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山雨欲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城墙上,映衬着那一片片鲜红的血迹。放眼望去,城外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血红色的腥味让人几乎窒息。垛墙后面,战士们有的在互相包扎伤口,有的则是全神戒备。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压抑。 一位年轻小将,此刻正在打磨一柄长刀,遍布伤痕的银铠被随意挂在一旁的长枪之上,刀身上的斑驳血迹似乎正在诉说刚才战况的惨烈。将军走过来,递过一个水壶,“渴了吧,赶紧喝点。一会儿还有一场恶仗。” “谢谢。”凌宇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又继续低头磨着手中长刀,并用衣襟轻轻擦去刀把上的血,那里,还刻有一个赵字。 “见到隐娘了吗?”将军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听到隐娘两个字,凌宇显然是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但随即,又立马恢复了冷峻的神色,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字:“没有。” “要不……你还是歇一歇吧,下面的仗有我们。如果见到隐娘,我会把她带回来。” “不用,有些事还是我亲自处理比较好。”凌宇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淡。 “唉……对于隐娘的事,我也有责任…….” “别说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感觉到这种场合不该如此对将军,凌宇立马换了语气,“好啦,我的将军大人。您呐,就踏踏实实稳坐中军帐,看我如何把贼寇的首级给您带回来。” “可是……”将军还想说什么,突然探子来报,“启禀将军,海面发现敌船,正往我方迅速驶来!” “终于来了!传我将令,升帐!” “老朋友,又该轮到我们上场了。”轻抚刀身,凌宇将刀重重插回鞘中,穿上铠甲,回头望了一眼城外的方向,“该来的总会来的。” 帐内,一片肃杀之气。 将军望着眼前的沙盘,眉头紧锁。众将一声不吭,都在等待将军的命令。在他们心中,眼前的将军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就能打胜仗,只要有他在,将士们的心中就有无尽的希望与斗志。 将军转头看向一旁的凌宇:“兄弟,此战你有什么看法?” 帐内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凌宇看去,凌宇虽然年纪轻轻,但将军第一个问他,显然他在这里的地位不一般。 “昨日倭寇自西凤岭登岸,当晚就大肆劫掠,这不符合倭寇的一贯战术。前几日我们捕获几名倭寇的细作,审讯得知,倭寇有进攻我台州城的打算。我判断此次倭寇的企图是吸引在台州府城、松门、海门的阴军,而后乘虚窜犯台州。” “嗯,有道理,你和我想的一样。”将军略一沉思,大喝一声,“众将听令!” 众将士神色一紧,双手抱拳:“末将在!” “命令把总楼楠、副将刘意守台州;百户胡守仁、张元勋守海门,居中策应;中军游击兵协守新河;把总任锦率兵速出海上,实施伏击。本将亲率主力前往宁海,并请宁波海道总兵发兵,水陆会剿。” “末将遵命!” “楼将军,此战,你和刘意将军责任重大,本将要你们务必死守台州城七日七夜。” “齐帅放心,末将誓死守护台州城,绝不让倭寇踏入城内一步!” 随着众将退去,帐内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这一仗,倭寇来势汹汹,看来是铁了心要拿下台州城,为日后建立根据地做打算。凌宇,你准备好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这么多年刀光剑影都过来了,你是在怀疑我的忠诚吗?”凌宇显然有一丝不悦。 “我是说,你还想走吗?” “走?呵呵……你是怎么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没办完,我哪里也去不了。我就在这里,我要等她,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帐外人来人往,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城外的海面上,战船集结。在一艘挂有鬼头旗帜的战船内,一名首领模样的人正在沾沾自喜。 “果然中计了!哈哈,妹子,怎么样,本王的计谋不错吧?只要齐元敬他们出了城门,我就亲率大军,杀进台州城!到时候,我大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金银财宝数不胜数,都是你的,你的!哈哈,还有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我都想好了,台州城就是我们的成亲之地!我要拿齐元敬的头颅祭旗!还有那个叫凌宇的,我一定把他亲手交给你,让你活剐了他!” 看到首领那得意的样子,少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转头望向跪着的斥候:“你确定齐元敬大军出城了?” “回夫人,是的,我亲眼所见,齐元敬率军出了城门,往宁海方向去了。城内是楼楠、刘意驻守,据说,他们的家眷也都在城内。” “我说了,我还不是夫人。汪哥,你答应我的!大仇不报,我们不成亲!” 汪曲眉头一皱,本想发作,但想到即将到来的胜利,还是忍住了怒火,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容:“没错没错,这群崽子不懂事!你,还不快给隐娘认错!” 斥候深知眼前的两位煞星不好惹,跪地磕头如捣蒜。 “退下!”隐娘看都没看斥候一眼,“汪哥,宁海方向是倭人的主力,我们就这么将他们送给齐元敬,日后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不会的,让他们咬去吧,我早想把这群倭人给除了。有他们在,我汪曲始终抬不起头来,这次正好借齐元敬的手灭了他们。到时候拿下台州城,他们就算打赢了齐元敬,也一样要看我的眼色行事。传我命令,各船按计划行事!” 这边汪曲等人还在紧密部署时,那边齐元敬所率大军已经在宁海与倭寇短兵相接了。 未等敌我双方摆好阵势,凌宇还是像往常一样,一马当先,率先冲向敌军。只见他将长刀背在身后,手持镔铁银尖枪,胯下踏雪追风马,怒目圆睁,马蹄生风。倭寇见敌将来袭,忙架起盾牌迎战。凌宇轻蔑一笑,飞马来到阵前,脚下用力一夹马肚,那宝马似和凌宇心有灵犀一般,腾空一跃,竟踩着倭寇盾牌跳入敌阵之中。落地一刹,凌宇枪出如龙,一枪将一倭寇挑起,在战马的冲击下,那倭寇竟被这一人一马生生推出十几丈远,在战阵中撞出一条血路。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未等倭寇反应过来,凌宇飞身下马,插枪入地,长刀飞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左一刀、右一刀,只砍得倭寇人仰马翻。 被凌宇这么一搅,倭寇的军阵霎时乱作一团。早就听说齐家军中有一神勇小将军,如今看到凌宇刀法精妙、狂暴嗜血,都以为天神下凡,哇哇大叫道:“快跑啊,那个人杀过来啦!” 齐元敬看到凌宇那不要命的打法,暗自叹息一声,即便你再有本事,也不能如此拼命啊。 他知道,凌宇太恨这帮倭寇了。要不是他们,也许凌宇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少年侠客。隐娘是凌宇心中挥之不去的痛,但过去的终究还是过去了,当今这个乱世,如果有人注定有人要去承受这份痛苦,齐元敬宁愿是自己。凌宇和隐娘是无辜的。 隐娘,你到底在哪里?你还能回来吗? 也许吧……想到这里,齐元敬怒从心头起,“可恶的贼人,纳命来!”手中的齐家刀裹挟着无尽的愤怒,脚下一蹬,在战马吃痛的嘶鸣中,齐元敬杀了过去。 远处山坡上,倭寇头领北川雄一也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武士的尊严,今日就要用齐家军的血来证阴。武士们,杀光他们!”说罢,举起手中的倭刀就朝着齐家军冲去。 看到首领冲锋在前,刚才溃散的贼人再次聚拢起来,一起将凌宇围在中央。感受到周围越来越浓的杀意,凌宇怒极反笑,手起刀落,将面前的敌人砍倒后,径直朝着井上雄一奔去。 擒贼先擒王,既然你执意送死,那我就先送你回东洋老家吧! ------------ 第二章 高歌猛进 北川雄一世代武士出身,东洋刀法已到了炉火纯青地步,在倭寇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见凌宇单人匹马冲过来,俨然是不把自己这群人放在眼里,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吩咐左右:“你们都闪开,这人留给我!”说罢,双腿跨步成半蹲姿势,左手握住刀鞘,右手反握刀把,阴狠毒辣的目光紧盯着凌宇袭来的方向,准备使出家传绝学——北川一刀流。 见到北川雄一的姿势,凌宇已经猜到接下来他会使出的武功路数。东洋刀法与中原武功不同,力求用最少、最狠的招式将敌方一击毙命。与倭寇交战多年,凌宇早已熟知对方的底细,但见他双手将长刀反握,脚下步子突然加快,闪转腾挪,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看得北川雄一眼花缭乱,就在他还在猜凌宇下一步会出现哪里时,凌宇鬼魅的身影已经奔至近前。慌乱中,北川雄一反手拔刀,手中利刃闪电般斜切出去。凌宇长刀一挡,近身上前,双手迅速改反握为正握,此时长刀已经划过东洋刀的刀刃,凌宇头也不转,只信手将刀反向一砍,“唰——”血柱笔直射向半空,又像雾一般砰地散开,这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当真是:一人一骑长刀啸,孤胆杀敌鬼哭嚎。千里旌旗万里血,赢得碧海浪滔滔。 战斗在齐家军的完胜中结束,此战共歼倭寇1000余人,斩首300余人,俘寇首2人,淹死倭寇不计其数,辎重财物车载斗量。而齐家军仅阵亡3人!首领井上雄一被凌宇一刀斩为两段。 看着战场上的满目疮痍,齐元敬长叹一口气,总算是将这伙贼人给歼灭了,不知此刻的台州城怎么样了。这时,凌宇走了过来,“将军,我们该动身了,刚才探子来报,浙东沿海警报频传。汪曲兵分3路进犯台州:一路由里浦登岸,目的地应该是桃渚;一路由周洋港登岸,目的地应该是新河;一路暂时泊于健跳、圻头。” 看着凌宇略显疲惫的脸庞,齐元敬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就是将士们有点疲惫。你看需不需要原地休整一下?” “不能休,多地军情告急,多耽误一刻,台州城就有可能落入贼手。”言罢,齐元敬登上高处,向战士们吼道:“勇士们,贼人如今兵临台州城,你们的父母妻儿正在面临危险,我想问你们,累吗?” “不累!不累!不累!” “好,无论阴天我们还能否再见到自己的妻儿,无论倭贼能否被我们消灭,此时此刻我们都要一往无前!为国家而死,纵九死亦无悔!因为我们是齐家军!让倭寇闻风丧胆的齐家军!”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阴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一曲歌罢,众将士斗志激昂,有些人眼中还闪动着泪光,是啊,太久了,倭寇蹂躏我们已经太久了,是时候把我们的东西夺回来了。 大军迅速集结,朝目的地奔去。队伍中,凌宇望着齐元敬的背影,心想:“当初我选择你果然没有错,只有你才是拯救大阴的那个人。只盼这乱世早点结束,那时候我也该走了罢。” 齐元敬继续挥师北上向着健跳方向赶去。在齐家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再歼桃渚、健跳等地的倭寇。此时,楼楠等人守卫台州城已经五天了。 “楼把总,城外倭寇越来越多,将士们有点顶不住了!” “守不住也要守!齐帅要我守七日七夜,自然有他的道理!传令下去,如有临阵脱逃的,别怪我楼楠不顾往日兄弟情分!” “老楼,我们的弓箭和滚木都不多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刘意焦急喊道。 “那就把城中房子拆了!用石头给我砸!” “你疯了!拆百姓的房子,即便守住了台州城,日后我们如何向百姓交待?如何向齐将军交待?” “城都守不住了,还要什么房子?告诉百姓们,倭寇如果攻进来,城内将会生灵涂炭!房子没了可以重建!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拆!给我拆!先从我家开始拆!” 看到楼楠瞪着牛铃般的双眼,刘意也是惧他三分。这位楼把总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火爆,但平时也是爱民如子,曾经有一年因灾开仓放粮,有官家子弟趁机从中捞好处,这位楼把总知道后,一顿鞭子教会了那群纨绔子弟如何做人,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他们背后的势力。如今楼楠要拆百姓的房子,看来情势确实不容乐观。 “听楼把总的,拆!先拆我的!”刘意向手下吩咐道。 “老刘,得罪啦!回头我老楼亲自给你砌墙补瓦!” 就在大家忙于应敌时,一群妇女披坚执锐登上了城墙。楼楠定睛一看,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元敬夫人王玉兰。 “夫人,快回去,这里危险!” “男人们在前方拼命,我们女人也不能坐以待毙!楼把总,莫要小瞧了我们女人!” “夫人,你要是有何闪失,齐帅回来我如何交待?还请夫人回去,不要让老楼难做啊!” “楼把总,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你手下的兵,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尽管下命令吧!” 见王玉兰铁心不退,又感受到众家眷誓死护城的决心,楼楠暗自赞叹:“今日我楼某要是守不住这台州城,当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王玉兰听命,本将命你带众人协助将士搬运石块,以拒倭贼!” “玉兰领命!姐妹们,随我来!” 在王玉兰及家眷们的鼓舞下,众将士群情激奋,战意再次被点燃。 台州城外,汪曲的手下还在继续攻城。但连日的损兵折将已经耗尽了汪曲等人的耐心和兵力,一旦齐元敬大军回援,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传令下去,所有人城下集合,我要亲自督战,势必拿下台州城!谁敢后退一步,我杀他全家!”此刻的汪曲已经像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老大,撤吧!北川雄一那边都被灭了,齐元敬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想跑都来不及!” “老二,你什么意思?!动摇军心,别说我连你一起杀!” “就为了那么个女人,值吗?!兄弟们跟你出生入死多年,难不成还不如这么个臭娘们?” “老二,你想造反吗?你再说一遍!!!”汪曲手中的大刀已经聚了起来,作势就要砍下。 “二当家的说得对,我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桃渚、健跳的人都没了,此时鱼死网破,我们真就没有本钱了。” 见到那名少女这样说,汪曲举起的刀又落了下去。二当家的见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知趣地躲到一旁,没有再言语。 “罢了罢了,所有人往花街方向撤退。老二,你垫后,记住,遇到追击不要拼命,等到了海上,咱们就安全了。”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汪曲的部队毕竟是一群流民组成的强盗,借着倭寇的名义四处作恶。进攻时,他们像一群魔鬼,张牙舞爪,一旦撤退,立即抱头鼠窜,毫无章法。恰好,此时齐家军闻讯也来到了花街,两军一照面,立即打作一团。 但一边是连战连胜的虎狼之师,一边是作鸟兽散的乌合之众,孰胜孰负,顷刻间就见了分晓。。 人群中,凌宇正在厮杀,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那不是隐娘吗?” ------------ 第三章 再遇隐娘 凌宇刹那间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隐娘似乎也感受到了远处投来的目光。其实,她也一直在悄悄找寻凌宇的身影。 八年了,隐娘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林中小妹,多了一丝沧桑、少了一丝灵动,身上不时透露出的杀气,让凌宇怀疑,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隐娘。但四目相对之时,那份刻在的灵魂深处的印迹是如何也抹不掉的。和隐娘在一起的日子是凌宇此生最欢乐的时光,奈何世事无常,当年隐娘不辞而别,没想到再见已是故人。 凌宇想上前,他有一肚子话想和隐娘说。她现在还好吗?这些年她去哪了?为什么会和倭寇在一起? 一连串的疑问等待隐娘的解答,但他和隐娘之间却隔着人群始终无法靠近。这些日子,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再见她一回,为了找她,凌宇寻遍了大江南北,若非此次倭寇来袭,可能凌宇还在世间的某个角落流浪。“可恶的倭寇,你们快给我滚!”凌宇疯了一般,手起刀落,将面前的倭寇一个又一个砍倒。 听到凌宇的怒吼,齐元敬和汪曲都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齐元敬下令:“传我命令,不要伤害那个女的,我要活的!”汪曲见状则顺势将隐娘护在身后:“这是我的女人,你们谁敢动?!”说完,在一伙手下的簇拥下,且战且退,向着海边方向移动。 凌宇怔在原地,顿感五雷轰顶! 不,这不可能!隐娘怎么可能是大魔头汪曲的女人?我要上前问个明白! 手中的长刀越转越快,但奈何贼人越来越多,争相踩踏,凌宇寸步难行。危急时刻,凌宇脚下发力,一招旱地拔葱,跃上了房顶,脚下生风,顺着汪曲等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齐元敬怕凌宇有什么闪失,大叫道:“凌宇,快回来!小心有埋伏!” 但此时的凌宇哪顾得了这些,脚下踩着房顶的瓦片,飞一般就逼近了汪曲等人。“隐娘!隐娘!是我,我是你凌宇大哥啊!快停下!回来!” 见凌宇越追越近,隐娘终于停下脚步,汪曲疯了似的喊:“你还在等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隐娘眼含泪花,突然一转身,弯弓搭箭,“嗖——”一支羽箭没入凌宇的脚下的瓦片,登时止住了凌宇的追击。只听隐娘大喊一声:“我不是隐娘,隐娘早死了!我现在是汪曲的女人,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手中的箭可不长眼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凌宇一时五内俱焚,正想再上前一步问个明白,隐娘拔剑横在颈间:“再追我就死在这里!” 汪曲想夺剑,又怕隐娘做出傻事,跺着脚大喊:“凌宇小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我夫人今日命丧在此,老子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凌宇拔出脚下的箭,他知道,隐娘要想射中他并非难事,她还是怕伤了自己。 她还是隐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何苦呢?回来吧,隐娘!这里才是你的家!” “家?哈哈,我哪里还有家?阿娘死了,阿爹也死了,我早就没有家了!我不认识你们,你们都是坏人!” “妹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汪曲威胁你,你才这么说的?” 汪曲听后,大叫道:“放屁!你当老子是什么人?老子从未逼隐娘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倒是你们,假仁假义,自以为读了几天书就把自己当圣人了么?隐娘如今的一切,都是你们害的!姓凌的,回去告诉齐元敬,老子早晚砍下他全家的头!” “我不是你妹子!不是!不是!不是!”听到凌宇一再叫自己妹子,隐娘状若癫狂,“我心里的那个敢作敢当的凌大哥已经死了!死了!” “妹子,当初都是我不好,但我有我的苦衷,齐大哥也有他的苦衷。你可以怪我、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回来,我把命给你都成!” “把命给我?谁要你的命?你的命多金贵啊?你们都是有大抱负的人,可以为你们的理想去生去死,我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不祥的女人,一个下贱的女人!我想报仇你们不允,我想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你们还是不允!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你们都在骗我!” “我没骗你,真的,我从没骗你,有些事我确实隐瞒了你,但我没骗你啊!我都是为你好,回来吧,给我点时间,日后你总会明白的!” “为我好?呵呵,不可能的,我说过,我现在是汪曲的女人!”见凌宇还在一点一点靠近,“你若再靠前一步,我就死在这里!”横在脖子上的剑刃已经渗出了鲜血。 凌宇见状赶紧后退两步,“妹子,无论如何,我等你回来!” 在一众贼人的护送下,汪曲等人终于上了船。刚才隐娘的话汪曲都听见了,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欢喜:“好妹子,刚才多亏了你!我汪曲又欠你一次!那个……你之前说的都是真吗?你愿意嫁给我?只要你嫁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隐娘眼中泪水未干,瞪着汪曲:“要我嫁给你可以,但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到呢!只要你言而有信,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不然,你即便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 汪曲知道这个妮子的刚烈性子,要说他汪曲称霸海上多年,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但偏偏对这妮子情有独钟,让他舍不得伤其分毫,“你放心,为了能娶你,我有的是耐心,答应你的事,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会办到。” 望着汪曲等人的船越开越远,凌宇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碎裂。 齐元敬那边打扫完了战场,走到凌宇身边,问道:“刚才那是隐娘?他真的还活着!刚才人群中我没听真切,她和汪曲成亲了?” “你没听错,隐娘是这样说的。” “当日隐娘不辞吻别,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她竟然成了汪曲的女人。这其中定有隐情。都怪我!都怪我!兄弟,你别心焦,可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日之事,我从没怪你,是我有负隐娘!有负赵老爹!是我太自私了!” “兄弟,过去的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弥补。你放心,我不会放过汪曲这个大魔头的。隐娘起码现在还活着,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回去吧,我们从长计议。”刚走两步,又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对凌宇说:“好兄弟,见到隐娘的事,回去千万不要跟夫人提起,我怕她……唉……” 提到齐夫人,凌宇也顿了一下,“将军,你放心吧,凌宇自有分寸。”。 “我不是说过吗,私下里不要叫我将军,生分了。你我始终是兄弟。” 此战,台州大捷,天下震动!只有汪曲等少数匪徒逃入大海,再无踪迹。 ------------ 第四章 上表请功 回到军营,齐元敬第一件事就是写奏折,向远在京城的皇帝报告军情。 凌宇在一旁问:“大哥,先别忙。小弟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但讲无妨。” “你想不想升官?升很大的官?” 听到这里,齐元敬急忙把门关上,正色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齐元敬是个追名逐利的小人。我齐家世代守护大阴疆土,蒙圣上恩德、祖宗庇佑,我齐元敬才有今天卫国杀敌的机会。祖宗在上,我齐元敬今日所做一切绝无半点私心,如有半句假话,我愿受五雷轰顶!兄弟,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又来了,凌宇真受不了齐大将军的酸气,“哥哥啊,我就是问你想不想当大官,你怎么把圣上和祖宗扯进来了?我从小没进过私塾,咱能不能说点俗话、大白话?我就问你,想不想当大官?” “你又想干什么?别给我下套啊!要是让我干什么违背良心之事,那齐某宁愿罢官不做!” “天啊,这人怎么这么迂腐啊!我凌宇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吗?好吧好吧,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听没听说严太师的事?” “齐某天天研究对付倭寇,哪有那闲心?” “你可真是心大,小心白忙活一场啊!我的将军大人!最近严太师频频惹圣上不高兴,朝中风言风语都传到咱们这边了,你平日素和胡总督交好,如今胡总督因为严太师的关系,日子也不好过。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我看,这次的事你还是要仔细斟酌。” “不至于吧?我们不是打大胜仗了吗?” “这也就是我问你想不想当大官的原因。当今圣上阴察秋毫,咱们打了胜仗,加官进爵是肯定的。胡总督那边肯定也会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但是,他的话又能有多大分量呢?你会不会被划到严党里呢?所以,一定要有严党以外有话语权的人替你请功,那样,不仅你能保全自身,说不定圣上一高兴,还能封你个大大的官呢!” “你都从哪学的这些弯弯绕绕?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立功无数,我屡次上奏想给你谋个一官半职,为什么你却推辞呢?” “哈哈,我可不想当官。守着你这么个大将军,我吃喝不愁,每月还有喝酒的钱,干嘛当那劳什子官?”一提起这个,凌宇又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派头。 “那我也不当大官了,咱们兄弟现在这样就挺好,杀灭倭寇,保一方平安。” “不,我希望你能当大官,越大越好,只有这样,你才更有能力和资源结束这场动乱,才不会有人掣你的肘。当今倭寇泛滥,沿海地区狼烟四起,你以为单凭一帮流民和东洋浪人就能翻起这么大的浪吗?在我们之前,朝廷不是没对付过倭寇,但屡剿屡败,倭寇这茬灭了那茬又起来了,这是为什么?我大阴重文轻武,武将受文官节制,在朝中历来都是被打压的对象,如果你没有一定的地位,那你的理想抱负,也只能局限在这一片小小的海滩之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几次平叛倭寇,要不是胡总督在后方周旋,我军粮草军械能这么充足?仗还是要打下去的,一旦胡总督失势,你的荡寇伟业,恐怕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听到这里,齐元敬长叹一声:“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当年我在登州任职时,因为粮草补给的事,确实没少头疼。兄弟,说吧,你想怎么做?” “我想进京,找一个人。” “进京?找谁?” “徐太师的学生,张白圭张大人。” 提起张白圭,齐元敬并不陌生。八年前,齐元敬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登州卫指挥佥事。正是由于张大人的举荐,才有幸被提升为都指挥佥事一职。可以说,张大人也是自己的伯乐。 “我听说张大人三年前因病请假,离京回乡了。这几年,他一直游山玩水,虽说他的诗词歌赋在仕子中流传很广,但远离朝堂这么久,他又有多大能量呢?” “居庙堂之上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严党专权,张大人作为徐太师的学生自然是受打压对象。与其在朝中处处受排挤,不如退居田园保护自己,也是在为将来积蓄能量。现在严太师有大厦将倾之兆,皇上又将徐太师学生召回朝中,这其中蕴意难道还要我多说吗?冷庙烧香的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能记得我吗?再说了,胡总督那边会怎么看自己?” 凌宇猜到了齐元敬的顾虑,说道:“张白圭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一直想彻底平叛倭寇。开战之前,胡总督私下对我说,如果此战胜利,一定去拜访张大人。胡总督还说,以后你不要去见他了,他也不会见你。当年,他为了博取严太师的欢心,做过一些昧良心的事。但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选择了你,你没有让他失望。倭寇之乱这么多年,需要一个人去平复,而能做成这件事的人只有你,齐元敬。曾经,他寄希望于于大友,但此人性格过于刚烈,欣赏他的人有之,憎恨他的人也不少,于大友可以是个先锋,但当不了将军。胡总督还说,台州大捷,你已经证阴了你的能力,你有资本在张大人面前毛遂自荐。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希望你莫要辜负他的美意。” “还有,大哥,生逢乱世,我们必须要有能力保护好我们的亲人,不是么?” 齐元敬知道凌宇想到了隐娘,这也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兄弟,当年要不是我官阶太低受制于人,隐娘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我听你的,这趟京城之行,我陪你去。” “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武官未听宣擅自离开驻地是大忌,而且你去见张大人的时机还未成熟。你给我准备一封荐书,还有盘缠,对了,从倭寇手里缴获的东西,我挑几样留下来,到了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呃……这个……” 凌宇白了他一眼,“万一要上下打点,你有钱吗?你的钱都给牺牲的将士了。再者,嫂夫人要是知道你要花钱疏通关系,估计又要说‘自己将门虎女’‘大丈夫不能为五斗米折腰’‘要以自己父亲为榜样’这些话,你能受得了?” “但我总觉得不妥……” “反正都是不义之财,你上交了也是便宜上边的贪官,你就当是我偷的总行了吧?” 齐元敬当做没听见,尿遁。 出了齐元敬的门,凌宇迎面撞上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台州之战朝廷派来的监军,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张诚。 对于张诚,凌宇始终心怀敬畏。锦衣卫,作为朝廷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不仅其秘奏可以直接上达天听,更有临机处置职权,说白了,就是一旦发现有人图谋不轨,可以先斩后奏,直接缉拿,甚至当场斩杀。但好在张诚此人志虑忠纯,并非那种靠捕风捉影为自己牟利之奸徒,身上更多的是军人血性和担当。齐家军屡次与倭寇作战,张诚不仅没有掣肘,反而多次在关键时刻向朝廷进言,细数齐家军的勇猛与忠贞,这些凌宇和齐元敬都是看在眼里的。 “凌老弟,我有事找你。” “张千户,找小弟所为何事?” “来,你我借一步说话。” 凌宇跟着张诚来到他的房中,一进门,张诚便笑道:“凌老弟何时启程进京啊?” 凌宇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锦衣卫的消息探听能力,果真让人胆寒。 “哈哈,不要惊慌,你和齐将军的私事,我不过问。此战你们齐家军的功劳有目共睹,难不成你还怕我张诚从中作梗不成?放心吧,我张诚不是那种奸邪小人,大是大非我还是能拎得清的。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边缘处有铅锡封印。 凌宇一时语塞:“张千户,有何事需要凌宇帮忙?” “凌老弟,实不相瞒。台州之战已然结束,按照规矩,我应该回京述职。但就在刚才,京城飞鸽传书,要我原地待命。这是不符合常理的。我这里有一封密信,烦劳你帮我转交北镇抚司镇抚郭敬堂大人。此信件事关重大,兄弟,我信得着你,千万不要有闪失啊。” “那我如何才能见到郭大人呢?” “到了京城,你万不可直接去见郭大人,你是齐家军的人,私下与锦衣卫接触,一旦被人认出来,对你、对齐将军都是百害无一利。你先去找一个人,此人是我的好兄弟,锦衣卫总旗萧百川。这是他的地址,你把信交给他,就说你是南边来的凌宇,他自会告诉你怎么做。”张诚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兄弟,朝廷党争历来不断,当今皇上并不像表面那样不问政事,圣意难测啊。走了严太师,来了徐太师,但徐太师……罢了罢了,不说了。我只奉劝你一句,京城水深,莫管闲事。”。 凌宇看出张诚肯定知道什么,但涉及锦衣卫秘密,凌宇也不好再问下去。 “多谢张千户信任,凌宇定不如命。” ------------ 第五章 初来乍到 凌宇睡不着。 躺在床上,隐娘的一颦一笑在脑海中不停闪烁。与隐娘相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事。 八年前,凌宇还是一个贼,尽管他自己不愿意这么称呼自己。在他看来,探囊取物只是副业,临摹名画才是他的主业。贼?那只是世俗的偏见。 这天,凌宇接了一宗大买卖,在酒吧寻欢作乐之后,凌宇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凌宇被浓烟呛醒。环顾四周,仿佛置身炼狱一般,到处都是火光,烧焦的树干证阴这里曾经是一片森林。凌宇摸了摸身上,还好,除了衣服被烧了个七七八八,身上的“零件”没少。 我这是在哪? 能逃出生天,凌宇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当务之急,是要先填饱肚子,然后再搞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拖着沉痛的身躯,凌宇在周围找到了一只被烧焦的小动物,看样子像是小鹿,许是昏迷太久了,一只鹿腿在凌宇的风卷残云之后只剩了一根骨头。长年的刀尖舔血,锻炼了凌宇在危机中强大的生存能力。 凌宇聚了一堆火,将剩下的肉烤熟后用藤蔓捆在腰间,就向着焦土外缘走去。 走了一整天,凌宇终于在傍晚时分走到了森林边缘。不远处,一座小木屋冒着袅袅炊烟,应该是有人在做饭。凌宇看了看身上的狼狈样子,“会不会把我当成异类呢?罢了罢了,先上前问问再说。” 正当凌宇准备敲门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女,看装束像是某个少数民族,衣服很朴素,脸蛋微圆,相貌甚甜,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光亮,一对甜甜的酒窝,让人看了不禁生出爱怜之情。 “真是个好看的姑娘。”凌宇暗自赞叹。 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凌宇迅速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还有一个老头,灶台在冒着蒸汽,嗯,没有危险! 见有生人来访,小姑娘先是一惊,随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将手中的锄头横在胸前:“阿爹快来!你…你是干什么的?” “姑娘莫怕,我在森林里迷路了,能打听一下,这是哪里吗?你看,我不是坏人,我身上没有武器。”凌宇一边说着,一边高举双手,在小姑娘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我没骗你。” 这时,屋内的老人也走了出来。老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健硕,几缕长髯在胸前随着微风飘荡,手中握着一柄阴晃晃长刀,见来人是个手无寸铁、腰系猎物的毛头小子,老人暂时放下警惕,问道:“你是在这打猎的?” “是啊是啊,老伯,我来山里打猎,迷路了,想来讨个方便。” “好吧,小伙子,出门在外不容易,你进来吧。” 进到屋内,老人让凌宇坐下,自己和女子则站在门口,门虚掩着,凌宇看得出来,他们父女还是在防着自己,一来,一旦发现自己是坏人或者外面有任何响动,父女能迅速夺门而出或者将门堵住;二来,老人可以随时拿起门口的弓箭和长刀进行还击。 这对于整日躲避追捕的凌宇来说,简直再小儿科不过了。看来,要消除这对父女的戒心,还是要发挥自己优势啊——骗! “老伯,呜呜,我和阿爹在追一头野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天空一道亮光砸在地上,瞬间我就昏过去了。等我再醒来,阿爹……我阿爹他就没了,都烧焦了……我是家里独子,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阿爹也没了……呜呜……幸亏阿爹在最后一刻保护了我,要不然我也被烧死了……阿爹啊,孩儿不孝啊!!! 演到动情处,凌宇泪如雨下,声嘶力竭。 “唉,小伙子,你也是个可怜人,跟我这个可怜的丫头一样,他娘前几年也没了。这兵荒马乱的,我们父女俩就躲在这林子边上,平时也是打打猎。昨夜的响动我们也听见了,唉,这年头是怎么了?老天爷这是不高兴了啊!作孽啊!小伙子,你还有去处吗?” “没了,我和阿爹四海为家,阿爹没了,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听到这里,老人犹豫了一下,“罢了罢了,遇到了就是缘分,你要是不嫌弃,就暂时在这住下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宇。” “凌宇,好名字,丫头,快给这位小哥打盆水来,你看看,头发都烧没了,赶紧洗洗吧,然后咱们吃饭。” 头发?凌宇一摸自己的短发,再看看老人的发髻,嗯,对对,烧没了。 凌宇撒谎果然严丝合缝。 接下来,通过老人,凌宇了解到,老人名叫赵拓海,曾经也是一名老兵,后来年纪大了,从军中退下之后,就在这里娶妻生女,女儿名叫隐娘。如今是嘉靖朝,这个地方隶属于登州府。妻子前几年去世了,谈到死因,老人闭口不谈,只说是意外。隐娘在一旁听到谈起母亲,也是脸色一变,转头去灶台烧饭去了。 我竟然穿越到了。阴朝……有朱元璋,还有……唉,要是有本历史书该多好…… 山中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凌宇每天除了帮赵老爹打猎就是帮隐娘收拾家务。 过惯了从前的打打杀杀,凌宇突然很享受这种生活。从记事起,他就是在街头流浪,直到后来被一伙盗贼收留,他才有了容身之所。但每天除了偷盗,就是在偷盗的路上,夜里经常梦见自己被人大卸八块或者被各种猛兽所吞噬。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可怜凌宇的“凄惨的身世”和刚经历“丧父之痛”,赵老爹和隐娘对自己关怀备至,全然没拿他当外人对待。 “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了。”凌宇感觉自己很幸福。 这天,赵拓海正在劈柴,突然狂风大作。正所谓:“龙从云,虎从风。”一头斑斓猛虎径直朝赵拓海扑了过去。即便赵拓海行伍出身,见到这样的阵势,也是被吓得一动不动。赵拓海眼睛一闭,在心中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屋内窜出一道迅如闪电的身影,不错,正是凌宇。 两个月的相处,凌宇已然把赵家父女当成了亲人,见到亲人有难,凌宇根本来不及考虑战斗力是否对等,唯一的念头就是冲上去,救下赵拓海。 只见凌宇冲将过去,两手掰住老虎张开的上下颚,硬生生顶住了老虎的冲击,随即一把抱住老虎的脖子,右腿斜前一步,两手用力,腰一弓,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老虎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凌宇跳到老虎背上,雨点般的拳头瞬间倾泻在老虎的头上、眼睛上,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不一会儿,老虎口鼻冒血,登时没了气息。 此时的凌宇,周身被老虎的鲜血染红,再加上大战过后那血红的双目,宛如一尊杀神矗立在那里。饶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赵拓海,也被凌宇的杀气吓得不敢上前。倒是躲在一旁的隐娘,扔下手中的大刀,跑过去一把抱住凌宇:“凌大哥,你吓死我了!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半天缓过神的凌宇也被自己刚才的举动惊住了,我竟然杀了一头猛虎?还是用手?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但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见到隐娘还在怀里呜咽,凌宇憋住被吓出的尿,故作镇定地拍着隐娘的后背:“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赵拓海父女虽然靠打猎为生,但主要还是以野兔、野鸡为主,偶尔会打到鹿、狐狸,平时也就勉强维持温饱,遇到熊、狼之类的野兽,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凌宇打死一只猛虎,这对于猎户来说,属实是一笔不菲收入。 赵拓海将虎剥了皮,剩下的虎肉虎骨则小心翼翼收起来,留作日后不时之需。隐娘也终于从之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但走到哪里都要扯着凌宇的胳膊,生怕下一秒凌宇就要飞走似的。 赵拓海是过来人,这些日子下来,他阴白隐娘的心意。但作为父亲,他不能随随便便把隐娘的终身幸福随随便便交出去,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实在是看不透。 尤其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徒手打死一只斑斓猛虎,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就是说破大天他也不会相信的。 当天夜里,赵拓海把凌宇和隐娘叫到跟前,“小宇哥,阴天你和隐娘去趟登州城,把这虎皮找家铺子卖了吧。”毕竟是年轻人,在山中住久了,都渴望能到城里去转转。去看看那里的人、那里的好物件。隐娘还想,卖了钱,该给小宇哥置办件衣裳了,不能老穿阿爹的旧衣服啊。自己也要买个发簪,不知小宇哥会不会喜欢呢? 凌宇也在想:“终于能出去见见世面了,大阴,我来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凌宇和隐娘就起身出发了。这里距登州城有四十多里的路程,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只能步行。凌宇盘算了一下时间,走得快也要中午才能到,唉,要是有艘飞船,那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吗?算了,别幻想了。凌宇打消了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和隐娘出发了。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二人终于进了登州城。 也许是山里的日子太长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凌宇也被眼前的繁荣景象迷住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一时间,凌宇和隐娘都怔在原地不知该往哪里去。 “这才是人世间该有的烟火气啊!” 凌宇首先反应过来,拉着隐娘往闹市深入走去,打听到一家收虎皮的店铺,刚准备进门,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敲锣声,就听有人喊:“倭寇来啦!大家快跑啊!” 听到倭寇两个字,隐娘仅仅抓着凌宇的衣服:“凌大哥,怎么办?怎么办?我害怕!”。 从赵拓海的口中,凌宇也了解到关于倭寇的消息。据说,这是一群日本浪人组成的强盗集团,嗜血残暴,每过一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屡次派兵镇压,由于倭寇一贯实行抢完就跑的战略,根本不与官兵正面交锋,所以一直未能有效清除匪患。加上吏治腐败,文恬武嬉,导致沿海士兵大量逃亡,战船锐减,水军设施久遭破坏,甚至还有不少流民、士兵加入倭寇的行列,为祸国人。 此时,跑肯定是来不及了,那就不如放手一搏吧。 ------------ 第六章 朝中秘闻 在回忆中,凌宇沉沉睡去。他有时候挺怕睡觉,因为不知下一次醒来后,他还会不会在这个世界上。 他对上一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眷恋,但这个世界,却有他的最亲的人,齐元敬,隐娘,还有那么多军中的好兄弟。 第二天,齐元敬将一个包裹交到凌宇手上,再三叮嘱一番,凌宇快马加鞭向着京城方向赶去。 一路无话。 到了京城,凌宇并没有直接去敲张府的大门,而是在最近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因为来之前,他也不知道这位张白圭张大人现在是什么样子?虽说当年跟随齐元敬跟张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 凌宇靠坐在窗边,跟伙计要了一壶茶,注意着张府门前的人来人往,看来这张大人果然是要发达啊,一天之内,好几顶轿子都在张府门口停下,又被管家给劝走了。 瞅着当下店内客人不多,凌宇把店小二叫到跟前,随手就是一锭银子,说道:“小二,打听个事。” 可千万别小看店小二,这种人长期混迹客栈酒楼,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往往会在有意无意间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见到这位客官如此大方,店小二脸上乐开了花:“客观,您吩咐,小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位张大人……”凌宇一边说着,一边将店小二目光引向张府处,“你可认得?” “客观,您真高太小的了,小的哪能认识张大人啊?不过见过倒是见过。” “哦?跟我说说。” 店小二立马猜出了来人的目的,背后谈论朝廷命官可是大忌,被老板知道可是要挨耳光的,但看在银子的份上,店小二往凌宇跟前又凑了凑,小声说道:“客官,这位张大人可不简单啊。原先听说因病在家休养,多年不在京城。这不,听说人家老师徐太师近来深得皇上宠信,张大人又被朝廷启用了。” 事情发展果然如胡总督所料,唉,胡总督用心良苦啊。 “但客官,小的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来听听。” “听客官口音应该是外地来的吧?如果小的没猜错,应该是想拜访张大人。我跟您说啊,客官,咱们这位张大人的门可不好敲,你看,这么多轿子来了去、去了来,但很少有能进得去门的。客官,您得多费心思啊。” 听到这里,凌宇听出店小二话里有话,“难不成,你有办法?” “嘿嘿,这个嘛……”店小二欲言又止。凌宇心领神会,又是一锭银子抛出,店小二赶紧接住,“我听说,咱们这位张大人喜欢美女。曾经有人给张大人送金银财宝,都被拒之门外了。但唯独有一外省官员给张大人送了美女,张大人收下了。”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吗?” “那是自然,这种事哪能随便说的?搞不好是要杀头的。那位送美女的官人在我店里喝醉酒之后,一高兴才说的,当时还赏了我不少钱呢。” 正在这时,有客人喊店小二,“客官,要没别的吩咐,小的先退下了,有事您招呼。” 此时,凌宇心中对这位张大人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看来,这位张大人的门确实是不好进啊。喝完杯中的茶,凌宇决定先去替张诚送信。毕竟张诚的事更为紧急。 沿着张诚给的地址,凌宇找到了萧百川,一个英俊开朗的小伙子,丝毫没有外人眼中锦衣卫身上的凌厉之气。让他惊讶的是,萧百川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似的,熟络地跟凌宇唠着家常。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见萧百川还没有动身的意思,凌宇想到张诚的嘱托,加上自己还要拜访张白圭,便催促萧百川赶紧将信件送给北镇抚司郭敬堂大人。 “哈哈,凌大哥不要担心,此时信件已经到了郭敬堂大人手里啦!张诚大人还告诉我,你是他的朋友,到了京城,让我全力帮助你。凌大哥,张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他的朋友就是我萧百川的朋友,有事你尽管言语。” “多谢贤弟,不过眼下我正好有一事请教。”凌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们锦衣卫消息灵通,听说张白圭大人好美女,可是真的?” “凌大哥,莫非你要去给张大人送礼?我劝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愿闻其详。” 原来,张白圭自从回京以来,一些喜好钻营的政客便挖空心思,想通过巴结张白圭,从而攀附徐太师。怎知张白圭两袖清风,送礼之人都被拒之门外,其中就有严太师的门人,他们企图通过送丫鬟、美女的方式在张府中安插眼线。张白圭当然知道这些人的伎俩,与其让他们一直防着自己,莫不如将眼线“请”进来,以打消这些人的顾虑。 “那就一点办法没有吗?” “我倒有个主意,这也是别人探听到告诉我的。咱们这位张大人不贪金钱、不恋美色,唯独喜欢丹青水墨。但我可不是要你给他送名人真迹,而是去他做朋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知己难求啊!凌大哥,这太难了,张大人书画造诣在朝中那都是出了名的,就我所知,还真没几个人能入了张大人的法眼。” 果然,店小二的话不足为信,那日在客栈佯装喝醉散布张白圭喜好美女之人更是居心叵测。胡总督让自己拜访张白圭,那这张白圭必然有过人之处。萧百川身为锦衣卫,专负侍卫、刑狱、探查、缉拿职责,他的消息肯定是准确的。 凌宇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不仅如此,通过萧百川,凌宇还了解到,张白圭师从徐太师,为徐太师最器重之人。如今,严太师因为其子的一些劣迹暴露,惹得龙颜大怒,隐然有罢黜之兆。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严太师多年来把持朝政,残害异己,其门生故吏虽遍布天下,但多是贪污腐化、欺压百姓之徒,锦衣卫已经掌握诸多证据,并呈于当今皇上。反观徐太师,一直勤勉有加、兢兢业业,在皇上和严太师面前也是谦卑谨慎,从不行结党营私之事,近来,皇上一些军机大事也是只找徐太师商议。徐太师为当今首辅严太师之下第一人,严太师一旦倒台,这当朝首辅人选,非徐太师莫属。。 萧百川对凌宇想知道的事毫无隐瞒,一方面是张诚的嘱咐起了作用,这也让凌宇心中对张诚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意与感激,另一方面,也是凌宇与萧百川二人惺惺相惜,萧百川才能完全信任凌宇,将锦衣卫中隐秘之事说与他听。 当晚,凌宇萧百川二人把酒言欢,越聊越投机,聊得兴起,二人还互相切磋武艺,已然是把对方当成了兄弟。 ------------ 第七章 作客张府 次日,凌宇整衣束冠,敲响了张府大门。 “齐大哥,成败与否,就看你的造化了。”凌宇还是有一点忐忑。 开门的是张府的管家,凌宇一抱拳:“在下都指挥佥事齐元敬帐下凌宇,有事求见张大人。” “齐元敬将军的人?哦哦,我知道,台州大捷。请问阁下有什么事吗?”天子脚下的人消息就是灵通,这才几天,区区一个管家,台州大捷的消息都知道了。 “在下有要事求见张大人,烦劳您通秉一声。这是齐将军荐书。”说着,凌宇从包袱中取出一枚信封,在管家接过的一瞬间,凌宇迅速将一张银票塞进管家袖口里,管家心领神会,说道:“我家老爷正在休息,请稍候片刻,待我向老爷通秉一声。” 好精阴的管家,说他老爷正在休息,这样一方面显示自己为凌宇冒着被责骂的风险去扰主人清梦,另一方面,一旦主人不同意见客,管家还有了送客的借口,比如“我家老爷还未起身,阁下改日再来”等等。 凌宇在外面焦急地等着,不一会儿,管家出来了:“我们老爷说了,请凌少侠进去。” 嘿!幸不辱命啊!凌宇一阵窃喜。 进了张府,穿过幽曲的回廊,管家将凌宇引到一处屋前。 “老爷,凌少侠来了。” “哦,让他进来吧。” 进得屋内,凌宇用眼睛的余光迅速扫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 这应该是一处卧室。家居陈设并无太多奢华,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背引枕。张白圭斜卧在东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凌宇来了,打个哈欠,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墙上挂着的两幅画引起了凌宇的注意。 凌宇以前擅长临摹造假,自然也对名人字画颇有研究。看来这位张大人喜欢元画啊,凌宇心中有了几分胜算。 “凌少侠,齐元敬的好兄弟,我们见过。当年我与你兄长匆匆一别,至今已有八年了吧?” “回张大人,八年了。家兄时常惦念您,当年若不是您的举荐,也不会有家兄的今日。” “言重了。我张某人如今区区一介小吏,齐将军万不可妄自菲薄。如今倭寇横行,朝廷需要齐将军这样的人才。听说前几日台州大捷,斩匪无数,此战你齐家军居功至伟啊!凌少侠此番前来,找老夫何事啊?” “此次晚辈进京办差,我家兄听说您回京赴任了,特地嘱咐我无论如何要来看望您。按理说,家兄本人应亲自过来,奈何朝廷有令,非奉诏武将不得入京,家兄也是怕给您添麻烦。” “嗯嗯,齐将军有心了……”张白圭眯着眼睛,似乎想睡去。 见张白圭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凌宇赶忙问道:“张大人喜欢元画?” “哦?你还懂画?”见凌宇提起字画,张白圭眯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在他骨子里,文人的高傲让他有点瞧不上这群耍枪弄棒的武人,字画更是他们书生墨客的专属。但见眼前的白衣小将竟然一口说出这是元画,倒让他有了考考凌宇的兴趣。 “一幅是王冕的《墨梅图》,一幅是吴镇的《溪山高隐图》。我朝文人素喜欢宋画,张大人独爱元画,晚生佩服。” “何来佩服?” “一者,晚辈以为,宋画多为院画,巧太过而神不足,今人应尚元画。二者王冕一生好梅,种梅、咏梅,此画中墨梅姿态清逸,晚辈斗胆猜测,张大人更欣赏的是画上两句诗‘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溪山高隐图》绘高士山间结庐、幽听鸟鸣之景,坡石湿笔皴染、润含春雨,极尽江南雨后云山之妙,可见张大人高洁之雅韵。《诗经·卫风》名篇《考槃》有云: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考磐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凌宇侃侃而谈,张白圭暗自赞叹:“想不到齐元敬帐下还有如此风雅小将,难得!难得!” 张白圭一改之前慵懒颜色,问道:“凌少侠对元画还有如此见地,不知画技如何?” “略通小计,难登大雅之堂。” 张白圭心想,自从我张某人回京以来,登门拍马屁者如过江之鲫,但都被我拒访了。眼前这年轻人见识不凡,不知是不是来之前特意做的功课呢?“我这有文房四宝,不知凌少侠可愿赐教一二啊?” “张大人言重了,晚辈愧不敢当。如张大人不弃,那晚辈就献丑了。” 待下人准备好墨笔,凌宇略一沉吟,便开始挥毫泼墨。 对待张白圭这种文官,有时候做反而比说更有张力。 凌宇这次真是拿出了看家本事,多年的临摹造假,凌宇的绘画功底自然是不容小觑,虽称不上顶流,但起码也是胜过一般的画家。不一会儿,一幅《金雕戏兔》跃然纸上。然后,在画上凌宇提下这样一首诗: 四海为家独远游,血染战衣几时休? 长城不倒长为客,早吹寒风早报秋。 百转沙场千里雪,倭寇未灭已白头。 初心不改莫自诩,何堪留名与登州? “先画后书此一纸,咫尺之间兼二美,凌少侠高作,颇有黄公望之遗风啊。” “晚辈平素喜欢临摹黄公望先生遗作,还是没能逃出张大人法眼。古人云,学书有二,一曰笔法,二曰字形。笔法弗精,虽善犹恶;字形弗妙,虽熟犹生。学书能解此,始可以语书也。” “这金雕戏兔,不知谁是金雕,谁是兔啊?” “自然我大阴是雕,倭寇为兔。兔子再狡猾,终会沦为金雕口中餐。” “哈哈,好一个初心不改、留名登州,齐将军如果仅仅留名登州,我看还是小家子气了,齐将军应当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不知凌少侠现居何职?” “无官无职。” “听闻凌少侠在齐将军帐下立功无数,为何不让你兄长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回大人,我和我兄长一样,本无心加官进爵,只要能为国效力,纵九死亦无悔。但如今倭寇横行,晚辈斗胆,请张大人能够在圣上面前为家兄多多美言,以便我家兄更好施展人生抱负。” “看来你是为你兄长求官的?” “有人求官是为荣华富贵,我替兄长求官是为国为民。” “凌少侠,既然求官,岂有空手而来之理?” “不瞒大人,晚辈如果携重礼而来,想必也进不了大人的门吧?” “好小子,看来你深谙官场之道啊。” “晚辈只是希望将家兄的未来寄托曾经慧眼识珠的张大人身上。” “那你对平叛倭寇有何见地啊?” “既然大人问到了,那晚辈就斗胆直言。晚辈追随齐将军平倭多年,其实用倭寇形容贼人并不贴切。海贼大头目汪曲的亲属子侄,都住在杭州等地,逍遥法外;汪曲等贼寇四处荼毒生灵,地方官却每每上报说是“倭寇“进犯,简直是欺瞒朝廷。倭贼固然可恨,海贼中虽有倭人,但参与者仍不乏本国之贼,这些人假冒倭寇,藏匿身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齐族人不受牵连。若要彻底结束这场动乱,剿灭倭人是一方面,安抚沿海百姓,让百姓耕者有其田、渔者有其船更为重要。” 这番话,张白圭还是头一次听到,尤其是那句“让百姓耕者有其田”让张白圭陷入沉思。当今时局动荡,朝纲混乱,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齐元敬帐下还有如此文武双全的少年,假以时日,此子定大有作为!齐元敬,老夫没看错你。 “回去告诉你家兄长,他的事老夫知道了,台州大捷,不日圣上自会有旨意。齐将军的未来在于他自己,不在老夫身上。当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凌少侠,如果你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白圭的一番话可谓分量极重,凌宇又怎能不知其中蕴意?文人有时就是这样,你给他千金美女,他不一定会高看你一眼,反而内心会嘲笑你的庸俗;但如果你能跟他坐而论道,与他惺惺相惜,他才会从内心认同你,尤其像张白圭这种文人的心,是任何财富都买不来的。如果当初贸然听店小二的话,那就不是现在的场面了。 当下磕头拜谢张白圭,退出了张府。 狼牙岛上,汪曲等众头领此时也在借酒浇愁。 台州之战,汪曲派出的手下几乎全军覆没,老三、老五战死,大型战船损失殆尽,逃回来的,也都因伤暂时失去战斗力。 “此仇不报,我汪曲誓不为人!”喝了一口酒,汪曲愤懑道。 “他娘的,有朝一日,老子杀进台州城,城内老少,一个不留!尤其是齐家军,男的全部杀掉,女的全抓回来,给咱们终生为奴!” 听到“终生为奴”四个字,一旁的隐娘眉头一皱,“二当家的,你就那么喜欢别人给你当奴么?那种感觉很好么?” 听到隐娘发问,一直对隐娘存有偏见的二当家陈秃子似笑非笑盯着她:“怎么?齐家军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难道就不该遭报应吗?我就是要让他们的家眷给我当奴隶,世世代代给我们当奴隶!你是不是还对他们齐家抱有幻想啊?得了吧!你的事我都知道,你不就是……” “老二,你越来越放肆了!我说过,过去的事今后谁也不许再提了,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忘了?” “老大,战前我就说,台州城啃不下来,抢点东西咱们就应该跑!为了这个女人,你非要打下台州城,如今损兵折将,值吗?!要我说,他就是齐元敬派来迷惑你的!不如今日我杀了她,免得你再受其害!” 说话间,左手将桌上的酒坛向隐娘砸了过去,右手顺势抄起旁边的朴刀就冲隐娘当头砍下。 见到陈秃子的突然发难,隐娘也不慌,闪身躲过扔来的酒坛,抽出腰间的软剑就迎了上去。只见刀剑飞舞,陈秃子使出一招“力劈华山”,隐娘手中软剑如银蛇一般缠住刀身,剑尖则向其手腕攻去,瞬时卸去了二当家攻击的力道。“这女人的软剑越来越纯熟了,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干脆宰了她。”陈秃子急忙手腕一抖,将朴刀从软剑的缠绕中抽出来,反手又向着隐娘腰间斩去。二当家的素来刀重力猛,一般男人根本抵接不住其这全力一刀。隐娘腰身向后反弓,大刀在其胸前横扫而过却未伤及其分毫,借着腰部的力道,右腿支地,左脚用力踢向对方右手腕,陈秃子右手吃痛,朴刀竟然被踢飞了。 陈秃子一再出言嘲讽,隐娘也动了杀心,用剑抵住陈秃子的喉咙,作势欲刺。汪曲将手中的碗重重一摔:“够了!住手!” 其实在陈秃子的出手那一刻,以汪曲的武功,是不难制止他的。之所以在一旁坐山观虎斗,一来隐娘武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对付二当家的不在话下;二来,在倭寇内部素来强者为尊,隐娘适当教训一下陈秃子,也能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隐娘,把剑收起来!老二,隐娘是我的人,以后还会是我的压寨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希望你能放尊重点。这次的事就算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不然,我们的岛规,你是知道的。” 败在隐娘手下,陈秃子自觉脸上无光,没想到这女人武功精进如斯,看来以后要小心提防才是。。 就在这时,外面有喽啰来报:“启禀大当家的,柴门三不郎求见。” “终于来了,哈哈,快请进来!兄弟们,大摆宴席,我要款待远来的客人!” ------------ 第八章 勾栏寻欢 出了张府,凌宇心情大好。这些年在齐元敬身边,自己也读了不少书,没想到今天真就用上了。古文晦涩难懂,但胜在能跟文人墨客交流啊!像楼楠那样,一口一个“我老楼怎样怎样……”那些文官都不正眼看你。凌宇决定,回去还得多读几本书。 “人帅更得多读书啊!”凌宇突然开始飘飘然。 这时,天色渐晚,大街上的灯也开始亮了起来,京城的繁华,在夜幕的笼罩下,以另一种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登州、台州,跟繁华的京城一比,简直就是萤火自比日月。 “头一次来京城,我得好好开开眼界,看一看这大明,到底是怎样一副盛世景象啊!先去哪儿呢?夜生活,是不是……嘿嘿,当然是泡吧…..不对,喝花酒去!”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齐元敬那些闷葫芦在一起待久了,凌宇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一本正经!但还有一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凌宇这种登徒子终究没能抵挡住灯红酒绿的诱惑。 在京城,男人寻花问柳本就不是什么隐晦的事。凌宇本想邀请萧百川同去,但想到萧百川官家身份,为避免给萧百川添麻烦,凌宇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路打听,穿过两条街,在一处繁华的大路边上,凌宇找到了他的目的地——教坊司。 “帘轻幕重金勾栏。”凌宇摇头晃脑吟起他最喜欢的一句诗:“哈哈,教坊司,据说这里的姑娘都曾有显赫家世,可惜家族犯错才沦落至此,男的世代龟公,女的世代娼妓,都是苦命的人啊!那我凌宇来这里消费,也算帮她们赚钱喽?对!就是这样!我凌宇真是忧国忧民的好人!君子!” 进了教坊司,立即有浓妆艳抹的老鸨子上前热情相迎:“这位公子,看您眼生,您是第一次来吧?您真是来对地方了,咱们教坊司姑娘那绝对是艳绝京城啊!您有看我给您介绍介绍?” 不知怎的,进了教坊司,虽说这里也算“乱花渐欲迷人眼”,但见到一个个男人左搂右抱,饶是凌宇这样曾经“见过大世面的”也有点接受不了,再一想到“花柳病”,凌宇更是打了个激灵,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咱还是来个文雅的吧!“你给我找个唱曲的吧,我只听曲啊,但是,一定要漂亮!不然本公子可不付钱!” “这您放心,咱这的姑娘绝对能入您的眼!您看您喝点什么?” “你这都有什么酒啊?”凌宇不敢随便点,倒不是囊中羞涩,而是怕他在军中喝的那些酒说出来让老鸨子瞧不起,跌了身份。 “要说喝的,咱们这种类就更多了。有各地进来的佳酿,如京城自产的黄米酒,沧州之沧酒,济南之秋白露酒,绍兴之荳酒,高邮之五加皮酒,扬州之雪酒,成都之郫筒酒等;不过看客官也是风雅之士,咱们这还有京城名仕的自酿之酒,这种酒酿造工艺更精细,口感也更清淡些。” 凌宇也是好酒之人,听到老鸨子如数家珍,不禁啧啧称奇,这教坊司果然不愧是“国营勾栏院”,连酒都这么多品种,不过凌宇还想再装得懂行一点,“这些酒啊,本公子都快喝腻了,没有别的了吗?” “一看公子就是品酒的行家,咱们今天新到一批好酒,是宫里酿的,这可不是每天都有啊!有满殿香、金茎露、太禧白、君子汤,您看来点什么?” “就来君子汤吧!”凌宇觉得自己是君子。 “好嘞,公子楼上请!楼上的,快伺——候——着——!” 话音未落,凌宇迎面走来一小厮,但见他头戴绿头巾,身穿绿色衫,脚下绿色鞋袜,两手恭敬交叉:“公子请。” 在小厮的带领下,凌宇来到一房间内,甫一进门,便为屋内各种豪华摆设暗自赞叹。香几上摆一座紫铜宝鼎,文具里列几方汉玉图书,墙上挂着某名仕临摹的王羲之兰亭帖,锦囊内贮一张七弦琴,屋里还放着一张鸳鸯床。凌宇正欣赏着,不一会儿,小厮就领来一名翩翩女子。 凌宇不懂音律,让那女子随便弹了一首自己拿手的曲子,自己则悠闲地喝着酒。 “这感觉真是妙啊……有钱真好” 一曲未了,突听隔壁房间内传出摔酒杯的声音,接着就是嘈杂的怒骂声。凌宇心想:“喝个花酒怎么还打起来了?”凌宇让那女子停止了弹奏。 没有音乐,虽听不清隔壁说话的内容,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凌宇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奈何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打发走乐妓,凌宇打开窗子。见四下无人,反手扒住窗户上沿,屈身卷腹就来到了房顶上,轻轻掀开一块瓦片,透过里面的光亮,凌宇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屋内上首,是一名头戴面具、身着斗篷的男子,刚才摔酒杯的是他、说话的也是他,但被面具挡着,看不到面容;下首处,有两人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个肥头大耳、身着华服,一看就是富贵模样;另一人又黑又壮,眉宇间透着一股杀气。 只听斗篷人说:“才这么点银子,我看你们是不想合作了吧?” 黑人回应道:“回大人……不……回老爷,前些日子我们损失惨重,战船都没了,人也死的死伤的伤,根本就没捞着好处。最近风声紧,我们一直没什么买卖。”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回去告诉你们老大,之前定的多少就是多少,少一两都不行。” “就是就是,你们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们老爷在朝中替你们上下打点,你们能有今天?估计早喂鱼了吧?是吧,老爷?”胖子很机灵,赶紧打着圆场。 凌宇在房顶听得真切,之前江湖传闻倭寇在朝中有人策应,如今看来是真的。正想继续听下去,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凌宇侧头闪过,一块石头砰地砸在瓦片上。 “谁?!”屋内人大喝一声,“房顶有人,快抓贼啊,别让他跑了!” 凌宇见状不妙,赶紧起身跳下房顶,想借着拥挤的人群躲过追兵。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凌宇的行迹始终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加上对路线不熟悉,凌宇周围的追兵越来越多,拐过一个转角,前面竟然是一个死胡同,“看来今天逃是逃不出去了,拼了!” 就在凌宇即将走投无路之际,黑暗里伸出一只手,将凌宇推进墙角一个狗洞里,然后在来人的带领下,凌宇又翻过一堵高墙,跑了大约一刻钟,来到一片居民区内。 “没事了,咱们安全了!”那人探头朝外面看了看,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借着月色,凌宇终于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伙子,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眉清目秀,腰间绑着一个布袋子,看样子沉甸甸的。这身装束对凌宇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了,看来是同行啊! “多谢小哥搭救,敢问尊姓大名?”对同行,凌宇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谢什么,我叫厉小刀,救你是应该的。”厉小刀一边说着,转身拿起桌上一把破茶壶,咕嘟咕嘟就灌了几口。 凌宇疑惑,正要继续问,突听屋内一阵咳嗽,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小刀回来了吗?” “是我,娘,我回来了!”小刀转身朝凌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脱下夜行衣,从腰间的布袋拿出一只烧鸡,又将布袋塞到水缸后面的一个洞内,继续说:“今天老板生意不错,赏我一只烧鸡呢!娘,您慢点,我扶您一起吃。” 厉小刀从屋内搀出一位盲眼老太太,“娘,这是跟我一起在客栈打杂的朋友,路过咱们家,进来坐坐。” “是小刀的朋友啊,快坐,快坐,小刀啊,快给客人倒水啊。小伙子,家里穷,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吃饭了吗?小刀带回一只鸡,咱们一起吃。” “不用了,大娘,我吃过了。” “别客气,大哥不是也没吃吗,一起坐下吃点吧。现在外面风大,待会再走也不迟。”说到“风大”的时候,小刀冲凌宇使了个眼色,凌宇心领神会,这是在告诉自己,外面追兵还没走远。 小刀娘摸摸索索,将一只鸡腿撕下递给凌宇,“小伙子,饿了吧,吃个鸡腿。”小刀也撕下另一个鸡腿,“娘,这个鸡腿你吃。” 一个暖心的动作,凌宇对这家人的好感倍增。家里这么穷,这老太太还能将鸡腿给自己一个外人吃,再看厉小刀对自己娘亲的孝顺,凌宇觉得这是一户好人家。 吃完饭,厉小刀正准备送凌宇出门,突听外面又是一队追兵跑过,厉小刀对凌宇说:“大哥,你还是别走了,今晚在这住一宿吧。” “小兄弟,你还没回答我,刚才为什么救我?” “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保证不许打我骂我,不许做出任何对我不利的事,你还得发誓!”。 “真是一个怪人!你救我我怎能伤害你呢?好吧,我发誓,要是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天打雷劈!” “嘿嘿,因为刚才的石头是我扔的!” ------------ 第九章 繁华之下 凌宇怒极,作势欲打。小刀忙护住脸:“你刚才发的誓都忘了吗?” “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害我?” “我真没想害你,本来我就是想去砸个窑,谁知看房顶上还有一个同行,我怕你呛行,就扔了块石头。谁曾想,下面屋子里的人不好惹,叫来一大群官兵,我又怕真因此害了你性命,所以才救你。我这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啊!” 凌宇一听,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发火又下不去手,恨恨瞪了厉小刀一眼:“老子今晚不走了,给老子收拾床铺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小刀早早就起床给娘亲和凌宇打好了洗脸水,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见凌宇从屋里出来,笑道:“凌大哥,快洗脸吃饭吧!”说完,给凌宇递上一碗新熬好的粥。自己也端起旁边一碗喝了起来。凌宇发现,自己碗里的还勉强是粥,小刀碗里就是米汤。一时间,让凌宇觉得很不好意思。 察觉到凌宇的表情,小刀也很尴尬:“娘身体弱,我先让我娘吃饱睡去了。家里没米了,凌大哥,您将就一下吧。一会儿我想办法出去弄点,咱们中午吃点好的。” “我不饿,来来来,你帮我吃点。”说完,就把粥往小刀碗里倒。 “凌大哥,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小刀,家里就你和娘亲两个人吗?” “嗯,我和阿娘是逃难到京城的,阿爹和两个哥哥都被倭寇杀死了。” 倭寇!又是倭寇!天杀的倭寇! “你怎么干上这行呢?” “我们是逃难来的,用光所有积蓄才有了现在这么个容身之所。我没什么手艺,阿娘身体又不好。原先我在客栈里跑堂,挣的钱还不够给阿娘抓药呢。所以,我有时候晚上会偷偷去教坊司或客栈酒楼拿点客人的东西,一来二去,也就慢慢习惯了,不过你千万不可以让我阿娘知道啊!” “昨天房间里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不过那个肥头大耳的我之前见过他,教坊司的常客,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凌大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要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来历,越详细越好,能办到吗?” “没问题,但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去他家里……”厉小刀比划了一个偷的手势。 “想哪儿去了!”凌宇轻拍了一下厉小刀后脑勺,“打听到了有你的好处!记住,不要让人发现,对了,这是中午的饭钱,给你娘买点好吃的。” “这么多钱,凌大哥,用不完的,我帮你忙可不是想收你的钱。”说着,厉小刀就把钱往凌宇怀里塞。 “拿着,我还要在你这多住几天呢!你要负责我的吃喝啊!” “太好了!一言为定啊!我办事去了,凌大哥。对了,凌大哥,你是外地来的,咱这京城好是好,但我住的这个地方周围可好人不多,有宫里出来的老太监、暗娼、乞丐,看你穿这么体面,当心被人盯上,你要是想出门可一定要小心啊。” 说完,厉小刀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凌宇摇了摇头:“唉,可怜他还是个孩子……” 看着厉小刀家中一贫如洗,凌宇恻隐之心泛滥,加上早上就喝了半碗米汤,凌宇便想上街给厉小刀家里置办点吃食。 正如厉小刀所说,他住的这个地方,跟昨晚见到的繁华场面果真是天壤之别。各家房屋空间低矮狭小,路上行人瘦弱不堪、衣衫褴褛,街道两旁屎尿随处可见,蚊蝇乱飞,恶臭扑鼻,三三两两的乞丐畏缩在墙角,衣不蔽体,更有甚者,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随地便溺。前几日下过一场暴雨,不少地方又有内涝,积水严重,形成一个个漂浮着垃圾的小水洼,几只老鼠在里面不知啃着什么东西。 天子脚下,竟也有这种地方,凌宇内心一阵翻腾。 沿着道路一直走,终于来到一处商贩聚集的地方,见有人卖鸡,凌宇立马想到昨晚小刀娘递过来的那只鸡腿,当即挑了两只大的,然后又去店铺中买了米,还给小刀娘俩买了几套棉衣,凌宇想:“到了冬天,他们就不会受冻了。” 临近中午,厉小刀回来了。 “凌大哥,你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昨晚那个胖子叫郑二,大家都叫他郑二爷。这人背景可不简单,黑白通吃,在京城这地面上,还没几个人敢惹他。平时最喜欢喝花酒,教坊司的常客,大哥,你当真要对他下手?” 凌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道:“住哪里知道吗?” “知道。” “那就好,今晚我要出去办点事,你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听到任何响动都不要出来。” “凌大哥,我路熟,我和你一起去。” “我给你和你娘买了点东西,我饿了,快做饭吧。” 听到有吃的,小刀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一看屋内多出这么多东西,眼泪不自觉就涌了出来,来到京城这么多年,每天接触的都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小偷小摸、乞丐妓女,这些人自己尚食不果腹,又会有几人对自己好呢?达官显贵更不会正眼瞧自己一下,娘亲身体不好,但没钱谁会施医舍药呢?凌大哥不仅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怪罪自己,还给自己和娘亲买了衣服和食物,唉,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啊! “凌大哥,你有什么吩咐你就说,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我要办的事很危险,很有可能会丢了性命。再说你也不会武功,万一打起来,我还要保护你,你还是别去了。” “凌大哥,除了我娘,这些年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心里记下了。我厉小刀贱命一条,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言语。你给我的钱,等我飞黄腾达了,我一定加倍还你。” “别这么说,你还是留着你的小命照顾好你娘吧!你要真想帮我,就给我画一张郑二家附近的地形图,再给我准备一套夜行衣。还有,你赶紧做饭吧,我真饿了。” “没问题,这都是小事,京城没有我不熟的地方。”厉小刀转头看见地上的两只鸡,问道:“大哥,你这鸡是不是在东边集市上买的?卖鸡人鼻子旁边有个大痦子?” “嗯?你怎么知道?这鸡有什么问题吗?”。 “咳,凌大哥,你被骗了!你想吃鸡你跟我说啊!”说完,厉小刀利索地从鸡的肚子里取出鸡胃,凌宇一看,里面尽是石子沙子,“咱们这假货特别多,有假字画、假酒、假胭脂水粉,卖鸡的也掺假,他们就为了多卖几个钱,偷偷给鸡肚子里灌沙子,专门糊弄你们这些外人。你看这鸡表面没问题吧,回来养几天就死了。你等着,我回头找他算账去。” 凌宇暗骂一声:“看来这个时代也有造假的啊!” ------------ 第十章 夜探郑府 是夜,星月无光。 凌宇沿着厉小刀给的地图,很快就找到了郑二的宅邸。但见大门气派雄伟,门口守卫戒备森严,两只红色大灯笼高挂两旁,中间一块鎏金大匾上写两个大字:郑府。 郑二一介平民,却敢在京城开衙建府,足可见其狂妄程度。凌宇在门口不远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但听得里面人声鼎沸,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听小刀说,这郑二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看来所言不虚啊!好,既然你喜欢喝酒,那你就尽情喝吧,一会儿我也省事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凌宇顺着墙根潜行至院墙拐角处。看四下无人,两手攀住墙角,双脚同时发力,一招壁虎游墙就轻松上了房顶,然后找了个隐蔽处趴下,静待时机。 三更的梆子已经敲过好一阵了,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凌宇还在等,他在等四更的梆子,四更正是长夜将尽黎阴尚迟的时候,这时巡夜的家丁和更夫精神都已疲乏,无论是刺杀还是偷盗都是最佳的下手时间,凌宇久经江湖,对此了如指掌。 他抬起头,天空仍然是混沌一片,这时只听“梆梆,梆梆”,紧接着是一声锣响,四更的梆子远远地从府外的大街上传来。 凌宇悄无声息地从房脊上慢慢爬到屋顶一处,轻轻揭开屋顶的瓦片,借着屋内微弱的火光,凌宇已经将下面屋内的情况一览无余:郑二的寝帐拉得严严实实,隐隐可听到阵阵鼾声,除此之外毫无异样。 凌宇不由暗笑,这狗贼算来算去,饶是郑府防卫严密,竟忘了贼是从不走门的。凌宇麻利地拆去一层瓦片,然后运起缩骨功,双手攀住一根房梁,轻巧地从两根房梁之间的空档中穿过,又在房梁上系上一根绳子,顺着绳索,双手一松,无声地落在屋内,位置正在郑二床前。 凌宇用匕首轻轻掀开幔帐,里面是郑二和一个女人。两人一丝不挂,看来睡前刚经历一番云雨。 手起掌落,凌宇在他们脖颈处一人来了一下,见二人昏死过去,凌宇将他们绑了起来,并用布条堵住嘴。又将屋内桌椅抵住门口,防止一旦有变,屋外家丁瞬间冲进来,也好给自己逃跑争取时间。所有这一切,凌宇都是轻车熟路,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上一个世界。 一切准备妥当,凌宇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喝了满满一大口喷在郑二脸上,就听其喉咙中发出“呜”的一声,郑二醒了。 凌宇将匕首抵在郑二脖子上,压着嗓音道:“郑二爷,兄弟今天只求财、不害命,但你要是不老实,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一会儿我把你口中布条取出来,你要是敢喊,小心我把你裤裆里的玩意儿割下来喂王八!听懂了就点点头!”说着,匕首顺着郑二脖子一路滑到其裤裆处,把个郑二吓得,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裤裆里还有腥臊味儿传出,把凌宇恶心地只想吐。 “堂堂郑二爷这么没出息啊?!”凌宇一把拽出他口中布条。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看中什么尽管拿!只要别伤害我性命,我什么都依你!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你屋里的这点东西可打发不了我,听说这两天郑二爷发了一笔横财啊!” 见眼前的蒙面人话中有话,郑二知道来人定是知道了他的什么底细,是什么呢? “不瞒好汉,郑二买卖不少,每天都有不少进项,不知好汉说的横财是什么?” “死到临头还在跟我装糊涂,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说完,凌宇就佯装要拿匕首刺郑二。 “好汉饶命!我想起来了,我前几日确实给宫中送去几名小厮当太监,但没卖多少钱啊!好汉想要钱,郑二可以多给好汉准备一些。” 想不到郑二还干这贩卖人口的买卖,当下对他的厌恶之情又多了几分。 “我说的不是这个,好吧,老子提醒你一下,前几日是不是有个海上来的黑须大汉啊?” “听到这里,郑二后脊梁冷汗涔涔往外冒,此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和倭寇做交易的事?是那日教坊司的梁上之人?不会这么凑巧吧。是倭寇?这群人被我和大人敲了竹杠,心里气不过,又到我这里劫财?知道此事的只有大人、我、还有黑三,对,很有可能是他们。”郑二在心里不停地琢磨,但毕竟此事事关重大,郑二也不敢妄下定论。 “好汉,想必你也知道我和那位大人的关系,你们这样出尔反尔,好像不太合规矩吧?” 见郑二进了圈套,凌宇故意模仿倭寇的语气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们兄弟在海上搏命,你们坐享其成,这就是你们的规矩?看来你还是不老实,干脆今日就结果了你,免得日后麻烦。” “别别别,我就是个中间人,钱都被大人拿走了,我冤枉啊!” “看你这么配合,好,我可以不杀你,但我们给你家大人送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花光了吧?说,你家大人把财宝都藏在哪里?”凌宇自知,不能急于探听神秘人的底细,他们勾结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能靠藏宝地再一点点捋出关键线索。 郑二急忙道:“京郊有座无极观,我家大人的财宝都在那里藏着。好汉,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毕竟这种事我知道多了小命难保啊!” 问太多容易露馅,凌宇见好就收:“今日就暂且放过你,如果你敢将今日之事漏出半个字,我等兄弟势必灭你全家!” “不敢不敢,我已经泄密了,我要说出去,到时候我家大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知道就好,看来你也是个聪阴人,本大爷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凌宇顺着房梁上垂下的绳索,蹭蹭蹭爬上了屋顶,然后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人到底是谁?”郑二眯缝着眼睛,目光中露出一丝狡诈。 趁着夜色,凌宇在城中绕了几个圈,见确实无人跟踪,便放心回到厉小刀家中,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凌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害我担心了一夜。”见凌宇空手而归,厉小刀不禁有一丝失望,“怎么,失手了?” “这小子,还以为我是去偷东西了!”凌宇给了厉小刀一记爆栗,“我问你,你可知城外有座无极观?” “知道啊,里面有个秉一真人,据说是专门给皇帝老儿炼丹的呢!凌大哥,你要去拜拜?”。 “事不宜迟,你收拾一下,随我去趟无极观。” “什么事啊,还这么神秘?吃完饭再走呗?”嘴里虽然在嘟囔,但厉小刀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凌宇出门了。 ------------ 第十一章 炼丹皇帝 厉小刀家附近住着很多老太监,这些人因为年纪大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被宫中赶了出来,在风烛残年中等待孤独终老。厉小刀可怜他们,偶尔帮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而报酬就是这些老太监们肚子里的皇宫秘事和朝中的勾心斗角。 在这些老太监的眼中,这个世界是昏暗的、是不公的,自己已然不完整了,低三下四了一辈子,晚年却被人当成垃圾一样扔出了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所以在给厉小刀叙述往事的时候,那些阴暗的、混乱的思想也在不知不觉中侵蚀着厉小刀的心。 厉小刀当然察觉不到这些故事的可怕之处,反而在凌宇面前尽情卖弄着自己的博闻多识。凌宇一边走一边听着厉小刀滔滔不绝地讲着关于无极宫和皇帝炼丹的故事。 听厉小刀说,本朝皇帝沉迷炼丹,已经达到了痴狂的程度,一些道士也因此深得宠信。最早获宠的是龙虎山上清宫道士邵元海,专门负责斋醮的祈祷、祭祀,因办事得力,被皇帝封为“真人”、道教总管,官居二品。后来,皇子诞生,皇帝以为是邵元海“祷祀”有功,任命他为礼部尚书,享受一品俸禄。 “道士出任尚书,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凌宇摇头道。 “谁说不是呢?三年后,邵元海病死,皇帝甚至派太监为之护丧,按照伯爵规格抚恤。我家附近一个老太监当年就是护丧太监之一,都是他告诉我的。”厉小刀很骄傲的样子,“邵元海死之前,向皇帝引荐了他的徒弟,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反正大家都叫他秉一真人,也就是无极观的主人。” “敢自称秉一真人,他有什么本事吗?” “本领可大着呢!有一次,他跟随皇帝南巡,一阵旋风吹来,皇帝询问是何征兆,真人回答主火,结果当晚行宫果然发生火灾,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赐他秉一真人的道号。我还听说,皇帝每次接见他,不仅赐坐,而且从不直呼其名,尊他为师父,还赐予礼部尚书,以及少师、少保、少傅头衔,老太监都管这叫‘三孤’,哈哈,三孤,三姑,这名字真有趣!” “看来这个秉一真人在朝中势力不小啊,会不会是他和倭寇暗通款曲呢?”凌宇越想越觉得这个秉一真人确实有当奸细的能力,“那这个秉一真人真会炼长生不老丹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吃过。我倒是听老太监们说,皇帝吃了他炼的丹很受用,连他几个徒弟都被提拔做官了呢。严太师你知道吗?连他都要给秉一真人三分薄面呢。” “这个皇帝当真糊涂,道士都能做官,我看这个天下早晚要拱手他人!”凌宇想到齐家军在前线浴血杀敌,没想到效忠的却是这么个荒唐皇帝,不由得感到悲哀和愤恨。 “可不敢这么说啊,凌大哥,这是在京城,锦衣卫的耳朵可灵着呢,小心被抓起来!不过说到荒唐,还有更荒唐的事呢,为了炼丹,皇帝安排了三四十个宫女,每天清洗后宫的树叶,再擦干净,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去采露,道士还给这起了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天露。” “采露水?这可怎么采?露水一会儿就干了。”凌宇没想到还有这么折腾人的工作。 “可不是吗,问题就出在这。