厌倦。

从小威廉二世就对英国没有好感,充满了叛逆,当各国王室聚会在英国的时候,年幼的他就当众在英国皇宫的红毯上撒尿。

但内心深处他是羡慕英国的,他羡慕英国无敌的海军,羡慕英国广袤的殖民地,羡慕英国王室享有的国际地位,他羡慕英国的一切。

朱凝华摇摇头:“不,现在打击法国,不但俄国不会袖手旁观,英国也会干预的。”

威廉二世冷哼:“英国,你们就知道英国吗?难道你们不知道,西方文明国家中不止一个英国。”

威廉二世的态度,让朱凝华非常尴尬,但他从小接受的中国教育,让他讲究谦逊的仪容,没有立刻爆发出来,可心里已经不高兴了。来到西方就让人不高兴,他在东方的时候,不管是去越南、暹罗,还是去日本、琉球,在哪国不是被当作上宾。到了西方,白人不经意间总流露出一种他是来自野蛮国家的态度,让他无比的厌烦。

朱凝华冷笑:“陛下,即便现在打击了法国,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能占领法国领土吗,能瓜分法国殖民地吗?其他国家不会给你们这种机会的。”

威廉二世道:“光是打击法国就够了,只打击法国,就是最大的利益。不用担心俄国,也不用担心英国,在俄国动员之前,在英国进入大陆之前,我们就能结束战争。”

施里芬已经多次向他保证过了,根本就不用担心英国,唯一要担心的是俄国,施里芬计划中最大的基础就是东方国际啊牵制住俄国,至于英国从来没考虑过,因为施里芬打算一开始就侵入比利时,而比利时是受英国保护的,如果担心英国,根本就不会有这份计划。

朱凝华笑道:“陛下是认真的吗?”

威廉二世道:“是的,我是认真的,只要你们能牵制住俄国,我们就会打击法国!”

朱凝华皱起眉头,他无法做出任何保证,在他看来,德国已经失去了机会,就不应该在行动了,现在行动已经没有任何好处。

朱凝华不理解的是,威廉二世是一个自尊心强烈的人,身体的残疾加重了他过分的自尊心。他喜欢用各种激烈的语言赢得民族主义情绪强烈的国民的欢呼,他喜欢用各种政策赢得利益集团的称颂,至于有什么后果,他根本不考虑。

他的外交政策是随性的,跟俾斯麦那种计划大纲一般逐步实施的外交政策不同,他不考虑建立长久的关系。讽刺的是,稳健的俾斯麦不在乎民意,反倒是激进的威廉二世更在乎民众的声音。

而现在民众已经越来越不耐烦政府的政策了,马德里会议的进程不断的被各种报纸报道着,德国不利的状态让德国民众愤怒,一旦真的签订了有利于法国的协议,德国民众会对政府极其不满的。

而法国人则会欢呼,他们会称颂本国的外交胜利,尤其是法国在国际社会的支持下,取得了摩洛哥的特权,更会让他们感到正义性。

一想到法国人会将他看成一个笑话,法国报纸会嘲笑他好几个月,威廉二世就感到深深的屈辱。

所以当他说要打击法国的话,在说出来的那一刻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这让朱凝华为难了:“我们会考虑德国的态度的,之后会给贵国政府一份正式答复。”

威廉二世满意了,举杯:“祝我们的友谊。”

他其实很不喜欢中国人,不喜欢跟中国人吃饭,因为那意味着饭桌上会十分沉闷,上次他宴请过朱凝华,只见朱凝华默默吃饭,很少说话,难道中国人都没见过食物吗?

他是不懂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其实如果他跟中国商人吃饭喝酒,恐怕会感觉更舒服一些,民间文化才是酒桌文化。

------------ 第八百二十九节 笼罩欧洲的恐怖 接到欧洲的消息后,大明洋务司感觉到非常诡异,他们实在是不明白德国为什么突然又要打击法国了。

从欧洲正面反馈回来的消息,德国遭到了欧洲国家一致的反对,他们不应该在这种不利状态下针对法国啊。

但皇太子的回复称,这是德皇的态度,需要中国政府表态。

跟德国结盟,这势必影响到中英同盟,在太平洋的利益,就是靠跟英国的协定保证的。

如果没有英国的协定,很难说能让美国妥协,让华人在加州自治。

结果摆在了朱敬伦桌上,洋务司需要皇帝决定。

“德国的态度可靠吗?”