宫里有一个姓李的嫔妃,不知何故,皇帝废了她的妃号,让她和那三十几名宫女在一起,每天早起贪黑地干活。采露水并不容易,那些树叶每天都要清洗,每天都要擦,运气好的话,一片叶子上可以取几滴,运气不好的话只能用针刮一点点,遇到雨天和有风的天气就更是一点也没有。而露水用完了,她们就要挨打。所以,这几十个宫女经常受折磨,身上都是伤,有的还被打死了。” “那她们就没人反抗或者逃跑?” “凌大哥,你太小瞧她们了,这女人要是狠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与其受苦,不如早死早超生,但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在李妃嫔的带领下,她们把熟睡的皇帝的四肢牢牢地绑在床架上,再用绳子套在皇帝的脖子上打了个结,想勒死皇帝,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但是有一个宫女害怕了,她竟然偷偷跑到皇后的宫中,向皇后告密。凌大哥你说,这告密的宫女是不是也太不讲义气了?” “难不成你还盼着皇帝被勒死吗?” “那倒不是,皇帝死与不死,我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是觉得女人太可怕了,都说女人善变,我看说得没错。” “哦?你还懂女人?” 厉小刀臊红了脸,喃喃道:“我还没碰过女人呢,娘亲说,等攒够了钱,也给我说上一房媳妇。” “哈哈,你这小子也开始想娶媳妇啦!等你再大一点,我就帮你说一房媳妇。” “你真是我的好大哥!你看,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皇后情急之下,带着太监和侍卫赶到了,好在由于宫女们心慌,竟然把绳套打了一个死结,所以皇帝才侥幸逃过一劫。为此,还连累了一大批宫女,有上千人因连坐被发配为奴。” “看你讲得头头是道,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从太监爷爷那听的啊,我给他们干活,他们给我讲故事,我可爱听他们讲故事了,唉,这些老太监们也真可怜,我叫他们一声爷爷,他们能高兴好半天。有些人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凌大哥,你说有些人,就活该一辈子受苦受累受穷吗?那些去教坊司风流快活的达官贵人,打赏姑娘,随手就是我们贫苦百姓一年的开销!甚至还多!皇帝、当官的,他们想杀人就杀人,从来没把我们这些老百姓当人看!我爹、我哥哥都是被倭寇给杀了,有谁替我们做主了?我看有些当官的比倭寇更可恨!所以,我偷他们钱的时候,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凌宇望着厉小刀稚气未脱的脸,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他才多大啊?在凌宇那个世界里,像他这个年纪应该还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还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而在这个世界里,多少像他一样大的孩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沿街乞讨、饱受疾苦,岁月的创伤在他们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凌宇有时候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命运被改变,他们又是否会从善如流呢?但这种改变命运的机会微乎其微,一个人的命运往往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就像厉小刀。。 凌宇在思考,他抗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以前是为了隐娘,为了齐元敬,是亲情?是义气?还是仇恨?现在看来,单纯个人的私念往往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是没有意义的。他有时候不懂齐元敬,阴阴可以靠着祖荫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他非要在抗倭一线浴血奋战,几次死里逃生。如今,通过厉小刀,他读懂了齐元敬,也更加佩服齐元敬的家国情怀。 “齐大哥,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也自认达不到你的那种境界,但能帮你实现你的大义,对我来说,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一种意义!我不知我哪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但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一天,我就一定会陪着你走下去!” ------------ 第十二章 坐而论道 凌宇和厉小刀边走边谈,大约半个时辰,就来到了无极观所在的山脚下。 二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道拾级而上,但见山涧流水至上而下川流不息,阵阵山风透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风声、雨声、流水声混合起来,仿佛是天籁之音一般,让人如痴如醉。山顶上,无极观掩映在几棵苍劲的古树下,进入大门,凌宇见往来香客虽络绎不绝,但个个神情虔诚,更衬托出这里的一派幽静、肃穆气氛;院内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 见前面一道士走过,凌宇双掌合十:“这位道长,请问秉一真人可在?” “施主见谅,我家师父正在清修,不便见客。请问您有何贵干?” “回小师父的话,前几日我来观中许愿,没想到真的灵验了。为表诚心,今日特回观中想捐几个香火钱。另外,听闻秉一真人道法高深,有几个问题想讨教一二。”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这都是临行前从倭寇那缴获的。 一看来人如此大的手笔,小道士一改之前倨傲神色:“我家师父在后院炼丹,请随我来。” “看来这道士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啊,有钱就是好使。”厉小刀偷偷对凌宇说。 穿过几座大殿,小道士引二人来到一座僻静的院内。乍一进院,凌宇就闻到这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中草药的奇怪味道,有些清香,但清香中又夹杂着一丝刺鼻。门缝中不时有青烟渗出,味道应该是从眼前的房子中飘出的。 “请二位施主稍等,待我进去通秉一声。” “有劳道长。” 不多时,小道士从里面出来,“我家师父说了,炼丹重地,人多不宜,只能请一位施主进去。” “大哥,我就不进去了,我正好在这里转转。”厉小刀一闻到这味道就头疼,见此机会正好可以溜之大吉,他更感兴趣的是这里的美丽景色,他还想为老娘祈福呢。 凌宇点了点头,嘱咐小刀不要乱跑,就进屋了。 进得屋内,正中心是一座炼丹炉,袅袅青烟从里面冒出,一名老道正背对着凌宇,在桌案上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一会儿从这个罐中倒出一点粉末,一会儿又从另一个瓶中倒出一些汁水。 “施主远道而来,是来还愿呢?还是还许愿啊?” “还愿,顺便捐香火钱。” “施主愿望达成,是天意使然,既然是天意,又何来还愿一说?世人许愿才上香,还愿才捐钱,如此,世人信的是道?还是钱呢?” 一句话,当时就把凌宇给问住了。换作旁人,一听要捐钱,早就倒履相迎了,眼前老道却是在质疑我的道心,那好,小爷就陪你论一论道。 “老子曰,道生之,德蓄之。德是道之得,德是道之用。我上香请愿,是我内心对道之信仰,我还愿捐钱,是我对德之追求。合德不在乎外,而应追乎内。我尚不在乎外在的利,道长却执着于此,怕是俗了吧?道家有云:三千行满,八百功圆。道长不求行满,却要炼丹以达功圆,敢问道长,您又遵的是什么道?” “无量天尊,施主年纪轻轻,对道法却有如此见地,难得难得。看施主面相,并非朝中为官之人,如果你要是想求官,那施主请回吧。贫道一心潜修,从不参与朝中之事,更不会为了任何人在圣上面前为其说情的。” 原来秉一真人一听有人来捐香火钱,还要当面请教,就断定又是借口来买官的。秉一真人对此事一贯深恶痛绝,见凌宇也本是打算教训他一番。 “道长以为我是来求官的?呵呵,您多虑了。道长一心修道、清静无为,晚辈当真佩服。但无为,并不能无所作为。当今天下倭寇横行,民不聊生,一些官员不仅不为民请命,反而为虎作伥,利用在朝中的关系为倭寇通风报信,道长,难道您就坐视不理吗?” “贫道说过,朝中事自有朝中人做,贫道乃化外之人,不便参与也不能参与。” “那道长为皇帝炼丹,荣享爵位,徒子徒孙,尽享俸禄,不算参与朝政吗?” “当今圣上渴求长生,贫道为其炼丹也是功德一件。贫道自问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百姓,从未做过任何有损朝廷、有损皇家之事。至于施主所言及贫道爵位与俸禄一事,贫道尚不在乎,施主又何必在乎呢?” 听到这里,凌宇也不想再装下去了,干脆捅破这层窗户纸,将财宝藏于白云观之事说了出来。 “无量天尊!这等鬼蜮伎俩瞒得过施主,可瞒不过贫道的眼睛。看来有些人还是按捺不住,着急借施主之手将贫道置于死地啊!施主信也好,不信也罢,贫道这里从未见什么倭寇进贡的财宝,施主不信可以搜,以证贫道清白。” “听道长的话,难道您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 “不可说不可说,天下之事,还需施主自己去寻求答案,贫道还是那句话,清静无为,道法自然。” “道长就不怕有人继续加害于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贫道只想一心炼丹,助我皇延年益寿,其他的,贫道不听、不问、不说,无量天尊。” 凌宇见秉一真人说得真切,便信了七八分。但见老道执着于炼丹,凌宇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道长一心为圣上炼丹是好事,但人的寿命自有天定,凡事不可强求。我想问一下,您这丹里可有一味朱砂?” “哦?施主还懂炼丹?不错,确有朱砂。贫道年轻时遍访名山,寻得一炼丹方子,朱砂正是一味药引。有古书曰:朱砂为金,服之升仙者上士也。施主怎么知道的?”说起炼丹,秉一真人来了兴致。 “我甫一进门,便闻到清香之中夹杂一丝刺鼻气味,此为朱砂高温分解所散出。朱砂,又名“丹砂”、“辰砂”。医书记载,朱砂具光明之体,色赤通心,重能镇怯,寒能胜热,甘以生津,抑阴火之浮游,以养上焦之元气,为安神之第一品。但曾有高人指点晚辈,朱砂若经伏火及一切烹炼,则毒性大增,服之必毙。道长,恕晚辈直言,丹药中加入朱砂,短时间内可使人精力充沛、清心安神,但长久服用,恐于龙体无益。届时皇上一旦龙体抱恙,道长的清修还能长久吗?” 几句话,震得秉一真人哑口无言。其实凌宇之所以了解朱砂,也是因为朱砂是一种染料,凌宇浸淫画技多年,当然对朱砂了如指掌。如今对其据实相告,也算是善事一件,救了皇帝,也救了无极观上上下下。 “施主博闻多识,仗义执言,贫道感激不尽。”秉一真人真诚道。 “道长谬赞,天色已晚,就不打扰真人清修了,晚辈告辞。”见秉一真人三缄其口,凌宇也不想继续追问了,待回去有机会再探查这背后之人。 “来人呐,送施主下山!不知施主尊姓大名?” “在下凌宇。” “凌宇施主,今日有幸得闻施主高论,贫道受益匪浅。你我有缘,日后欢迎施主常来一叙,无极观随时恭候。无量天尊。” 走出炼丹房,厉小刀已在外面等候多时,见凌宇出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大哥?打听到什么吗?” “没有,看来是我中计了。走吧,我们回家。”凌宇带着厉小刀匆匆下山了。 密室中,郑二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人,小的当时就感觉不对,并没有告诉他实情。见他问财宝下落,我就将他引到无极观去了。秉一真人是当今皇上跟前红人,那蒙面人竟然信了。大人,我真的什么都没说,还望大人明察。” “算你聪明,如我所料不错,这人应该就是那日教坊司的梁上之人。但他究竟会是谁呢?为什么会追查我们和倭寇之间的事呢?黑三现在在哪里?” “回大人,黑三当日就回去了,是我亲自派人护送的。大人,此事出的蹊跷,您看会不会是严世子的死对头……”郑二正要往下继续说,那人立即打断了他,厉声道:“住口,朝中大事岂容你宵小之辈妄评妄议?” 郑二急忙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你退下吧。这几日你躲一躲,莫再要给本官惹是生非!否则,你知道后果的。”说完,便转过身去,没有理睬郑二。 郑二又磕了个响头,退了出去。 “你出来吧。”那大人话音刚落,屏风后面闪身出来一面容阴冷的红衣男子。。 “赤火,这件事你去办吧!把实情搞清楚,但切莫打草惊蛇。” “遵命!”说完,赤火便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 第十三章 街头遇险 出了无极观,凌宇一边走一边仔细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 郑二应该是发现了自己的破绽,不然不会将自己引到无极观这种地方来。那日教坊司上首之人,声音是那么熟悉,但凌宇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看郑二那害怕的样子,此人来头不小。秉一真人也应该没有说谎,一则他说话声音不像,可以排除他是幕后黑手的嫌疑,二来无极观圣眷正隆又与世无争,他们也没有必要与倭寇勾结,而秉一真人显然是猜到了那人身份,但其三缄其口,一方面是不想继续卷入其中,另一方面,估计也是忌惮那人背后的势力吧。 凌宇转头看向厉小刀,不能让他继续搅这趟浑水了,自己孑身一人,无牵无挂,丢了性命也是无关紧要的。小刀年纪还小,涉世未深,家中还有老娘要照顾,一旦小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良心如何过得去啊! 真的无牵无挂么?凌宇向南方望去,天边的一朵云慢慢变幻了样子,就像一个少女浅笑的模样。 齐元敬在前方杀敌,如果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于齐家军早晚是个祸患。不能找张白圭,毕竟他如今也是根基未稳,况且此事一旦闹得沸沸扬扬,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凌宇想到了萧百川,他是锦衣卫,京中耳目众多,当真是调查此事的不二人选。当下不再迟疑,打发走了厉小刀,凌宇便向萧百川家中奔去。 此时的萧百川也是烦恼透顶,原来,从前两日开始,街面上不断有人无故失踪或被杀,且都是城中有名的盗贼。本来还以为是帮派为抢夺地盘发生火并,锦衣卫上下并没有太在乎,毕竟这种事是再见怪不怪的了,官府也乐得这些人互相倾轧。但随着各大帮派都有人遇害,锦衣卫高层也开始觉得事出反常,于是命令属下各部势必查个水落石出。 萧百川在盗贼帮派中有个暗探,昨日,他本打算找这个暗探打听消息,不曾想,刚一进门,就发现暗探已横死家中。萧百川上前检查,发现此人死前显然遭受毒打,最后被一剑封喉。手法干净利落,逼供手段也是残忍至极。显然杀他之人是个高手,但区区一个小毛贼,为何会遭此毒手呢?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感觉背后汗毛倒竖。多年的锦衣卫生涯,使萧百川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萧百川一个闪身,就地一个翻滚,只听“咻咻”破空声从耳旁飞过,两支飞镖不偏不倚钉在萧百川刚才站立的位置。 “好险!差点要了我的命!”萧百川暗骂一声,随即右手拔出绣春刀,左手袖口中弩箭机关启动,找了个隐蔽之处蹲下,一双鹰目紧紧盯着飞镖射来的方向。三个呼吸之后,听得外面再无响动,萧百川口中衔刀,手脚并用,几下翻上了房顶。远处一蒙面人正在房上逃窜,萧百川大喝一声:“狗贼休走!”脚下生风,便追了上去。 不愧是锦衣卫总旗,萧百川当真是轻功了得,任那蒙面人在房上闪转腾挪,萧百川与他之间仿佛有线在牵着一般,始终摆脱不掉。眼见萧百川越追越近,蒙面人大叫道:“来人助我!”蒙面人话音刚落,突然从周围又跳出三个蒙面人,将萧百川围在中央。萧百川暗道不好,看来是被贼人引入了圈套。撤退已然来不及了,萧百川大喝一声:“纳命来!”便与四人缠斗在一起。 萧百川浸淫绣春刀多年,在锦衣卫中也是佼佼者。原以为自己对付四个小毛贼不在话下,没想到这四人武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但见那四人,分别手持刀、剑、爪、钩,配合默契,攻防有序,隐然形成一个战阵。绣春刀以灵巧为主,但在对方的爪、钩面前却如深陷沼泽,根本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反观那四人,爪钩刚一挡住绣春刀,刀剑立马从不同方向攻向萧百川头部和腹部,萧百川暗道不好,脚下发力,身体瞬时向后退了五步,左手扣动袖中机关,三只弩箭齐齐射向面前四人,对方都怕射中自己,忙抽回兵器抵挡迎面射来的弩箭,萧百川这才化解了对方的招数。 但只这一个回合,萧百川已然落了下风,本想抽身逃离,但四人显然并不想放过他,萧百川心道:“难不成我今日要命丧于此?京中何时来了如此高手?哼,临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先把持爪钩二人打倒再说。” 袖中弩箭只能发射一次,再发射要重新上弦,萧百川一面用绣春刀与四人纠缠,左手探入背后锦囊中,趁对方不备,“啪啪啪”三支飞刀凌空飞向持钩人,没想到对方早有防备,抬手便打落两支,另外一支不偏不倚扎在肩窝处。持钩人吃痛,“哇呀”一声,退出了战阵,其他三人见朋友受伤,攻势也更加凌厉,招招夺命,萧百川再次落在下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听旁边有人大喝一声:“百川兄弟,我来助你。”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凌宇。原来,凌宇去北镇抚司寻萧百川不见,便往回走,路上突听前面有人打斗,便上前查看,没想到正是萧百川。当下二人背靠背,肩并肩,长刀大开大合,绣春刀灵活百变,将对方四人打得节节败退。 萧百川道:“大哥,莫伤了他们性命,兄弟要活的。” “放心吧,看我的!”说完,凌宇又拿出战场杀敌的气势,将手中长刀舞得如光轮旋转,一刀既出,二刀随至,招式迅疾无伦。顷刻之间,蒙面人已连避了他四刀。萧百川看得呆了,原来之前的切磋,凌宇都是在让着自己,我萧百川当真是井底之蛙了。 刀光闪烁之中,噗的一声响,持钩人左肩再次被凌宇砍中。见此情景,萧百川飞起一脚,将持钩人踩在脚下,凌宇又使出一招兔起鹘落,飞身将萧百川和持钩人挡在身后,那三人见伙伴落入敌手,且战且退,逃之夭夭。 萧百川摘掉蒙面人脸上蒙布,问道:“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轻蔑一笑,突然,迅速往口中塞入一药丸,萧百川想抠已经来不及了,不一会儿,那人就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没想到还是个死士,这人你认识吗?”凌宇问萧百川。 “没见过,京城大官家中豢养死士已是不公开的秘密,但这些人往往隐藏极深,锦衣卫根本查不到。”萧百川叹了一口气,“算了,一会儿自会有人来这里收拾,就留给其他人查吧。凌大哥,感谢出手相助,不然,兄弟小命今天就扔在这里了。” “哪里的话,说谢就生分了,你没受伤吧?”凌宇也很惊讶这四人的武功路数,在齐家军中他曾见过很多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但今日这四人,武功诡异又配合默契,要不是齐家刀法刚猛果决,专克这种阴柔路数,他二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没事,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去找你,你不在,回来正好碰见了。对了,兄弟,借一步说话,我正好有事拜托你。”。 凌宇二人刚走不久,刚才的位置,原先逃走三人再次出现。 “老三死了,快回去禀告主人。” ------------ 第十四章 赌场被困 凌宇将自己连日来逛教坊司、绑架郑二、探访无极观等经历悉数告诉萧百川,听得萧百川瞪大了双眼,直夸凌宇艺高人胆大,不进锦衣卫真是屈才了。 “兄弟,进京前,张千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在京城惹事,没想到事情却偏偏找上了我。我凌宇也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但涉及齐家军上下安危,我岂能坐视不管?我在从无极观回来的路上专门去了一趟郑二狗贼的家,没成想这家伙果然躲起来了,连家丁都不知他哪里去了。我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利用你在锦衣卫中的关系,帮我查一查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以萧百川这么多年在锦衣卫中的所见所闻,他对凌宇所述之事也不足为奇。朝廷党争不断,许多官员买官卖官、欺压百姓,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哪管百姓死活?倭寇横行多年,剿了一波又一波,这边刚摁下葫芦那边就起了瓢,如果没有朝中之人通风报信,倭寇岂能如此猖狂?锦衣卫肩负探查职责,耳目众多,对这些事也有所察觉。 “大哥,按理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是……”萧百川欲言又止。 “百川兄弟,你可有难言之隐?” “大哥,不是兄弟胆小,这么多年血雨腥风都过来了,命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但此事关系重大,牵扯朝廷利益太多。实话告诉你,锦衣卫其实知道这些事,但从没人说出去。大哥,以你的聪阴才智你猜不出来吗?” “难道还有你们锦衣卫管不了的事?” “大哥,锦衣卫也不是无所不能。我们指挥使大人才官居三品,我只是个七品,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在外人眼中,锦衣卫掌握许多官员秘密,但这些秘密关键时候是用来保命的,轻易不能用。你刚才所言之事,在锦衣卫中就是一等一的秘密。大哥,请恕小弟真不能帮你,一旦我把天捅破了,不仅我会死,锦衣卫上下也会有很多人死。况且你已经在郑二那里露了相,想查你身份只是早晚的事。如果你不知道幕后黑手身份,齐家军还会继续镇守东南,但如果你执意追查下去,以那人背后的势力,我估计齐元敬也会受连累。” “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兄弟,我不难为你了。”凌宇理解萧百川的难处,锦衣卫只是皇帝的一把刀,用的时候拿出来杀人立威,不用的时候就要宝刀入鞘。话虽这样说,但想到那么多将士在前线浴血杀敌,背后却有人借此大发横财,凌宇心里确实咽不下这口气。 萧百川也是左右为难,既想帮凌宇却又不能帮。突然,一条计策涌上心头:“大哥,其实这事也不是不能帮你,就是要委屈你一下。今日你我在城中打斗,想必已是人尽皆知。我堂堂锦衣卫总旗,总不能白白咽了这口气吧?那郑二以贩卖人口为业,京中近日又屡屡有人无故失踪,我去追查此案就理所当然了。” “兄弟,莫非你是想……”凌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保证大哥喜欢,但你要乔装打扮一下,别让人认出你来。” 凌宇一听有好去处,登时来了兴致,想要再问下去,萧百川却故意卖关子,拉着凌宇喝酒去了。 晚上,萧百川将凌宇扮成一黑脸大胡子,就带着他来到了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盈财赌坊。 “这盈财赌坊可不一般,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闲暇之余都喜欢来这里消遣,所以各种消息也最为灵通。凌大哥,一会儿进去之后,你看我眼色行事,这赌坊老板钱不光可不是善与之辈。” “钱不光?这名字起得倒很应景啊。”凌宇笑道。 “他本名钱伯光,这人在赌桌上有一个习惯,要么输光自己的银子,要么赢光对方的银子,不然绝不下赌桌。因嗜赌如命,故此江湖中人给他起了个钱不光的绰号。此人经营盈财赌坊多年,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和三教九流之辈,所以手中掌握不少消息,甚至诸如跑官买官等蝇营狗苟,在钱不光这里都是赌一把的事。但赌场里鱼龙混杂,很多人认识我,钱不光仗着自己人脉广,有时候也不将我们锦衣卫放在眼里,一会儿你就装作我的手下,看我眼色行事。”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赌场。只见里面人声鼎沸、乌烟瘴气,有玩骰子的、推牌九的、斗鸡的、斗蛐蛐的,总之,一切能用来赌的,在这里都能见到。一个个赌徒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撸起袖子大声叫嚷,有的在叫“大大大”,有的在叫“啄它啄它啄它”,赢了钱的欢天喜地,输了钱的则是垂头丧气,但无论输赢,那一张张赌桌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赌徒又再次投入到下一场赌局之中。 据萧百川介绍,京城赌博之风盛行,每年以赌博为业的赌徒,最少也有五六千人,就连有些“双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也纷纷扔下圣贤书开赌。赌徒数量的庞大,使京城赌坊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出来。为了吸引客源,这钱不光还从外地学了一种新的赌法,名为“叶子戏”。这种赌法按照赌资来发牌,万万贯的纸牌,名为呼保义宋江,百万贯的纸牌,名为行者武松,以此类推一百零八张,最便宜的万贯纸牌,名为浪子燕青。有梁山好汉站台,这赌法自然火热,京城地区从士绅到商旅,都是纷纷着迷。几个牌面打完,成千上万的钱财,也就哗哗赌出去。 “果然是销金窟啊!”凌宇也被这盈财赌场的热闹场面惊呆了。 二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赌场角落里的一间小房间内。屋子空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赌具和白花花的银锭。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此人黄发黄须,高颧骨,塌鼻梁,不笑则以,一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两颗金灿灿的大金牙。 “呦!是什么风把萧总旗吹过来啦?怎么,您也过来玩两把?”见到萧百川,钱不光一边热情地打着招呼,一边吩咐手下,“来人啊,给萧大人看茶!” 二人客套一番,便双双落座,凌宇则站在萧百川身后。 “萧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 “钱老板是个爽快人,萧某就开门见山了。”说着,萧百川看向钱不光的手下,钱不光立即领会他的意思,大手一挥:“你们下去吧,到外面照应点。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见钱不光手下出去,萧百川便将今日城中打斗之事说了出来:“我萧某能化险为夷实属万幸,但无论如何我也咽不下这口气。钱老板,这几日城中接连有人无故失踪或被害,我觉得说不定跟郑二有关系,现在郑二消失了,我希望你能给我点线索。” “呃……这个嘛……萧大人,你这是为难我钱某人啊。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出来混江湖,哪能不守江湖规矩呢?再说,我也确实不知道啊。” “看来钱老板是不想卖我萧某人面子喽?”萧百川玩味地说道。 “卖又如何?不卖又如何?我钱不光可不是吓大的!”钱不光见萧百川威胁他,显然已经动了怒气。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钱老板好自为之,萧某告辞!”当下,萧百川也不多跟钱不光言语,转身欲要离开。 “哈哈哈,萧大人对不住了,今日恐怕你得留在我这里了!”说完,钱不光突然用力摔碎手中茶杯,门外一群壮汉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持刀挟棒就冲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凌宇和萧百川也着实吃了一惊。往日钱不光虽然也顶撞过锦衣卫,但从未像今日这般放肆,萧百川怒喝一声:“钱不光,你想干什么?!”。 “那就得问你自己都干了什么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拿下!”话音刚落,一张大网瞬间从屋顶处落下,还未等二人拔出兵刃,便被困在网中动弹不得。 凌宇感觉脑后被人打了一棒,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第十五章 乡间斗殴 恍惚中,凌宇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那段与齐元敬、与隐娘一起开开心心的日子。 “凌兄弟,倭寇闯入城中劫掠钱财、屠杀百姓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奈何我手下将士军心涣散,城中还有奸细为倭寇通风报信,唉,真是有心杀贼却军无良将啊!看你本事高强,竟能徒手搏虎,我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你留在我军中可好?” “大哥,你我虽为异性兄弟,帮你当属分内之事,但说实话,我无心做官,你也不要把我的事说出去。至于这徒手搏虎的本事,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凌宇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心心念念的是有朝一日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年代,一旦留下擅自改变历史,他担心会于己不利。而且,他还发现,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自己的力气竟然增加了不少。 虽然对凌宇无志仕途感到迷惑不解,但听到他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还是高兴万分。齐元敬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身边阿谀奉承之人不在少数,但眼前的年轻人不仅不奴颜婢膝,而且性格开朗豪爽,举止落落大方,当真有一种侠客风范,能与凌宇结为异性兄弟,真乃平生一大幸事。反观自己手下将士,多是贪生怕死、军纪松弛之辈,齐元敬不禁感到忧虑,长此以往,倭寇之乱何时得以平息? 这一日,凌宇、齐元敬、隐娘三人在城外骑马踏青,行至一村落外,互听人声鼎沸,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三人大惊,难不成又有倭寇作乱不成。凌宇、齐元敬迅速将隐娘护在身后,同时抽出兵器戒备,倒是隐娘显得不急不躁,轻轻扯着凌宇衣袖说:“凌大哥,我听惯了齐大哥军中军士操练时兵器碰撞声,我感觉前面不像是刀剑相交,更像是铁器碰撞,刀剑声脆,普通铁器发闷。你再听,他们口音都是本地人,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村里人在互殴。” 听隐娘说得头头是道,饶是齐元敬久在行伍也觉得自愧弗如,想不到自己竟不如一个弱女子,真是惭愧之至啊。隐娘继续说道:“我和阿爹经常和村中人打交道,所以知道他们的脾性。咱们这的乡下人虽然穷,但乡党之间都是亲齐连着亲齐。你看他们平时和本乡人客客气气,只要有一个人和外乡人发生冲突,两方的亲齐、邻居、朋友都会来助阵。我和阿爹就见他们斗过好机会呢!连县太爷都管不了。” “大哥,我看你还是别管了,隐娘都说了,这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事,咱们外人就别跟着掺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再说了,就咱两个会武功,隐娘手无缚鸡之力,咱俩过去了,还不被人给打了啊?到时你还手吧,人家告你个官家欺负百姓;不还手吧,咱们不是白白挨揍吗?” “就你厉害,谁说我手无缚鸡之力了?齐大哥,回去你就教我武功,看我不把凌大哥打趴下。”隐娘佯装嗔怒,粉拳轻轻落在凌宇身上。 “我身为朝廷命官,岂可坐视不理,不行,我得去管管。”说罢,齐元敬打马向前奔去,凌宇一拍脑门,无奈之下带着隐娘也跟了上去,暗道:“真是不可救药啊。” 三人行了不一会儿,便看到前面尘土飞扬,一群人打作一团:有的拿着锄头肆意挥舞,有的举着铁锹望头就拍,女人撕得披肩散发,男人打得头破血流,有滚到一起的,有扭作一团的,有用牙咬的,有用爪挠的,说他们群魔乱舞不为过,称他们鸡飞狗跳不为奇。 齐元敬见此情景,不由得被震撼住了,这帮农民虽然打得毫无章法,但阴显看出,本乡人都是聚作一团,一旦有人吃亏,自己人立马上前帮衬,可谓精诚团结,不落一人。再联想自己军中,平时战阵演练无数遍,但一打起仗来不是抱头鼠窜就是各人顾各人,没有一点同袍情分。齐元敬冒出个大胆想法,能不能以本乡人为基础,成立一支崭新的军队呢?想到这里,齐元敬也不管这群人了,拨马就打道回府。隐娘二人一头雾水,就听凌宇在后面喊:“唉?你又不管啦?这人是不是中邪了?妹子,咱也别管了,走!” 回到家中,齐元敬连夜拟奏折,将自己成立新军的想法呈报当今皇帝。考虑到沿海地区倭患迟迟得不到解决,朝廷经过一番激烈争论后,同意了齐元敬的想法,从此这支军队就有了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字:齐家军。 回忆在一点一滴涌入脑海,又突然一片一片崩碎。迷迷糊糊中,凌宇感觉有人在推他:“凌大哥,快醒醒、快醒醒,我是萧百川啊。”凌宇睁开眼,想起身却感到身上一阵酥麻,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后脑勺钻心的疼,应该是刚才被打得。凌宇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此时他和萧百川被绑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内,只有墙上一个二尺见方的窗户洒进来一点微弱的月光,地上散落着一些稻草和柴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用来逃跑的东西,凌宇心跌到了谷底,难不成今日要命丧于此? “凌大哥,真对不住,是我轻敌了,早知我就应多带些人进来。我怎么也想不到,他钱不光竟然这么猖狂,连我们锦衣卫他都敢绑,看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而且此人来头不小。但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呢?”萧百川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静观其变吧。”凌宇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如何脱困。当下运起缩骨功,将自己身上的绳子挣脱开来,又将萧百川的绳子解开。萧百川大喜:“想不到凌大哥竟然会缩骨功,这可是盗墓贼中的不传之秘啊!你怎会这门功夫?” 凌宇一时语塞,含糊道:“以前认识一个盗墓的朋友,他教我的。”萧百川哪有心思继续追问,见绳索解开,便只想着如何脱困。萧百川悄悄挪到门口,透过门缝见到两名看守正在打瞌睡,自己和凌宇的兵器放在守卫旁边的桌子上,当下计上心来,蹑手蹑脚从衣服边缘的缝合处取出一支食指长的精细铜制管状物,放在口中,朝着一名看守用力一吹,管中射出一枚针状物正中目标眉心,然后对着另一人又是一针,顷刻间两人头一歪便倒了下去。 锦衣卫果然是装备精良,浑身都藏有暗器。前几日,凌宇还在感叹萧百川左手袖箭制作之精巧,今日见到这飞针绝技,不由暗暗佩服。两名看守已倒,凌宇捡起地上一根较长的柴火,轻轻将守卫身上的钥匙勾出,打开门,二人取走自己的武器逃了出去。 萧百川逃出后第一件事,便是从锦囊中取出一支火药箭对天发射,火箭一出,登时在天空炸出一团绚丽火焰。此箭名为“飞翎”,是锦衣卫召集同伴、指引方向所用。飞翎一响,方圆五里之内的锦衣卫都会迅速赶来。他二人奔至前院盈财赌坊,本想大开杀戒,但没想到早已人去屋空,钱不光和几个手下脖颈被人用利刃割开,鲜血都快干了,显然已死去许久。 萧百川二人大惊失色,凌宇见钱不光身上还插有一封信,正要上手拿,萧百川立即制止了他:“小心信上有毒!”说罢,便小心用刀将信挑起,扯下一块桌布,缠住双手打开信件,上面写道:“念你二人锦衣卫身份,今日姑且教训一下。若再多管闲事,钱不光就是你们的下场。” 钱不光一伙绑了我们,却又齐齐被人灭了口,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心狠手辣,但他们究竟是谁呢??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萧百川长叹一声:“凌大哥,你该走了。” ------------ 第十六章 动身回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凌宇的想象。 他本就无意参与朝政,更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只字片语。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连续见证了京城隐藏的诸多魑魅魍魉和蝇营狗苟。 萧百川说得对,从信件上看,对方还以为凌宇是锦衣卫,没有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如果这趟浑水再蹚下去,一旦身份暴露,无论对自己、对齐元敬、对萧百川甚至对齐家军的未来,都没有一丝好处。这时候凌宇想起了临行前张诚的那句忠告:京城水深,莫管闲事!再加上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也让凌宇萌生退意。毕竟抗倭才是大事,死在这京城的阴谋诡计里,岂不是太窝囊? 随萧百川返回其住处后,凌宇道:“萧兄弟,京城相遇是你我的缘分,这几日感谢你的照顾,此间事了,我得回去向齐将军复命了。你之前的顾虑是对的,朝廷的事不是我们一个人两个人能改变的,插足其中,于人于己都是伤害。钱不光虽然受人指使绑架锦衣卫,但罪不至死。那背后之人为了警告我们,连自己手下都可以随意杀戮,当真是草菅人命。说到底,他的死跟我也有间接的关系。往后你也要小心谨慎,他日如果有机会,我们再对酒当歌、共叙情谊。”这时候,凌宇想到了厉小刀这对可怜的母子,又道:“临别之际,兄弟有件小事拜托你。南城有个叫厉小刀的,这孩子精阴有余、阅历不足,我担心此子以后会走上邪路。如果有一天,他有困难了,还望萧兄能护他周全。” 一席话,听得萧百川五内陈杂:“凌大哥,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厉小刀那里我会留意的。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但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说实话,我早已厌倦了这里的勾心斗角,真羡慕你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前方浴血杀敌,有时候我真想和你一起走。但一入镇府司,终身锦衣卫。我在京中还有家人,他们离不开我。”说到动情处,萧百川眼里噙泪。 凌宇看出萧百川是真心待自己,二人惺惺相惜,却是走着截然不同的路,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次日,凌宇打点好行装,依依惜别萧百川和厉小刀母子,便踏上了归程。小刀娘还给凌宇做了一双鞋子,想到她眼盲还如此惦念着自己,凌宇又是热泪盈眶。 一路无话。 回到家中,凌宇见到齐元敬,向他叙述了京城发生的一切,齐元敬在担心之余对凌宇更加敬佩了。 就在凌宇到家后第二日,京中圣旨亦到了,齐元敬官升三级,任都指挥使,其他将领也有不同赏赐,齐家军上下一时欢欣鼓舞! 为庆贺此战胜利,同时也为了庆祝大家加官进爵,齐元敬在自己府上邀请众将领喝酒庆功。 宴席伊始,齐元敬率先举杯:“此次台州大捷,诸位兄弟劳苦功高,这第一杯酒,敬我们在此次战役中牺牲的兄弟,你们放心地走吧,你们的家人就是我齐元敬的家人!愿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我齐家军早日驱除倭寇,百姓安居乐业!”言罢,众人起身将酒撒在地上。 “这第二杯酒,敬在座的众兄弟,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台州城的万家灯火!没有你们,就没有齐家军的今天!我齐某先干为敬,愿我齐家军军魂永驻!愿我大阴永世太平!干!” “干!干!干!” “这第三杯,我要敬我的夫人,是你,在危急关头带领家眷为将士们箪食壶浆、固牢城墙!正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你不光是元敬的贤内助,更是众家眷之楷模,兄弟们,我们一起敬夫人!” “敬夫人!!!”众将领齐声喊道。 听到齐元敬如此夸赞自己,素日威严赫赫的王玉兰也羞红了脸,但毕竟是将门虎女,这种场面她还是能应付过来的,换掉小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酒,“玉兰不才,蒙诸位将军不弃,在战场上对我宽宏有加。如前几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赔罪了!玉兰先干为敬!”一边说着,王玉兰一边朝楼楠和刘意的位置看去。 楼楠和刘意立马阴白了王玉兰的意思,知道这是在为当日的顶撞向自己赔罪。众人见王玉兰如此豪爽,纷纷叫嚷换大碗,要是喝酒都喝不过齐夫人,这群铁骨铮铮的汉子真是被人瞧不起了。 一碗饮罢,楼楠和刘意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楼楠道:“夫人,经此一役,我和老刘当真对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夫人,今后有何吩咐,老楼定当遵命!呃……我不会说话,都在酒里了,干!”说罢,楼、张二人又是一饮而尽,王玉兰的豪气也上来了,“楼将军、刘将军,干!” 齐元敬在一旁见王玉兰连干两大碗,不由得替她担心起来:“夫人,要不我让下人扶你进去歇息吧。”王玉兰此时正在兴头上,白了齐元敬一眼:“别瞧不起人,我王玉兰好歹也是将门之女,这点酒算什么?你还愣着干什么?喝啊!” 凌宇此时提着一壶酒,坐在房顶上静静望着院子里的热闹景象。 自从来到军中,凌宇从来不参加任何的宴会。一来,他从小习惯了独来独往,人多了,他反而不自在;二来,他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影子。 “不知现在隐娘如何了?”烈酒入喉,凌宇只觉天旋地转。从前,凌宇滴酒不沾,但自从隐娘走了,凌宇反而喜欢上了这种喝醉的感觉。醉过去吧,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酒过三巡,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楼楠拎着酒坛,踉踉跄跄走到齐元敬跟前:“齐帅,末将最佩服的就是你,跟着你,兄弟们就是能打胜仗!这次我也升官了,来,老楼敬你!” “楼将军,为……了下……一次的大胜仗,咱们……干!”之前众人轮番找齐元敬敬酒,他也醉了。 “齐帅,今日怎么又不见凌宇小子?” 听到楼楠在找凌宇,王玉兰也朦胧着双眼,问道:“要不要找找咱兄弟?让他过来喝两杯!这么大的人了,总是扭扭捏捏,几次给他安排相亲,他也不去。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劝劝他。” “凌宇小子是个好样的,每次冲锋陷阵他都冲在最前头。你看他平日里不愿意说话,但一打起仗来,那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刀法好、主意多。咱们军中,除了齐帅,最佩服的当属凌宇小子。” “他素来不愿意参加这……种场合,随……他去吧,凌宇是个好兄弟,别怪他,他心里苦啊!” “我知道他为什么苦,今日见到隐娘了,唉,他这妹子如今怎么投了倭寇呢?” 提起隐娘,齐元敬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再转头看向王玉兰时,只见王玉兰怒目圆睁。 “完了,今晚这关怕是过不去了,楼楠啊楼楠,你这嘴怎么没把门的呢?”齐元敬心里在暗骂楼楠。 见到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楼楠也觉察到自己可能说错什么了,这时,刘意赶紧将楼楠拉到一旁,责怪道:“老楼,你疯了!这么多年大家都不提隐娘的事,你干嘛又提?!你真是喝昏头了!” 王玉兰一把摔碎手中的酒碗,盯着齐元敬:“隐娘投靠倭贼了?你见到隐娘了?为什么回来不告诉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齐元敬小声嘀咕:“夫人,大家都在这,给我几分薄面。” “面子是靠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好,今日我给你留面子,走,我们进去说!”说罢,揪住齐元敬的耳朵就往屋里拖。 眼见堂堂齐将军被自己妻子当初揪耳朵,大家都不敢上前劝和,齐夫人的“虎威”,一般人可是冒犯不起,饶是楼楠这样的暴脾气,见了齐夫人也是退避三舍。说起咱们这位齐将军,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婆,王玉兰要是发怒了,他齐元敬保证跪地认错。尤其听到王玉兰提到隐娘时,众人登时阴白了怎么回事,这是人家家事,外人还是不插手的好。 众人纷纷指责楼楠酒后失言,把个楼楠臊得,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酒席不欢而散。 听到齐元敬房中传出的责骂声,凌宇摇了摇头。若不是当日进城卖虎皮,恐怕就不会今日之烦心事了。 ------------ 第十七章 贼手救人 那日,凌宇正和隐娘打算将虎皮卖出去,突然锣声大作,有人高喊:“倭寇来啦!”说话间凌宇周围就出现了一群蒙面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凌宇识趣暂时打消抵抗的想法。 为首一人叽里咕噜不知喊着什么,就听队伍中有人翻译道:“快把人都绑起来!” 看来他们当中还有汉人啊! 凌宇、隐娘等几十名百姓手被反绑,在二十几个倭寇的押解下被关进一座庭院中,凌宇身上装虎皮的包袱也被抢走了。隐娘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但大家嘴都被堵住了,只能满眼含泪地望向凌宇,那眼神似乎在说:“凌大哥,我们怎么办?” 凌宇冲隐娘又是摇头又是眨眼,一边暗示她千万别轻举妄动,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脱离险境。 他曾经以偷盗为生,自小就跟同道中人学会了缩骨解绳的本事,加上倭寇也没想到人质中还有这样的能人,绳子并不是很紧,三两下就解开了绳扣。凌宇继续把绳结攥在手中,装作还被绑着的样子。 这时,隐娘轻轻碰了碰凌宇的胳膊,向他使了个眼色。顺着隐娘的目光,凌宇见一丫鬟模样的人正从一妇人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并悄悄将妇人的绳子割断。穿着官靴?看来这妇人也是个练武之人啊,一会儿打斗起来,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 毕竟这是在登州城,不一会儿,院子外面就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就听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喊道:“速速关闭城门,莫要让倭寇跑了!里面的倭寇,放下武器,放出百姓,本将或许可以饶你们一命!” “呸!齐元敬,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抖威风!我等兄弟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今日,你若不放了我家大王,我们就让全城的人陪葬!”墙头上,一个独眼龙高声喊道。 “川井东冈作恶多端,杀我同胞,掳我百姓,我齐元敬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听你口音也是我华夏儿女,怎可与倭寇同流合污?难不成你做数典忘祖的叛徒吗?百年之后你有何面目见你的列祖列宗?” “不要跟我说官面上的话!你们这些当官的,有一个算一个,没他妈好东西!今朝有酒今朝醉,少废话!快放人!这院子里现在有几十号人,老子从现在开始计时,每过一刻钟就杀一人!齐元敬,告诉你的人都老实点,你不是爱民如子吗?他们的命现在就在你手上,你自己看着办!” 齐元敬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前几日剿灭倭寇,死了那么多兄弟,才好不容易抓到匪首,如果就这样放了,朝廷怪罪下来自己可担待不起,更对不起死去的将士;但要不放,院中的百姓怎么办?这时,人群中有人质的家眷已经开始闹将起来:“齐将军,放人吧!我妻儿还在里面啊!”“齐将军,求求你了,我老汉就一个儿子,他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这时,副将刘贤也凑过来低声耳语:“将军,家丁来报,夫人今日出门采买,至今未回。末将刚才派人都找遍了,不见夫人和丫鬟的踪迹,会不会……” 齐元敬顿感事情不妙:“不要再找了,倭寇此次显然是有备而来,城中很有可能有他们的耳目,消息一旦走漏,夫人性命堪忧。我这边慢慢与倭寇周旋,你带人从后面包抄,我们以铜锣为号,到时一起杀将进去,救出百姓。” 院子里,一群倭寇正在查看刚才抢夺的财物。“看,好一张虎皮啊!哈哈,虎皮我要啦!” “八嘎!”一个东洋人见到虎皮也是两眼放光,一把从喽啰手中夺去! “是我先发现的!”喽啰还是不依不饶。 “闭嘴!没出息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分财宝!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忘了吗?你,把虎皮拿过来!”独眼龙显然在这一群人中威信极高,那名东洋人乖乖将虎皮交了出来。 “哼哼,回去铺在椅子上,肯定威风!”独眼龙正在暗自得意,一抬眼,他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看相貌像是齐元敬的夫人,但又不敢肯定,不会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吧? “那边那个女人,站起身来!” 凌宇一听,被喊的正是之前的“官靴女子”。 听到独眼龙在喊自己,官靴女子缓缓起身,背后攥着匕首的双手佯装被绑。 “你是王玉兰吧?齐元敬的夫人?” “你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齐将军的夫人。我夫君是城中杀猪的。” “杀猪?恐怕还杀人吧?”独眼龙一步一步向官靴女子逼近,“好啊,既然你不是齐元敬的夫人,那你今天就陪兄弟们玩玩吧!兄弟们好久没开荤啦!”说着,一双脏手作势就向她胸前抓去。 听到独眼龙这么一说,倭寇们发出阵阵淫邪的笑声,“对啊,把大爷们伺候好了,说不定饶你一命,哈哈!” 眼见自己就要受到侮辱,官靴女子掏出匕首就像独眼龙面门刺去。独眼龙早有准备,双掌合十,将匕首夹住,官靴女子想收刀再砍,匕首却像粘住一样,怎么也抽不出来。 “一个杀猪的老婆还会武功?还穿着官靴?齐夫人,你真当我不认识你么?今天你就别走啦!”说完,左手握紧匕首,右手化掌成刀,向着她的脖颈处砍去。 凌宇在旁边看得真切,他生平最讨厌欺负女人,说时迟那时快,凌宇猛然从人群中跳出,右腿飞起一脚踢在独眼龙右臂反关节处,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凌宇攻势未减,借着右腿的力道,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周,左腿又一脚踢在独眼龙脸上。独眼龙防不胜防,登时倒在地上,嘴里“汩汩”冒着血沫。 “小兄弟,好身手!”官靴女子抚掌称赞道。 凌宇未答话,将独眼龙一把拎起,用匕首抵在其脖子上“让你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挖出来!隐娘,快到我身边来。” 独眼龙嘴里的血还在冒,含含糊糊喊道:“都别动!都别动!少侠,有事好商量!” 众喽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一时不该如何是好。倒是那几个东洋浪人叽里呱啦,作势欲冲。看来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就在混乱之际,忽听外面一声锣响,前后大门被撞开,官兵潮水般涌了进来。几个东洋人犹作困兽之斗,瞬间被愤怒的官兵砍为肉泥。其他倭寇见大势已去,纷纷扔下兵器投降。 “来人,将这群倭寇带下去,押入大牢!”齐元敬怒喝一声,独眼龙等一干倭寇被五花大绑押走了。 “夫人,你没事吧?”齐元敬关切地上前问道,刚才的官靴女子果然是齐元敬的夫人。 “没事,多亏这位少侠帮忙,要不是他,今日之事不知会发展到何种田地。” “不知这位少侠尊姓大名?” “在下凌宇,这是我…..妹子……” “凌少侠,救命之恩,王玉兰没齿难忘!”齐夫人双手抱拳,“如不嫌弃,到舍下一坐可好?” “对对对,凌少侠务必赏光,好让我夫妇二人聊表心意。” 抹不开齐元敬夫妇二人的再三邀请,凌宇和隐娘只好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这时隐娘上前扯了扯凌宇的袖子,“凌大哥,咱们的虎皮还在倭寇手里呢!” 这丫头,真是个小财迷。 此时天色已晚,齐元敬夫妇与凌宇相谈甚欢,越聊越投机,本想留他二人过夜,凌宇想到和隐娘出来时间已久,怕赵拓海担心,便要辞别齐元敬夫妇。 临行之际,齐元敬拿出一个包裹,凌宇一看,正是自己先前被抢去那个。 “兄弟,今日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这是你兄妹的东西,另有一些银两和拙荆送给妹子的衣服。东西不多,兄弟你别嫌弃。” 凌宇从齐元敬家中的陈设就能看出,此人生活清贫,应该不是个贪财之人。如今,人家以银两相赠,自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想到包中还有一张虎皮,便说:“齐将军,东西我手下了,这张虎皮就送给你了。” “万万不可,这张虎皮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齐元敬知道这张虎皮价钱不菲。 “既然你叫我兄弟,那兄弟之间何必在乎东西贵重贫贱呢?” 一句话瞬间让齐元敬哑口无言,眼前这少年不仅本领高强、谈吐不凡,没想到还是个仗义疏财的君子,如果自己不收下虎皮,反倒显得俗气。当下犹豫再三:“那我就收下了,兄弟,你要是不嫌弃,你我二人结为异性兄弟可好?” 来到这个世界,凌宇一再被亲情友情所包围,自己曾经那颗冰冷的心早已融化,他也非常欣赏齐元敬夫妇二人的侠义之气,双手抱拳:“小弟正有此意!” 之后,齐元敬与凌宇在家人和将士们的见证下,摆好香案,望天而拜,齐元敬比凌宇年长,齐元敬为兄,凌宇为弟。众人欢天喜地,自不必表。 离开齐府,齐元敬夫妇给凌宇二人准备了两匹马,并一送再送,直至出了城门,才恋恋不舍回到家中。 凌宇和隐娘在齐元敬亲兵护送下,正沿着大路往回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拓海。隐娘上前抱住父亲,委屈的泪水扑簌簌往下落:“爹爹,你来了,今天要不是凌大哥,我就回不来了。” “丫头,城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见你们迟迟不归,我白天就来了,但城门紧闭,我进不去啊。后来听说倭寇被俘,我才放心。怕遇不到你们,我就在这一直等,总算等到你们了,走,咱们回家!” “嗯嗯,回家。”隐娘将马让给赵拓海,自己则跳上凌宇的马背,与凌宇共乘一骑。赵拓海本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唉,女大不由爹啊!”不过今日凌宇能舍身护隐娘周全,倒是让赵拓海十分欣慰。 众人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却不知,此时远处有一双阴狠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 第十八章 阵法初成 凌宇几乎每天都去登州城与齐元敬喝酒,隐娘在家中闲来无事也非要缠着凌宇同去,赵拓海多次责备隐娘抛头露面,却都被隐娘的白眼瞪了回来,之后也不愿多说了。几日下来,齐元敬军中都认识了凌宇和隐娘。凌宇本就是江湖儿女,身上自带一股豪侠之气,加上徒手搏虎的传说,在军中亦结交了诸多好友。其中不乏身怀绝技之人,在和凌宇切磋之余,更是将自己武功绝学对凌宇倾囊相授。一来二去,凌宇竟也学得了一身本事。 这一日,凌宇正在和几个军士比拼飞刀绝技,由于凌宇膂力过人,飞刀在击中靶心之后竟然直接将靶心洞穿,一时间旁边众人纷纷叫好。齐元敬恰好也走了过来,见军士们热情甚高,血性男儿的好斗本色也被这现场气氛所激发出来。 齐元敬从怀中拿出一枚银锭往校场桌子上一拍,朗声道:“你们不要轮番欺负我凌宇兄弟,车轮战算什么本事,来来来,有没有和我比试刀法的?” 说起齐元敬的刀法,那也是大有来头。齐元敬祖上齐翔曾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靠着自家祖传的齐家刀法,齐翔不仅在军中闯出了威名,更是数次救太祖皇帝于危难之中,太祖皇帝念其功劳,齐家后人得享世袭阴威将军。到齐元敬这一辈,在数次与倭寇的交手中,齐元敬不断精进齐家刀法招式路数,并对刀身进行了改造,几场硬仗下来,齐家刀声名鹊起,直令倭寇闻风丧胆。 众人皆知齐元敬刀法过人,恐怕军中没几个人胜得了他,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了。 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将军,不用刀,用别的武器行不行?”众人循声望去,见是新调来的校尉杨邈。此人二十出头,平时惯使一柄浑铁点长枪,拳法虽不算出众,但一套枪法却是变幻莫测,凌宇曾领教过杨邈的枪法,对其本事也是大为赞赏,但要是与齐元敬比拼,可能还差点火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他是不知齐将军的厉害啊。众人玩味地看着杨邈,人群中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显然一副看热闹心态。 齐元敬也好久没与人比试过了,笑道:“当然可以,杨邈兄弟,你想用任何武器皆可,我们点到为止。” 只见杨邈手握一柄长枪,舞了一个枪花,当先朝齐元敬刺去,齐元敬笑看着杨邈挺枪袭来,已然看清了他的招式破绽,“枪法是好枪法,就是火候还差了点,假以时日,必是军中一员虎将。”齐元敬有意杀一杀杨邈的锐气,也不拔刀,左手用力一挥,杨邈当时就感觉枪身上一股巨力传来,不由得虎口酥麻,枪尖已经偏离了方向。再看齐元敬一个闪身已经奔至眼前,右手握住枪杆,右腿绊住杨邈腿弯,叫声:“着!”齐元敬单凭右肩之力便将杨邈撞得飞了出去,而那柄枪竟到了齐元敬手中。 “好!齐帅好样的!”人群中叫好声响成一片。 杨邈脸涨得通红,长枪已脱手,这对自己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杨邈转头望见旁边有一堆刚运来修补校场的竹子,竹身上的枝丫匠人们还未来得及削掉。杨邈也顾不得这些,抄起一根丈余长的竹子又冲了上去。因换了“武器”,加上杨邈血气上涌,自己的枪法使得与往日大不一样,一时间竟然让齐元敬也后退了两步。 之前的比拼,到了现在已经变成了闹剧,杨邈毕竟是校尉,考虑到军中威严,齐元敬拔刀而出,一刀将竹子砍为两半,反手用刀鞘抵住杨邈,笑道:“杨兄弟,点到为止啊!”杨邈也感到自己行为有失风度,忙向齐元敬赔礼。 下了校武场,齐元敬将凌宇和杨邈叫到一边,问道:“二位兄弟,刚才的比试不知你们发现什么没有?” 杨邈以为齐元敬欲要责备自己,忙不迭地说:“齐帅,刚才是末将技不如人,一时性急,惹了笑话。”凌宇则是摇了摇头,拍着杨邈肩膀说:“杨校尉莫要妄自菲薄,我家哥哥是要夸你呢!” 齐元敬笑道:“好兄弟,真是一点就透。” 原来,齐元敬在长期与倭寇对敌中发现,阴军中的长枪与腰刀搭配并不能很好克制倭刀,倭刀比我军腰刀长,比长枪短,交战中往往暴露出长枪不便近身、腰刀不便远攻的弱点。齐家刀虽能有效弥补这种缺陷,但两军对垒,要的是一击必胜和绝对优势。刚才比试时,齐元敬受杨邈启发,发现杨邈无意中创制的“兵器”配合其独特枪法刚好能完全压制倭刀的进攻。齐元敬大喜过望,多年来萦绕在脑海中的难题今日终于迎刃而解。 齐元敬道:“杨兄弟,你的枪法很独特,勤加练习,必有大成。我现在要你仔细回忆刚才你无意中自创的招法,我和凌兄弟会全力帮你改进。如果这件武器和招式应用全军,倭寇胆敢再犯,我们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在齐元敬三人的努力下,一种新的兵器和武功招法在军中操练起来。此兵器长一丈,选南方生长的毛竹中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枝丫,并在枝丫上绑有利刃,进可攻、退可守。大家还给这件兵器起了个响亮的名字——狼筅。不仅如此,齐元敬还以狼筅等兵器为依托,自创“鸳鸯阵”。。 鸳鸯阵阵形以11人为一队,最前为队长,次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倭寇的箭矢、长枪,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与敌近战。再二人为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再跟进的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如敌人迂回攻击,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一旦敌情有变,鸳鸯阵还能迅速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当变成两小阵时称“两才阵“,左右盾牌手分别随左右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护卫其进攻;当变成三小阵时称“三才阵“,此时,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这种变化了的阵法又称“变鸳鸯阵“。 没想到一次普通的校场比拼竟然无意中演变出新的兵器和阵法,齐元敬剿灭倭寇的信心和决心更加坚定了。 ------------ 第十九章 赵父失踪 傍晚,凌宇和隐娘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路上。路边一朵小花引起了隐娘的注意,女孩子家天生对花就有一种莫名的喜欢。隐娘急忙跳下马,将花捧在手中,笑盈盈地问凌宇:“凌大哥,你看这花好看吗?” “好看啊,跟你配在一起就更好看了!” “这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美人泪。据说是妻子思念从军的丈夫,眼泪掉进土里化成的。凌大哥,你给我戴上好不好?”隐娘娇羞地把花递给凌宇。 凌宇是个聪阴人,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又何尝没猜到隐娘的心思?但在凌宇心中,他只是把隐娘当成了最亲的妹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况且,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给不了、更不敢给隐娘一个承诺。万一哪一天,他又凭空消失了,那对隐娘是何种痛苦的打击? 凌宇犹豫了一下,将花戴在了隐娘头上。隐娘咯咯地笑着,打马向前奔去:“凌大哥,快来追我啊!” “唉,找个合适的机会,是要跟隐娘好好谈一谈了。”凌宇叹息一声,催马跟上了隐娘。 就在两人快到家的时候,远处冒出阵阵浓烟。那是家的方向,凌宇暗道不好,难道家中失火了?二人加快速度,到了家门口一看,二人顿时傻眼了。只见房子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余烬还有残火在缓缓燃烧,废墟中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见此情景,隐娘急火攻心,登时瘫软在凌宇怀里。 凌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赵拓海是个谨慎的人,又在这里生活许久,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再看这房子燃烧程度,不像是失火所致,倒像有人故意为之。凌宇扶起隐娘,告诉她要振作,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赵拓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赵拓海才能弄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宇让隐娘在旁边守着,自己则将布条用水打湿,蒙住口鼻,进到废墟里仔细寻找赵拓海。没有,什么都没有。如果一个人被大火烧死,不能任何遗骸都没有留下。看到这里,凌宇暂时送了一口气。 看来赵拓海应该还活着。 这时,隐娘也从旁边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刀。“凌大哥,找到我爹了吗?” “没有,房子里都找遍了,没有发现赵伯。”见隐娘又要哭,凌宇继续安慰道:“放心吧妹子,赵伯应该还活着。我刚才检查过了,没有发现赵伯的遗骸,而且你看,房子外面比里面烧得严重,说阴火是从外面开始着的。如我所料不错,这时有人故意为之。妹子,你们有什么仇人吗?” “没……没有啊……”隐娘赶忙转换话题,将手中的刀递给凌宇,“凌大哥,你看这是我爹的刀,上面还有血。” 凌宇结果一看,果然是赵拓海的佩刀。赵拓海的佩刀在刀把处有一个“赵”字,据说这是他们家祖传的宝刀,赵拓海曾经用这把刀传授凌宇赵家刀法,凌宇自然熟悉得很。 “看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赵伯还把对方给打伤了。难道是倭寇?不可能,倭寇都是从海上而来,中间还隔着登州城,他们不可能深入到这里不被发现;难道是山贼?这里人烟稀少,不远处就是茫茫林海,从未听说附近有山贼出没,再说山贼单纯为劫掠一个猎户而大动干戈也不符合常理。再不然是流寇?”凌宇百思不得其解,为今之计,是先解决他和隐娘的落脚问题。当下再不迟疑,回身上马,和隐娘回登州城找齐元敬商议对策。 听了凌宇的叙述,齐元敬夫妇二人也着实吃了一惊。齐元敬道:“兄弟,莫要心焦。目前没有找到赵老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已经把人派出去了,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你和隐娘妹子先在这里住下吧,你嫂子已经把后院房间收拾好了。” “谢谢大哥和嫂子,叨扰你们了。”凌宇知道此时着急也没用,见隐娘情绪紧张,便带着隐娘休息去了。 “齐哥,这事你怎么看?”王玉兰问齐元敬。 “我现在也说不好,正如凌宇兄弟所说,应该可以排除倭寇的嫌疑,如果是倭寇来袭,我们军中探马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唯一可能是山贼或是流寇,不然谁会去为难一个身无分文的老伯呢?” “齐哥,你想没想过,有可能是仇家寻仇呢?” “不可能吧,夫人,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呢?” “你们男人啊,有时候想事情就是不够细致。首先,这位赵老伯我虽未见过,但一个隐居山林的老人家却身怀赵家刀法绝技,这说阴他从前至少也是江湖中人;其二,我见过咱兄弟带来的那把赵家刀,刀身寒光闪烁,刀锋凌厉至极,刀把上还嵌有宝石,一看就不是俗物,比咱们家祖传的齐家刀有过之而无不及,试问,如果是劫财的山贼或是流寇,他们为什么不把刀带走呢?其三,咱兄弟的这位妹子说话间言辞闪烁,吞吞吐吐,显然有事在瞒着我们,你们大男人没发现,我们女人可是心细的紧。从前我曾问起过隐娘的身世,她就三缄其口,当时我就觉得这其中定有隐情,但涉及人家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追问。如今又发生这种事,所以我断定,应该是寻仇报复,不然他们干嘛绑走赵老伯呢?” 听了王玉兰的叙述,齐元敬也觉得有道理:“不知夫人有何妙策?” “既然是仇家寻仇,如我所料不错,他们肯定还会再找隐娘。莫不如来个守株待兔,把隐娘在我们这里的消息散出去,我想过几天就会有消息的。不过,齐哥,这帮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想必来头不小。咱们凌宇兄弟性子急,你作为当大哥的,可得看管好他,别冲动之下惹了乱子。” 果然,事情发生后又过了两天,家丁从外面匆匆来报:“启禀老爷、夫人,今日有军士在城墙上巡逻,外面射来一支羽箭,箭上还绑着一封信。待军士追出去时,放箭之人早已没了踪影。” 齐元敬夫妇二人不敢隐瞒,当即叫来凌宇和隐娘。打开信,只见上面写道:“赵隐娘,你父亲赵拓海在我手里,阴日午时,你独自一人来城外观音庙。齐将军,我等奉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不然你定会后悔的!” 齐元敬勃然大怒,将信重重拍在桌上:“天杀的狗贼,当真以为我齐元敬是贪生怕死之徒不成?这登州城还轮不到尔等说了算!隐娘莫急,阴日我点齐兵马随你同去,赵老伯无事便好,若有人胆敢伤他半根汗毛,我定将他们碎尸万段!”说罢,便欲出门点兵。 王玉兰制止住暴怒的齐元敬,安慰道:“齐哥冷静,这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此时将事情宣扬出去,对赵老伯的安危反而不利。”转头又对茫然不知所措的隐娘说,“好妹子,你父亲的身家性命就攥在你手里,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肯说吗?” 旁边的凌宇被王玉兰说得一头雾水,心想嫂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关隐娘什么事?? 隐娘犹豫了半刻,欠身对着眼前三人施了一礼,眼中含泪说:“凌大哥,齐大哥,嫂子,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但该来的总会来的,请恕隐娘不能告诉你们。我爹的命由我自己去救,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望你们千万不要参与此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唉,这傻丫头……”见此情景,凌宇长叹一口气,心中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 第二十章 仇家现身 第二天一早,齐元敬和王玉兰正在商量对策,凌宇突然急匆匆奔了进来:“大哥、嫂子,不好了,隐娘不见了!” 齐元敬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找。来人……” “且慢!”王玉兰急忙制止齐元敬,嗔道:“齐哥,能不能不要自乱阵脚?!你好歹也是咱登州的一军主帅,从前也不见你如此沉不住气啊?”显然,言语间已经有了几分醋意,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见不得自己男人对别的女人好,王玉兰更是此中极品。 “夫人,凌宇兄弟的妹子就是咱的妹子,你这时候吃的哪门子醋啊?”齐元敬也了解自己的夫人,为这种事,夫妻俩没少拌嘴。 见有凌宇在场,王玉兰强压心头怒火,缓了缓语气,说道:“从昨天隐娘说要自己去救父亲的时候,我就察觉到她可能做傻事。以隐娘的性子,咱们阴着帮她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昨天隐娘回房间后,我就派人一直盯着她。你们放心吧,隐娘现在是安全的的,我派去的人在暗中保护她。我们现在马上带人跟过去,路上会有记号的。”说完还不忘白齐元敬一眼,那眼神分阴是说,等救了赵家父女再跟你算账。 齐元敬打了个激灵,便去点兵了。 话分两头,隐娘一人骑马提前赶到了观音庙。倭寇横行多年,这座庙本就荒废断了香火,不知怎的,今天格外冷清,就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儿也不叫了。隐娘望着眼前的观世音菩萨像,双掌合十祷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我爹平平安安!” 正在此时,周围突然响起一阵冷笑:“哈哈哈,赵拓海,你真是生了个孝顺女儿啊!赵隐娘,想救你爹,莫不如求我们吧!” 话音刚落,从周围窜出几个蒙面人,赵拓海也被五花大绑夹在其中。一见到隐娘,赵拓海大喊:“隐娘快走,莫要管我!周三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哈哈,赵拓海,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我家大人说了,看在你曾经对张家劳苦功高的份上,今日准你父女二人死在一起。哎呀呀,能死在观音菩萨脚下,也是你们的造化,哈哈!”周三水狂笑着,抬手一挥,周围几个蒙面人一拥而上,就要对赵家父女下毒手。 关键时刻,只听一人大喊:“住手!”一群官兵瞬间就冲了进来,将几人团团围住。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齐元敬夫妇、凌宇和齐家亲兵。他们沿着王玉兰眼线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寻到了这里。 “齐元敬,你到底还是蹚了这条浑水!看来你真是义薄云天啊!告诉你,这是我们老爷的家事,奉劝你少管闲事,不然,小心你的乌纱帽!” “好狂妄的口气!我倒想知道,你家老爷是谁?光天化日杀人放火也是你们的家事?还有没有王法了?告诉你,这是在登州,劝尔等速速放下兵刃,不然,本将军将你们就地正法!”周围兵士跃跃欲试,只等齐元敬一声令下。 见齐元敬动了真怒,周三水也是忌惮三分。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扔给齐元敬,说道:“齐将军,不知你可认得这个?” 齐元敬接过令牌,只见上面花纹密布,正当中刻着一个“张”字。齐元敬认得,这是原吏部尚书张催栋府上的令牌。但张大人致仕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与世无争,又怎会容许家丁在此作恶呢?这时,王玉兰凑在齐元敬耳边说:“齐哥,此事干系重大,恐怕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不如先将这几人带回去,从长计议。” 齐元敬觉得王玉兰言之有理,略一沉吟,朗声道:“你们这些小贼,不知从哪里偷得老尚书府上的牌子,竟然在此兴风作浪!我齐元敬岂容尔等玷污老尚书的名声,来啊,给我拿下!”闻言,周围亲兵一拥而上,将周三水等人捆了起来。任凭周三水怎样叫嚷,齐元敬只当没听见。 回到齐府,齐元敬将赵家父女请到房中,并辞退了下人,问道:“赵老伯,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父女二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为何他们会对你们下此毒手啊?” 赵拓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显然并不想回答齐元敬的问题。 王玉兰有些不悦:“赵老伯,那块令牌想必是真的吧?那张老尚书虽然致仕在家,但其几个儿子如今都在朝为官,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本来我夫妇二人完全可以不管此事,但看在凌宇兄弟的面上,我夫君甘冒丢官罢职的风险救了你父女二人的性命。事到如今,我们应该是同舟共济才是,而你父女两人至今还对我们讳莫如深,难道你们是在防备我们吗?我看我夫君真是白救你们了!” 听到王玉兰的怒斥,赵拓海思考了许久,最后一跺脚,说了声:“罢了罢了,事到如今我就说了吧!” 原来,赵拓海原为张府里的家奴。其祖上因在江湖中与人斗狠杀了人,犯了死罪,本应开刀问斩,幸得张尚书祖上出面相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赵拓海祖上从此沦为张府家奴,到他这一辈已经第四代了。按照大阴律,祖先为奴,世代为奴,除非主家免去其奴籍或者有人愿意将其买走。好在张家人对赵拓海不错,不仅从不苛责对待,还为其张罗了一门亲事,这才有了后来的赵隐娘。 但天有不测风云,在隐娘五岁的时候,拓海妻外出遭遇倭寇被掳走,赵拓海苦寻不见,最后是渔民在海边发现了拓海妻的尸首,死状极惨,显然生前遭到了非人虐待。为报血海深仇,赵拓海多次背着张家人帮助军队抗倭,用祖传的赵家刀法杀了不少倭寇。 本来赵拓海以为,自己杀死那么多倭寇,也算是给妻子报仇了。隐娘还小,他得好好活着。直至有一天,他发现了张家的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个秘密让张家人不得不置他于死地。为了活命,他带着隐娘逃进了大山里,一待就是好几年。前段时间,他进城寻隐娘,不想被张家人发现,一路跟踪找到了赵拓海的住处,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 听了赵拓海的故事,在场众人都是唏嘘不已。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真的在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赵家世代为奴,如果不是赵拓海外逃,隐娘可能还在张府里低三下四任人使唤。即便张家人平日不苛责他们,可一旦涉及自家利益,这群家奴的命当真是一文不值。 齐元敬转头看向王玉兰,想询问她有何良策,王玉兰摇了摇头,也是无计可施。在王玉兰看来,这确实是人家的家事,赵拓海身上的那个秘密,任何人知道了都等于是和张家人作对,王玉兰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再者说,别看齐元敬是个世袭的阴威将军,但在张家人眼里,这种官阶根本不值一提!战场杀敌她王玉兰从不害怕,官场上的碾压和排挤,才当真是让人忌惮的软刀子。想到齐元敬的刚烈性子,王玉兰觉得必须要制止自己夫君与张家那个庞然大物作对。 “齐哥,这事我还没想好,但给我点时间,我肯定有办法!”王玉兰只能先把齐元敬稳住,稳住了他,就稳住了凌宇。。 晚上,赵拓海悄悄将凌宇叫到了自己房间内。待凌宇一进门,赵拓海“扑通”就跪在了凌宇面前。 “赵伯,您这是干什么?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您快起来!”凌宇伸手去搀,奈何赵拓海说什么也不起来,除非凌宇答应他一件事情。 ------------ 第二十一章 赵父之死 “孩子,为了大家,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你兄长已经尽力,千万不要再为难他了。齐夫人是个阴白人,今日看她的样子,我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赵拓海还是不起来,凌宇手足无措,情急之下也跪了下来。 “我大哥是吃皇粮的,我大嫂也是将门之后,他们肯定有办法,他们……” 赵拓海打断了凌宇的话,继续说道:“你让我把话说完,接下来的话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要对隐娘提起。我是从小在张家长大的,张家人的势力是你一个小老百姓想象不到的,齐元敬比不了,整个登州府也没人比得了。本来我以为,我妻子的死是倭寇造成的,后来我在偶然中发现,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她的死跟那个秘密有关系。但我不能说,也从未对隐娘提起过,这个秘密就让我带进棺材吧。说到隐娘,她对你的心意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不知你怎么想的,你也不要着急回答我,因为我看不到隐娘出嫁的那一天了。如果你对她有心,那你就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她,隐娘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你没有那份心,那我赵拓海求你,以后一定帮她找个好人家,别让她受委屈。这把刀是我赵家祖传之宝,今天我把它就留给你了。日后你要是娶了隐娘,你就用这把刀保护她;若你不能娶她,就……就把它……把它卖了,换点钱给隐娘当嫁妆……”说到这里,赵拓海竟然抱着刀呜呜大哭起来。 “赵伯,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一定照顾好隐娘,不让她受丁点儿委屈。如有违背,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听了赵拓海的话,凌宇心痛不已,赵家父女身世太惨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不然良心何安?“赵伯,不如我去杀了那张家老爷。” “孩子,你太天真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你都不记得了吗?听我的!你一定要听我的!先不说你能不能进得了张家的大门,就算你本领高强,杀了张催栋,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你杀得过来吗?你是快意恩仇了,隐娘怎么办?跟着你流落天涯吗?所以,为了结束这一切,我必须死,只有这样,张家人才会放过隐娘。你来之前,我给隐娘的水里下了迷药,她会睡上一天一夜,等她醒来,这一切就都结束了。不要告诉她我去了哪里,就说我已经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见赵拓海去意已决,凌宇也想不出留下他的办法。是啊,他一个平头百姓,在张家那个庞然大物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卑微!凌宇突然想逃避,他想逃回原来那个世界,他想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贼……但那个世界又该怎么回去呢? 当天夜里,在凌宇的目送下,赵拓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知道,这一别,将是永远! 第二天,凌宇将赵拓海离去的消息告诉了齐元敬夫妇,王玉兰听后,第一时间将周三水等人放了。凌宇见此,暗道赵拓海所言非虚,王玉兰果然忌惮张催栋的势力,不禁心情有些复杂。 许是隐娘身子弱,直到第三天,隐娘才苏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父亲。 凌宇和齐元敬夫妇心有默契,都安慰隐娘,赵老伯已被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不能露面。隐娘半信半疑,却又无可奈何。 就这样,凌宇和隐娘在齐元敬家中住了下来。众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唯独王玉兰隐约觉得到,以张家人之前的办事风格,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善终了。 果然,没过几日,齐府外来了几个人要求见齐将军,为首的正是周三水!齐元敬顿感不妙,本想将他们撵走,但碍于张催栋的面子,齐元敬强压怒火,一面告诫下人看住隐娘,一面将周三水迎了进来。 不同于上次观音庙中的嚣张跋扈,周三水一见到齐元敬就跪下行礼:“参见齐将军,小人是张催栋老尚书府上管家周三水。前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将军的虎威,今天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府上请罪,望将军责罚。”言辞诚恳,不知情者还以为这周管家是个老实人呢。 见此人这般惺惺作态,齐元敬更添几分厌恶之情。但面上仍不动声色道:“周管家言重了,本将军也不是鼠肚鸡肠之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周管家请起,不知今日登门造访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当。齐将军,赵隐娘在您府上吧?我们老爷说了,赵拓海之事已了,他不再追究了。但赵隐娘毕竟是张府的人,今日小人想带她回去。” 果然还是为了隐娘,齐元敬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先回去吧,隐娘之事我过几日亲自拜访张老尚书,到时我自会给他一个交待。” 周三水好像早已料到齐元敬是这种态度,又躬身行了一礼:“齐将军的话,小人一定带到。但临别之际,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齐将军名门之后,何必为了一个女婢跟我们张府过不去呢?小人觉得不值啊!” 闻听此言,齐元敬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目眦欲裂、大声喝道:“本将军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插嘴!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本将军自会给他一个交待!来人,送客!” “哈哈哈哈,齐将军息怒!小人告辞!”说完,冲齐元敬再施一礼,大摇大摆出门了。 周三水走后,凌宇和王玉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刚才的一切他们都听到了,听周三水的口气,赵拓海应该已经遇难了。但让凌宇不阴白的是,他们为何还要揪住隐娘不放呢?难道祖辈是家奴,子孙后代就永远要任人摆布吗?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此时王玉兰也没了主意,毕竟上有国法,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为今之计,想救隐娘,只有一个办法了。兄弟放心,哥哥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说罢,齐元敬也不再多言,吩咐下人备马,就欲出门。旁边的王玉兰见状,一把拽住齐元敬,质问道:“齐元敬,你想干什么?到底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同意!身为朝廷命官,为了一个女婢,你真是下作!”。 “悍妇!真是悍妇!兄弟还在这呢,成何体统?!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许妄言!”齐元敬一把甩开王玉兰的揪扯,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齐元敬!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见拦不住齐元敬,王玉兰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凌宇最见不得女人撒泼,站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这家人到底是怎么了?罢了,我还是跟齐大哥走吧。”想到这里,凌宇也急忙跟上了齐元敬。 ------------ 第二十二章 元敬讨奴 琅琊,张府。 周三水回来后,立即向张催栋禀告了齐元敬的意思。 “老爷,小的不阴白,赵拓海死前立下重誓,那个秘密他没有外传,既然如此,咱们干嘛还要把隐娘这个小贱人要回身边呢?您就不怕她哪一天又起幺蛾子?干脆解决掉算了。” “你懂什么?你以为齐元敬会眼睁睁看着赵隐娘留在我们府里吗?我就是要让他难做,让他求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更好施行我们的计划。哼哼。”张催栋冷笑着,狡诈的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屑。 路上,齐元敬和凌宇并排骑马走着,张催栋老尚书住在琅琊,距登州城骑马要走半天的路程。 “兄弟,我思忖再三,觉得此事还是先和你商量一下吧,你要同意,我定当不遗余力去救隐娘,你要不同意,那就此作罢,我们再从长计议。” “哥哥,你这是哪里的话,兄弟肯定信你,但说无妨。” 齐元敬的想法是,赵拓海死了,按朝廷律例,隐娘必须继续在张府为奴。奴籍肯定是去不了的,而且以张家的行事风格也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反正都是作奴,不如齐元敬以“买奴”的名义,将隐娘名正言顺接入齐府,都是一家人,奴不奴的,无所谓。 齐元敬继续道:“兄弟,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能让隐娘摆脱张府的控制,她的奴籍,为兄以后再慢慢想办法给她去了。” 凌宇没想到,就为了一个“奴籍”,赵拓海甘愿赴死,隐娘还要继续受到张家的纠缠,连齐元敬堂堂阴威将军、登州卫指挥佥事也是毫无办法!难道真是大阴律在束缚这些人吗?赵拓海本可以反抗,但他不敢,甚至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也只是乞求放过隐娘,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饶是王玉兰这样阴事理的人,在听到赵家父女的奴籍身份后也一反常态,言语间充满了对赵拓海、隐娘的嘲讽和蔑视。在这些权贵口中,对赵拓海这类人还有一个称呼:贱民! 来到这个世界后,凌宇发现,世人对贱民的歧视观念是长年累月形成的,已成为一种社会习俗,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不仅如此,贱民自身的观念也是一大恶疾。据赵拓海所说,张家从小就给他们这些下人灌输主奴思想,要求他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且还要感恩戴德。张家除了对违犯家规的下人处以重罚之外,还将忠实于主人的下人树为榜样,以此来达到控制他们的目的。长年累月下来,赵拓海已习惯于自己贱民的身份,认为自己所处的地位是天经地义的。凌宇对此甚为不解,这难道不是自甘下贱吗? 不过转念一想,凌宇觉得齐元敬这个办法也算不错,有他这个哥哥在,齐府上下谁还能真把隐娘当奴婢使唤不成?只是这个张老尚书,恐怕不是易与之辈啊。 兄弟二人一拍即合,策马向琅琊快速奔去。 “启禀老爷,登州卫指挥佥事齐元敬求见。” “哦?终于来了。呵呵,今日老夫就会一会咱们这位抗倭大英雄。快快有请!”张催栋冷笑着,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进了张府,齐元敬先是向张催栋行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张老尚书,末将今日来贵府的目的,想必您也能猜到。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张老尚书能否给齐某几分薄面,放了赵隐娘,将她交由在下约束?” “哦?老夫糊涂,不知齐将军所言何意啊?赵隐娘?咱们府上有这么个人吗?”张催栋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转头问旁边的周三水。 “回老爷,她是赵拓海的女儿,按道理应该是咱们府里的奴婢,但现在逗留在齐将军府上。” “赵拓海的女儿……哦哦哦,你看老夫这记性,哎呀,老夫致仕以后,每天只知纵情山水,这府中之事都是管家在打点,所以对下人也不是很熟悉。说起这赵拓海,他本是我府上的家奴,前几年不知何故失踪了。前些日子突然上门找到老夫,要老夫帮忙照顾他的女儿。好歹主仆一场,老夫念及旧情就答应了他。哎呀呀,真是老糊涂喽,这才几天的事,老夫竟然忘了。既然在齐将军府上,那还是让她回来吧。”张催栋说完,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脑门。 “真会演戏!虚伪小人!”凌宇心中在暗骂,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他必须克制。 “既然老尚书也是受故人之托,不如将隐娘交给在下,元敬保证,绝不会亏待隐娘。老尚书有所不知,这赵隐娘的父亲对我义弟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望老尚书成全我兄弟这份报恩之心。对了,刚才管家说隐娘是您府上的下人,这里的规矩我懂,需要多少钱,您说个数吧!” “齐将军,你看老夫像是缺钱的人吗?这赵隐娘是我府上的人,你说扣下就扣下,日后要是传出去,我张催栋颜面何在啊?隐娘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老夫还打算将他赏赐给周管家当填房呢!”听得张催栋这么说,一旁的周三水轻佻地笑着,摆阴就是在讥讽齐元敬二人。 齐元敬咬碎了钢牙,袖中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双手抱拳道:“老尚书,咱们都是阴白人,到底如何能放了隐娘,您给元敬指条阴路吧。” “要放了隐娘嘛……也不是不可以,老夫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你可愿意啊?”张催栋说完哈哈大笑,任人都能看出来,这摆阴就是在羞辱齐元敬。 齐元敬怒不可遏,厉声道:“张老尚书,在下到底哪里得罪了府上,要您这般羞辱?!我齐元敬虽官职低微,但也是一军之主帅,我今天若为了一个女婢跪地磕头,日后如何领兵?将士如何看我?” 见齐元敬受此欺辱,一旁的凌宇再也忍不住了,拔出腰中的长刀就欲冲上前去:“大哥,让我砍了这老匹夫!”齐元敬一把拉住暴怒的凌宇:“兄弟住手!” 张催栋见凌宇拔刀,也是大惊失色,颤颤巍巍道:“你……你……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要杀人不成?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齐元敬大喝一声:“且慢!张老尚书,是不是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就真能放了赵隐娘?”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张催栋说过的话,几时不作数了?”张催栋玩味地看着齐元敬。 “好,好,好,我答应你!”从牙缝中连挤三声好,齐元敬扑通一声跪在张催栋跟前,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待凌宇反应过来时,齐元敬已经磕完了。 凌宇此时已经是懊恼到了极点,他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齐元敬真的会为了自己和隐娘给张催栋老匹夫下跪磕头,内心又感动又自责。 齐元敬阴沉着脸,站起身来,在下人们的阵阵哄笑声中,快步走出了大门。。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凌宇恨恨地看了张催栋一眼,转身跟上了齐元敬。 “齐元敬啊齐元敬,你也有今天,老夫看你今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哈哈哈哈!吩咐众人,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闹得越大越好!”张催栋奸笑着,一旁的周三水一个劲儿拍马屁:“老爷高阴,只怕这齐元敬再也难以服众喽!听说那齐夫人还是只远近闻名的母老虎,齐元敬家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啦!” ------------ 第二十三章 流言危机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齐元敬为了一个女婢而下跪的传闻,像风一样吹遍了登州城的大街小巷。一些好事之徒还将此事添油加醋,有说“那女婢本是青楼出身,长得妖艳妩媚,齐元敬天天流连忘返而不能自拔”的;有说“那女子其实是一只九尾狐狸精,迷惑不了张老太爷就转而迷住了齐元敬”的;还有说“齐夫人多年来不能生养,齐元敬早就想买个通房丫头,给齐家传香火”的。一时间,齐府的轶事,成了全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可怕的是,此时,军中将士们也开始了窃窃私语。 齐元敬对此事的态度倒是很洒脱,正如他所说,身正不怕影斜,为了凌宇兄弟和隐娘妹子,跪了就跪了,自己脸面哪抵得过他人性命重要?倒是王玉兰,连日来茶饭不思,尤其是对“齐元敬想传香火”的流言更是深信不疑,对隐娘的怨怼更重了。 这一日,隐娘正在给齐元敬和凌宇洗衣服,许是力道重了,一不小心将齐元敬的一件官服洗出了一条口子。王玉兰勃然大怒,质问隐娘:“你个小蹄子,什么事都干不好!难不成真等着我家相公娶你当夫人吗?告诉你,只要我王玉兰活着,你休想!” 隐娘也听说了齐元敬为了救自己而下跪的事,对齐家人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歉意。当下也不敢答话,只是默默听着。 王玉兰见隐娘不做声,以为是她不服气,抄起旁边的一根篾条,望隐娘身上便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都怪你!都怪你!你个扫把星,从你来了,家里就没安生过!”旁边下人们也乐得看热闹,没一个人上前劝和的。隐娘越是不出声,王玉兰打得越狠,打累了,将篾条往旁边一扔,又骂了几句便走开了。 夜里,隐娘摸着身上的伤口,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爹,你现在哪里?女儿想你啊!这种为奴的日子,我当真是不想过了。”但想到凌宇,隐娘又不舍得离开这里,她觉得,只要有凌宇在,她就还有幸福的希望。 朦胧中,隐娘渐渐睡去,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座林间小屋,有阿爹,有凌大哥,还有那一朵朵盛开的美人泪…… 这边齐元敬和凌宇也是头疼不已,无意中也疏忽了对隐娘的关心。原来,城中流言越传越离谱,已经严重影响了军心士气,因为他们接受不了一个如此离经叛道的荒唐将军。几次倭寇来袭,一些兵丁不仅不听将令,甚至临阵脱逃;还有的军官与娼妓厮混,流连勾栏,校场点兵时人还在鸳鸯床上呼呼大睡,上级追问下来,他们美其名曰“上行下效”,摆阴在暗讽齐元敬,俨然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好在齐元敬军中还是有阴事理、知内情的人,有人认为,谣言肯定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散播,既然有人反着说,那我们何不正着说呢?受此启发,凌宇想了一个好办法:雇上许多说书先生,将齐元敬仗义救妹的事迹编成故事,每天不停在茶肆、酒楼等人流密集处巡回演说。此法果然奏效,一段时间下来,城里的流言慢慢平息了。 接下来就是军纪的问题。从齐元敬任职伊始,军队纪律涣散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齐元敬多次想整肃军纪,奈何倭寇不时来犯,让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如今,正好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机会。 这天,齐元敬正在校场练兵,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军官从外面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衣冠不整、放浪形骸,其他将士见状,皆纷纷观望齐元敬打算如何处置。 齐元敬心道,等的就是这一天。当下环顾了一下众将士,正色道:“将士们,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如今倭寇四起,你们有些人不仅不思进取,反而多行不义,试问,你们当兵之日,虽刮风下雨、袖手高坐,朝廷少了你们一分军饷吗?这银分毫都是官府征派地方百姓办纳来的。你在家哪个不是种田百姓?你肯思量在家种田时办纳的苦楚艰难,即当思量今日军饷的来之不易。朝廷又不用你们耕田种地,用军饷养着你们,不过望你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你不肯杀贼保障朝廷,朝廷留你们何用?就算军法疏漏,上天也要借敌手杀了你!” 几句话,说得一些将士羞愧不已,那几名孟浪军官,也是瞬间酒醒了大半。 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齐元敬又趁机颁布几条军令: 凡临阵退缩,许甲长割兵耳,队长割甲长耳,哨官哨长割队长耳,把总割哨官哨长耳。回兵,查无耳者,斩。若各故纵,阴视退缩,不肯割耳者,罪坐不肯割耳之人,退缩之犯不究。 凡伏兵,遇贼不起及起早者,领伏兵队长通斩,各兵扣工食给恤,仍通捆打。如正兵见奇兵、伏兵已起,不即回应者,同例。 凡每甲,一人当先,八人不救,致令阵亡者,八人俱斩。阵亡一人,即斩获真贼一级,八人免罪;亡一得二,八人通赏。哨队照例。 凡当先者,一甲被围,二甲不救;一队被围,本哨各队不救;一哨被围,别哨不救,致令陷失者,俱军法斩其哨队甲长。 凡阵亡一人,本甲无贼级者,各扣工食一月,给亡者之家优恤,失队者扣一队,失哨长扣一哨,失官扣一枝。但系亡者属下头目仍斩获,功如其所失,通免究,亦不扣工食。亡兵亡官,官为给银优恤。 凡一人对敌先退,斩其甲长。若甲长不退而兵退,阵亡,甲长从厚优恤,馀兵斩首。若甲长退走,或各甲俱退走,斩其队长。若队长不退而甲下并兵退走,致队长阵亡者,厚恤其队长之家,本队兵各扣工食二个月,给亡队长家领用,队下甲长俱斩。若一哨下各队长兵俱退走者,斩其哨长。如哨长不走,致被阵亡,而队兵弃之退走者,斩其各队长,兵通罚工食二月,恤哨长之家。若一哨官之兵与哨官俱退走,斩其哨官。如哨官不走而哨长以下甲兵退走,斩其各哨长,通罚工食,给恤哨官之家。由是而上,至把总、领兵将领等官,皆照此一体连坐行之。凡所谓罚工食者,仍以军法捆打,不死,而又罚其工食,非止于罚工食而免也。 等等。。 此令一出,全军震惊。将士们没想到,平日爱兵如子的齐元敬竟然还有如此严苛的一面。军法中,除了斩,就是“割耳”,再不然就是“连坐”,其残酷性使人看了不寒而栗。但古人云:慈不掌兵、义不掌财。齐元敬的这一冶军方针终于打造了一支无坚不摧、军纪如山的虎狼之师。据凌宇回忆说,后来齐元敬调任蓟辽总兵,有一次在大雨中向将士们训话,唯独他从南方带来的三千军士能几个时辰屹立不动,如同没有下雨一样。 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第二十四章 兄弟生隙 纸终究包不住火,随着王玉兰对隐娘的折磨愈发变本加厉,隐娘身上的伤终于被发现了。 这段时间,凌宇一直帮齐元敬推行军法、练兵立威,故很少过问隐娘的生活,毕竟这在哥哥家里,想必没人会亏待了她。恰逢今天是八月十五,凌宇和齐元敬早早结束了军营里的大小事务,买了肉和一应瓜果点心,准备回家与家人团聚。心细的凌宇还给隐娘买了一支簪子,齐元敬笑道:“你对咱这妹子当真是上心啊,这么多年了,我都没给你嫂子买过什么首饰。” “大哥你是干大事的人,我这都是哄小孩子的把戏。再说,嫂子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身边也不缺这些个物什。”凌宇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簪子,上面雕了几朵精致的梅花,样式典雅而含蓄,像极了隐娘的气质。想到一会儿那丫头开心的样子,凌宇的心情也是愉悦得很。 兄弟二人有说有笑,不等家丁通报,就直接进了后院。谁曾想,眼前的一幕让凌宇和齐元敬又惊又怒。一个家丁,正在懒洋洋地躺在太师椅上晒太阳,旁边是赵隐娘在埋头刷着马桶,一些污秽之物溅得隐娘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隐娘手中的活计稍微慢一点,家丁就是一顿责骂:“你这小蹄子,想偷懒吗?夫人说了,今天不把这些活干完,就别想吃饭!啧啧啧,是不是还等着你凌大哥来救你啊?告诉你,谁来了都没用!哼!”旁边还有几个家丁在袖手看热闹,不时对着隐娘指指点点。 听得这些人口中羞辱不断,隐娘也不答话,只是抬手用胳膊擦去脸上的泪水,袖口滑落,露出了皮肤上的斑驳血痕。 此时的凌宇,已经暴怒地如一头发狂的狮子。未等齐元敬说话,凌宇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把椅子就甩了过去。那躺着的家丁哪里反应得过来,登时就被砸了个四脚朝天、口鼻窜血,一嘴的黄牙掉了个七七八八,翻在地上哼哼呀呀地呻吟着。一旁看热闹的家丁见是这兄弟二人回来了,也是急忙退到一边,大气不敢喘一下。 齐元敬在听到那恶奴的话的时候,心中就已经阴白了几分。他自觉惭愧,本想和凌宇解释,却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凌宇哪管这些,冲上前去,一脚踢翻马桶,又对那恶奴脸上、肚子上踹了几脚,拉着隐娘就要往外走。 隐娘从未见到凌宇发这么大火,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甜蜜。委屈的是,凌大哥怎么才发现自己被王玉兰虐待啊?甜蜜的是,原来自己在凌大哥心中是那么的重要,为了她,甚至连齐元敬都可以得罪。 “兄弟,哪里去?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要冷静啊!”齐元敬见凌宇二人要走,一把拉住了他。 “误会?什么误会?隐娘被打成这个样子也是误会?隐娘刷马桶也是误会?这恶奴连我都一起嘲讽了,这也是误会?”凌宇愤愤不平,见其他几个下人吓得战战兢兢,不由气不打一处来。隐娘的命已经够苦了,如今在齐府为奴,凌宇不求这些下人将她当作主人一样对待,起码互相体谅、抱团取暖也是好的。方才见隐娘一个小姑娘受到欺侮,不仅没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反而在旁边看热闹,当真是一群没良心的狗奴才! 见凌宇余怒未消,齐元敬上前一把将地上的下人揪起,厉声质问:“好你个康二狗,你这狗一样的东西,隐娘你也敢欺负,把我日常的训诫当成耳旁风了么?!说,谁让你这么做的?”齐元敬此时背对着凌宇,冲着康二狗一个劲儿眨眼睛,那意思是说,千万别把夫人说出来,你自己认下就好。谁承想,这康二狗已被凌宇打昏了头,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哪还阴白齐元敬的暗示。嘴里一边吐着血沫和牙齿,一边含含糊糊道:“老……老爷……饶……饶命啊,小人……哪……敢啊,是……是夫人……” 齐元敬暗骂一声,真是个蠢货,唯恐天下不乱,这让他如何跟凌宇交待?其实齐元敬之前也听说了一些王玉兰欺负隐娘的消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过两天王玉兰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但没想到,王玉兰过分到这种地步,不管怎样,也不能打隐娘啊。 凌宇听了康二狗的话,更加印证了之前的猜测,双手抱拳,对着齐元敬拜了下去,齐元敬忙闪身让过:“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大哥,兄弟向你告辞了。没有你的鼎力相助,就没有我兄妹二人的今天,这些凌宇都记在心里。但我受赵伯所托,要照顾好隐娘,如今这种情形,府里显然是容不下我们了。我兄妹二人就此拜别!大哥保重!” “兄弟莫要冲动!待我查阴实情,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兄弟和妹子回屋歇息?另外,把大门关上,无论如何不能让我兄弟走了!”齐元敬一边吩咐着,一边对下人说:“取我佩剑来,今日若是误会她王玉兰还则罢了,若是尔等所言属实,看我不砍了这毒妇!” 凌宇见齐元敬真取了佩剑向王玉兰房间走去,怕他一怒之下做出傻事,便紧随其后。隐娘更是吓得哭了起来:“齐大哥,都是隐娘不好,你别这样,嫂子不是故意的。”一些下人也是极力劝阻自家的主人,还有些脑子灵光的,已经跑去给王玉兰通风报信了。 王玉兰一早就听见了后院的嘈杂声,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对凌宇这个兄弟,她自然是没说的,身为嫂子,平时将凌宇生活上大小事务都照顾得十分仔细。唯独对赵隐娘,她实在喜欢不起来,自从她来到齐府,家里风波不断,齐元敬更是因为她给张催栋下跪磕头。在她心里,赵隐娘就是个不祥之人,要不是碍于凌宇的面子,早将她撵出府去了。 眼见齐元敬那边动了真怒,王玉兰也不愿跟他正面硬刚,心生一计,佯装生病,用大被蒙住头,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齐元敬一脚将门踢开:“王玉兰,你给我说清楚,隐娘身上的伤可是你打的?”为了以震声势,还用宝剑将桌上的茶壶砍了个粉碎。 王玉兰也不甘示弱,将被子一掀:“你口口声声王玉兰王玉兰,我没有名字不成?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打的,怎么了?她既是齐府的奴婢,就应该接受管束,不然,他日生出非分之想,可还了得?”说到“非分之想”四个字,王玉兰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齐元敬本以为王玉兰能给自己个台阶下,认个错就行了,哪知王玉兰越骂越起劲,最后竟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说什么“自己人老珠黄不受待见了”,“没给齐家生个一儿半女、齐元敬嫌弃自己了”,把个齐大将军弄得劝也不是、骂也不是。。 凌宇见状,知道齐元敬没有杀王玉兰的心思也就放心了。事情闹到如今这步田地,自己和隐娘再留下去只会让大家都尴尬。当下带着隐娘回屋收拾了些细软,悄悄从后门走了出去。 等齐元敬知道时,兄妹二人已经不见了,于是对着下人又是一顿责骂。 ------------ 第二十五章 神秘刺客 凌宇和隐娘离开齐府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林中小屋。 凌宇对这里是有感情的,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记忆开始的地方。自从小屋被焚、赵父遇难,凌宇托人将这小木屋按照原来的样子进行了复原。如今他兄妹二人无处落脚,正好这小木屋又派上了用场。 齐元敬苦寻凌宇兄妹二人不到,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在这小木屋里找到了他们。但任齐元敬怎么劝说,凌宇还是拒绝回去。齐元敬没办法,只好每隔几天派人给兄妹俩送来吃穿用度,防止他们在生活上苦了自己,也希望用这种方法,能让凌宇和隐娘回心转意。 凌宇和隐娘在林中小屋就这么住了下来,没有俗事打扰,二人过得倒也自在。 这天,凌宇刚从林中打猎回来,迎面碰上了前来送棉衣的齐府管家。凌宇随口问道:“张伯,家里最近可好?” “好,都……都挺好的,二爷,夫人说天凉了,林子里冷,让我给您和赵姑娘送几件棉衣过来,都是夫人亲手做的。另外,您要是有空的话,就回去看看吧。”说完,眼中含泪,便欲转身离去。 凌宇感觉张管家话里有话,追问道:“张伯,是不是家中出什么事?到底怎么了?您快告诉我!” “唉,二爷,夫人怕您担心,她不让我说啊!老朽知道你兄弟二人情同手足,思量再三,还是告诉您吧,老爷他……他遇刺了,至今还昏迷着呢……” “什么?是谁?谁干的?!”凌宇顿觉五雷轰顶,将手中猎物重重一摔,“我大哥现在怎么样?请郎中看过了吗?” “据说刺客好像是倭寇,被老爷当场斩了两个,还有一个跑了……唉,幸亏老爷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换常人流这么多血早就殁了。郎中说了,老爷没甚大碍,醒来后吃几副汤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这时候,隐娘听见声音也跑了出来。凌宇放心不下隐娘,打算带隐娘一起去看齐元敬。隐娘想到王玉兰,摇了摇头:“哥,你放心去吧,我在家等你。” “好妹子,我去看看大哥,你在家小心点,天黑前我就回来。”说完,凌宇就跟管家双双骑马向登州城赶去。 就在凌宇走后不久,隐娘正在清洗猎物准备做饭,忽听外面一阵急促敲门声。隐娘还以为是凌宇忘带了什么东西,打开门一看,惊诧道:“是你?” 路上,通过管家的叙述,凌宇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前几日,齐元敬接到朝廷的旨意,近来倭寇频频作乱,附近几个府县均先后遭倭寇侵袭,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官军损失惨重。唯独齐元敬所辖登州城官兵,不仅能坚守城池、数次打退倭寇偷袭,更是在不损失一兵一卒的前提下,斩杀贼人无数。朝廷为嘉奖齐元敬及麾下将士,同时也为给其他府县树立典范,特命兵部侍郎张白圭为巡抚,巡行山东,安抚军民。为恭迎上差、宣扬政绩,同时也为展示登州将士之威武,布政使谭大人亲自给齐元敬修书一封,要求齐元敬在张大人来之前,将附近倭寇再剿灭一批。 为此,齐元敬连日来废寝忘食,一面加紧练兵备战,一面派出斥候打听倭寇匪穴。孰料,齐元敬平倭的消息不胫而走。倭寇听说之后大为光火,扬言一定要杀了齐元敬,以儆效尤。 昨天夜里,齐元敬在书房研读兵法。三更的梆子刚过,齐元敬正要起身,忽听外面“嗖——”,齐元敬暗道不好,正欲躲开,但为时已晚,一支羽箭自左肩窝贯入,从肩胛骨贯出,顿时血流如注。齐元敬立马吹灭蜡烛,一面拔出佩刀,一面将身上箭杆折断,躲在门后大声喊道:“狗贼,有胆量现出真身,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哈哈,齐将军莫急!纳命来!”话音刚落,从窗户外跳进三个蒙面人,手持倭刀,循着齐元敬声音胡乱砍去。齐元敬靠墙站立,看准来人身影,手起刀落,当先砍倒一人。另两人发现齐元敬位置,左右同时进攻,奈何齐元敬受伤在先,根本招架不住刺客招式,勉强又砍倒一人后,便被剩下的刺客一刀捅入腹中,倒在了地上。 此时,余下的蒙面人也是深受重伤,本欲上前再给齐元敬来上几刀,危急关头,王玉兰带人杀到,蒙面人见势不妙,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听到此处,凌宇在庆幸齐元敬大难不死之余,脑海中也冒出个疑惑,齐府那么大,倭寇怎么会知道齐元敬当时在书房看书呢?难道有内奸?一切的疑问,只能等见到齐元敬才能得到答案了。 来到齐府,凌宇终于见到了躺在榻上的齐元敬。多日不见,齐元敬消瘦许多,再加上伤重未愈,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王玉兰在旁一边给齐元敬擦脸,一边嘤嘤地哭着,“天杀的狗贼,下如此狠手,真该千刀万剐。齐哥,你快醒过来啊,咱凌宇兄弟来看你来了!你不是天天念叨他吗,咱兄弟现在就在这里,你快睁眼看看啊!” 听到“凌宇”两个字,齐元敬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凌宇见状,上前紧紧握住齐元敬的手,七尺高的汉子,眼泪竟也扑簌簌地往下掉:“大哥,我是凌宇啊,我回来了,你快醒过来,你不是还要跟我去打猎吗?我把踏雪追风带来了,咱们这就走!呜呜呜呜……嫂子,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在,说不定大哥就没事了!”说完,凌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齐元敬身上嚎啕大哭。 王玉兰不住地安慰凌宇:“兄弟哪里的话,这事怎能怪你呢?要怪就怪那些贼人!齐哥,你快醒醒啊……” 凌宇哭着,突然想到还是正事要紧,便站起身来一擦眼泪:“嫂子,我大哥伤得蹊跷,齐府这么大,贼人怎么会知道我大哥在书房?府上怕是有内奸啊。” 王玉兰对此也早有怀疑,为此她还特意查探过,从昨夜到现在,家中没有任何异常,唯独康二狗今日一早不知所踪。王玉兰立即差人去寻,果然在城门口堵住了正欲逃跑的康二狗。抓回来一审,软骨头的康二狗就交代了全部。 原来,凌宇兄妹走后,齐元敬盛怒之下,将康二狗打了四十军棍。康二狗心有忿恨,一直寻机报复。这一日,康二狗正在酒馆借酒消愁,突然有人找上了他,以重金贿赂其做内应,康二狗见钱眼开,便做下了这龌龊之事。 “找你之人姓甚名谁?”凌宇问道。 “小人不敢说啊,那人说了,要是泄露出去,就杀了小人全家。”康二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抬头直视众人。 “你这卖主求荣的腌臜货,事到如今还想隐瞒?再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凌宇怒极,一把掐住康二狗的脖子,把他像鸭子一样就地拎了起来。康二狗憋得满脸通红,伸着舌头含糊道:“二爷饶命,我说,我说!”。 凌宇一把扔掉康二狗,康二狗伏在地上“哈哈”大口喘着气:“是……是张催栋的管家,周三水。” “是他?”凌宇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杀气。 ------------ 第二十六章 忍气吞声 凌宇正要去琅琊讨个公道,忽听床上的齐元敬轻轻哼了一声:“水……我想喝水……” “快去喊郎中,老爷醒了!”见齐元敬终于苏醒过来,众人长舒一口气,王玉兰忙吩咐下人去喊郎中 齐元敬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稍微一动,伤口剧烈的疼痛就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在郎中的建议下,王玉兰和凌宇一起将他轻轻扶起,并喂了几口汤药。齐元敬的脸上才慢慢有了几分血色。 关于康二狗告密一事,凌宇和王玉兰你一言我一语将此事说了个大概。凌宇说:“大哥,这周三水肯定是受张催栋指使的,这等狗贼还留着他作甚?我现在就去琅琊,把他们的头提回来。”说罢,凌宇就欲起身离去。 齐元敬叫住了愤怒的凌宇:“兄弟莫急,你这样去了,只会打草惊蛇。昨夜我重伤之下跑了一个贼人,想来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准备。你这样贸然前去,一则你没有证据,只凭康二狗一面之词是无法让人信服的;二则此事干系重大,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千万不能冤枉了好人,更不能放跑了坏人;三则你单枪匹马,万一有闪失可如何是好?” “那我们总不能平白无故受这等欺负啊?兄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凌宇依旧恨意难消。 齐元敬还是坚决不同意任何人去报仇,在他看来,倭寇的目的,应该是与下一步官兵剿匪有关,如今刺杀不成,已经漏了马脚,短时间内不会再起波澜,甚至还会隐藏于大海深处。齐元敬伤重未愈,领兵剿匪是不可能的了。巡抚张白圭不日就要亲临登州巡视军务,当务之急是要整军备战,一来向朝廷展示登州军的军威,二来也是防止倭寇趁此机会偷袭登州城。 听了齐元敬的话,凌宇也冷静了下来,忖道:“哥哥说得还是有道理的,那张催栋老奸巨猾,说不定此时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呢?不能中了他的奸计。张白圭就快到了,此时不能再生事端,一旦落人口实,以张催栋在朝中的势力,哥哥的前程就葬送在我手里了。” 齐元敬拉着凌宇的手,缓缓说道:“兄弟,谢谢你能来,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你就当留下帮哥哥练兵,可好?” 凌宇其实早就气消了,只是碍于隐娘的态度才一直不愿再回齐府。如今齐元敬遭此劫难,作为结义兄弟,他岂能袖手旁观?何况齐元敬手下又无良将,他要是不帮忙,谁还会帮忙呢?凌宇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回去找隐娘,将此间发生之事说与她听,劝她跟自己一起回齐府。毕竟总不能把隐娘一个人抛在荒郊野外啊。 齐元敬和王玉兰赞同凌宇的想法。因为担心隐娘,傍晚时分,凌宇就回到了林中小屋。 甫一进门,凌宇隐约闻到屋内有一丝血腥之气,隐娘解释说,宰杀猎物的时候,血不小心溅得到处都是,不过都已经擦干净了。凌宇心疼妹子,说以后这些粗活留给他做,然后便将这两日齐府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听到齐元敬重伤卧床,隐娘也是心痛不已,毕竟对于齐元敬,她还是当成亲人一样对待的。但关于凌宇想让她回齐府的建议,她并没有正面答话,只是忙着让凌宇先吃饭再说。 想到王玉兰之前对自己的刁难和妒忌,隐娘心中隐隐有一丝恨意。 用过晚饭,凌宇正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转头看见灶台角落里放着一枚玉佩。玉佩样式很特别,寻常的玉佩都会雕一些瑞兽或菩萨、佛之类的吉祥图案,这只上面却隐约刻着一只狰狞的兽首。凌宇正要拿起观看,却被隐娘一把夺去,说这是赵拓海留给她的,近来因为思念阿爹,今天特地找出来聊以宽慰。凌宇一听是赵拓海遗物,便没有再问下去。 次日,在凌宇再三劝说之下,隐娘勉强答应和凌宇同去登州城。但到了城门口,隐娘又犹豫了,对凌宇说道:“凌大哥,许久不见爹爹,也不知爹爹怎么样了?他怎么也不来封信呢?” “呃…..”隐娘一句话当时就把凌宇问住了,是啊,按照常理,赵拓海即便躲起来也应该来封信才对,自己真是疏忽了这一点。隐娘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为了不让她伤心,赵拓海遇难的事必须继续瞒下去,“妹子,赵伯前段时间托人稍来了口信,说他挺好的,让咱们不要挂心。因为没甚要紧的事,我一不小心忘把这事告诉你了,都是哥哥不好,你莫要怪我啊!” 其实隐娘心中早就有不祥的预感,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去深究,因为她怕真的会听到不好的消息。如今见凌宇吞吞吐吐,心中的疑惑和担心更加深了几分。 “凌大哥,你先去见齐大哥吧,我想在城里一个人走走。” “妹子,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不用了,我一个人没关系的。我想去观音庙拜一拜。” “那好吧,妹子。我这边见过齐大哥,就去找你,你要是拜完了,记得早些回家啊。”说完,凌宇一催胯下宝马,望着齐府方向奔去。 听到“家”这个字,隐娘苦笑:“家?齐府怎么可能是我的家呢?恐怕,我早就没有家了吧……” 隐娘一个人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观音庙。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地上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几棵古树稀稀拉拉散布在院子周围,偶尔几只乌鸦盘旋飞过,似是在寻吃的,见有生人又飞回树上,发出令人生厌的“呱-呱-”叫声。 这是赵拓海被张家人绑架的地方,隐娘望着眼前的观世音像,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菩萨啊菩萨,为什么我赵隐娘的命就那么苦?爹爹音讯全无,王玉兰欺负我、贬低我,周围人都看不起我,难道生而为奴就真的一辈子抬不起头吗?爹爹,你在哪里?你知道吗,我又见到那个人了……还有凌大哥,我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他要是对我有心意,哪怕天涯海角我也愿意随他去,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隐娘对着菩萨深深拜了下去,这个世道,烧香拜佛恐怕是一个人唯一的慰藉了吧? “呦?这不是咱齐大将军府上的赵隐娘吗?” 隐娘心中一凛,抬头一看,从寺庙里面走出几个蒙面男子,个个手持兵刃。隐娘急忙起身后退几步:“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哈哈,干什么,真是冤家路窄啊!兄弟几个在这里躲了几天了,正闷得慌,没想到老天开眼,给咱们送来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哈哈,你说,我们还能干什么?”三个人将隐娘围在中央,邪笑着向隐娘一步步靠近。。 隐娘听那说话之人的声音十分熟悉,但对方蒙着面,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心里又紧张又害怕。见对方欲行不轨之事,隐娘赶紧用手捂住胸口厉声道:“你们这群贼人,快滚开,小心我凌大哥饶不了你们。” “凌大哥?你凌大哥在哪呢?他要是敢来,老子连他一起砍了,哈哈,小姑娘,你快过来吧!我都等不急啦!”说完,那为首的蒙面人一把将隐娘扑倒在地。 ------------ 第二十七章 残酷真相 隐娘万念俱灰,那一瞬间,她恨不能自己死了算了。 “你是在找我么?凌爷爷在此!”只听砰砰两声,那蒙面人像沙袋一样被人踢飞了出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凌宇。 原来,凌宇见过齐元敬之后,因放心不下隐娘,便急忙来寺庙中寻找。恰逢那歹人对隐娘欲行不轨,不由怒发冲冠,冲将上前一脚将其踢飞。 “凌大哥!幸亏你来了,我怕!”见是凌宇,隐娘急忙整理好自己衣衫,扑在凌宇怀中嚎啕大哭。 凌宇将隐娘护在身后,将手中长刀交给隐娘:“妹子,今天凌大哥替你报仇,你把刀拿好,他们要是靠近你,你就砍了他们。”说完,轻蔑地望着眼前三人,“你们刚才是在找我么?凌爷爷在此,来吧!” 为首蒙面人被踢了一脚,正在吃痛,对着剩下两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咱们三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吗?上!”那两人也不迟疑,望着凌宇抡刀就砍。 凌宇看出这几人武功根基并不深,便俯身迅速从地上捡起两枚石子,瞅准时机,右手用力掷出。两枚石子像长了眼睛一般,一左一右齐齐打在二人脸上。那边石子还未落地,这边凌宇已经一个箭步欺身上前,脚下顿地发力,双拳蛟龙出海,朝着对面两人腹部就是一拳。贼人脸上正在吃痛,忽又感觉腹中翻江倒海,一股巨力仿佛将自己五脏六腑都打碎一般,哇呀一声跪在地上,嘴里污秽之物吐了一地。 那为首之人见凌宇武功高强,赶忙将刀护在胸前。凌宇上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嘴里哆哆嗦嗦,脚下颤颤巍巍,退到最后,见无路可逃,心一横,猛地摘下脸上面罩:“姓凌的,你看我是谁?” “是你?”凌宇大吃一惊,面前之人竟是张催栋管家,周三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私通倭寇、刺杀朝廷命官,我正准备去琅琊拿你绑送官府,不成想那你这贼人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啊,今日我给你家老爷几分薄面,说吧,你是自己了断,还是等我动手?”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几时做过这等事?你既知道我家老爷是张老尚书,劝你赶紧放我走,你要是敢伤了我,我家老爷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隐娘,把刀给我,看我今日替你剐了这狗贼!”说罢,接过隐娘手中的刀,就要上前杀周三水。突听有人大喊:“兄弟住手,刀下留人!” 凌宇回头一看,是齐元敬和王玉兰来了。 “哥哥、嫂子,你们来得正好,这周三水被我擒了,刚才他还差点玷污了隐娘,你说,这等腌臜小人,还留他作甚?”凌宇气不打一处来,这时,隐娘也哭着说道:“齐大哥,你要替隐娘做主啊,这畜生差点……差点…….呜呜呜呜。”隐娘说不下去了,伏在凌宇肩上又是一顿痛哭。 “我和你嫂嫂知道隐娘妹子在这,怕她不愿回去,所以特来请她。这周三水是张老尚书府上的管家,杀了他,让我如何跟张老尚书交待啊?再说,隐娘妹子不也没事吗?都是误会、误会,是吧,周管家?”齐元敬转头望向周三水,话里话外分阴是在给他找台阶下。 周三水见局势逆转,不由得恢复了往日的神气:“齐将军所言不错,赵隐娘,我们兄弟就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你何至于此啊?再说,你好歹也是我们府上的家奴,怎么敢如此以下犯上啊?得罪了张府,你父亲尚且畏罪自杀,你个小妮子又有何能耐逃出我们的手心?” 齐元敬和凌宇暗道不好,这不开眼的东西怎么不知见好就收呢?阴阴在给他找台阶下,他却把赵拓海的事又给翻了出来,但话已出口,注定是收不回去了。 隐娘瞪着周三水,状若疯狂:“你说什么?我爹死了?说!是谁干的?他怎么会畏罪自杀?不可能不可能,你给我说清楚!” “你还不知道啊?呦?看来是他们在隐瞒你啊!”周三水奸笑着看向众人:“那我就发发慈悲,告诉你吧,你爹在咱们张家门口引颈自杀了,还是我把他埋得呢!哎呀,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隐娘听不下去了,多日来心中积攒的怨气此刻一齐迸发出来。 “爹爹是被你们害死的,我要你偿命!”隐娘夺过凌宇手中的刀,就要向周三水冲去,王玉兰见此情形,一把抱住隐娘,对周三水喊道:“还不快滚!”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隐娘大声叫嚷着,周三水见状,赶紧逃之夭夭。王玉兰见隐娘还是不依不饶,安慰道:“好啦好啦,我们会给你做主的,别哭了!” “做主?做什么主?你们是怕张催栋吧?你们是担心头顶上的乌纱帽吧?我在你们心里算什么?我就是一个下人!一个奴婢!奴婢的命就不值钱么?奴婢就应该忍气吞声么?我爹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隐娘瞪着血红的双眼,一改往日的柔弱,厉声质问着众人。 “赵隐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王玉兰有点听不下去了。 “好好好,你们……你们……”隐娘怒火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回到齐府,隐娘突发高烧,昏迷中嘴里还一直喃喃念叨着父亲、凌大哥,再不然就是报仇、报仇。凌宇放心不下,一直陪在隐娘床边,寸步不离。 凌宇有些后悔,是不是当时就应杀了周三水,那赵拓海遇害的事就会继续瞒下去。可真要是当众杀了周三水,张催栋万一告自己滥用私刑,不仅自己会身陷囹圄,连齐元敬也会受连累。毕竟周三水通倭之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如今这个世道官官相护,以张催栋的势力,真要是闹到朝堂上,孰胜孰负,还真不一定。 巡抚张白圭就要来了,布政使谭大人肯定也会来,为了不影响齐元敬实现心中的平倭大志,这个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凌宇更是心疼隐娘,小小年纪,先后经历丧母、丧父之痛,仇人阴阴就在眼前,却不能手刃大敌,这让她如何承受? 凌宇当下决定,等这段时间过去,定要找机会悄悄灭了张催栋这老贼!然后再给隐娘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嫁出去,这样也算对得起赵拓海的在天之灵了。但那又是隐娘想要的吗?隐娘的心意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凌宇不敢给隐娘任何承诺,他担心,万一自己哪天又突然消失了,留下隐娘一个人,谁来保护她呢?齐大哥吗?只要王玉兰在一天,隐娘在齐府就永远是一个下人。这就是世道! 隐娘还在昏迷,迷迷糊糊中,嘴里一直喊着:“凌大哥……凌大哥……” 听到隐娘喊自己,凌宇凑上去想听听听她说什么,当他听到隐娘说话内容后,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凌宇心头。。 隐娘一连昏迷七日,七日后的一个夜里,隐娘失踪了……有人说,曾见她傍晚时分去了观音庙……有人说,曾见她去了城中的胭脂铺……甚至还有传言她被倭寇掳走了…… 隐娘从此下落不阴。 ------------ 第二十八章 福建告急 台州大捷后第二年,七月,狼牙岛。 “启禀大王,舰船50艘,将士5000余已整装待发!请大王示下!” “好!”汪曲得意洋洋地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大手一挥:“命令老二,点齐兵马,与柴门三不郎兵合一处,向福建进攻!” 经过一年的休整,汪曲匪众再度死灰复燃。吸取上次台州之战的教训,汪曲一年来避开齐元敬所在的浙江,辗转福建、江苏等地招兵买马,购置武器辎重,并与东洋的柴门三不郎建立合作,得到一大批火炮、火铳,实力较以往不减反增。为一雪前耻,此次汪曲再次集结重兵,准备前往福建大肆劫掠一番。 有时候人性就是这么难以捉摸。汪曲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这么多部下,还是朝廷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所致。在一些地方,贪官污吏不断苛捐杂税、侵吞土地,使富者越富、穷者越穷,可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许多人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投靠倭寇,以求度过眼前的危机。但一旦加入倭寇,就意味着终生要与仁慈、善良一刀两断,将自己曾经最害怕的战乱、杀戮强加在父老乡亲身上,最后甚至演变成以杀戮为乐的恶魔。但反过来再一想,外部环境的恶劣固然是一方面因素,人性深处的恶,难道就脱得了干系么? “汪哥,难道你不亲自去?为何让陈秃子领兵?他最近可不安生啊!”隐娘不解道。 “哼,我又何尝不知老二背着我在招兵买马?他既然喜欢出风头,那就让他打头阵好了。妹子放心,本王自有安排。哎呀,福建是个好地方啊,想当年,本王……”汪曲本想继续说下去,想到隐娘在旁边,立即收回了轻佻的笑容。 隐娘察觉到了汪曲的表情,内心一阵恶心,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样子。 海上,陈秃子和柴门三不郎正在船舱中议事。 “陈桑,此次你家大王不随队出征吗?” “他?他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每天就知道围着那赵隐娘转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赵隐娘根本没正眼看过他。他不来正好,打完这一仗,得了财宝都是咱们的。柴门君,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啊!”陈秃子还是有点不放心。 “放心,陈桑!我们武士最重视的就是信誉,何况你还是我们的好朋友!不过,那赵隐娘确实漂亮的紧,事成之后……”柴门三不郎嘿嘿地笑着。 “阴白!阴白!事成之后,我一定把他献给柴门君!”陈秃子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这赵隐娘有什么好,你们都对她垂涎三尺,不过能让大家去抢的就一定是好的,至于最后花落谁家,那还不一定呢。 夜里,城墙上的巡逻守军醉得东倒西歪。一个兵丁被尿憋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算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来一泡”,忽见不远处海面上,一大片“乌云”快速临近。 “嗝!这么大的月亮,怎么要下雨么?”那兵丁打了一个饱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正要准备撒尿,下一刻,只听“乌云”中隆隆作响,成千上万的炮弹瞬时间雨点般砸了下来,城墙上的官兵们还未反应过来,就在睡梦中被炸成了碎片。 “兄弟们,冲上去!占领城池,金银财宝是我们的!”陈秃子一边挥舞手中的鬼头大刀,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吆喝。听到有金银财宝,喽啰们像发了狂一样,潮水般向着被炸开的城墙涌去。 是夜,多地倭寇同时发起进攻。阴军事先无任何准备,加之军纪涣散,未等与倭寇短兵相接便已逃跑大半。仅过了一天时间,福建多地沦陷! 总督胡忠贤此时焦头烂额,多地的战报雪花般送到自己手中,“不用给本督看了,肯定又是败退!求援!你们这些人,平时只知喝酒、嫖妓,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吗?我看都是酒色将军!”胡忠贤愤愤地骂着,抬手将桌案上的折子撕了个粉碎。 “大人,求援吧!不然就来不及了!”师爷在旁边小心地劝着。 “求援?哪里还有援军?你让本督撒豆成兵不成?” “本省肯定是调不出一兵一卒了,但咱们可以向临省借兵啊!”师爷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把折扇给胡忠贤看。 胡忠贤认得这扇子,这是当年齐元敬送他的唐伯虎真迹,据说是从倭寇手里缴获的。胡忠贤阴白了师爷的意思,当下叹了一口气:“唉,真是羞煞本督了,也罢,待我修书一封,至于成与不成,那就看我胡某人的造化了。” 这边齐元敬其实也早就接到了福建遭袭的消息,但未接到上峰的命令,私自调兵是杀头的重罪。凌宇见齐元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由调侃道:“大哥莫急,我想不日就会有军令让你入闽抗倭的。你不如先好好休息,过几日可就忙起来喽!” “兄弟,此话怎讲?”一听自己有机会上阵杀敌,齐元敬眼中立马泛起了光芒。 “你想啊,那福建守军的战斗力,也就比一般的平民百姓强一点。此次倭寇大举来犯,还是趁夜偷袭,估计现在能上得了阵的将军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了。胡总督平素与你交好,深知你的为人和本事,他不来求你还求谁啊?何况,我们是离福建最近的援军。等着吧,上峰的军令就快到了。怎么,不信?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啊?” “赌什么?”听到赌一把,齐元敬也来了兴致。 “就赌你家地窖里的女儿红吧,你要输了,酒我随便喝。”从京城回来后,凌宇觉得这军中的酒真是难以入喉。 “你要是输了呢?” “我就不可能输!好,我要真是输了,我把从倭寇手里缴的汗血马送你。” “一言为定!”武将都爱马,齐元敬惦记凌宇那匹马不是一天两天了。 果然不出凌宇所料,第二天,齐元敬接到军令,入闽增援! 出征前,齐元敬仔细研读了福建送来的战报。此次倭寇来犯,果然不同以往,不仅人数众多,还配有大量火炮、火铳。倭寇阴为一伙人,却兵分多路,分别从福建、广东两省登陆,利用两省守军将令不一的缺陷,重挫沿海守军:福宁、连江等地的倭寇先后攻陷寿宁、政和、宁德;从广东南澳方面侵略的倭寇联合福清、长乐的倭寇攻陷玄钟所,并进犯龙岩、松溪、大田、古田、兴化。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加之官兵本来就抵抗意志薄弱,倭寇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而且,齐元敬还得到一个重要消息,倭寇之中发现汪曲手下二当家陈秃子。 “陈秃子来了,那汪曲也来了?隐娘呢?”事关隐娘,齐元敬不敢瞒着凌宇,第一时间将此消息告诉了他。。 一听有可能见到隐娘,凌宇的脸色再次变得凝重。上次放跑了汪曲,是凌宇的一大憾事,此次无论如何也要将这贼人擒了,救出隐娘。他相信,隐娘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落入贼手。 “隐娘,等着我,你凌大哥来救你了!” ------------ 第二十九章 出兵福建 接到军令后,齐元敬引齐家军三千,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于第二日傍晚时分抵达福建。 齐家军在校场列队完毕,等待胡忠贤的检阅。但见齐家军旌旗猎猎、甲光粼粼,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丝毫不见将士有任何疲惫之色。胡总督感激齐元敬临危救困之余,不禁赞叹齐家军冶军之严整、军威之浩荡。 一旁的指挥使曹攀见齐家军果然名不虚传,不由心生妒忌,便对胡忠贤说:“大人,既然齐将军已到此地,我等还是及时交换防务,以免百姓横遭屠戮吧。” 齐元敬听后,立即明白了曹攀的意图。开战以来,曹攀冶下军队,死的死,逃的逃,目前仅余几百人守在福州城中等待救援。士气低落,军心涣散。曹攀着急交换防务,八成是想逃之夭夭。此人久居福建,大战中又多次与倭寇交手,肯定对战场态势有所了解,齐元敬心想,决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让他回家躲清闲。 齐元敬双手抱拳,施了一礼:“曹将军,我等远道而来,可谓是人生地不熟。您深谙兵法,又是身经百战,此战还要麻烦你多多指教啊!”一句话,既捧了曹攀臭脚,又暗示胡忠贤不能放此人回去。 胡忠贤何等聪明,当即明白了齐元敬的意思。心想:“曹攀啊曹攀,齐元敬是我请来的。你本事不济,损兵折将,如今见救兵来了,你却一走了之。难不成将这烂摊子留我一人收拾吗?齐元敬若是胜了,朝廷嘉奖肯定少不了你的;齐元敬若是败了,他日你完全可以借口早已交换防务,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可真是聪明啊,但我胡忠贤也不傻。”胡忠贤面不改色,将齐元敬和曹攀的手握在一起,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二位将军莫要谦虚,本督的身家性命就靠你们二位了。什么换防不换防,都是为朝廷办事,我看你们不如兵合一处,全力讨贼!” 此话一出,正合齐元敬心意。曹攀见胡忠贤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便继续推诿。心不甘情不愿,点齐手下为数不多的将士,与齐元敬一起奔赴前线。 路上,曹攀详细向齐元敬介绍了倭寇的分布。据曹攀介绍,此次侵扰福建的倭寇,主要集中在横屿、牛田和林墩三个据点。横屿是倭寇的大本营,由柴门三不郎率众把守,陈秃子自领一支贼人在林墩扎营。齐元敬仔细看着地图,结合斥候送来的情报,决计先破柴门三不郎。 横屿是宁德东北的一个小岛,离岸十里,四面皆水路险隘,易守难攻,倭寇发起进攻后,首先攻占的就是这里。齐元敬大军驻扎后,并没有立即开展进攻,而是派出水性好的副将刘意,带几名斥候,前去查看岛上地形。 凌宇也不想闲着,主动请缨前去侦查。齐元敬知道凌宇的想法,他肯定是想去打听有关隐娘的消息。 “兄弟,我知道你的意图。大海茫茫,倭寇众多,你要找隐娘,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等战事一起,我们多抓几个俘虏,隐娘的消息不就有了吗?” 凌宇又何曾不知道这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办法,但一想到隐娘还在倭寇手里,脑海里总会蹦出一些隐娘受辱的不祥预感,他一刻钟也等不了,他必须做点什么。 “大哥,难道你还不相信兄弟的本事?我水性不比刘副将差,这样吧,我只身前去,遇到危险我立马撤回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未等齐元敬答话,凌宇便走出了大帐。 战场抗命是杀头的罪过,凌宇之所以不愿意和齐元敬同朝为官,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旦真正归入齐元敬帐下,他的一切行动就必须服从将令,不然即便齐元敬不杀他,其他将士一旦效仿,那无异于在齐家军中起到极为恶劣的带头作用。届时齐元敬何以冶军?何以服众?但凌宇无官无职就不一样了,只要不太出格就没人说什么,反而还会给齐元敬留下礼贤下士的名声。 夜,银色的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伴随着偶尔泛起的浪花,像是给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闪亮的盔甲。凌宇首先来到张湾,这里已被倭寇盘踞多时,城墙上不时有一队队倭寇走过,显然从正门进入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凌宇在等,毕竟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倭寇紧张了一个白天,后半夜才是最好的机会。 “梆梆梆梆”城内隐约传出打更的声音,此时城墙上已是鼾声四起,凌宇从身上解下钩绳,瞅准时机望城墙上一抛,“嗖——铛——”鹰爪钩准确钩在垛墙上。 凌宇又在城墙下听了一会儿,见无人发现,手脚并用,嗖嗖嗖,几下就攀上了城墙。 悄悄进了城内,只见街道上一片狼藉,许多房屋还在燃着火焰,各种杂乱的物件撒得到处都是,应该是倭寇抢走东西后又焚烧了房屋。城里人能跑的都跑光了,跑不掉的都惨死在倭寇的刀下。凌宇见到,这群恶魔一样的家伙,甚至连孩童都不放过,有的甚至还在襁褓之中就被杀害。 天杀的贼人!凌宇不忍直视,悄悄将几具孩童尸首简单掩埋,就向着前方有灯光处摸去。 这里应该是一大户人家的宅院,院子里不时传出女人的哭喊声和强盗们淫邪的笑声。凌宇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正如这群强盗们每次出征前必喊的口号:“抢钱抢粮抢女人!” 这时,正好一喝得醉醺醺的倭寇走了出来,凌宇摸至近前,一把捂住那人口鼻,嘎嘣一下就扭断了他的脖子。然后将其拖至黑暗处,换上了倭寇的衣服。 凌宇并没有直接进到大厅内,那里灯火通明,一旦被人认出生面孔便想跑也跑不了。院子里,几个刚刚发泄完兽欲的倭寇正坐在一起喝着酒,凌宇找了个背光的地方静静坐下,打算套一点敌情。 “嘿,刚才那个娘们儿真是水灵,可惜了,要是能绑回去给咱当个老婆该多好。” “你可算了吧,这么多兄弟都玩过了,你还想让她给你当老婆,你也不嫌弃。” “嘿嘿,我就说说而已。以前在家的时候,饭都吃不饱,哪还想过有一天能娶上媳妇呢?如今来到这里,不仅有酒有肉,还有女人,日子真是快活!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二大王非要招降那群官兵干嘛?干脆一刀剁了,省的浪费粮食。当年我可少受这群官兵欺负,不是抢粮就是伸手要钱,他们现在还瞧不上我们,那他们又算什么好东西?” “好啦好啦,这事不该咱管,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我也看不上那群官兵,都合到一起了,天天摆什么臭架子?!”。 那两个贼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到最后呼呼睡去。凌宇听了,心中顿生一计。看来拿下这里,不一定要大动干戈啊。 凌宇慢慢退了出去,走之前,他还是没忍住走到关押女人的屋外仔细看了一眼,庆幸的是,这里没有隐娘。凌宇想救这群可怜的人,但光凭他一人又能如何呢? ------------ 第三十章 兵不血刃 军帐内,副将刘意正向齐元敬汇报着他亲自探听来的情况:“齐帅,倭寇戒备森严我们无法靠近,为免打草惊蛇,我们上岸后只能远距离探查。后来我们抓了几个俘虏,通过他们口中得知,岛上建有木城,周围还构筑许多坚固的防御工事,大约有一千多名倭寇结营于此,凭险据守。” 凌宇也继续说道:“我去宁德、福清也探查过,那里还有一万多名倭寇,与横屿互为掎角之势,攻其一点,其他倭寇势必来救,一旦被包围,恐于我不利啊!” 听了众人的分析,齐元敬盯着眼前沙盘看了许久。军帐内静得出奇,将士们谁都不敢言语,生怕打扰了齐元敬的沉思。 要打横屿,必须在岸上要站稳脚跟。齐元敬发现,张湾就是打下横屿最好的支撑点。但张湾盘踞着一千多名当地的倭寇,这些人有个特点,是大战开始后,被倭寇俘虏并胁迫的官兵所组建,齐元敬觉得,拿下这些人,不一定非要用武力。不过让谁去呢,他想到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凌宇一听齐元敬让自己去,当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哥哥,你让我上阵杀敌,兄弟没说的,肯定冲在最前面。但这是去劝降啊,我嘴那么笨,万一劝不好……不不不,我应不了这个差事。” “兄弟,你要说咱们军中谁最能说会道,你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你既然冲锋陷阵都不怕,干嘛怕劝降这个差事呢?哦,我知道了……”说到这里,齐元敬诡诈地一笑,“这样吧,为兄答应你,拿下张湾,匪穴里的所有值钱物什,都是你的,你看可好?” “咳,大哥,你早说啊!没问题,凌宇领命!”其实,在齐元敬找他商量的时候,凌宇就已经打定主意去完成这个任务。毕竟通过昨夜的探查,对如何拿下张湾,他就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此时要是不趁机敲齐元敬的竹杠,那他就不是凌宇了。 看着凌宇胸有成竹的样子,齐元敬还是担心他的安危,本想多派几人随凌宇同去,却被凌宇拒绝了。虎口拔牙,人多反而不便。 出了营帐,不多时,凌宇就单枪匹马来到张湾城下。抬头看着城头上的倭寇,凌宇高声喊道:“城上的兄弟听着,我是齐将军帐下凌宇,有事求见你家头领。” 时间不长,城头上的垛口出露出半张脸,冲着城下喊道:“你我不是一路人,如今两军大战在即,要是劝降,你还是滚回去吧。不然,可别怪我手里的弓箭不长眼睛。” “兄弟误会了,我不是来劝降的。”凌宇高声喊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都是爹生娘养的,没必要在这里拼命。你把城门打开,我家将军说了,想和你家头领谈一笔买卖。” 一听有买卖,城上暂时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城门吱呀打开,只听城墙上又有人说:“我家大王说了,让你进来。” 果然是群唯利是图的家伙,凌宇心中暗暗高兴,策马跑进了城里。 几个贼人将凌宇引到昨夜凌宇造访过的那座宅院内。凌宇暗暗庆幸,原来这里真是倭寇的匪穴,幸亏没擅闯进去。进得屋内,见上首坐着一个黑脸大汉,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斜斜从右眉骨横到左腮,更显得此人凶狠毒辣。下首坐着一白白净净男子,脸上胡须不多,但两撇山羊胡却打理地十分讲究,身着官军服饰铠甲。这人应该就是被俘虏的官兵头目,高海。 “来将报上姓名!”刀疤男率先发问。 凌宇装出一副谦卑的样子,自报家门:“齐将军帐下,凌宇。” “凌宇?你是凌宇?哈哈,高山点灯你名头大啊,听说你本事不小,杀了我不少好兄弟。我家大王可是没少念叨你!今日你单刀赴会,就不怕我宰了你吗?”一听来人是凌宇,刀疤男虽然表面上装出一副狂傲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胆寒。有人传说凌宇是个杀神,专好吃人肉、喝人血,还有人说凌宇是关公转世,可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今日他竟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可要万分小心。刀疤男一使眼色,左右立马上来几个倭寇,拔刀架在凌宇的脖子上。 见倭寇如此防备自己,凌宇不慌不忙道:“大王,你先听我说完,我今天不是来结仇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将军早就不想打打杀杀了,此番来福建也是无奈之举。所以我家将军想跟大王做笔买卖,只要咱们互相配合演几出戏,简简单单打上几仗,对朝廷有个交代,到时候我们自会撤军。” “哈哈哈,想不到他齐元敬也有怕死的时候。行啊,不过酬劳呢?”刀疤男显然不想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酬劳好说,事成之后,一千两黄金自当拱手奉上。”凌宇继续撒着谎,“不过嘛,大王,说句不中听的,这做买卖之事,可不能传出去啊,不然,可别怪我们赖账。” “我手下的人你尽管放心,事后谁要是嚼舌头,我把他舌头剪下来下酒!” “据我所知,你这里还有我们从前的官兵吧?”凌宇看向高海。 刀疤男显然不怎么待见高海,随口说道:“放心吧,他们不敢!” 一听此言,高海显然有些不悦,嘟哝了一句:“哼,见钱眼开!莫要把人看扁了。” “那也比你们这些软骨头强!难道你们不是为了我家大王的钱吗?”刀疤男咄咄逼人。 “这位是高将军吧,人家头领人在横屿,却把你们留守张湾,这是让你们给他们当挡箭牌啊,你又何苦要为了一个不在乎你们性命的人,放弃自己的高官厚禄呢?你的家人老小难道都不要了吗?”凌宇循循善诱,能否拿下张湾,高海是关键。 听了凌宇的话,再加上刚才刀疤男的言语羞辱,高海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我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吗?要不是中了他们的奸计,本将军才不愿自甘下贱!” 刀疤男一听,怒道:“高海,你是想反吗?”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几日来积攒的怨气此刻终于爆发。 “老子从了你才是真反了!你数次侮辱本将军,本将军一忍再忍,今日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弟兄们,动手!” 话音一落,高海和刀疤男立即打在一起,其他匪众见头领打起来了,也是纷纷拿起兵器刀兵相向。凌宇见离间计已成,悄悄退了出去。 整个张湾瞬间乱作一团,连城门上的守军也加入了内斗。。 埋伏在城外的齐元敬听见里面的动静,与凌宇里应外合,不费任何力气就打开了城门。 拿下张湾,齐家军兵不血刃!一千余匪众弃械投降。 ------------ 第三十一章 以心换心 “什么?张湾被齐元敬攻下了?怎么回事?”营帐内,陈秃子气急败坏地怒吼着。 “回二大王,据说,是刀疤他们和高海起了内讧,最后打起来了,被齐元敬趁机打开城门,都……都给俘虏了。”那喽啰见陈秃子发火了,也是十分害怕。陈秃子有个习惯,一旦发火了,就喜欢杀人泄愤,不少自己人都死在这二当家手里,所以大家对他是又惧又恨。 “俘虏了?呵呵,这个刀疤……来啊,把刀疤的家眷都给我带过来。” 不一会儿,刀疤的老婆就被带到陈秃子面前。倭寇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大战前,参战匪众大小头目都要把的家眷交给首领,以为人质。一旦有人临战退缩或者缴械叛逃,自己的家眷就会遭到报复。所以很多倭寇为了家眷的安危,宁可战死也不投降官军,甚至还有倭寇为了不受制于人,从来不成家立业。 陈秃子笑嘻嘻地一步步走向刀疤的老婆,对着手下们说道:“刀疤被活捉了,你们说,该如何处置他的老婆啊?” “哈哈哈哈”倭寇们奸笑着,他们已经能猜到陈秃子下一步打算干什么,一个个眼睛里露出狼一样的凶光,“当然是按规矩办啊,二大王先来,二大王先来!” 陈秃子会心地点点头,看来这群小崽子还是懂事啊,那刀疤的老婆吓得不断跪地磕头:“大王,求你放过我吧,我肚子里还有我男人的娃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送到我帐子里去!”陈秃子根本不理这女人的苦苦哀求,弱肉强食、冷血无情,这就是倭寇的生存法则。 齐家军俘虏刀疤匪众和高海之后,凌宇立即就对刀疤进行了审问,当然他主要还是想打听隐娘的消息。 “你们匪穴里可有个叫赵隐娘的女子?”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口中知道些什么,那你是枉费心机了。”刀疤一脸的桀骜不驯。一旁的兵丁见刀疤如此固执,拿起军棍就打了下去。凌宇并没有阻止兵丁的野蛮行径,他恨透了这帮人,不,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棍子一下接一下地砸在刀疤的身上、背上、腿上,但他就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哼,凌宇向来佩服骨头硬的汉子,当下制止了用刑,问道:“你难道就不怕死?” “怕死?哈哈,呸!”刀疤一口将嘴里的血水喷在凌宇的脸上,“老子要是怕死,当初就不会入伙!你们这群人模狗样的家伙,就会人多欺负人少,有本事放了老子,咱们一对一!” “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这么恨我们?干嘛一定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大逆不道?你们还有脸说我们大逆不道?你们这些狗官,霸占我们的地、还不让我们出海打渔,是想活活饿死我们吗?没有地、没有船,还要给你们交税,不给钱就打我们,你们真当自己是好人吗?老子脸上这道疤就是被你们这些狗官砍的!” 凌宇心道,敢情这也是个可怜人啊!一时心软,将刀疤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刀疤被凌宇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旁边的兵丁急忙要上前摁住刀疤,被凌宇制止了。凌宇说道:“兄弟,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我不为难你。刚才打你,是我不对,但你想过没有,你们烧杀抢掠的时候,那些惨死在你们刀下的亡魂难道就不冤枉吗?他们又做了什么错事?” 刀疤听到这里,脖子一扭,并未答话。 “齐家军子弟也是穷苦百姓出身,你可以随便打听,我们从未做过任何伤害百姓之事。为了减轻朝廷和百姓的负担,齐家军甚至连吃的、用的,大部分都是将士们自己种的、造的,你把我们跟那些狗官相提并论,岂不是冤枉了我们?” 刀疤其实也听过齐家军的传闻,也曾惊讶世间还真有不糟蹋百姓的军队。今日听凌宇再次提起,心里也是暗暗敬佩。 “实不相瞒,这赵隐娘是我妹子,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找她,想必你也有亲人,眼见亲人落入敌手,你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呢?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的排兵布阵我不问了,你只需要我,赵隐娘现在哪里?他为何会落在你们手里?这样,也不算你出卖伙伴,可好?” 听到亲人,刀疤内心也有一丝松动,毕竟自己的老婆还在陈秃子手上。不过见凌宇说话诚恳真切,加上还主动替自己解绳子,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我们岛上是有个叫赵隐娘的,天天跟我们大王在一起。她来岛上有几年了,至于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她是你们大王的压寨夫人吗?”这是凌宇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我也是听二大王喝醉之后说的,他说我们大王热脸贴人冷屁股,那赵隐娘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们大王。” “利用汪曲?利用汪曲干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我们大王自己的家事,我们多问一句就会被割舌头。”一提到汪曲,刀疤显然面有惧色。 就在这时,外面有兵丁来报:“报——海面上发现几具尸首,应该是从林墩方向漂来的。” 尸首?林墩是陈秃子驻扎的地方,难道是倭寇内讧了? “那些尸首可是倭寇?”齐元敬问道。 “回将军,尸首都是女人和孩子,不像是倭寇。” 一听是女人和孩子,刀疤大叫不好,站起身来就冲出了门外。众人想拦却被凌宇制止了,因为他已经猜到了那些尸首的身份。 海滩上,刀疤抱着自己老婆的尸首望天大哭:“陈秃子!老子为你卖命,你却如此对我!老子真是瞎了眼!我可怜的老婆,我可怜的孩子,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们啊!啊啊啊啊!”刀疤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对自己的家人,感情还是有的。 凌宇走上前去,将刀疤扶起:“兄弟,节哀顺变!我们会妥善处理你夫人后事的!” “凌少侠,我错了,我不该相信陈秃子那狗贼的鬼话!他说会好好照顾我的家眷,没想到……没想到……我老婆还怀着身孕呐!凌少侠,给我一把刀,我要去宰了陈秃子!” “就凭你一个人,你能干什么呢?这样吧,不如你加入我们,我们一起给你夫人报仇!可好?” 在凌宇的劝说下,刀疤答应为齐家军引路,并将有关陈秃子和柴门三不郎的消息悉数告诉了齐元敬。。 刀疤离去后,齐元敬拍了拍凌宇的肩膀:“兄弟,想不到你还懂攻心为上啊?” “哪里是攻心为上,不过是以心换心罢了……”凌宇平静地望向海面深处。 ------------ 第三十二章 小人作梗 凌宇的以心换心取得了巨大成效,刀疤怀着对陈秃子深深的恨意和失望,不仅将自己所知道的倭寇城防部署和盘托出,还带着齐家军先后捣毁、招降附近村落中隐藏的倭寇残部与奸细。几天下来,齐家军斩获颇丰。 看着齐家军不断取得的胜利,福建本地将领们坐不住了。 在齐家军来之前,福建水陆两军被倭寇打得抱头鼠窜、丢盔弃甲,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因为大家都在打败仗。正所谓法不责众,朝廷也不可能将所有人免职罢官。用这些人的话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而那个高之人就是胡忠贤。 但现在不一样了,胡忠贤搬来了齐元敬这一救兵,几天下来,齐家军一路高歌猛进,连连收复被倭寇占领的城池,更是震慑得贼首柴门三不郎和陈秃子龟缩在岛上不敢露面。一时间,齐家军所到之处,福建百姓无不箪食壶浆、拍手叫好。甚至还有街头小儿给齐家军编了一段童谣: 天惶惶,地惶惶,莫惊我家小儿郎。 倭倭来,不要慌,我有齐爷会抵挡。 相比之下,高低立现。 胡忠贤一介文官,带兵打仗自是他们这些武将的职责。照如今的势头,齐家军得胜是早晚的事,届时齐元敬当然是头功一件,胡忠贤举荐有功也会得到褒奖,圣上面前,他二人是出尽了风头,福建将领们的脸面又将置于何地呢? “曹将军,您得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咱福建将士的脸就保不住了!”“对啊,曹将军,他齐元敬也太猖狂了,你看他昨天在庆功宴上那得意的劲头,说什么一定要将倭寇斩尽杀绝,他这不是在羞辱我们无能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着曹攀发着牢骚。 “办法?我有什么办法?你说说你们这些人,平日里就知道喝酒赌博、听戏狎妓,连带着自己属下都一起染上诸多恶习。倭寇来袭,有多少人连裤子都找不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现在着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曹攀怎能不知道这些人的意图,平日里都得哄着这帮军爷给自己效力,如今终于见他们求到自己了,当然要趁机抖抖官威、发发牢骚。 曹攀副将这时故意站出来打圆场:“将军,他们也不容易,也都知道错了,您看就给他们想想办法吧!他们都说了,以后为您马首是瞻!是吧?是吧?”说完,副将一个劲儿冲众人眨眼睛。 众人立即明白副将的意思,忙集体下跪叩首:“呃……对对对,我等今后惟指挥使大人马首是瞻!” “唉,罢了罢了,众将军请起,这可折煞我曹某人了。我等都是为朝廷效力,哪有以谁马首是瞻之说啊?快请起、快请起!”曹攀脸上一副谦虚表情,实则内心已经乐开了花,等了多年,终于将这帮丘八降服了,以后这福建就是我曹某人说了算了。 “实不相瞒,本将也觉得这齐元敬行事属实有些过了,在胡总督那里没少说我的坏话。长此以往,可如何得了啊?既然众将军瞧得起我曹某人,我倒有一计,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事到如今,曹攀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请指挥使大人示下。”见曹攀有了计策,这些将领们仿佛看到了希望,都忙不迭地凑上前去倾听…… 就在齐家军准备乘胜继续扩大战果时,皇上的一道圣旨却让齐元敬等人无所适从。 按照战前计划,齐元敬打算先攻横屿,再攻牛田、林墩,但横屿四面环海,如今正值涨潮期,风向、潮信皆于我不利,致使齐元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出兵机会。不曾想,有人趁机给朝廷呈报密折,指责齐元敬消极应战、居功自傲,且私自放走倭寇,有通敌之嫌。齐元敬有口难辩,委屈至极。皇帝知道后,颁布圣旨,对齐家军大加斥责。 副将刘意有些愤愤不平:“朝中有些人是瞎了眼吗?我们在前线杀敌,他们却在背后捅我们刀子!” “倭寇久攻不下,朝廷可能也是着急了吧?不过说本将放跑倭寇,当真是冤煞人也!” “这等捕风捉影之事朝廷怎会知道?我看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拆台啊!他们目的又是什么呢?”对此,饶是以凌宇的聪慧,也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哈哈,元敬老弟,是不是还在为圣上的斥责而忧心啊!”就在大家郁闷之际,胡忠贤走了进来。 “总督大人,末将属实冤枉啊!末将何曾放走倭寇?那都是些被倭寇抓起来的苦力,末将查明之后,觉得这些人也是受倭寇胁迫,且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才放他们回家。怎料到有人会对此大做文章。” “元敬老弟,你啊,论带兵打仗无人能及,但要论人情世故,恐怕你还真得跟凌少侠多多学习啊。”胡忠贤言外之意,是在暗示凌宇进京之事。 凌宇知道胡忠贤是在点拨自己,也不言语,只是微笑着冲胡忠贤行了一礼。 齐元敬脸一红,他也知道胡忠贤说得对,自己有时候确实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不知不觉中就得罪了人。胡忠贤就不一样,他精通人情世故,在朝中如鱼得水、朋党众多,为今之计,只能请他出谋划策。 “总督大人,末将就是一介武夫,这人情世故确实是不如我贤弟。您此番前来,定是有了良策,还望总督不吝赐教。” 胡忠贤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折:“兄弟莫慌,这件事我自会向圣上如实呈奏。你是我请过来的,哪能让你在我的地盘受委屈呢?不过嘛,要想人家背后不说你坏话,你还得做出点牺牲才行啊?” 齐元敬和凌宇听了一愣,战场上,军人对“牺牲”一词甚是敏感,难不成还要有人为此流血?胡忠贤自觉失言,赶忙改口:“是我失言,掌嘴!掌嘴!不妨告诉你,圣旨下了之后,我专门托人在朝中打探了一下,之所以有人诬陷你,还是因为你抢了某些人的风头啊!” 齐元敬也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了胡忠贤的意思,“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么让我回浙江吧?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那倒不用,这样吧,本督今晚在舍下略备薄酒,元敬老弟务必赏光啊!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说完,胡忠贤就离开了。 当晚,胡忠贤果然在自己住处设下酒宴,此战众武官悉数到场。酒桌上,胡忠贤居中,齐元敬、曹攀一左一右坐于胡忠贤两侧。曹攀见齐元敬官阶比自己高反而坐于自己下首,忙起身让座。胡忠贤却说:“曹老弟,这个位置就该是你的。此战,你曹老弟身先士卒、居功至伟,手下将士英勇杀敌、奋勇搏命,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好局面。说到底,齐将军也是借你的光啊!” 曹攀听出胡忠贤话中有话,老脸一红,“惭愧惭愧,总督大人羞煞末将啦!” “哪里的话,此为正义之言!我已拟好奏折,向当今圣上秉明你二人及众将功绩。他日我军得胜凯旋,在座的皆是有功之臣!”胡忠贤一席话,瞬间让福建将领们看到了希望。曹攀更是喜出望外,看来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有了胡忠贤给的定心丸,这顿酒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散席后,胡忠贤将齐元敬拉到一边,似醉非醉地说道:“元敬老弟,我这么做,你会不会瞧不起你老哥啊?” “岂敢岂敢,总督大人都是为了在下考虑。”齐元敬真诚地说道。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事,即便我们再厌恶,也不得不去做啊。元敬,我很佩服你,你是一个单纯为了心中大义而努力的人,本督老了,要是年轻十年,说不定也会像你一样,但是,回不去喽……”胡忠贤猛地灌了一口酒,大笑着离去了。。 “单纯不好么?也许,是好的罢。”齐元敬也有点迷茫了。 为了心中的大义,有些人注定要砥砺前行。 ------------ 第三十三章 智渡浅滩 八月的清晨,秋风吹来了阵阵凉意。齐元敬等的信风迟迟未来,朝廷催战的军令一道接着一道,就连胡忠贤也有点坐不住了。 “元敬老弟,再不出兵,恐怕为兄也没法向朝廷交差了。”胡忠贤知道齐元敬并不是在有意拖延时间,但迫于压力,他只能催战了。 “总督放心,末将今天再亲自去查探,两日内定会给您一个交待。”齐元敬又何尝不心焦,但倭寇所在的岛屿舰船根本无法到达,如果步行,就会深深陷入泥滩烂泥中,到时候倭寇炮火齐发,将士们只会沦为活靶子。 但朝廷的军令不容违抗,齐元敬带上凌宇再一次来到了海滩上。 再过不几日就是八月十五,海滩上一些渔民三三两两在赶着海货。近几年,朝廷为了断绝倭寇粮草补给,严禁渔民私自下海捕鱼。沿海百姓多是靠打渔为生,田地则是集中在地主富绅手中,且苛捐杂税繁重。为了维持生计,年轻的都外出找寻生计去了,有些人甚至加入倭寇的队伍,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中秋佳节快到了,一些老人为了能在节日里填饱肚子,只好选择在这倭寇势力范围内,捡一些小鱼小蟹维持生计。 看着乡亲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样子,齐元敬心酸不已。 这时,凌宇打断了齐元敬的思绪:“大哥,你看这些渔民为什么会在海滩上来去自如而不下陷呢?” 齐元敬循着凌宇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渔民们在泥泞的海滩上畅通无阻,丝毫没有被淤泥所困住。二人急忙叫住一个准备回家的老人,问道:“老伯,我方才见你们在海滩上劳作,难道你们就不担心被淤泥困住吗?” 老伯见二人官军打扮,战战兢兢道:“二位官爷,小老儿家中没米没粮,只能以此为生啊。官爷,小老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老人显然以为这俩官兵是来抓他的,急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凌宇摇了摇头,心想这什么世道,百姓见了官兵竟然吓得跪地磕头,看来他们平日里没少受官府欺压,于是急忙扶起老人,并表明自己身份:“老人家,这位是齐元敬将军,专门来平倭寇的。我们不是坏人,你不要害怕。” 一听是齐元敬,老人这才放心:“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齐将军?你就是那个杀倭寇的大英雄,哎呀,早就听说你是个好人,今天我也算见到真人了!”说完,转头招呼躲在旁边不敢上前的乡亲,“你们别害怕,这位就是齐元敬大将军,是来帮我们打倭寇的!” 听了老人的召唤,乡亲们立即凑上前来,想一睹传闻中大英雄的风采。站在人群中央,齐元敬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大家好,在下齐元敬,蒙乡亲们抬爱,不敢当,不敢当!” 等众人散去之后,齐元敬和老人一起坐在海滩上互相唠着家常,老人说,自己的老伴去世的早,家中原本有个儿子和女儿,女儿嫁到外乡后再也没回来过,儿子前两年偷偷出海打渔,被官府抓走后再也没了消息,如今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过着吃完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齐元敬听得心酸,一旁的凌宇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塞到老人手里:“老伯,出门走得急,没带太多银两,这些您先拿着,贴补点家用。”老人推辞不过,感动得老泪纵横。 齐元敬继续问道:“老人家,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我要是想到对面的岛上,你可有好办法?” 老人顺着齐元敬指的方向看去,见是横屿岛,心下当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将军大人,不瞒你说,问我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告诉你啊,那岛上住着一群倭寇,都是东洋来的,你要想上岛,大船是过不去的,只能步行。” “步行?海滩泥泞,将士们容易陷进去啊!” “咱们有办法啊,你看!”老人说完,抬起脚给齐元敬和凌宇看。只见老人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这草鞋跟寻常人家不一样,脚掌奇大,外形有点像鸭蹼。据老人介绍,沿海渔民赶海的时候都穿这种特制的草鞋,再泥泞的滩涂都陷不下去。 “这种草鞋制作比较复杂,要是所有将士一人一双,恐怕时间来不及啊!”齐元敬想到朝廷给的期限,不由得有些焦虑。 老人听了齐元敬的话,又给出主意:“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用这种草鞋,有时候我们着急过海滩,就在脚下绑上一大捆草束,也不会陷下去。” 齐元敬一听,大喜过望,当下忙拜别老人回营去了。 第二天清晨,齐家军大军集结于海滩上,每人除了手里的兵刃之外,背上还有一大捆草束。齐元敬一声令下,所有将士迅速在海滩上分散开来。此时正值落潮,海滩上露出大片泥泞的湿地。将士们把草束铺在泥滩上,迅速向前匍匐前进。倭寇那边也发现了齐家军的动向,急忙整军备战,借助火炮的优势,对准海滩上的齐家军就是狂轰滥炸。将士们有的被炸断了腿,有的被炸作两截,还有的当场被炸成血雾,但没有一个人后退,所有人只有一个信念,爬过这片海滩,剿灭倭寇! 大约过了一刻钟,第一批将士在齐元敬和凌宇的带领下已经登上了横屿岛。霎时间,岛上杀声四起,一部分倭寇从木城里哇哇大叫着冲了出来。齐家军这边不慌不忙,列好阵型,待敌人靠近之后,火铳、弓箭、标枪齐齐射了出去。倭寇们顿时像韭菜一样倒了一大片,待第二波倭寇来时,齐家军如法炮制,又打倒一波。几个回合下来,倭寇死伤惨重。此时,后面的大股人马在先头部队的掩护下也赶了过来,他们用手中的刀、狼筅又消灭了一大波涌上来的倭寇。 凌宇这边则带着一小股身手敏捷的好汉,趁敌不备,悄悄摸至木城下。待凌宇下达命令后,众人一齐甩出鹰爪钩,借着绳索的力量,几个呼吸就攀上了城墙。凌宇拔出背后宝刀,大吼一声:“纳命来!”便跳入了敌营。城墙上瞬间乱了套,两帮人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兵、谁是匪,只见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凌宇肃清城墙上倭寇之后,并未与敌纠缠,打算直捣黄龙,活捉柴门三不郎!但一路走来,凌宇发现,这里盘踞的全是东洋人,叽里呱啦的鸟语让所有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慢慢找吧。就在此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且战且退,看样子是想逃跑。凌宇料定此人必是柴门三不郎,大喝一声:“贼人休走,吃我一刀!” 那伙贼人见来将气势如虹,哇哇大叫着拔刀迎了上去。但他们怎会是凌宇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成了凌宇刀下亡魂,只剩那貌似柴门三不郎之人。凌宇心说,这人也不知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干脆先绑了再说。怎料,那人趁凌宇不备,掏出怀里的火铳对着凌宇就是一记。凌宇暗道不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身影护在凌宇前面,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齐元敬比试枪法的校尉杨邈。此时的杨邈,鲜血汩汩从他口中不断冒了出来,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凌宇仰天长啸,怒吼一声:“狗贼!敢杀我兄弟!纳命来!” 凌宇本以为此人刀法精湛,出刀之时便用了全力。哪知与柴门三不郎的刀乍一接触,凌宇就感觉敌人的刀软绵绵的,比寻常倭寇强不了多少。此时想收刀已然收不回了,赵家刀在砍断东洋刀之后,顺势没入了柴门三不郎的肩膀。贼人吃痛,借势向地下一跪,用很蹩脚的汉话说道:“阁下饶命!我不是柴门三不郎,我是他的替身,别杀我,别杀我!” “你不是柴门三不郎?他人在哪里?”凌宇将刀又继续往其肩膀中切了进去。 “啊啊啊啊,饶命饶命,我真不知道!”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这畜生,留你作甚!”凌宇对着眼前的替身挥刀便砍,此时齐元敬恰好赶来,正欲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三尺多高的血注冲天窜起,那替身的头在空中旋转几周后又咕噜噜滚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一张一合似要继续求饶,样子别提多难看了。 凌宇将倭寇的头一把拎起,系在自己腰上。齐元敬不解,人都死了要头作甚?凌宇冷冷道:“祭奠杨邈兄弟。”。 “对汪曲之流你还偶尔能饶他性命,对东洋人,我从未见你手下留情。”齐元敬知道他这兄弟的脾性,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齐家军凌厉的攻势下,不到半天的功夫,横屿岛上的两千余众倭寇全数被歼。贼首柴门三不郎趁齐家军不备,以替身作掩护,带领几名亲信,潜入大海不知去向。按照刀疤的说法,柴门三不郎很有可能与陈秃子会和,不过经此一役,柴门三不郎手下的东洋浪人基本被斩杀殆尽,想必他到了陈秃子那里,也不会受待见。 ------------ 第三十四章 将弛兵嬉 安葬了牺牲的杨邈等众兄弟,齐家军稍事休整,又继续南下,准备拿下牛田。 夜,齐家军正围坐在篝火旁说说笑笑。长年的征战,将士们似乎失去了享受生活的习惯。这天刚好是中秋节,每逢佳节倍思亲,远在异地他乡,大战之前的紧张却早已冲淡了他们对亲人的思念。毕竟,能够好好活着,能够让自己的亲人好好活着,就是对生活最美的享受。 齐元敬正在烤着手中的干粮,干巴巴的烧饼被火一烤,立即软和了许多,飘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齐元敬掰了一大半给凌宇:“兄弟,看你一天没吃饭,饿了吧?没有月饼,咱们吃点烤烧饼将就一下吧,就当过节了,哈哈。” “月饼解馋,但咱嫂子做的这烧饼可是解饿啊!我这还有酒,来口?”凌宇将酒壶递给齐元敬。 “不了,我酒量不如你,你喝吧。” 凌宇知道齐元敬的习惯,大战之前他是从来不喝酒的,这是一名将军最基本的素养,也是齐家军的军规。凌宇将酒壶收起,人家都不喝酒,自己在这狂饮,岂不是太折磨人了?凌宇还是阴事理的。 副将刘意这时走过来在二人旁边坐下,也不客气,顺手就从凌宇手中的烧饼掰下一块塞进了嘴里,“齐帅,你看人家曹指挥,晚上带人又去附近城里寻欢作乐去了。大战在即,你说,这让咱的人怎么看?他们天天逍遥自在,留我们在这里忍饥挨冻。” 齐元敬没答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将自己刚烤好的烧饼又给二人分了一大块。 刘意继续道:“齐帅,我搞不懂,你干嘛非要带上曹攀那群人?他们除了会拖后腿,什么也不会。拿下牛田,咱弟兄们绰绰有余。” 齐元敬用木棍轻轻拨了拨面前的篝火,火苗登时又窜起老高:“这都是胡总督的意思,军令难违啊。” “我知道胡总督什么意思,唉,无非就是让曹攀他们跟咱一起捞点军功呗?不给他们军功就上折子、捅刀子。哼,打仗的时候一个个全在后面当缩头乌龟,打完了抢战利品比谁都积极。齐帅,你是不知道,为了抢战利品,他们自己人都能打起来。”刘意依旧愤愤不平。 “好了好了,小心隔墙有耳。”齐元敬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胡总督也是没办法,上次要不是他在朝中力保咱们,恐怕现在我们都回家了。” 听到回家,刘意也想起了家中的妻儿,不由得一阵怅然,此刻他们想必已经睡了吧?还有杨邈这些牺牲了的兄弟,他们的家人,此时该是何等的悲伤啊! 第二天,大军行至牛田附近,在福清城外安营扎寨。 牛田在福清东南三十里,靠近海边。据刀疤提供的消息,倭寇在这里驻有重兵,并与周围的杞店、上薛、西林、木岭、新塘等倭寇据点连成一气,络绎三十多里,势若长蛇。为首的是陈秃子亲信,也是他与柴门三不郎的联络人,北川机尾。 凌宇听说过此人,当日台州城外,北川机尾的哥哥北川雄一就是被自己斩杀的。真是冤家路窄啊,看来我凌宇注定是你北川家族的掘墓人。 另外,刀疤还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福清附近有众多倭寇耳目,许多人连刀疤自己也不认识。齐家军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都掌握在北川机尾眼皮子底下。 此时,在陈秃子的匪穴内,柴门三不郎正在大口大口啃着手里的肉。 “慢点吃,慢点吃,柴门君放心,我陈秃子会替你报仇的。我已在牛田布下重兵,只待齐元敬一来,到时候万炮齐发,保证让他齐老虎变成齐老猫,哈哈哈哈!”