朱敬伦担心这是德皇犯二的结果,他随口一说,中国认真起来,然后他不动手了,却影响了中英关系。

“不确定,是德皇当面保证的。”

已经取代了徐荣村的洋务司主事苏杰生说道。

朱敬伦点点头:“让太子跟德皇密谈,一份针对俄国的中德同盟对我们是有利的,但记住必须保密。我们可以给德国保证,一旦俄国攻击德国,中国将向俄国发起攻击。”

“签订密约吗?”

苏杰生问道。

朱敬伦道:“先密谈,谁知道能不能达成协议呢,谁知道德国人会不会提出什么其他的要求。”

明明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德国却始终要让中国以利益做保证,这说明德国人始终认为自己占优势地位,跟中国的同盟是德国付出的多,收获的少,所以要得到额外补偿。鬼知道德国人现在是不是还这样认为。

那边谈的很顺利,一个皇帝,一个皇太子,谈判的效率出奇的高。

中国答应德国在遭遇俄国攻击的时候,用全部海陆军事力量进攻俄国,在德国遭到俄国威胁的时候,将陈兵边境威慑俄国;德国承诺,在俄国攻击中国的时候,将用全部海陆军事力量进攻俄国,在俄国威胁中国的时候,将陈兵边境威慑俄国。

德国还建议中国跟奥匈帝国也签订类似的针对俄国的条约,被中国皇太子礼貌的拒绝,认为有德奥同盟的存在,中国不需要跟奥匈结盟。

三天内,这份纯粹的外交密约就签订了,这时候中国政府才确信,德国是真的打算打击法国了。

皇太子的行程立刻就发生改变,让他回国期间,安排他顺道访问奥斯曼帝国。一旦跟俄国开战,奥斯曼帝国这个苦主是一个很好的助力。被俄国打击了十次之后,奥斯曼帝国垂垂老矣,可以说,如果没有崛起的俄国的打击,奥斯曼帝国现在的国际地位要高很多。

中国古人说,“我衰则彼盛,我盛则彼衰,盛则侵我郊圻,衰则服我声教”,这种关系放在俄国和奥斯曼帝国身上真是太合适了,俄国的一步步强大,就是踩在奥斯曼帝国身上站起来的,当然还踩了波兰,不过波兰已经给踩死了,就不值得提了。

朱凝华访问奥斯曼帝国,这才是真的强弱协议,中国希望在跟俄国的战争中,得到奥斯曼帝国的支持。而俄国一旦攻击奥斯曼帝国,中国也会施以援手,向奥斯曼帝国进行军事保证,显然中国是吃亏的,所以一些经济补偿是必须的。

奥斯曼帝国授予中国企业在奥斯曼开发矿产的特权。并给与了一些贸易优惠,大幅度降低了来自中国的茶叶、纺织品的关税。后来因为这些特权,中国开发了奥斯曼境内的石油,造就了一个石油帝国,那就是后话了。

皇太子还没有跟奥斯曼帝国达成任何协议的时候,欧洲那边就出事了。

德国宣布退出马德里会议,表示不承认马德里会议做出的任何决议,此举瞬间就引起了担心政府丢人的德国民众的欢呼,同时也得到了法国、俄国甚至一部分英国舆论的不满。

德国表示,绝不承认法国任何干涉摩洛哥王国内政的行为,摩洛哥必须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

德国此举没有得到任何国家的支持,包括最担心法国在北非扩张的西班牙,法国跟西班牙刚刚达成了协议,保证了西班牙在摩洛哥北方的特权,瓜分了摩洛哥的利益,西班牙不想真的跟法国开战。