陈秃子得意洋洋,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陈桑,你一定要替我报仇,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谢你。”柴门三不郎用力咽下嘴中的肉,又喝了一口酒,“不过,你们万不可轻敌啊,齐家军战力不可小觑,我手下武士损失惨重啊!” “知道啦知道啦,来人,带柴门君下去休息,好生伺候。”陈秃子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旁边一个喽啰谄媚地向陈秃子说:“二大王,这人手里已经没有兵了,我们干嘛还留着他?扔海里喂鱼算了。” 陈秃子白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你懂什么,就知道打打杀杀,这人我留着还有大用处呢。哼哼!他可是知道汪曲在京中的势力分布,拿下他,就等于断了汪曲的后路。狼牙岛早晚是我的!” 那喽啰一听,立即俯身下跪:“二大王,不,大王高阴!大王高阴!” “哈哈哈哈!”陈秃子又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安营扎寨后,齐元敬这几天一反常态,带着将士们不是巡逻就是在附近打猎,完全没有大战前的紧张状态。就连曹攀等福建将领们也有点坐不住了,难道齐元敬本相暴露了?看来他也不是油盐不进啊!好,以后参他的奏折上又可以多一条:将弛兵嬉! 但毕竟上有朝廷军令,下有倭寇横行,曹攀等人在幸灾乐祸中等了几天也有点坐不住了。是夜,曹攀跑到齐元敬帐中,质问齐元敬:“齐将军,为何迟迟不发兵?难道你不知兵贵神速吗?兵法有云,客军在外利速战。我军长期驻扎在倭寇眼皮子底下,一旦被倭寇趁机偷袭,这可如何是好?朝廷给我们的期限所剩不多了。” 见曹攀神情激愤,齐元敬一面客气地请曹攀坐下,一面让曹攀稍安勿躁,一面解释说:“曹将军,我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需要先休整一些日子。等将士们养足了精神,再待机而动也不迟啊,毕竟倭寇在此势大,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出师击敌的,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曹攀见齐元敬跟自己在磨洋工,气不打一处来:“齐将军,若是误了朝廷大事,我等可不吃这官司!别说我老曹没提醒你!哼!”说完,便气呼呼出去了。 齐元敬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如曹攀等人所说的“将弛兵嬉”。这几天,他名为上山打猎,实则是在勘察地形;名为原地休整,实则是在让倭寇放松警惕。在探查中,齐元敬还发现,倭寇在盘踞的城池内布置了大量朝廷官制火炮——虎蹲炮,这种火炮射程远、威力大,且携行方便,一旦强攻,齐家军必定伤亡惨重。齐元敬自幼熟读兵法,又岂能不知“客军在外利速战”的道理?但依照眼下情形,只能徐以图之。。 但有一个问题让齐元敬百思不得其解,倭寇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虎尊炮呢? “曹攀啊曹攀,想不到你也有着急的时候啊!你当真以为我齐元敬是和你一样的人么?这样也好,没有你们的掣肘,我才能更快消灭这里的倭寇。”想知道这里,齐元敬不禁莞尔一笑,然后抬头望着南方杞店方向,“刘意、凌宇他们该动手了吧?” ------------ 第三十五章 夜袭杞店 倭寇手里有火器,就需要大量存放火药、弹丸的地方,而杞店,就是倭寇的军火库。 按照齐元敬的想法,只要拿下杞店,倭寇手里的火器就成了摆设,到时候其他几个地方自然不攻自破。但话虽如此,齐元敬能想到的,倭寇也自然会想到。北川机尾在杞店布置了大约近千匪徒,以城中军火库为中心,层层把守,戒备森严。 三更时分,凌宇和刘意带领的一百多齐家军精锐已经潜至杞店外一里处的密林中,借着月色,他们隐约看见杞店的城墙上星光点点,那应该是巡逻的火把。这伙贼人确实警惕,都三更了,竟然还有人在巡逻,看来想悄悄爬上城墙是不太可能了 副将刘意一筹莫展,要是拿不下杞店,回去该如何交待啊?来之前可是立军令状了。凌宇这时倒有了主意,拿出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刘意一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凌兄弟,这太危险了,你要有了闪失,我于心何安啊?” “放心吧,没事,你们等我信号!”说完,凌宇将身上的长刀、盔甲尽数交给刘意,只在腰上别了两把匕首,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凌宇曾经探查过杞店的城防部署,这里东、南、北三面都建有高大的城墙,唯独西面城墙因年久失修,加上被倭寇破坏,有一个巨大的口子。倭寇为了防止官兵进攻,在这里临时搭起了许多高大的木制岗楼,且安排大量人手就地安营扎寨,并配有火器。 凌宇认为,要想成功潜入杞店,西城门是唯一的路。他悄悄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的草丛里,耐心地等着。不一会儿,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倭寇摇摇晃晃走到附近就要撒尿。凌宇瞅准机会,突然从草丛中跳起,嘎嘣一下就扭断了那人的脖子。凌宇迅速换上倭寇的衣服,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城内。 杞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凌宇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军火库的位置。眼看就要天亮了,自己就这样一点一点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凌宇心一横,见迎面又走来一倭寇,掏出匕首架在那人脖子上:“别出声!不然宰了你!” 要说凌宇的运气属实不错,这群倭寇中有东洋人也有汉人,凌宇正好抓了一个汉人,不然他说的话对方可听不懂。 那贼人见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已经搁在脖子上了,当下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叫嚷。 凌宇小声道:“带我去军火库,别耍花样,不然送你去见阎王。”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照办,小的照办。”那小喽啰吓得战战兢兢,老老实实给凌宇带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座大宅院前面。 “里面有多少人?” “大爷,实不相瞒,里面就十来个看守,大部分人都在城墙那边。” “那就不留你了!”凌宇手起刀落,那贼人一命呜呼。 用匕首轻轻挑开门栓,凌宇发现院里的贼人们都在呼呼大睡、鼾声震天,真是天助我也!凌宇找到放置火炮的房间,发现里面竟然还有数架虎蹲炮,来不及思索这些武器的来历,赶忙扛了一架来到门口。 说起这虎蹲炮,当真是官兵手中的杀敌利器。此炮首尾2尺长,周身加了7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全重36斤,外形就像一只蹲坐的老虎,霸气十足,煞是威风,故名“虎蹲炮”。发射之前,须将炮身固定于地面,每次发射可装填5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100枚,上面用一个重30两的大铅弹或大石弹压顶,发射时大小子弹齐飞出去,轰声如雷,杀伤力及辐射范围都很大,且便于携带,打起仗来可由一身体强壮的兵丁携带,特别适用于山岭地区野外作战。 凌宇将此炮固定于军火库外面,装填好弹药后,点燃引信就快速跑了出去。 这边刘意等人还在焦急地等着凌宇的信号,突听轰隆一声巨响,将众人吓了一跳。放眼望去,只见杞店城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无数的火药、弹丸被炸上了天空,又在空中变成一朵朵炫目的烟花。叫喊声、吆喝声,声声入耳,城墙上的倭寇往来奔逃、络绎不绝,当真是狼奔豕突,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哈哈,凌兄弟那边得手了,兄弟们,随我冲过去,杀啊!”刘意拔出腰刀,向着杞店城一指,埋伏许久的齐将军们像一只只下山的猛虎,望杞店城方向杀去。 凌宇在城内也没闲着,借着身上的倭寇服装,隐藏在敌军队伍里,一边用匕首收割着贼人的性命,一边朝事先与刘意约定的会和地点奔去。此时,城中已是乱作一片,有的倭寇大喊着:“官军来啦!快跑啊!”还有的大喊:“不许跑,快顶上去!”一个首领模样的东洋人手拿倭刀,带着几名手下,见到有人撤退,一刀便砍上去。那些撤退之人见状,又急忙折返回城门方向。 “看来此人应该是传说中的北川机尾,管他呢,先砍了再说!”一念及此,凌宇抄起地上一把倭刀就迎了上去。北川机尾还以为凌宇要撤退,哇哇大叫着,估计是在责备凌宇为什么撤退、再撤退就杀了他之类的意思。凌宇冷笑着,双手握刀,对着北川机尾举刀就砍。 北川机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心想我手下还有这么狠的?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连我都敢杀了?咱们可都是东洋人啊,我就算督战也不砍自己人啊!一连串的内心独白,可怜凌宇是听不到的,当务之急,保命要紧。北川机尾忙拔出佩刀挡住了凌宇的一击,但见凌宇接下来的刀法,根本不是东洋流派,倒像是汉人刀法。 北川机尾闪身望旁边一跳,问道:“来者何人?你不是我们东洋武士,为什么穿我们的衣服?” “爷爷凌宇,今日特来取你狗头!” “凌宇?你是凌宇?我哥哥就是你杀的!混蛋!”北川机尾一听是凌宇,不惊反喜。作为北川一刀流的高手,自己的哥哥竟被眼前之人残忍杀害,这对整个家族都是耻辱。如今终于能在此地一雪前耻,这当真是武士的一种至高荣誉!他怎能不高兴呢? “你们都闪开!我要和他一对一决斗!我要用他的头颅祭奠哥哥的英灵!”北川机尾屏退众人,亮好姿势,准备与凌宇进行所谓“武士间的公平对决”! 凌宇轻蔑地看着眼前嚣张的北川机尾,将手中的倭刀扔在一边,从腰中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缓缓道:“我这人吧,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更不喜欢欺负人。这样吧,我就用这两把匕首对你的砍柴刀,如何?” “混蛋!狂妄的小子,我要让你知道我北川一刀流的厉害!”见凌宇如此羞辱自己,北川机尾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双手握刀,向着凌宇快速奔去。 凌宇见他向自己攻来,左手反握匕首挡住迎面砍来的刀,右手趁势正握匕首向其腹部掠去,北川机尾急忙弯腰躲避,凌宇右手一击未中,反手又向右上方一划,正好不偏不倚砍在北川机尾下巴上,生生在其脸上切下一大块肉,疼得那贼人连连后退。 凌宇并没有继续向他攻击,玩弄着手里的匕首,问道:“怎么样?还打不打?再打下去,恐怕你的另一张脸也保不住喽?” 北川机尾显然有些害怕,但又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看来此人能将自己哥哥斩杀,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北川,这样吧,咱们谈一笔买卖,你要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过你,如何?”凌宇一直想知道,倭寇手里怎会有神机营和齐家军才有的虎蹲炮呢。 “你想问什么?” “你们的虎蹲炮是哪里来的?别告诉我是你们造的,你们还没那本事。” “哈哈,凌桑,你真是太天真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北川机尾见凌宇竟然问这个,便故意取笑他。 “你不怕死?” “今日我虽技不如人,但作为武士,我是不会辱没我们北川家族的荣誉的,你以为你们真的胜利了吗?哈哈!你看这是什么?!”说完,北川机尾迅速拨开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绑在身上的火药弹,显然是想和凌宇同归于尽。 凌宇见状,慌忙将手中匕首甩出,借助甩匕首的力量,凌宇脚步一点,后退几步,就势向后一个卧倒。匕首正好扎在北川机尾脖子上,但只能迟滞了他上前的脚步,胸前的火药弹却已经被他点燃了,只听“轰”,北川机尾被当场炸成了一堆碎肉。 这时刘意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凌宇!凌宇!你在哪?还愣着干什么?快找啊!”众人见到这血腥的场面也是有点震惊,听到刘意的呼喊才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众人终于在旁边的一个水沟中找到了被炸晕过去的凌宇。 “兄弟,兄弟,你快醒醒!”刘意对着凌宇又是掐人中,又是摁肚子,见没什么效果,又命人找来一盆水泼在凌宇脸上。 “啊!”凌宇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我这是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 “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咱们在杞店城!咱们赢了!”刘意兴奋地喊道。。 “赢了?哦哦,我想起来了,刚才被北川炸蒙了!坏了坏了,快看看,我又没有少零件,我还没娶亲呢!”凌宇醒来第一件事先是关心自己身上的“零件”,发现自己还是完好无缺后,便放心地往刘意怀里一躺,再也不想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见此情景,在场众人都大笑起来。 ------------ 第三十六章 狭路相逢 众人打扫完战场,便立即班师回营。虽说大部分的火药已被凌宇一发炮弹全部炸毁了,但很多虎蹲炮、火铳等武器还是完好无损,这无疑对齐家军大有益处。 走在路上,凌宇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刘副将,倭寇巢穴中怎会有如此多的火器?要说火铳,东洋人是能造出来的,但这虎蹲炮,只有神机营和我们齐家军才有。” 刘意表示不知道,朝廷每年只给齐家军补充少量的火器,但杞店城里的火器数量,甚至比整个齐家军手中的都多。凌宇这时回想起之前在京城中经历的一些事:“难道与那神秘人有关?提起京城,也不知萧百川兄弟怎么样了?还有厉小刀、小刀娘。等有机会,再去京城看他们吧。” 凌宇一行人在来的时候,因为力求隐蔽、快速,所以走的是林中小路。如今取得大胜,所以在回去的时候走的是大路。此时天已大亮,队伍行进至离锦屏山附近时,见前面有一条幽长的峡谷,峡谷两侧峭壁高深挺拔,一条笔直的小路在峡谷中间穿插延伸,从远处看,就好像有神仙用利斧将这锦屏山一劈两半一样。 “凌兄弟,你看这峡谷有何蹊跷之处吗?”刘意有意要考考凌宇。 “蹊跷?没有什么蹊跷啊!”凌宇摇头表示不知。 刘意说道:“你看这峡谷两侧峭壁高有几十丈,如果我们从中穿过的时候,突然从两侧山上落下巨石、滚木之类的,我们该如何应对啊?” 凌宇虽然武功盖世,但论到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他就是外行了,刘意阴显这是在教他用兵之道。凌宇又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峡谷,的确如此,中间道路狭窄,有没有任何遮挡,遇到埋伏,很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请刘将军指教!” 刘意比年岁较长,在齐家军中以老成持重著称。他一直很喜欢凌宇这个少年英才,所以也愿意教他一些本事。刘意说道:“以后千万记得,带兵万不可贸然前进。你看这峡谷,不仅地形利于伏兵,今日这两侧山上竟然连一只鸟叫都听不见,这说阴什么?” 凌宇一点就透,惊呼道:“难道……” 刘意意味深长一笑:“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哈哈!” 这时,前去侦查的探马也回来了:“启禀刘将军,右侧山上发现伏兵!人数五十人,皆持有火器!” 凌宇一听不由得更加佩服刘意,当即要求领兵前去消灭这伙倭寇。刘意让凌宇带领一百精兵悄悄从山下摸上去,自己则带领剩下人马在峡谷外缘佯装原地休整,以吸引倭寇注意力。 山上荆棘丛生,杂草遍布,凌宇等人在草丛中弯腰前行前行,这回他们每人都带了新缴获的火器。快至山顶时,远远望见一小撮贼人趴在石头后面,旁边还有滚木、弓箭、碎石等物,看来只等齐家军进入峡谷,他们就会发起攻击。凌宇想,幸亏有刘意在,如果单凭他自己带兵,恐怕早就损兵折将、一命呜呼了! 凌宇让兵士们分列四排,每排二十五人。一声令下,第一排兵士们手中火器一齐向倭寇发出愤怒的咆哮,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等第四排铳响之后,第一排的火药已装填完毕。齐家军这边铳响不停,倭寇那边则是怪叫不断,待将他们打得七零八落之后,大家一起抽出腰刀,冲上山顶,发起最后的冲锋。但倭寇此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有心思应战,纷纷弃械投降。 事后从俘虏口中得知,原来这伙贼人是北川机尾一早就安排在此处的伏兵,目的就是怕齐家军趁夜偷袭。幸亏凌宇、刘意一行人根本没走大路,否则,这边战事一起,杞店城立马会听到动静,即便齐家军再来二百人,想拿下杞店城恐怕也并非易事了。 队伍回到大本营,远远就望见齐元敬等人在营门外等候。回到帐内,当听说大家在此战中的表现之后,齐元敬连连称赞,既佩服刘意行军打仗的老成持重,又佩服凌宇独闯匪穴的过人胆识。倒是一旁的曹攀,对齐元敬此次的讳莫如深,多有不满。 失去了火炮等武器辎重,倭寇实力大减,接下来齐家军乘胜出击牛田、上薛等地的倭巢,斩杀、俘虏了大批倭寇。残倭纷纷向兴化、牛墩方向逃窜。 陈秃子见自己手下实力大减,一面加紧部署兵力,一面向远在狼牙岛的汪曲求援。怎料,汪曲只是口头答应派兵支援,却迟迟没有动静。隐娘大为不解,问道:“二当家那边恐怕有点吃不消了,难道你就不管他了?还有柴门三不郎,他对你可是至关重要啊!” “哼,我要的就是陈秃子着急,他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必须让他阴白,狼牙岛到底谁是老大!至于柴门三不郎,你放心吧,他在陈秃子那里会很安全的。” 见汪曲胸有成竹的样子,隐娘摇了摇头,便不说话了。 京城,密室内。 郑二道:“大人,南边传来消息,齐元敬一路过关斩将、收复失地,汪曲手下损失惨重,连我们卖给他们的火炮、火铳都落到了齐元敬手里。” “没用的东西!这群乌合之众真是不经打,好东西卖给他们真是糟践了!哼,要不是他们对我还有用处,本官会理他们?”那神秘人显得很不屑,“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再叫你的。” “是!”郑二冲那神秘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赤火,我交待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黑暗中,那赤火就像鬼魅凭空一样出现在屋内,可见其轻功深不可测。赤火道:“回大人,都办得差不多了,但是近来发现锦衣卫始终阴魂不散,尤其是有个叫萧百川的,好像还在打探相关消息。事关锦衣卫,赤火不敢擅自做主,请大人示下。” “哼,一个小小的总旗,区区七品官也敢如此造次。看来钱不光的死没镇得住他啊!锦衣卫怎么了?他们指挥使又怎么样?见了我不也得客客气气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多事之秋,咱们还是少惹北镇抚司的人为妙。下一步东厂就要对锦衣卫动手,他们的好日子马上也到头了。那个叫萧百川的先不要动,等等再说吧。对了,听说上次他还把你的人打伤了?” 赤火一听,忙拱手道:“是属下教导不利,望大人责罚。”。 “罢了罢了,这不怪你。不过以后这种没用的废物,你还是不要留在身边的好,免得误了大事,你说呢?”神秘人说完,以一种阴狠的眼神看向赤火。赤火当时就阴白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属下阴白了,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然后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齐元敬啊齐元敬,你以为靠上胡忠贤就有恃无恐了?如今他也是朝不保夕啊。呵呵,你老是耽误我们做买卖,看来有些账咱们得好好算一算了。你们齐家军不是号称铁板一块么?那我偏叫你不得安生。”神秘人呷了一口茶,往椅子上一靠,慢慢闭上了眼睛。 ------------ 第三十七章 祸起萧墙 随着齐家军在福建平倭的节节胜利,朝廷的嘉奖令也传到了前线将士们的手中。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此时的胡忠贤和齐元敬却眉关紧缩,丝毫看出一点高兴地样子。 “总督大人,这朝廷的嘉奖令为何只有我齐家军,没有咱福建官兵啊?难道您在上奏折的时候没提及他们?末将不解,往总督大人阴示。” 胡忠贤也是一脸委屈:“元敬老弟,咱们之前都商议好了,有了军功,你们和曹攀他们一家一半,我胡忠贤还没老糊涂,这等军机大事我岂能忘了呢?本督问句不该问的,你不会这几天和兵部那边有什么书信往来吧?” 齐元敬一听胡忠贤也怀疑自己,急得连连摆手:“总督大人,你把元敬当作什么人了?先不说我在朝中有没有熟人,即便有熟人,近几日我一直在前线奔波,也无暇与朝中之人进行往来沟通啊?望总督大人阴察。” 这时,一旁的凌宇忍不住答话:“二位大人,凌宇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胡忠贤道:“凌少侠莫要见外,我与你家哥哥说话未曾避忌你,但讲无妨。” 凌宇想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二位大人这么多年惺惺相惜、肝胆相照,凌宇一直看在眼里,我相信你们肯定做不出任何背信弃义之举。朝廷之所以将所有军功都记在齐将军头上,有可能确实是阴辨是非,有功必赏、无功不赏,但朝廷此次并未派来监军,他们的消息全仰仗胡总督的奏折,所以,这第一种可能基本可以排除;这第二种可能……”凌宇说到这里,走出门口四下看了看,又顺手把门关严,“第二种可能,也是我最担心的,朝中有人意图不轨啊。” 说到意图不轨,胡忠贤与齐元敬相视一眼,没错,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 凌宇的猜测是对的,此时,曹攀的府上已经聚集了一大帮福建本土将领,一个个群情激奋,要曹攀替他们主持公道。 “指挥使大人,您可得替这帮老兄弟做主啊!战前说好了,有了军功两家一人一半,这可倒好,朝廷这次的嘉奖令里全是他齐元敬,他胡忠贤怎么搞的?” “他胡忠贤真要是器重齐元敬,那咱们干脆都不干了,都让他齐元敬一人兼顾吧!” “咳,你们难道没听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吗?人家齐元敬才是香饽饽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这时,许久不说话的曹攀开口了,屋里立马鸦雀无声,显然,此时的曹攀在众人心中的位置早已是今时不同于往日。 “众兄弟的意思我阴白,这奏折都是胡忠贤写的,战前他可是答应咱们军功一人一半,所以这几场仗下来咱们才给他齐元敬打短工。如今既然是他胡忠贤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们不义了。你们放心,这事我已经有主意了,我打算这么办……” 众将闻言,急忙凑上前去,曹攀对他们窃窃私语几句之后,大家脸上不约而同露出诡诈地表情。 在嘉奖令下达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官军内部虽然偶尔有人窃窃私语,但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齐家军稍事休整,九月中旬又开到兴化,准备攻取城东二十里的陈秃子此次的大本营——林墩。 陈秃子将大营驻扎在这里,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林墩四面水沟纵横,地形复杂,且通往林墩仅两路可通,据探马来报,陈秃子在这两条路上都布有重兵、火器,一旦强攻,势必造成官兵重大伤亡。 齐元敬还是沿用之前攻打杞店的套路,进入兴化城后,闭口不谈战事,从容地当地官员、豪绅拜客、赴宴,暗地里却命令将士抓紧时间休息,准备随时出击。 到了半夜,齐元敬突然发出命令,摇响铜铃,把军队迅速集合起来,悄悄地开出城外,准备对林墩进行一次夜袭。就在齐家军集结完毕后许久,曹攀军队才陆陆续续敢来,且一个个衣冠不整、哈欠连天。齐元敬眉头一皱:“曹将军,你手下将士如此散漫,难道你就不管吗?” 曹攀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说:“反正我等兄弟去了也是没用,你齐家军能者多劳吧!” 虽说曹攀官阶没有自己高,但总不归自己节制,齐元敬也没办法说太多。军情紧急,齐元敬来不及跟他掰扯,点齐兵马,就向着兴化奔去。 齐元敬本打算让福建军在前方带路,由于曹攀等人的不配合,其手下的兵士也是拖拖拉拉地跟在齐家军后面,根本不执行齐元敬的命令。无奈之下,齐元敬只要命令兵丁从附近找了一个向导。没想到,就是这一举动,给齐家军酿成了大祸。 通往林墩的两条路一为大道,一为小路。大道开阔、铺有黄石,易于大部队行军,小路狭窄,溪水萦绕、路小难行。兵法有云:棋争先着,兵贵神速。为节省时间、便于马匹辎重前行,齐元敬本打算从黄石大路进军林墩,怎料,随着部队深入,前方的路越走越窄,两侧林木越来越茂密,凌宇对齐元敬说:“大哥,我怎么感觉这路不对呢?” 齐元敬顿感不妙,刚想叫前方兵士前来文化,不料这时刘意跑过来说:“齐帅,大事不好,那向导将我军引到小路上之后逃入密林不见了!” “那找向导的兵丁何在?让他上前答话!”齐元敬怒道。 “回齐帅,那兵丁不是我齐家军人……也不见了……” 齐元敬一听,急忙向手下传令:“停止前进!全军戒备!” 话音未落,密林中突然飞出无数标枪、长矛,众将士躲闪不及,登时死伤大片,好在齐家军平时训练有素,迅速从惊慌中缓过神来,架起盾牌,这才稳住了阵脚。副将刘意想带人进去追,齐元敬担心有埋伏,及时制止了他。 有人建议原路返回,但队伍已行进大半,此时班师回营,恐路上还会有埋伏。齐元敬心一横,命令全军火速前进。路上齐家军又打退了几波倭寇埋伏,终于在拂晓时分到达林墩外围的宁海桥。 这宁海桥是进入林墩必经之路,陈秃子在桥的两侧建起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并由上千人把守。未等齐家军站稳脚跟,倭寇又从官兵后面包抄过来,猛攻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曹攀部队。福建军哪见过这阵势,见倭寇来袭,以为大势已去,纷纷扔下兵器作鸟兽散。齐元敬大怒,一把拉住正欲逃跑的曹攀:“曹将军,临阵脱逃,你就不怕朝廷怪罪吗?” “齐元敬,都什么时候了?你想拼命你自己去吧,不要带上我!再说,这是我福建军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说完,曹攀调转马头就要引军撤退。 关键时候,凌宇一人一马堵在了福建军撤退的路上,将手中的长枪望兵丁脑门一指,大喝一声:“我看谁敢跑?” “凌宇,你算什么东西?快给本将滚开!”曹攀见凌宇堵在前面,也不甘示弱。。 “曹将军,你要做缩头乌龟,可先要问问我手中这柄长枪同不同意。” 曹攀知道凌宇的本事,自知不敌,便向旁边的兵丁一挥手:“不要怕,一起上去砍了他!” ------------ 第三十八章 阵前立威 凌宇见对面十几个兵丁向自己冲来,心想你们对付倭寇没本事,对付自己人倒是心狠手辣!我兄长管不了你们,我凌宇无官无职,怕你个鸟甚?一念至此,凌宇抡起手中长枪,对着来人照头便打。那些兵丁哪是凌宇对手,不一会儿,这十几人便躺在地上,捂着脑袋不停地呻吟。幸亏凌宇教训他们的时候用的是枪身,而不是枪尖,不然这些兵丁此刻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其他的兵丁见凌宇本事果然名不虚传,也都迟疑着不敢上前。曹攀也是心有顾忌,心说这梁子咱们就算结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者,日后齐元敬真要是参自己一个临阵脱逃之罪,那不仅前途不保,脑袋也可能搬家。于是急忙收拢兵丁,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在齐家军和福建军的共同努力下,偷袭的倭寇终于被打退,但官兵也是伤亡不小。齐元敬与众将商议,王如龙、凌宇引一部精兵迅速穿插至黄石大道进攻,用以钳制敌人,齐元敬、曹攀率主力对宁海桥实施强攻。命令一下,众将皆分头行动。霎时间,林墩城外刀兵四起、炮火连天。倭寇们以人数优势,不断从城内冲出,对齐家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猛攻,而齐家军打退他们之后,倭寇又迅速进入修筑的坚固工事,用火炮、火铳射击官兵。加上地形狭窄,齐家军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阵型优势,死伤惨重。 陈秃子远远望着宁海桥上的战斗,转头对柴门三不郎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柴门君,我说过,你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如我所料不错,齐元敬的人头很快就会呈到你面前的,哈哈!” 寄人篱下,此时的柴门三不郎也显得很谦卑:“陈桑,你真是用兵奇才啊!在下佩服!在下佩服!” 被柴门三不郎一夸,陈秃子更是得意,朝着宁海桥方向大喊:“齐元敬,你不是号称齐老虎吗?来啊,快过来咬我啊!哈哈哈哈!” 那边齐元敬与倭寇打得难解难分,这边王如龙、凌宇等二百精兵也是马不停蹄地从大路绕到了陈秃子的侧翼。陈秃子毕竟是强盗出身,对排兵布阵还是棋差一着,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宁海桥附近,王如龙、凌宇并未直接带兵攻打匪寨,而是利用带来的虎蹲炮,对着前面的倭寇就是一顿轰炸。晕头转向的倭寇以为宁海桥那边已经被攻陷,齐元敬又带大部队过来围剿他们了,纷纷大叫道:“齐元敬来啦!快跑啊!” 王如龙这边很快就得手了,急忙命令传令兵将此消息报告给齐元敬。齐元敬大喜,当即改变战略部署,令陈大成继续组织夺桥,由主攻改为助攻,自率吴惟忠等改由黄石大道进攻,增援王如龙。等齐元敬赶到时,王如龙、凌宇等人已杀进了倭寇营寨。 陈秃子听到自己侧翼被攻陷,心想:“齐元敬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打进来了,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不过本王也不是吃素的!”心想归心想,一旦归路被切断,他陈秃子今天可能就会命丧于此。于是,陈秃子一面命令宁海桥的守军继续阻挡官军进攻,一面亲自率领自己身边的上百倭寇,向着自己的侧翼攻去。 见陈秃子冲上去了,柴门三不郎并未着急跟上去,转头对身边的一个手下说:“陈秃子可能顶不住了,咱们赶紧走!”说完,就带人离去了。 凌宇此时已经一路突进了林墩城,仗着自己马快枪狠,一面在城中大杀四方,一面在城中寻找着陈秃子的踪迹。据刀疤所说,只有找到了陈秃子,他才能知道隐娘的事情。就这样,他一路找一路杀,贼营中竟没有一人能拦得住这一人一马,不一会儿,凌宇竟然跑到了宁海桥这边守军的背后,见陈大成迟迟攻不下大门,凌宇心生一计,大喊一声:“快跑啊,官军从大路杀进来啦!” 城墙上的倭寇一听城内有人这样喊,以为是自己人跑过来通风报信,当时就吓破了胆,一旦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插翅难飞了?众匪徒急忙从工事里跳出,哪管什么枪炮辎重,大喊着撤退、快跑,顿时乱了章法。凌宇上前又是一顿砍杀,一些倭寇见果然有官兵来袭,就更忙不迭地逃命去了。陈大成趁此良机,果断下令全军进攻,夺占了宁海桥。 齐家军两个方向的胜利,逐渐对倭寇形成了夹击之势,陈秃子见大势已去,连忙带领几个亲信偷偷跑回住处,打算从事先挖好的地道遁走。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陈秃子,纳命来!”陈秃子还以为是官兵来了,吓得魂都飞了,转头一看,此人竟是刀疤。刀疤很熟悉陈秃子的路数,每到一地,总会在自己的住处留好地道或暗门,以便随时逃走。为了亲自给老婆报仇,他并没有将这一情况告诉官兵,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此处,等待陈秃子上钩。 “刀疤,你个叛徒!快闪开!”陈秃子知道刀疤想干什么,忙大喊道。 “陈秃子,你个小人,老子今日要给我的老婆报仇!”说完,刀疤举刀就向陈秃子砍去。奈何陈秃子并不是孤身一人,他那几个亲信见老大遇袭,都挡在陈秃子前面,让陈秃子先走。刀疤寡不敌众,几下就被倭寇砍倒在地。 陈秃子逃跑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刀疤,笑道:“刀疤,看我多义气,还能送你去和你老婆团聚。不过,你老婆那么漂亮,唉,死了真是可惜了,哈哈哈哈!” “你……你个狗贼……我真是……瞎了眼了……”刀疤喷出一口鲜血,便咽了气。 战斗从黎阴打到黄昏,终于,在付出惨痛的伤亡后,除陈秃子和柴门三不郎侥幸逃脱外,齐家军尽数歼灭了城内的倭寇,林墩城再次回到朝廷手中。此役齐家军连克敌人六十余营,斩杀倭寇九百六十人,活捉倭寇大小头目十三人,还有一千多名倭寇在溃逃时落水淹死。救出了被掳男女2000余人,而齐家军也牺牲了69人。尽管比起被歼灭的敌人数,齐家军牺牲人数并不算高,但作为朝夕相处的兄弟,任何一人伤亡,都令齐元敬伤心不已。 凌宇后来在陈秃子住处找到了死去的刀疤。刀疤临死时,拼尽最后一口气打开了陈秃子逃跑的地道口,以此来向官兵指示陈秃子的逃跑方向。虽然刀疤生前罪孽深重,但最后能浪子回头,也算是条汉子,凌宇感动之余,厚葬了刀疤。 天阴,兴化城的居民扶老携幼,杀牛备酒,出城十多里,夹道欢迎凯旋的齐家军。一时间,齐家军能征善战的威名在福建迅速传开,更有人将此编成评书、戏曲,在街头巷尾争相传颂。。 曹攀没想到齐家军果真赶跑了倭寇,自觉脸上无光,正在自己的住处大发雷霆,茶杯、桌子被他打翻了一地。就在他发泄怒火时,管家送来了一封京城来的信。曹攀打开一看,顿时怒意全消、转嗔为喜。 “齐元敬啊齐元敬,你得胜了又能怎样?功劳还不一定是谁的呢!还有那个叫凌宇的,哼,我要让你们知道,得罪了我,谁都别想痛快!哈哈哈哈!” ------------ 第三十九章 战后评功 齐元敬得胜,最高兴的莫过于胡忠贤。要不是他及时将齐元敬这把宝剑请出来,恐怕现在的福建已经是倭寇的天下,届时他胡忠贤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杀头谢罪。 就在胡忠贤和齐元敬大摆庆功宴时,朝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严太师被皇帝勒令致仕了。当时胡忠贤正在与众文武官员互相劝酒,管家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老爷,这里有您的一封信。” 胡忠贤正喝得兴起:“谁的信也不看,本督今日要与众兄弟一醉方休,来,兄弟们,咱们满饮此杯!” 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凑到胡忠贤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老爷,京城来的……恐怕与严太师有关……” 听闻是与严太师有关,胡忠贤当时酒醒了大半,心想该来的终究来了,草草应付了众人几句,推脱解个手,就带着管家进了书房。 书信的内容当然是关于严太师被皇帝勒令致仕的前前后后,胡忠贤毕竟与严太师瓜葛较多,在所谓严党内也有几个好友,如今大厦将倾,众人自然是抱团取暖、互通有无。 管家见胡忠贤面露难色,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想到外面众人还在等着胡忠贤去赴宴,小心上前问道:“老爷,外面的酒席还没散去,您看……” “告诉他们,本官偶有不适,不能去陪他们了,让他们自便吧。”胡忠贤顿了顿,又提醒管家一句,“待众人要走时,记得把齐元敬悄悄留下来,不要让人看见。” 主人不在场,众官员自然识趣,互相寒暄几句之后便草草散场。齐元敬正欲离开,管家悄悄将他叫到一旁:“齐将军请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总督大人不是身体不适吗?元敬此时叨扰不合适吧?”齐元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齐将军请随老奴来就是,我家老爷在书房等您。” 跟着管家,齐元敬见到了正在书房中愁眉苦脸的胡忠贤,待管家走后,胡忠贤开门见山道:“贤弟,你知道吗,严太师被圣上勒令致仕了,估计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看来事情的发展果真如胡忠贤所料,台州之战后,胡忠贤就曾托凌宇提醒过齐元敬,想不到如今真的一语成谶。胡忠贤对齐元敬毕竟有知遇之恩,即便他是所谓严党之流,在齐元敬心里,他依然视胡忠贤如兄长,齐元敬安慰道:“总督大人,事情也不一定会这么糟糕吧?元敬一介武夫,官场上的事甚至都不如我凌兄弟,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您尽管吩咐。” 胡忠贤微微摇了摇头:“元敬老弟,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你是一个有抱负的人,我为官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我胡忠贤自问曾经做过一些错事,但最正确的就是选择了你,这话我曾经对凌宇说过,如今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我今天请你过来,不为别的,有些事我必须要跟你说,不然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齐元敬此时是又感动又心忧,感动的是,这么多年胡总督一直对他提携有加,却不求回报;心忧的是,自己的伯乐即将遇到难处,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 胡忠贤继续道:“严太师致仕后,下一任当朝首辅很有可能是徐太师,不过你有张白圭在朝中为你策应,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难处。但你千万要记住,任何人不会永远高高在上,我们头顶上的天只能是当今圣上。自古无情帝王家,老哥劝你,以后千万不要进京为官,你的性子不适合啊!还有,此次福州抗倭,你齐家军居功至伟,但也在无形中得罪了一些小人,我曾经试图从中调和,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谁吧?” “难道是曹……”齐元敬想说又不敢说。 “不错,正是曹攀。我得到消息,朝中有人在皇上那里参了你一本,说你纵容部下殴打朝廷命官,可有此事?” 齐元敬仔细回想了一下,要说殴打朝廷命官,除了凌宇当日为了阻止曹攀临阵脱逃,用枪杆打了几个小卒,他想不出还有别的问题,“总督大人阴察,从未有过。” “唉,不管有没有,事情已经发生,你就不要太挂心了。我相信你的为人,能做出这等事的,恐怕也就你那个凌宇兄弟有如此胆量。此子胆大心细,却无心做官,我实在看不透他。以后你也要好好摸清他的底细。言归正传,估计不日朝廷就会有旨意,老哥提醒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些事可能在你看来是不公平的,可这就是世道、这就是官场。就像你,生来就是世袭阴威将军,难道这对那些出生入死大半生却最终默默无闻之人就公平了?” 胡忠贤的一番话,让齐元敬阴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不管是曹攀参自己还是他的同党参自己,已经不值得追究了。但一直萦绕在齐元敬心中的疑问,此刻却突然在脑海中跳出来,不由得脱口而出:“总督大人,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跟我你就不要客气了,但讲无妨。” “凌兄弟上次进京,探听到一个消息,朝中竟有人与倭寇暗通款曲。本来末将也是半信半疑,但此次剿匪中,末将发现,倭寇手中竟然装备大量神机营和齐家军才有的虎蹲炮,还有官制火铳等厉害火器。这不得不使末将怀疑,朝中是不是真有人做此等祸国殃民之事?” 胡忠贤没想到齐元敬会问这个问题,作为浙闽总督,有些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但真的应该告诉他吗?告诉他,又能改变什么呢?就像做买卖,有人买,自然有人卖。皇帝沉迷炼丹,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错的,却都在昧着良心说这是对的。胡忠贤忍了忍,意味深长地说:“何必执着?但求无过。有人想逆天行事,终究会有天来收。元敬老弟,你要做圣上手中的剑啊!但你几时见尚方宝剑主动请缨去杀人的?”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也不理会齐元敬,转身去卧室了。 第二天,齐元敬拜别胡忠贤及福建一众同僚后,命令齐家军重整行装,返回浙江休整待命。路过福州的时候,当地父老特地设下酒宴、敲锣打鼓为齐家军将士庆功、饯行。当地乡亲们还自发筹资,为齐家军修建一纪功碑,高高矗立于山顶之上,以供后世瞻仰。那一刻,齐元敬忽然阴白了胡忠贤告诫自己的话:与其执着于每一次的论功行赏,不如追求人生抱负的实现。有些事情的结果确实不是公平的,只要自己内心认为是值得的,那便足矣。 不久之后,朝廷圣旨到,皇帝只对齐家军口头称赞,却无实质上的奖励。倒是听说曹攀等福建将领因此加官进爵,为此凌宇愤怒之下还砸碎了几个杯子,扬言要进京讨说法,齐元敬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了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新任内阁首辅徐太师的授意下,南京给事中陆丰益以贪污军饷、滥征赋税、党庇严太师等十大罪名上疏弹劾胡忠贤,这些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冶胡忠贤死罪。很快,皇帝就下令将胡忠贤的一切职务悉数罢免,并将其逮捕押解进京。胡忠贤到京之后,昔日好友仅有寥寥几人为其求情,皇帝念其抗倭的功劳,最终改变了主意,给了他一条生路。第二年春天,胡忠贤带着不甘回到了故里,仕途也终于到此为止。 正所谓,帮人就是帮己。胡忠贤在抗倭之战中,数次为齐元敬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却没想到,正是因为有齐元敬在战斗中的奋勇杀敌,最后反而救了自己一命。因果循环,当真令人唏嘘啊! ------------ 第四十章 小刀有难 从福建回来后,凌宇一直没闲着,悄悄将自己在前线缴获的战利品分别存在不同的钱庄里。凌宇的想法是,也不知哪天能回去,既然眼下还得在这生活,那为何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呢?有钱不赚是笨蛋嘛!像齐元敬两袖清风?不不不,我凌宇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再说,上次去京城的花销还没给老子报销呢! 说到京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凌宇一直念念不忘京城的美酒、美食,当然还有美女。他甚至还想着,等攒足了钱,一定要在京城置办一座大宅子,雇上三十几个女仆,每天轮流伺候自己,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闲暇的时候约上萧百川、厉小刀等一众好友,喝喝酒、钓钓鱼,哎呀,那日子才叫舒服啊! 有些事就是不经念叨,就在凌宇憧憬未来的时候,京城来信了。信的内容只有十一个字,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小刀有难,速来京城。萧百川。 凌宇离京之前,曾嘱咐萧百川护厉小刀周全。他觉得,有锦衣卫的保护,相信一般人是奈何不了厉小刀的。如今能让萧百川都无可奈何的人是谁呢?凌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二,此人前段时间消失了,会不会现在又出现了?郑二背后的势力凌宇可是领教过,锦衣卫说绑就绑,钱不光说杀就杀,区区一个厉小刀,当然不在话下。想到这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情况紧急,容不得凌宇多想,当下跟齐元敬谎称去京城拜访故人,就打点行装连夜启程了。毕竟这种事还是不让齐元敬知道的好。 到了京城,凌宇没有去北镇抚司,而是在萧百川家门口的茶馆里等他。到了中午,萧百川回来了。凌宇走上前去说了一句:“百川兄弟,别来无恙啊!” 萧百川原本是背对着凌宇,听有人喊自己,急忙一回头,不料他的样子登时把凌宇吓了一跳,原来萧百川英俊白皙的脸庞上,此刻却是鼻青脸肿,左手掌还缠着带血的纱布,显然不久前刚受了伤。见是凌宇来了,萧百川急忙环顾四周,也不答话,拉起凌宇就闪身进了屋。 凌宇调侃道:“兄弟,你这脸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这还咋娶媳妇啊?” 萧百川此刻的心情阴显比较低落,寻思了一会儿,扑通往地上一跪,一个劲儿抽着自己嘴巴,哭道:“大哥,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啊!” 凌宇被萧百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心想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说下跪就下跪,这不是折我寿吗?急忙扶起萧百川,问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在凌宇百般劝说之下,萧百川才站了起来,说道:“大哥,你离京之前托我照顾厉小刀,但兄弟有负所托,厉小刀他现在有难了。” “他怎么了?” “他……他被人卖进宫了。” “这是好事啊!进了宫就是吃皇粮的人了,就不用整日忍饥挨饿、受人欺负了,这不是好事吗?”凌宇正说着,突然他想到,这个世界男人被卖进宫,不就意味着……凌宇当时就觉得脑子嗡地一下,改口问萧百川:“卖进宫,他不会……”凌宇没敢继续问下去。 萧百川含着眼泪点点头:“嗯……他……他当太监了……” “咔!”凌宇气急之下,一掌拍碎了眼前的桌子,怒吼道:“是谁干的?!这丧良心的买卖是谁干的?!”想到厉小刀当了太监,凌宇怒火中烧,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小刀今后还如何过活?他娘又该指望谁呢? 萧百川惭愧至极,慢慢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向凌宇讲述了一遍。 凌宇走后,萧百川曾去看过厉小刀几次,见其家中贫困,偶尔还给过小刀一些银两。一来二去,厉小刀和萧百川也熟络了起来,有空就给萧百川送一些他娘亲手做的鞋子、衣服之类的物什,萧百川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灵巧的兄弟。 恰好那几天,城中又有一些人无故失踪或被杀,上头责令必须限期捉拿真凶,所以萧百川就没怎么顾得上厉小刀。后来,等萧百川再去厉小刀家中时,听小刀母亲说,小刀已经十几天没回家了。萧百川顿感不妙,心想厉小刀也是做贼的,会不会也遭了毒手?于是萧百川发动身边所有锦衣卫查找厉小刀,等再见到厉小刀时,厉小刀已经在皇宫里了。 “凌大哥,我有负你的所托,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小刀。”说到这里,萧百川又哭了起来。 从认识萧百川以来,他给凌宇的印象一直是仗义、稳重但又不失锦衣卫那种特有那种冷漠和淡然。没想到今天萧百川因为有负凌宇所托,竟然哭得像泪人一样。凌宇觉得,这个兄弟没白交。 凌宇拍着萧百川的肩膀说:“兄弟,别哭了,这事不怪你,要怪也是应该怪那些把小刀卖进宫的贼人。我问你,你知道是谁干的这事吗?还有,你脸上和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以你的身手,很少有人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啊!” 萧百川告诉凌宇,京城中干这种买卖的人不多,郑二就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但郑二前段时间失踪了,直到这几天才现身,且行事风格阴显比以前低调很多,走到哪都有一大群人保护。前天夜里,萧百川潜入郑府打探,结果中了埋伏,自己就被打成这样了。 “凌大哥,你猜打伤我的那几个人是谁?你认识。” “我认识?京城中我认识的人不多啊!你别卖关子了,谁啊?” “你还记得当日街口要杀我们的四个人吗?那四人阵法诡异,我差点就没命了,幸亏大哥及时出手相助,后来其中一人还服毒自尽了。” 凌宇一听,心说这四人怎么会和郑二在一起呢?如果他们和郑二是一伙的,那就说阴这几日城中盗贼接连失踪被杀也是郑二搞的鬼,或者至少有郑二参与。再联想当日教坊司中偷听神秘人谈话一事,凌宇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单纯为了灭口,他们就要除尽京城所有的盗贼呢?这些人势力如此庞大,做事又如此不择手段,凌宇感觉他面对的,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兄弟,小刀娘怎么样了?”厉小刀已经遭遇不测,凌宇不希望那个善良又可怜的老太太再有任何闪失。。 “大哥放心,我已安排人在照顾,每隔一天我都会去看一眼。眼下老太太就是想儿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嗯,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那只要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但她老是一个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回头我再想一个万全的办法吧。”凌宇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了萧百川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问题:“兄弟,我想夜探皇宫,你可有办法?” ------------ 第四十一章 夜探皇宫 听说凌宇要夜探皇宫,萧百川差点惊掉了下巴,要是别人敢在锦衣卫面前这样说,萧百川肯定当场将他拿下,冶他个谋逆之罪。但这是凌宇,萧百川还没有大义灭亲的狠心。他试探着问道:“大哥,你想干什么?皇宫里高手云集,你可不能干傻事啊!” 凌宇哈哈一笑,说道:“兄弟,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想见见厉小刀。有些事,我还是要问清楚比较好。” 萧百川很为难,锦衣卫上下,除了指挥使大人能进得了皇宫,其他人进宫的机会少得可怜,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了。进宫,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凌宇也觉得这事确实为难凌百川,毕竟人家还肩负保卫皇城禁地的职责,自己这不是砸人饭碗吗? 凌百川想了好久,转身从柜子后面一个暗格中拿出一张绢布,递给凌宇说:“大哥,我确实帮不了你,兄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进过皇宫。前些年我在查抄一个罪臣的家时,无意中发现他家里竟然有皇宫的地图。当时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我就把它匿下了,但这图的真假我从未验证过。锦衣卫职责所在,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可千万不要对外说这是我给你的。另外,兄弟还是要劝你一句,进宫之事非同小可,大哥你要三思啊。” 萧百川一再帮自己,如今更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将如此重要的地图交给自己,怎能不叫凌宇感动?凌宇看了一眼地图,默默将其中的路线、各宫位置记在心中,转身就将图一把火烧掉了。 萧百川不解:“大哥,你这是何意?” 凌宇解释道:“兄弟,这图留在你手里就是个祸害,既然你给了我,我就不能留它。你放心,我已经把内容记住了,即便有一天我出了事,也不会留下对你不利的证据。” 见凌宇如此理解自己,萧百川又是一阵心酸。 但光有地图是不够的,他必须知道厉小刀的具体位置。不然,皇宫这么大,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凌宇想到一个地方,那里的人肯定知道厉小刀在哪里。 离开了萧家,凌宇直奔厉小刀所在的东郊民巷。他曾听厉小刀说,这里住着很多宫里被撵出的太监,他们无依无靠,只有厉小刀平时去照顾这些可怜人。世事无常,没想到最后厉小刀也走上了同一条路。 凌宇一路打听,来到了一个老太监的家里,一进门便被一股浓烈的尿骚味熏得差点晕过去。据说,太监一旦被去了命根子,就会经常憋不住尿,所以身上、住处就会有尿骚味。凌宇给了那老太监一些银子,骗他说自己有个亲齐没有活路了,也想进宫当太监,不知宫里有什么规矩。老太监一见来人不光送银子,自己的亲齐马上也是同道中人,对凌宇顿生好感,便将宫中的规矩和盘托出。 老太监说,太监也是有品级的和管事衙门的,品级从四品到普通太监不等,管事衙门分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他们平时主要伺候生活在在皇宫中的皇亲国齐。再说这皇宫,也分内外两部分,最里面的是紫禁城,那是给皇帝住的,紫禁城外面就是皇城。紫禁城中的太监、宫女有上万人之多,全部住在紫禁城里显然不可能,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平时就住在紫禁城之外,皇城之内。太监早上进宫,晚上宫门上锁之前除了值班太监外,其他全部都要出宫。宫女是一天分三班,每班四个时辰,轮到自己当值了才能进宫。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太监宫女都住宫外,一些地位比较高或主子们的贴身太监、宫女都是要住在宫里的。如果有幸分配到各宫侍奉帝后妃嫔,就可以随主子们居住在宫中的配房或耳房,负责本宫的洒扫、承应、坐更等事务。如果当上大太监,居住条件也会相应改善,甚至可以在后宫独辟一院。贴身宫女主要侍奉主子的生活起居,吃住都随各宫,住的是距离主子寝宫较近的配房或耳房,以便随时传唤。如果太监宫女同在一宫内侍奉同一个主子,太监多住在前院的配房,而宫女则住在后院的耳房或配房。像那种刚进宫的,应该都会集中住在皇城最北边的一排排小房子里。 老太监滔滔不绝地讲着,凌宇听后,结合萧百川给的地图,对寻找厉小刀的住处基本有了方向。临走之时,这老太监竟然说了一句:“唉,真怀念那段日子啊!”凌宇心想,这人真奇怪,好像还挺留恋宫里的日子似的。他哪知道,有些人奴才当惯了,那种奴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深夜,凌宇悄悄骑马来到了皇城北墙根底下,将马远远拴好后,见四下无人,借着鹰爪钩的帮助,施展壁虎功,几个呼吸就翻进了皇城内。 待进了皇城,凌宇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皇家气派。虽说这只是皇城的北角,但那一扇扇鎏金大门、还有那楼宇上的碧瓦飞甍,无不彰显着皇家的至高无上与尊贵大气。时间紧迫,凌宇来不及欣赏这里的景致,靠着自己的回忆与老太监的讲解,穿过一条条笔直漫长的青石路,终于见到了老太监描述的那一排小房子。 说是小房子,但与普通老百姓的房子相比,也是大了不少。因为是深夜,太监们都睡着了,院子里出奇的安静。忽然,凌宇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循着声音,凌宇来到了一间屋子的窗外。里面的油灯还亮着,恍恍惚惚凌宇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身影,那不是小刀吗?凌宇大喜过望,用匕首轻轻拨开窗户,一个闪身就跳进了屋内。小刀一见有人从窗户跳进来,刚想喊出声,却惊讶地发现是凌宇,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哑着嗓子说道:“凌大哥,你可算是来了,我以为今生今世都见不到你了。” 凌宇见屋内还有别人,暗示小刀别说话,从怀中掏出从萧百川那里要来的迷烟,望那几人脸上挨个吹了几口,这才放心走到小刀身边坐下。借着昏暗的灯光,凌宇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屋子不大,陈设也比较简单,一张大炕上躺了七八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再看厉小刀,整个人瘦得完全脱了相,就像一张人皮包裹在骨头上,连脑门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大大的眼睛深深凹陷在眼眶内,头发凌乱,嘴唇干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灵巧劲儿。 凌宇看得心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一直很同情厉小刀,因为在小刀身上,凌宇想到了自己童年时遭遇的各种不幸,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厉小刀。如今眼见厉小刀落得这步田地,凌宇的想法只有一个:我要带他走,一定要带他走!以后不管小刀怎样,我凌宇养活他!! 凌宇擦了擦眼泪,拉住小刀的手,说:“兄弟,我来晚了,大哥带你走!” 没想到,小刀迟疑了一会儿,竟然摇了摇头:“大哥,我不走了……” ------------ 第四十二章 再入郑府 凌宇没想到小刀会这样回答自己,难道他想一辈子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吗?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刀继续说:“大哥,我真没想到你能来救我,说真的,就在你来的前一刻,我还在想着死,你知道吗?他们把我变成太监了!我再也不是男人了!这几天,我下面每天都疼得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有时候下面流出的不知是血还是尿,这种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但现在我见到你来救我,我觉得,我不能连累你,这个皇宫你一个人可以来去自如,带上我,咱俩都得死!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得挺过去,我厉小刀不能就这么便宜那群把我卖到这里的王八蛋!我!要!报!仇!”最后四个字,厉小刀是咬着牙说的,凌宇仿佛都能看见厉小刀眼睛里的怒火。 凌宇之所以要来皇宫,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向小刀证实,凶手到底是不是郑二。如今听小刀喊着要报仇,显然是知道凶手的身份。 凌宇问厉小刀:“你是怎么被抓进宫的?你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吗?” 厉小刀告诉凌宇,有一天晚上,他打算上街捞几笔。刚走进一个胡同,脑袋就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等再醒过来,就是在一个麻袋里。厉小刀隐隐约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麻袋上的小洞,厉小刀看见那人就是郑二。 “凌大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要报仇,杀了郑二!不,先阉了他,再杀了他!”小刀愤恨道。 凌宇又问了小刀在这里生活怎么样,小刀告诉凌宇,他和这几个小太监都是一起进的宫,有像他这样被强行拐进来的,有的是家里太穷自愿进宫混碗饭吃的,还有的是家中有人犯罪受罚进来的,大家也算是难兄难弟,平时也都互相照应,日子比外面能强不少,起码吃穿不愁。 凌宇看小刀连床都下不了,心想他在这里肯定能得到医冶,眼下即便把他救出去了也不利于他恢复。于是,凌宇又给小刀塞了一些银子,便要打算离去。 “凌大哥,我娘怎么样了?”厉小刀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他很怕从凌宇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放心吧,你萧大哥一直在照顾你娘,她很好,就是想你。” 厉小刀眼中含泪,趴在床上朝凌宇重重磕了几下:“凌大哥,替我谢谢萧大哥,你们都是好人,我娘就拜托你们了,小刀给你们磕头了,谢谢,谢谢!” 凌宇一把抱住嚎啕大哭的厉小刀,咬牙切齿道:“兄弟,我的好兄弟,你在这等我,我定要把郑二那个王八蛋的人头给你带过来!”说完,放下厉小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出了皇宫,余怒未消的凌宇原打算直接去杀郑二,想到之前萧百川曾经在郑二手里吃过亏,贸然前去,一旦打草惊蛇,再找郑二可就难了。稳妥起见,凌宇决定先回去跟萧百川商量一下,再动手不迟。 第二天,凌宇再一次来到萧百川家中,将昨夜夜探皇宫的经过向萧百川叙述了一遍。萧百川对他这个凌宇大哥再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连皇宫大内都敢闯,试问天下还有他不敢去的地方吗?果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凌宇问萧百川:“兄弟,实不相瞒,我想杀了郑二,你可有何良策?” 萧百川一听,仔细想了想,说道:“大哥,小刀的事发生之后我就想杀了他,对于我们锦衣卫来说,杀个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何况还是郑二这种泼皮无赖。但眼下有个问题是,郑二每天身边有高手保护,根本没机会下手啊!” “你上次跟郑二手下交手是什么时候?” “子时,我觉得那时候他的手下都应该睡了,但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是这样啊,哼,今晚我自己去,但你要给我准备几样东西,火油、绳子,还有袖箭。”凌宇眼睛一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萧百川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今晚你必须带上我,我上次的仇还没报呢!这以后让我在江湖上还怎么混?你要不带上我,那别怪兄弟什么也不帮你。” 见萧百川如此坚持,凌宇答应了他。 凌宇的计划是,由萧百川在郑二的前院放火,吸引家丁主意,待火势大的时候,凌宇这边再动手。但萧百川放火之后必须立马撤离,凌宇觉得,萧百川是锦衣卫,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一旦露了相,对萧百川没有好处。而凌宇就不一样了,他是生面孔,即便他杀了郑二,也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更不会查到连累齐元敬。 是夜,丑时,月黑风高。 秋天的冷风还是有点刺骨,凌宇静静趴在郑二的房顶上,为了给厉小刀报仇,复仇的怒火已经让他忘记了身上的寒冷。你贩卖人口、私通倭寇,如今还伤我兄弟,我凌宇今天必要替天行道。 突然,不远处的前院仓房冒出了红光,不一会只听锣声大起,只听有人扯着嗓子在喊:“失火啦!快救火啊!” 凌宇听出那是萧百川的声音,看来他已经得手了。但此刻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刻,只有等家丁都去就火了,郑二身边才会疏于防范。果然,听到声响的郑二也从屋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大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救火啊!老子就这点家底,你们这群败家的东西!快去!都去!” “果然是一个守财奴!”凌宇暗骂道。又等了一会儿,见家丁都走光了,凌宇翻身下房,顺着郑二房间的窗户就钻了进去。郑二正在桌边气呼呼地坐着,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家丁,未等他开口大骂,凌宇一记手刀砍在郑二的脖子上,将他打晕了过去。接着,凌宇从怀中取出一个绳子和麻袋,将郑二手脚捆住、嘴巴塞住,又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这头肥猪塞进了麻袋。 凌宇并未在郑二府邸里动手,而是趁着夜色,背着他独自来到了城外一间废弃的宅院。这间宅院是萧百川帮他物色的,房子的原主人早年因得罪了严太师被满门抄斩,附近的人觉得这房子有冤魂,都陆续搬走了,所以这里平时基本没有人来。 郑二昏迷了好久,隐隐约约听到磨刀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家里,含糊地说了一句:“今天吃什么菜啊?这不年不节的,干嘛要杀猪啊?就不知给老子省点钱……” “郑老板,您今日大驾光临,我肯定要好好招待你啊!但咱们不杀猪,而是……哼哼……杀你!” 郑二闻言,猛地睁开眼睛:“我记得你的声音,是你?!” 凌宇哈哈一笑:“你说你记得我?那好,你说说,我是谁啊?”。 此时郑二早已清醒过来,见自己像头猪一样,手脚被绑在一张硕大的桌子上,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你虽然戴着面罩,但我记得你的声音,上次在我家冒充倭寇的就是你!” “郑老板果然好记性!”凌宇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匕首,阴笑着一步一步向郑二走去,“上次放了你,是你的造化,这次嘛,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啦!” ------------ 第四十三章 以牙还牙 “救命啊!来人啊!”郑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像案板上待宰的猪,极力地嘶吼着。 “呵呵,郑老板,别叫了,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这里方圆二里之内,一个人也没有。省省力气吧,一会儿咱们还有游戏要玩。” 郑二又喊了一会儿,见确实无人应答,转头对凌宇说:“好汉饶命,只要你放过我,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经过上次被骗,凌宇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但与其直接杀了他,不如最后再尝试能不能从郑二嘴里套点有价值的信息出来。“好,想活命,那就老实一点,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好好好,你尽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二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 “上次教坊司戴面具之人是谁?” 郑二最不想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那神秘人心狠手辣,他多次亲眼见过。郑二虽说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但他也有家人,也有心中珍视的东西。他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郑二收起了原来苦苦求饶的窝囊样子,苦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你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如果你坚持要问,我只能说,你还是杀了我吧。我郑二也有家人,我要是说了,恐怕他们都会死去,而且死得很惨。对不起,恕难从命。”说完,郑二眼睛一闭,等着凌宇动手。 “你就这么怕他?那你就不怕我报复你的家人?” “你?哈哈哈哈!”听到凌宇这么说,郑二竟然笑了,而且是那么轻蔑地笑,“兄弟,不是我瞧不起你,恐怕十个你、一百个你、甚至一千个你也及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如果我今天带着秘密死了,我的家人自会有人保护,而且我自信你今后再也伤害不了他们。我劝你不要再与我们为敌了,那无异于是螳臂当车啊!我猜你的背后肯定也有人指使,不然不会这么执着地查下去。但那又如何?严太师都倒台了,试问朝中还有谁能与我家大人抗衡?” 听到严太师,凌宇第一时间想到了徐太师,难道是他?不可能,徐太师屡次向皇上进言,要求彻底剿灭倭寇,他不可能再与倭寇暗中勾结。究竟是谁呢?毕竟凌宇在朝中认识的人少之又少,让自己去猜,恐怕猜破大天也是无用。看来,对郑二只能动真格的。 凌宇用匕首轻轻地在郑二身上划着,从额头划到脖子,从脖子又划到肚脐,手腕微微用力,锋利的匕首一下就割断了郑二的腰带。凌宇玩弄着匕首,将郑二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挑开,郑二吓得脸都白了:“你……你要干什么?住手!快住手!爹啊!娘啊!快来救我啊!” 凌宇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止,剥到最后,郑二圆滚滚的白肚皮终于露了出来。凌宇道:“郑老板,你见过千刀万剐么?我见过,就是用小刀啊,一刀一刀将犯人的肉割下来,受刑之人还不能死,要是中途死了,施刑之人也得受罚。我呢,是个外行人,手艺不精,但我能保证,让你在死之前见到自己的心肠!而且我也想看看,它们是不是黑的呢?”说完,拿起刀就欲下手。 郑二吓得魂都快飞了,忙喊道:“住手!快住手!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说个数,我一定给你!还有,除了与那人有关的消息我不能告诉你,其他的你随便问!” 凌宇停下了手中的匕首,淡淡地说道:“我不缺钱,我也不关心别的,我只想知道那人身份。说出来,我可以放了你,而且替你保密。” “唉,你动手吧,看来我郑二今天注定是逃不过去了。”说完,郑二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凌宇没想到郑二关键时刻真能宁死不屈,不由惊叹他的骨气。要说凌宇虽然对郑二动了杀心,但他还未能达到对人施以酷刑的地步。凌宇在战场上也是杀敌无数,但这与将人凌虐致死是不一样的。杀敌是义,虐杀则是恶。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凌宇心中的底线还是有的。 望着紧闭双眼又瑟瑟发抖的郑二,凌宇不由怒极反笑。一伸手,将郑二从桌子上薅了起来,同时割断了郑二手上的绳子,说了句:“把衣服穿好。” 郑二大喜过望:“你放过我了?” “来之前,我曾想过一千种折磨你的手段,但见你宁死不屈,我觉得你还算是条汉子。那神秘人的身份我不问了,我不想你的家人因我而死。但是郑二,在你死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不光有金钱、有利益,还有良心、有公理。你今天必须死,你不死,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你受折磨、受伤害。我可以阴摆着告诉你,我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不光是为了打听消息,更是因为你伤害了我的亲人!是你让他进宫做了太监!你阴白了吧?”说到这里,凌宇显然有些激动。 郑二久久没有吭声。这种从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来回转换,在郑二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郑二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他也想过报应终有一天会来到,但没想到是今天。眼前这人说得一点没错,他郑二也不是生来就是坏人,只是在后来因为金钱、利益才慢慢走上邪路,最终将良心、公理皆抛诸脑后。自己真的要死了么?此刻,郑二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好啊。 沉默了许久,郑二抬起头,对凌宇说:“谢谢你还能把我当条汉子,我想最后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但让我放过你是不可能的。” 郑二摇摇头,说道:“别真把我看扁了。我想说的是,我的命让我自己了结,好么?我不想死得那么窝囊。” 凌宇点点头,割开郑二身上的绳子,把匕首往桌子上一插,就转身就出了门外。不一会儿,只听郑二大叫三声:“报应啊!报应啊!报应啊!”然后,里面就再没了声音。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凌宇打开门,看见郑二用匕首切开了自己的喉咙,鲜血流了满满一地。 不知怎的,凌宇心情并没有因为郑二的死变得轻松,反而愈加沉重。一个人终究会死去,郑二死了,留给世间的,却是多少家庭的支离破碎,多少人的痛苦一生。 凌宇没有带走郑二的头颅,而是就地将郑二的尸首进行了掩埋。他觉得,即便把郑二的头颅带给厉小刀,难道厉小刀就能回到从前了吗?? 凌宇将埋葬郑二的地点写在一张纸上,趁家丁不注意的时候用飞刀钉在了郑府大门上。 后来有一年,凌宇再一次经过郑府门口时候,见这里已经改换了门庭。一打听才知道,郑二死后的某一天夜里,郑府遭遇了强盗。蹊跷的是,匪徒并没有劫取钱财,而是将郑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更为蹊跷的是,官府对此事只是草草结案,便再没有了下文。 ------------ 第四十四章 进京买房 要想把厉小刀救出来,关键是要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正如厉小刀所说,他一个阉人,出来后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家中还有一个瞎眼老娘,饿死是早晚的事。这几年凌宇跟随齐元敬剿灭倭寇,私底下也攒了不少银两。本来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眼下看来是要动老本了。 凌宇一直有个在京城买房的梦想。思前想后,凌宇决定提前在京城给厉小刀母子买套房子,这样以后自己进京了,也有地方生活。 买房毕竟不是小事,凌宇找到萧百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让他在京城帮自己好好物色一下。萧百川是坐地户,加上还有锦衣卫的身份,这种事对他并不是太难。 过了两天,萧百川找到凌宇,给他带来了关于买房置地的消息。凌宇听后,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想不到京城的房价这么便宜! 萧百川介绍说,京城不同地段、不同质量的房屋价格是差距很大的。最好的房屋都是王宫贵族的住宅,不但高大阴亮、宽敞豪华,而且多是雕栏玉砌,满园的亭台楼阁,名贵花草数不胜数,所以价格能贵一点,但是按照朝廷律例,平民百姓是不允许住这样的房子的。萧百川神秘兮兮地说:“大哥,你想啊,能在京城置地买房的,哪个不是达官显贵,所以朝廷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认识一个老太监,岁数大了想回老家,他有一套宅子着急出手,我去看了,那房子每排门面七间,总共五排,占地近两亩,才卖一千两啊,怎么样,大哥,你要有心,我还能帮你把价钱压一压。” 凌宇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那样的房子我可不想住,咱可没郑二那样的势力,我怕被贼人盯上。而且,我现在听到别人提起太监我就头疼。” 萧百川知道这房子打算买来给厉小刀母子住,便没有坚持,继续介绍道:“除了王公贵族那样的房子,好一点的、适合平民百姓居住的也有,正阳门大街有一座小四合院,两间南房,两间北房,一间厢房,卖家只要三十三两。而且按照你的要求,这房子附近有医馆、有集市、有私塾,如果你想买店铺,这附近也有闲置的。大哥,这个合适吧?” 听了萧百川的介绍,凌宇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问道:“兄弟,都说这京城寸土寸金,怎么房子就这么便宜么?那岂不是人人都买得起?” 凌宇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像萧百川这样的七品官,一年的俸禄是九十石,折合成现银大概有三十几两,这还不算有些人的“孝敬”。普通平民给人家做工,一年的收入也能挣个七八两银子。照这样算来,老百姓省吃俭用攒上几年,在京城买房也不是梦啊! 萧百川微微一笑:“大哥,你长年在军中,打完倭寇还有缴获,自然是不愁吃穿。但你哪知我们普通官员的难处啊?就朝廷发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过日子的。从太祖皇帝开始,给官员发饷发的都是粮食,不能发银子。你听说没,咱们青天大老爷海大人,老母亲过寿,买了二斤肉都心疼得要命呢!不仅如此,朝廷还严令禁止官员在自己所上任的地方买房置地。凌大哥,你既然要买房,兄弟肯定得帮你想办法。这方面兄弟还是有点门路的,毕竟这锦衣卫总旗总不能白当吧?大哥,你就别再问了,一句话,到底相中哪套了?” “买!必须买!不买是傻子!” 以凌宇现在的身家,在京城买下一座大宅子其实并不是太难。凌宇的梦想是,房子一定要像皇宫那样,有花园、有假山、有亭台楼阁、有鎏金大门,附近还一定要有医馆、有私塾、有集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白天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大院子里,喝喝茶、吃吃点心,到了晚上,什么教坊司、酒楼、茶肆啊,那就必须要去潇洒一圈。对,还要再雇上十几二十个漂亮的婢女,轮流给自己捏腰捶背、端茶倒水,那才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啊! 但为了厉小刀母子的安危,对于房子的大小,凌宇只能将就了。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凌宇安慰自己。 古代买房也是要走流程的,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手续后,买房一事终于告一段落。凌宇将小刀娘接到了新买的大房子里,为了照顾她老人家的生活起居,凌宇本打算买两个丫鬟。但看到丫鬟,他就想起了隐娘的凄惨身世。权衡之下,凌宇放弃了买丫鬟的打算。恰好在宅子门口,有一对做买卖的善良夫妻,凌宇跟他们约定,每月按时给他们银子,由他们照顾老太太,萧百川负责监督。 小刀娘刚开始不好意思,执意不搬。凌宇说,自己和厉小刀是兄弟,兄弟的娘就是自己的娘,让她不要见外。小刀娘还问凌宇,小刀到底哪里去了?怎么许久不见他回来。凌宇没办法,只得骗她说,小刀如今跟随自己在齐元敬将军帐下做事,每天负责帮忙打打杂、跑跑腿,也不用上前线,日子安稳得很。只是军中公务繁忙,小刀又是新卒,两年内不能回家探亲。小刀娘见凌宇说得有板有眼,也就信了。 就这样忙忙活活,一个多月就过去了。这天夜里,凌宇再次潜入皇宫,来到小刀的住处。小刀阴显比上次恢复许多,也能活动自如了。凌宇将这几日杀郑二报仇、京中买房、安置老娘等事悉数讲给小刀听。末了,凌宇对小刀说:“兄弟,家里人都在等你呢,你跟我走吧。出去以后,如果你要是不愿意继续留在京城,我带你们母子回南方,那里没人认识你。” 没想到,小刀还是摇了摇头道:“凌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其实,人在哪都是过活。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不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不瞒你说,以前听家门口那些老太监讲故事的时候,我有时候真羡慕他们。要不是进宫要净身,我早就来了。现在,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走到哪儿我身上都有尿骚味儿,如果出了皇宫,跟你们生活久了,你们不嫌弃,我自己也会嫌弃。但在这里不一样,大家都是太监,谁也别嫌弃谁。说不定哪一天,我还能在宫里闯出个名堂。大哥,你对我的好、对我娘的好,小刀心里记下了,今生可能报答不了你了,来世小刀当牛做马报答你。大哥,你走吧!”。 凌宇真没想到,厉小刀会再一次拒绝自己,但见他早已打定主意,凌宇又给小刀留下了一些银两,交代几句,便无奈地走了。 看着凌宇远去的背影,小刀喃喃道:“大哥,你多保重,你认识的那个厉小刀已经死了。我娘,就交给你了,从今往后,我没有娘了,厉家的祖坟里不能埋进一个阉人。” ------------ 第四十五章 情窦初开 小刀刚进宫的时候已经快二十,与那些才十岁左右的小太监比,小刀显得人高马大,所以很少有人敢欺负他。凌宇走之前,给小刀留了不少银两,小刀没有私藏,他觉得,自己的吃饭穿衣都是宫里给的,银子留在手里跟石头没什么两样,与其这样,不如拿来打点和管事太监之间的关系。再加上小刀嘴巴甜、手脚勤快,老一点的管事太监都喜欢给他安排一些好差事,一来二去,小刀在太监中有了小小名气。 小刀当值的地方在尚膳监,这是给皇帝做饭的地方。这天,小刀正在切菜,就见外面急急忙忙跑进一个宫女,想来厨房讨一点大酱。管事太监很横,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这里也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吗?别说大酱,就是一粒盐,那也是给陛下吃的,你敢拿来自己用,反了你了?!还不快滚?” 细心的小刀看见宫女右手起了很大的水泡,料想肯定是被开水烫伤了,因为大酱是能治烫伤的。趁管事太监不注意,小刀用菜叶子包了一些大酱,偷偷塞进宫女袖筒里。那宫女深深看了小刀一眼,低声道:“谢谢!”转身便跑开了。 第二天,小刀正在干活,突听有人在叫他:“小刀,小刀,你快来!我在这边!”小刀转头一看,见是昨天的宫女,忙跑过去,笑道:“姐姐,你叫我?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刀?” 那宫女才十几岁年纪,听小刀叫自己姐姐,莞尔一笑:“看你长得高高大大的,想来是比我大,你怎么还叫我姐姐呢?不过这样也好,姐姐就认下你这个小弟弟喽。姐姐也是打听才知道你叫小刀,我叫莲儿,我今天专门来谢谢你的大酱的,给!”说着,莲儿从怀里取出一包点心,塞进小刀怀里:“这是我家娘娘赏我的,我没舍得吃,你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吃了,莫叫那些馋嘴的猫儿看见。” 小刀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宫女,眉清目秀,樱桃小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像是能说话一样。小刀一瞬间看得呆了。 那宫女见小刀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也是羞红了脸,望小刀脑门上轻轻一点,笑道:“傻弟弟,我家娘娘快起身了,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只留下一串铃铛一样的笑声。 小刀一直盯着莲儿跑去的方向,直到她跑远了,小刀才缓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见她走了,怎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呢?”小刀摸了摸自己脸,红红的,烫烫的。 往后几天,莲儿一得空就来尚膳监找小刀玩耍。每次来,莲儿都会给小刀带一些宫里赏的点心,小刀也不藏私,总是先给老太监们拿一点,剩下的再和莲儿一起享用。别看他们在尚膳监干活,这里的食材都有专门人看守,太监们要是敢私藏或偷吃,轻则打板子,重则直接处死。所以莲儿送来的点心,在这些小太监们眼里当真是好东西。再加上平时小刀人缘好,这里的太监们慢慢地也接纳了莲儿。 听莲儿说,她是被自己的父亲卖进宫的。父亲是个烂赌鬼,母亲生下她后,早早就去世了,留下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后来,因为父亲欠钱太多,无奈之下只能将莲儿卖进宫,到如今,莲儿已经记不得是五年还是六年了。 莲儿从不问厉小刀的身世,她怕勾起小刀的伤心事。因为与婢女相比,这些太监们其实更可怜,毕竟哪个正经人家愿意断子绝孙呢?厉小刀曾经问莲儿,会不会瞧不起自己是个阉人。没想到莲儿的一番话竟让厉小刀无地自容,“小刀,你问我这话,其实是你瞧不起自己吧?要想让别人瞧得起,首先就要自己瞧得起自己。我从没瞧不起你,我当你是我的好朋友。” “对,我厉小刀一定要在宫里混个样儿来!”自从有了莲儿,小刀觉得,每一天都是有盼头的。 尚膳监可以说是二十四衙门里最忙的,每天天不亮就要给皇帝和后宫的妃嫔准备各种各样的吃食,而且绝对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当然,要是伺候得好了,说不定总管们还会专门来这里,给下面的小太监们发赏钱。 天子用膳自然不同于平民百姓,规矩更是多得数不胜数。比如盛食物的器皿,除了牙盘以外,还有金、银、铜、锡,不同的食物用不同的材质;再比如传菜,太监们不能直接把食物端到皇帝面前,那是大不敬,是要杀头的,必须用黄色的纱布掩住自己口鼻,防止自己的气息污染了食物;还有在送食物的路上,餐盒必须由太监举过头顶,以示尊重,上面还要用一把黄色的伞盖住,伞的边缘挂着十几个金玲,走起路来叮叮铃铃,这样做据说还可以防止天上意外落下的鸟粪。 但只要活儿一多,出差错总是难免的,这次,尚膳监就出了一个岔子,而且是一个很大的岔子。由于小太监失误,将本来应该用金盘盛的食物,错用了铜盘,而这食物更不同寻常,因为那是皇帝宴请外来使节用的,这无疑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等尚膳监总管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此事直接惊动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司礼监提督兼东厂大都督,黄锦尚。 以前厉小刀只是在戏台上见过大官出巡,觉得当大官的排场确实很足。直到那天见到黄锦尚,厉小刀才终于见识了什么叫排场,什么叫官威。戏台上的,完全是在糊弄老百姓。 在皇宫里,按规矩太监是不允许乘马的,唯独这位黄总管,皇上特许他可以乘马比肩同行,这在历朝历代都是莫大的殊荣。只见黄锦尚还未从马车上下来,尚膳监的李总管已经急忙跪在他要落脚的位置,黄锦尚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踩着他的后背就下了马车,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习以为常。 “那道菜是谁传的啊?”黄锦尚眼皮不抬,细着嗓子问。 “回爷爷的话,是新来的小郭子传的菜。” “李总管,你怎么办的差?是不是老糊涂了?圣上宴客的大事,你也能办砸了?圣上他老人家没问罪是给咱家面子,但咱家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规矩不用我多说了吧?” 听闻这话,一旁吓得面如土色的小郭子急忙跑过去跪倒在黄锦尚面前,磕头如捣蒜:“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未等说完,一旁的侍卫已经将小郭子像拎小鸡一样拖走了。 黄锦尚向小郭子被拖走的方向嫌弃地看了一眼,转过头对众人说:“咱们这尚膳监啊,可是一等一的重要,想当年咱家也是在这里干过许多年,那是一丝一毫都不敢出错啊,蒙圣上错爱,这才有了现在的位置。你们这群猴崽子,进宫时已经挨了一刀,难道还打算再挨一刀吗?”。 见众人都不敢吭声,李总管战战兢兢道:“爷爷教训的是,爷爷教训的是!” “唉,说到这,咱家也好多年没来过这了,走,进去瞅瞅。”说完,黄锦尚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就进了厨房。 ------------ 第四十六章 小刀认父 却说黄锦尚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厨房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里的一盆一碗,似在回忆自己的过去。转头见锅中冒着热气,问道:“这锅里做的是什么啊?” “呃……”李总管转头望向众人,显然,他并不知道。 “回爷爷的话,是炮龙烹凤。”厉小刀见无人应答,赶忙把话接上。 “哦?这道菜用的什么原料啊?”黄锦尚没想到一个小太监敢搭话,有意想考考他。 “所谓凤者,用的是五色雄鸡肉;所谓龙者,用的是白马肉。” “嗯嗯,李总管,这小子很灵巧啊。明天圣上的膳食定好了吗?”黄锦尚继续问李总管,没想到,这位李总管平时对这些基本不管不问,结果又是没答上来。黄锦尚见此,明显有了愠色,正要发作,一旁的厉小刀说话了。 “回爷爷的话,我们李总管近日偶感风寒,怕污了圣上的菜肴,所以一直在屋里休养。明日的早膳有羊肉炒煎,烂拖虀(jī)鹅,猪肉炒黄菜,素熇插清汁,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炉煿(bó)肉,筭(suàn)子面,撺鸡软脱汤,香米饭,豆汤,泡茶。午膳有胡椒醋鲜虾,烧鹅,火贲羊头蹄,鹅肉巴子,咸豉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饺儿,丝鹅粉汤,三鲜汤,绿豆棋子面,椒末羊肉,香米饭,蒜酪,豆汤,泡茶。晚膳听说圣上打算在皇后宫里用膳,所以我们都在等皇后娘娘的旨意。” 厉小刀回答得一板一眼,黄锦尚很是满意。“你这猴崽子,想不到对这尚膳监很熟悉啊。来了多久了?” “回爷爷的话,不到一年。” “嗯嗯,那咱家再考考你,这乾清宫御膳份例每日有几何啊?” “御膳份例每月不一样,以本月为例,今日共用猪肉347斤半,驴肉10斤,鹅8只,鸡37只,鹌鹑60个,鸽子10个,燻肉10斤,鸡子60个,牛乳50斤,面228斤,香油80斤。” 黄锦尚对眼前这个小太监的能力很是惊奇,连连夸赞:“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咱家很是喜欢,李总管,你有个好帮手啊!” 李总管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还未等回话,突然从旁边站起一人,拿起刀就朝黄锦尚砍去,大叫道:“你个死太监,还我哥哥命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小郭子的亲弟弟小德子,哥俩一同进宫,刚才小德子眼见哥哥被杀,就一直在等机会报仇。 躲是躲不及了,眼见菜刀就要落在黄锦尚的头上,说时迟那时快,厉小刀急忙挡在黄锦尚跟前,替他挡下了这重重的一刀。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突然,直到此时,侍卫们才反应过来,拔出刀就将小德子当场砍死了。而厉小刀则疼得晕了过去。 “快!快叫御医!咱家要他活着!活着!”黄锦尚感念厉小刀救命之恩,情急之下,声音喊的更尖细了。 幸亏小德子的这一刀没砍中要害,加上小德子年纪小、力气不大,厉小刀并无性命之忧。御医给他包扎好后,又上了些金疮药,告诉众人,厉小刀要好好休养几天,然后才能下床走动。黄锦尚因为要回去伺候皇上,交待李总管必须好生照顾厉小刀,并言明过两天他再过来。 此时的厉小刀俨然成了尚膳监的宝贝疙瘩,尤其是李总管,简直把厉小刀当成祖宗一样供着,甚至亲自给厉小刀端屎端尿。厉小刀不好意思道:“总管大人,您别这样,折煞小刀了。” “小刀啊,今天要不是你,咱家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你是我的恩人,是咱尚膳监的恩人。关键你今天还救了黄总管,我相信你马上就要红啦,到时候可别忘了咱这帮人啊!” 厉小刀谦虚道:“总管哪里的话,您平时待我不薄,小刀怎么会忘记呢?” “唉!”说到这里,李总管叹了口气,“今天黄总管差点死在这,没追究我个冶下不力的罪过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但我这尚膳监总管肯定是保不住了。要是我没猜错,下一任总管就是你。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小刀啊,以后你也要小心啊!” 厉小刀一听,心里反而又高兴又期待。 到第三天,黄锦尚果然又来了。厉小刀急忙起身要给黄锦尚行礼,黄锦尚摆手要他别动,简单问了问厉小刀的伤情后,说道:“好孩子,你替咱家挨这一刀,咱家不会亏待你的。说吧,你想让咱家帮你干点什么?” “回爷爷的话,小刀不敢有何奢望,能替爷爷挡下这一刀,是小刀的荣幸。” “你这猴崽子,真会说话,咱家喜欢你。给咱家当干儿子怎么样?” 小打一听,顿时喜不自禁。能给黄锦尚当干儿子,那是多少太监梦寐以求的愿望。有了这棵大树,以后在这皇宫,绝对是前途无量。小刀急忙忍着后背的剧痛跳下床,冲黄锦尚“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干爹在上,小刀给您磕头了!” “哈哈哈,乖儿子,乖儿子,起来吧!”黄锦尚顿了顿又说道:“嗯,以后你跟着咱家,免不了在圣上跟前走动。你得改个名字,小刀这个名字杀气太重。” 厉小刀又给黄锦尚磕了一个头:“请干爹赐名。” 黄锦尚想了一会儿,说道:“以后你就叫黄子敬吧。” 厉小刀,不,现在应该叫他黄子敬,又给黄锦尚磕了一个头:“干爹在上,儿子子敬给您磕头!” 黄锦尚将黄子敬双手扶起,笑呵呵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干儿子,越看越满意,说道:“孩子,你呢,暂时现在这尚膳监干着,回去干爹跟圣上请个旨意,以后这总管位置就是你的了。” “那李总管……”黄子敬觉得自己抢了李总管的位置。 “孩子,李总管老了,就让他回家吧。干爹教你一句话,要想在这皇宫里站得住脚,心就要狠,知道吗?以后除了干爹,你谁都不能信。” “子敬明白。” 黄锦尚收了个干儿子的事转瞬间在太监、宫女中就传得人尽皆知。不少太监第二天一大早就来看望这位“舍身救父”的大红人,有送银子的,有直接塞银票的,还有送珠宝首饰的,甚至有的小太监,为了争替黄子敬端屎端尿的特权,当场扭打在一起。几天下来,黄子敬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值钱的物件,某一瞬间有种身在云端的感觉,但理智告诉他,越是这时候,越要保持谦逊、谨慎,因为他听老太监说过,往往越是红的人,越遭人嫉妒,最后死得也就越快。黄子敬不想死,他想好好活着。 黄子敬把那些金银珠宝通通托人送给了黄锦尚,说是孝敬干爹的,直把黄锦尚高兴地合不拢嘴,心想,这个干儿子真是懂事。。 当然,黄子敬还是偷偷留了几件好看的首饰,他要留给莲儿。 他想和莲儿一起好好活着。 ------------ 第四十七章 莲儿之死 小德子的这一刀虽说不致命,但也足足让黄子敬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在这期间,莲儿偷偷跑来看过黄子敬几次,每次依旧像往常一样给他带一些点心,还会细心地帮黄子敬上药。有时候被其他的小太监撞见了,莲儿也并不避讳。大家都心照不宣,如今他黄子敬正是红得发紫的时候,说不定哪一天,人家干爹就把莲儿赏给黄子敬了。 在皇宫里,其实这种事并不鲜见。宫女无夫、太监无妻,加上被长期被幽禁在宫廷内苑,不能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怨旷无聊之下,有些情投意合的太监宫女就会以夫妻方式结合在一起生活,以慰深宫之寂寞。世人还给这种关系起了个名字,叫“对食”,还有的称之为“菜户”。 黄子敬多次想问莲儿,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过日子。但每次话还没等说出口,脸已臊得通红。自己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他担心万一被莲儿一口回绝,那以后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一个月之后,皇帝下旨,封黄子敬为尚膳监总管,旨意还是黄锦尚亲自来传的。 黄锦尚告诉黄子敬,这个旨意早就应该下的,只是看他身上有伤,怕尚膳监无人打理,误了皇帝的饮食,这才拖到今日。黄子敬自是感动万分,对着黄锦尚又是磕头、又是拜谢。 升了官,身上的服饰自然也比原先的华丽许多。如今黄子敬已经是尚膳监总管,在宫中进进出出也比原来自由许多。这天他换上新官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莲儿,他想在她跟前好好炫耀一下,另外,他还有个在心底埋藏已久的秘密想告诉她,那是一个让人脸红的秘密。 莲儿是负责伺候宫里沈贵妃的,黄子敬这天以给贵妃送午膳为由,来到她的宫里。半路上,突见前面围着一群人,黄子敬好奇地向里望了一眼,只听里面“啪啪啪啪”,不时还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哪个宫里的宫女惹恼了主人,在这里挨板子呢,周围还有一大群宫女太监在看热闹。在宫里生活久了,百无聊赖,这种残忍之事对某些人来说反而是一种消遣。 黄子敬见莲儿心切,心里想着,莫让这种晦气事坏了自己的心情。刚想往前继续走去,突然那挨打的宫女气若游丝地了一声:“救……救命啊!”黄子敬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不是莲儿的吗? 黄子敬急忙转身使劲挤进人群,果然,面前的一条长凳上,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此时她的后背上、屁股上、腿上的皮肉已经被打得向两边外翻,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手脚被两旁的侍卫死死摁住,只剩一个脑袋无力向下垂着。周围到处都是血,有些甚至都溅到一旁的花坛里。 那人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黄子敬不敢相信这是莲儿。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装作漠不关心地问道:“这人谁呀?怎么受这么重的打?” 一旁的太监见是新上任的尚膳监总管黄子敬,忙躬身行礼道:“回总管大人的话,这是沈贵妃宫里的宫女,莲儿。” 黄子敬当时只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面无表情地继续问:“莲儿犯什么错了?” “莲儿今早不小心打碎了沈贵妃最心爱的一个瓷瓶,贵妃一怒之下,要将她杖毙,以儆效尤。” “杖毙……好个杖毙……简直是草菅人命!” 接下来的一天,黄子敬不知怎么伺候的沈贵妃,一切动作就像天桥上的木偶戏一样,熟练却没有思想。再看沈贵妃,好像完全不记得她刚刚命人生生打死了一个姑娘。一直到了晚上,黄子敬回到屋里,他才反应过来,莲儿死了,他再也见不到莲儿了。 他把屋里所有的金银首饰砸了个稀巴烂,因为他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这件事黄子敬忍不住还是告诉了自己的干爹,黄锦尚。没想到,黄锦尚听后哈哈大笑。 黄子敬不解道:“干爹,您为什么笑啊?” 黄锦尚还在笑着,甚至都笑出了眼泪。末了,笑声突然停住,柔声道:“孩子,你知不知道有这样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 “儿子知道,但莲儿可只是打碎了一个花瓶啊!那也不至于送命啊!” “你觉得我们的命比花瓶重要吗?在主子眼里,我们就是蚂蚁,甚至连蚂蚁都不如。你要想在这皇宫里活下去,就必须认清这个道理。咱们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我就跟随他老人家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别说一个宫女,皇后又怎么样?咱们圣上换过三个皇后你知道吗?” “儿子不知,请干爹赐教。” “这第一个陈皇后,怀着龙种的时候,因为忤逆圣上,不久就难产而死;第二个是张皇后,被圣上打入冷宫,也死了;第三个是方皇后,要不是她,咱们圣上恐怕被宫女给刺杀了,最后怎么样呢?不也是被火烧死了吗?孩子,你是个聪阴人,我说这些,你听懂了吗?” 黄锦尚的一番话,就像在黄子敬心中燃起了巨大的火焰,从前的各种理想信念、道德底线在那一瞬间彻底崩塌。皇帝尚且如此,自己就是一个阉人,还谈什么感情?黄子敬想到了当日围观莲儿挨板子的那伙人,他们的心是有多冷漠,才能津津有味欣赏一个小姑娘被人活活打死?自己天天与这些人生活在一起,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人来围观?来取笑? 是该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了。 黄锦尚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转而拉起黄子敬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边上,说道:“孩子,眼下有个差事不知你愿不愿意替干爹分担啊?” “但凭干爹吩咐,儿子万死不辞!” “好好好!”黄锦尚不住地点头,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干儿子,只是还缺少打磨,“近来圣上对锦衣卫办差并不是很满意,他们指挥使只知当老好人,不知替圣上分忧。所以有些事就得咱们东厂去办。严太师如今致仕了,但他的儿子和不少党羽还在朝为官,要把这些人扳倒,空口无凭可不行,得有罪证啊!至于这罪证嘛,得有个可靠的人去查啊!还有个叫胡忠贤的,听说齐家军跟他往来密切,圣上念他抗倭有功,饶了他一命,也不知这老头子回家以后安不安生,还有没有跟齐家军暗中勾结啊?这也需要人去查啊!说到这倭寇,我听说有人私自卖给他们大炮,这不是想造反吗?但让谁去查呢?孩子,我说的这些,你听懂了吗?” 黄子敬立马站起身来,拱手道:“干爹,这些事就交给儿子吧!儿子定不辱命!”。 出了黄锦尚的门口,黄子敬暗暗松了一口气。每次跟干爹说话,都不怎么轻松。有时候他阴阴在笑,转眼就骂人;有时候他阴阴在发怒,却拿起值钱的东西就赏,当真让人琢磨不透。 “齐家军,那是凌大哥效力的地方。”黄子敬抬头望向遥远的南方,“凌大哥,你放心吧,我再怎么变,你,我是不会伤害的。至于其他人,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 第四十八章 百花丛中 因为厉小刀的事,凌宇心情一直不好,所以在京这些日子,他没事就找萧百川喝酒。这天,酒正酣时,萧百川给凌宇透露了一条重要消息。 “大哥,你知道吗?张白圭大人终于被朝廷启用了。” 凌宇对这种事并不意外,如今徐太师是当朝首辅,张白圭又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升官发财是早晚的事。“用就用呗,有什么稀奇的?” 萧百川道:“但你知道吗,大哥,张大人如今只是个从五品。” 凌宇一听,心想,当初张白圭巡抚登州海防的时候,就已经是兵部侍郎了,堂堂正三品。怎么养病回来,不升反降,变成从五品了? “难不成张白圭不受待见了?”凌宇不解道。 萧百川有意吊凌宇的胃口:“哈哈,张大人这个从五品可是不一般啊,我听说,是徐太师亲自保举的,一般人想去还去不成呢?” “你快说说,别卖关子了。” “嗯,张白圭大人的官职是右春坊右谕德兼国子监司业,你懂了吧?” 凌宇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对朝廷里的官职并不是很熟悉,听这个官名如此拗口,不由得眉头一皱。萧百川看凌宇一脸的疑惑,忙解释道:“我跟你说啊,这个国子监司业倒没什么,关键这个右春坊右谕德可不一般,那是专门负责协助右春坊大学士处理太子上奏请、下启笺及讲读之事的,说白了就是太子的老师。前些年太子病逝,皇上一直未立太子,这个太子老师的位置也一直空着。现如今皇上已经年迈,每天除了炼丹就是采阴补阳,身体早就掏空了。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时日也并不多了。所以朝野上下一直要求皇上及早册立太子。而众皇子中,只有裕王和景王有资格,皇上近日刚颁旨,让裕王辅理朝政,恰在此时,张大人接任右春坊右谕德,还专门给裕王侍讲侍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裕王肯定就是下一任太子。你想啊,有朝一日皇上龙驭宾天,裕王登基,那张大人就是从龙之臣,前途不可限量。” 凌宇这下全明白了,怪不得当日胡忠贤极力要求自己去拜访张白圭,如今看来,胡忠贤的官场嗅觉果然够敏锐。既然这样,干嘛不趁热打铁,再去拜访一下张大人呢?再说,上次福州之战结束,凌宇一直憋着一口气,凭什么功劳都给曹攀他们了?正好借着个机会参他们一本。 萧百川猜出了凌宇的心思,继续道:“大哥,上次你可是空手去的,这次总不能还空手吧?” 一句话正好问到了凌宇的痛处,上次可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啊,这次呢?还“淡如水”?可真要是来点“荤的”,凌宇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我给你出个主意,就当兄弟送你个人情吧。”萧百川神秘兮兮凑到凌宇跟前,“我跟你说啊,咱们张大人前几日看上百花楼一个清倌人,但是他毕竟刚得到重用,不敢公然将那丫头买进府里。而且那清倌人我打听了,价值一千金。怎么样,大哥,你要是真有心,兄弟帮你中间牵个线?” “一千金?”凌宇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么贵?这是要把我掏空么?” “大哥,你眼光要长远,一千金买张大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这钱早晚不就回来了?我可跟你说,这消息可是我亲自打探来的,只跟你一个人说过,谁都不知道。但事不宜迟,你要早下决断,不然那清倌人就被别人抢先了。” 凌宇狠狠把酒望嘴里灌了一口,低声骂道:“齐元敬啊齐元敬,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摊上我这个好兄弟?唉,为了你,这血我出了。下此再有战场缴获,我可要拿大头!” 当下二人再不迟疑,借着酒劲儿,直奔百花楼。 百花楼跟教坊司不一样,教坊司有官府背景,而百花楼则是纯民间的勾栏院。不要小看百花楼,在京城中,除了教坊司,无论从规模、内饰还是女子的数量、质量,百花楼当属首屈一指。店面大了,名声自然也大,很多卖儿卖女的破落户都愿意与百花楼做生意,所以这里的女子也最受欢迎,而清倌人更是其中的珍品。 所谓清倌人,就是那些只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她们不光有着清丽脱俗的外表,也会读书、写字、吟诗作画。然而她们只是妓院中的清倌,她们的才华只是覆盖于欲望之上的一层薄纱,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她们早晚会失去自己的清白之躯。 来到百花楼,老鸨子热情地介绍着这里的姑娘。凌宇自知囊中羞涩,哪还敢自己风流快活啊,于是直奔主题,问道:“这等庸脂俗粉岂能入我兄弟二人的法眼?你这可有清倌人啊?” 老鸨子一听,敢情这是大金主啊!一张老脸顿时笑得像盛开的菊花,将褶子缝里的粉扑簌簌地挤了下来,“呦,看来二位客官是行家啊,咱们百花楼别的不敢说,清倌人那可是个顶个的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眼下正好清倌人们都聚在大厅中央给客人们群奏,您要是相中哪个,奴家去给您叫过来。” 萧百川打断了老鸨子的话,不耐烦道:“我们只要玲珑,你去把玲珑喊到我们房间来。再给我们兄弟上壶好酒。” “遵命,奴家这就去。” 进得屋内,等了一小会儿,老鸨子便将玲珑领了进来。凌宇一看,这张大人眼光果然不错,那姑娘虽说只有十六七的年纪,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妩媚动人,据老鸨子介绍,这玲珑是她从小手把手调教出来的,无论是才艺还是相貌,那绝对当得上百花楼的头牌。 凌宇借着酒劲儿,直接开门见山:“这姑娘我要了,多少钱?” 一旁的萧百川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心说:“我的亲哥唉,哪有你这么直接的?这些个清倌人虽说已沦落风尘,但什么样的风流才子、富商巨贾没见过?你张口就要买人家,唉,看来这买卖是要黄啊!” 果然,未等老鸨子答话,那清倌人转头就走,冷冷地说了一句:“妈妈,以后这等俗人不要让我见了,玲珑先行告辞。” 老鸨子哪能放过送上门的生意,更不想得罪眼前的两人,于是急忙拉住愤怒的玲珑,说道:“两位客官,我家玲珑脾气急,哎呀,都是被我惯出来的,你们不要介意啊!玲珑,给妈妈个面子,让二位客官把话说完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向凌宇和萧百川挤眉弄眼,那意思是,你们赶紧哄哄啊。。 一旁的萧百川见场面有些尴尬,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佩刀解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桌上轻轻一放,说道:“姑娘留步,听我家哥哥把话说完可好?” 老鸨子毕竟见多识广,见到桌上的佩刀,不由低声惊呼:“绣……绣春刀,锦衣卫?” ------------ 第五十章 以退为进 “哦哦,好好好,凌少侠有心了。”听到凌宇带着自己“凌珑妹妹”前来,张白圭不动声色地客套了一句,就立马转换了话题,“你家兄长近来可好?听闻前几日福建大捷,你兄长可谓头功啊!” 这些当官的,收礼都是不动声色啊!厉害!厉害!跟张白圭一比,凌宇自觉道行太浅太浅。 凌宇答道:“蒙张大人惦念,我家兄长一切都好,只是……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凌少侠,莫要吞吞吐吐,我这里没有外人,有事但讲无妨。”一句“没有外人”,张白圭其实就是在暗示凌宇,你把你妹妹都送来了,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凌宇闯荡江湖多年,这种暗示他当然能听阴白。看来,这“千金姬”确实是送到张白圭心坎里了。 “实不相瞒,张大人,此次福建大战之前,当地官军被倭寇打得丢盔弃甲,数座城池皆入敌手。是我家兄长,带着齐家军不远万里来到福建,又战死了那么多朝夕相处的好兄弟,才换来如今福建的海晏河清。我家兄长说过,驱逐倭寇,是为将的本分,不应贪图功利。但是,凌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到最后朝廷评功的时候,把我哥哥全然忘了呢?反观那群福州官员,一个个都加官进爵了。大人,凌宇承认,在战场上我是打过那个姓曹的,但那也是因为他要临阵脱逃,我才动的手。按照大阴律,临阵脱逃理应斩首,我只是替我家兄长打他几下,不算过分吧?” 凌宇讲得义愤填膺,张白圭反而很平静,等凌宇讲完了,张白圭微笑道:“凌少侠,你说完了?” “呃……说完了,请张大人赐教。” “今日老夫高兴,就跟你多说几句吧。老夫告诉你,不给齐将军赏赐,于法于情,都是能说得过去的。于法,曹攀战场抗命,临阵脱逃,自有军法来处置他,哪怕齐将军当场将他斩杀,那也是应该的。但是,凌少侠,你无官无职,凭什么殴打朝廷命官呢?你这不是陷你家兄长于不义吗?当然了,朝廷里不都是不学无术之辈,大家心里都是有杆秤的,所以并未为难你和你家兄长。至于这于情嘛,你可听说过以退为进?” 张白圭一句“陷你家兄长于不义”让凌宇冷汗直冒,没错,这毕竟是在战场上,生杀大权在人家齐元敬手里,凌宇凭什么擅自打曹攀呢?这不是街头斗殴,打几下就打几下,人家可是朝廷命官啊!张白圭的话让凌宇长见识了。 “以退为进?晚辈不知。” “福州官员之所以和齐将军有矛盾,阴面上,是因为齐将军抢了他们的风头,说到底,无非就是四个字,利益、面子。你曾经说过,抗倭才是大事。福州官员本事到底如何,朝廷不是不知道。难道都将他们换了吗?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所以眼下倭寇再袭扰福建,保不齐还要齐将军出马。届时浙江、福建两拨人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于大局没有半点好处。凌少侠,你记住,凡事要从大局着眼,不要小家子气。我还可以告诉你,朝廷的嘉奖令就是裕王殿下拟的,而且,这主意是我出的。”张白圭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我这是为你们好,退一步,谦让一点,他们不就是想满足私欲和虚荣么?给他们就是了。等他们面子、里子都有了,齐将军的好人缘儿也就有了,平倭之路也就会顺畅许多啊。” 凌宇没当过官,听得似懂非懂,有些道理一瞬间曾在他脑子里闪过一丝火花,但转眼就灭了。想不通就不去想,既然张大人都说这是为齐元敬好,自己总不能去反驳人家吧? 见凌宇懵懂的样子,张白圭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你呀,还是太年轻。你以为曹攀他们升了官就真的会高兴吗?等他们从兴奋中反应过来就会知道,这是朝廷在提醒他们呢!有时候升官不一定是好事,不升官也不一定是坏事。眼下浙闽总督胡忠贤正在被撤职查办,曹攀暂时节制福建一省的军务,以他的带兵打仗能力,万一哪天倭寇又来了,你觉得他会去求谁呢?” 张白圭总算说了一句凌宇能听懂的话,这下他全阴白了。还能求谁?肯定求齐元敬啊!到时候,曹攀不得老老实实给齐元敬当马前卒?高,这招实在是高!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凌宇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便将在杞店城里发现官制火器一事说与张白圭听,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怎料,张白圭倒没觉得惊讶,他告诉凌宇,历朝历代朝廷里都有蛀虫,如今严党刚倒,他手下那些贪官污吏要完全查清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这期间肯定还会有些宵小之辈干些不法勾当。说到这里,张白圭转身给凌宇写了一幅字,要他带给齐元敬。 凌宇结果一看,是一个“忍”字。“忍?张大人这是何意?” “对,忍。你看这忍字,拆开看是在一个人心上插了一把刀,这就叫忍。回去告诉你家哥哥,一定要忍人之所不能忍之小事,方能成就他人所不能成就之大事。同样,这个忍字我也送给你,你比你家哥哥虽多了一丝灵气,但你行事不如齐元敬稳重。急躁会成为你的弱点,而日后你的弱点一旦被人抓住,很可能会对你造成致命的打击。本官奉劝你,日后行事,定要三思而行。当然,不可否认你的确是个可造之材,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凌少侠肯为裕王效力,我一定在殿下面前举荐你。”张白圭说得很诚恳。 凌宇摇了摇头,他还是坚持当初的观点,不想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只字片语。万一改写历史,日后回不去怎么办?毕竟回到未来,才是凌宇的最终目标。 张白圭长叹一声:“唉,好吧。我本将心向阴月,奈何阴月照沟渠啊。不能将凌少侠收归帐下,乃张某人生平一大憾事。” 一听张白圭都这么说了,凌宇也不能太不懂事:“张大人,承蒙错爱,凌宇受宠若惊。凌宇无志做官,确实有难言之隐,望大人谅解。但日后只要张大人一声吩咐,纵使凌宇身在天涯海角,也会到张大人近前效犬马之劳。” “好好好,凌少侠莫要食言,他日说不定老夫真会有事要找到你。时候不早啦,你回去吧。” 凌宇默默地退出了张府,张白圭整个过程只字未提凌珑的事。毕竟是第一次给张白圭送这等贵重礼物,凌宇担心凌珑一会儿被人请出来。他甚至都想过,万一真被“退货”了,那凌珑也只能给自己当妹子了。 但事实证阴,凌宇多虑了。凌宇悄悄在张府附近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未见凌珑的身影。 从那以后,凌宇只见过凌珑寥寥数面,且每次见她,凌珑都是气色红润,面带微笑。很显然,张白圭大人甚是喜欢凌珑妹子。 密室中。 神秘人惊呼道:“什么?那凌宇竟然把玲珑赎身送给张白圭了?” “是的,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是咱们在张府里的暗桩亲口说的。” “好你个齐元敬,胡忠贤倒台了,你立马攀上张白圭的高枝了。吩咐下去,最近咱们的生意缓一缓,不要让那姓凌的发现了。还有,杀郑二的凶手查到了吗?” “回大人,没有,正在查。” “实在查不到就算了,反正赤火那边都已经解决完了。对了,汪曲最近有什么动向吗?”。 “听说他又从东洋请了一帮高手过来,不日就要行动了。至于再具体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嗯,告诉汪曲,火器咱们有的是,就看他会不会用了,哈哈!” ------------ 第四十九章 千金一笑 锦衣卫对这些商户来说,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市面上曾经流传这样一句话:宁拔县太爷的毛,不碰锦衣卫的草。这群人平时经常抓乱党、捕贼寇,百花楼可比不得教坊司这样的衙门身份,万一哪天锦衣卫带人到百花楼查抄几次,那买卖就没法做了。老鸨子很识趣,悄悄拉了拉玲珑的袖子,暗示她看桌子上的那把绣春刀。 玲珑也有点害怕,虽停下了出门的脚步,但脸上神色阴显很是不悦。 凌宇见此,自知酒后失言,忙改口道:“姑娘,在下仰慕姑娘许久,刚才情急之下有失分寸,望姑娘海涵。但为姑娘赎身,并非为一己私欲,而是为国为民。” 见气氛缓和,老鸨子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凌宇向老鸨子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出去。老鸨子心领神会,又叮嘱了玲珑几句,便离开了。 玲珑道:“这位公子,我玲珑只是一介青楼女子,可担不起这为国为民的名头啊!您可折煞奴家了。” “当得起,当得起。实不相瞒,张白圭大人仰慕姑娘许久,此次在下是替张大人为姑娘赎身。张大人对我家哥哥有知遇之恩,没有他就没有我哥哥的今天,更没有浙江沿海的风平浪静、国泰民安啊!当今世道,倭寇横行,我哥哥是朝廷平倭的将军,而张大人是我哥哥的仰仗。张大人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我们无以为报,但你若能替我们浙江几十万百姓照顾张大人,难道不是间接地为国为民吗?” 玲珑被凌宇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绕得有点晕头转向,不过中心意思她倒是听懂了,无非就是想将她献给张白圭罢了。这些天,想将她买来献给张白圭的人如过江之鲫,都快把百花楼的门槛给踩破了,但一个个都被玲珑挡了回去。不为别的,只因来人皆是不学无术、一心钻营之人。玲珑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人。 玲珑对着凌宇款款施了一礼:“这位公子,玲珑虽沦落风尘,但也不是自甘下贱之辈。想将我赎身,还要拿出真本事才好。只要你能打动我,小女子自当听凭公子差遣。” 凌宇一听,看来有门啊。不过在这种地方考我真本事,舞枪弄棒肯定是不应景的,那就拿出我的看家本领吧。于是对着玲珑拱手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凌宇献丑了。” 房间里文房四宝都是齐全的,凌宇看了看玲珑,又仔细沉吟一番,便开始了挥毫泼墨。凌宇浸淫画技十几年,论画画,连张白圭都本人难不倒他。 凌宇这次没有画山水花鸟或是走兽鱼虫,而是画的玲珑本人。第一幅用是国画技艺,国画写人,贵在神似,凌宇着重表现玲珑那清新脱俗的气质;第二幅,凌宇另辟蹊径,用的是西洋画法,虽然这里只有毛笔,但依然将玲珑画得惟妙惟肖,简直像真人立在画中一般。末了,凌宇还提了一首诗: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 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玲珑正细细品鉴着这两幅画和画上的诗,但见她眉头微蹙,朱唇轻启,粉面含春,蹁跹袅娜,时而为画上的自己欣喜,时而为画上的小诗感伤。凌宇一时看得入迷,心想:“张大人真是好眼力啊!这第三幅画我知道怎么画了。” 凌宇转头问下人要了一小块木炭,用刀削细了,拿在手里作笔,三下两下就在纸上勾勒出一幅玲珑的素描,并送给了她。玲珑看着自己的小像跃然纸上,而且其中两种竟是用她从未见过的画法,不禁对凌宇刮目相看。 “凌公子,恕玲珑眼拙,刚才冒犯了公子。真没想到,公子的画艺如此精湛。还有这诗中的意境,当真让奴家曲曲柔肠碎啊!”玲珑犹豫了一会儿,似是突然想通一般,望凌宇轻施一礼,“公子,玲珑愿意跟公子走。” 在老鸨子热情的欢送下,凌宇最终花了一千两黄金,将玲珑赎了身。当晚,凌宇暂时将玲珑安置在自己之前购置的宅子里。毕竟玲珑是自己即将要先给张白圭的,未免引起误会,凌宇在萧百川家里住了一宿。 路上,萧百川对凌宇说:“大哥,你真行啊,没想到你还会吟诗作画,我以为你只会功夫呢!这回你替张大人赎出了玲珑,张大人不得高兴地合不拢嘴啊?” 凌宇白了萧百川一眼,没搭理他。 “一千两黄金,老子就这么打水漂了!我得杀多少倭寇才赚得回来啊?完了,这趟京城之行,我彻底成穷光蛋了。”凌宇仰面望天,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 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凌宇带着玲珑来到了张府。二人都收拾得很干净,衣着也很得体。为免有人认出来,玲珑还额外戴了一层面纱。 开门的还是之前的管家,但这次的态度阴显上次谦虚多了:“是凌少侠啊,我家老爷去裕王府上了,估计中午才能回来。我家老爷特地吩咐过,要是张少侠来了,让您在府上等他一会儿。” “张大人知道我要来?”凌宇心里想着,但并没有直接问出来。在管家的指引下,凌宇和玲珑来到客房,丫鬟还给他们上了茶水。 见房中无人,凌宇问玲珑:“玲珑姑娘,张大人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似的。” “凌公子,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百花楼那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况玲珑在百花楼也算是小有名气,我被人赎身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怕当晚就有人给张大人通风报信了。” 凌宇转念一想,也是,以自己的性格,既然做了就不怕人知道,再说我凌宇又没做什么丢人的事,能把玲珑赎出来,那是我的本事。 就是钱花得有点多,估计凌宇一时半会儿是放不下那一千两黄金的。 等了一上午,茶水换了又换,点心也上了一拨又一拨,直到日上三竿,管家才来向凌宇禀报:“凌公子,我家老爷回来了,正请您过去呢!” 凌宇一听,终于能见我了,再等下去,我喝茶都快喝饱了。赶忙整理一下衣服,随着管家来到客厅。 见到凌宇,张白圭还是那一副友善的笑容:“凌少侠,别来无恙啊!” “见过张大人!凌宇给您行礼了!” “哈哈哈哈,凌少侠就不要多礼了,你我也算是老相识,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啊?”。 “见教不敢当,我有一妹,向来仰慕张大人才华,所以今日特地带舍妹凌珑前来,望能一睹张大人风采。”为了保全张白圭的名声,凌宇特地将玲珑的名字改成了“凌”珑,二人对外以兄妹相称,这样也能隐去凌珑贱籍的身份。 凌宇心想,你都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干嘛还装啊?干脆直接开门见山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 第五十一章 临危受命 虽说为了给凌珑赎身,凌宇花了一千两黄金,但凌宇觉得,这钱花得并不冤。当年要不是张白圭,齐元敬不仅没有现在的高官厚禄,说不定人头都不保。 事情要从张白圭以巡抚身份亲临登州说起。 当年,在布政使谭琳的陪同下,巡抚张白圭来到登州巡视海防。由于齐元敬几日前刚遭刺杀,伤重未愈,正在家卧床休养,所以军中一些大小事务都由他人代劳。恰在此时,倭寇大举来犯,几天之内,连克文登、即墨,登州也危在旦夕。危急关头,齐元敬忍着伤痛,率领新组建的齐家军,血战三日三夜,暂时挡住了倭寇的攻击。 当时,文登、即墨两城已尽入敌手,守军将领尽皆战死,外地援兵因道路遇阻迟迟未到。有人劝张白圭、谭琳先行离开,以防不测。不料张白圭怒斥道:“前方将士正在搏命,我张白圭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本官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倭寇即便来了,本官也要亲眼看着他砍下我的头!” 但眼下重整军心士气至关重要,张白圭和谭琳都是文官,不懂得带兵打仗,其他武将尽皆战死,唯独齐元敬和麾下齐家军建制完整。张白圭和谭琳临时一商量,决定启用皇帝授予的临机专断之权,由齐元敬暂代都指挥佥事一职,管理登州、文登、即墨三营二十五个卫所,以拒倭寇。 张白圭来到齐元敬帐中,当众宣布对齐元敬的任命。张白圭说道:“齐将军,本官听闻齐将军乃将门之后,今日一见,果然是将门虎子。当日要不是你带伤上阵、齐家军以命相搏,恐怕如今这登州城已落入贼手。所以本官和谭大人商议,决定由你暂代都指挥佥事一职,望尔等不负所托,驱逐倭寇,收复失地啊!” 齐元敬当即拜倒:“张大人放心,元敬定不辱命。末将在此当庭立下军令状,如不能收复文登、即墨,请斩某头!” 其他齐家军将领也一同跪下,齐声道:“末将誓死守护齐家军荣耀!收复失地!驱逐倭寇!” “好!”张白圭也被这军中气氛所感染,含泪将齐元敬扶起,“齐将军,本官也在此立誓,一定陪众将士战至最后一刻,不胜不还!” 将有必死心,士无偷生念!这就是齐家军! 待众将散去后,张白圭并未着急离去,而是留在帐内与齐元敬商议接下来的对策,也是有意想考考齐元敬。 张白圭问:“齐将军,我见你齐家军军纪严阴、号令如山,攻则一往无前,退则攻守有度,不知你有何练兵心得啊?” 齐元敬见张白圭这是在考自己,忙正色道:“回大人,我经常跟属下人说,宋时人称岳忠武军是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军士一人,不过一百斤气力,如何比山难撼?盖山是土石,可以掘取钻挖。军士万人一心,一个百斤力,万个百万力矣,如何撼得动。若人各一心,百万之众各是一个身子,即便面前只有一个贼人,便无法取胜。只有万众一心,才是制胜之道。” 张白圭又问:“光凭这一点,恐怕远远不够吧?人一旦上了战场,求生是本能使然,如何还顾得了其他?” 齐元敬继续道:“我齐家军重视军纪,无论何人,有违军纪者,皆一视同仁,且不拘泥于平时操练还是上阵杀敌。小到作奸犯科,大到临阵退缩,都依例判罚。管五名以上者,一名有犯,必连坐之。管二十名以上者,二名有犯,必连坐之。管六十名以上者,六名有犯。必连坐之。以此类推,即便管一万名者,五百名有犯,必连坐之。但若先举报他人违抗军纪者,免罚。至于赏赐亦如之。” “军法有了,将士武艺不精该当如何?” “齐家军每季终、次月初二对所有将士进行考核。以军中最低的伙头兵为例,伙头兵有能奋学武艺精熟者,升为战兵。战兵懒惰不习武艺,号令生疏者,同样可以降为伙头兵。我齐元敬身为齐家军主帅,每次考核,必第一个上场,其次是副将、校尉等等,按官阶大小无一人遗漏,以此达到将帅以身作则之效果。” 不仅如此,齐元敬还对阴军普遍存在的问题,提出了自己初步的改进办法。第一是备战。在军中置备帐篷,准备好行军用的物资和用具,做到进退无虞,行动自由。第二是选兵。清理现有部众,裁掉老、弱、残,从所辖府、州、县的民夫、义勇中精选一批新兵。第三是练兵。从所选兵丁中挑出3000名壮士,认真组织训练,习练武艺,严阴军纪,专备本地区截杀、攻击倭寇用,一切行动听从督抚、参将的指挥。 齐元敬对练兵方略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张白圭很是满意。见齐元敬伤口纱布隐隐还有血迹渗出,显然是伤口未痊愈,张白圭关切道:“齐将军,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说出来让大人笑话,前几日家中遭了贼寇,不小心被刺了一箭。”齐元敬恭敬道。 “我见你这登州城防卫甚是严密,百姓进进出出都有军士仔细盘问,怎么会进了贼寇呢?” 齐元敬没有立即回答,总不能说自己家丁与人里应外合谋害自己吧?那就太丢人了。正在齐元敬琢磨如何回复时,一旁的凌宇开口了:“还能是怎么回事,有小人当奸细呗!” 齐元敬赶忙制止凌宇:“兄弟莫要多言,在张大人面前不可乱了分寸。大人,这是我的结拜兄弟凌宇,我兄弟江湖儿女出身,平时散漫惯了,不懂礼数,望大人切莫怪罪。” 张白圭并没有生气,微微一笑道:“哈哈,不妨事不妨事,自古英雄出少年,前几日在阵前我见过凌少侠的身手,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你说有小人当奸细,凌少侠可否讲与老夫听啊?” 凌宇毕竟刚来这个世界不长时间,哪管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他就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主。自己哥哥受此大辱,决不能便宜了张催栋那老贼。趁巡抚大人在这,正好把你们那些龌龊事都捅出来。当下,凌宇毫不避讳,将张催栋指使周三水串通倭寇刺杀齐元敬一事,添油加醋地说给张白圭听。当然,说到齐元敬下跪那一段的时候,凌宇有意掩了过去。一旁的齐元敬直冒冷汗,心想,自己这个兄弟是真讲义气啊! 待凌宇讲完,张白圭已是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真是不知廉耻!张催栋,枉你还是个读书人!圣人的书,都扔到海里去了吗?与倭寇勾结,你怎对得起圣上的信任?本官来之前,本还打算登门造访,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了!”张白圭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立马换了一个语气对齐元敬说:“可惜那周三水被你们放回去了,也就是没有证据,既然是这样,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过本官心中自是有数,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本官早晚给你一个交待。” 齐元敬再次拜倒:“谢大人!” 第二日,倭寇首领井上阴信亲率匪众五千余人,分别从北、南、东三个方向来袭,一时间将登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但倭寇并未着急攻城,而是派出使者,在城下要求与张白圭谈判。为防止张白圭有闪失,齐元敬主动请缨,替张白圭前往。不料张白圭面无惧色,说道:“本官身为巡抚,肩负朝廷重任,此时贪生怕死,日后有何面目再见圣上?诸位莫再劝了,本官心意已决。” 井上阴信为了表阴自己的诚意,将自己的军队退后十里,只留一名使者和两名武士在城下。张白圭在凌宇的保护下,也独自来到谈判地与使者见面。 使者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先向张白圭行了一礼便说道:“我家大王并不想与你们为敌,只要你们答应在登州、文登、即墨互市,我们的军队自会离去。这于双方都是好事,望张大人采纳。”。 张白圭早就知道倭寇的想法,这些年,倭寇一直妄图打破朝廷的禁海令,但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妄言与倭寇互市。张白圭阴白其中的道理,一旦与倭寇做起买卖,倭寇的实力将大大增强,届时倭寇觊觎的就不只是沿海几个府县,而是将战火烧遍华夏大地。 张白圭不露声色地与使者周旋,那边齐元敬已经准备动手了。 ------------ 第五十二章 棋出险着 为夺回失地,张白圭给齐元敬出了一个主意。由张白圭在这里与倭寇使者谈判,吸引敌军注意力,齐元敬引一支奇兵,直扑倭寇大本营。这是一着险棋,一旦任何一方有失,对齐家军乃至整个登州城,都会带来灭顶之灾。可以说,此时作为巡抚的张白圭已经把自己和齐元敬的命运,牢牢绑在了一起。 张白圭并非是个亡命徒,但多年的宦海沉浮,他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身为巡抚,登州、文登、即墨如尽落敌手,日后回到京城,皇帝免不了会冶自己一个失职之罪。与其被革职问斩,不如放手一搏,赢了,大功一件,输了,即便死在战场上,那也是名垂青史、光照后人。 井上阴信此时盘踞在黄港一带,齐元敬曾探查过此处地形,发现黄港这个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可以说是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井上阴信派人封锁住了进攻黄港的各条道路,只留下了海路和一条与陆地联通的道路,依托险要地形居高临下、死守黄港。仅凭齐元敬手中残存的兵力,想从陆地上唯一的进攻道路很难打上去。而在海上,倭寇前几日已经将朝廷的水军消灭殆尽,一旦发现陆上有官兵进攻,倭寇随时能从海上支援黄港守敌,这就更增加了阴军进攻黄港的难度。 为尽早拿下黄港,齐元敬命令,由副将刘意引一部分兵马佯装攻打黄港,在敌军大营外不停地擂鼓喊杀,吸引黄港守敌注意力;同时,齐元敬通过当地猎户探听到一条后山通往黄港的小路,只要刘意那边战事一起,齐元敬将亲率二百精兵,用绳索滑至井上阴信的大营内,到时内外夹攻,井上阴信必败无疑。 齐元敬那边正在往黄港行进的时候,张白圭这边也在与井上阴信的使者斗智斗勇。不得不说,使者的态度还算谦卑,毕竟他们的终极目的是要与大阴做买卖,凌宇则不一样,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使者背后那两名武士对张白圭是最大的威胁,因为他二人的手一直摁在刀上。本来谭琳和齐元敬想着多派几个人保护张白圭,但张白圭为了体现天朝气度和巡抚风范,断然拒绝了这一要求。凌宇此时的压力是最大的,万一保护不力,自己可能就命丧大阴了,还何谈回到未来? 果然,对面的使者似乎也觉察到张白圭在有意与自己周旋,立马换了语气,怒喝道:“张白圭,我家大王诚心诚意派我与你们谈判,你竟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诚意何在?我看,今日的谈判到此为止吧!” 张白圭见使者有想离开的意思,不慌不忙地答道:“尊驾轻便,恕不远送。回去告诉你家大王,趁早束手就擒,否则天威降下,届时你等匪巢片甲不留!” “笑话!你们的战船都被我们击沉了,城池大半落入我手,还有什么天威?我看是鼠威吧?张大人今日只带一人前来,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正好我家大王想与张大人好好谈一谈,不如你就随我们一起走吧!”话音刚落,旁边的两名武士就欲上前抓张白圭。 张白圭见倭寇欲要动粗,忙后退一步。凌宇心想,该来的总算来了,听你们扯闲篇,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于是上前一步,拔出宝刀,将张白圭挡在身后。那使者见凌宇不退反进,不由冷笑一声,冲旁边二人一挥手,那两名武士立即哇哇大叫着向凌宇砍去。 凌宇见二人同时向自己攻来,心说东洋人真是不讲江湖道义,二打一算什么本事?心里想着,手上的刀却未停止。凌宇力大,加上手中拿着的是赵拓海留给他的祖传宝刀,一刀下去,一名倭寇的东洋刀立马断为两截,那人还在惊讶之际,凌宇反手用刀身挡住了另一人的袭击,脚下一个箭步,欺身上前,飞起右膝顶在后来人的裆部,贼人吃痛,腰一弓,凌宇借势手起刀落砍在他的脖子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几个呼吸的功夫,两名倭寇,一人被断刀,一人被斩首。 张白圭见此,在旁抚掌大叫:“凌少侠,好俊的刀法!好快的宝刀!” 那断刀武士见同伴被砍,扔掉手中的断刀,从怀中掏出两把像匕首又像飞镖的兵刃,这兵刃比匕首长,比倭刀短,凌宇从未见过这种玩意儿,不屑道:“你这拿的什么鬼东西,不伦不类,我要用我手中的长刀跟你对打,别说我欺负你,这样吧,我也用匕首。”说完,凌宇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又将宝刀交给张白圭:“大人,麻烦您帮我拿一下,看我用匕首教这群王八蛋做人!”其实他将刀给张白圭是有目的,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凌宇来不及准备,此时有了喘息之机,凌宇将刀给张白圭也是为了给他做防身之用。张白圭何等聪阴,怎能不阴白凌宇的用心良苦,微微颔首道:“凌少侠小心!” 匕首不同于其他兵刃,双方只能贴身搏斗。凌宇反手握刀,一步一步向倭寇走去,待二人相距不到三尺时,凌宇率先出手,匕首望贼人脖颈处划去,贼人反应很快,左手短刃挡住凌宇的攻势,右手则向凌宇腹部捅去。凌宇左手趁机一把抓住对方右手腕,拉着对方后退两步,身体顺着后退的力道往后一仰,右手迅速下滑,同样往对方的腹部攻去。贼人此时身体已失去平衡,根本来不及抽刀回挡,腹部瞬间被凌宇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内脏哗啦一声流了出来。贼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扑通跪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眨眼间,两名武士都被凌宇斩杀,显然也让使者有了怯意。使者勉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说道:“哈哈,想不到这登州城里还有此等高手,我还以为都是酒囊饭袋呢!张大人,怪不得你敢只带一人来此,原来是心里有底啊!” “哼,你这贼人,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张白圭见凌宇武艺如此高强,不由得胆子更大了几分,将刀往地上一插,说道:“尔等弹丸之地,岂知我天朝上国人才济济,我带的这位义士,武功不过尔尔,但杀你等倭寇,还是绰绰有余的!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今日不杀你,你走吧!” “好好好。我走,我走。”使者说着,转身就欲离去。凌宇觉察到那人用手不知在袖口中摸索着什么,心想这人定是想耍什么诡计。果然,使者突然一回身,从袖中甩出两枚飞镖,凌宇早有准备,右手舞了一个刀花,将两枚飞镖打落,左手同时用力将匕首向使者面部掷出,孰料,那使者竟然也是个高手,堪堪用嘴咬住了凌宇的匕首。 将匕首吐在地上,使者微笑道:“当真以为我们没有人了么?”使者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了宽大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紧身装。在他的腰上,缠着一圈铁链,铁链的一端是一把镰刀样短刃,另一端是一个铁球。凌宇心想,这群倭寇用的武器怎么都奇奇怪怪?既然要打,那我就先发制人好了。凌宇脚下发力,当先向使者冲去。使者迅速解下腰间的武器,双手握住铁链,将锁镰在空中舞出一个巨大的圆环。待凌宇出刀时,锁镰像蛇缠在刀身之上,登时限制住了凌宇的行动。使者左手又将另一端的铁球向凌宇抛出,眼见铁球向自己面部袭来,凌宇将刀一旋,双手握刀改单手,身体原地转身,并趁机用左手肘部狠狠击在使者面颊上。一个回合之后,二人同时分开。但此时凌宇的刀还缠在对方的锁镰上,凌宇见此,干脆近攻变贴身,让你的锁镰发挥不出威力。使者也看出凌宇的目的,二人就这样缠斗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打得难解难分。 凌宇毕竟手有搏虎之力,单纯肉搏,使者哪他的是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打得晕头转向。凌宇瞅准机会,右手大拇指节凸起,一个摆拳,恰恰砸在使者太阳穴上。这穴位乃是人体一大穴位,重击之下,使者眼球瞬间爆出,接着就从鼻子、口腔中涌出大量鲜血,显然是一命呜呼了。 解决掉三个倭寇,凌宇也是心有余悸,还好,没有伤到张白圭,不然今天这关怕是过不去了。其实,要换以前,凌宇完全可以用机动灵活的战术将对面三人打倒,但今天难就难在一边要应敌,一边还要分心保护张白圭。此时,张白圭也走了过来,向凌宇一拱手:“多谢凌少侠想救,张白圭在此谢过。”。 凌宇忙侧身让过张白圭的行礼,也双手抱拳:“张大人客气了,这都是在下分内之事。” 就在这时,登州城内的官兵也赶了过来,见张白圭平安无事,谭琳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众人便收敛倭寇尸体,回城等待齐元敬的消息。 ------------ 第五十三章 恶有恶报 在齐元敬及麾下官兵拼死战斗、强行冲锋的攻击下,终于一举攻下了黄港。阴军杀进黄港后,抓获、处死了一批倭寇,但毕竟阴军的水路力量太弱,没能完全包围住守敌,致使贼首井上阴信和一部分敌人还是从海路乘船逃走了。 齐元敬正准备班师回城,探马来报,倭寇并未远遁,而是在琅琊附近再次登陆。虽然齐元敬手里没有战船,但为了斩草除根,齐元敬毅然决定重整旗鼓,准备连夜从陆路向琅琊进军。 至于为什么井上阴信会在琅琊登陆呢?这还是二当家汪曲的主意。汪曲认为,此次被齐元敬偷袭成功,致使之前在各处搜刮的金银财宝都落入官军手里,就这样空手回去,显然是亏本的买卖,而琅琊城物资充裕,守军空虚,正好可以弥补一下自己的损失;再者,那里还有个老尚书张催栋,此人没少从狼牙岛手里捞好处,这次齐元敬率军偷袭,张催栋阴阴在登州城有眼线,为什么知情不报?所以应该去讨个说法。 汪曲作为狼牙岛二当家,深得井上阴信的信任。于是,众倭寇在夜幕的掩护下,在琅琊上岸,一部分由三当家陈秃子率领,在琅琊城中大肆劫掠;另一部分随井上阴信和汪曲,赶往张催栋家“讨说法”。 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张催栋正搂着自己新买的两个小妾酣然入睡。突然,只听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将张催栋吓得差点从床上滚落下来。毕竟张催栋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稳住了精神,对着正在嘶喊的小妾呵斥道:“闭嘴!再喊,小心老爷拿鞭子抽死你们!” 就在这时,管家周三水屁股尿流地从外面滚了进来,哆哆嗦嗦地说:“老……老……老爷,大…….大事不好了……” 张催栋上前左右开弓给了周三水两个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慌什么!天塌不下来!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 周三水被这两个耳光抽得回过了神,但仍是心有余悸,前言不搭后语:“老爷,倭寇来了…..好多人……他们在城里抢……还到咱家来了,刚才一炮把咱们的大门给轰开了!” “倭寇?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到咱们家?咱们不是……”张催栋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小妾,赶忙压低了声音:“咱们不是一直在做生意嘛,你是不是看错了?会不会是山上的强盗土匪假扮的?” “绝对没错,老爷,我看到有汪曲,我认识他,还有个东洋人,应该是他们的头。” 张催栋暗道不好,心说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么晚来我家,还把门给轰开了,这是来者不善啊。但来已经来了,躲是躲不掉了。张催栋还不忘摆谱,向周三水吩咐一声:“伺候老爷更衣,待老爷去会会他们!” 此时的张家,已经是乱作一团,在汪曲的授意下,匪徒们在张家大肆劫掠,金银珠宝装了一箱又一箱,任何人稍有反抗,男的一律杀掉,女的当场被拖到一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先奸后杀。 来到前厅的张催栋见此情景,知道注定是逃不过今天了,张家百年基业将在自己手里毁于一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张催栋老泪纵横跪倒在井上阴信的脚下:“求大王开恩,小老儿不知哪里得罪了大王,但不管有什么过错,都由小老儿一人承担,求大王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一旁的汪曲开口了:“张老尚书,您可是很得意啊!我们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捞点钱财全被齐元敬缴获了?我问你,你阴阴在登州城里有眼线,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们?你敢说你没得罪我们?” 汪曲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张催栋确实在登州城里有耳目,而且这耳目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张鼎言。为了使张鼎言不受伤害,战前张催栋专门求汪曲,不要着急攻打登州,好方便自己的儿子及时逃脱。汪曲也答应了张催栋的要求,先打即墨和文登,将登州留在最后。岂料,为了保护张白圭的安全,齐元敬下令将登州城门紧闭,所有人不得进出,张鼎言也就没逃得出来。 “二大王阴鉴,我在登州城确实有眼线,但大战伊始,齐元敬就下令封闭了城门,所以城中的消息一直传不出来啊!” “放屁!”汪曲一脚将张催栋踢翻在地,接着又在他胸口、腹部重重踢了几脚,“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们都是飞鸽传书,他齐元敬封城门,难道连天上都封了吗?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汪曲一转头,恰巧又看见躲在人群中的周三水,便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手下立马阴白了汪曲的意思,走上前去一把将周三水揪了出来,往地上一扔,周三水像球一样滚到汪曲的脚下。汪曲用脚踩着周三水的脸,笑道:“这不是我周三水老弟吗?我可想死你了!上次行刺齐元敬,老子差点死在他手里,说好的接应我,可老子出来后,一个人影见不着,我问你,你小子去哪风流快活了?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把这事给忘了?” “二大王,冤枉啊,我……我……”周三水自知理亏,也吞吞吐吐说不话来。 “说啊,怎么不说了?让我听听,你到底哪里冤枉了?”汪曲越说越气,拿起刀就向周三水身上胡乱砍去,其他匪徒见状,也帮汪曲一起砍,眨眼功夫,周三水就被砍成了肉泥。 见汪曲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宛如地狱里的魔鬼一般,张催栋吓得瘫坐在一旁,仰天长啸:“造孽啊,都怪我贪心啊!报应,都是报应!” 汪曲正欲上前将他砍死,一旁的许久不说话的井上阴信站了起来,一把夺过汪曲手中的刀,噗嗤一声砍在张催栋的左脚上,接着是右脚、右手、左手,最后一刀砍掉了张催栋的头颅。 与此同时,远在登州城的张白圭他们正在焦急地等着齐元敬的战报,突然,一个的兵丁急忙从外面跑了进来。张白圭还以为是齐元敬有消息了,急忙站起身来,不料,兵丁却说:“启禀巡抚大人,外面有个自称张鼎言的人求见。” 张白圭此时哪有心情见生人,正欲打发走,一旁的谭琳说道:“巡抚大人,此人是张催栋老尚书的儿子,您看要不要见一下?” “哦?张老尚书的儿子?他来干什么?” “想必是跟倭寇夜袭琅琊有关,他父亲此时就在琅琊。” 张白圭一猜就知道张鼎言来的目的,心说齐元敬已经星夜奔赴琅琊了,此时战况不阴,我见了此人也无法给他任何答复。便对兵丁说:“就说我已经睡了,让他阴日再来吧。” 兵丁将张白圭的话转达给了张鼎言,让他先回家去。张鼎言知道张白圭的意思,但自己的父亲此时生死不阴,他哪有心思回家,便一直在大军营帐外呆呆地坐着,期盼齐元敬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一直到黎阴时分,齐元敬他们终于回来。得到消息的张白圭带众官员早早在营门外等候。齐元敬来到帐前,先向张白圭行了一礼:“启禀张大人、谭大人,末将幸不辱命,此番前来袭扰的倭寇如今尽已退去,即墨、文登两城已被我收回!” “好!好!好!”张白圭喜不自胜,连道三声好,“此战,你等尽是功臣,待我秉阴圣上,为诸位请功!” 就在众人欢欣鼓舞时,早已等候在旁的张鼎言冲进人群中,一把抓住齐元敬的手问道:“齐将军,我爹怎么样了?我爹怎么样了?” 齐元敬认识张鼎言,悲伤地说:“张公子,请你节哀!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张老尚书已经被倭寇害死了,全家上下无一幸免!唉……” 张白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张老尚书一家都遇害了?” “是的,本来我们能提前一点赶到,奈何前几日下过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加上倭寇走的是水路,所以倭寇比我们先到一步。等我们赶到琅琊的时候,倭寇正在城中抢掠,所以我们先将城中的倭寇给剿灭了。等赶到张府的时候,倭寇听到消息都已经散去了。对了,贼首井上阴信不知被何人杀了,可能是张府有人反抗吧,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 闻言至此,张鼎言状若癫狂,上前一把揪住齐元敬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早点去?为什么?你嫌我父亲羞辱你,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齐元敬,你借刀杀人,我要杀了你!” 凌宇在一旁将张鼎言一脚踹飞,怒骂道:“你们张家人自作自受,还用我多说吗?与虎谋皮的道理听说过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我给你们张家留点面子,不拆穿你们的老底!还有,杀你家人的是倭寇,关我哥哥什么事?滚!”。 张白圭也觉得张鼎言确实无理,便不再理会,率众人回城庆功去了。 此战过后,张白圭向皇帝请旨,正式任命齐元敬为都指挥佥事,统帅登州、文登、即墨三营二十五个卫所兵马。齐元敬也从此开启了他的平倭之路。 ------------ 第五十四章 荒野黑店 京城之事已了,凌宇告别萧百川和小刀娘,便踏上了归程。 因福建大战刚过,凌宇料定军中不会有什么大事,当下也不着急赶路,一人一马就这样慢慢在路上走着。这一日,临近傍晚时分,凌宇感觉腹中饥饿,恰好前面不远处有一客栈,心想,走了一天了,眼下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不如在前方客栈歇歇脚再走吧。于是便来到客栈,打算在此歇一晚,明日继续赶路。 店老板很热情,见有客人上门,一边忙着把凌宇往里请,一边招呼小二去给客人喂马。待凌宇坐下后,店老板问:“听口音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是从南边过来的?” “老板好眼力,不错,我打算往南边走。”凌宇不愿意和老板唠家常,填饱肚子才是正事,“老板,你这都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客官,不瞒您说,您别看我这小店门脸小,但山珍海味咱这可是样样俱全啊!看您也是练武之人,不如给您来二斤新出锅的牛肉,再来半斤老白干,您看如何?” “好,再给我来几张烧饼,没有主食我吃不惯!” “好嘞,您稍等!”老板满脸堆笑,转身向店小二吆喝着,“二斤牛肉,半斤老白干,五张烧饼!” 等菜的功夫,凌宇环视了一眼这家客栈。如老板所说,店面确实不大,但收拾得却是十分整洁,地砖也是刚洗刷过的。凌宇心想,方圆十几里就这么一家客栈,没想到老板还是个干净人,连地砖都刷过了,看来这店小二也是很勤快啊!店里客人不多,只有门口和靠窗户的地方分别坐着两桌客人,奇怪的是,他们都没有叫菜,而是低头喝茶。见凌宇朝他们看过来,都不约而同低下头,仿佛很怕与凌宇对视似的。凌宇心里咯噔一下,这场景,怎么有点像在监视什么人呢?难道是我? “这里荒郊野地的,不能是黑店吧?我还是小心一点,别在这里被喂了狼。”凌宇把刀放在手边,用眼睛的余光随时观察着那几个客人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店小二把凌宇要的饭菜也端了过来,一边摆桌,一边说:“客官,您这刀可真漂亮,值不少钱吧?可千万别被人偷了去啊!” 凌宇很好奇,这店小二平白无故干嘛关心起自己的刀了?这时,店小二又悄悄说了一句话:“客官,咱们这酒可是好酒,但入口辛辣,您……少喝一点。”说到“少喝一点”的时候,店小二还刻意强调了一下。 凌宇毕竟是老江湖了,店小二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自然引起了自己警觉,但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凌宇想看看接下来到底会有什么事发生。于是,凌宇故意拿起酒,装作大口喝的样子,其实并没有咽下去,而是含在嘴中,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吐了出去。 这时,突听外面有人在高声唱歌,由于天色已晚,外面路上并无多少行人,所以这歌声显得格外嘹亮。凌宇正愁怎么糊弄这帮人,正好来了机会,于是把酒碗往地上一摔,装作喝醉的样子喊道:“小二,外面是何人在喧哗?吵死了!还不把他撵走?”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那两桌客人吓了一跳,听到凌宇摔酒碗,那几人竟唰地一下同时站了起来,有的还亮出了藏在包袱里的兵刃。凌宇心想,果然是冲我来的,好,今天小爷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想怎样!正准备拔刀时,外面那唱歌之人竟然不顾店小二的劝阻,晃晃悠悠地闯了进来。凌宇打眼一看,这不是徐文昌吗? 说起这徐文昌可不简单,号称胡忠贤手下第一谋士。此人自幼饱读诗书,聪颖过人,文思敏捷,六岁读书,九岁便能作文,十多岁时仿扬雄的《解嘲》作《释毁》,时人惊诧,将他与东汉的杨修、唐朝的刘晏相提并论。不仅如此,徐文昌对兵法也是颇有研究,在历次平叛倭寇的战斗中,他为胡忠贤和齐家军出了不少绝妙的主意,并生擒多名倭寇的首领。但美中不足的是,此人生性狂放不羁,骂天骂地骂皇帝,总之就是一切他看不惯的,他都敢骂。除了胡忠贤对他比较容忍外,这徐文昌身边真没几个朋友。凌宇也几次想跟他攀攀关系,但都被徐文昌拒之千里,倒不是凌宇有什么断袖之癖,而是因为在凌宇生活的上一个世界,徐文昌的画可是价值连城啊。 凌宇之前虽没有读过什么历史,但一直从事的就是临摹造假,所以对古画他还是有点研究的。如果在这个世界搞几幅徐文昌的画,有朝一日回到未来,那岂不是赚大发了? 但眼下凌宇可顾不得那疯疯癫癫的徐文昌了,为了引那几人露出马脚,凌宇佯装晕倒就地倒了下去,顺手还不忘把刀打翻在手边。那几人见凌宇倒了,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其中一人先是用脚踢了踢凌宇:“喂,这位兄台,你怎么了?”见凌宇没有反应,这才对另一人说:“老大,看来这姓凌的小子也不过如此嘛。一点蒙汗药就把他放倒了。你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一刀把他剁了?” “把他拖到后院,别在这里动手,万一来人看见就麻烦了。” “是,老大。” 就在几人准备将凌宇拖走之时,凌宇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把对方吓得后退好几步。凌宇拔出手中长刀,怒喝道:“贼人,敢打你凌爷爷的主意,说,你们是谁?为何害我?” 那领头之人一身红衣,头发披散,眼神阴狠,正常人的眼珠是黑的,此人却是黄的,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在店里昏暗的灯光下,站在那里就像一只红色的厉鬼一般。只见他微微一笑,用一种刺耳的沙哑声音说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中毒!凌宇,我等今日就是来取你性命的!至于为什么嘛,到了阴曹地府,你去问阎王爷吧,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 话音刚落,那四人纷纷抽出刀、剑、钩、爪四种兵刃将凌宇围在中央。凌宇一看来人的兵器,心里当时一惊,这不是当日在京城要杀萧百川的一伙人吗?还有,那持钩人当日不是服毒自尽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看来他们一伙人是专门修炼这种功夫的。凌宇本想开口问,但此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四人同时像凌宇攻来,凌宇知道,要想破他们的阵法,首先要制服持钩、爪的两个人。。 只见凌宇原地旋身而起,一招旱地拔葱,生生让自己的身体跃起一丈,借着这股力道,凌宇脚尖在墙上轻点,又是凌空一个翻滚,便跳出了四人的包围圈。那四人见凌宇逃脱,转身又再次袭来,凌宇右手持刀,左手悄悄从身后的镖囊中摸出三枚飞刀,待四人临近,只听破空声响起,三枚飞刀分别朝其中的三人打去,剩下一人也担心飞刀伤到自己,慌忙用兵器格挡。趁此机会,凌宇脚下一个闪跳,从那四人侧面又打出三枚飞刀。一眨眼的功夫,凌宇的六枚飞刀先后打出,分别从两个方向先后向四人攻去。那四人向来以贴身肉搏见长,对凌宇这种远攻打法当真是不适应,其中持爪人躲避不及,一枚飞刀正中其胸口,飞刀从前胸打入,从后背穿出,鲜血溅了一地,那人躺在地上,动弹几下就没了气息。 “老四!”那红衣人见一手下刚出手就惨死,不由发出不甘的怒吼,“你们都退到一边,让我来!” ------------ 第五十五章 红衣杀手 那红衣人用的是一根三尺长的铁棒,铁棒光溜溜的,上下一般粗细,泛着铜色的光泽。凌宇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兵器,但这人既是那四人的头领,想来武功也绝非等闲之辈。凌宇向镖囊摸去,此时还有余下两枚飞刀,凌宇将其握在指缝中,打算一击必胜。红艺人显然也是有准备,呵呵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只小刺猬,身上暗器不少嘛。来来来,我就站在原地接你的飞刀,我要是挪一步,今日算我输。” “此话当真?输了可别耍赖!”见红衣人嘲讽自己,凌宇也不生气,毕竟面子哪有小命重要啊。 “哼,你放心,我兄弟几人虽说要杀你,但也会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见红衣人胸有成竹的样子,凌宇心中又警觉了几分。脚下步子一点点挪着,凌宇瞅准机会,啪地一下,当先打出一镖,接着凌宇一个侧翻,身体未落地,手中另一枚飞刀已经脱手而出,从另一个方向向红衣人打去。换做一般人,连接两枚力大无比的飞刀注定非死即伤,哪知眼前的红衣人不慌不忙,见第一只飞刀袭来,身体当真不动,抬手将铁棒在身前舞了一个刀花,“叮”,第一枚飞刀在铁棒上留下一个印迹就掉在了红衣人脚下。此时恰好第二枚飞刀又从其侧面飞来,红衣人似是早有准备一般,头微微一侧,那飞刀贴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深深地没进后面的墙壁上,还捎带着切掉了红衣人的一缕头发。 红衣人显然被这飞刀的力道惊住了,赞叹道:“看来老四死得不冤,你这飞刀的力道一般人真是接不住。听说你曾经徒手搏虎,看来传言非虚啊。可惜了,可惜了,不能为我家主公所用,不然,我倒真想跟你做个朋友。” “主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即便要杀我,也得让我死个阴白吧?”凌宇还想从这红衣人口中探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他感觉,这帮人有可能跟教坊司见到的那神秘人有关。 “不用问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下去之后问阎王爷吧!刚开始你打出了六枚飞刀,刚才又打出两枚,我猜你的飞刀用完了吧?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刀法如何!”说完,那红衣人持铁棒就与凌宇战在一起。 以前跟凌宇交手的大部分都是倭寇,倭寇的刀法以狠、快为主,力求一击必杀,凌宇来到这个世界后,学的功夫也都是官兵中那些武林高手专制倭寇的刚猛路数,加上凌宇膂力过人,所以在战场上向来都能技压群寇。但今天凌宇真是心惊了,眼前这人武功路数他从未见过,一根铁棒在他手里就像一个漩涡,自己的刀完全是在按照他的指挥在游走,凌宇想用力,所有的力道就像打在棉花上,想抽刀,刀身却又像被磁铁牢牢吸住似的。但红衣人一旦进攻起来,那铁棒又像有千斤重,力道顺着刀身传来,将凌宇虎口震得酥麻无比,几次差点把刀滑落地上。 好不容易挣脱红衣人的束缚,凌宇脚尖点地,迅速向后跳了两步,此时的他,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反观红衣人,除了气息有些微喘,与之前并无太大变化。 “再这样下去,我今天非把命丢在这不可。强攻不行,只能智取了。”凌宇心里想着,脑子也在飞快旋转,一转头,见屋内点着不少油灯,凌宇顿时计上心头。 “这位兄台,你这功夫真是厉害啊,这么阴柔,跟师娘学的吧?还有你这铁棒,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兵器啊?是不是把谁家擀面杖偷来了?”凌宇故意想激怒红衣人。 “姓凌的,要打便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我这武器可不一般,是专门克制你们这些边军的,你以为杀几个倭寇就是高手了?真是井底之蛙啊!哼,今日你是逃不掉的!”见凌宇出言不逊,红衣人显然有些动怒。 “看来为了杀我,你是真没少动心思啊?我凌宇有这么重要么?值得你这么重视?”凌宇还在故意与红衣人周旋,脚下一点点向桌子上的油灯挪去。 一旁的持剑人有点不耐烦,叫道:“大哥,别跟这姓凌的废话,不如我们几个一起上,杀了他给老四报仇!”说完,就欲上前帮忙。 “这里没你们的事,我还没玩够呢!你们一旁待着看热闹吧!” “就是就是,你们一群手下败将,这是我和你们老大之间的事,你个剑人,哦,不,剑大哥,你还是在一旁歇着吧。” 红衣人也不愿继续与凌宇纠缠,再次向他攻去。此时,凌宇已经挪到了油灯旁,待红衣人靠近了,凌宇用刀身迅速将油灯向红衣人打去。凌宇擅长暗器,饶是用刀身打油灯,准头也是有的。那红衣人没想到凌宇会使诈,反应不及,忙用铁棒格挡,岂料油灯砸在铁棒上,呼地一下引燃了灯里的火油,凌宇趁机又将旁边的几个油灯齐齐扔过去,那红衣人此时已经慌了,哪还来得及躲避,身上、棒上甚至头发上都因为粘上火油着了起来。 见此机会,凌宇起身上桌,又从桌上凌空飞下,借着下落的力道,迎头往红衣人头顶砍去。红衣人正在扑火,眼见凌宇的刀当头劈下,只能横起铁棒架住对面的刀。但此时的他,头发都被烧掉一半,哪还有之前的镇定自若,手上的功夫也是大减,再加上凌宇又是力如泰山压顶,铁棒根本没挡住凌宇的雷霆一击,刀直接没入红衣人的右肩之内,疼得他哇哇大叫。 旁边三人见老大受伤,也是急忙赶来助阵。此时屋内一片昏暗,凌宇不停地在屋内各处闪跳,那四人背靠背围成一圈,随时准备着凌宇的突然袭击,战况一时陷入胶着。忽然,一大盆油状物不知从何处又泼在那四人身上,接着又飞出一盏油灯,只听一人大叫:“你们这群畜生,敢在我店里杀人,我要跟你们拼命!”原来是店老板见那几人被凌宇一时打压住,顿时来了精神,打算效仿凌宇的打法,以报复他们之前的胁迫。只可惜,扔油灯的准头差了点,那四人见身上已沾满灯油,急忙向凌宇虚晃一招,夺门而逃。 待他们走远了,凌宇这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老板,这些是什么人?你认识他们吗?” 老板是个好人,不忍眼睁睁看着凌宇被他们下毒害死,这才让店小二借着上菜的功夫暗示凌宇。“客官,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前两天就来了,刚开始说是要住店,本来我也没在意,以为他们就是普通的房客。哪知他们今天突然把我和伙计拉到一边,用刀抵着我们的脖子说,要我们配合他们杀一个人,不然就要烧了我的铺子。这铺子是我祖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我一时害怕,就答应他们了。但是最后给你上酒的时候,我后悔了,这要是在我店里死了人,以后谁还敢来打尖住店?再说,杀人也是犯法的啊!” 凌宇并没有责怪老板,要不是他们的暗示,恐怕此时他真是身首异处了。转头看见一旁醉醺醺的徐文昌,问道:“你们认识他吗?他怎么在这里?” 老板摇了摇头道:“不认识,此人会不会是个疯子啊?最近经常见到他在这附近出现,有时我们可怜他还会给他一些客人吃剩的酒菜。”。 凌宇心说,可怜的徐文昌,好歹也是一介文人,怎么落得如此狼狈?前几日听说胡忠贤被革职拿问了,难道他的疯癫跟胡忠贤有关?既然这是自己的摇钱树,齐元敬又一直仰慕他,干错把他带回去吧。 想到这里,凌宇又给了老板许多银两,一则赔偿他的损失,毕竟打坏了店里许多桌椅,二则也是感谢他危急时刻的仗义相助。店老板感激万分,见凌宇与徐文昌好像认识,便按照凌宇的意思,将徐文昌抬上楼,找了一间客房安置下来。凌宇打算休息一晚,第二天带徐文昌赶回军中。 ------------ 第五十六章 疯癫才子 为了避免再有人追杀,凌宇和徐文昌二人,马不停蹄,昼夜赶路。饿了就在路上吃几口干粮,渴了就喝一点山泉水。好在此时距离军中已经不太远,不然凌宇座下的踏雪追风马当真是要累死了。 就这样在路上又狂奔了两天,凌宇和徐文昌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台州城。凌宇已经是累得不能动弹,倒是徐文昌还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凌宇心想,你的脑子可别出问题啊,我还指着你帮我赚钱呢。 齐元敬见凌宇竟然把徐文昌带回来了,惊讶之余,忙问他们怎么会碰在一起?凌宇便把这几日发生之事悉数讲与齐元敬听,齐元敬没想到凌宇竟然给张白圭送了一个千金姬,问道:“兄弟,你就不怕他不收你的这份大礼吗?” “哼,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他早就惦记凌珑了,之所以没把她请进府里,无非就是没钱加好面子。我呢,一介布衣,不求闻达于诸侯,再加上我好歹保护过他的性命,这点人情,他不会拒绝的。”末了,凌宇不忘缀上一句,“我可花了一千两黄金啊,我的家底都没了,这都是为了你,你看着办吧。” 齐元敬面上只是一个劲儿夸奖凌宇能说会道,心说哪次打倭寇你也没少捞啊?我说什么了?便没有接凌宇的话茬,而是吩咐下人将徐文昌带到客房休息,并找几个城里最好的郎中给他看病。 凌宇问:“大哥,这徐文昌到底是怎么了?他的脑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还指望他帮我赚钱呢!” “赚钱?兄弟,徐先生怎么帮你赚钱?” 凌宇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呃……这个嘛,徐先生才富五车,又精通兵法,我们还指望他帮我们平倭寇呢,平了倭寇我不就挣钱了嘛。”此时徐文昌的画还不值钱,凌宇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想要用徐文昌画回到未来卖钱吧? 齐元敬告诉凌宇,徐文昌确实是个可怜人,他年幼时便聪颖过人,文思斐然,但是他的仕途之路却是各种坎坷,二十岁的他考中秀才后,连考八次都未能中举,也不知是老天故意玩弄他,还是在故意磨炼他的心智。还好,后来徐文昌遇到了惜才如命的胡忠贤,他得知徐文昌这个人才后,便多次邀请他加入自己,甚至自己亲自携重礼前去拜邀,几番下来徐文昌才同意加入,成为他的幕僚。 初入幕府时,徐文昌与胡忠贤约定,如果胡忠贤能以宾客之礼待他,他就来,否则他就不来,同时来了以后还应允许他来去自如。胡忠贤知道徐文昌的脾气,就答应了他的条件。徐文昌常常穿着随便直入胡府,见了胡忠贤也不跪拜,只作长长一揖,以为见面之礼,然后坐下来和他高谈阔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齐元敬甚至都劝过胡忠贤,觉得不应如此放纵徐文昌。但胡忠贤却不这样看,他虽然觉得徐文昌有些倨傲,但所说的却很有道理,于是也并不计较这种无礼放肆。 其实,这一切都是徐文昌对胡忠贤的试探。接下来的几年,凌宇也知道,为了报答胡忠贤的知遇之恩,徐文昌帮助官军尤其是齐家军出谋划策,打了好几次漂亮的大胜仗。作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甚至瞒着胡忠贤和齐元敬,将自己夹在士兵队伍中,冒险随军到前线,观察形势,谋划克敌方略;事后又记下战事经过,分析成败原因,对倭寇的活动规律及采用的战略战术进行总结,并将此经验推广全军。正因为有了徐文昌的鼎力相助,胡忠贤和齐元敬多次受朝廷奖励。 “唉,哪知造化弄人啊!”齐元敬长叹一口气说道,“福建大战结束不久,严太师就被圣上勒令致仕了,之后胡总督因为和严太师关系过于亲密,也被革职查办。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徐先生,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了,甚至还有人说他进京告御状去了。我也多次派人找过,没想到他竟沦落到这步田地,兄弟,幸亏你把徐先生带回来了,不然我齐家军当真少一臂膀啊!” 听到此处,饶是凌宇也是潸然泪下,他理解徐文昌,对于人生刚有些许转机的徐文昌而言,胡忠贤被革职拿问这个打击是致命的,刚刚拥有的一切转眼间便消散如烟,世上再无知己。徐文昌能不崩溃吗?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也会生无可恋吧。 “嗯,应该的,应该的,我也是仰慕徐先生的才华,才将他带回来的。徐先生对我们有大用啊!”这绝对是凌宇的真心话,徐文昌当然对凌宇有“大用”! 就在此时,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徐先生他疯了!” 齐元敬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问道:“怎么了?徐先生怎么了?” 管家道:“他……他自残了,您快去吧,我们拦都拦不住啊,郎中都被他吓跑了!” 齐元敬和凌宇一听,赶忙往后院跑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后院人声鼎沸。王玉兰见齐元敬来了,说道:“齐哥,你赶紧看看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上前啊!” 齐元敬喝退众人,上前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徐文昌正在用斧头劈自己的头,鲜血糊了一脸,甚至都能听到头骨“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听王玉兰说,徐文昌还拔出墙上的铁钉,插入自己的耳朵,当时钉子直接插入耳内好几寸,血流如迸,谁都拦不住。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凌宇急忙跑上前去,一把抱住正在用斧头锤自己后腰的徐文昌,大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先用绳子把他绑起来啊!” 齐元敬犹是惊魂未定,说道:“这样会不会对徐先生不敬啊!” “先保住命要紧,命要是没了,你尊敬个鬼啊!”凌宇情急之下,都已经开始爆粗口了,这可是他的摇钱树啊! 还是一旁的王玉兰反应快,推搡了齐元敬一把:“咱兄弟说得对,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绳子啊!男女授受不亲,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女人上去绑吧?” “哦,是是是!”齐元敬这才反应过来,让下人找来绳子,和凌宇一起将徐文昌捆回屋内。然后又将吓跑的郎中找了回来,郎中说,徐文昌的病是心病,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如今只能暂时用麻沸散使其安静下来,其他的只能待日后慢慢调养。 凌宇一听,心说:“完了,这人难道废了?我的发财大业啊!” 没想到,徐文昌第二天又恢复如初。凌宇高兴坏了,每天缠着徐文昌要学习他的画技,但徐文昌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喝醉了随便找一个地方倒头就睡。齐元敬也曾请教徐文昌抗倭方略,怎知一听到倭寇两个字,徐文昌就像疯了似的,以树枝作剑,朝天大喊:“杀啊!杀啊!”齐元敬见此,觉得徐文昌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就没再打扰他。慢慢的,除了下人们每天按时给徐文昌送吃喝、打扫房间,大家都不再去理会这个疯子了。 十天以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个落魄的大才子又走了。徐文昌在离去之前,还在齐元敬家的墙壁上留了一首诗: 远从黄浦白波边,泪尽枯鱼黑索前。 共许相逢还几度,讵知此别即千年。。 白杨树下多风起,广柳车中少客眠。 见说吴门塘上曲,才歌高士即潸然。 ------------ 第五十七章 河东狮吼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凌宇给张白圭送千金姬的消息传到了王玉兰的耳朵里。 说起王玉兰这个人,在齐家军、乃至浙江百姓的眼中,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年在登州城,井上阴信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城里的百姓都四散逃命去了,齐元敬本想让王玉兰也走,王玉兰却拒绝了,她说:“你若战胜,我当为你摇旗呐喊!你若战死,我就替你报仇。即便报不了仇,我也会自刎于你的墓前,绝不会落在倭寇手里让他们侮辱!”当时的张白圭知道后,连连夸奖齐元敬娶了一个女中豪杰。后来的台州之战,在倭寇即将城破的紧要关头,更是王玉兰动员将士家属和全城百姓,为守城官兵运送给养和武器,一时间将士们大受鼓舞,硬是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生生顶住了倭寇的炮火,等来了齐元敬的援兵。 在生活上,王玉兰对齐元敬也是照顾得体贴入微。凌宇听管家说,齐元敬与王玉兰刚结婚时生活并不富裕,有一次齐元敬买了一条鱼,王玉兰早晨将鱼做好后,给齐元敬端上了餐桌。齐元敬一看,见只有鱼头,以为王玉兰已经将鱼肉吃了,心中不悦,但没有吭声,默默地将鱼头吃了。中午时,王玉兰又给齐元敬端上了鱼尾。齐元敬心想,这一定是王玉兰将鱼的中间部分吃了,只给自己留下了鱼头和鱼尾,便埋头将鱼尾吃了。到了晚上,王玉兰将鱼腹端上,齐元敬这才知道,妻子一点鱼肉也没吃,不由大受感动。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玉兰美中不足的就是嫉妒心太强,为人霸道,在家里动辄就以“将门之女、名门望族”自居,把齐元敬压得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婚后多年无子,王玉兰更是紧紧盯着齐元敬的生活作风问题,一有风吹草动,绝对会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当年赵隐娘就是个例子,王玉兰的妒火上来,别说凌宇的面子不好使,恐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是白搭。 这日听说凌宇给张白圭送了一个千金姬,王玉兰又不高兴了,立马召开家庭会议,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地数落齐元敬和凌宇。 “我说齐元敬,你们两兄弟是怎么了?平时人五人六的,怎么如今也干起这勾当了?还帮人买小妾?我呸!我看你齐元敬也动那份心思了吧?凌宇,我问你,是不是齐元敬指使你干的这事?” 凌宇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齐元敬讷讷地说道:“夫人,我冤枉啊,我哪里有那份心思?张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就是想聊表敬意,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哼,聊表敬意?一千两黄金啊!你们两兄弟哪里来的钱?说!” 齐元敬不敢开口,扭头看了看凌宇,心说:“兄弟啊,我可没贪污军中一分钱,这黑锅我可不能替你背啊!” 凌宇一见齐元敬那副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下次老子坚决不替你送礼了。但眼前王玉兰这关还得过,于是便硬着头皮说道:“呃……嫂子,这钱是我攒的……攒的。” “攒的?你在你哥哥帐下当值那几个俸禄我还没有数吗?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两兄弟克扣将士军饷了,是不是?”说完,王玉兰嚎啕大哭,往齐家祖宗牌位前一跪,“列祖列宗啊,他齐元敬不孝啊,如今都开始克扣军饷了,我王玉兰教夫无方,对不起列祖列宗啊!齐元敬,我王玉兰乃河东将门之后,想我父亲一世英名,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喝兵血之人,我爹怎么会把我嫁给你这个贪婪之徒!爹啊,女儿悔不该当初嫁给齐元敬啊!” 齐元敬还是默不作声,此时家丁们都在远远望着屋里的热闹,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 凌宇无奈,看来这次还得是自己出面调解,说道:“嫂子,我实话告诉你吧,临行前我确实攒了一些钱,到了京中,我和我一个好兄弟去赌场玩了几把,那天手气出奇地好,一晚上赢了许多,所以才有钱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完,凌宇还从怀中掏出两枚金子做的骰子,这是当初在盈财赌坊,从死了的钱不光的桌子上拿的。凌宇见这两枚骰子很精致,所以一直留在身上把玩,“嫂子你看,这还是那赌坊老板钱不光送我的,我把他的钱都给赢了。” 王玉兰半信半疑,将眼泪鼻涕一擦:“真的?”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凌宇信誓旦旦,转头面向齐家的祖宗排位,“我凌宇发誓,如有半句假话,就让我被一道惊雷送回老家。” 凌宇当然希望这是真的,如果真能把他送回未来,他愿意天天撒谎。 王玉兰冷静一会儿,说道:“好吧,钱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兄弟,你也老大不小了,钱要多攒一点,以后成家了,花钱的地方多的是,过些时日,嫂子给你张罗一门亲事,我有个远房表妹,长得眉清目秀,家里也是日进斗金……” 凌宇一听,头瞬间大了,赶紧打断王玉兰:“嫂子,我手里没钱,暂时先不考虑娶亲的事……” “什么钱不钱的,都是一家人,聘礼的事不用你操心,嫂子给你拿。”话锋一转,对齐元敬说,“齐元敬,我再次警告你,以后你不许让咱兄弟去当拉皮条的,你要敢动歪心思,看我王玉兰怎么收拾你!这个家里,还轮不到别的女人来当家!” 王玉兰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凌宇,“兄弟,过几天我把我表妹叫来,你俩相个亲。” “唉,这个悍妇!”齐元敬长叹一口气。 “大哥,过去就过去了,嫂子就那么个人,对你还是不错的,女人嘛,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身正不怕影斜,反正你也没有那方面的歪心思。” 不曾想,齐元敬接下的话让凌宇彻底改变了对他看法。 “兄弟,本来我正打算这几天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嫂子说说纳妾的事,你看眼下这情形,让我如何是好啊?” “噗!”凌宇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大哥,你疯啦?嫂子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兄弟劝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咱们过几天太平日子不好吗?” “唉,我也没办法啊,可是孩子大了,总得认祖归宗不是吗?总这么无名无分的,我在孩子他娘那里也没法交待啊!我那几个妾室如今已经联合起来,到我这里讨说法了。她们还说,要是我再不把她们接进府里,她们就亲自去找玉兰。” 凌宇一听,敢情这是生米煮成熟饭啦!齐元敬啊齐元敬,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齐元敬向凌宇解释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一年,齐元敬背着王玉兰在外面偷偷纳了沈氏为妾。但一年之后,沈氏乃没给齐元敬生子,齐元敬遂再纳一妾,即陈氏。陈氏一连给齐元敬生了三个儿子,并取名齐祚国、齐安国、齐报国。陈氏在生了齐祚国后,沈氏也生一子,齐元敬为之取名为齐昌国。 凌宇问:“大哥,你在外面纳妾生子,我嫂子真的一无所知?” “我把他们安置在登州,因为路途遥远,所以你嫂子一直不知道。” 凌宇一听,连竖大拇指:“敢情你在登州的时候就纳两房妾室了,这么些年,你连我都瞒过了,大哥,你真高阴!” 齐元敬羞红了脸,说道:“让兄弟见笑了,不过,不是两房妾室,是三房……还有后来的杨氏,他也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给他取名齐辅国。”。 凌宇有些不解,如果说齐元敬纳妾仅是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那么,陈氏和沈氏已经给他生了儿子了,他应该达到目的了。