可是西班牙向德国做过保证,一旦德法开战,西班牙将用十万人向法国发起进攻。

意大利因为突尼斯问题,跟法国矛盾很大,但法国这些年的外交明显比德国成功。

1896年,法、意就居住在突尼斯的意大利人的地位问题进行谈判,并达成协议;意大利遂正式承认法国对突尼斯的保护权,从而消除了两国久已存在的一个障碍。1898年,法、意签订商约,结束了两国间已持续了7年的“关税战”,两国关系进一步趋好。从1899年开始,法、意又对在地中海划分势力范围问题进行磋商,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这几年意大利经济开始高速增长,严重依赖来自法国的资本,也不想跟法国开战。

德奥意三国同盟很可能只有德奥能够一起行动,意大利很可能不会参战,反而是意大利跟奥匈帝国的矛盾更大,奥匈帝国境内的意大利人聚居地刚好位于富庶的亚得里亚海港口地区,意大利对这里始终有领土要求。

即便没有得到任何国家的支持,但德国退出马德里会议的举动,还是让欧洲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德国一国的分量就足够引起欧洲的对立了。

法国在看到绝大多数国家都支持法国的情况下,将摩洛哥问题交给国际仲裁,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法国不可能继续让步,而且法国的民族情绪始终要向德国复仇,一再的对德国让步,会让政府倒台的。

法国不但不退让,反而召回了之前罢免的外交部长德尔卡塞,德尔卡塞是强硬人物,而且外交政策一向就围绕着包围俄国而进行,法俄同盟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跟意大利的和解,也是他做到的,可以说俾斯麦之后,欧洲最有能力的外交家就是德尔卡塞。

召回德尔卡塞也向外释放了法国不打算继续妥协的态度。

朱敬伦尚在睡梦中被德国的这一消息打扰,苏杰生拿着电报,敲开了皇宫的大门。

在他看来,这是有可能爆发战争的事件,必须第一时间让皇帝知晓。

朱敬伦只沉默了片刻,马上做出一系列决定。

“让太子尽快跟奥斯曼帝国达成协议。派人,不,你亲自去一趟日本。不,让黄遵宪去,他在日本的人脉广。跟日本协调对俄关系,一旦我们跟俄国爆发战争,希望日本能一起参战,至少要争取到日本的中立。”

之前日本是一个变数,不过通过跟英国的共同协定,中国可以拉住日本,至少在对俄问题上,可以以英国为纽带,大家步调一致。但现在一旦德国跟法国开战,英国的地位就尴尬了,他们肯定是要支持法国的。可在对俄问题上,他们是要支持中国的。俄国同样是支持法国,法对德国的,在这个问题上,英国和俄国又保持一致。

所以朱敬伦担心,一旦德法开战,英国也加入战争的话,他们必然要跟俄国合作,那样就不可能在俄国问题上拉着日本跟中国站在一起了。

日本则对俄国是主要矛盾,但仇视中国。这时候中国需要直接拉住日本,在对俄时期保持一致。不然一旦中国跟俄国开战,日本的力量虽然小,可日本海军还是对中国有一定威胁的。另外美国也可能不安分,美国又是极力支持日本的。到时候日本给中国来个偷袭,这谁也受不了。

皇太子那边收到了要求后,马上跟奥斯曼帝国加快了谈判进度。

奥斯曼帝国其实也想找一个靠山,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是靠着欧洲国家的平衡,来防止俄国打击他们的。所以一直都想找一些强大的国家来保护自己,德国崛起之前,一直跟英法友好。但英法借此在奥斯曼帝国瓜分太多的特权,所以德国统一之后,很快奥斯曼帝国又跟德国友好。

给予了德国大量的特权,最重要的就是修建巴格达铁路的权力,让德国将铁路一路从欧洲腹地修到了奥斯曼腹地。德国在奥斯曼的出口额也高达三千多万英镑,奥斯曼成了德国不能放弃的巨大市场。