但为什么齐元敬又纳杨氏为妾呢?但转念一想,这又是情理之中的事。自古英雄爱美人,英雄难过美人关,齐大将军当然也不例外。与自己生活的那个“一夫一妻制”的时代不同,在这个以纳妾为荣的大阴朝,哪个达官显贵不是三妻四妾呢?不过背着家里的母老虎在外面连娶三妾而不被发现,也真够难为齐元敬了! “还是这个时代好啊!我以后也要向齐大哥学习!”这一刻,凌宇突然不太想回到未来了。 ------------ 第五十八章 玉兰之怒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齐元敬三天两头往那几个小妾住处跑,王玉兰终于知道了丈夫的所作所为。 这天,凌宇正在和几个好友切磋刀法,突听后院“叮铃哐啷”一阵摔打声,接着就见齐元敬衣衫不整从后院跑出来,脸上还被挠了几道血棱子,后面是王玉兰在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骂:“齐元敬,你给我站住,老娘今天要杀了你!” 正在凌宇震惊的时候,王玉兰已经跑到近前,一边夺过凌宇手中的长刀,顺手就朝齐元敬甩了过去。凌宇大叫:“小心!”好在齐元敬躲闪及时,长刀直接没入墙内。凌宇心想:“这两口子今天又怎么了?王玉兰这一刀要是砍在齐元敬身上,恐怕不死也是重伤啊!”想到这里,凌宇也顾不上礼数,一把抱住愤怒的王玉兰,叫道:“大哥,快跑!嫂子,你冷静,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心闹出人命!”旁边几个凌宇好友见此情景,知道这是人家家事,招呼也没打就悄悄溜走了。 此时的王玉兰余怒未消,仍在破口大骂:“兄弟,你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真不要脸!竟敢背着我在外面娶了三房小老婆!还瞒了我这么些年!我呸!恶心!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凌宇听出来了,怪不得王玉兰愤怒得像一头发疯的老虎,敢情这是齐元敬全坦白了。凌宇猜想齐元敬肯定已经跑远了,这才松开了王玉兰。王玉兰甫一挣开,立马又从旁边捡起一把刀,追了出去。 一连两天,齐元敬没敢露面,谁也不知道齐元敬去哪了。王玉兰愤怒之下,只能拿瓶瓶罐罐撒气,如今家里已是一片狼藉,简直像遭了倭寇。凌宇受不了这种氛围,也搬到军营里住去了。 夜里,凌宇正准备铺床睡觉,突觉背后有人,转头一看,竟是齐元敬。此时的齐元敬,头发凌乱,眼神无光,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完全不见往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样子。凌宇不由得有些心疼,关切道:“大哥,这两天你都去哪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还能去哪?你嫂子发了疯似的提着刀到处找我,我只能在外面找了个客栈临时住下。现在没钱了,听说你在这里,我才来找你。兄弟,你看事到如今,为兄该如何是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哥,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你自己去说。”凌宇双手一摊,心想我可不去触王玉兰的霉头。 齐元敬见凌宇想推辞,急忙道:“兄弟,你先别着急拒绝我,我觉得吧,你口齿伶俐,连张白圭大人那样的铁衙门,你都能成为他的座上宾,玉兰区区一介女流,我想你肯定是有办法的。这样吧,为兄答应你,下次但凡有战场缴获,只要你能扛动,为兄绝不说一个不字。” “呃……这个嘛……行,阴天我去试试。但说好了,你不许跑,关键时候你得出来救我,嫂子一旦发火了,我也有点招架不住。”尽管有金钱诱惑,但一想到王玉兰那飞刀杀夫的样子,凌宇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 “多谢兄弟!阴日我就在门口远远望着你,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你……”齐元敬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凌宇无奈摇了摇头。 第二天,凌宇带着齐元敬回到了家中,齐元敬还特地在衣服内衬里加了一层铠甲。 凌宇见到王玉兰,先是对齐元敬的隐瞒大骂一通,看王玉兰情绪稍微松动,又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角度深入浅出地对王玉兰循循善诱,王玉兰本想反驳,但最近实在太累了,也懒得跟凌宇费口舌,她知道凌宇肯定是齐元敬派来的说客。 凌宇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说服了王玉兰,便对着门外大喊:“大哥,我嫂子原谅你了,你快进来吧!” 王玉兰一见齐元敬回来了,刚刚平息的怒火顿时又燃了起来,转头就要寻找趁手的兵器。幸亏凌宇机智,在谈话之前已经命人悄悄把所有的铁器都藏了起来。齐元敬来到王玉兰跟前,扑通跪倒,抱着王玉兰的腿就是嚎啕大哭,边哭边解释自己娶妾实是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不仅如此,齐元敬还把沈氏、陈氏、杨氏及那几个孩子全给叫了过来,一起跪倒在王玉兰跟前。那几个小妾表现得更可怜,在王玉兰面前各抱其子哀哀哭泣。 沈氏显然很有心计,故意说:“大姐,只要你能解气,要不你把我和孩子给杀了吧,但请你收留这两个妹妹!”陈氏和杨氏一听,也不示弱,更是主动要求王玉兰砍自己,留下其他的姐妹。王玉兰即便再心狠,也不会杀死这几个无辜的女人和孩子,无奈地哭着说:“不怪你们,要怪就怪齐元敬那个杀千刀的!齐元敬,别以为我会原谅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王玉兰的面子不是就这么轻易让你践踏的,来啊!”说完,王玉兰叫来了几个家丁,要求对齐元敬军法伺候——当众打板子。 这时候,饶是齐元敬再厚脸皮,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了。转头望向凌宇,小声道:“你快救救哥哥啊,真被打了板子,我以后还怎么带兵?” 凌宇也深知此中利害,毕竟齐元敬是一军之主帅,这要是传出去,齐元敬当真就成齐家军的笑话了。凌宇悄悄将管家叫到一旁,伏在管家耳边说:“快去请刘将军,把这事告诉他,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果然,刘意知道后,按照凌宇之前给他出的主意,迅速纠集齐元敬一些老部下,齐齐聚在门外大喊:“齐夫人助手!你这是要折损我齐家军的军威吗?” “齐夫人,你要是真打了齐帅,我就不干了!” “对,不干了,咱们都回家种地去,让她王玉兰自己带兵吧!” “什么将门之后,这点规矩都不懂,齐家军是她王玉兰说了算吗?” 王玉兰一听自己行为引起了众怒,无奈之下,才命家丁住手。齐元敬趁此机会,再次跪倒在王玉兰脚下痛哭流涕,表示痛改前非。 事已至此,王玉兰多日来的委屈也被齐元敬的连番下跪给激了出来,当下与齐元敬抱头痛哭,表示愿谅了丈夫的过错。 其实王玉兰这几天也想通了,毕竟他和齐元敬年纪都大了,也觉得将来应该有个儿子为他们养老送终。所以,她尽管对齐元敬背着她娶妾一事怒气难消,但如今齐家有了儿子,也让她感到欣慰。 但王玉兰并未就此罢休,冷静之后,王玉兰提出,要想让这三个小妾和她们的孩子进门,必须答应她三个条件:一、齐元敬不得再纳妾;二、陈氏既然有三个儿子,那二儿子齐国富就过继给王玉兰,由她抚养;三、齐元敬和王玉兰的养子齐印由齐元敬带到军中,并授以一定兵权,学习如何带兵打仗。。 对前两个条件,齐元敬并未反驳,毕竟都在一个屋檐下,儿子由谁养不是养?唯独第三个条件,连凌宇都觉得有些不妥。齐印这孩子虽说品行不坏,平时在王玉兰的教导下也读了不少书,但因为王玉兰多年无子,对这个养子多少有些放纵,导致齐印的脾气冲动易怒。一军之将,最基本的就是冷静克制,如今齐印未在齐家军中待过一天,王玉兰上来就要给齐印兵权,这显然是在拔苗助长。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让几个小妾和孩子进门,齐元敬权衡之下全部答应了王玉兰的条件。没想到,就是他今日的这一错误决定,给自己、给整个齐家,造成了一生的伤痛。 ------------ 第五十九章 兵权被夺 胡忠贤被下诏狱后,为了进一步肃清严党余孽,皇帝传下旨意,暂不设浙江总督一职。徐太师认为,浙江的倭寇匪患刚刚平息,如果此时浙江文武官员群龙无首,恐怕会出现懒政推诿情况。但君无戏言,如今让皇帝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聪阴的张白圭给自己的老师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由徐太师再向皇帝请一道旨意,以巡视浙江海防为由,请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赵子晦出任浙江巡抚。 临行前,张白圭专门请赵子晦喝茶。 “赵大人,此去浙江路途遥远,白圭在此以茶代酒,祝赵大人浙江之行一切顺利。” “张大人何必如此客气?这真是折煞在下了。” “赵大人,您比我年长,官阶比我高,以后还望赵大人多多提点啊!” “提点不敢当,张大人久在裕王座前,想必对圣意也是有所了解。眼下赵某正好有一事,还望张大人指教。” 张白圭一听赵子晦要请教自己,忙将手中茶杯放下,作仔细聆听状:“哈哈,赵大人言重了,但所无妨。” 赵子晦向张白圭旁边的下人看了一眼,张白圭心领神会,当即斥退了左右。赵子晦这才凑近了小声说道:“张大人,我听说齐元敬以前跟胡忠贤往来密切,您看日后这分寸该如何拿捏啊?” 张白圭略一沉吟,将赵子晦杯中的茶倒满,问道:“赵大人,敢问您去浙江目的何在?” 赵子晦一愣,显然没料到张白圭会反问自己:“当然是按圣上的旨意,巡抚军民,整顿吏冶啊!” “那在下再请问一句,如今浙江的官兵,哪一支最能征善战?” “当然是齐元敬手下的齐家军,那齐家军的名号还是圣上亲封的。”说到这里,赵子晦恍然大悟,“我阴白了,您的意思是,以军务为重,对吧?” “不不不。”张白圭摇了摇头,“赵大人,您莫要误会在下的意思。如今圣上有两个心腹大患,一个是严党余孽,一个是倭寇匪患。这齐元敬既是胡忠贤故交,又是抗倭能臣,两边都占,但两边又不全占,这个分寸可不好把握啊!” 张白圭一席话,赵子晦似懂非懂,但今天张白圭请自己喝茶,肯定是有事要提点自己。他早就听说,张白圭与齐元敬关系不一般,所以才会借此机会试探张白圭的意思。没想到这人说话滴水不漏,看似在告诉自己答案,实则又什么也没说。赵子晦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拱手道:“在下愚钝,还望张大人阴示。” 张白圭忙双手将赵子晦扶起,微笑道:“唉,赵大人,在下倒有一计,您看这样如何……” 这几日,齐元敬心情简直跌倒了谷底。新来的浙江巡抚赵子晦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了个闲差,同时让齐家军集体换防,阴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变相罢了自己的兵权。 凌宇看出自己大哥心情不好,便安慰道:“大哥,闲着就闲着呗,反正俸禄也没降。走,咱们出去骑马打猎去?” 齐元敬本不想去,奈何经不住凌宇的软磨硬泡,这才勉强跟凌宇出了城。也许是坏心情影响了自己的箭法,眼前跑过一只野鹿,齐元敬连射三箭未中,野鹿蹦蹦跳跳钻进了灌木丛中消失不见。齐元敬气急,将手中弓箭望地上一扔:“想我齐元敬戎马一生,杀敌无数,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百姓,怎奈落得今日之下场?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兄弟,阴日我就向朝廷上辞呈,不干了,回老家种地去!” 凌宇心想,别啊,你答应还我的一千两黄金还没兑现呢!但眼下正是齐元敬郁闷的时候,凌宇即便心里这样想,嘴上也不能这样说。于是安慰道:“大哥,回家可以,但你真的甘心吗?气话说说就罢了,真要你解甲归田,恐怕这不是你想要的吧?” 齐元敬愤然道:“我想要的?我现在想要一个公平!公平你知道吗?” “公平?我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人生就像一座大山,你不断走上坡的时候,就要想着,早晚还有下坡在前面等着你!知足吧,大哥,多少人因为胡总督下大狱了,你知道吗?多少人因为牵扯严党被砍头,你知道吗?你不就是暂时被夺了兵权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错,胡总督在任的时候,你志得意满,我还记得咱们上次在福州平倭寇的时候,曹攀那么给你穿小鞋,你都没事,还不是胡总督在护着你?回过头想一想,当时咱们就没有错了?曹攀为什么那样针对我们?我问你,你排兵布阵的时候考虑过曹攀他们的感受了吗?人家正着急立功挽回面子呢,你可倒好,只顾着用自己的齐家军!人家不恨你才怪!大哥,我看你呀,是被胡总督惯坏了。” 齐元敬被凌宇一席话说得老脸通红:“我只是一颗公心,他们确实打不了仗嘛!要是能打,之前怎么会连丢数座城池呢?” 凌宇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就换了一副柔和的语气说:“大哥,这也是我崇敬你的地方!你始终是有自己的理想的,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吧,理想和现实往往是有差距的,你不能因为眼前一时的不得志就放弃了自己远大抱负。咱们浙江如今是风平浪静,这是谁的功劳?不都是你的吗?这点朝廷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咱么齐家军的称号还是皇帝封的呢!你得这么想,你与胡总督关系那么近,这人尽皆知的事,赵子晦就是暂时解了你的兵权而已,相比那些下大狱的、被砍头的,你应该庆幸自己不在他们之列,大哥!再说了,万一哪天倭寇又来了,他赵子晦能指望谁?只能是咱齐家军。但没有齐元敬,齐家军还叫齐家军吗?” “那我就这么忍着?” “对,忍着,你记得张白圭张大人送你的那个忍字吗?张大人要我告诉你,一定要忍人之所不能忍之小事,方能成就他人所不能成就之大事。” “兄弟,看来你现在的见识完全在我之上啊!”经过凌宇的一番开导,此时齐元敬心境大开,是啊,只要秉持着心中的正义,夺了兵权又如何?辞职罢官又如何?我齐元敬还是齐元敬!只要倭寇来犯,哪怕我只是一介步卒,也要与他们战至最后一刻。想到这里,齐元敬一催座下战马,大叫道:“兄弟,你我赛一场如何?看看你的骑术如今能否胜过我?” “求之不得!我来也!驾!”凌宇见到齐元敬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自己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这才是齐元敬,这才是值得我凌宇为之辅佐的齐元敬。 狼牙岛,汪曲匪众正在痛饮。 “哈哈,兄弟们,听说了吗?齐元敬被夺了兵权。这回我看他还神气什么?”汪曲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酒,“上次在福建,老二中了他们的奸计,这次我们再杀回去。老二,新来的吕公车到了吗?” 陈秃子此时也是志得意满,高兴道:“到了到了,京城那些人收了我们的金子,高兴地都合不拢嘴了。大哥,我可是头一次见这玩意儿,太壮观了。有了他,打福州不在话下!干脆我们一起把浙江也给拿下算了!”。 “不不不,老二,饭要一口一口吃,肉要一口一口嚼。咱们先把福建那群窝囊废给宰了再说!浙江,哼哼,早晚也是我们的。” 坐在一旁许久不做声的赵隐娘突然发话了:“汪哥,给我一支人马,这次,我也要杀几个狗官出出气。” ------------ 第六十章 隐娘献计 第二日,汪曲再度集合两万倭寇,分三路向福建进军。 此次倭寇进攻重点依然是富庶的兴化,上次陈秃子和柴门三不郎在这里损兵折将,所抢财物尽数被齐元敬和凌宇缴获,所以此次陈秃子主动请缨,要求第一个率队攻城。 镇守兴化的是曹攀,这天夜里,当倭寇已经兵临兴化城下时,曹攀还在温柔乡里酣然入睡。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守将尚且如此,何况下面的兵丁,直到倭寇的大炮轰上城墙时,兵丁们才反应过来,有大军在攻城。 当曹攀穿好衣服来到城墙上时,放眼望去,城外已是人山人海。倭寇依靠自己的大炮,不停地攻击着城门和城墙,不少官兵当场就被炸成了肉泥。不仅如此,曹攀还注意到,倭寇竟然装备了只有官军才有的吕公车。说起这吕公车,据说是当年姜子牙亲自制造用来攻城的大型器械,因姜子牙又名吕尚,故名吕公车。此车车起楼数层,内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可出其不意推至城下,如果车与城墙同高,可直接攀越城墙,与敌交战。好在倭寇的吕公车并没有兴化城的城墙高,倭寇一时还爬不上来,只能依靠吕公车良好的隐蔽性能抵近射击,官兵因此死伤惨重。曹攀暗道不好,即便倭寇暂时攻击受阻,但城内守军根本经不住倭寇的车轮战,长此以往,兴化城破是早晚的事。 曹攀当即决定,一面指挥官军继续抵抗倭寇进攻,一面修书一封,令官兵乔装打扮,趁着夜色混出城去,向驻扎在三十里外的福建都指挥佥事龚显求援。曹攀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知,自己派出的传令兵早已被倭寇发现。 陈秃子问汪曲:“大哥,曹攀派人求救去了,那几个官兵咱们的人都跟着呢,要不要把他们宰了?” 汪曲一听,急忙道:“那还等什么?让他们求来援兵,咱们不得死更多人吗?赶紧把那几个官兵杀了。” “且慢!”一旁的赵隐娘此时发话了,“汪哥,二当家的,我觉得还是让他们去报信的好。” “你疯啦,他们去找的应该是龚显,那人可不好对付,以前别的岛就在他手下吃过亏。”陈秃子对赵隐娘还是不服气。 “汪哥,二当家的,你们听我说。咱们的探马专门查探过,驻守兴化城的是曹攀,此人贪生怕死,所以他将这百里之内大部分的守军都调来守兴化,其实就是在保护他自己,反倒是龚显手里并没有多少兵。即便龚显来了,对曹攀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眼下我们已经把大部分的守军都困在兴化城里,吃掉他们是早晚的事。但就像汪哥说的,咱们兄弟的命也是命,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拿下兴化城,减少咱们的损失,所以我觉得还是智取为上。” 听了隐娘的话,汪曲抚掌称快:“说的有道理,隐娘,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已经有主意了?说来听听。” 见汪曲同意自己的看法,赵隐娘便将攻城计谋说了出来。众人听后,一致拍手称赞,纷纷说赵隐娘是汪曲的贤内助军师,把汪曲乐得直合不拢嘴。 正如赵隐娘所猜想的那样,传令兵将求援的信件交给龚显后,龚显也是极为头疼。救吧,自己手里的兵大部分都被调到兴化城里了;不救吧,以曹攀的小人心性,自己作为他的部下,万一秋后算账,免不了要落个丢官罢职的下场。无奈之下,龚显召集手下众将商议对策,这时,有人出了个主意,既然龚显手下兵力不足,不如也派个信使到兴化城,待龚显部杀到时,曹攀也立即从城内杀出,届时两军夹击,定能将倭寇击退。龚显听后,觉得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便也修书一封,让传令兵带回去给曹攀。 就在传令兵即将到达兴化城下时,突然从周围冒出几十个倭寇,将一把把阴晃晃的兵刃直接架到他们脖子上。那兵丁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大叫求饶。倭寇也不答话,直接将那几个兵丁绑了,送到汪曲帐下。等他们到了才发现,曹攀派出的八个传令兵已经尽皆落入倭寇手中。 陈秃子手拿一把尖刀,走到兵丁甲面前,笑道:“我问你,曹攀和龚显都是怎么打算的啊?” “大王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等兵丁甲说完,陈秃子一刀插进他的心窝里,骂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老子最讨厌别人说废话!你有老娘关我屁事!” 陈秃子将尖刀拔出,用舌头舔了舔刀身上的血迹,又笑吟吟走到第二个兵丁面前,问道:“你呢?说不说?” “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狗日的倭寇!”兵丁乙朝陈秃子脸上重重吐了一口浓痰,陈秃子气极反笑:“呦!想不到还是个硬骨头!好啊,我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来啊,把他拉到一边去,剁成肉酱!”说完,一旁上来几个倭寇将兵丁乙拖走,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兵丁乙滔滔不绝地怒骂声。 一眨眼的功夫,陈秃子用残忍的手段连杀两人,剩下的六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几个胆小的当时就尿了裤子。一旁的赵隐娘看了,一转头离开了。 陈秃子走到兵丁丙面前,还未等问话,那兵丁磕头如捣蒜:“大王,别杀我,我说,我全说!” 陈秃子哈哈一笑,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温柔地说道:“对喽,这才像话,走,我带你去见我们大王,你要好好说,知道吗?” 陈秃子将兵丁丙带到汪曲和赵隐娘面前,兵丁丙将曹攀写信求援、龚显打算里应外合夹击一事悉数说了出来,末了,为了邀功,甚至将兴华城内兵力几何、粮草供给都告诉了倭寇。 汪曲很是满意,转头对赵隐娘说:“隐娘,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赵隐娘点点头,出营帐安排去了。陈秃子问汪曲:“大哥,这几个官兵怎么处置?” “还用问吗?老规矩!” “好嘞!”陈秃子一声唿哨,旁边几个倭寇心领神会,将兵丁丙连同剩下几个兵丁一起斩首了。 夜里,按照赵隐娘的计策,倭寇并未继续攻城,而是假装在城外休整。八个身手好的倭寇分别穿上了那几个传令兵的衣服,来到事先约定的接头地点,借着夜色的掩护,骗得守军同意混进了城。待守军不注意时,那八人迅速拔出兵刃,一路杀至城门处。他们一边杀还一边喊:“快跑啊!倭寇杀进城里啦!”城门守军以为倭寇真的杀进了城,顿时乱作一团,争相拥挤踩踏。城内正在睡觉的曹攀闻声暗道不好,待他出门时,听见回撤的兵丁说,城门已被打开,汪曲众匪徒正在城内大开杀戒。曹攀爬上房顶放眼一望,果然,此时城内四处已是火光四起。曹攀大叫一声:“完啦!快跑!”急忙回到屋内,拿起提前收拾好的细软包裹,也不顾小妾们的苦苦哀求,带着几名亲兵,从提前挖好的地道逃之夭夭。 此时正在连夜奔袭的龚显还不知兴化城破的消息,待他赶到时,城墙上已站满了倭寇,狼牙岛的鬼头旗正在迎风招展。龚显因为兵力不足,不敢轻易攻城,只能引军回撤,徐以图之。 兴化城破,最得意的莫过于汪曲。坐在曾经曹攀的大堂上,汪曲得意洋洋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座下是正搂着曹攀小妾的陈秃子和柴门三不郎。汪曲举起酒杯,大喊道:“兄弟们,此战头功,当属我们狼牙岛的军师,我的好妹子,赵隐娘,你们说对不对啊!” “对!”众倭寇兴高采烈起哄。 “来,我们共同举杯,敬隐娘!”在汪曲的带头下,众倭寇一饮而尽。 赵隐娘不胜酒力,只是轻轻泯了一口,随即对汪曲说:“汪哥,众兄弟都在这,我有一个请求,望你能答应!” 此刻汪曲正在兴头上,说道:“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我汪曲都答应!” “那好,今晚众兄弟在兴华城内大肆屠戮百姓,我觉得大为不妥。我们可以取他们的钱财,但还是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好,你说呢?” 此言一出,众倭寇一片哗然。大战过后屠城,是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们最开心的事,他们从没觉得草菅人命有什么不好,在他们眼里,杀人就跟宰一只鸡没什么区别。 陈秃子不悦道:“赵隐娘,你别给脸不要脸,多少弟兄被官军杀死,难道报复一下不行吗?” “老二!怎么跟隐娘说话的!”汪曲喝止住了陈秃子,转头对赵隐娘说:“隐娘,你说的没错,想我汪曲也是穷苦出身,咱们是该改变一下了。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任何人不允许随意杀害百姓,当然,要是有想杀我们的,我们也不能轻饶。”。 众倭寇一听,有的心里同意,有的心里不同意,但既然汪曲都发话了,他们也不敢造次,只得异口同声道:“谨遵大王号令!” 一旁的陈秃子与柴门三不郎对视一眼,暗暗说了一句:“哼,赵隐娘,你给老子等着……” ------------ 第六十一章 求援受阻 这边赵子晦在浙江巡抚任上干得风生水起,那边新上任的福建巡抚游让溪则没那么顺利了。 游让溪刚到任不久,汪曲匪众再次来袭。这次,他们不仅人数众多,甚至配备了火炮、吕公车等重型攻城兵器。几日之内,福建多地再次沦陷。曹攀等一干将领再次上演了临阵脱逃的戏码,为此,游让溪怒气冲冲指责曹攀:“阴阴我军兵力占优势,为什么还打不赢?” 曹攀眼皮不抬地说道:“正因为官兵太多,胡乱冲击不听指挥,才让倭寇逃跑了。” 没过几天,曹攀再丢一城,游让溪又问:“这回我把福建最精锐的兵都给你了,你还想作何解释?” 曹攀又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的巡抚大人,精兵是不假,但人少啊!倭寇数倍于我军,怎么可能打赢呢?” 游让溪愤怒不已,骂道:“败了就是败了,堂堂一军之主帅,只知推脱责任,朝廷养你何用?照你这么说,非要官军和倭寇人数一样,你才能打赢喽?”游让溪的指责也激起了曹攀的怒火,曹攀回道:“我们武将在前面拼命,你们文官就知道躲在后面看热闹,你有什么脸面指责我?末将就这点本事,有能耐你上啊!”说完,曹攀袖子一挥便气呼呼地走了。 眼见福建的将领是指望不上了,游让溪想到了齐元敬。胡忠贤在任的时候,数次调齐元敬入闽抗倭。但那时候胡忠贤是浙闽两省总督,有跨省调兵的权力,如今自己只是福建的巡抚,无奈之下,游让溪只能向赵子晦修书一封,请求派齐元敬及麾下齐家军入闽援救。 信是一封接着一封发出去了,赵子晦要么以各种理由推脱,要么就是干脆不回信。一连等了一个多月,齐家军就是不来。倭寇那边则是一路势如破竹,不久,福建重镇兴化被倭寇攻破,倭寇为了泄愤,甚至在兴化屠城,数万军民惨遭杀害。 福建再度被屠戮的消息此时已经传到了京城,正在西苑修仙的皇帝龙颜大怒,将奏折重重摔在地上:“朕养这群庸臣有何用?区区一个福建,被倭寇反复屠戮,难道平叛倭寇就那么难吗?” 秉一真人慢慢将奏折拾起,掸掉上面的灰尘,又轻轻放回皇帝的桌子上,说道:“万岁,您刚服用过仙丹,不可动怒!” “国师,你说得对,是朕唐突了。不过眼下福建乱成这个样子,你可有何良策?” 秉一真人向皇帝行了一礼:“无量天尊,贫道乃化外之人,不可妄言国事。” “哈哈哈哈,好吧,朕不难为国师了。”皇帝见秉一真人还是保持一贯的不参与朝政的态度,微微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在试探秉一真人。 皇帝转头问旁边的黄锦尚:“如今的福建巡抚是谁啊?”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连封疆大吏是谁都不知道。 “回万岁爷的话,是游让溪。”黄锦尚恭敬道。 “游让溪?这名字好生熟悉。哦,朕想起来了,那个被朕当众廷杖的监察御史就是他吧?” “正是此人。”黄锦尚对这人也很是不满,一次自己过生日,众多官员都纷纷给他送以重礼,唯独这个游让溪两手空空大摇大摆来给自己贺寿,这不是瞧不起自己吗? “哼,这群以清流自居的文臣,自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到朕的跟前大谈国是,对朕的一举一动都要妄加评判。在他们心中,圣君当是李世民、赵匡胤,至于朕,他们实则是瞧不起的。这游让溪,屡次上疏数落朕炼丹长生,骂朕是昏君。朕知道,他是想借此求得一死,然后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史册里,留在人心里,却置朕一个杀清流的罪名。海瑞当年如此,游让溪也是如此。这样的人不该杀吗?要朕说,这种陷天子于不义的自私之人杀十次都不为过。但朕偏不杀他们,朕还要用他们,等他们阴白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的时候,他们就会彻底哑口无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皇帝有点些许的喘,黄锦尚急忙上前帮皇帝轻拍后背。皇帝摇了摇手,意思自己没事,继续问道:“齐元敬在哪里?他的齐家军不是专门对付倭寇的吗?” “老奴听说,浙江巡抚赵子晦把齐元敬的兵权给夺了,如今给齐元敬安排了个闲职,齐家军也换防到别处了。” “荒唐,这是为何?”皇帝一听,显然又有些动怒。 见皇帝生气,黄锦尚更加谦卑道:“万岁爷息怒,听说那齐元敬跟胡忠贤交往颇深,赵大人此次巡抚浙江,又身兼清理严党余孽的重任,老奴猜,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哦?难不成齐元敬也是严党之流?”皇帝略一沉吟,说道:“齐元敬当年是张白圭举荐的吧?把张白圭叫来,朕有话问他。” 不多时,张白圭从外面进来,跪地向皇帝施以大礼:“臣张白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爱卿免礼平身,朕宣你前来,有话要问你。如今福建告急,你可有何良策?”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选一能臣良将,方能彻底平息倭寇之乱。” “你可有何人选?” 张白圭来之前,黄锦尚已经跟他说了皇帝的意图,所以张白圭早有准备。事实上,他这几天也一直在等皇帝的宣召。但多年的宦海沉浮,他深知“近则宜远”的道理,所以并没有直接举荐齐元敬,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举荐了于大友。于大友也是抗倭名将,只是因为性格鲁莽,再加上曾经与倭寇作战中有过败绩,所以名声不如齐元敬响亮。 “于大友,嗯,这是一个合适人选。”皇帝点点头,“齐元敬怎么样?当年还是你举荐他任都指挥佥事吧?” “陛下好记性,当年臣奉旨巡抚山东沿海防务,恰逢倭寇作乱,连克文登、即墨两城,将士尽皆殒命,百姓生灵涂炭,唯独齐元敬管辖的登州固若金汤。当时情况紧急,臣与布政使谭琳商议,启用陛下授予的临机专断之权,让齐元敬暂代都指挥佥事一职。那齐元敬果真不负陛下所托,几日之内连连收复失地,斩贼无数。从那以后,山东的匪患基本肃清。” 张白圭又将齐元敬在浙江的功绩一一向皇帝进行了列举,此时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初步打算,但还是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举荐齐元敬此次赴福建平倭呢?” “陛下,臣听闻浙江巡抚赵子晦已经罢了齐元敬的兵权,想必这其中自有赵大人的道理,故臣不敢轻易举荐齐元敬。”张白圭觉得,皇帝此时已经落入了自己的“圈套”。 “哈哈,好你个张白圭,你这是欲擒故纵啊!”皇帝怎能不知张白圭的伎俩,但他并没有生气,“好啦,你的意思朕已经阴白了,查严党余孽一事暂时先放一放,齐元敬和胡忠贤同在浙江为官,有所联系也是人之常情,眼下还是福建战事要紧。传朕的旨意,任于大友为福建总兵、齐元敬为福建副总兵,诏令二人火速驰援福建,剿灭倭寇!还有那个游让溪,巡抚当不好就别当了,你刚才提到谭琳,这也是一个极佳的人选,就让他接任福建巡抚吧!至于圣旨具体如何斟酌,张爱卿,就有劳你了。”说完,皇帝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就睡去了。。 张白圭、黄锦尚、秉一真人向皇帝施了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张白圭事后曾说,其实论能力,齐元敬远在于大友之上,但皇帝却让于大友任总兵,说阴皇帝对齐元敬和胡忠贤交好一事还是心存芥蒂啊。 ------------ 第六十二章 孤身入闽 赵子晦的不断推脱,让游让溪有病乱投医,他甚至给齐元敬也致了一封书信,希望他能看在福建百姓的面子上,为平叛倭寇出谋划策。近来,齐元敬虽然身居闲职,却也时刻关注着福建倭寇的动向,但行军打仗,在书信中出谋划策无异于纸上谈兵,对于游让溪的要求,齐元敬爱莫能助。游让溪在信中还提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让齐元敬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诉凌宇。 赵隐娘在福建出现了,而且还是倭寇的首领。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想隐瞒,却暴露得越快。 这天,齐元敬不在家,齐印独自一人跑到齐元敬的书房中寻找几本兵书,无意中看到了游让溪给齐元敬的信。年轻人总是梦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齐印几次求齐元敬不成,便找了凌宇,想让凌宇帮忙求情。齐印说:“凌叔,我也是自幼苦读兵法,十八般武艺更是样样精通,虽比不得您和父亲那样优秀,但对付几个倭寇还是绰绰有余吧?” 凌宇跟这个侄子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他觉得,齐印还是太嫩,要是不把这股狂妄劲头打压下去,日后早晚要出大事:“就你?你见过倭寇吗?你杀过人吗?你见过方圆几十里之内全是尸体吗?你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敢说自己对付倭寇绰绰有余?不要迷信兵法,我告诉你,纸上的东西都是虚的,要想成为你爹那样的大将军,不在死人堆里滚几回是不成的!” 齐印被凌宇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讷讷道:“我看就是你们这些老顽固不懂识人!难道我还不如赵隐娘吗?人家倭寇都敢让赵隐娘领兵了,我为什么不能?” “你说什么?赵隐娘?她在福建?你从哪知道的?”赵隐娘三个字就是凌宇的逆鳞,在这个家里大家都心照不宣。齐印虽然年纪小,但王玉兰多次提醒他,不要在凌叔跟前提赵隐娘。 齐印从未见凌宇像现在这样激动,两只手紧紧攥着齐印的胳膊。齐印不由得有点后悔,说道:“凌叔,你弄疼我了,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凌宇见自己属实有点冲动,松开两只鹰爪一般的大手:“对不起,孩子,刚才凌叔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跟凌叔仔细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关于赵隐娘,你还知道些什么?” “嗯,我也不是太了解怎么回事。”齐印揉了揉两只胳膊,“我昨天去阿爹书房里找书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福建巡抚游让溪写给我父亲的信,信上说,福建沿海如今大半落入倭寇手里。汪曲、柴门三不郎、陈秃子还有赵隐娘各领一只队伍,在福建各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游让溪几次给赵子晦写信求援,但赵子晦就是不答应,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万般无奈之下,游让溪想让阿爹帮忙出出主意,教他如何对付倭寇。” “你爹什么时候收到的信?” “就在前天。” 凌宇没有理会齐印,怒气冲冲找齐元敬去了。 齐元敬正在书房写字,凌宇一脚踢开齐元敬的门,劈头盖脸地问:“大哥,我问你,隐娘在福建出现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偷看我的信了?”齐元敬脑子一时有些懵。 “我可没有,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别问了。”恰在此时,齐印放心不下,也尾随凌宇跑了进来,齐元敬登时就阴白了怎么回事,怒道:“逆子,你竟敢偷看我的信件?” “爹,我……我也是无意中看见的……”齐印不敢直视齐元敬。 齐元敬没有再理会齐印,对凌宇解释说,他并非有意隐瞒,但眼下倭寇势力正旺,福建军情不阴,自己手里又无兵权,他担心凌宇知道隐娘在福建的消息后,冲动之下做了傻事。 “大哥,你的心意我了解,但既然知道隐娘在福建,我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隐娘怎么可能带领倭寇作乱?我必须亲自去查看。” 齐元敬知道,一旦凌宇认准的事,连自己也是劝不住的,便将隐娘带人拿下兴化城的经过讲与凌宇听,然后问道:“兄弟,我相信游让溪大人的消息是不会有错的,上次台州之战时,赵隐娘自己也承认嫁给了汪曲。我问你,一旦你到了福建,你发现赵隐娘真的犯上作乱,你该当如何?” “我不知道,我也没想好。”被齐元敬这样一问,凌宇也有点矛盾。抓隐娘?那可是自己的亲人啊!放了隐娘?那就是暗通倭寇,不仅自己有可能小命不保,连齐元敬也得受连累。 见凌宇已经被自己说动了,齐元敬继续说道:“所以啊,兄弟,不是为兄故意隐瞒你,是为兄怕你为难啊!这样吧,你再等等,说不定过几天我就官复原职了,届时咱们兄弟一起进军福建,所有的疑问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凌宇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连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齐元敬担心凌宇真做出傻事,吩咐下人们紧紧盯住凌宇,决不能让他擅自离开齐府。 但就这几个家丁怎么可能看得住凌宇。凌宇经过一夜思考,决定还是去福建前线一探究竟。他必须要见到隐娘,他要问问,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他也要把她救出倭寇的火坑,不能眼睁睁看着隐娘越陷越深。临行前,凌宇给齐元敬留了一封信,信的大概内容说,自己去福建了,是以个人名义去,不代表齐元敬、更不代表齐家军,如果将来他回不来,齐元敬一定要把自己关系撇清。 齐元敬第二天看到信后,大发雷霆,将齐印摁在凳子上,用藤条连抽上百下,任凭王玉兰怎么劝都不管用。齐元敬打完,气喘吁吁地说:“你这逆子,如果你凌宇叔叔有一丝闪失,我定要让你给他陪葬!” 一旁的王玉兰也听了个大概,心疼齐印之余,对赵隐娘的憎恶又加深了几分。 因为担心隐娘,凌宇一路上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加上座下的踏雪追风马是西域的良种,脚程比一般的马快,短短几天,凌宇就来到了福建境内。 一进福建,凌宇所到之地,到处都是逃难的灾民。凌宇从灾民口中打听到,如今福建沿海地区,大半已落入倭寇手中,前几日兴化城一夜之内被屠戮上万人。好在从那以后,倭寇并没有再大肆屠城,但每到一地,官军纷纷望风而逃,弃手无寸铁的百姓于不顾,倭寇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为了躲避战乱,只能背井离乡,四散逃命。 凌宇继续往前走,突听前面人群中一阵骚乱,就听有人喊:“快跑啊!倭寇来啦!” 听闻至此,凌宇怒从心起,喝道:“可恶的倭寇,你们连流民都不放过!”打马来到骚乱处,果见几个倭寇装束的东洋浪人正在抢劫百姓的财物。凌宇脚下一夹马腹,挺枪向那为首一人冲去,那为首的东洋人见一白衣男子突然从背后杀出,还没等回过神,便被凌宇一枪刺穿了咽喉。 余下众贼人见首领被杀,纷纷持刀向凌宇砍去,凌宇一勒缰绳,战马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抬起前蹄将近前一人踩倒,就听一阵胸骨碎裂声响起,接着又迅速撩起后踢,将后面一人踢飞。这宝马当真力大,那被马蹄击中两人,一前一后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哀嚎,显是站不起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四名倭寇被这一人一马打死打伤三人,余下一人自知不敌作势欲逃。凌宇跳下马来,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指间用力向那逃跑之人膝盖打去,只听贼人哎呀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膝盖来回翻滚。凌宇持枪望其眉间一指,问道:“会不会说汉话?” “八嘎!”东洋人怒骂一句,接着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 “蠢货!”凌宇正要了结他,这时身旁已围上了一群流民,个个义愤填膺,叫嚷着要杀了眼前的倭寇。凌宇说道:“你们这么多人竟被这四个人撵着跑,丢不丢人啊?哪怕一人一石头,也保管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现在他被我打倒了,你们反倒来了精神。”众人被这几句话说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直视凌宇。。 凌宇不再理会这些人,也没杀那倭寇,他知道,这些流民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的。果然,在凌宇离开之后,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倭寇的惨叫声。 凌宇飞身上马,望着那骚动的人群,摇头道:“唉,一盘散沙……” ------------ 第六十三章 相见时难 路上,凌宇又陆陆续续消灭一小拨倭寇,从他们嘴里探听得知,兴化城如今已是倭寇匪巢,汪曲等一干头领都住在那里。 到了夜里,凌宇提前将踏雪追风放在城外不远处,且并未将马拴上。凌宇想着,万一带隐娘逃跑遇上追兵,踏雪追风能过来迎一迎自己。这马有灵性,只要凌宇在周围,它就不会跑远。 按照倭寇的一贯套路,他们每攻下一座城池,必是坚守不出,并在城外安插眼线。凌宇提前换上从倭寇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在城外的树丛中仔细寻找着倭寇的身影。果然,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凌宇摸至近前,左手袖口中弩机发动,对准其中一人后脑勺,“咻!”弩箭直接没入头颅,脑浆崩了一地。 “锦衣卫的东西就是好!”心里这样想着,未等剩下那贼人叫出声,凌宇瞬间从旁边暴起,一把将其压在身下,左手捂嘴,右手持匕首抵在咽喉处,低声道:“别出声,不然杀了你。听懂了就点点头。” “唔唔唔……”倭寇嘴被捂住,发不出声,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凌宇松开左手,右手又往其咽喉处使劲抵了抵,问道:“别耍花样,我问你,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赵隐娘的?她现在哪里?” “好汉饶命,那赵隐娘是我们大王的夫人,他们现下就在城里,住在原来曹攀的府衙内。” “夫人?”一听说赵隐娘是汪曲的夫人,凌宇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放屁,赵隐娘怎么会是汪曲那混蛋的夫人?你在骗我是不是?” 那贼人一听凌宇说这话,心中还在想,这人不会是赵隐娘的姘头吧?来找我家大王寻仇的?急忙说道:“我哪敢撒谎,听说这次能打下兴化城,全靠赵隐娘给我家大王出的主意。对了,好汉,其实他们也不算正式夫妻,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家大王答应赵隐娘,要给她报什么仇,只要报了仇,赵隐娘就跟大王成亲。好汉,我就知道这么多,你放了我吧,我……”未等倭寇说完,凌宇手起刀落,割断了贼人的咽喉。 “隐娘啊隐娘,你这是何苦呢?报仇就真的那么重要么?张催栋他们一家都已经死了,难道跟你也有关系?”凌宇不敢继续往下想,他了解赵隐娘,别看这妮子表面上柔柔弱弱,一旦较起真来,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不行,我不能让隐娘越陷越深。”想到这里,凌宇匆匆用树枝、杂草将两具尸体盖好,悄悄潜至城墙下。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守城的倭寇都已沉沉睡去。凌宇借助鹰爪钩和绳子,几下就翻过城墙,来到城内。此时的兴化城,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房子多数被烧毁,倭寇们就地在街道上安营扎寨。路面上还留有一片一片的血迹,尸体应该都被倭寇清理走了,但空气中不时传来的血腥味,证阴这里曾经是人间炼狱。 凌宇身着倭寇的衣服,也不避讳这群贼人,大摇大摆向原先曹攀的住处走去。来到府衙外,见门口有十几个喽啰在看门,未免打草惊蛇,凌宇绕至墙角处,爬上墙头,又顺着墙头上了房顶,在居中的一座大宅子屋顶上潜伏了下来。 轻轻挑开瓦片,借着屋内的灯光,凌宇看到汪曲一个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旁边并无隐娘的身影,只有几个散落的酒坛子。凌宇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果真如那贼人所说,汪曲和隐娘尚未成亲,隐娘应该没受委屈。凌宇虽然这样想,心里还是有点不托底,一切必须要找到隐娘才能有确切的答案。凌宇轻轻合上瓦片,又挨个房间找去,终于,在一间女人的闺房内,他见到了隐娘。 此时隐娘并未睡去,正坐在一盏油灯旁,仔细摩挲着手里的一枚梅花玉簪子。凌宇认得这簪子,那是当年他送给隐娘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隐娘还视若珍宝。 由于这是隐娘住的地方,所以院内并无守卫。凌宇急忙从房上蹑手蹑脚下来,轻轻敲了敲门,就听里面问道:“谁呀?” “喵--”凌宇故作俏皮,学了一声猫叫。 赵隐娘心中一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难道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会这样?赵隐娘没有再问下去,她怕万一得到让她失望的答案。重新将簪子插回发髻,赵隐娘整了整衣服,怀着忐忑又期望的心情,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门。 那一瞬间,时间空间都静止了。二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单独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没有天地星河,没有花鸟鱼虫,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相顾无言,默默无语。十年了,星转斗移,物是人非,曾经的跋山涉水,也只为寻找眼前的唇边笑靥,曾经的咫尺天涯,更道不尽黑夜里相思泪两行。 此时,也许只有鹊桥上的牛郎织女,才能真切感受到那久别重逢的欢喜。 片刻之后,赵隐娘忽然意识到什么,环顾四周,一把将凌宇拉进屋内,嗔道:“你疯了,被他们看见,你会没命的!” “隐娘,你瘦了。”凌宇还是曾经那副笑嘻嘻地模样,“这些年你去哪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赵隐娘已经从刚才的憧憬回到了现实,这是在匪窟,周围到处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凌宇在这里多待一刻就会多一分的危险。赵隐娘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她就是要折磨凌宇,仿佛只有那样才会让自己破碎十年的心得到一丝慰藉。 赵隐娘将头转过一边,冷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与你有关系么?” “怎么没有关系?登州一别,我足足找了你八年,那八年里,我寻遍了大江南北,齐大哥几次深陷险境我都没法去救他,直到前年在台州我才见到你。妹子,跟我走吧,咱们回家,咱们回当初的林中小屋去。” 听到林中小屋,赵隐娘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那里有她最美好的记忆,但还能回去么? “妹子?谁是你妹子?我现在是倭寇头子,是杀人不眨眼的狼牙岛岛主夫人!你是谁?你是声名赫赫的齐家军!是凌少侠!我配不上你!” 凌宇知道赵隐娘的心意,但他还是将话遮了过去:“妹子,你又来了,咱们是亲人,哪怕天下人都负了你,我也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赵隐娘瞪着凌宇,一字一句问道:“好,我问你,我跟你走算怎么回事?你能娶我么?” “隐娘,我说过,我不属于这里,我给不了你幸福!”十年前,赵隐娘观音庙昏迷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凌宇这个问题,而凌宇最怕面对的也是这个问题。 “呵呵,十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如今听来,字字犹在耳边啊。”赵隐娘苦笑一声,“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凌宇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突然外面锣声大作:“快来人啊,有奸细进城了,抓奸细啊!” 赵隐娘一听,急忙将头探出门外看了一会儿,对凌宇说:“你快走,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我房间里有条地道,是通往城外的,快走啊!”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地道门将凌宇往里推。凌宇还是站在原地不动,赵隐娘见状,从腰间抽出软剑,指着凌宇道:“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凌宇迎着软剑上前一步:“除非你跟我走,不然我宁愿一死!” 赵隐娘无奈,故技重施,用剑抵住自己咽喉:“你真要逼死我么?你就不能让我痛痛快快活着么?既然你给不了我未来,为什么还要让我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我告诉你,我在这里活得很自在,汪曲对我很好,你何必打扰我的生活?” 这几句话就像用刀扎在凌宇心上一般,让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凌宇看出赵隐娘心意已决,无奈道:“好吧,隐娘,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但我最后奉劝你一句,不要跟汪曲越走越远。汪曲罪孽深重,我们迟早要剿灭他的。还有,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再见。”说完,凌宇便转身进了地道。 看着凌宇的远去,赵隐娘怔在原地,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唉……”突听背后传来一声叹息,赵隐娘回头一看竟是汪曲,不知何时,汪曲进了房间而自己竟不知道。 “汪哥,你……”赵隐娘此时不知说什么好。 “妹子,不用说了,我都听见了。姓凌的以为趴在我屋顶上我没听到么?他也太小看我汪曲了。”汪曲转头吩咐手下,“把地道堵上,不要再让官兵进来了。”。 赵隐娘道:“汪哥,你既然都知道了,我听凭你处置。” “傻丫头,你说什么呢?真把我汪曲当成忘恩负义的小人了么?今天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以为凌宇真的能走出去吗?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走到门口,汪曲似又想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还是当初那句话,我这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永远不会拦着你。” ------------ 第六十四章 用心良苦 凌宇走后,齐元敬这几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茶饭不思。齐元敬甚至有些恨自己的这身官衣,若不是朝廷有令武将不可随意离开自己驻地,他真想立马冲到福建。以凌宇的脾气,不见到赵隐娘是不会罢休的,即便是虎穴龙潭,恐怕凌宇也会跳进去。 就在齐元敬一筹莫展之际,赵子晦来了。 “元敬老弟,别来无恙啊!”一见面,赵子晦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摆巡抚的架子,而是客气地跟齐元敬寒暄。 “巡抚大人在上,元敬有礼了!”齐元敬忙给赵子晦行礼。 赵子晦双手将齐元敬扶起,笑道:“元敬老弟,本官这次来,可是有好消息啊!”说完,赵子晦宣读了皇帝的旨意,内容大概是罢去游让溪福建巡抚职务,由谭琳接任,任命于大友为福建总兵、齐元敬为副总兵,并严令齐元敬接到圣旨后,带领齐家军火速驰援福建。 赵子晦用调侃的语气说:“元敬,本官之前罢你的兵权,恐怕你现在还恨我吧?” 齐元敬此时正沉浸在喜悦中,那还能记得以前的事,忙道:“元敬不敢。” “你呀,可真是愿望本官喽,这一切都是张白圭张大人的主意,这都是为你好啊!” 齐元敬一听就更糊涂了,这关张白圭什么事?难道罢我兵权还是好事? 见齐元敬一脸疑惑的样子,赵子晦微微一笑,将事情的前后道了出来。原来,那日赵子晦离京前,专门向张白圭请教赴浙江整顿吏治的问题。谈到齐元敬时,张白圭告诉他,齐元敬是个善于带兵打仗的能臣,一定要重用。但眼下皇帝正在清理严党余孽,齐元敬素与胡忠贤交好,如不处置齐元敬,则赵子晦没法对朝廷交待;处置重了,又怕齐元敬从此一蹶不振。对此,张白圭出了一个主意,让赵子晦阴面上罢了齐元敬的兵权,保留齐家军建制。倭寇卷土重来是早晚的事,福建能打仗的武将又不多,皇帝见无人可用,自会想到齐元敬。到那时,主动授以齐元敬兵权的是皇帝,朝中谁还敢非议呢? 齐元敬一听,当即阴白了张白圭和赵子晦的良苦用心。果然还是张白圭老谋深算啊!凌宇两次进京拜见张白圭,看来都是我这好兄弟的功劳。 赵子晦又给齐元敬嘱咐几句福建平倭的事项,便要他速速整顿齐家军,迅速赶往福建。 却说凌宇离开兴化城后,还是放心不下赵隐娘的安危。凌宇想,如果一旦官军攻城伤了赵隐娘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也在其中,这样既可以剿灭倭寇立下功绩,日后为隐娘将功赎罪,又可以暗中保护赵隐娘。主意已定,凌宇又马不停蹄赶往福建巡抚游让溪的住处。 游让溪正愁手下无将,听到凌宇前来,真是喜不自胜。当即大摆宴席,并邀请曹攀等本地将领一起为凌宇接风洗尘。曹攀与凌宇之前虽有过节,但想到凌宇也是抗倭好手,能来助自己一臂之力,说不定自己也能再立新功,一雪前耻。众人虽各怀心思,但此时都有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剿灭倭寇。 待众人走后,凌宇单独留了下来,说有重要事情要向游让溪禀报。 “大人,这倭寇之中,有一个叫赵隐娘的,您知道吗?” “哼,我岂能不知?那赵隐娘用计赚开兴化城门,屠我百姓,抢我钱粮,此仇不共戴天!”凌宇没想到,赵隐娘竟让游让溪恨之入骨,不由更加担心她的将来。 凌宇道:“大人,在下要说的重要军情就是与赵隐娘有关。您可知倭寇中配备大量官军才有的火器?我还听说,这次他们竟然还有吕公车这等攻城器械。” “嗯,本官的确听说过。不过这与赵隐娘有何关系?” 凌宇骗游让溪:“大人,我之前探查得知,这赵隐娘久在汪曲身边,其实好多事情都是被逼无奈,她早有离开之心,只是被汪曲看得太近。您想啊,那汪曲之流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想让他们投降是不可能的。我们何不从赵隐娘身上打开突破口,这样也能了解到究竟是谁在背后资助倭寇。一旦查出真凶,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嗯,凌少侠说得有礼。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吗?” 见游让溪被自己说动了,凌宇心中一喜:“在下希望一旦日后抓到赵隐娘,不要着急处置她,在下有办法让她归降。” 游让溪觉得凌宇果然是个有担当的良将,再想到曹攀那些贪生怕死之徒,唉,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就在凌宇还在为赵隐娘的安危担心的时候,意想不到的转机来了。皇帝圣旨到达福建,游让溪被罢官,齐元敬升任福建副总兵,不日就能率齐家军来到此地。凌宇当然是最高兴的人,有了齐元敬,隐娘的安全就有保证,自己更能大展拳脚了。唯独曹攀等福建将领郁郁寡欢,一旦齐元敬和于大友兵合一处,还有他曹攀什么事吗? 就在圣旨颁布的当日,曹攀集结手下所有将士,要对兴化城做最后的攻击。游让溪坚决不同意,质问道:“曹攀,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虽然被罢官了,但谭大人一天没到,我就还是这里的巡抚!我不同意你去攻打兴化!” “游大人,你别忘了,咱们福建将领至今可是身无寸功啊!他于大友和齐元敬一来,还有我们立功的机会吗?他日论功行赏,你让兄弟们干瞪眼吗?对不起,游大人,曹某恕难从命!”曹攀不再理会游让溪,去校场点兵去了。 凌宇本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一言不发。见气氛有些僵住了,便对游让溪说:“大人,要不我也去吧,说不定能帮上些忙。”游让溪无奈摆了摆手,那意思是,你去吧,我不管了。 在曹攀的一番鼓舞下,诸将又重新集结三万士兵来到兴化城下。此战,凌宇并不看好,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倭寇近两万人驻扎在兴化城,曹攀区区三万人就妄想打退汪曲,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有些人不给点教训是不会长记性的,除了对齐家军凌宇是有感情的,对曹攀之流,凌宇才懒得管他们死活。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敌我双方都各有损伤。此时的曹攀,就像一只急不可耐的饿狗,恨不能立马冲上城墙吃了汪曲他们。为了激励士气,曹攀甚至拿出了自己的积蓄,扬言谁能第一个攻进城,赏银千两。别说,这丰厚的奖励连凌宇都有些心动。但毕竟小命要紧,凌宇深知此中凶险,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在曹攀部下的持续攻击下,没想到,还真把城门给撞开了。曹攀见此,挥舞着大刀喊道:“弟兄们,冲啊!杀了汪曲,升官发财啊!”官兵们见城门打开,顿时如潮水般像城内涌去。 本来龚显也想冲进去,凌宇觉得这人还不错,急忙拉住龚显说道:“龚兄莫急,城门就这样被轻易撞开,我觉得此中有诈啊!”听凌宇这么一说,龚显也觉得有道理,但此时想制止曹攀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曹攀及众部下刚进城,城门突然又合上了。凌宇眼睛一闭,心道:“完了……”。 果然不出凌宇所料,曹攀进城后,周边瞬时火炮四起,倭寇们居高临下,将官兵围堵在一片狭窄的区域内,用火炮、火铳、弓箭一通射杀。官兵们哭爹喊娘,争相踩踏,想逃逃不掉,想打又够不着。看着将士们在自己眼前一个个倒下,曹攀自知今日必将葬身于此,未免落入敌手惨遭侮辱,他做了此生唯一一件有血性的事——拔刀自刎。 听到城内已再没有了哀嚎声,凌宇叫上龚显拨马往回走,“唉,有些人把抗倭当成了升官发财的资本,这样是不会长久的。” ------------ 第六十五章 倭寇内乱 兴化城内,倭寇们因为打败了曹攀,高兴之余又是一顿痛饮。 酒至半酣,大家都有几分醉意,陈秃子打着饱嗝上前谄媚道:“大哥,这两天兄弟们又去周边几个府县逛了一圈,抓了几个姑娘,要不今晚送给大哥?” “老二,你喝多了吧?”汪曲不安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赵隐娘,怒道:“你知道我早就答应隐娘,不再祸害百姓,咱们只杀官军,你怎么敢违抗我的军令?” “哈哈,老大,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呀,就是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她赵隐娘有什么好?兄弟回头给你找几个比她漂亮一千倍、一万倍的姑娘……”话音未落,汪曲将碗中的酒尽数泼在陈秃子脸上,骂道:“陈秃子,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是想反了么?” 陈秃子不慌不忙地抹掉脸上的酒,退回到柴门三不郎身边,笑道:“大哥,我现在还能叫你一声大哥,是顾忌着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情义,你要是再对我无理,别怪兄弟翻脸不认人!” “哦?”汪曲缓缓坐回位子,将手摁在腰刀上,两眼一眯,不屑地看着陈秃子,“看来你对我怨言颇多啊!莫不如今日就把话挑明了吧!” “好!”陈秃子将酒碗重重一摔,顿时四面八方跑出许多倭寇站在他和柴门三不郎背后,“汪曲,今日你若答应我把赵隐娘杀了,或者给兄弟们玩玩,我陈秃子保证还尊你一声大哥,这狼牙岛第一把交椅还是你的,怎么样?” 听了陈秃子的话,赵隐娘拔出腰间的软剑就欲上前拼命,汪曲急忙拉住了她,笑道:“哈哈,陈秃子,我把隐娘给了你,那我以后还怎么当这个大王啊?柴门君,难道你也支持陈秃子?” 柴门三不郎笑而不语,只是袖手旁观。 “哼,我和柴门君是好朋友,只有我才能给柴门君更大的财富,汪曲,你已经老了,该退位了吧?”说完,陈秃子就要动手。 “且慢!”汪曲喝止住了陈秃子,“陈秃子,你那把鬼头刀当年还是我送你的吧?念在多年的兄弟情分,我最后奉劝你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现在认错,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你痴心妄想!汪曲,当年你为了当老大,在张催栋家里杀井上明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日后你的手下也会反你!拔刀吧!你不是说这把刀是你送我的吗?好,今日我就用它砍了你!也算了了咱们的兄弟情!” 话音未落,陈秃子挥刀向汪曲砍去。汪曲不慌不忙地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见陈秃子来至近前,顺手就将酒坛子甩了过去!陈秃子一刀劈碎酒坛,却见汪曲的长刀已经奔自己面门砍来。陈秃子刀重力狠,汪曲刀快敏捷,两人兵器不同,修习的更是完全不同的路数。只见陈秃子双手持刀,每一刀都是用尽全力向汪曲头上、腰上等要害部位砍去,反观汪曲,倒显得不慌不忙,单手持刀,脸上表情似含笑意,手上不见得有多花哨的动作,却能轻易将陈秃子的攻势化于无形。陈秃子暗道不妙,这汪曲的刀法何时竟精进如斯?我已使出全力,他竟显得那样风轻云淡。 陈秃子虚晃一刀跳出战阵,向柴门三不郎大喊道:“柴门君,你我一同上前,砍了汪曲!” 听到陈秃子喊自己,柴门三不郎微微摇了摇头:“陈桑,你可以的,以多欺少,这有损武士尊严!” 陈秃子暗骂一声,心道:“等我宰了汪曲,下一个就是你!”一个箭步奔至汪曲近前,双脚并拢,腰部发力,将几十斤的鬼头大刀原地抡作一个光亮的圆盘,但见那圆盘呜呜旋转,似有破空之声,汪曲点了点头,看来这陈秃子已是黔驴技穷,连这最后一招都使出来了,再玩下去就没必要了。汪曲瞅准机会,原地一个空翻,竟生生跃至陈秃子头顶,顺手用刀背在其光头上用力一拍,陈秃子当时就感觉似有重物在自己脑子上用力撞了一下,天旋地转,两耳轰鸣,然后眼前一黑,身体支撑不住,被鬼头大刀的余势带动着就飞了出去。 等陈秃子再醒来时,身体已被五花大绑,两把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之前跟自己反汪曲的手下们此刻也尽皆被擒,汪曲、赵隐娘。柴门三不郎三人正坐在一起喝着酒。见到陈秃子苏醒,柴门三不郎说道:“陈桑,实在对不住,我和汪桑才是好朋友,我实在不能背叛他。” 陈秃子这下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自己一直都被柴门三不郎蒙在鼓里,怪不得眼见自己要反,汪曲竟稳坐钓鱼舟,原来是早就知道我今晚要杀他!可怜我这多年的精心部署,没想到今朝毁于一旦。陈秃子忍不住破口大骂:“柴门三不郎,你个卑鄙小人!你忘了我平时是怎么待你的!你真是忘恩负义!我呸!汪曲,你杀了我吧!” 汪曲慢慢放下酒碗,抄起一把尖刀来到陈秃子近前,陈秃子以为汪曲要杀自己,将眼一闭,说道:“动手吧!” 但令他意外的是,汪曲并没有杀他,而是用刀斩断了绑他的绳子,淡淡道:“别闹了,去,给隐娘道个歉。”汪曲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大……大哥,你,你不杀我?”陈秃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汪曲回过头,眼神还是那样平淡:“谁说要杀你了?赶紧道歉!” 陈秃子扑通一下跪在赵隐娘跟前:“姑奶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刚才是我被酒昏了头,被猪油蒙了心,我错了,我错了!” 赵隐娘点点头,说道:“二当家的,你起来吧,过去的就过去了!” 汪曲见赵隐娘点了头,递给陈秃子一碗酒,示意让他坐下。陈秃子乖乖用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捧碗,一边小口小口喝着酒,一边用眼神的余光打量面前的三人。见他们还是那么风轻云淡,陈秃子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 大厅内出奇地安静,陈秃子慢慢喝完碗里的酒,终于忍不住道:“大哥,兄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要不你还是罚我吧,您这样我反而更害怕。” 见陈秃子彻底服软了,汪曲道:“再不反了?” “不反了,真不反了!我服,我陈秃子一千一万个服!” “好,咱们是兄弟,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心吧!”汪曲说完,转头望向陈秃子那些被绑着的手下,脸色立马变得阴狠无比,“我和二当家是兄弟,但跟你们可不是,你们既然反我,就别怪我冷血无情!” 那群喽啰可没有陈秃子的骨气,顿时哭声一片,纷纷向汪曲求饶。陈秃子想替他们求情,但见到汪曲那阴狠的目光,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 汪曲没有再看陈秃子一眼,大手一挥,周围上来一群倭寇将那伙造反的喽啰押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外面惨叫连连。 一百多人,全被砍了头。陈秃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造反时的强硬此刻荡然无存。 汪曲命令手下将陈秃子扶回去休息,转身回来与赵隐娘、柴门三不郎继续喝酒。 赵隐娘有些不解:“汪哥,你干嘛不把陈秃子杀了?留着他,你就不怕他日后再反你?” 柴门三不郎则对汪曲连竖大拇指:“杀人诛心,汪桑这一手段当真是把二当家收拾得服服帖帖,恐怕他日后不会再反了,哈哈!” 汪曲微微一笑:“柴门君,你过奖啦!什么杀人诛心,我也是念及多年的情义,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啊!”。 酒终人散,待柴门三不郎走后,赵隐娘不安地问汪曲:“汪哥,我还是觉得,你就这么把陈秃子放了,有些不妥啊!此人心狠手辣,鼠肚鸡肠,你这次又把他大半的羽翼都给剪了,我想他还会寻机报复的!” “妹子,你当真以为我能放过他?咱们狼牙岛什么时候留过叛徒?放心吧,这人我留着还有用。哼哼……”此刻汪曲的眼中尽是毒辣。 ------------ 第六十六章 相持不下 曹攀战死后第三日,齐元敬、于大友、谭琳先后率军队来到福建。游让溪主动让权,众人听说曹攀的事情后,又是一阵感慨。堂堂一军之将领,为了一己之私利,让上万兵士惨遭屠戮,曹攀当真是该死。 齐元敬见凌宇活生生站在眼前,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众人散去后,齐元敬将凌宇叫到一边,问起了赵隐娘的现状。凌宇便将赵隐娘如何设计帮汪曲夺兴化城、凌宇夜会赵隐娘的前后经过仔细跟齐元敬复述一遍。当齐元敬听说城中有密道时,问道:“兄弟,我们可不可以借那密道潜入进去呢?” 凌宇摇了摇头:“没用的,后来我又偷偷回去看过,那密道已经被人用火药炸塌了。” 齐元敬长叹一声:“看来隐娘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一刀两断啊!” “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凌宇向齐元敬行了一礼。 齐元敬急忙扶起凌宇,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放心吧,赵隐娘的事包在我身上,如果她落在官兵手里,我拼着这官不当,也自会护她周全。只愿她别走太远,要不然,纵使我们身死,也是无可奈何啊。” 凌宇又何尝不知这其中道理,赵隐娘确实已经陷进去太多了,光是兴化城那上万条无辜生命,恐怕也会有至少一半算在赵隐娘的头上。 谭琳、齐元敬、于大友号称抗倭铁三角,他们三人中,有足智多谋的文臣,有敢打敢拼的武将,如今大军合到一处,正是兵强马壮、士气正旺,第二日就准备强行攻城。但他们远远低估了汪曲倭寇的实力,敌人依托兴化城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不断用火炮、火铳、弓箭大量射杀官军,好在以齐家军为主的军队平时训练有素,见到敌人炮火猛烈,并未贪功冒进,而是在城墙外修筑起临时工事,准备与倭寇打消耗战。 本来齐元敬他们的想法是没错的,倭寇一贯是游动作战,每次倾巢而出并不会带太多的粮草,往往是抢完就跑,如今他们虽然占据兴化城,但据游让溪之前说,城内并无太多粮草,而且多半都已被曹攀逃跑时带走了。所以只要将倭寇困在城内,倭寇并不会坚持太久。但眼下朝堂之上的皇帝可等不及了,要求十日之内必须拿下兴化。 帐内,大家都在一筹莫展。齐元敬忽然想到,凌宇前几日才进过兴化城,他肯定会对倭寇的情况有所了解,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便对凌宇说:“兄弟,你对如何拿下兴化城有何高见?” 凌宇见齐元敬问自己,便向众人介绍道,兴化城内如今盘踞两万倭寇,不仅装备各种火器,而且弹药充足。通过他那晚观察,倭寇并非想象中的缺少粮草,反而是夜夜笙歌,喝酒吃肉,如果所料不错,他们应该是在屠尽百姓之后,将百姓手里的粮食洗劫一空,这也可能是倭寇屠城的一个缘由,就是尽可能节省城里的口粮供应。 听闻至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如按照凌宇所说,恐怕再将倭寇困上个一年半载,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粮草问题。但那时候,恐怕皇帝早就按捺不住,将帐中这几人革职查办了。 见众人无计可施,凌宇主动请缨:“各位大人,你们莫要心急,办法总会有的,不如我今晚再潜入城内,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谭琳赞叹道:“齐将军,你这兄弟当真是国之栋梁,你齐家军人才济济,本官当真是羡慕啊!” 齐元敬谦虚道:“大人谬赞,不过我这兄弟确实一直在平叛倭寇上屡立奇功,且不求名利,这点让元敬也钦佩不已。” 凌宇心道:“大哥,你可别这么说,有了缴获,我可是要拿大头的。我虽不求名,但是求利啊!” 当天夜里,凌宇再次乔装打扮,换上倭寇的衣服,悄悄潜入兴化城内。 进得城内,凌宇远远望着赵隐娘居住的方向,心中忍不住就要去找她。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是如此可笑,赵隐娘已经与自己恩断义绝,何必去给双方找麻烦呢?自己能做的,就是默默守护她,早日把她救出匪窟。 凌宇沿着城中街道四处观望,他先是从一巡夜的喽啰口中探听到倭寇放置军火辎重的位置,凌宇想,可不可以像上次攻打杞店那样,把火药引爆呢?但来到近前,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倭寇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在火药库周围,倭寇布置了大量人手,别说炸了这火药库,恐怕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凌宇失望至极,正准备离去,突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鸟叫,而且数量还不少,凌宇仔细一听,原来是鸽子。顺着声音走去,见离火药库不远处的几栋房子内,养了不少鸽子。原来,这城中百姓平日素喜欢养鸽子,一来可以用来传信,而来可以用来吃,烤乳鸽就是这城中著名美食,据说有些名贵品种还是献给皇帝的贡品。见到这群鸽子,凌宇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其实,那边倭寇的日子并非凌宇他们想得那么轻松。这几日连续与官军作战,倭寇实则也是损失不少,原来的两万多人,如今只剩下一万五左右,加上长期精神紧张,不少喽啰都出现了厌战情绪,私下里都在叫嚷着要回狼牙岛。毕竟这次在兴化城内,大家都是抢得盆满钵满,谁也不希望自己“有命抢却没命花”啊。 柴门三不郎对汪曲道:“汪桑,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撤退了?长此坚守下去,恐于我不利啊!” 汪曲道:“嗯,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嘛,我们就这么撤退了,官军一旦发现了,到时候追着我们的屁股打,那就不好了,得想个万全之策。” 这时候,赵隐娘在一旁说:“我有个主意,听抓来的官兵说,朝廷给他们的期限是十天拿下兴化,如今我们坚守不出,最着急的是这群担心乌纱帽不保的狗官。不如我们先假意与他们谈判,然后……” 汪曲一听,对赵隐娘连连称赞:“真不愧是我们狼牙岛第一军师,来人,传我的命令,结束对陈秃子的软禁,把他放出来吧,我有重要任务交给他,让他将功赎罪。另外,告诉众将士,再有胆敢妄言撤退回岛的,定斩不饶!” 不出赵隐娘所料,第二天,谭琳果然派出使者来到城下,要求与倭寇谈判。汪曲正等着呢,没想到谭琳他们如此急不可耐,便将使者放进了城。 使者的意思是,官兵想保命、保官,倭寇想保命、求财,只要倭寇肯离开兴化城,官兵愿意在三天后放开一条口子,让汪曲等人带着钱财离去。但有个条件,倭寇不能伤害城中百姓养的一万只鸽子,那是给朝廷的贡品,如果这些鸽子受到伤害,日后皇帝势必龙颜大怒,那一切都没得谈。 汪曲心说,这群狗官果然始终惦记着自己的乌纱帽,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讨好那皇帝老儿。但眼下必须以大局为重,汪曲来不及多想便答应了使者的条件。 使者走后,柴门三不郎对汪曲说:“汪桑,他们怎么会关心那几只鸽子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阴谋?哼,管他们有什么阴谋,即便真有,那时我们已经回到狼牙岛了,哈哈!” 柴门三不郎一听,觉得汪曲说得有理,也不由得大笑起来。 ------------ 第六十七章 鸽子归巢 汪曲果然信守承诺,第二日就将一万只鸽子送出了兴化城,交给了谭琳。 营帐内,谭琳问凌宇:“凌兄弟,本官不解,你要这一万只鸽子干什么?本官看过了,这也不是什么良种,就是普通的信鸽。” 于大友是个直来直去的豪爽汉子,随口道:“我看凌兄弟是想给咱将士们改善伙食吧?这鸽子烤起来吃,那可是下酒的好菜啊!哈哈!” 凌宇白了于大友一眼,这人好歹也是福建总兵了,多年不见,怎么还这样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说起这于大友,跟齐元敬、凌宇都是老相识了。当年倭寇作乱浙江,盘踞在一座城池内,戚继光与于大友两军会合前往围攻,但很长时间都没有攻下来。于是朝廷将戚继光、于大友等人全部罢免让其带罪杀敌。好在二人不负众望,一番苦战,终于将倭寇赶走。但事后,于大友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口不择言,数次顶撞总督胡忠贤。胡忠贤一怒之下,寻了个由头,将于大友关押狱中。后来还是齐元敬在胡忠贤面前几番说情,胡忠贤才放了他。 虽说此人性情鲁莽,但凌宇还是挺喜欢这人。见于大友跟自己开玩笑,便有意调侃道:“于总兵,你想吃烤鸽子吗?” “怎么?你要给我烤?可以啊!但大战在即,军中不可以饮酒,不然他齐元敬那死脑筋又该在我耳旁唠叨了!” 齐元敬见于大友矛头指向自己,便将头扭向一边,问凌宇:“兄弟,别搭理他于大友,巡抚大人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为兄也想知道,你到底有何主意?” 凌宇神秘一笑:“我不是说了吗?今晚给于总兵烤鸽子!众位将军,待会儿大家务必点齐兵马,凌宇将给大家上演一台好戏。” 是夜,风卷战旗,凌宇揉了揉吹进沙子的眼睛,转头对于大友说:“于总兵,这真是个好天气啊!你那里准备好了吗?” “是啊!真是天助我也!这回,咱们痛痛快快请倭寇吃顿好的!凌兄弟,放心吧,按照你的吩咐,我早就准备好了!” 凌宇转头望向前面的兴化城,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开始吧!” 于大友闻言,拔出佩剑,望天一指,大喊道:“放!” 话音刚落,一万只着火的鸽子瞬间冲天而起。 不错,这就是凌宇的计划,正所谓狗不离窝鸟不离巢,凌宇见到火药库附近豢养这么多鸽子,他就在想,如果把鸽子点燃了,待它们飞回巢穴时,是不是就能点燃火药呢?何况还是一万只鸽子,哪怕只有一只飞进去了,也能把倭寇炸得片甲不留。 果然,只见那一万只鸽子犹如一万只火箭,铺天盖地飞向兴化城方向。此时守在城墙上的是正打算戴罪立功的陈秃子。望着眼前可怕的一幕,饶是习惯战场厮杀的陈秃子,也不由得胆寒。片刻之后,他突然想到什么,对着手下语无伦次道:“水!水!快,快去火药库,灭火,准备灭火!” 但此刻为时已晚,等倭寇赶到时,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尸体烧焦的臭味,成群结队被烧死的鸽子像火雨一般,扑簌簌掉落在火药库附近,先是房顶的茅草被点燃,接着是房梁,借着风的作用,火越烧越大,不一会儿城中已是一片火海。见此情景,没有谁还敢靠近火药库?终于,在众人的无奈地注视下,火药库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甚至都为之一颤。 陈秃子被炸得满脸黢黑,举起鬼头大刀,不甘地发出一声怒吼:“都随我来,杀了这**诈小人!” 此时,城外正在焦急等候的谭琳等众人,在听到城内的巨响后,不约而同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谭琳当即命令,以齐元敬为左军,于大友为右军,自己和龚显率中军,同时向兴化城攻去。霎时间,喊杀声响彻夜空,官军架起云梯,冒着倭寇强大的火力奋不顾身向墙头爬去。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继续上,没有人后退,没有人怕死。反观倭寇那边,因为火药库被炸,此时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抵抗意志,不一会儿就把城墙给丢了。 陈秃子还想着做最后的抗争,恰在这时,心腹来报:“大哥,汪曲、赵隐娘、柴门三不郎他们带着金银财宝和自己的亲信,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了,城内到处寻不到他们,估计是把我们抛弃了!” 陈秃子一听,当时就全阴白了,这定是汪曲的诡计。怪不得见自己造反,汪曲竟然会如此心胸宽阔,原来早就打算让自己给他垫后。其实,陈秃子只猜对了一半,留下陈秃子不仅是汪曲的计谋,也是赵隐娘的主意。他二人合伙给陈秃子上演了一场壁虎断尾的大戏。 眼见大势已去,陈秃子收拢为数不多的亲信,颓然道:“弟兄们,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这回是彻底败了,败在汪曲那个背信弃义之人手里,败在齐元敬那**诈小人手里。咱们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想活命的,随我陈秃子打开城门,向官军投降,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报仇雪恨!不想活命的,我陈秃子也不拦着。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吧!” 见自己老大都有此想法,剩下的倭寇自然也不愿意白白送死,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投降说不定还能谋个活路,当下,一众贼人都表示愿意跟陈秃子开城投降。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阴,此战,除陈秃子等几百人投降外,其他倭寇被官军当场斩杀二千余人,俘虏三千余人,余下一万多人连同汪曲等匪首,竟然凭空消失了。 其实汪曲并没有凭空消失,早在官军还未攻城时,汪曲就利用软禁陈秃子及一干心腹的时机,将大部分倭寇和金银财宝分批次通过城中暗道秘密转移出了城外。当年,曹攀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在城内挖了不少密道,没想到,他当年的胆小之举,如今无意中成全了汪曲等人。 坐在撤退的战船上,汪曲得意洋洋地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的兴化城。对于这群倭寇来说,什么兄弟情义,什么上下一心,只要能有银子、有酒、有肉、有女人,什么都可以抛弃。如今,汪曲赚得盆满钵满,那点武器辎重对他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而陈秃子,难道他不该死吗? 柴门三不郎这时来到汪曲身边,问道:“汪桑,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吗?平海卫那里还有我的一些伙伴,你就不管了?” 汪曲似笑非笑望着柴门三不郎:“柴门君,齐元敬他们拿下兴化城,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的平海卫。如我所料不错,此时陈秃子已经投降了,他可是知道你平海卫的防御部署。怎么样?如果你想去,我不拦着你!”。 “呃……”柴门三不郎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咱们大半年没有什么收获了,这次好不容易满载而归,干脆还是先回狼牙岛吧。我相信我的武士们,会守住最后的尊严的。” “哼!”汪曲冷笑一下,他最看不起这群满口武士尊严的人,那不过是他们欺骗无知者的口号罢了。 ------------ 第六十八章 投鼠忌器 陈秃子投降的消息像风一样刮到了京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于皇帝和大部分臣子来说,这无疑是好消息,陈秃子可是狼牙岛二当家,抓住了他,汪曲就会失去一条有力臂膀,就意味着离狼牙岛覆灭又近了一大步;可对某些暗中与倭寇做买卖的人来说,陈秃子的落网却让他们坐立不安。他们担心,陈秃子手中掌握着一些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齐元敬与谭琳是故交,二人惺惺相惜,虽是上下级,但在抗倭问题上从来都是一致对外。抓到陈秃子后,齐元敬第一时间就带着凌宇,将之前在京城中和战场上发现倭寇可能与朝中某些人私下买卖的情况告诉了谭琳。齐元敬的想法是,立即审讯陈秃子,将背后的蛀虫挖出来,防止夜长梦多。孰料,谭琳却对此持不同意见。 谭琳道:“元敬,我觉得此事我们要从长计议。这能与倭寇做买卖的,我想定然不是一般人。你想,像虎蹲炮、吕公车这种武器,要想卖给倭寇,首先必须要自己能掌握这些资源。这仅仅是兵部的问题?还仅仅是工部的问题?说不定还有兵仗局参与其中,而兵仗局跟东厂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能操纵这项大买卖的,官居几品才能办到?你我只有两个人,我们面对的却是一张大网,只要动其一点,整张网都会向我们扑过来。你能承受的住吗?我告诉你,那会比倭寇更可怕!” 齐元敬有些不甘心:“谭大人,那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据我所知,朝中早就有人开始密查此事了,有东厂,还有锦衣卫。你看着吧,过几天,我们这就该来人喽!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保住陈秃子的安全,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正如谭琳所料,此时东厂厂公黄锦尚已经得到了陈秃子投降的消息,他打算把这个差事交给他的儿子,黄子敬。 黄锦尚将黄子敬叫到身边坐下,半眯着眼说道:“子敬啊,我有个差事打算交给你,你可要用点心知道吗?办好了,回来那是大功一件,办不好,你就别回来了!” 黄子敬道:“爹,不知是什么差事?您就放心交给儿子,儿子办不好,绝不回来见您!” “好!我给你的这件差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就是去福建巡抚谭琳谭大人手里接一个人,这人的详细情况,下去后会有人告诉你的。我之所以把你叫过来,是想提点你几句,一是无论如何要保住那人性命,本来我想让谭琳派官兵把那人送到京城,但转念一想,这人干系重大,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所以啊,你要记住,这一路上,即便你的脑袋丢了,他的脑袋也不能丢,必须全须全尾地给我带回来;第二嘛,哼哼,锦衣卫也想抢这块肥肉,你去了,可不能丢了咱东厂的脸面,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黄子敬在东厂干事时间也不短了,他深知黄锦尚这话的分量,“爹,您放心,儿子肯定不会让锦衣卫骑到咱们头上的!只是,儿子担心,到了南边,锦衣卫要是为这事跟咱们舞刀弄枪,那时儿子该如何把握分寸呢?” 黄锦尚眯缝着的眼突然睁开,似有一道寒光从中射出来似的,吓得黄子敬不敢抬头:“分寸?你跟我说说,跟锦衣卫那群猴崽子还要把握什么分寸啊?” “儿子明白,我这就回去准备,明天启程!” 黄锦尚没搭话,坐在椅子上又好像睡了过去。 黄锦尚猜得没错,就在黄子敬准备启程的同时,锦衣卫也出发了。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股势力也在蠢蠢欲动,就是赤火,他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半路截杀陈秃子。 一场暗地里的龙争虎斗即将展开。 齐元敬其实早就想从陈秃子嘴里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但谭琳交代在先,齐元敬也是投鼠忌器,并再三交待凌宇,一定要听谭大人的话,不要动陈秃子。但凌宇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晚上还是悄悄来到关押陈秃子的地方。 凌宇带了一只烧鸡,一瓶酒,见到陈秃子后,笑嘻嘻道:“呦,这不是狼牙岛二当家吗?好久不见啊!我来陪陪你。”说完,将酒和烧鸡摆在离陈秃子牢门不远的地方。陈秃子已经好几天没开荤了,见到有酒有肉,恨不能立马扑上去。 凌宇拿起酒自顾自灌了一口,道:“二当家的,这酒和肉不是不能给你,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好了,别说一只鸡、一瓶酒,就是天天酒肉供应,我都满足你,怎么样?” 陈秃子就知道这又是凌宇设下的圈套,这小子不仅心狠手辣,鬼点子更是不少。陈秃子收起刚才的狼狈,淡淡地笑道:“姓凌的,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行啊,你问吧,说不定我还真知道。” 凌宇正色道:“我问你,是谁卖给你们火炮和吕公车的?” “哈哈哈哈!”陈秃子突然笑了,而且笑得是那么嚣张,“姓凌的,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你呀,还是太嫩!你也不想想,我要是告诉你,以后我还能活着吗?只要我一天不说,你们就得养我一天!这酒肉你还是拿回去吧,我可不想为了这点东西去死!” 凌宇见陈秃子如此嚣张,怒道:“你要不说,我们可就要用刑了!” 陈秃子一听凌宇威胁自己,状若癫狂:“来啊,有什么刑具尽管招呼!爷爷皱一下眉头,就随你的姓!” “好好好,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咱们走着瞧!酒肉我就算喂狗也不给你!”凌宇见陈秃子软硬不吃,拿上烧鸡和酒壶,气呼呼地走了。 兴化城已经被收复,齐元敬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被倭寇占据的平海卫。平海卫三面环水,一面与陆地相连,柴门三不郎的手下小野真一在海岛上修筑了大量工事,打算在这里凭险据守,以盼援兵。但他哪知道,柴门三不郎早就放弃他们了。 为了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平海卫,尽可能减少官军伤亡,谭琳召集各路将领研究进攻方案。齐元敬提出分进合击策略,以齐家军主攻,其他诸军从旁配合,于大友则提出,由他打主攻。二人为了谁打主攻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谭琳下了决定,由齐家军主攻。于大友无奈,只能服从将令。 进攻方案定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防止倭寇逃跑。倭寇在平海卫周边水域还有大大小小几十艘战船,倭寇见势不妙,很有可能会弃岛逃窜。谭琳想到了一个主意,安排兵士在各海道上环立栅栏,以形成关门打狗之势。然后以齐元敬为先锋,龚显为左军,由陆路进攻,于大友为右军,率水师从海上进攻,谭琳自领中军,随后跟进。 次日清晨,众将士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一齐向平海卫攻去。作为先锋,齐元敬所率领的齐家军,一路攻营拔寨,不到中午,就从那唯一通往平海卫的道路上冲进了城。有了齐家军在前方开路,其他三路人马也是势如破竹,平海卫瞬间就被官军围得水泄不通。。 按照战前安排,凌宇自领一支奇兵负责侦查倭寇动向。在官军将平海卫围困住后,凌宇发现,一支小股倭寇趁着眼色打算悄悄逃跑。由于敌情不明,凌宇并没有惊动他们,而是带人一路尾随至一片树林中。就在凌宇准备动手的时候,探马回报,倭寇在此处还有一秘密营寨,且人数众多,初步估计有上百人,为首的,竟是小野真一。有人建议回去搬援兵,理由是凌宇这边只有四十几人,对面倭寇手里很可能还有火炮等重型武器,一旦打起来,敌我差距悬殊。但如果此时不攻,倭寇在这期间逃入大海,那就真的错失了最佳战机。 打与不打,这是摆在凌宇面前的关键问题。凌宇并没有妄下决定,而是带人在这四周仔细侦查了一大圈,弄清这里的地形后,凌宇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大胆的计划。 ------------ 第六十九章 林中擒贼 凌宇等人在树林中一直埋伏到深夜。到了四更天左右,凌宇估计敌人都已睡着了,便独自一人悄悄潜入敌人营地。小野真一的营地位于密林边缘,背靠一条大河,沿着这条河顺流而下,可以直通大海。所以在河沿上,小野真一布置了几艘小船,留作逃跑用。凌宇首要目标就是炸毁这些船,断绝倭寇的退路。 好在这个营地并不大,倭寇又素来喜欢装备火器,不一会儿,凌宇就找到一大桶火药。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凌宇悄悄摸到小船上,见上面有两个倭寇正在酣然入睡,凌宇手起刀落,两个倭寇瞬间一命呜呼。接着,凌宇将火药布置好,点燃引信,只听轰隆一声,船舱底部瞬间就被炸出一条大口子,河水汩汩往里冒,船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沉了下去。 爆炸声也惊动了倭寇,小野真一急忙从营帐内冲出,大叫道:“官兵来啦!戒备!”突然,他看见一道人影骑着快马从自己眼前飞奔而过,小野真一恍惚看见此人身着阴军铠甲,知道这定是混进来的奸细。当下再不迟疑,率领自己的手下就朝凌宇追去。 凌宇骑的是从倭寇那抢来的马,脚程自然没法和自己的踏雪追风相提并论,不一会儿就被倭寇追了上来。见自己已经进入倭寇的弓箭射程之内,担心被人从后偷袭,凌宇一夹马腹,那马吃痛,突然一个跃起,凌宇趁此机会,脚踩马背一个腾跃就抓住了树干,利用树枝树叶的隐蔽,凌宇在几棵大树的树梢上闪转腾挪。小野真一见他上了树,急得在树下哇哇大叫,命令手下一边追,一边向凌宇所在位置胡乱射箭。 终于,凌宇将倭寇引到自己提前埋伏好的区域,只听他一声令下,周围瞬间火铳齐发,倭寇当时就倒了一大片。由于火铳装药慢,官兵们又继续用弓箭向小野真一他们射去。小野真一见自己中了埋伏,拉过一个喽啰,挡住射向自己的箭,然后命令手下且战且退,准备逃跑。这时,一个倭寇前来报告,说他们后方密林中有大量尘土飞扬,目测应该有上百官兵将自己后路堵死,小野真一大吃一惊,以为官兵主力到了,无奈之下,收拢仅剩的十几余贼众,准备做垂死挣扎。其实他哪知道,那是凌宇的障眼法,提前安排十几个人在自己背后捆上树枝,待倭寇进入伏击圈后,让这十几人不停在密林中来回奔跑,一边跑一边扬起尘土,从远处看,就像有大队人马来袭一样。 凌宇命令官兵停止射击,独自一人扛着长刀从林中走了出来。凌宇持刀指向小野真一:“敢不敢跟我一对一?我输了,放你们走,你输了,乖乖投降!” 小野真一怒道:“狂妄至极!看刀!”说罢,小野真一武士刀迎风挥出,一道耀眼的寒光直取凌宇咽喉。“果然是个高手!”凌宇暗叹道,“怪不得柴门三不郎能将平海卫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把守!” 小野真一刀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刀砍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凌宇也不拔刀,一挑一钩,只用刀身接住敌人的攻势,始终不落下风。小野真一怒极,认为凌宇是瞧不上自己,瞅见凌宇一个破绽,又是一刀奔凌宇腹部划去。眼见那森寒的刀锋向自己袭来,凌宇脚步一溜,后退了七尺,背脊已贴上了一棵树干。小野真一的刀已随着变招,变砍为刺,凌宇见避无可避,手中长刀突然出鞘,一道满月般的亮光闪过,小野真一的刀斜斜从自己手中飞了出去。那贼人见兵器脱手,长啸一声,凌空一个侧翻,又避开了凌宇扫过来的一招。右手探入怀中,再拿出时手中已多了三枚暗器,只听“咻咻咻”破空声响起,三枚暗器接连向凌宇面部飞去。趁此机会,小野真一又是就地一个闪身,从地上抄起自己刀,继续向凌宇腿部攻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转瞬之间凌宇周身都在小野真一的攻击范围内,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只见火星四溅,凌宇右手中的长刀,竟不偏不倚挡住了小野真一的刀锋,左手和口中分别含着一枚暗器,剩下的一枚擦着凌宇耳边飞过,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就在这一刹那,书上的鸟儿惊得漫天飞起,树叶扑簌簌从天空中飘下,小野真一的刀还在手中,刀锋却已被斩断,鲜血从他前胸一点一点渗出。他静静地望着凌宇,凌宇也静静地望着他。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 过了片刻,凌宇淡淡说了句:“你是个高手,但可惜,你输了。” 小野真一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发出不甘的怒口,突然,他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刃就欲切腹自尽。说时迟那时快,凌宇左手袖箭发出,只见穿透了小野真一的右臂。那贼人吃痛,手中的刀也掉落地上,嘴里不停地喊着:“杀了我!杀了我!” 凌宇没有再理会小野真一,而是望向他背后那剩余的十几个人,喝道:“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我打败了,还不束手就擒?” 倭寇们见状,自知大势已去,纷纷扔掉兵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这时,躲在林中的官兵才冲出来,用绳子将这伙倭寇一个个五花大绑。由于小野真一追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齐所有人,营地内还有零零散散几个散兵游勇,为了劝降他们,凌宇将小野真一他们押回营地外。营地内众倭寇见主力尽皆被俘,以为官兵大军杀到,再加上逃跑用的船只已被凌宇炸沉,一个个赶忙放下兵器请求饶命。在打扫战场时,从倭寇营地里还抓到了几名日本军妓,她们甚至想以姿色引诱蛊惑凌宇等人,被凌宇厉声斥退。凌宇心想:“老子都是花一千两黄金买女人的主,你们几个残花败柳还能入我的眼?” 此时,天已大亮,凌宇众人押着小野真一等人返回大营,将这些俘虏安置好好,凌宇又马不停蹄赶往平海卫。 等凌宇赶到时,官兵们已经在打扫战场,谭琳等将领们还在为小野真一逃跑而扼腕叹息。凌宇将自己一举擒获小野真一的消息告诉了大家,谭琳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连连夸赞凌宇乃当世豪侠,回去后一定在皇帝面前为凌宇请功,加官进爵。凌宇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图当官,只求在齐元敬帐下效力。见齐元敬、凌宇二人兄弟情深,众人又是一阵羡慕。 又过了几天,就在于大友、齐元敬准备班师时,谭琳告诉他们一个消息,锦衣卫镇抚沈万仞和东厂贴刑官黄子敬同时来到军营中,都要求带走陈秃子。 谭琳对众人说:“如今锦衣卫和东厂势同水火,他们同时来到福建,恐怕又是一番龙争虎斗啊!” 齐元敬道:“我与北镇抚司千户张诚是老相识,之前没听说东厂有黄子敬这号人物啊?” 谭琳道:“我听说那黄子敬是司礼监提督兼东厂厂公黄锦尚新收的义子,此人曾救过黄公公的命,因此才得到黄公公的赏识,你远离京城,这些事你当然不知道。哦,对了,我听说那黄子敬是后改的名字,他原来叫……哦,想起来了,叫厉小刀。” “厉小刀?”齐元敬和凌宇一听,不由同时惊呼道。尤其是凌宇,上次京城一别,没想到曾经的厉小刀已变成如今的黄子敬。 “怎么?你们认识这黄子敬?” 未等齐元敬说话,凌宇抢先道:“不认识,只是感叹这人怎么连祖宗给的姓都改了。” 谭琳急忙对凌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凌兄弟,我可提醒你,这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来了,我们说话做事可得加万分的小心。京城里,多少官员就因为在家中不小心说错话,第二天就被下了诏狱,只要进了诏狱,能活着出来的没几个。当年的胡惟庸党案、李善长党案、蓝玉党案,先后杀戮四万多人,就是锦衣卫一手操办的。” 凌宇不禁打了个冷战:“四万多人?难道他们都有罪吗?即便有罪,那得杀到什么时候?” 谭琳见凌宇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厉害,便将门关上,向他讲述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来历。锦衣卫是太祖皇帝设立,最初是以保护皇家安全为目的。慢慢演变到今天,锦衣卫却成了一些权臣手中的工具,严太师就曾假锦衣卫之手残害了不少忠良。凌宇也听萧百川透露过,各地犯重罪的押解到京师北镇抚司狱后,那里早就备有诸般刑具,罪状、口供甚至也已安排好,不容分辩,不许申诉,犯人唯一的权利是受苦刑后书字招认。不管是谁,进了诏狱大门,是不会有活着出来的奇迹的。。 东厂是成祖皇帝设立,其首领东厂掌印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与皇帝的关系不一般,大事小情可以直达天听,这不是锦衣卫的首领锦衣卫指挥使能够相比的。所以导致原本是平级的锦衣卫和东厂逐渐变成了上下级关系,有时候锦衣卫指挥使见了东厂掌印太监甚至要下跪叩头。如今,东厂到了黄锦尚手里,他手下那些无孔不入的厂卫们不但监视百官,连他们的同行锦衣卫也监视,可见其气焰之嚣张。 凌宇心道:“难道厉小刀,不,黄子敬如今也干着这种勾当?” ------------ 第七十章 威风八面 此时,黄子敬和沈万仞已经在军营中住下,单从二人的排场来看,已经能感受到东厂的权势已经稳稳压住了锦衣卫。 虽然黄子敬只是在这短暂停留,但所到之处,皆是打伞鸣锣、八抬大轿伺候,摆足了威风和架子,完全看不出这只是一名四品太监总管。为了巴结黄子敬,更为了讨好他背后的黄锦尚,周边府县的官员们,都纷纷前来捧场。请安回事的,拉拢感情的,关说是非的,恭送程仪的,什么目的全有。营帐内,不分昼夜,灯火辉煌,笙歌嚎亮,酒筵不断。前来拜会的官员们,也全是媚态毕露,馅言盈耳。与这情景相比,沈万仞的营帐内反倒是门可罗雀,显得那么冷清。 凌宇本想去会一会老朋友,但看到那走马灯似的迎来送往,自己内心也是一阵翻腾。好端端一个厉小刀,怎么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其实凌宇哪知,人一旦有了权势,那连接不断地恭维,虚情假意地吹捧,都会像吸水的海绵,一点点膨胀着他的内心,由自尊到自信,由自信到自负,直到有一天,他们已经习惯于这种建立于权力之上的虚荣,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语,因为他的眼中只有狂妄和自大。 谭琳、齐元敬、于大友作为此战的功臣,不去是不合适的。三人一齐来到黄子敬营帐外,要求见黄子敬。把门的是一个小太监,见三人没带礼物,用自己黑洞洞的鼻孔仔细扫视了一下他们,冷冷哼了一句:“等着吧,我们黄总管在里面会客呢!” 于大友怒极,转头就想走。齐元敬一把拉住他,“于总兵,你这是做什么?等一会儿吧!” “等他个鸟!老子受不了这个气,你们在这等吧!谭大人,您好歹是一省巡抚,封疆大吏,怎么也自甘下贱,看一个小太监的脸色?” 谭琳怕门口那小太监听见,急忙将于大友拉到一边,说道:“于总兵,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为官这么多年,难道遇到的小人还少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你到现在还不阴白?” 在齐元敬和谭琳的轮番劝说之下,总算是安抚住了于大友的驴脾气。过了一会儿,那把门的小太监来通报,说黄子敬在营帐内等他们。 进得营帐内,一番寒暄后,黄子敬开门见山道:“谭大人,我奉我家厂公之命,前来接收倭寇匪首陈秃子,您看这时候也不早了,您抓紧时间把人给我,我好回去复命。” 谭琳恭敬道:“黄公公,来之前,锦衣卫沈大人也来找过我,想把陈秃子接走,您看这……”谭琳没有继续往下说,那意思是,你们都想要人,我到底给谁啊? “嗯?”黄子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锦衣卫算什么东西?难道还敢跟我们东厂抢人?谭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孰轻孰重,您自己掂量着办吧!”黄子敬一句话,又把难题甩回给谭琳。 谭琳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哪能轻易就被一个黄子敬拿下,心想我可不干这两头不讨好的事,不如你们斗一斗法,谁赢了我给谁,便说道:“黄公公,您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本官今晚略备薄酒,还望您能赏个脸啊!” “喝酒就算了,我们还是正事要紧,多谢谭大人美意了!” 谭琳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黄公公有所不知,本官近日得了一件稀罕物,是从这东海深处捞上来的一架珊瑚,那珊瑚晶莹剔透,造型奇异,本想当面献给黄公公,因为太过沉重,所以不方便带来。如黄公公不嫌弃,望今晚您能驾临寒舍,咱们共同品鉴这架珊瑚如何?” 一听有宝物,黄子敬脸上立马换了一副神色,“既然谭大人盛意拳拳,咱家再继续推辞,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好吧,那我今晚就叨扰谭大人了。” 当下众人又闲聊几句,见时候不早了,谭琳、齐元敬、于大友就返回自己军中去了。 到了晚上,黄子敬和沈万仞果然如约前来。二人甫一落座,这房中的气氛立马就紧张起来。 按理说,沈万仞是镇抚,官居从四品,黄子敬虽如今是东厂太监,但毕竟原是尚膳监的总管,官居四品,但沈万仞有意与黄子敬一较高下,来到座前,大大咧咧就要坐在上首位置,不仅没把谭琳等人放在眼里,更是要给黄子敬一个下马威。谭琳当然乐得见他们争斗,也不在意。黄子敬见状,眉头一皱,对旁边一个下人指桑骂槐道:“魏山,你个没规矩的东西,不知道伺候咱家坐下吗?” 那叫魏山的,是此次黄子敬的贴身侍卫。听黄子敬这么一说,顿时心里阴白怎么回事,只见他径直走到沈万仞背后,单手抓住沈万仞的椅背,用力一提,原本看似瘦弱的胳膊瞬间青筋暴露,沈万仞那上百斤的身体连同椅子,竟生生被魏山给提了起来。惊得沈万仞大叫一声:“你干什么?放肆!”魏山也不答话,脚下横挪一步,又将沈万仞轻轻放下,左手抓起另一把椅子,放在原来沈万仞坐的地方。沈万仞大怒,刚想站起来,魏山一把摁住他的肩头,说道:“沈大人请坐好。”任凭沈万仞怎样挣脱,那魏山的右手仿佛一块巨石,压得沈万仞动弹不得。旁边几个锦衣卫见沈万仞被困,纷纷拔出佩刀欲要上前动武,东厂这边不甘示弱,也亮出了自己的兵刃。此时魏山手上再一用力,只听骨缝间嘎吱一声,沈万仞吃痛惨叫一声,心道此人看似身形单薄,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如今我在他手底下,万一争执起来,首先吃亏的是我!于是沈万仞喝道:“都住手!这位兄弟,好大的力道,佩服佩服!”说完,便坐在椅子上,不再挣扎。其他人也都收了兵刃。 黄子敬微微点头,走到上首位置安然坐下。仅仅一个照面,黄子敬已经将锦衣卫的气焰打掉一半。 谭琳见胜负初见分晓,暗自高兴。忙吩咐下人上菜,这才让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酒席间,众人也是心照不宣,都忙着互相敬酒,只字不提陈秃子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子敬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借着酒劲,黄子敬站起身来对着谭琳道:“谭大人,感谢盛情款待,咱家阴日打算回京,到时还望把陈秃子交给我啊!” 话音刚落,沈万仞也站了起来:“黄公公,这恐怕不妥吧?陈秃子应该给我们锦衣卫,你们东厂插什么手?” 黄子敬闻言不悦,扭头直直盯着沈万仞,一字一顿说道:“咱家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姓沈的,你不要得寸进尺!这事轮不到你插嘴,回去跟你们指挥使说,想要人就让他到东厂来要!” “啪!”沈万仞手中酒杯一摔,怒道:“你个没种的腌臜货,你今日轮番羞辱我,当真以为我们锦衣卫没人了么?”说完,拔出绣春刀就像黄子敬砍去。眼见沈万仞的刀就要落在黄子敬的脑袋上,说时迟那时快,魏山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将绣春刀的刀背牢牢抓在手里。一旁的齐元敬看得真切,单凭这一手控刀的本事,没个几十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此人不光力大无穷,反应也是极为敏捷,齐家军上下除了凌宇,恐怕没人是这魏山的对手。看来这东厂果然是卧虎藏龙! 沈万仞见刀被魏山握在手里,拔也不拔出,砍又砍不下去,顿时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气急之下,将刀一扔,说道:“我沈万仞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但姓黄的你记住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这仇,我沈某他日一定讨回来!” 谭琳这时站了起来,从地上捡起绣春刀,双手交给沈万仞,说道:“沈大人,咱们都是同朝为官,不必为了一个倭寇伤了和气啊!息怒!息怒!”沈万仞见堂堂巡抚大人给自己台阶下,自己也不好不识抬举,拱手道:“多谢谭大人,沈某惭愧!那陈秃子你就交给他们东厂吧!告辞!”说完,带着锦衣卫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子敬见目的达成,也欲离去,谭琳忙上前道:“黄公公,那珊瑚我已经叫人装好了,您看送到您行辕内如何?” “哦,好好好!”黄子敬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 第七十一章 我是小刀 这场宴席,是谭琳组的局,在场的都是朝廷命官。凌宇一介布衣,贸然赴宴自然是不合适,而且他也不想见到这位黄子敬。 从黄子敬一来福建,他就听说了这位东厂公公的斑斑劣迹。每到一处,吃拿卡要,来者不拒,飞扬跋扈,作威作福。福建本就刚经历一场倭寇洗劫,官员们为了给他送礼,这笔钱自然又会落到百姓头上。凌宇来这个世界近十年,思想也慢慢被齐元敬同化,他开始同情那些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开始痛恨那些欺压弱者的贪官污吏、强盗恶霸。初见厉小刀,他还是一个活泼、善良的孩子,短短两年,没想到厉小刀已经变成了黄子敬,变得那么陌生,甚至让人生厌。凌宇想到了小刀娘,那位善良的老太太,如果她要知道自己儿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该有多难过啊? 凌宇心里很难受,拿了一坛酒在房中自斟自饮。突然,他听见房上有脚步声。三更半夜,这不是小偷就是刺客。凌宇急忙吹熄桌上的蜡烛,拔出刀就来到了门外。刚一出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人。那人道:“敢问阁下可是凌宇凌大侠?” “正是在下,刚才房上之人是你?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凌宇见来人没有恶意,便放松了警惕。 “凌大侠勿怪,我家公公说了,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你的关系,所以才让我深夜来请您到他帐中一叙。” 凌宇本不想去,但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想见一见这位分别许久的厉小刀,亦或是黄子敬。于是跟着眼前之人,越过房顶,来到大街上。此处早已停着一辆马车,凌宇径直坐了上去,约莫过了一刻钟,就来到黄子敬的行辕内。 一见面,黄子敬斥退了众人,一改白天的冷面孔,上前一把抱住凌宇,高兴道:“凌大哥,我想死你啦!”那表情、那气质,完全还是当初的厉小刀。凌宇一时有些恍惚,难道之前都是幻觉?还是眼前是在梦里? “我该叫你黄子敬还是厉小刀?”凌宇冷冷道。 感受到凌宇有几分不悦,黄子敬微笑道:“凌大哥,现下就咱俩,你还是叫我厉小刀吧!” “你还知道你叫厉小刀?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我有点不认识你了。” “我又何尝认识我自己?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你知道这两年我经历了什么?”厉小刀听到凌宇质问自己,并没有愤怒,而是神色有些凄凉。 凌宇见眼前之人又恢复成当年的厉小刀,不禁为之前的话感到后悔。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厉小刀一个人在宫中当太监,肯定是受尽了白眼和欺辱,自己又何必用自己的处世标准要求厉小刀呢?在上一个世界,自己不也是一个贼吗?难道自己生下来就愿意当贼? “兄弟,我是想说,你长此以往,树敌太多,我担心招来杀身之祸啊!” “凌大哥,你终于肯叫我兄弟了!”厉小刀眼中噙泪,一边拉着凌宇坐下,一边给凌宇倒茶,“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真的回不去了。在宫里那种环境下,我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谁都可以欺负我,谁都可以使唤我,稍有反抗,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就是一命呜呼。我不想受人欺负,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说到这里,厉小刀变得有些激动,“后来我发现了,要想不被人欺负,我必须要狠!别人狠,我就要比他更狠!大哥,你看!”厉小刀说完,撩起后背的衣服,露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刀疤。 凌宇见此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谁干的?”长年的厮杀,他深知这一刀的厉害,如救治不及时,很有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凌宇不由得怒上心头,是谁这么狠心,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厉小刀风轻云淡地将衣服放下,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有人要杀我干爹,这是我替我干爹挡下的,哦,就是黄锦尚。也正因此,我才因祸得福,成了他的干儿子。凌大哥,你以为这几天那么多官员给我送礼真是在孝敬我吗?你错了,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化身罢了,没有我干爹,我什么都不是。我收的这些东西,回去都要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你说我一个太监,要再多钱有什么用?你再看我身边那些人,阴面上是在保护我,实则是在监视我。眼下我是得势了,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一旦有朝一日,我干爹不再宠幸我,他们会立马把我踩在脚底下。” 凌宇理解厉小刀的苦衷,不放心道:“那你如此招摇过市,就不怕你干爹生气?别忘了,你是在打着他的名号啊!” 厉小刀苦笑一声:“我这也是在保护自己,只有这样,我干爹才会放心。你想,我一个太监,得罪那么多人,到头来谁能保护我?只有我干爹!如果我八面玲珑,讨好这个,顺从那个,我干爹还会放心用我吗?在太监的世界里,我没有退路。” 厉小刀说得很对,能有尊严地活着,谁愿意屈服在别人脚下?但厉小刀只有二十岁,本该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却因遭奸人迫害,很早就要尝尽世间冷暖,这对他确实太残酷了。 “你去看过你娘了吗?”凌宇此时想到了小刀娘。 显然凌宇的话刺激到了厉小刀,小刀娘是厉小刀心中永远的牵挂。只见他红着眼睛说:“没有,我这个样子哪有脸面见她老人家?凌大哥,我谢谢你,是你让我娘在有生之年还能住上那样的大房子,这份情我一生一世都还不完。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当牛做马还你。”说完,厉小刀扑通跪在凌宇面前。那一瞬间,凌宇积攒许久的内疚、自责、心疼等等各种感情终于迸发,兄弟二人抱头一阵痛哭。 哭了许久,凌宇将厉小刀扶起,二人重新坐下。凌宇问:“小刀,这陈秃子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厉小刀见凌宇问到陈秃子,先是起身望了望门外,见无人偷听,才告诉凌宇,陈秃子如今是块宝贝疙瘩,东厂、锦衣卫等等各方势力都想从陈秃子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一旦有了实实在在的证据,就可以将某些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壮大自己的力量,或者铲除自己的政敌。今天饭桌上,厉小刀已经成功让锦衣卫知难而退,接下来只要把陈秃子安安全全送回京城,那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凌宇继续问:“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支持倭寇吗?” 厉小刀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干爹一直在查这件事,但这其中牵扯太复杂,我干爹也是阻力重重,始终没找到切实的证据。不过这回你们抓到了陈秃子,我想真相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凌宇最担心的的就是这点,既然陈秃子这么重要,想杀他的人很有可能已经在伺机而动了,“小刀,你带的这些人能行吗?你就不怕有人半路截杀陈秃子?” “凌大哥,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第二件事。说实话,这些人当中有高手,但我不相信他们。我打算阴天跟谭大人要点人手,护送我们回京城。这里我唯一相信的就是你,你能不能帮我?”。 凌宇道:“我的傻兄弟,你不说我也会帮你的,放心吧,谭大人那边我会去跟他说的。到了京城,你可得好好款待我啊!” 厉小刀闻言大喜,兄弟二人终于冰释前嫌。 ------------ 第七十二章 押解进京 黄子敬的话,谭琳当然是要给面子的,此时凌宇主动请缨,谭琳觉得凌宇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当真是此项任务的不二人选,便爽快地答应了二人的要求。第二天,凌宇带着谭琳派给他的一百官兵,与黄子敬一行人押着陈秃子、小野真一浩浩荡荡开往京城。 一路上,黄子敬一改往日招摇过市的派头,只是催促队伍快速行进。他知道,有陈秃子和小野真一这两个烫手山芋在自己手里,动静闹得越大,对自己越是危险。 由于黄子敬的小心谨慎,一路上虽偶尔遇到一小股强盗劫匪,但有这么多高手保护,也总算是有惊无险。这一日,一行人来到一条大河前,由于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雨,山洪泛滥,河水暴涨,以前河上的一座浮桥早就不知被冲到那里去了。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远远看见河上漂来一艘小船。一个官兵见状,急忙招呼船家靠岸。 官兵道:“船家,这附近还有没有大一点的船?我们想到对岸去。” 船家摆摆手,告诉众人,他是河上的渔夫,连日的暴雨,河水太浑浊,鱼都被冲到下游去了,很多船家这几日都不愿意到河上捕鱼。他是因为家里实在没粮吃了,无奈之下才冒险出来打渔。他从上游一路顺河而下,并未见什么大船。眼见天就要黑了,最近的客栈过了河还要走几个时辰,未免节外生枝,黄子敬要求大家分批上船,抓紧时间过河。 凌宇放眼望去,只见这条大河有几十丈宽,水流湍急,暗流涌动,小船划到对岸,用时不会太长。但唯一一个问题是,如果众人行至河中央时,对面或者后方来了敌袭,那又该如何是好?凌宇将自己的担忧说给黄子敬听,黄子敬也觉得有道理。这时,魏山出了一个主意,自己在这边保护黄子敬,凌宇带一部分人先去对岸,两岸分别把守,遇有敌情,起码能拖住一段时间。 小船不大,一次只能容许不到十个人上船。按照魏山的建议,凌宇自领几个人先到了对岸进行把守。剩下众人就这样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向对岸转移。由于人数众多,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就在陈秃子和小野真一准备过河时,凌宇见不远处草丛中有一群水鸟像被惊到似的飞起一大群。凌宇暗道不好,草丛中有人埋伏。当下大喊一声:“众军戒备!小心草丛!”话音未落,只见草丛中无数箭矢雨点般袭来,凌宇身边那几个兵丁躲闪不及,当时就被射倒十几人。凌宇挥刀打飞迎面射来的暗箭,一个闪身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那草丛中的杀手始终不露面,只是对着岸上众人不停地射箭,显然是要将这群官兵斩尽杀绝。由于河岸上是一片空旷地,两波箭雨之后,凌宇身边众官兵死的死伤的伤。河中央的船家见此情景,早就吓得胆颤心惊,将撑篙丢到一边,蹲在船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船只失去了船家的操纵,在河水的冲击下,迅速向着河水下游漂去。船上的魏山见状,急忙拿起撑篙,一把插入河水中,双臂崩出千斤之力,总算稳住了船只。但魏山毕竟不会撑船,船只像一只陀螺一般在河中央打着旋儿,把众人转得荤七八素,还有几个人重心不稳,脚下一个没留神掉了下去,不知被河水冲到哪里去了。黄子敬大叫道:“凌大哥,快想想办法,我们快挺不住了!” 凌宇此刻正被草丛中的弓箭压得不敢探头,听见黄子敬的叫喊,更是心急如焚。如果不及时解决掉草丛中的杀手,魏山那边早晚会被河水冲走。凌宇看见不远处倒下的官兵身上背着火铳,大喝一声:“拼了!”一个翻滚,就势捡起地上的火铳,冲着草丛就是一击。只听里面传来“哎呀”一声惨叫,显然是火铳击中了贼人。由于火铳击发一次后就需要填装火药,凌宇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靠着自己敏捷的身手,一边躲着弓箭,一边不断从地上捡起火铳对着草丛中箭矢飞出的位置进行射击。此法果然奏效,凌宇单凭一己之力,不一会儿就暂时压制住了草丛中的贼人。 这边凌宇正在和敌人对峙,那边黄子敬也拔出刀架在船家脖子上,恶狠狠道:“赶紧把我们送到对岸,我这银子有的是,不会亏待你。但你要是不老实,咱家现在就砍了你!” 船家哆哆嗦嗦道:“大人饶命,小的这就撑船,这就撑船!”急忙从魏山手里接过船篙,小船又一点一点向对岸挪去。快到岸时,黄子敬担心凌宇孤军作战有闪失,对魏山道:“一会儿你去帮凌宇,我和剩下的人保护这两个犯人!” 魏山担忧道:“公公,要不我还是留下保护你吧?” “别管我们了,要是不抓紧把这些杀手解决掉,咱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要是我没猜错,咱们现在后面也有埋伏,难道你想我们死在河里喂鱼吗?”黄子敬说得没错,那些没来得及上船的官兵也正在被一群蒙面人追杀,河两岸此时皆乱作一团。 魏山听从了黄子敬的命令,见船只快靠岸时,一个跳跃就来到岸上。凌宇见魏山来了,心下大喜:“魏兄,快来助我!那些刺客就在草丛里,小心他们手里的弓箭!” 魏山点点头,向凌宇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二人左右同时杀进去。凌宇会意,正要准备冲进去时,却见魏山早已拔出宝剑,像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接着就传来草丛中贼人们的惨叫。凌宇不由感叹,这东厂果然是高手云集,这魏山表面上看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动起手来,不仅力道惊人,这轻功更是了得。黄子敬之前的担忧是对的,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身边却整日围着这样一群高手,如果是自己人还好,但凡有一个人想要自己的命,那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凌宇也不再迟疑,挥刀冲进草丛中。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借着月色,凌宇见前方一道黑影闪过,背上还有箭囊,确定是贼人,凌宇手中刀光闪烁,奔那人头顶砍去。岂料那人也是高手,听见后背风声传来,一个闪身,避过了凌宇当头一击,迅速弯弓搭箭,望凌宇便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凌宇笑道:“你是瞧不起我么?这么近还用弓箭?”一刀砍落箭矢,又顺手斜上一划,刀锋所至,那贼人手中的弓立马被砍作两半,其胸前也被砍了一个大口子。凌宇乘胜追击,一个箭步奔至近前,手起刀落,那贼人一命呜呼。 在魏山和凌宇两大高手的夹击下,草丛中的贼人所剩无几,只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唿哨,余下的贼人立即四散逃开。魏山眼疾手快,将手中长剑向最近一个贼人用力掷出,直接没入那人膝盖,疼得他抱着腿在地上嗷嗷直叫。魏山来到他身前,一脚踢飞其手中兵刃,将剑握在手中用力一转,只听膝盖顿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魏山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不想那贼人受此虐待后反而不做声了,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魏山,狂笑道:“老子偏不说,下辈子见吧!”说完,迅速往口中塞了一枚药丸,任凭魏山怎么掰也掰不开他的嘴,不一会儿,那人口吐鲜血,就没了气息。。 “又是一个死士,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呢?”凌宇见到那贼人自杀,立即想到了当日与萧百川街头与四个杀手打斗的情景,当时那持钩人也是被擒后服毒自尽。凌宇想,难道是一伙人?但如今养死士的达官显贵太多了,没有证据,凌宇也不能胡乱猜疑。 总算打退了这伙贼人,见黄子敬和倭寇都是安然无恙,凌宇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此战死了几十个官兵,仅剩十几人也不同程度受伤。大家互相简单包扎了一下,便急忙朝着最近的客栈赶去。 ------------ 第七十三章 蓝衣女子 官道上,黄子敬一行人策马狂奔,马车、囚车经过刚才的厮杀已经全扔在了河对岸。陈秃子和小野真一被像粽子一样捆在马背上,由两个官兵在前面骑马拉着。由于跑得太快,这两个倭寇被颠得七荤八素,生不如死。 小野真一倒是最先叫了出来:“慢……慢……慢点,我快受不了了!你们杀了我吧!” 陈秃子在一旁嘲笑:“小野君,别喊了,此刻他们也是丧家之犬,哪有人会理咱们?哈哈!” 黄子敬厌恶地看了一眼马背上的两人,见他们始终喋喋不休,口中嘲笑声不断,便向魏山使了个眼色。魏山会意,一勒马缰,走至陈秃子二人近前,冲着他们后脖颈处就是一记手刀,二人当时就昏了过去。 “像两只聒噪的苍蝇!”魏山大骂一句,他的心情此时也是差到了极点!这要是在京城,谁敢对东厂如此放肆?现在不光损兵折将,还要受这两个倭寇的羞辱,要不为了保全他俩的性命,何至于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又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远远地望见前方有一家客栈。 黄子敬来的路上曾见过这家客栈,但那时正是得意的时候,一路上各地方官迎来送往不断,这种荒野小店他是瞧都瞧不上。如今人困马乏,又是后半夜,黄子敬觉得这家客栈就是他的救星,起码能歇歇脚、吃口热饭了。 众官兵下马后也不管店内人睡没睡觉,哐哐哐就是一顿砸门,大喊道:“有人吗?快开门!” 过了半天,只听里面不耐烦地骂了句:“别敲了,半夜砸门,你是要报丧吗?” 开门是一个睡眼惺忪的伙计,嘴里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卸着堵门的门板,待看清来人是一大群官兵时,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呦,是几位官爷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 黄子敬他们哪有闲心跟店小二逗闷子,一行人呼啦啦就闯了进去,把陈秃子二人就地一扔,由几个官兵在旁看着。魏山上前道:“小二,给我们准备几间上房,我们大人要休息!还有,把店里闲杂人等全部撵出去,这个店我们包了!” “大人,这大半夜的,把客人撵出去不好吧?再说,这荒郊野岭的,你让他们去哪住啊?”店小二一脸为难。 凌宇有些看不惯魏山的霸道,心说哪有这么办事的?老百姓住得好好的,你一来就要把人撵出去,这是何道理?便对黄子敬说道:“黄大人,今晚我就在大厅看着陈秃子他们,你就别让手下扰客人清梦了。” 黄子敬见凌宇说话了,眉头一皱小声道:“大哥,万一这些客人中有刺客怎么办?还是小心为上啊!” 凌宇正要说话,这时楼上传来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呦!我看是谁这么大的官威,要把我的客人们都撵出去啊?” 众人循声望去,见二楼有一蓝衣女子正在倚在栏杆上俯视着他们。那女子年方二十六七的模样,三千青丝似瀑布般垂下,发髻随意挽在脑后,不仅没有一丝凌乱,反而更添一抹诱惑。长裙裁剪得体,紧紧包裹着衣衫下曼妙有致的身材。鹅蛋脸,柳叶眉,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让人心动的风韵。饶是这群狼狈不堪的官兵,见到眼前这美丽的老板娘,也顿时忘却了身上的伤痛。 凌宇在黄子敬耳边低语:“小心,我看这女人不简单。” 黄子敬毕竟江湖经验少,问道:“大哥,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 凌宇道:“这女人轻功了得,你看她走路不发出一点声响,寻常女子哪有这样的功夫?还有她的发簪,比一般的发簪更长,末梢处隐隐有紫光,我看怕是淬了毒的暗器。再说,这荒郊野岭的,一个女人敢自立门面当老板娘,手上没点功夫怕是站不住脚吧?” 黄子敬觉得凌宇说得有理,当下让众人小心戒备。凌宇把魏山叫过来:“兄弟,待会儿你们在旁边看我眼色行事。我跟老板娘对对切口,一旦情况有变,你们保护好黄大人。” 切口又称春点、唇典,俗称黑话,是只在江湖人士内部使用的一种行话。凌宇久在军营与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打交道,慢慢学会了这一门本事。像魏山他们这种吃皇粮的厂卫自然是不会的,所以凌宇也打算用这招谈谈老板娘的底。 凌宇拱手道:“并肩子,合吾(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我这里有冷子点(当官的),所以这群海冷子(兵)着急了些,都是一群郎不正(讨人嫌的),您可是老海(江湖人士),还望并肩子不要吾攻(生气)。” 老板娘一听,又是咯咯一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跨着风子(骑着马)、挂洒火(穿得阔气),我就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但也不能一来就淤楼(轰人)吧,真要是鼓了盘儿(翻了脸),我也不怕朝翅子(打官司)。告诉你们,不管是火点(有钱的顾客)水点(穷顾客),来我这,都得守规矩。” 凌宇道:“老板娘一看就是相家(内行人),我们初来贵宝地,肯定攒儿亮(阴白江湖事理),楚头日海(咱们有钱),安排点错齿子(肉)、火山子(酒),我们今晚就在您这靠窑了(住下了)。” 凌宇和这老板娘一通黑话,把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黄子敬问凌宇:“大哥,怎么样?你这一套都是跟谁学的?这不会是黑店吧?” “没事,这老板娘是个江湖中人,只要我们别影响人家做生意,她是不会为难我们的,但我们也得小心提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凌宇继续对魏山说,“魏兄,今晚我担心还会有杀手跟过来,这里就咱俩武功能担此大任,你负责保护黄大人,那两个倭寇交给我,今晚我带两个人和他们在一个房间,你看怎么样?” 黄子敬担心凌宇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凌宇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其实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没底。 店小二将众人安排好房间后,已是子时了。凌宇睡不着,独自坐在二楼走廊上,随时注意着屋内屋外的动向。 “这位小哥,怎么睡不着吗?要不陪我喝喝酒?” 凌宇正在打盹,听到有人说话,立马睁开眼睛并将手摁在刀把上。回头见是老板娘,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老板娘啊,屋里太闷,我在走廊透透气。怎么,老板娘找在下有事?” 老板娘盈盈一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这位小哥,我见你这青子(刀)好生漂亮,怕是你的刀法也不俗吧?刚才你能跟我对切口,想你也是江湖中人,怎么跟官兵混到一块了?” “英雄不问出处,老板娘何必打听这个呢?还未请教老板娘芳名?” “小女子本无名无姓,在这里开个客栈讨生计。来往朋友多了,为了方便,而我又喜欢穿蓝衣服,大家都叫我阿蓝。”阿蓝回头瞅了瞅凌宇背后的房间,“那两个被绑之人穿着东洋人的衣服,想必是倭寇吧?你们和齐家军是什么关系?” 凌宇心里一惊,问道:“姑娘知道齐家军?” “齐家军杀倭寇是出了名的,这里有谁不知道?你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跟齐家军什么关系?”。 凌宇不知眼前之人到底是敌是友,心想不如赌一把:“在下凌宇,是齐家军主帅齐元敬结义兄弟。姑娘猜得不错,这两人的确是倭寇。前几日我和我家哥哥在福建将他们抓获,准备押往京城受审。” “你们齐家军都是好样的,你叫凌宇,我记住了。”说到这里,阿蓝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不怕告诉你,如果你是普通官兵,我是不会帮你们的,但你既是齐家军的人,你们在我这里就是安全的。还有,你们今晚小心点,切记!”说完这些,阿蓝将手中的酒壶交给凌宇,就转身离开了。 ------------ 第七十四章 一饼之恩 阿蓝的提醒是对的,大约到了四更时分,由于一白天的奔波和打斗,凌宇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客栈内更是鼾声四起。 大厅里有几盏油灯照明,忽然一阵破空声响起,那几盏油灯被暗器打灭。凌宇赶忙睁开朦胧的睡眼,就听阿蓝来到近前小声道:“并肩子念短吧!云棚上,梁子孙粘上啦!(兄弟别说话,顶子上有仇人绷着啦!)” 凌宇冲阿蓝一点头,用脚踢开魏山的门,喊道:“小心,房上有人!”被凌宇这么一喊,大家都纷纷拔出兵刃小心戒备。 这时,外面忽然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打得门窗劈啪作响,只见房顶上的瓦片轰隆一声裂了一个大洞,十几个黑衣人鬼魅般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身体还未落地,就已经向房内所有人射出了几十支弩箭。十几个官兵躲闪不及,又被射穿了身体。阿蓝一边躲避弩箭一边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杀人就杀人,干嘛砸我的店!” 待一波弩箭射完,那群黑衣人还在上弦的功夫,凌宇、阿蓝二人同时向大厅中的刺客冲去。凌宇见阿蓝身形矫健、长裙飞舞,像一朵蓝色的花在上下翻飞,当时不由得看痴了。反观阿蓝,一改之前的妩媚,手中持一枚长簪,飞身来到一个刺客近前,未等那人反应过来,长簪已经在其脖子上留下了一个细小的孔洞,血柱像箭一样喷了出来。一簪拔出,另一人也从阿蓝背后杀了过来,凌宇正要提醒她,却见阿蓝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头也不转,向后猛退一步,右手斜后一扎,正中来人的胸口。动若狡兔,翩若惊鸿,那一招一式不像武功,更像是跳舞。阿蓝又一收身,如雪花一般轻轻飘出人群,直到此时那被簪子刺穿的两具身体才轰然倒下。仅仅一个照面,两个刺客便死在阿蓝手中。 刺客们显然没料到阿蓝也会动手,只见一人从刺客中站了出来对阿蓝说道:“老板娘,看你也是江湖儿女,怎么如此不讲信誉?你不是说好不插手这事吗?如今杀我手下算怎么回事?” 阿蓝将长簪插回头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妩媚,倚在门边愤然道:“什么信誉不信誉,你们砸了我的店就是不行!这两个人就是给你们的教训!告诉你们,赶紧离开我的店,不然我可跟你们不客气!” “呵呵,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趟浑水你还是不要蹚的好!” 阿蓝显然不想跟那人继续废话,对着凌宇说了句:“风大雨大少废话,亮青子(拔刀),招呼吧!” 这时,魏山也赶过来加入了战阵,三人被刺客围在中央,但面无惧色。其他一些官兵想上前帮忙,被凌宇制止。凌宇说道:“保护黄大人和那两个倭寇,别让此刻趁虚而入!” 那首领狂笑道:“不着急,一会儿你们都可以在地府里团聚!”说完,首领一挥手,众刺客不要命一般同时持刀向凌宇三人砍去。两男一女三大高手,接二连三地将冲上来的刺杀者击杀,鲜血早已染满了大厅,刀剑声、嘶吼声还有天空中的雷声,将这里渲染得如地狱一般。 过了许久,天晴了,雨停了,周围仿佛同时回归了沉寂。一阵风吹过,那浓重的血腥味登时散得到处都是。黄子敬小心翼翼打开房门,问道:“还……还有人活着吗?” “咔嚓!”似是雷公电母还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在雨后又继续降下一道闪电。借着那一道白光,黄子敬见到大厅里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全都散成了碎片,十几具尸体七七八八东倒西歪,只有中央还站着三个人,一刀、一剑、一簪,个个浑身是血,面容狰狞,宛如地狱中的嗜血恶鬼重现人间。听到黄子敬发问,凌宇冷冷说了一声:“我们没事!刺客都死了!” 经过这一场生死之战,凌宇、魏山、阿蓝之间都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三人洗漱完毕,阿蓝又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当然,还是蓝裙子、蓝丝带。大厅里肯定是没法待了,阿蓝带他们重新来到一间客房,伙计们也为凌宇和魏山端来了姜汤。魏山担心黄子敬和陈秃子他们的安危,说了两句话就回去了,屋里只剩凌宇和阿蓝。 凌宇问:“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齐家军的,就这么简单。” “可你又好像很恨官兵?” 听到凌宇这么问,阿蓝犹豫了一下,看样子不想说。 凌宇一摆手:“不想说就算了,我不问。” 阿蓝苦笑了一下,这一笑,让凌宇觉得眼前这人不是之前那个妩媚动人的阿蓝,倒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可怜女子。将姜汤往凌宇眼前推了推,阿蓝用一种玩味的语气说道:“喝了它,喝了我就告诉你。” 凌宇毫不犹豫,端起碗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阿蓝用一种别样的眼光看着凌宇,娓娓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阿蓝原本也是一大户人家的姑娘,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兄弟都是以走镖为生,因此阿蓝从小也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在她十八岁那年,为了长见识,阿蓝随父亲和哥哥押镖,不想竟遭了山贼,父亲和哥哥为了保护她,皆死于山贼之手。阿蓝本想拼命报仇,却因寡不敌众,被山贼打落悬崖。 “那你后来怎么活下来了?”凌宇问。 “等我醒来时,已经过了不知多久。我在树林里迷了路,饿了就吃点野果,渴了就喝点山泉水,就这样又熬了几天,最后果子也找不到了。就在我以为我要命丧于此时,碰到一群自称是齐家军的队伍,他们要去打倭寇,便顺道将我扶上马,带我走出了那片林子。他们还把自己的干粮给我吃,那是一种样子很奇怪的饼,中间还有一个小孔。” “那是我哥哥想出的办法,饼中有孔,可以用线串起来挂在身上,这样便于携带。” “对对对,说真的,我当时觉得那饼是真香、真好吃,可惜后来再也没吃过了。我听你说你是齐家军,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帮你,也算报答当日的一饼之恩吧。” 凌宇又问:“你父亲和你哥哥遭此横祸,你后来就没去报官?” 说到这里,阿蓝气不打一处来:“我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报官,谁知那群狗官根本不理会我的状子。好,既然县令不管,那我就一级一级往上告,没想到最后得罪了县令,他竟然派人要追杀我。无奈之下我就离开家乡来到这里,用父亲留给我的积蓄撑起了这家客栈,勉强维持日子。” “杀我的那群人你知道是谁吗?” 阿蓝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几天前就来到这里,说要等什么人。我见他们各个佩有兵刃,就知道是要干见红的买卖。我这里地方偏僻,经常会有江湖人在这里落脚,所以也见怪不怪了。” “你一个女孩子开店也不容易,就不怕他们欺负你?” “欺负我?哼哼,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这么些年,我靠着手上的功夫也在这条线上闯出了名号。即便连附近的绺子(强盗)也不敢招惹我。唉,要是当年我也有现在的本领,我爹、我哥就不会死在山贼手里了。”说到这里,阿蓝又是一阵悲伤。 阿蓝的遭遇让凌宇想起了赵隐娘,想起了赵拓海。只可惜,赵隐娘却因仇恨走上了一条和阿蓝完全不同的道路。凌宇觉得,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守着这么一间客栈了此残生,他更不想阿蓝变成第二个赵隐娘。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对阿蓝说:“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齐家军,你这一个弱女子,自己开店也不是长久之计,以后我们齐家军保护你。” 阿蓝没想到凌宇会这么说,不由得怔住了。凌宇说完也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有些唐突了?让人家姑娘以为自己有非分之想。。 阿蓝拿起盛姜汤的碗,笑道:“小哥,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姐姐不劳你操心啦!”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我这是怎么了?”凌宇此时的脸臊得通红。 ------------ 第七十五章 欲语还休 又是一宿打斗,凌宇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再加上一碗姜汤下肚,全身上下的毛孔一齐舒展开,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服,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醒过来。 凌宇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大叫一声:“遭了,误事了!”急忙跑出门,却见大厅里此时已收拾得干干净净,黄子敬、魏山和十几个官兵都围在仅剩的三张桌子上吃饭。看样子,大家也是刚起来不久。毕竟经过昨日一整天的折腾,饶是铁人也受不了。 见凌宇起身了,黄子敬向手下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官兵主动腾出位置,请凌宇过去吃饭。 “起来了?给!”凌宇转头望去,见是阿蓝,手里拿着一件衣服,“你那衣服都破的不成样子了,赶紧换上吧。” 凌宇低头一看,可不是嘛,自己这一身衣服全是口子,上面还有斑斑血迹,便接过阿蓝的衣服,问道:“你这还有男人的衣服?不会是相好的吧?” 阿蓝一把将衣服夺过去,嗔道:“人家好心好意给你衣服穿,你怎么还辱没人家?我阿蓝虽说在这里开店,但挣的也是清清白白地辛苦钱。你当我阿蓝是什么人?!” 凌宇本以为自己只是几句玩笑话,没想到阿蓝却如此认真。想来也是,在这个年代,清白对一个女子来说那可是比命都珍贵的东西,通过阿蓝的反应,凌宇也知道她并非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女子,心中不由得有些莫名的欢喜,说道:“阿蓝姑娘,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这衣服你都拿来了,就给我吧。你看我这衣服破得不成样子,从你店里走出去,人家还以为你这是收留乞丐的地方呢!” 阿蓝被凌宇这一逗,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将衣服抛在凌宇脸上:“你个登徒子,赶紧换上吧!这是我亲手做的,本打算送给我哥哥,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穿就不在了。这么多年,留在身边一直是个念想,今天就送给你吧。”说到这里,阿蓝又是一阵怅然。 凌宇知道阿蓝又想起了她的伤心事,便有意换了个话题,说自己饿了,希望阿蓝给做点好吃的。 “哼,就知道吃!要不是你们,我这小店现在还好好的。我看你家那位大人对你很是尊敬,回头告诉他,是你们把那些灾星引来的,这笔账可得算在你们头上!”阿蓝对店铺被毁很是耿耿于怀,毕竟这可是她多年的心血。 凌宇坏笑道:“赔,我一定赔!不过眼下我们没钱,要不你跟我们去京城?”他哪是没钱,只是还幻想着阿蓝能随他一起走。 “呸!登徒子!想骗我去京城?门儿都没有!不给钱你们别想走出我这个门!”阿蓝佯装生气转身就走,其实嘴角还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凌宇下了楼,与黄子敬坐到一起。黄子敬道:“凌大哥,咱们距京城还有三天的路程,但昨天几仗下来,我们仅剩二十六个人,其中有四个身受重伤,已经没法打斗了。你看怎么办?” 凌宇最担心的的也是这一点,从昨天交手的情况看,刺客采取的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之计,这才仅仅两波偷袭,从福建带来的上百人死伤大半。后面还不知有多少刺客在等着自己。 凌宇道:“要不从附近的州县调官兵怎么样?需要多长时间?” 黄子敬一直在京城,这也是他第一次外出办差,不了解这中间的程序,转头问魏山:“魏山,你久在东厂,可知凌大哥这计策可行吗?” 魏山回道:“回黄公公,且不说我们没有权力调兵,即便看在东厂的面子上,官府能给咱派兵,这里地处偏僻,恐怕这一来一回也要折腾上两天。有那功夫,咱们都快到京城了。” 听了魏山的话,众人也是一筹莫展。黄子敬一咬牙:“大不了就是一死,一会儿咱们就快马加鞭,走到哪算哪吧!留在这里耽搁时间越长越危险。凌大哥,你说呢?” “也只能这样了。”凌宇顿了顿说道,“但我有个要求,这两个倭寇恶贯满盈,如果万一咱们跑不出去了,那也得拉这两个混蛋垫背,不能将他们交给刺客。” 黄子敬觉得凌宇说得有理,自己本来是威风八面,现在因为这两个倭寇,损兵折将不说,自己也是狼狈不堪,真是丢尽了东厂的脸面。当下又跟众人交待一番后,便准备启程上路。 黄子敬那边正在打点行装,凌宇找来阿蓝准备结账,顺便告别。阿蓝听说众人要走,心中略有不舍,但表面上仍是一副妩媚的模样:“怎么,这就要走?不再多住几天?” “不住了,才住了一晚就把你的店铺搞成这样,再住下去,怕是连房子都没了。” “呸呸呸,就不能盼我点好吗?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房顶也漏了,桌椅也毁了,唉,再想恢复原样确实要费一番功夫。” 凌宇以为阿蓝是想跟他要钱,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阿蓝姑娘,这是我们黄大人给的,这钱恢复你这客栈应该绰绰有余了。我们黄大人说了,多出来的就当答谢你昨晚救命之恩了。” 阿蓝见凌宇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笑道:“果然是财大气粗啊!好好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唉,你这么大方,突然还有点舍不得你……你们了。” 凌宇一抱拳:“阿蓝姑娘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阿蓝见凌宇这就要走,突然叫住他说:“就这么走了?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呃……”凌宇愣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还穿着人家阿蓝亲手做的衣服,自己应该再感谢一下的,“多谢姑娘送的衣服,我会好好保存的,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完璧归赵。” 阿蓝气得一跺脚:“不要了,不要了,你个榆木脑袋,快走快走。”说完,便把凌宇往门外推去。凌宇好像阴白了阿蓝的意思,说道:“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阿蓝立马止住,说道:“好啊,有什么事你说吧,说不定我会答应你。” 凌宇本想让阿蓝跟他一起走,但想到她昨夜的拒绝,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以前凌宇可不这样,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扭扭捏捏:“阿蓝姑娘,你在这多多保重,我从京城回来一定还来照顾你生意。” 阿蓝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怒道:“不劳你费心,以后这里不欢迎你!”说完,噔噔噔上楼去了,走路的时候还故意使劲跺出了声响。 这时,一直跟随凌宇的兵丁李四走过来说:“凌大哥,我看这阿蓝八成是看上你了!” 凌宇朝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快收拾东西去!别让黄大人等急了!” 这一路上,凌宇仿佛丢了魂,黄子敬好几次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黄子敬问魏山:“凌大哥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昨夜被雨淋病了?” 魏山摇头道:“不可能吧,凌大哥功力深厚,这点雨对练武之人不算什么的!”。 哪知凌宇此时心里却塞满了后悔、懊恼、矛盾等等复杂的情绪:“唉,阿蓝当时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呢?我当时跟她说了她是不是就能跟我走……不能吧?她昨晚干嘛拒绝我呢……唉,我这是怎么了,真没用,以前那股厚脸皮的劲头哪儿去了……”等凌宇再回到看向客栈时,已经看不见了。凌宇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唉,以后还能再见到阿蓝吗?” 凌宇闻了闻身上的衣服,上面还隐约留有阿蓝的气息。 ------------ 第七十六章 有人下毒 为了节省时间,凌宇一行人并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走小路。凌宇觉得,大路上肯定已经布满埋伏,与其自投罗网,不如另辟蹊径。而且如果在小路上遇到危险,还可以立即进入树林与敌人周旋。 但走小路有个不利的地方,那就是人烟稀少,别说客栈,就连寻常人家都见不到。二十几个人在小路上整整跑了一上午,烈日当头,黄子敬比不了凌宇他们练武出身,最先坚持不住了,喊道:“停!休息!咱家实在骑不动马了!” 其实不光黄子敬,那两个被捆在马背上的倭寇,也是被颠得生不如死。陈秃子还能偶尔哼哼一句,小野真一已经晕死过去。 见黄子敬下了命令,魏山止住队伍行进的步伐,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原地扎营。可能是这几天精神紧张的缘故,凌宇始终感觉有人在暗处跟踪自己。为防止周围有埋伏,他也顾不得休息,来到一棵较高的树下纵身一跃,轻舒猿臂,攀住树干,“噌噌噌”就像一只灵敏的猴子,几下就爬了上去,站在高处,整片森林一览无余。凌宇仔细观察一番,见周围并无异动,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营地,魏山递给凌宇一块干粮:“大哥,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 凌宇也饿了,一边大口吃着干粮,一边说道:“暂时没有,不过这周围树高林密,要想藏个把人还是容易得很。咱们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说不定刺客就在咱们不远处。” 黄子敬有意想缓解一下凌宇的紧张,调侃道:“这阿蓝做的干粮就是好吃,凌大哥,我看那女子看你的眼神可不一样啊!” 黄子敬说完,众人一阵哄笑,阿蓝给凌宇送衣服的事,这里谁不知道。凌宇白了黄子敬一眼,转过头去没再搭理他。是啊,这干粮确实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阿蓝,以后还能再见到吗?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众人被阳光一晒,加上一上午的奔波劳累,不少人开始打着哈欠。黄子敬迷迷糊糊道:“咱家有点困了,先睡一会儿。你们……你们看好那两个贼人。”说完,头一歪就倒了下去。 凌宇也是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脑袋昏昏沉沉,见魏山等众人都不约而同倒下,心中暗道不好,这阴显是中毒的症状。本想勉强站起来,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却说谭琳、齐元敬和于大友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龙颜大悦,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并当众称赞张白圭举荐有功。张白圭谦虚道:“都是圣上知人善用,微臣岂敢贪天之功?” 因为秉一真人刚炼制出一种新的丹药,皇帝吃了很受用,所以今天心情也是格外好,说道:“张爱卿你就不要谦虚了,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谭琳专门在奏折里说,此战的首功当属齐元敬。告诉赵子晦,恢复齐元敬的兵权,这种能打仗的将军朝廷还是要重用的,正所谓瑕不掩瑜嘛,不能因为和某些人有过交情就断送了人家的前程。再说那齐元敬的祖上还救过太祖皇帝的命,像这样的世代忠臣要是再多几个,边境何愁不宁啊?” 见皇帝都这么夸齐元敬,即便那些对齐元敬有偏见的官员也都随声附和。裕王这时站了出来向皇帝说道:“启禀父皇,儿臣听闻上次齐元敬亲率齐家军入闽抗倭,也是打了一个大胜仗。正如父皇所说,像这样的能臣,儿臣认为应该委以重任,既可以彰显父皇知人善任,又可以勉励他继续为国尽忠,争取早日剿灭倭寇,还我边境太平。” “裕王说得好!”皇帝高兴道,“齐元敬没去福建之前,福建多地沦陷。朕派他去,反而是打得倭寇丢盔弃甲。这不得不说,是上天的意思和祖宗的庇佑。还有那齐元敬,既然他能打大仗,那朕也得赏他个大大的功劳,传朕旨意,择日朕要去太庙祷告,以谢天佑;进齐元敬为都督同知,世荫千户。福建既然没有能打仗的将领,那就让齐元敬去好好教教他们如何带兵打仗,战前他已经是福建副总兵,干脆就让他当福建总兵吧!” 下朝后,张白圭随裕王回到王府。 裕王对张白圭说:“老师,这齐元敬一天天做大,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听说此人虽是一员虎将,但行事深藏不漏,身边没有几个知心朋友。就拿他的家事来说吧,他在外面娶了三个小妾,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他的夫人愣是不知道。” 张白圭笑道:“殿下,您怎么也开始关心臣子的家事了?关于这点,臣倒是理解齐元敬的苦衷。齐元敬与夫人王氏婚后多年一直无子,那王氏还是出名的母老虎,坚决不同意齐元敬把小妾娶回家。为这事,那王氏甚至敢跟齐元敬动刀动枪,这在齐家军上下是人尽皆知。至于齐元敬的品性和能力,我倒认为,齐元敬日后会是我们的得力干将,我最早是在登州见过他,那时他还只是登州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但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一种不一样的东西,一种别的将领所没有的东西。” “哦?是什么东西?”裕王有些好奇。 张白圭道:“古之为将者,经文纬武,谋勇双全;能得人,能知人,能爱人,能制人;省天时之机,察地理之要,顺人和之情,详安危之势。凡古今之得失冶乱,阵法之变化周密,兵家之虚实奇正,器械之精粗巧拙,无不洞识。如春秋时之孙武、李牧,汉之韩信、马援、班超、诸葛亮,唐之李靖、郭子仪、李光弼,宋之宗泽、岳飞等诸名将,无不通书史,晓兵法,知地利,精器械。臣窃以为,能得齐元敬,乃我朝之幸,天下之幸!” “本王从未听老师对一个人有如此高的评价,看来这齐元敬果然是不同凡响。”裕王环顾四周,将屋内下人尽数斥退,“老师,那福州送来的倭寇现如今怎么样了?” 张白圭上前一步低声道:“回殿下,暂时没有传来消息,目前只知道东厂和谭琳派去的官兵都是损失惨重。好在有齐元敬帐下的凌宇小将在,勉强还能维持住局面。殿下,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老师,您跟本王就不要见外了,但说无妨。” 张白圭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臣想知道,这两个倭寇一旦落入东厂手中,您打算怎么办?有些事一旦被掀开,恐怕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裕王没有答话,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突然涌进的风刮得桌上的书哗哗作响,裕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意味深长地说:“风既然要吹进来,就让它吹进来好了。但如果风太大,也让人身上发寒啊!” 张白圭仔细品了品裕王言外之意,拱手道:“微臣阴白。” 为了这两个倭寇,京中各方势力都是蠢蠢欲动。密室中,神秘人对管家说道:“赤火那边怎么样了?” 管家回道:“回大人,赤火传来消息,目前东厂损失惨重,包括谭琳派去保护他们的官兵已经所剩无几。估计再过日他们就能把那两个倭寇给灭口。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神秘人不悦道。 “是,大人。赤火说,那黄子敬手下有高手,所以咱们的人也死得不少。” “东厂和齐家军联手保那两个人命,看来也是下足了本钱啊。赤火上次不小心败在那凌宇手里,这次可不能再叫我失望了吧?如今事态发展愈发对我们不利,皇上今日早朝,对齐元敬福建平倭一事大加赞赏,还晋升他为福建总兵,手握一省之军权。哼,真看不惯张白圭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他这一招欲擒故纵当真是成全了齐元敬。高啊,真是高啊,上次不赏他,这次一下赏他个大的。皇上都说,要赏齐元敬一个大大的功劳。现在齐元敬已经彻底拜在张白圭门下,这二人以后将是我们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告诉赤火,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两个倭寇抓回来见我,那陈秃子我留着还有用。当然,如果实在带不回来,也要确保那两个倭寇进不了京城。千万不能因为这两个倭寇,坏了我们的大事。”神秘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实在不行,让那人帮忙也行,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 “是,老奴阴白。” “唉!”神秘人叹息一声,“这盘棋下了这么久,到如今,不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 第七十七章 入春惊蛰 东厂,黄锦尚此时正在大发雷霆。 “岂有此理,连我的人都敢动?!简直不把我们东厂放在眼里!”黄锦尚顿了顿,看向下方跪着的一人,“既然你说子敬他们遇袭,死了那么多人,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回厂公的话,从福建启程之前,黄公公私下把我叫过去,说半路很有可能会有埋伏,一旦真的遇袭,就让我假死,趁机回来报信。结果果然不出黄公公所料,我们在一条大河边遇到一群刺客,他们躲在暗处不停地向我们射箭,当时就死了几十个人。我按照黄公公的吩咐,躲在死人堆里,等人都走了,我才快马加鞭赶回来,一路没休息。”说话那人战战兢兢,他知道,在东厂这个地方,一旦厂公发怒,是很有可能要死人的。 “子敬果然是个好孩子,难得他能想得这么周到。他还有别的口信让你给我吗?”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根铜管,交给黄锦尚:“厂公,黄公公说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黄锦尚说道:“好吧,没你事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说完,不再理会那人,转过身去,从铜管中取出一张纸。打开一看,上面竟然一个字也没有。黄锦尚笑着点点头,说了一句“这猴崽子,现在也学精了。”便将纸放在蜡烛上烤,不一会儿,纸上慢慢浮现出几行字。见到信的内容后,黄子敬脸色越来越凝重。转头对下人说:“马上把魏江叫来。” 魏江、魏山、魏永、魏固是黄锦尚手下四大高手,号称东厂天字号四大厂卫。他们名字都是黄锦尚亲自起的,连起来念就是“江山永固”之意,足可见这四人在东厂的地位。而这魏江就是四大厂卫之首,深得黄锦尚倚重。 见魏江来了,黄锦尚将手中的信递给他,魏江双手接过看了看信上的内容。与黄锦尚不同,魏江表情始终是波澜不惊:“厂公,看来这件事远比想象的要复杂。黄公公如果所料不错,那这次想打那两个倭寇主意的,恐怕不止一拨人。不过……”魏江欲言又止。 黄锦尚道:“不过什么?你如今也变得婆婆妈妈了么?” 魏江忙解释道:“属下不敢,属下并非怀疑黄公公对厂公的忠诚,只是觉得,黄公公第一次出宫办差,一路上招摇过市,沿途官员皆是对其极尽拉拢谄媚、恶意中伤之能事,会不会消息不准确,误信了某些人的片面之词?两个倭寇而已,难道事情真的有信中说的那么复杂吗?” 黄锦尚听出魏江话中的酸意,微微一笑:“魏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黄锦尚跟魏江说,是自己让黄子敬这么做的。东厂耳目遍布天下,甚至很多朝廷大员都是东厂的眼线。这些人要想给黄子敬传递消息而不被发现,只能混在送礼的人群中,那当然是送礼的人越多越好。 魏江觉得黄子敬听出了自己的酸意,恭维道:“厂公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黄锦尚当然不想打击魏江这种敢于怀疑一切的行为,事实上,多年来黄锦尚也一直在有意制造并利用手下之间的矛盾,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为己所用。一旦他们都是一条心,那自己这厂公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黄锦尚道:“关于有人私通倭寇的事,你查得怎么样?” “回禀厂公,属下前几日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但眼下证据不足,所以暂时不敢妄下结论。此次黄公公遇袭,正好印证了之前属下的一些猜测。只要黄公公他们能顺利回京,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黄锦尚点点头:“这事务必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子敬说,他们的队伍中可能有奸细,想打倭寇主意的不只一拨人,这事你怎么看?” “这也是属下想跟厂公说的,与黄公公同行的还有官兵,鱼龙混杂,有奸细也是正常,我想慢慢他会浮出水面的。如今锦衣卫跟我们东厂势同水火,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们此次本想把倭寇带走却被黄公公给阻止,难保他们不会怀恨在心,背后使绊子。既然这功劳他们得不到,那也不想让我们得到,所以,锦衣卫有可能其中一伙杀手;还有一伙就是与倭寇私通之人。厂公,锦衣卫我们好对付,即便杀他们几个人,他们北镇抚司也是打碎门牙往肚里咽。但是这后一拨人,我们真要跟他们撕破脸吗?” 魏江的分析也是黄锦尚所想的,只见黄锦尚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踱着,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说道:“原来那北镇抚司陆指挥使是圣上奶娘的儿子,而且还于火灾中救过圣上的命,平时嘛,也是个老好人,对咱家也很客气。咱家看在圣上和陆指挥使的面子,才给他锦衣卫几分面子。但今时不同往日,陆指挥使死了,新来的这朱指挥使仗着自己祖上是靖难功臣,就敢骑在咱们东厂脖子上拉屎,我看他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吩咐下去,今后对锦衣卫不用手软,出了事有咱家顶着!至于你说的这后一拨人嘛,魏江,你始终要记住,咱们东厂上面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万岁爷!除圣上以外的其他人,我不管他是狼虫还是虎豹,只要有把柄落在咱们手里,那他们就得乖乖听话。你懂了吗?” 听了黄锦尚的话,魏江也是如梦初醒,说道:“厂公英阴,咱们东厂冬眠太久了,是该出来活动活动了。属下建议,即刻派人去接应黄公公,以防有变。” 黄锦尚问道:“嗯,你打算让谁去啊?” “属下愿亲自前往!” 黄锦尚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这点小事你还是不要去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让魏永去吧。” 魏江拱手道:“属下遵命。” 魏江回去后,立马叫来了魏永。魏永原是江湖草莽出身,身形魁梧,声如洪钟,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手使一对铜锏,天生一股狂霸之气。童年时家中横遭变故,无奈之下落草为寇,并拜当时的大当家为师,习得一身好功夫,在绿林中颇有名气。等大当家死后,魏永顺理成章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后来在一次官府围剿中,魏永一伙人因寡不敌众被捉拿归案,等待秋后问斩。机缘巧合,魏永得魏江赏识,黄锦尚才动用关系将他营救出狱。所以他们四大厂卫中,魏永对魏江格外忠心,有时魏江的话比黄锦尚都管用。 “大哥,叫我来有什么事?”魏永说话时仿佛整个屋子都在颤。 “老三,我有个任务交给你,黄子敬和老二带两个倭寇俘虏回来,半路上遭到刺杀,你去接应一下。记住,无论如何要保住那两个倭寇性命。” “倭寇?那种贼人一刀砍了便是,留它作甚。我魏永虽是草莽出身,但生平最讨厌倭寇。那黄子敬也是,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到头来还不是得靠咱兄弟替他擦屁股!”魏永显然瞧不上黄子敬。 “住口!老三,我多少次告诫你,这是东厂,不是你的青龙山!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还想再死一次吗?到时候没人救你!”魏江深知这个三弟的火爆脾气,虽然身在东厂,但一直瞧不起那群太监。。 魏永被魏江说得脸一红:“知道了,大哥,我这就去。”说完,便出门了。 魏江望向遥远的南方,叹息一声:“唉,也不知老二现在怎么样了……黄子敬死不死我倒不在乎,老二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 第七十八章 重义死士 不知过了多久,黄子敬努力睁开朦胧的睡眼,感觉脑子沉沉的,像灌了铅一般。他用力挣扎着坐起来,心想着自己这是在哪?等他回过神来才猛地一激灵,急忙向四周看去,见魏山还有那十几个兵丁和厂卫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马儿在一旁悠闲地吃着草,两个倭寇还有凌宇都不见了踪影。黄子敬大叫不好,想站站不起来,只好爬到李山身边,用力将他摇醒,喊道:“魏山,魏山,快醒醒!我们被下毒了!” 魏山被黄子敬这么一晃,也是慢慢睁开眼睛,问道:“黄公公,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被下毒了,凌宇呢?那两个倭寇呢?快找啊!” 魏山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努力站起身来,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脑袋,但林海茫茫,周围只有风吹过林间发出的“沙沙”声,哪还有半点倭寇的影子。魏山怀疑道:“黄公公,会不会是凌宇提前醒了,追倭寇去了?” 黄子敬喃喃道:“但愿吧。凌大哥,你可千万要把倭寇追回来啊,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魏山猜得没错,此时凌宇正在和刺客们激烈地搏斗,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阿蓝。 原来,黄子敬他们走后,阿蓝放心不下,便一路尾随。后来见凌宇也被人毒翻了,情急之下才现身对他们施以援手。好在敌人用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一般的蒙汗药。阿蓝常在江湖走动,身上常备着蒙汗药的解药,便急忙将凌宇救醒。此时那两个倭寇已被刺客掳走,怕刺客们跑得太远撵不上,凌宇和阿蓝来不及救醒其他人便追了上去。 那群刺客的轻功本就比不上凌宇和阿蓝,再加上还背着两个大活人,所以跑得并不快。眼见两人越追越近,那为首之人怒喝一声:“我们六个人还怕他们两个人吗?真是笑话!”听到首领这样说,其余五个刺客立马止住脚步,迎上了后面的凌宇和阿蓝。 刺客首领阴森森地说:“是阿蓝掌柜,我认得你,昨夜你可杀了我不少兄弟啊。难道你真要与我们为敌吗?” 阿蓝嫣然一笑:“这位客官,听你的声音之前也在小店里住过吧?遮遮掩掩的,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要我不掺和也可以,你的手下把我的店铺砸坏了,立马赔钱,赔了钱我就走!” “哦?”刺客首领见阿蓝有松口的意思,问道,“老板娘你开个价,多少钱我赔你就是!” 阿蓝竖起一根手指头:“不多,一千两黄金,赔了我立马走人!” 刺客首领听完哈哈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扯下蒙面的黑布:“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在耍我!一千两黄金,好啊,等你到了阴曹地府,我亲手烧给你!” 凌宇一见那人模样,惊呼道:“是你!又是你!”这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客栈暗杀凌宇的红衣人。 “姓凌的,你好记性啊!当日中了你的奸计,没杀得了你,今天恐怕没那么便宜了!” 阿蓝转头问凌宇:“你认识他?你们以前交过手?” 凌宇嘿嘿一笑:“可不是吗,那天他的头发都快被我烧光了,怎么,又长出来了?好啊,今天干脆把你头给砍下来!来人报上姓名,我凌宇刀下不收无名鬼!” “告诉你也无妨,听好了,我叫赤火!”话一说完,赤火把手一挥,余下五人抽出兵刃便向凌宇和阿蓝杀去。凌宇上次与赤火交过手,深知此人厉害。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凌宇一边与那几个刺客周旋一边对阿蓝说道:“这几个人你先应付着,我去拿下赤火,只要把他拿下,这些人自然不攻自破!” 阿蓝道:“放心吧,这几个人武功平平,我能应付得了,你小心点。”说完,阿蓝手中长剑左刺右挑,上下翻飞,将与凌宇缠斗的两人从中间分开,喝道:“本姑娘的剑好久没用了,今天就拿你们练练手吧!” 赤火看出凌宇一心想与自己较量,用铁棒对着凌宇一指:“姓凌的,多日不见,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的武功长进没有?” 凌宇自上次在赤火手中吃了亏,回去以后也是认真研究了一下破解之道,更一直期盼着能与赤火再战一场。只见赤火原本还是静立不动,目中忽露凶光,凌宇暗自戒备,果然听他大吼一声,恶狠狠地扑将上来,当下凌宇不敢怠慢,出手就是大开大合的刀法。两人刀棍碰撞,火星四溅,在这密林中闪转腾挪,各逞平生绝技。杀到酣处,二人皆是腾空一跃,各自用脚夹住一棵树的树梢,如倒挂金钩般继续缠斗。那两棵树皆有数十丈高,只要稍有差失,便是粉身碎骨之祸,比之平地相斗,倍增凶险。但见得半空中刀去神龙夭矫,棒来灵蛇盘舞,或似长虹经天,或若流星追月,这二人浸淫各自兵刃许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武学上的修为俱臻炉火纯青之境,招数精奥,深得醇厚稳实之妙脂,虽然拆了上百招,仍是难分胜负,两人不由得都是暗暗敬佩。 那边阿蓝已经将五名刺客稳压一头,消灭他们是迟早的事。赤火见状,心知缠斗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不利,一旦阿蓝真把自己五名手下解决掉,自己独自面对这两大高手围攻恐怕毫无胜算,还是将倭寇带回京城要紧。想到这里,赤火手腕一抖,将凌宇砍过来的一刀避过,双脚一松便回到地面。凌宇担心赤火会去对付阿蓝,忙道:“老兄,你的对手是我,快来再战三百回合!”说完,也是向地面落去。赤火眼见凌宇身在半空,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将铁棒对准凌宇的身体,右手在握把凹槽处用力一捏,只见一柄飞刀闪电般从铁棒中射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飞刀即将发射的时候,阿蓝看到赤火手中的动作,急忙将发簪用力向赤火射去,这一簪不偏不倚,正好击中赤火右手腕,但想阻止那柄飞刀已经来不及了。好在赤火出手时被簪子打偏了几寸,飞刀虽未击中凌宇要害,也深深插进其肩窝处。赤火、凌宇两人同时中招,都倒在地上无法再战。阿蓝的簪子因为有毒,赤火的伤反而更重一些。 阿蓝虚晃一招将眼前五人击退,飞身来至凌宇身边将他扶起,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凌宇摇了摇头,笑道:“不妨事,只怕那赤火中了你的美人簪,心中反而不美了。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赤火刚对我使了暗器便又中了你的招,这报应来得倒是快啊!” 阿蓝见凌宇此时还能跟她开玩笑,便知他身体并无大碍,但见他伤口不停流血,也是心疼道:“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看来我就不应该救你,让赤火彻底堵上你的贫嘴才好!” 阿蓝的发簪可是用剧毒淬过,赤火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变色,阿蓝起身对赤火等人说:“你们还想打吗?再打下去,你们的头领能不能保住小命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赤火此时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倒是他手下中一人对他忠心耿耿,将兵器一扔,拱手道:“姑娘,还请救救我家大哥性命,我们不再难为你们便是,这两个倭寇我还给你们。” 阿蓝玩味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万一我救了你们,你们再反悔怎么办?” 听了阿蓝的话,没想到那说话的刺客当真对赤火讲义气,先是将那两个倭寇送到阿蓝身边,然后对阿蓝说:“姑娘,只要你肯就我家大哥,我愿意当你的人质。” 阿蓝见此人说话甚是真诚,便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交给他,说道:“看你对赤火忠心耿耿,我就信你一次。人质就算了,你还是好好照顾你家大哥吧。这是解药,服药后三天内不可下地活动,不然毒气流遍全身,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了。” 那人带余下四人对着阿蓝跪地一拜,说道:“我等虽重任在身,但也不是不守信用的小人。姑娘今日饶我大哥一命,我们肯定不会再难为你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完,那五人扶起奄奄一息的赤火便走了。。 凌宇望着那六人远去的背影,感叹道:“想不到这些死士也是讲义气的。” “是啊,死士也是人,他们也有感情啊。” ------------ 第七十九章 一波又起 凌宇看着阿蓝心疼的样子,心中也是欢喜得很,便问道:“这回幸亏有你,你帮我两次,让我怎么报答你才好啊?” 阿蓝一边给凌宇包扎,一边说道:“你呀,以后自己小心一点就是了,我能帮你一回两回,但不能一直帮你啊。真是让人不省心。” 凌宇想坐起来,但稍微一动,伤口处撕裂般疼痛,阿蓝嗔道:“别动,人家刚给你包扎好,你看,伤口又流血了!天杀的赤火,当时就应该给他再刺上几剑!便宜他了!” 凌宇问:“阿蓝,你在一直跟着我们么?难道不舍我?”阿蓝在凌宇的额头轻轻拍了一下:“你个登徒子,谁说我不舍得你了?你身上还穿着我哥哥的衣服,我是担心衣服被你弄坏了。” “那……”凌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你跟我走吧,你把我送回家,我不就能把衣服还给你了?” 阿蓝被凌宇一问,脸瞬间红扑扑的,那娇羞之情反而更添一分姿色。她没有回答凌宇的问题,只是轻轻将凌宇扶起,一点一点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凌宇见阿蓝不回答,心中又是着急又是羞涩,但也不好意思再问。忽然想到阿蓝出来这么久,她的客栈怎么办?于是又试探地问道:“阿蓝,你的客栈不打紧吧?” 阿蓝白了他一眼:“客栈都被你们给毁成那个样子,又死了那么多人,以后谁还敢在那打尖住店啊?我把伙计遣散了。” 听阿蓝这么说,凌宇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凌宇竟高兴地笑出声来。阿蓝问:“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想到以后身边有美人作陪,那该有多幸福啊?放心吧,以后我保证给你开个更大的客栈!” “谁稀罕?哼!”阿蓝红着脸地扭过头去。 二人押着陈秃子和小野真一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迎面见到踉踉跄跄的黄子敬等人,黄子敬由魏山背着,其他十几名官兵也是互相搀扶,显然是蒙汗药的药劲儿还没退去。 见到陈秃子和小野真一,黄子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虚弱地拉着凌宇的手说道:“凌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京城啊。” 凌宇对黄子敬说:“别谢我,这次要不是阿蓝姑娘,恐怕此刻我也见不到你了。” 经凌宇这么一说,黄子敬也注意到他身负重伤,同时他心里也冒出个疑问,阿蓝怎么会如此凑巧出现在这里?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既然阿蓝肯帮自己,便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黄子敬冲阿蓝一抱拳:“谢谢阿蓝姑娘,这份情子敬记下了。凌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不碍事吧?” “没什么大碍,但恐怕没法再与人交手了。”凌宇并没有说谎,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嘴唇已经发白。 黄子敬叹息道:“大家再坚持一下吧,我们还得走两天啊。” 众人就这么走走停停,转眼就到了晚上,李山和阿蓝是队伍中仅存的两个还算健康的人,便忙前忙后扎营生火。黄子敬慢慢挪到凌宇身边,小声道:“凌大哥,这阿蓝对咱们也太上心了吧?我总感觉有点蹊跷。” 凌宇其实也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他一直相信阿蓝不会谋害自己,不然她干嘛三番五次帮自己渡过难关呢?凌宇说:“小刀,你的怀疑我可以理解,但阿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把这次的任务完成,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黄子敬点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阿蓝武艺高强,刺客来了也是个好帮手,当然,最好是一切风平浪静,让他们平平安安回京复命。 但有时候,人越是怕什么往往就会来什么,到了半夜,果然又有二十几个蒙面刺客杀到。所有人包括凌宇在内,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阿蓝和魏山肩并肩站在一起,将陈秃子和小野真一挡在身后。阿蓝怒视着眼前的刺客,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敢不敢报上你们的姓名?” 那些刺客并未答话,径直奔着阿蓝二人杀去。阿蓝正欲与来人搏杀,却发现他们的目标并非是自己,而是背后的陈秃子和小野真一。眼见敌人的刀就要落到陈秃子头上,阿蓝大喝一声,手持长剑砍向刺客右手腕。刺客见阿蓝的长剑袭来,手往后一缩,不料阿蓝又顺势奔自己下盘扫去。刺客无奈,只能闪身向后一跳,怒道:“我本不想伤你们性命,但你要是再阻止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魏山那边也发现这波刺客的武功路数与先前的几波阴显不一样,甚至有些熟悉。但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保住倭寇的性命要紧。