但德国并没有给奥斯曼任何军事保障,仅仅是俾斯麦时代在国际会议上支持奥斯曼帝国而已。现在中国愿意提供这个军事保证,他们求之不得呢。历史上,一战前,奥斯曼帝国就是寻求跟英国结盟,被英国拒绝后,才下定了决心跟德国站在一起的。

皇太子很快就跟奥斯曼帝国达成了协议。

日本那边,黄遵宪的进展也比较顺利。

显然日本早就不能忍受俄国一步步在朝鲜扩张了,黄遵宪对日本在朝鲜的利益进行了保证,允许一旦日本跟中国一起击败俄国,中国将承认日本在朝鲜的特权,承认在保持朝鲜独立的情况下,日本有权指导朝鲜改革。

但是日本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他们希望能够邀请中国皇室成员访日。

此时皇太子身在奥斯曼帝国,朱敬伦倒是有几个孙子,可都还没成年呢,长孙朱定国也才十岁。

现在欧洲的局势已经很紧张,随时都有爆发战争的可能,朱敬伦认为访日刻不容缓。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日本。

------------ 第八百三十一节 日本人的小算盘 工部出身的门下省官员陈高亭脸上挂不住了,他是陈启沅一个远房亲戚。

“陛下,只有日本最好的缫丝女工能拿到这个钱,他们称之为百元女工。”

朱敬伦哼道:“我国最好的缫丝工能拿到这些钱吗?”

陈高亭低头:“我国的工资比较平均。”

之后朱敬伦参观了缫丝工厂的食堂,看得出来他们刻意加餐了,每个工人分到一个豆包加一个寿司,但就食物本身来说,就真的比不上中国工人了,因为中国工人往往每天都能吃到肉蛋,稻田养鸭的推广,让中国南方地区鸭蛋泛滥,极其廉价。

朱敬伦也要吃他们的食堂,让工场主极为恐慌,他可没给中国皇帝准备食物。

现在的加餐也不是给人看的,而是为了庆祝,能得到大人物的青睐,中国皇帝这样的权贵来参观,对他们工厂是巨大的广告,以后卖给国际市场的丝价变不了,但给国内的甚至都能提一提价格。

让中国皇帝吃女工一样的食物,这不但是失礼,关键是,如果中国皇帝的肚子金贵,吃的拉肚子的话,这可是巨大的外交纠纷啊,他一个小小的缫丝厂可承担不起。

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依仁亲王,亲王面色沉重,喝斥他还不去准备。

朱敬伦连吃了三个豆包两个寿司才吃饱,但看到每个女工只有一个豆包一个寿司,知道这些女工恐怕常年吃不饱。

日本用三分之一的土地种上了桑树,人口这些年激增了几百万,耕地降低了三分之一,傻子都知道他们的粮食不够吃,但日本前些年还在出口大米,被视为明治维新对农业的促进作用,简直是扯淡,只能说高效的现代政府提高了对农村搜刮的能力。

这几年工业发展了,就开始从朝鲜进口大米,导致朝鲜的饥荒不断,造成一种工业国向农业国输出饥饿的经济学现象。

朱敬伦觉得,这里面有巨大的经济潜力可挖。

于是故意问道:“日本的生丝质量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向我国出口啊?”

依仁回答:“主要出口美国。”

陈高亭在旁边不断的给朱敬伦使眼色,他很清楚,日本生丝没有出口中国,是因为中国的高税率,如果降低税率,日本低廉的生丝会冲垮两广地区的生丝生产的。

桑葚鱼塘的农业结合,在生物学上确实很棒,但在经济意义上,没有那么大。跟普通桑田相比要优越,但还比不上大规模种植。

依仁敏锐的抓住了机会,他还是日本桑蚕协会的会长,如果能向中国出口,那市场不会比美国小。

感叹一声:“贵国的关税――”

他没有说下去,很显然意思表达出来了。

朱敬伦点了点头:“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们可以合作合作。”

珠三角地区的桑蚕这几年其实已经步入衰退,一方面是日本竞争引起的,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的经济结构调整,很多农民开始放弃种桑养蚕,将土地开始种植甘蔗榨糖,老百姓富裕之后,开始食用更多的糖类食品,蔗糖比桑蚕经济效益更好。

日本用三分之一土地种植桑树满足美国市场,可不可以让他们用百分之百的土地种植桑树来满足中国市场呢,以日本桑树的生长周期,两广地区的土地退出桑蚕一亩,他们就要开发两亩,如果两广的桑蚕退出一半,日本全国都得种上桑树。

那么日本的粮食怎么办,只能进口,朝鲜是不可能满足日本的粮食缺口的,但中国可以啊。尽管中国粮食也在进口,其实是自给自足的。进口粮食不过满足两三千万人口所需,而每年用来饲养牲口的粮食,则满足五千万人所需。

挤一挤填补日本粮食缺口绰绰有余。

只要日本依赖中国粮食,他们还逃得出中国手心吗?

依仁也很高兴,马上躬身:“如果敝国商品能得到贵国的青睐,将不胜感激和荣幸。”

谈商业自然有户部的人谈,朱敬伦只是提出一个引子而已,但他开口了,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进展的,这一点依仁非常确信,这将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利益,他看了工场主一眼,赞许的点点头,让工场主受宠若惊。

日本人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之后几天的走访中,朱敬伦发现日本安排那个叫阿信的女工随行,但凡有端茶倒水的工作,都会让阿信在朱敬伦面前露脸。

显然他们误会朱敬伦看上这个瘦小的日本女孩了,尽管在日本人眼里,阿信长得白白净净,优渥的工资让她的生活水平显然更好一些,也许中国皇帝就喜欢这种瘦小的丫头呢,不是有句古话叫楚王好细腰吗。

朱敬伦真是有口难言,这么个小丫头,推到也就推倒了,日本人巴不得呢。能牺牲一个女工,换来日本生丝向中国出口的一点优惠,那简直是太划算了。

但朱敬伦很清楚,自己今天推倒了这个女工,明天这个女工会死的很惨,高媛和张柔都不是省油的灯,宫斗的血腥是他不想深究的。

但他还是有意加重了日本人的错觉,让手下帮忙留下了这个女工。

日本人或许有小心思,讨好中国皇帝是一方面,如果阿信能得到中国皇帝的青睐,留在身边对日本来说,无异于多了一个消息渠道,可以方便的了解中国皇帝的真实意图,以及对日本的态度。

而朱敬伦也需要这么一个向日本传递消息的方式。

他不是要睡阿信,这些年来也没在女人上投入太多精力,对这么一个瘦小丫头真提不起精神。

“阿信啊,中国菜吃的惯吗?”

跟中国皇帝接触之后,阿信十分惊讶中国皇帝竟然懂得说日语,随即就释然了,皇族,那都是神一样的物种,会说什么都不奇怪啊。天皇可是太阳神的后代,最近看报纸,不是宣传中国皇帝是天子,中国苍天的儿子吗,也是神啊。

“吃的惯!”

阿信习惯性的低头回答。

“真吃的惯?”

朱敬伦随性带来了各种服务人员,御厨也是必带的,各大菜系轮番准备不说,连食材都是直接从中国进口,担心日本的食物不安全。

“就是有些油!”

阿信说完,连忙道歉。

“不过很好吃,真的很厉害,一点都不腻。”

日本女工的胃里没有多少油水,常年吃素让中国菜显得很油腻。

朱敬伦笑了笑跟她拉了拉家常,今天朱敬伦休息一天,高媛被日本女亲王邀请去茶社喝茶了,还会进行一些手工艺品方面的参观,他就在日本人准备的高档住所中跟阿信闲聊。

这是一个旗本家的家宅,位于福冈县,算是当地有名的豪宅了,主人给撵了出去,给中国访问团留了出来。

通过阿信,朱敬伦了解到了很多纸面上看不到的情况,日本人卖儿卖女的情况很普遍,农民对地主和资本家的怒火很大,三井银行竟然能将银行布局到农村,真的让人感叹,同时也意味着日本农民需要借债才能完税,负担比中国农民重的多。

阿信家就是这样一户农家,尽管有阿信的工资补贴,但生活依然很困苦。一年五十两的收入,足够中国一个五口之家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了,但日本人却要挨饿。因为日本的食物比中国贵了太多,他们进口粮食的关税很高。这显然不是为了保护本国农业,大概是为了关税收入,以及防止资本外流。

日本是吃大米的,全世界生产稻米的国家,除了印度之外,基本上都在中国的影响之下,最大的稻米产地,越南的红河和湄公河三角洲,还有暹罗的湄南河地区,不但两国直接受中国影响,在当地经营大米生意的,最大的就是中国商人群体。

另外南洋地区的大明种植区,菲律宾的稻米产区,也在打开市场之后,越来越被中国商人控制,如果能向日本出口粮食,中国商人是能够控制这个国家的食物来源的。至于日本政府会不会担心粮食安全问题,这是一定的,但只要他们咬朱敬伦抛出的生丝出口这个金钩,他们就必须接受开放粮食市场。

一旦廉价的东南亚大米进口,很快日本本国的粮食生产就会被摧毁,加上生丝出口的强大拉力,日本很快就会将土地集中到生丝生产上。甚至日本工业部门还会助推这种转变,出口换汇始终是他们最大的目的,这个动力高过让本国农民吃饱饭。

“阿信,愿不愿意跟我回中国啊?”

跟阿信聊的越来越多,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在工厂里关了好几年,能有什么见识,很快就将知道的东西,都说给了朱敬伦。

朱敬伦担心之后日本政府会找她麻烦,她暴露的日本实情,有可能被日本接待方认为丢了面子。所以朱敬伦想带她回国,至于回去后如何安排她,那太容易了。随便打发去那家官员家做女工,都要比在日本过的好。送到工厂做技术工人,也能当上师傅级别的女工了。

但阿信很犹豫:“我,我要请示――”

朱敬伦接口道:“请示父母吗?”

阿信连忙点头,额头渗出汗水,显然她险些说漏嘴了,是官府的大人让她有求必应,中国皇帝要做什么,她都不能拒绝,包括陪寝,甚至紧急找来了专家培训过她相关技术,很少羞臊了一番。但从没交代过,她是不是能给中国皇帝去中国。

不过官员们强调过,让她不要将跟日本政府的关系说出去,否则让她切腹。

刚才险些说出去,让阿信觉得她在鬼门关口走了一圈。

日本官员巴不得呢,阿信能进入中国皇宫,这是巨大的外交影响啊。

朱敬伦在谋算日本的时候,日本人的小算盘多着呢。

高媛跟几个日本贵妇到处参观,可是不是平白无故,回来后告诉朱敬伦,日本有意跟中国联姻。

有日本贵妇透露,天皇有两个小女儿,跟中国皇太孙年纪相仿。

朱敬伦犹豫了一下,跟日本皇室联姻,这可不是什么好买卖啊,日本皇室的基因让人很担心,常年的近亲结婚,让日本皇室的遗传基因,恐怕连平民都比不上。

但又非常有政治利益,一旦跟日本皇室联姻,那么短期内就能让日本配合中国的外交行动,日本大概也想通过跟中国联姻,抬高他们在东亚的地位,化解他们在东亚几乎是让东亚国家封堵的不利状态。

当然,日本人其实想的更多,日本人认为,一旦能跟中国联姻,日本就能跟中国共同主宰东亚地区政治,这一点朱敬伦是小看了日本的野心。

所以他让高媛在去跟日本贵妇们接触接触,不妨表达一下中国的诚意。

但日本人回馈的热情确实吓到了朱敬伦,他们不是要嫁一个女儿,而是打算将明治天皇最小的三个女儿都嫁给中国皇太孙,其中有年纪十四的富美宫允子内亲王,十二岁的满宫辉仁亲王,以及只有九岁的泰宫聪子内亲王。

中日两国都没有废除纳妾制度,明治就有好几个老婆,但一次性嫁三个女儿,还是让朱敬伦感受到了日本人内心深处的某种野望,这已经不是小算盘,而是大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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