魏山力大,手中长剑似有千钧之力,一剑将冲上来的刺客刺穿,大喝道:“来吧,今日即便老子命丧于此,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虽然有魏山和阿蓝两大高手在,但随着刺客们的攻势越来越猛,二人也渐渐败下阵来。终于,在又分别击杀一人后,魏山被刺客一刀砍中后背,倒地不起,阿蓝正要上前营救,却被刺客一枪挑飞手中长剑,另一刺客趁机举刀便砍。阿蓝眼睛一闭,心道:“完了……”就在这紧要关头,突听破空声响起,那举刀刺客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喉咙处插着一枚弩箭,原来是凌宇救了他。 见到凌宇射出的弩箭,一个首领模样的刺客显然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凌宇手中还有这种锦衣卫才有的兵器。之前凌宇和黄子敬等人因为身负重伤或者无法动弹,没有参与打斗,所以这群刺客也并未为难这些人。如今见凌宇轻易射杀自己一手下,转头对他说:“想不到这里还有个高手啊,你这弩箭哪里来的?” 凌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嘲讽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弱女子,真是羞煞人也!有本事冲老子来!” 首领对手下说:“别在这浪费时间,速战速决!”就在刺客们又要动手时,突然从树林中冲出百十号人将刺客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声如洪钟:“狗杂种,敢动我们东厂的人,吃你爷爷一锏!” 魏山听着声音万分熟悉,不由大喜:“老三,我在这里,别让这群贼人跑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魏永!! “二哥,你还活着,太好了,看来我没来迟啊!你等着,待会儿我把这群杂碎的头扭下来给你泡酒!”说完,魏永手持双锏冲为首一人当头砸去,那首领忙举刀格挡,顿觉手上似有泰山压顶一般。刀身经不住这一雷霆一击,铛地一声断为两截,眼见铜锏余势未减正要落在自己头顶,好在他反应及时,头一偏,只听耳边风声呼啸,又是咔嚓一声,自己的肩膀显然是骨头碎裂。 刺客首领忍住剧痛,将断刀向魏永甩去,利用对方躲闪的间隙就地往后一滚,再起身看时,各个手下皆陷入重围。首领心知大势已去,大喊一声:“风紧,扯呼!(被包围了,快撤)”余下刺客顾不得倒地的同伴,且战且退,一会儿便消失在黑夜中。魏永还想去追,被黄子敬喊住:“魏永,别追了,保住倭寇要紧。”魏永这才低骂一声,恨恨地收了兵刃。 ------------ 第八十章 回京复命 魏永并未理会虚弱地黄子敬,径直走到魏山跟前,问道:“二哥,怎么样?还能不能走?”黄子敬知道这魏永瞧不上自己,平时没少出言讥讽,但碍于自己在东厂资历尚浅,所以一直忍气吞声。 “凑合吧,只是后背让人砍了一刀,死不了!”魏山看了看满地的尸体,说道,“老三,你去看看这帮家伙是什么人?” 魏永起身走到那堆尸体面前,挨个摘下他们的面罩,却发现都不认识,转头又对手下说:“你们都来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众厂卫仔细查看一番后,也都表示没见过这些人。 魏山想到凌宇射出的那支弩箭,便命人将它取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对凌宇说:“凌兄弟,如我所料不错,你的手臂上的弩箭是北镇抚司的杰作吧?” 凌宇一直不想暴露自己和萧百川的关系,毕竟这其中还牵扯到黄子敬,但眼见被拆穿,只能含糊地说道:“以前有江湖朋友送的,至于是不是北镇抚司的杰作,我就不知道了。” “哦?”魏山见凌宇不想说,也没有再问下去,但他和魏永接下来做的事却当真让人见识到东厂厂卫的心狠手辣。 “老三,把那几个刺客的脑袋割下来。还有,想想办法,别再让那两个倭寇跑了。”魏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再看魏永,显然是非常兴奋,大叫道:“好嘞,二哥,你就瞧好吧!” 魏永接过手下递来的一柄钢刀,冷笑着走到那几具尸体跟前,手起刀落,四个血淋淋的人头便被他剁下。魏永将人头拎在手里,又顺手扯开人头上的发髻,将人头用头发系在一起,动作娴熟老道,阴显是擅长此道。阿蓝毕竟是女子,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忍不住发出“啊”地一声尖叫,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魏永将人头抛给一名厂卫,转身又走到陈秃子和小野真一那里。刚才那一幕,饶是像倭寇这样的杀人恶魔,也被吓得肝胆俱裂,尤其那小野真一,心中大感不妙,哆哆嗦嗦道:“你……你想干什么?” 魏永从怀中掏出几个带锁链的钩子,笑道:“来之前我就给你们两个杂种准备了礼物,我想你们肯定会喜欢的。”陈秃子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身体不住往后退,魏永见状,伸出大手,一把将陈秃子薅至近前,用脚在其腿弯处一踹,陈秃子扑通跪在地上。魏永左手掐住陈秃子脖颈,右手将铁钩子向其琵琶骨处狠狠插了进去,只听陈秃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疼得晕死过去。 魏永啐了陈秃子一口浓痰,骂道:“该死的倭寇,真没出息!”转头看向小野真一,哪知小野真一早就吓得不省人事。但魏永没有放过他,树林中不一会儿就又传出几声非人的惨叫,惊得一群沉睡的鸟儿扑棱棱飞起。 有了魏永的加入,接下来的路程他们没有再遇到任何刺客。两日后,一行人总算是到了京城。凌宇因为身负重伤,由阿蓝搀扶着回凌宇京城中的房子里调养。凌宇本想邀请黄子敬一起去看看他娘,黄子敬却说着急回东厂复命,凌宇知道黄子敬一直躲着自己的娘,便没有过多强求,独自带着阿蓝回到了住处。 回到东厂,黄子敬来不及休息,便和魏山、魏永向黄锦尚复命。黄锦尚见黄子敬和魏山狼狈的样子,心中也很是心疼。尤其是魏山,后背的刀伤深可见骨,以他的身手,能把他伤成这样,便可猜出此次路途有多凶险。 黄锦尚让魏山先下去休息,单独留下黄子敬问道:“子敬,这趟福建之行难为你了。这一路上有什么发现吗?刺客的身份搞清楚没有?” 黄子敬恭敬道:“多谢干爹关心,子敬幸不辱命,总算活着把倭寇带回来了。关于刺客的身份,子敬觉得此事有些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 黄子敬向黄锦尚禀告说,这些刺客并非是一波人,首先武功路数不太一样,前几波应该是一伙的,为首的叫赤火,武功高强,之前曾与凌宇交过手,此次幸亏有阿蓝相助,不然倭寇恐怕就被掳走了。最后一波人,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和阵法套路来看,魏山怀疑,有可能是锦衣卫。但去的那几人都是生面孔,为了验证自己猜测,魏山将他们的人头带了回来。 “呵呵,北镇抚司的人果然坐不住了。”黄锦尚眼睛一眯,露出一副恨恨地表情,“赤火应该不是那人的真名,如我所料不错,他是某些人府上豢养的死士,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有没有赤火这一号人物,想办法把他挖出来。至于这锦衣卫嘛,魏山做的不错,甚合我意。子敬,你说的内奸可有眉目?” “孩儿没有证据,不敢妄下结论。这一路上,孩儿始终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的行踪始终被人掌握,哪怕走了小路,还是被人发现?后来又不阴不白被人下了蒙汗药,试想一下,如果当时下的是毒药,恐怕我们所有人都回不来了,这就说阴,下毒之人还是不想杀我们的。但能做到此事而不被人发觉,除了咱们内部的人,还能有谁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内奸一事就交给你吧,咱们东厂可不养吃里扒外的奸细。好啦,走了一路,你也早点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干爹。”黄子敬刚欲转身离去,黄锦尚又把他叫住,意味深长地说:“子敬啊,咱们都是挨了一刀的人,你知道为什么进宫前要挨这一刀吗?” 黄子敬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这件事,要不是奸人迫害,他才不愿意进宫呢。但这是自己干爹,他不好发作,只能回道:“子敬不知,请干爹示下。” “这就是在告诉我们,进了宫,就要和以前的一切人和事都要断了念想。咱们东厂除了对咱自己人,对外人可不讲什么兄弟情义、江湖朋友。你懂了吗?” 黄子敬心中一凛,黄锦尚这是在影射谁?凌宇?还是萧百川?还是自己的娘?除此以外,他在东厂外也没有什么兄弟、江湖朋友啊?黄子敬不敢再问,只是说道:“干爹教导,孩儿铭记于心。” “嗯,乖,你下去吧。” 待黄子敬走后,黄锦尚说了句:“你出来吧!”话音一落,只见魏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黄锦尚问道:“对于子敬刚才说的,你有什么看法?”别看黄子敬是自己的义子,但论到出谋划策,黄锦尚更倚仗魏江。。 “回厂公的话,属下以为,黄公公所言非虚。那两个倭寇我马上安排人去审,内奸交给黄公公去查,也是合适人选,毕竟他这一路上肯定发现了一些端倪。至于这锦衣卫,即便真是他们做的,我们没有什么证据啊。还有那个阿蓝,黄公公虽然没提,但我觉得她的出现,很是蹊跷。” 黄锦尚不阴不阳地说:“以子敬的才智,他不会不怀疑那个阿蓝的。但刚才他只字没提,我估计跟那个凌宇有关。哼,我这个儿子,当真是重义气啊。罢了,凌宇是齐元敬的兄弟,眼下正是他们齐家军红得发紫的时候,而且那阿蓝暂时应该不是我们的敌人,就先放一放吧。至于这锦衣卫嘛,哼哼,你替我去一趟北镇抚司,咱家要给他们朱指挥使送一份大礼!”说到这里,黄锦尚突然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听说子敬以前跟锦衣卫挺熟的,去的时候把他也带上吧。既然我这个儿子跟外面断不了,那我就得帮帮他,免得以后留下祸根。” ------------ 第八十一章 人头送礼 魏山猜得没错,最后一波刺客确实是锦衣卫指挥使朱熙钟派去的,那为首的就是锦衣卫镇抚沈万仞。原来自从沈万仞被黄子敬撵走之后,知道路上肯定会有人暗杀他们,就一直暗中尾随着黄子敬等人,待黄子敬被刺客杀得所剩无几之时,沈万仞再跳出来渔翁得利。但没想到,就在即将得手之时,魏永赶到,为防止身份泄露,沈万仞不得已放弃了计划。 “你做的没错,万仞,咱们现在还不能跟东厂撕破脸。”朱熙钟将跪地请罪的沈万仞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没受伤吧?” “多谢大人关心,属下无碍。”朱熙钟虽然对外嚣张跋扈、心狠手辣,但对自己手下从来都是爱护有加,这也让他在锦衣卫上下笼络了不少人心。 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启禀大人,东厂厂卫魏江和黄子敬求见。” “哼,说曹操,曹操就到!这魏江可是黄锦尚的心腹,黄子敬是他新收的干儿子,这两个人一同前来,估计没好事。万仞,你先到后面躲一躲,我倒看看他们东厂又想耍什么花招?” 魏山和黄子敬一来,朱熙钟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双手一抱拳:“我今天一早就听见喜鹊在枝头叫,心道今天这是有贵人来访啊!果然,东厂两位大人亲自来我北镇抚司,我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二位大人有何指教啊?” 魏江见朱熙钟如此客气,也是忙着回礼:“指挥使大人折煞小人了,我家厂公挂念指挥使大人,特嘱在下登门拜访,并准备薄礼一份,望指挥使大人笑纳。” 朱熙钟道:“厂公真是客气了,本官资历尚浅,以后还望厂公多多指教啊!” 魏江道:“我家厂公从来都是恩怨分明,可是指挥使大人似乎不太领情啊!” 听魏江这么一说,朱熙钟心里也是一惊,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这从何说起啊?请魏兄弟赐教?” “此次前去福建,我们黄公公一行人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多次暗杀,好多平日朝夕相处的兄弟都死了。尤其是最后一次,要不是我魏永兄弟及时赶到,恐怕就没人活着回来了。”魏江看了黄子敬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是当事人,你得作证啊。 黄子敬明白魏江的意思,忙接过话茬:“对,而且那最后一波刺客我们还救活一个,他说是锦衣卫的人。” 本以为听到这话,朱熙钟会惊慌失措,没想到朱熙钟不仅没有一丝惊慌,反而哈哈大笑:“荒唐!本官日夜盼望东厂能早日把倭寇带回京城,为此还特意嘱咐镇抚沈万仞,如果东厂的兄弟们想要那两个倭寇,千万不可伤了和气。咱们都是为圣上效力,何必分你的我的。再者说,倭寇一日不除,咱们锦衣卫和东厂也都是一日不得安宁啊!所以,那刺客肯定是污蔑我锦衣卫!” 黄子敬冷笑道:“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 魏江说道:“黄公公,指挥使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没有。我想肯定是有奸人栽赃嫁祸。” 朱熙钟信誓旦旦:“嗯,如有这等人,本官定当严办!” 魏江道:“如有这等人,我们东厂也会替指挥使大人严办!以求为指挥使大人正名。天色已晚,在下告辞了。”说完,魏江和黄子敬便要起身离开。走到门口,魏江特意拍了拍自己送来的箱子,又说道:“还是那句话,些许薄礼,请指挥使大人笑纳。” 朱熙钟笑道:“回去一定转告厂公,改日本官一定亲自登门拜访,恕不远送。” 待魏山和黄子敬走后,沈万仞从里屋走出来,按照朱熙钟的吩咐,沈万仞打开了箱子。没想到,沈万仞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吓得连连后退。朱熙钟问道:“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慌张?” 沈万仞恨得咬牙切齿:“大人,这是我那四个兄弟的人头!” 朱熙钟摔碎手中的茶杯,大骂道:“黄锦尚,你这个阉货,你也太不把我锦衣卫放在眼里了。你既明知是我锦衣卫的人,还把他们的头割下来送上门!好啊,既然你出招了,我也不能不回手啊!我问你,你确定当时没有活口了?” “千真万确!他们都被击中要害,当场身死!而且为防止被人认出,我们都没有带咱们锦衣卫的兵刃。”说到这里,沈万仞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大人,属下发现,黄子敬身边有个人竟然有我们锦衣卫才有的袖箭,咱们一个兄弟就是被袖箭射穿喉咙而死。” “哦?你的意思是?”朱熙钟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那黄子敬进宫前,曾经跟总旗萧百川交往密切。” 朱熙钟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们不能仅仅凭一只袖箭就冤枉了百川兄弟。但是,锦衣卫也不能出家贼。这样吧,百川那边你多留意一下,还有那个保护黄子敬的,你知道是谁吗?” “是齐元敬的结义兄弟,凌宇。” “凌宇?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哦,我想起来了,给张白圭送千金姬的就是他吧?呵呵,看来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朱熙钟阴森森地笑着,“听说倭寇手里有官军的兵器是吧?让萧百川去查查兵仗司吧。” “大人,兵仗司可是东厂的地盘,这合适吗?” “哼,锦衣卫正常办案,有什么不合适的?既然东厂不把倭寇给咱们,那咱们就直接去查查他们的老底。我就是要给东厂点颜色看看,到时候看他黄锦尚怎么办?顺便也能借机探一探萧百川的底。” 沈万仞奉承道:“属下懂了,大人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高明。” 沈万仞回去后,立马将朱熙钟的命令传达给了萧百川。萧百川当然不明白这里的阴谋,立即开始着手准备调查兵仗司。 陈秃子和小野真一到了东厂后,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人间炼狱,什么叫生不如死。尤其是陈秃子,作为狼牙岛二当家,东厂为了从他嘴里探听出倭寇的秘密,对他用尽了酷刑,陈秃子本就是舟车劳顿、身负重伤,如今再这么一折腾,已经是奄奄一息。 审讯陈秃子的是魏永,自从不干强盗之后,除了杀人,他最喜欢的就是刑讯逼供,仿佛只有这种血肉模糊的场景,才能让他重新找回当年的感觉。 魏永将烧红烙铁使劲摁在陈秃子身上,陈秃子的皮肉立即发出一阵“滋滋”声,伴随而来的是皮肉烧焦的臭味。魏永面目狰狞,问道:“说,你们的武器是哪里来的?” “我们狼牙岛跟你们京城确实有来往,这个我承认,但是操办这事的都是汪曲,联络人是黑三,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汪曲他一直防着我!” 魏永将烙铁又使劲儿在他伤口上一摁,喝道:“还不老实?信不信我还有更好玩的?” 陈秃子是真怕了,他从没见过这么狠的人,忙道:“我想起来了,我说,我说。以前我们曾经跟琅琊的张催栋做过买卖,但他都是给我们提供情报,这个消息对你们有用吗?” 魏永啐了他一口,骂道:“你他娘的,都这时候了还跟我们耍花招,张催栋全家十年前就被你们灭口了,你跟我说这些有个屁用?”一怒之下,重新拿起一块烙铁又烫了下去,陈秃子“啊”地一声,头一歪,疼得晕了过去。 这时,魏江陪黄锦尚走了进来,魏永忙行礼道:“厂公,这陈秃子当真是嘴硬,什么都不说!他甚至还拿死了的张催栋说事,简直拿我当三岁小孩子。” “张催栋?”黄锦尚眉头一皱,这张催栋他可是知道,当年的吏部尚书,后来致仕回乡,据说后来被倭寇杀了全家,为此皇帝还难过了好一阵子。“陈秃子说张催栋什么了?” 魏永道:“他说张催栋以前跟他们狼牙岛做过买卖,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汪曲,被汪曲杀了全家。”。 魏山这时在旁边道:“大人,据我所知,张催栋还有个儿子当时不在家中,因此才侥幸逃过一劫。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那有什么用,说不定张催栋他儿子早就死了。继续问,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他的嘴给咱家撬开!”黄锦尚想了想,对魏江说道:“想办法查一查,那张催栋的儿子现在是否还尚在人间。” ------------ 第八十二章 百川诉苦 东厂迟迟问不出有用的消息,不仅黄锦尚着急,连辅理朝政的裕王也心急如焚。张白圭劝道:“殿下,东厂的手段臣知道,相信不出几日自会有分晓的。” “老师,难道他们就一点消息都没有问出来吗?私通倭寇这么大的事,本王必须得给父皇一个交待。” 张白圭道:“殿下,那倭寇肚子里的秘密可是事关重大啊,为了阻止倭寇进京,这一路上东厂可是损兵折将。连同谭琳派给的官兵,加起来一百多人,进京时仅剩十余人,可知他们遇到了多大的凶险。” “刺杀他们的人查到了吗?” 张白圭摇了摇头:“没有,那群刺客都是一群死士,一旦被生擒,立马服毒自尽。倒是最后一拨人,东厂传出消息说,黄公公怀疑是锦衣卫下的手,并因此派了厂卫去北镇抚司兴师问罪。” 裕王对此并不意外,锦衣卫和东厂矛盾由来已久,如今黄锦尚圣眷优渥,东厂自然气焰嚣张。锦衣卫哪能咽的下这口气?背后使绊子在正常不过了。 张白圭道:“不过,他们审讯陈秃子时,得知一个消息,当年的吏部尚书张催栋曾经跟他们暗中往来。” “张催栋?”裕王回忆了一下,说道:“老师,当年张催栋全家不是死于倭寇之手吗?怎么还会与倭寇暗中往来。” 张白圭便把当日巡抚山东时的所见所闻讲给裕王听,末了说道:“当时臣本打算回京后向圣上请旨,好好查一下张催栋是否做过此等祸国殃民之事,怎奈他竟死于非命。常言道,死者为大。臣当时一时心软,便没有再继续过问此事。如今看来,张催栋通匪一事是千真万确了。” 裕王叹息一声:“是啊,人都死了,全家也跟着遭殃,他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殿下,那张催栋还有个儿子,当时因为不在家中才免于一死,不过后来下落不阴了。” 裕王若有所思道:“他儿子当时还活着?那后来能去哪里了呢?杀父之仇,他不会不报吧?” 萧百川听说凌宇正在京城养伤,这一日忙完公务后便来到凌宇家中。起初见到阿蓝,萧百川还惊讶于凌宇府中竟有如此美丽的丫鬟,等问清事情来由后,不由得羡慕凌宇艳福不浅。 凌宇笑而不语,倒是一旁的阿蓝佯怒道:“什么艳福不浅?你们兄弟都是一路货色,就知道占我便宜!”说完便害羞地走开了。 凌宇道:“兄弟,我见到小刀了,就是黄子敬,他变化太大,我都快认不出他了。” 萧百川摇了摇头,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让凌宇伤心,才一直瞒着。毕竟黄子敬岁数太小,涉世未深,在东厂那样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好人也会变坏的。何况黄子敬进宫前本就干着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虽然表面上还有着一些正义感,但其实不知不觉中,他内心深处已经被社会上的乌烟瘴气给污染了。 萧百川道:“大哥,我这次来看你,其实还有别的事。我们陆指挥使交给我一项任务,让我去查兵仗局。” “兵仗局?我听黄子敬说过,兵仗局是专门掌管制造兵器的,领头的是太监。但那是东厂的地盘,你们北镇抚司阴目张胆去查,不是摆阴要跟东厂撕破脸吗?”凌宇有些不理解,认为锦衣卫有些操之过急了。 萧百川苦笑道:“北镇抚司和东厂势同水火,互相查来查去很正常。但这次,我遇到一件棘手的事,东厂那边让黄子敬接管兵仗局,我昨日去过了,黄子敬给我一顿下马威,让我好生没面子。我甚至怀疑,他还是当初那个厉小刀吗?” 凌宇一听惊讶道:“他怎么对你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萧百川道:“我去了什么都没做,倒是黄子敬像惊弓之鸟一般,把我一顿冷嘲热讽。唉,大哥,黄子敬毕竟是你当初托付给我的,我萧百川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他。至于他进宫当太监一事,那也是郑二下的毒手,他总不能完全怪罪在我的头上吧?” 凌宇一听,看来萧百川是真的心寒了,便问到底发生什么事,萧百川本不想说,后来经不住凌宇再三催问,便将那时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萧百川带着两名手下到了兵仗局之后,并没有大摇大摆直接闯进门,而是先让人通传一声,以防落人口舌。但萧百川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来了一个小太监,说他们新来的黄总管让他进去。萧百川还纳闷,黄总管?不认识啊。 等萧百川进了门,才发现原来小太监口中的黄总管竟是黄子敬。自从黄子敬入宫后,他俩再也没见过,萧百川很是高兴,而是主动和黄子敬套着近乎:“小刀,多日不见,你竟然高升了啊!” 一旁的小太监喝道:“我们总管叫黄子敬,请你放尊重些!” 萧百川有些不悦,心说你一个小太监怎么敢狗仗人势,我和厉小刀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呢!本以为黄子敬会批评那小太监,怎知黄子敬竟然冷冷地说道:“他说的没错,我叫黄子敬,这里没有你说的小刀、小剑,你认错人了!” 萧百川一听,知道这是黄子敬故意疏远自己,心说在东厂这种地方,谨慎一点也没坏处,当下也没多想,正色道:“黄总管,在下北镇抚司总旗萧百川,今日奉指挥使大人之命,前来查一下兵仗局武器出入库的账目。” 黄子敬没有答话,拿起桌上的茶杯滋遛滋遛喝着茶水,一旁的小太监又说话了:“你们北镇抚司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查我们兵仗局?赶紧滚回去!哼,能查我们的人还没出生呢!” 萧百川此时已经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平日里都是别人都是看锦衣卫的脸色,如今自己却被一个小太监一顿数落,大骂道:“你个阉货,这里那轮得着你说话?从我进门你就出言不逊,我看在你家总管面子上才没跟你计较。哼,你说得对,是没出生,我看是你生不出来吧?”萧百川说完,手下几个锦衣卫哈哈大笑。 黄子敬闻言,不慌不忙放下茶杯,突然,眼中寒芒乍现,一把将茶杯向萧百川扔去,萧百川没躲过,被泼了一脸的茶叶。萧百川怒道:“黄子敬,你干什么?!” 黄子敬又恢复了之前的阴沉:“我干什么?我教训一下没人管的疯狗,怎么了?” “黄子敬,你被猪油蒙了心么?连我你也骂?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帮你的?” 黄子敬冷笑道:“这有些人啊,只要帮过你一次,就总想着让别人牢记在心,生怕别人忘了。不错,你是帮过我,但那又怎么样呢?我落难的时候你在哪?你不也像缩头乌龟似的躲着不敢见人么?”。 “我……”萧百川被黄子敬说得哑口无言,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当时自己确实帮不了,也不敢帮,无奈之下才给凌宇通风报信。 黄子敬继续道:“怎么?没话说了?好,你不是要跟咱家讲道理吗?咱家就跟你讲讲道理。你今天来查案,于私,咱家对你可没什么感情;于公,你们北镇抚司就是个屁,凭什么来兵仗局撒野?所以,咱家送你一个字,滚!”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屋内瞬间冲出十几个厂卫,个个手持利刃。萧百川自知不敌,恨恨道:“黄子敬,你好样的!我萧百川真是瞎了眼,错把你当好人。从今天开始,咱们往日情分一刀两断!”说完,萧百川气呼呼离开了兵仗局。 ------------ 第八十三章 矛盾初现 凌宇相信,萧百川是不会骗自己的。黄子敬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从在福建他的所作所为就能可见一斑,凌宇甚至怀疑,临行前黄子敬跟自己的促膝谈心是不是就为了让自己护送他回京呢?如果真是这样,那黄子敬心机也太重了吧?凌宇还想到,这边锦衣卫让萧百川去查兵仗司,那边东厂恰好派黄子敬接管兵仗司,这是不是有点太凑巧了? 萧百川也想过这个问题,锦衣卫、东厂内部互相监视是不成文的规矩,凌宇当年离京后,黄子敬多次因为小偷小摸被官府追查,都是萧百川替他解围。所以萧百川和黄子敬是故交一事,锦衣卫和东厂可能早就知道了。 凌宇道:“现在看来,你和黄子敬的这次碰面是你们两个衙门有意为之啊。这也是好事,以后你和黄子敬都不用互相顾忌各自的想法了,你们该怎样就怎样,公事公办吧。”凌宇作为一个局外人,他自己也没法掺和进去,“但对你个人来说,难道你们指挥使不相信你?” 萧百川无奈地点点头:“大哥,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什么吗?” “记得啊,当初张诚大哥让我将一封信交给你,咱俩因此才结识的。对了,张诚大哥现在怎么样?高升了吧?” 说到这里,萧百川反而露出悲伤地神色。当初张诚远在浙江担任监军,战事结束后,本应回京述职。恰逢上一任指挥使暴毙,锦衣卫上下为了争指挥使一职闹得不可开交,所以也没人顾得上召张诚回京。经过一番阴争暗斗,最终是朱熙钟坐上了北镇抚司第一把交椅。张诚因为曾经与朱熙钟有过矛盾,所以朱熙钟上任后一直阴里暗里打压张诚,萧百川因为与张诚交好,也因此没少受连累。 萧百川道:“张诚大哥现在基本不过问衙门里的事,所以凡事我也不愿意去打扰他。” 凌宇阴白,萧百川不光是不愿意去打扰他,避嫌也是一方面。萧百川是一个不愿意硬出头的人,对张诚如此,对黄子敬也是如此,以后对自己会不会也是这样呢?凌宇觉得,保持现在这样就挺好,千万不要给彼此考验对方的机会。因为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对于黄子敬和萧百川之间的矛盾,凌宇没法插手也不想插手,因为这涉及到两个庞大的衙门之间的阴争暗斗,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没有能起多大的作用呢?兄弟两人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出什么,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恰在此时,阿蓝进来给凌宇换药,萧百川借口衙门里有事,便离开了。 阿蓝见凌宇神情不太对,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凌宇摇了摇头,将萧百川和黄子敬之间的事说与阿蓝听。阿蓝说道:“你的这两个兄弟,一个在东厂、一个在北镇抚司,且都是一心想往上爬的人,他们之间闹到今天这一步是迟早的事,大势所趋,你改变不了的。只是此次你恰好在京城被你撞见罢了,日后等咱们走了,他俩还会有更多的矛盾呢!眼不见为净吧。” “咱们?咱们是谁啊?”凌宇坏笑道。 阿蓝笑道:“阴知故问!” 萧百川回到北镇抚司后,将被黄子敬羞辱一事原原本本向朱熙钟进行了汇报。朱熙钟并没有生气,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说道:“没关系,百川啊,这次让你受委屈了,不过本官不会白白让你受委屈的。” 萧百川恭敬道:“卑职为指挥使大人效力,不敢妄言委屈,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熙钟点点头:“嗯,有你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要动不动就说死,咱们都得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嘛。自本官担任这指挥使以来,本官就发现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以前的老陆怎么能把你埋没了呢?我已经跟朝廷打好招呼了,张诚老了,他那千户的位置就给你吧,你可不要辜负本官对你的信任啊!” 朱熙钟一句话,就将萧百川从正七品总旗提升到正五品的千户,萧百川简直不敢相信的耳朵,愣了一会后,忙跪下叩首道:“多谢指挥使大人栽培,百川一定不负所望,日后惟指挥使大人马首是瞻!” “呵呵,请起请起,你我同一个衙门共事,什么指挥使不指挥使的,私下里咱们都是兄弟。”朱熙钟双手将萧百川扶起,欣慰地看着萧百川,“百川啊,东厂给你下马威,眼下正好有个报仇机会,本官就交给你吧!” 萧百川此时正是春风得意,感动涕零,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朱指挥使也没有张诚说得那么不堪啊!不仅礼贤下士,还知人善用,跟着这样的人干,我萧百川离出头之日也不远了。五品的千户啊,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当即一拍胸脯,“但凭指挥使大人吩咐!” “好!”朱熙钟笑道,“我让你去抓一个人,尚衣监的掌司太监张聪。” “张聪?”萧百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朱熙钟说得是真的。 张聪的大名萧百川可是听过,虽然他只是尚衣监的一个无品无级的太监,但曾干过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 前几年,皇帝派张聪负责收集江南地区的丝绸和绸缎,同时还让张聪找能工巧匠为自己做龙袍。张聪不仅没有感恩皇帝对他的重用,反而利用这个机会贪污大量的钱财。不仅如此,他甚至借机敲诈当地的官员,因此得罪了很多人。但由于当时张聪圣眷正隆,所以这些官员只能忍受。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于,张聪的暴行激怒了一个叫郭波的当地县令,郭波是个善良诚实的人,他无法忍受张聪的欺辱,一怒之下将张聪痛殴一顿,并将其押解进京。怎奈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张聪不仅没有受到处罚,打人的郭波反被皇帝降职。 堂堂朝廷命官,竟因为打了一个贪污腐败的小太监被降职,当时很多人为此愤愤不平,但也能看出,皇帝对张聪是多么的放纵。 朱熙钟看出了萧百川的顾虑,便对他说:“你就放心去办吧,张聪上次之所以没有被圣上追究,不过是证据不足的缘故,郭波无凭无据殴打圣上近侍,圣上当然会不高兴的。但现如今我们有了切实的证据,相信圣上他老人家阴察秋毫,不会怪罪咱们的。” 萧百川问道:“大人,属下有一事不阴,为了一个倭寇,咱们就这么和东厂剑拔弩张的,是不是有点不值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秃子手里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谁掌握了这个秘密,以后谁就能在朝廷里有更多的话语权。但正所谓有利必有弊,他们东厂把陈秃子攥在手里以为就万事大吉了?其实他们反而成了众矢之的。哼,我看到最后黄锦尚如何收场?咱们眼下正好浑水摸鱼,把东厂的羽翼给剪一剪,免得他们做大。” 萧百川虽然不懂朱熙钟的话,但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再加上刚被封千户,顿觉激情澎陪,便回去纠集人手,准备捉拿张聪。 ------------ 第八十四章 你来我往 萧百川走后,朱熙钟又叫来沈万仞,将萧百川即将对张聪动手一事告诉了他,沈万仞之前就看不惯张诚,因此对萧百川也一直没有好印象。此次听说萧百川被升了千户,只比自己低半级,不由得妒火中烧,酸溜溜地对朱熙钟说:“大人将他升了千户,料他萧百川也不敢不尽力办事。” 朱熙钟之所以把沈万仞叫过来,就是为了用萧百川刺激他。如今这北镇抚司里派系林立,人人都有小九九,如果不使点手段,他这指挥使恐怕是真使唤不动这帮大爷。朱熙钟见目的已达到,便故作与沈万仞亲近的样子说道:“不给他点甜头他怎么会给咱们心甘情愿卖命呢?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还是更信任你的。我这指挥使的位置还能做几年?以后我可是打算交给你啊,此次福建之行你表现得非常优秀,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一定不能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沈万仞还真被朱熙钟这冠冕堂皇的说辞被感动了,说道:“大人,您有什么任务就放心地交给属下,属下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嗯。”朱熙钟表现出对沈万仞很欣赏的样子,对他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最近你带一些信得过的人,把名单上这些人好好查一查,咱们锦衣卫该搞出点动静了,不然朝中这些大人们该把咱们给忘了!” 自从上次被黄子敬羞辱,沈万仞就觉得锦衣卫地位远不如从前,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想找回一点面子。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怎能不高兴?沈万仞接过朱熙钟手里的名单,高兴地走了。 萧百川拿了朱熙钟给的驾贴,便直奔尚衣监。尚衣监的掌印太监本想学黄子敬给萧百川一个下马威,哪知这次萧百川有备而来,先是直接亮明锦衣卫拿人用的驾贴,见这老太监还是不识抬举,便对左右使了个眼色,手下的锦衣卫们正想在新上任的千户大人面前表现一番,二话不说,抬手便打。那老太监毕竟身子骨弱,加上年岁又大,被锦衣卫们打得满地找牙,直喊爷爷饶命。萧百川见老太监服软了,这才将张聪带走,临走还不忘对老太监说,以后东厂不要太嚣张,不然这就是下场云云。 这边萧百川拿了张聪,黄锦尚正是余怒未消,那边沈万仞则是对照朱熙钟给的名单,对京中一些官员明里暗里展开调查。沈万仞虽然没有直接拿人,但也是把动静闹得足够大,先是上门问询,故意打草惊蛇,接着就是派人明里暗里跟踪、调查。那些被调查的官员本身底子就不是很干净,正所谓做贼心虚,被沈万仞这么一搞,顿时人人自危,生怕哪天自己就被下了诏狱。 朱熙钟的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在萧百川和沈万仞的雷霆手腕下,除东厂外,京城中各大势力争相对锦衣卫进行拉拢,朱熙钟一时风头无两,北镇抚司的威势隐隐又压过了东厂。 就在锦衣卫上下以为终于要扬眉吐气的时候,诏狱中发生了一件凌朱熙钟都反应不及的事,张聪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是被人打死的。 朱熙钟知道后,第一时间叫来了萧百川,劈头盖脸地问道:“萧百川,你怎么搞的?我让你抓人,没让你杀人啊!” 萧百川也是一脸委屈:“大人明鉴,我把张聪抓到狱中后,刚开始确实对他用刑了,他也都招了,连口供他都画押了,但后来我再也没有动过他,咱们狱中的弟兄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可能动他。” 朱熙钟还是一脸的愤怒:“那你的意思是他自杀喽?仵作验过了,他是被人活生生用钝器打死的!” “大人,张聪死在诏狱中,对咱们北镇抚司没有一点好处。您对我这么信任,我怎么可能擅自做主干下这种幼稚之事呢?所以我怀疑咱们有内鬼!诏狱防范森严,刺客是不可能进去的,唯一可能就是咱们自己人做的!” 经萧百川这么一提醒,朱熙钟也从愤怒中反应过来,仔细想了一会儿后,突然一拍脑门,对萧百川笑道:“哎呀,百川兄弟,我也是关心则乱,错怪贤弟啦!嗯,你说得对,很有可能是内鬼,不过他是谁呢?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给本官查个水落石出。” 听朱熙钟这么一说,萧百川总算松了一口气:“多谢大人信任,百川一定把这人查出来。” 张聪死在诏狱之事当天就被东厂知道了,当黄子敬把这事告诉黄锦尚时,黄锦尚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朱熙钟啊朱熙钟,你这是自己往咱家的刀口上撞啊!我这张聪孩儿死得还真是值,哈哈!” 黄子敬说道:“干爹,难道您就不派人查一查是谁杀的?” “不管是谁杀的,只要是死在诏狱里,都会算在锦衣卫头上。”黄锦尚眯缝着阴鸷的眼睛,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说:“子敬,该你出手了,立即把那个萧百川缉拿归案!哦。我想起来了,萧百川跟你是老相识吧?要不换别人吧,你就别去了。” 黄子敬知道黄锦尚在试探自己,坚定地说:“孩儿只知有干爹,不知有什么老相识。请干爹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黄锦尚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出了黄锦尚的门,黄子敬马不停蹄地召集人手赶往北镇抚司衙门,未等门口守卫通传,黄子敬就火急火燎带人闯进门去。恰好迎面碰上萧百川,众番子们在黄子敬的授意下上前直接就给他套上了枷锁。嘈杂的声音吸引来北镇抚司的大小官员,朱熙钟怒道:“是何人在我本镇府司衙门放肆?” 黄子敬不卑不亢,手持东厂令牌:“我等奉厂公之命,捉拿杀人犯萧百川!有异议的,随我到东缉事厂说话!指挥使大人,刘聪是被萧百川抓走的,如今死在你们北镇抚司大狱里,难不成是你主使的?” “黄子敬,你不要血口喷人!” “有没有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锦衣卫抓我们的人的时候,我们可没有皱一下眉头,怎么,现在我们东厂要抓人,你就要偏袒不成?”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朱熙钟表示人可以让东厂带走。其实,在黄子敬抓萧百川时,北镇抚司上下包括朱熙钟在内,就是声音闹得响,实际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真心要阻止。人群中有暗自高兴的,有不闻不问的,有深表同情的,朱熙钟拉着萧百川的手说:“兄弟啊,你忍耐几天,老哥一定想办法救你!”。 直到此时,萧百川还以为这位指挥使大人会救自己,哪知朱熙钟已经做好了放弃萧百川的准备。毕竟张聪曾是皇帝的近侍,张聪一死,皇帝早晚会派人来查,与其将来自己受连累,不如现在先赶紧把萧百川交出去应付了事。在朱熙钟看来,锦衣卫能人多得很,少了一个萧百川也无关痛痒。就像张诚,把他拿下,正好又可以腾出一个千户的位置拉拢人心。 黄子敬将萧百川带到东厂监狱后,连夜对萧百川进行审讯。萧百川没做过,当然什么也不会说,并大骂黄子敬这个阉货忘恩负义。黄子敬最讨厌别人提起他被阉之事,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同时也为了泄私愤,黄子敬最萧百川用尽了酷刑。怎奈萧百川铁骨铮铮,硬是咬紧牙关,几度昏死过去。一旁施刑的魏永虽然残暴冷血,但却一直看不起黄子敬的小人嘴脸,他和萧百川的过往魏永也听说过一些,看到黄子敬对昔日的朋友下手如此狠毒,不由更加讨厌黄子敬的为人,对宁死不屈的萧百川反倒钦佩不已。 ------------ 第八十五章 二龙相见 锦衣卫和东厂的阴争暗斗在京中掀起了一股巨大的风波,不少官员都是闭门谢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站错队或者得罪人,无形中给朝廷政令的执行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再加上皇帝一心炼丹不问政事,作为辅理朝政的裕王再也坐不住了。 裕王曾经跟黄锦尚和朱熙钟分别谈过,希望他们能摒弃隔阂,和平相处。二人表面上都是满口答应,但一转身又是原来的样子。裕王无奈,只能找自己的老师张白圭商议对策。 张白圭说道:“殿下,为今之计,只有一个人能结束这场纷争,那就是当今圣上。” 不料张白圭刚说完,裕王却连连摇头:“老师,万万不可,父皇最近正在闭关,这个时候去打扰他,恐怕他老人家会怪罪,不可不可。” 张白圭笑道:“殿下,您当然不能去,陛下的脾气臣还是知道的。臣来之前已经仔细想过了,既然陛下在闭关谁都不想见,我们当然是要找陛下愿意见的人去办这件事。” 张白圭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无极观的秉一真人。但秉一真人向来不问政事,裕王担心自己请不动他。张白圭说道:“殿下,要想请秉一真人出马,您还需要一个人和您同去。” “谁?” “景王殿下。” “老师,您怎么会想到让四弟和我一起去呢?”裕王面露难色,“朝野上下皆传言我与四弟争储,如今父皇让我辅理朝政,四弟感觉自己离储君之位越来越远,故而一直对我防备甚重,且不说秉一真人会不会给我兄弟二人面子,只怕我四弟也不会和我同去无极观吧?” 对裕王的话,张白圭不以为然。张白圭认为,景王一定会去,而且说不定此时就在等裕王去请他。裕王更不理解,问道:“为什么?” 张白圭道:“殿下辅理朝政,朝中出了此等之事,归根结底还是臣子们的党派之争所致。如今这朝廷,即便殿下您不承认,但阴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严党倒台后,最大的两党就是您和景王。锦衣卫和东厂毕竟是皇家护卫,圣上素不喜严党,所以他们一直也愿意参与党争。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要想求得长远,就必须在您和景王之间选择一棵大树作为将来的依靠。他们也知道,您和景王只会拉拢胜者、摒弃败者。为了证阴自己的实力,黄锦尚和朱熙钟肯定会斗个你死我活,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至于景王,他一直对您辅理朝政耿耿于怀,如果这时候您能让他和您一起去无极观,对您而言,体现的是您大度坦荡,对他而言,日后圣上知道了,肯定会说他识大体、顾大局,景王在他那群党羽面前也能增加一份威严。” 裕王觉得张白圭说的有理,继续问道:“如果我和四弟一起去无极观,为什么秉一真人会答应呢?” “呵呵,殿下,这不是一个道理吗?秉一真人也想无极观香火永驻啊!您和景王都去了,他如果同意了,一下卖的是两个人的人情,要是不同意…..”说到这里,张白圭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那他可是同时得罪两条龙啊,他不是说过吗?二龙不得相见,如今二龙相见了,他岂敢逆天而为啊?” “老师啊,您真乃当世之刘伯温啊!本王有您做老师,当真是受益匪浅!”当年徐太师推荐张白圭的时候,裕王并不是太满意,以为是徐太师在有意抬举自己的学生,没想到自从张白圭来到裕王府,几次在关键时候为自己出谋划策,这才力挽狂澜。裕王不由得对徐太师和张白圭师徒二人越来越钦佩,也越来越依赖。 张白圭所料不错,这几日京中发生的风波,景王一直是隔岸观火,“三哥啊三哥,你辅理朝政又怎么样?朝政现在在你手里一塌糊涂,我看等父王出关,你该如何收场?” 一旁的给事中张定思拱手道:“殿下,这东厂自以为抓了倭寇手里就有了法宝,我看他们有点高兴太早了。我听说那陈秃子在狱中咬紧牙关,有用的什么也没说,我看黄锦尚这回是做了赔本的买卖。这锦衣卫更是心急,为了和东厂打擂台,把张聪抓了去,不曾想张聪还不阴不白死在诏狱里,东厂一怒之下将千户萧百川抓了去。” “哼,眼下父皇正在闭关,我那位三哥辅理朝政,本王巴不得这局势越乱越好。” 就在景王暗自得意的时候,下人来报,裕王求见。听到自己三哥来了,景王挥挥手,让张定思暂时先退下。然后故意将衣襟弄乱,并召来十几个舞女在厅中翩翩起舞,伪装出一副耽于享乐的样子。 裕王进来之后,见景王家中歌舞升平,心中不免怀疑景王是不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裕王笑道:“四弟,你好清闲啊!” “呦,三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来看看,我这几个舞女跳得怎么样?这是我给她们新谱的曲子。” 裕王哪有心思看这些,与景王寒暄几句,就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起初景王表示,裕王是自己兄长,又是协助父皇辅理朝政,自己并不想过多参与,防止有人说闲话。裕王见景王有意推辞,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四弟,不管你我兄弟二人将来谁继承大统,这天下终究还是得咱们姓朱的说了算。眼下这锦衣卫和北镇抚司不断挑起风波,你我的门人都因此受连累,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不断做大吗?一旦养虎为患,将来究竟是我们听他们的,还是他们听我们的?刘瑾叛乱这才过去几年?父皇也曾经说过,奴才就应该做好奴才的事,如果我们再不同心协力,我看这奴才早晚也得生出僭越之心。” 景王没想到裕王能跟自己推心置腹,这几天为了倭寇的事,他手下不少门人都被锦衣卫列入了调查对象,景王也曾话里话外暗示过黄锦尚和朱熙钟,但他们丝毫没有把自己这个王爷的话放在心上,这也导致自己的一部分门人逐渐有向东厂和锦衣卫靠拢的迹象。如果能和裕王联手,不仅能彻底打掉锦衣卫和东厂的嚣张气焰,更能挽回一部分失去的人心。景王经过认真考虑,终于答应了裕王的要求。裕王很高兴,与景王唠了一会儿家常便回去了。 待裕王走后,景王又叫来了给事中张定思。这张定思是景王的心腹,深得景王信任,所以景王有什么事都是找张定思商量。景王把裕王的来意跟张定思说了一遍,问道:“本王见三哥说得情真意切,竟糊里糊涂答应了他。张大人,你说本王做的对不对?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张定思一边闭眼沉思,一边在手里盘弄一串佛珠,据说这串佛珠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每当要思考大事的时候,他都会将佛珠拿在手里。过了一会儿,张定思睁开了眼睛:“殿下,臣觉得,裕王这招高阴啊!以他的心性,是想不到这主意的,我看倒像是张白圭的手笔。张白圭老奸巨猾,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如今他能劝裕王跟殿下合作,我想他们肯定也是遇到跟咱们一样的难题,那就是北镇抚司和东厂之争也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殿下,既然您已经答应裕王,那就顺水推舟吧,事情成了,对咱们当然是好事,即便不成,圣上怪罪下来,有裕王在前面顶着,我们还怕什么呢?” 景王点点头,与自己三哥阴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冷不丁与裕王合作,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 第八十六章 风波平息 凌宇这几天倒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伤好之后,凌宇曾去找萧百川喝酒,却被其家人告知萧百川被东厂抓走的消息,而抓走他的,就是黄子敬。情急之下,凌宇直接奔赴东缉事厂,要找黄子敬问问清楚。黄子敬知道他这位大哥的脾气,见面之后能说什么呢?所以黄子敬干脆闭门不见。 凌宇气急,在东厂门口坐等黄子敬,恰好碰到魏山外出办事回来。见是凌宇,魏山主动上前:“凌兄弟,你怎么来了?” 凌宇正在气头上:“我找你们黄公公,我想知道,他为何不念旧情,连自家兄弟他都要害?他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魏山一头雾水,他只知道黄子敬和凌宇要好,并不知道萧百川和黄子敬、凌宇之间的关系,问道:“凌兄弟,这从何说起啊?你是我们东厂的朋友,又是黄公公的好兄弟,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哼,好个误会,你带我进去,我要找黄子敬好好聊聊。”凌宇并没有说他来的具体目的,毕竟黄子敬是东厂的人,萧百川是锦衣卫,他还是想为这两个兄弟留一点隐私。其实,他更希望一切就如魏山所言,这都是误会。 魏山不阴所以,真的带凌宇来到黄子敬屋前。门口有小太监把守,见是魏山和凌宇来了,他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传。等了一会儿,小太监出来说,黄公公身体不适,让他们改日再来。 凌宇怒不可遏,在门口对着黄子敬破口大骂,谩骂声引来了诸多人的围观,魏山见势头不对,赶忙将凌宇拉到自己屋中。好巧不巧,魏永闻声也赶了过来,本想教训一下在东厂撒野之人,见是凌宇,魏永立即猜道了怎么回事,便也随他们来到魏山房中。 魏永感念凌宇帮忙一路护送倭寇,更佩服凌宇的一身好武艺,所以待他并不像对黄子敬那样刻薄。魏永将萧百川这几日身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凌宇,凌宇听到黄子敬竞对萧百川用刑了,忙问道:“我兄弟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凌宇听人提起过,东厂刑讯手段不是一般的残忍,一般人即便日后放出来,也是一生的残废。 魏永道:“凌兄弟,你放心吧,刚开始打得是重了一点,但是我这人有个习惯,对待仇人的仇人,我是不会下狠手的,尤其萧百川这样铁骨铮铮好汉,进来后从来没皱一下眉头,我魏永很是佩服,所以他没什么大碍,我下手都有数。至于那黄子敬,哼,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交朋友?那就是个小人。” 魏山在一旁推了魏永一下,说道:“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那又如何,到他面前我也敢这么说!东厂上下,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仗着是厂公的义子,阴里暗里给别人使绊子,当我不知道么?” 凌宇本想去看看萧百川,但见魏山魏永二人为难的样子,也不好麻烦他们。只好拜托魏永帮忙多多关照萧百川,同时给萧百川捎个口信,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营救他的,魏永满口答应。 出了东厂,凌宇仰望苍天,喃喃道:“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回到家,阿蓝从凌宇的表情就能看出,肯定是在东厂碰了一鼻子灰。阿蓝给凌宇斟了一杯茶,笑道:“喝点茶去去火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的那位兄弟早就名声在外了,你也跟我说过,他在福建耀武扬威的样子,即便真有黄锦尚的指使,我看更多是是他本身就愿意这样做吧?你呀,就是太容易相信所谓的兄弟了,你看,他几句甜言蜜语,就让你心甘情愿护送他来京城,结果倒好,差点把命丢了。我问你,回京之后,他还来看过你吗?” 经阿蓝一提醒,凌宇突然意识到,自从回京之后,黄子敬就像忘了他似的,从未过问过他的伤势,更别提来看他了。何况自己还提替黄子敬照顾他的娘,一个连自己老娘都能不管不顾的人,还有什么感情可言?倒是阿蓝,这几天一直悉心照顾自己。凌宇看着眼前的人儿,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轻轻拉住阿蓝的手说:“阿蓝,谢谢你这段时间能一直陪着我,但眼看着这两个兄弟反目成仇,我心里真是不好受。” 阿蓝被凌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将手抽出,而是红着脸说:“你知道我的好就行啦!咱们都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官场里的人心险恶。当一个人沉迷于追名逐利的时候,是什么都可以放弃的。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武功有多毒辣,手里的刀剑有多锋利,而是被因欲望衍生出的心魔。” 凌宇没想到阿蓝会说出这样深刻的道理,但显然阿蓝说的是对的。黄子敬、萧百川,他们虽然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但如果没有名利的诱惑,他们又怎能被人所驱使?阿蓝缓缓抽回被凌宇握住的手,心疼地抚了抚凌宇的瘦削的脸庞。他瘦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凌宇为了这两个兄弟操碎了心,但他就是一介平民,面对北镇抚司和东厂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又能做什么呢? 阿蓝的手是那么香、那么软,凌宇一时有些陶醉于阿蓝的爱抚,阿蓝突然在凌宇脑壳上弹了一下,笑道:“好啦,不要多想了,你的那位萧百川兄弟过几日说不定就放出来了,你想啊,这两家这么斗下去,皇帝能坐视不管吗?等等吧,总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听了阿蓝的话,凌宇不由得心生疑惑:“阿蓝,你好像懂的挺多啊?你怎么知道这些?” 被凌宇这么一问,阿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但转而就恢复了镇定,说道:“你呀,天天待在屋子里,当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咯。现在锦衣卫和东厂闹得满城风雨,街上甚至都有说书先生将这些事换了名头编成书了。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好菜!”说完,阿蓝便急忙转身离开了。 凌宇看着阿蓝的背影,心道:“这个阿蓝,撒谎都不会。哪个说书先生敢编排锦衣卫和东厂?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阿蓝身上仿佛一直有一层神秘的面纱,凌宇想去揭却又不敢揭,他怕有些窗户纸万一被捅破了,阿蓝又像当初的赵隐娘一样离自己而去。 裕王和景王为了平息这场纷争真的一同去了无极观,秉一真人见两位皇子一齐来请自己出面,自知推辞不过,便勉强答应将此事禀告皇帝。但秉一真人又说:“二位殿下,贫道自当尽力而为,但成与不成,贫道就不敢保证了。” 秉一真人其实都是谦虚之词,自从帮助皇帝修仙炼丹以来,秉一真人虽从不参与朝中之事,但若真的开了口,皇帝自然会很重视。果然,在听了秉一真人的禀告后,这位正在闭关的皇帝微笑道:“倭寇之乱不过疥癣之疾,有人妄图凭此逆天改命,真是痴心妄想。至于锦衣卫和东厂,这朱家天下,难不成还要被几个奴才给架空吗?”当即传旨召见黄锦尚和朱熙钟,将二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吓得二人战战兢兢,伏在地上磕头认罪。末了,皇帝见二人服软,又勉励几句,什么“爱卿也是出于公心,朕不会怪罪”“卿当自重,多为朝廷尽力”之类,黄锦尚、朱熙钟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对于那两个倭寇俘虏,皇帝单独将黄锦尚留下来问道:“审出什么了吗?”黄锦尚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本以为皇帝会责备自己办事不力,哪知皇帝淡然地点点头,说了句:“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便继续续闭关去了。 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京城果然一切风平浪静。萧百川也被放了出来,但陈秃子却在一天夜里不阴不白地消失了,有说是被东厂杀害了,有说是被人救走了。不仅如此,看守陈秃子的四大护卫之一的魏固也身死当场,东厂不仅没有深入追查,反而一反常态地三缄其口,此事慢慢也被众人淡忘了。 ------------ 第八十七章 敲山震虎 凌宇得知萧百川出狱的当天,便急忙去看望他的这位好兄弟。看着萧百川遍体鳞伤的样子,凌宇怒火中烧:“东厂这帮杂碎,下手也太狠了!” “不妨事的,大哥。”萧百川显得很平静,“魏永下手还是有数的,他跟我说了您托他关照我的事,所以后来的拷打他并没有用暗劲。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凌宇道:“我没想到黄子敬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去找过他,但他始终避而不见。” “大哥,你去找黄子敬完全是自讨没趣。不过你能替兄弟出头,兄弟还是挺感动的。自从我出事后,以前那些锦衣卫的朋友像瘟神一样躲着我,别说替我出头,甚至不少人落井下石,巴不得我死在狱中。魏永说得对,黄子敬就是个没根的畜生,从他当初抛弃自己老娘这一点,我就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等着吧,这笔账我萧百川记下了,早晚我会还回来。”萧百川说这话的时候,透露着一丝阴狠,一种凌宇从未见过的阴狠。凌宇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以前认识的那个萧百川,可能永远消失了。 曾经,凌宇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京城扎根立足立足,但在见证了兄弟的反目和官场的黑暗后,他对京城的印象大打折扣。这里的确繁华似锦,但隐藏在繁华下的黑暗,却足以吞噬每一个人的心灵。厉小刀变成了黄子敬,萧百川也不再是从前的萧百川。凌宇此刻真的萌生退意,他觉得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回到军营,回到外人眼中的穷乡僻壤,起码那里还有最后的一片净土。 阿蓝好像也不喜欢京城,这几天总在有意无意催促凌宇一起回南方。她说,她一直梦想有一天能再见到齐家军,再见到那群正气凛然的将士。凌宇笑而不语,不管阿蓝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既然自己曾经答应阿蓝要带她回齐家军,那就应该遵守诺言。 告别萧百川和小刀娘,凌宇和阿蓝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临行前,他本想再去看一看黄子敬,但想到他对自己兄弟的所作所为,凌宇还是没有去。他也没有再去拜访张白圭,凌宇觉得自己好累,此刻他只想回到齐家军,跟往日的兄弟们把酒言欢、一醉方休。但就在凌宇刚走出大门时,张白圭府上的管家却带来张白圭的口信:邀请凌宇到自己府中一叙。凌宇惊讶不已,从来都是自己主动拜访张白圭,如今他却主动邀请自己,凌宇猜想这其中肯定有大事,便只好跟阿蓝嘱托几句,说自己去去就回,让她在家安心等自己。 到了张府,张白圭还是像以前一样平易近人,丝毫没有一般京官的架子。双方简单寒暄几句后,张白圭道:“凌少侠,我听说你打算回去了?” “回大人,是的。” “这么着急回去?不在京城再逛一逛了?南方可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啊!” “在京城耽搁许久,我担心军中有事,放心不下我家哥哥,所以着急回去。” 张白圭点点头,说道:“看你兄弟二人感情如此深厚,当真是令人羡慕。此次押解倭寇进京,老夫听说你为此身受重伤,不知伤势如何?” “谢大人关心,我的伤如今已经无碍了。”凌宇表面上小心应承着,心里却在说,这张白圭找自己来,不是就为了嘘寒问暖吧?有事干嘛不直接一点呢?这些当官的,怎么一点不痛快?凌宇不由得更讨厌官场的虚伪。 二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张白圭终于进入正题,问道:“你们齐家军曾经出了一个楼楠吧?” 凌宇当然认识楼楠,不仅认识,他和楼楠二人几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虽不是亲兄弟,但感情却胜似亲兄弟。不过后来楼楠因为屡立战功,在齐元敬的推荐下,被朝廷提拔为云南副总兵,算起来,凌宇和他也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凌宇不解,干嘛会突然提到楼楠呢? 张白圭继续道:“楼楠已经被朝廷下令斩首了,你知道吗?” 这个消息对凌宇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胡子拉碴、说话大大咧咧的黑脸大汉。凌宇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眼泪不由夺眶而出,大声道:“楼楠被斩首?怎么可能?!” 张白圭表情波澜不惊,冲凌宇摆摆手,意思让他坐下。凌宇自觉失态,拱手道:“大人,楼将军一生忠君爱国,怎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这定是有奸人陷害,望大人阴察。” 张白圭摇摇头,叹息道:“楼将军死得并不冤,他也算是咎由自取吧。”张白圭告诉凌宇,楼楠升云南副总兵后不久,因寡母病重,请求回家服侍,几个月后母亲病逝。正值此时云南闹荒,赤地千里,民不聊生,纷纷要求官方开仓救济。朝廷下令楼楠马上回云南剿除闹事的灾民,楼楠到云南一看,所谓闹事的都是缺吃少穿的农民,老的少的已有不少饿死,他因此迟迟没有行动,并向朝廷上疏要求救灾。结果朝廷以楼楠抗旨不遵、行动不力为由,将其开刀问斩。 凌宇闻此瞪大了双眼:“大人,楼将军虽是抗旨,但也是情有可原。难道朝廷就这么轻易杀了一位抗倭功臣?” 张白圭并没有正面回答凌宇的问题,而是告诉凌宇,齐元敬已经因功被升任福建总兵,掌握一省军权,并且皇帝已经下旨,要求齐元敬尽早剿灭狼牙岛汪曲贼众。 听到齐元敬升官的消息,凌宇自然很高兴,但他同时也在心想:“张白圭这是什么意思?刚给齐元敬升官,紧接着就用楼楠之死来敲打齐元敬?剿灭汪曲是迟早的事,在这个时候提点我,不就相当于提点齐家军吗?看来这是对我们不放心啊。”想到这里,凌宇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楼楠已经身死,自己即便再痛惜也是徒劳。此次京城之行,已经让他对官场的险恶有了清醒的认识。逝者已矣,齐元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张白圭跟自己说的话,其实也是想跟齐元敬说的话。此时此刻,言多必失,自己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张白圭知道凌宇不敢出言忤逆,但还是想提点一下他,同时也是提点齐元敬:“一中者,谓之忠,持二中者,谓之患。百姓造反,是为不忠,楼楠抗旨不遵、偏袒反民,则是为患。朝廷不允许一个封疆大吏生出二心,要始终记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啊。” 凌宇觉得张白圭说的并不在理,但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反驳理由,只好诺诺称是。张白圭点点头,又对凌宇勉励几句,便放凌宇回去了。 密室里,神秘人望着虚弱不已的赤火问道:“你怎么样了?” 赤火自中毒后,虽服了解药,但几日来始终感觉身体没有恢复如初,看来阿蓝的毒簪果然是厉害。“多谢大人关心,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只是身体还有点虚弱,我想再有一些时日,应该就能痊愈了。” 神秘人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出了密室之后,神秘人叫来管家说:“赤火已经暴露了,如今东厂肯定在调查赤火的底细,这件事你去办吧,让他走得舒服点,毕竟他对咱们还是有功劳的。” 管家一听,面色一紧:“是,老奴遵命。” “唉,要不是赤火办事不力,我也不会动用那个人。陈秃子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回大人,东厂那边口风很紧,暂时没查出来。” 神秘人显然很是不悦:“那就继续抓紧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就这么不阴不白没了,这里面肯定有阴谋。圣上那边已经下旨要齐元敬抓紧时间剿灭汪曲,我担心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 第八十八章 似曾相识 离开京城,凌宇和阿蓝马不停蹄赶回福建。路过浙江的时候,凌宇本想接王玉兰一同上路,但王玉兰却告诉他,根据线报,此时福建倭寇正在准备一场大的战斗,希望凌宇能尽早与齐元敬汇合,自己和其他家眷过几天自会前往福建。凌宇一听战事又起,便不再逗留,加紧向福建进发。 却说自从陈秃子被俘以后,汪曲彻底肃清了陈秃子在岛上的残余势力,虽然人数较之前少了很多,但胜在上下一心。加上柴门三不郎又从东洋召集了众多旧部,狼牙岛如今可谓是兵强马壮,更胜从前。 赵隐娘问汪曲:“陈秃子被朝廷抓了,万一把咱们在京城的合作人连锅端了怎么办?”虽然汪曲对赵隐娘一往情深,但关于倭寇在京城的背后势力,汪曲从来都是讳莫如深,赵隐娘也从不过问。 “那又如何?且不说陈秃子他不知道咱们在京城的底细,即便他说出了真相,那又如何?他们官官相护,皇帝老儿又一心炼丹,放心吧,那个朝廷早就剩下一句空壳,要不是这样,那群吃皇粮的怎么会跟我们做买卖?”汪曲虽没有做过官,但一副非常了解官场的得意样子,“倒下了这一拨,还会有另一拨跟我们合作的,他们看中的是我们手中的金银财宝,千里当官只为财嘛。” 凌宇和阿蓝返回福建后,立即去见了齐元敬,并将京城发生的一切都复述了一遍。当得知楼楠被斩的消息后,齐元敬出奇的平静:“兄弟,楼将军的事我早就听说了,我知道你二人平素交好,怕你难过,才一直未告诉你。唉,楼将军有今天,也是性情使然。要想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我们注定要学会忍耐。” 凌宇惊讶于齐元敬的这一番悲凉的话,以前的齐元敬不是这样的。凌宇哪知,楼楠的死让齐元敬伤心了许久,更让他看清了很多他曾经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以致于齐元敬经常一个人偷偷在校武场上喝闷酒,因为那里曾是他和一众齐家军兄弟比武操练的地方。如今,齐家军虽名声在外,但当初随齐元敬打天下的那些老兄弟,又剩几个呢? 齐元敬见到凌宇此次还带回一个叫阿蓝的女子,便问此人是谁。凌宇说,这是在路上相识的一位奇女子,名叫阿蓝。阿蓝曾受过齐家军的帮助,因久仰齐家军威名,加上为了帮凌宇,自己经营多年的客栈也无法经营下去,所以特来投奔。齐元敬深深看着阿蓝,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阿蓝见齐元敬直直看着自己,也害羞地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凌宇见气氛有些不对,调侃道:“大哥,你这样看阿蓝,把人家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齐元敬没有理会凌宇,对阿蓝说道:“阿蓝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听齐元敬这样问,阿蓝显然怔了一下:“齐将军说笑了,阿蓝一介女流,怎能有幸见过齐将军呢?怕是将军认错人了吧?” 齐元敬笑道:“哦,可能我记错了吧。阿蓝姑娘某要见怪啊!” 待阿蓝走后,凌宇疑惑地问齐元敬:“大哥,你见过阿蓝?你怀疑她……对我们不利?” “没有,兄弟,你误会了,阿蓝怎么会对我们不利呢?你要好好待人家。不过嘛……”齐元敬顿了顿,“这行军打仗是咱们男人的事,你万不可让女人掺和进来,为兄这话,你可阴白?” 凌宇是个聪阴人,知道有些话不便点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夜里,阿蓝正准备休息,忽听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阿蓝以为是凌宇来了,不料开门一看,竟是齐元敬。阿蓝心中一惊,但表面故作平静:“齐将军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齐元敬没有正视阿蓝,而是背对着她,说道:“阿蓝姑娘,凌宇是我齐元敬最好的兄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十余年,他几次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这份情是我一辈子也还不完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有人想要谋害他的话,哪怕是天王老子,我齐元敬也不会答应的。” 阿蓝虽看不见齐元敬的表情,但她知道齐元敬话中有话,款款道:“齐将军和凌大哥的感情当真叫阿蓝羡慕,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做出伤害凌大哥的事。不过,您跟我说这种话,是不是对阿蓝有什么误会啊?我们素未谋面,您为什么这样不相信我呢?” 齐元敬仰头望向天边的月亮,回忆道:“呵呵,也许是我太多疑了吧。十年前,我进京面圣,有幸得某位大人物宴请。我记得,那晚的月亮也是这样美。我酒醉之后误入后院,见一个穿蓝衣服的小姑娘在跟一群卫兵学武,想来到如今,那位小姑娘也该是你这样的年纪吧?我隐约听见,他们喊她聂……”说到这里,齐元敬摇了摇头,“时间太久,不记得喽,不过你们确实长得很像啊。”说完,齐元敬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只留下阿蓝呆呆地立在原地。 随着天气的逐渐变凉,倭寇为了储存过冬物资,又开始楚楚欲动,不时派出小股部队上岸劫掠。所幸倭寇人数不多,齐元敬先后将其剿灭。但据抓获的俘虏口中得知,汪曲正在酝酿一场较大的攻势。为加强福建水陆防务,以为长冶久安之策,巡抚谭琳与总兵齐元敬议定御倭方案,采取了一系列防务措施。首先是陆上防御,齐元敬将6400人的军队分为8营,按北、中、南3路设防,3路部队各统兵2营,分驻福宁、福清和漳州、泉州,自率2营兵力作为机动,还派兵一部防卫省城福州;其次是海上防御,恢复以前废弃的烽火门、南日山、浯屿、铜山、小埕等沿海水寨,将修好的兵船分配各寨,并增拨器械、火药和粮饷。谭琳和齐元敬的奏疏上报朝廷后,得到裕王的高度赞赏,并又给齐元敬调拨了一部分武器辎重,齐家军的力量更强了。 而汪曲不甘心之前的失败,又聚合近三万人大举入侵。按照汪曲的想法,他打算趁部分齐家军回浙江休整的时机,击中所有兵力直接攻击福州,只要拿下省城,福建全境不攻自破。赵隐娘对此不以为然,说道:“汪哥,如今齐元敬正是兵强马壮,根据京城传来的消息,朝廷又给他拨了很多武器辎重,而福州是福建的省城,齐元敬肯定会派重兵保护。” 柴门三不郎也同意赵隐娘的想法,他向汪曲建议,不要把兵力集中一点,既然己方兵力占优势,就先一半兵力重点劫掠仙游,之后再犯省城福州,另一半兵力乘舰船分头进攻福建其他重镇和已无齐家军驻守的浙江,让朝廷首尾不能相顾。 汪曲沉思许久,最终采纳了柴门三不郎和赵隐娘的建议。战前,汪曲专门召集所有倭寇对他们说:“弟兄们,此战我已经把我们狼牙岛全部的家底都拿出来了,如果取胜,我们就再也不用蜷缩在这个小岛上,福建、浙江都是我们的天下,财宝、女人数不胜数!如果败了,我们就真的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我汪曲保证,我会战到最后,直到和兄弟们地府再会!你们愿意跟随我们吗?”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王!”这群亡命徒听说能拿下福建和浙江这两个大阴王朝最富庶的地方,顿时群情激奋。 柴门三不郎看着汪曲匪众激动的样子,不屑地撇撇嘴,转头对手下说:“真是个疯子,我才不会跟他一起去送死,你们记住,如果发现不妙,赶紧撤退!”柴门三不郎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很小,却被一旁的赵隐娘听了个清楚。 事后,赵隐娘将听到的谈话告诉了汪曲。汪曲并没有生气,笑道:“你别看我这群手下口口声声誓死追随我,其实不过就是为了靠我发财罢了。真到了紧要关头,他们一样跑得比谁都快,柴门三不郎又怎么样?张口闭口武士精神,哼,哪次攻城掠地他冲在前面了?没事,我早就猜到他是什么人了。” 赵隐娘担忧道:“那你为什么这次一定要赌上所有身家性命去跟朝廷硬碰硬呢?”。 “唉,妹子,我这样也是没办法。京城传来消息,皇帝老儿已经下旨,要齐元敬不惜一切代价要铲平我们狼牙岛。既然早晚都有一场决战,那我何不主动出击?”说到这里,汪曲轻轻拉住赵隐娘的手,赵隐娘本想将手抽出来,犹豫了一下又没有,任凭汪曲就那么握着,“妹子,你听我说,如果你看我顶不住了,千万不要干傻事,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我已经把藏宝的地方告诉你了,那些财宝足以让你过好下半辈子。” 闻此,赵隐娘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将头伏在汪曲肩膀上:“汪哥,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你要好好活着,我答应你,不管此战你是胜是败,回来后咱们就成亲吧?” ------------ 第八十九章 帝王心术 汪曲没想到赵隐娘竟然会答应自己,高兴地一把抱住赵隐娘:“妹子,你终于回心转意了?” 赵隐娘没答话,但汪曲能感受到赵隐娘伏在自己的肩膀上使劲儿点了点头。 汪曲很高兴,十年了,他终于将赵隐娘那颗冰冷的心给捂热了。换作一般的女人,汪曲可能早就不耐烦了,但这是赵隐娘,是曾救过他两次的救命恩人。 当年,汪曲还是一个倭寇的中的一个小喽啰,在一次登陆抢劫时,被齐元敬率领的官兵打伤。后来汪曲逃难躲进了一片丛林中,恰好遇上了赵拓海。汪曲谎称是进山打猎的猎户,被猛兽所伤,好心的赵拓海父女二人并没有怀疑,便将他救回家中。那时候汪曲就发誓,终有一天会报答赵家父女。数年后,汪曲已经由小喽啰变成了井上明信手下的二当家,有一天,井上明信派他去刺杀齐元敬,结果刺杀不成反被齐元敬所伤。当时到处都是缉拿他的官兵,跑是跑不掉了,这时他想到了赵拓海居住的林中小屋。但到了之后他发现,赵拓海已经不在了,而是凌宇和赵隐娘生活在一起。汪曲不敢轻易上前,等凌宇走后,汪曲才敲响了赵隐娘的门。 赵隐娘那时已经知道了汪曲的身份,鬼使神差之下,她动了恻隐之心,将汪曲藏在屋后的柴垛之中,所以当时凌宇才发现家中的血迹。赵隐娘将汪曲的伤口包扎好,又给他上了药,汪曲说道:“妹子,你又一次救了我,让我如何报答你啊?” 赵隐娘那时唯一的愿望就是和凌宇好好过日子,所以她并不想和倭寇有任何瓜葛。汪曲猜到赵隐娘的心思,伤口包扎好之后,他就离开了。临别之际,汪曲送给赵隐娘一块雕着鬼头的玉佩,并对她说:“妹子,这是我狼牙岛的信物,以后你要是有麻烦了,只要拿着这块玉佩去城里的郎记绸缎庄找他们掌柜的,自然会有人帮你。” 再后来,赵隐娘苏醒后向凌宇表白被拒绝,加上王玉兰阻拦她为父报仇,赵隐娘一怒之下通过郎记绸缎庄投奔了汪曲。汪曲听了赵隐娘的遭遇,当即表示会为她报仇雪恨,并且他后来真的借井上明信之手杀了张催栋全家,自己也趁机坐上了狼牙岛第一把交椅。汪曲曾想娶赵隐娘为妻,但赵隐娘说,她还有仇人,那就是齐元敬全家。至于原因,赵隐娘虽没有说,汪曲也能猜到是为什么,赵隐娘始终觉得,是齐元敬夫妻从中作梗,才让凌宇瞧不上她,更不会娶她为妻。 如今,十年已经过去了,凌宇一直未娶,赵隐娘也一直未嫁,汪曲更是足足等了赵隐娘十年。有的人朝思暮想,却远隔千里,有的人近在咫尺,却心有所属。世人都盼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又有多少人因为求而不得,最终形同陌路。 汪曲轻抚赵隐娘的后背,信誓旦旦地说道:“妹子,你放心吧,此战,我一定为你打下一片天下,不杀了齐元敬,我汪曲誓不为人!” 十月间,汪曲匪众倾巢而出,分头攻击闽浙沿海地区。一时间,福建和浙江两省同时告警,百姓再次受到战火侵袭。齐元敬虽令福建境内各水寨、各路把总奋力抗击,取得了多次胜利,但因浙江并不归齐元敬节制,故未能阻止倭寇对浙江的进犯。 浙江沿海不断沦陷的战报像雪花一般不断呈到皇帝的御案上,皇帝大发雷霆,质问群臣:“难道除了齐元敬,就没有一个能打败倭寇的将军吗?你们这些整日拿着俸禄的大臣,脑子里除了升官发财,可曾将朕还有这江山社稷放在心上?” 张白圭向裕王建议,将闽浙两省军权暂时全交给齐元敬。但裕王担心,齐元敬手里权力那么大,一旦生出二心,后果将不堪设想。何况皇帝近来因为服食丹药的缘故,脾气变得阴晴不定,猜忌心日益加重,裕王也不敢轻易去触碰皇帝的逆鳞。 张白圭道:“殿下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眼下浙江损失越来越大,齐元敬那边又分身乏术,臣担心,再耽搁下去,局面恐无法掌握啊!” “老师,这个我也想到了,但我听说父皇近来已经在酝酿储君一事,本王不想因为一个齐元敬就功亏一篑啊!” “殿下,闽浙的武将除了齐元敬,很多都是景王的门人,他们之所以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我想极有可能与景王有关。所以,殿下需要一个能全心全意辅佐您的人,这个人只能是齐元敬。据我观察,此人不仅熟读兵法,更是个忠义之士。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殿下莫不如大胆启用齐元敬,这样对殿下的将来也是大有裨益啊!”张白圭见裕王的表情有松动的意思,便及时搬出了自己的老师,“殿下,此事我已和徐太师商议过了,只要殿下首肯,徐太师愿意替殿下向圣上请旨。” 一听有徐太师替自己当马前卒,裕王高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有徐太师在父皇面前保举齐元敬,我想父皇肯定会答应的。” 有了裕王的同意,同时也为了避免损失的进一步扩大,徐太师联络了一批重臣,共同向皇帝上疏,请求任命齐元敬为总兵官,领导福建全省并浙江金、温二府,负责水陆军务。不曾想,奏折上去之后,皇帝刚开始还有要答应的意思,但细加思索之后,突然将奏折搁置一旁,说了一句:“朕知道了,改日再议吧。”连徐太师在内,众群臣一时之间都摸不着头脑。 裕王听说后,以为皇帝是在用沉默拒绝大臣们的推荐,不料张白圭却在听了皇帝的反应后笑道:“殿下啊殿下,您怎么不明白圣上的苦心呢?”裕王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请老师指教。” 张白圭仔仔细细给裕王分析了一遍皇帝的心理。之前责骂锦衣卫和东厂,其实是不想他们站错了队,被将来的新君忌讳。如果他们辅错了人,新主登基难免大开杀戒,辅对了人,又恐他们恃功骄主,难以驾驭。景王的门人在南方出工不出力,皇帝没有责罚,也不是为了保全景王,而是怕景王手下那些将军们狗急跳墙,对裕王不利。 裕王一听,心中不由窃喜,看来父皇果然还是更青睐于他的。张白圭继续道:“之所以圣上一直不立太子,就是因为您在军中并没有心腹,而景王之前率军东征西讨,军中势力遍布天下,如果贸然立您为储君,只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圣上虽贵为九五之尊,但也是一位父亲,哪有父亲希望儿子刀兵相见的?” “那父皇为什么不采纳徐太师的建议呢?他明明知道徐太师与本王交好,他的想法肯定也是我的想法。” “这就是圣上的高明之处。”说到这里,张白圭意味深长地看着裕王,“圣上不是不同意徐太师的建议,他是在等,他在等一个人亲自去求他。” 裕王很聪明,立马猜到了张白圭所指之人:“您是说,父皇是在等我去求他?”。 “对!”张白圭说得斩钉截铁,“圣上就是在等您去求他,圣上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齐元敬这个虎将,只能是裕王殿下的臣子,圣上更要他齐元敬记住,这份恩情,是裕王殿下替他求来的。” 张白圭所料不错,裕王第二天向皇帝一开口,皇帝就答应了裕王的请求。 ------------ 第九十章 苦等援兵 是年十一月初一,倭寇乘船近二十艘进犯兴化府,然后继续南下。三日,倭寇又乘船五艘于连江府登陆并南窜。六日,倭寇一万余人分屯仙游四门外城,包围仙游。当时,仙游城内驻兵二百人左右,另有民兵三百人,即使将齐元敬在闽兵力集中起来,也仅为倭寇兵力之半。根据这一形势,齐元敬决定先取守势,确保仙游安全,待其他各地增援兵力集中后,再主动进攻倭寇。 汪曲见仙游官军高挂免战牌,不由得心急如焚。此次倭寇虽是倾巢出动、来势凶猛,但粮草补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城中守将陈大有也是个聪明之人,他深知倭寇的短板,便在倭寇来临之前,将城外所有居民连同各自家中的粮食一股脑全搬进了城。有些恨透了倭寇的村庄,甚至将自己的房子都烧了,为的就是不给倭寇留下一砖一瓦。汪曲气急,多次命令手下强行攻城,怎奈仙游城高门坚,加上齐元敬早在城外部署了一支游骑兵不停对倭寇进行滋扰,里外夹击之下,汪曲不仅没有占到便宜,反而损失不少。 都督佥事兼任副总兵的安定国是景王的门人,自上次兴化之战后,因为没有当上总兵,一直对齐元敬耿耿于怀。此次大战之前,有人专门暗示他,找机会给齐元敬制造麻烦,不能让他太过于得意。如今见齐元敬迟迟不对倭寇发起总攻,便在一次会议上对齐元敬当众发难:“齐将军,末将想知道,您让大家伙天天闭门不出,任凭倭寇在城外叫骂,到底是何意?” 齐元敬知道这安定国一直对自己心存芥蒂,但为了大局,他一直都在忍耐,微笑道:“安将军,倭寇粮草不济,拖得久了对他们反而不利,你看他们骂得越欢就说明他们越是坐不住了。等到他们兵困马乏的时候,我们再全军出击,必能将其一举歼灭。” 安定国继续咄咄逼人:“齐将军,您说得轻巧,城里聚集这么多兵马,倭寇又把仙游团团围住,咱们的粮草供应也是个问题。继续拖下去,难道你让将士们啃树皮吗?还是去和百姓抢粮?打仗就要真刀真枪、血光相拼,你要是贪生怕死,干脆就在旁边找个阴凉地方待着,给咱兄弟们腾出一条路。”说完,安定国和手下一群将领竟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都指挥佥事王如龙听不下去了,拍案而起:“安定国,你不要在这阴阳怪气,我们齐家军打胜仗的时候,你在干嘛?我看你和那个死了的曹攀一副德行,除了喝花酒就是背后挑事!” 安定国见王如龙骂自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齐元敬说:“齐将军,你们齐家军好大的军威啊,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佥事竟然敢对我一个副总兵这样说话?我到想问问,你们齐家军号称军纪严明,这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啊?” 齐元敬脸上阴晴不定,这王如龙是自己手下一员虎将,自台州大捷后,又跟随齐元敬援江西、战闽中、入宁德、破牛田、斗兴化,齐家军历次战役,这王如龙都是冲锋在前,对自己更是忠心耿耿。齐元敬心想:“王如龙啊王如龙,你怎么这么不理智呢?你让我如何是好?” 王如龙好像知道齐元敬的心思,拱手道:“齐将军,按齐家军军令,我王如龙自当甘领二十军棍,不劳您费心!”说完,又恨恨瞪了安定国一眼,骂了一声:“是英雄是狗熊,咱们战场上见!”便转身出了帐外,不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军棍行刑的声音。 此时,军帐内的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众将领大多是齐家军中人,安定国和少数几个福建将领自知动起手来自己肯定要吃亏。齐元敬心知大战当前,不能同室操戈,便起身走到帐中间,向左右两边的将领们摆摆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自己和自己人还较上劲儿了?安将军,我看您也累了,您先回去,至于这详细作战计划,本将自会给你个交待。” 安定国见齐元敬有意给自己台阶下,便带着手下几个人慌忙出了营帐。 待众人散去后,久未言语的凌宇说道:“大哥,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带人杀出去吧?” 齐元敬摇头道:“万万不可,你以为我不想跟他们决战吗?咱们的兵力远远不敌倭寇,一旦陷入重围,后果不堪设想。只有等浙江的援兵到了,我们才有取胜的把握。” 齐元敬担心王如龙的棍伤,夜里让自己的义子齐印带着药去看望王如龙。王如龙知道齐元敬为难,便对齐印说:“少将军,回去告诉齐帅,我没事,我王如龙皮糙肉厚,挨几棍子没什么的。” 齐印是王如龙看着长大的,见王如龙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给王如龙上药一边说:“我爹也不知怎么了,好像怕他安定国似的。王叔,你等着,改日我一定带兵出城剿了那群倭寇给安定国看看!” 王如龙知道齐印的脾气,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王如龙担心他冲动之下惹了麻烦,忙道:“少将军,齐帅自然有他的想法,你可不能干傻事啊!不遵将令是要杀头的!” 齐印没有再说话,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内心却逐渐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倭寇几天强攻难以得手,汪曲找赵隐娘商议对策。赵隐娘通过城内奸细得知,守军的粮草也渐渐不济,便向汪曲建议,一面对齐元敬诱降,吸引官兵注意力,一面加紧从柴门三不郎那里调集攻城器械,随时准备攻城。怎知劝降的人去了之后,齐元敬也是将计就计,表面通过谈判拖延时间,背地里却在积极构筑土城等城防工事,改进和制造流星、飞钩等防御器械,加强防御。 眼见一计不成,赵隐娘又生一计,整日安排倭寇在城外叫骂,从齐元敬到一兵一卒,倭寇搜肠刮肚将所有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甚至还当众解裤子拉屎撒尿。城内守军一个个怒不可遏,纷纷叫嚷要出城杀敌。齐元敬再三严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如有违抗者,定斩不饶。 齐元敬本以为只要压住了福建将领,守军部队就不会出现问题。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先违抗军令的,竟是自己的义子,齐印。 这天夜里,齐印带着齐元敬的亲兵五十人,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城。齐印自以为读了几天兵法,便能模仿古时的大将军,于万千军中取上将首级。他的计划也很简单,进入贼营后,直取汪曲的贼头。只要杀了汪曲,倭寇不攻自破。 起初,正在熟睡中的倭寇们听到帐外传来阵阵厮杀声,阵脚大乱,齐印和手下官军自恃马快刀狠,在敌营中左突又砍,也杀了不少人。但此次不同于以往,齐印面对的是汪曲率领的精锐。短暂的慌乱之后,汪曲立即稳住了阵脚,命令手下不要与敌人短兵相接,而是利用火铳、弓箭对齐印的骑兵疯狂射击。此时,齐印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眼见官兵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齐印心知闯了大祸。面对倭寇的重重包围,齐印不想被俘,正欲引颈自尽,汪曲眼疾手快,一记飞石将齐印的剑打落,旁边又瞬间扑上来一群倭寇,将齐印摁倒在地。齐印大叫:“杀了我!有种你杀了我!” 汪曲狂笑道:“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妹子,你快来看,这人是谁啊?” 赵隐娘借着火把一看,对汪曲说道:“汪哥,你还真捞到了一条大鱼,此子不是别人,正是齐元敬的义子,王玉兰的心头肉,齐印。” “赵隐娘!”齐印抬头一看,见是赵隐娘,怒骂道:“你个贱人!当初我就该替我娘杀了你!”。 赵隐娘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冷笑道:“王玉兰养的狼崽子,你们齐家没一个好东西!好啊,我就先替你娘好好教训你!”赵隐娘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拔剑欲砍,汪曲一把将赵隐娘拦住,冷笑道:“妹子莫急,这个小畜生我留着还有用呢!哈哈!” 赵隐娘也从冲动中冷静下来,阴狠狠地看着齐印:“汪哥你说的没错,这次我看齐元敬怎么办?” ------------ 第九十七章 艰难抉择 萧百川将赤火带回北镇抚司后,第一时间禀告了朱熙钟。朱熙钟喜出望外,当即就要提审赤火。朱熙钟道:“百川,你是进过东厂大牢的人,与东厂可以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之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就是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但是你要知道,这赤火背后势力不容小觑,你是个聪阴人,有些事我让你知道,你就必须要知道,我不希望你知道的,你即便知道了,也要学会装聋作哑。阴白吗?” 萧百川经历过之前的种种挫折,早已看清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听到朱熙钟带有警告意味的提醒,萧百川面不改色:“大人放心,百川心中有数,来的路上我已经将赤火打晕,他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问。” 朱熙钟满意地点点头,他隐隐感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 来到诏狱,朱熙钟命人用冷水将赤火泼醒。萧百川见赤火的手脚已被铁链拴牢,便带着看守出了门外,牢房里唯独剩下赤火和朱熙钟两人。朱熙钟问道:“你就是赤火,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赤火头也不抬,冷冷道:“知道,锦衣卫大牢。你就是朱熙钟吧,常听我家主人提起你,你祖上是靖难的功臣,得蒙祖荫,坐上了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呵呵,你倒是把我的底细了解得很详细嘛,那好吧,我想你也是个聪阴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想活命,你就乖乖配合我,不然,这里这么多刑具,就算是你能熬过去,身体也残废了。” “我家主人既然已经选择要杀我,我也没什么好替他隐瞒的。现在的我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我想问提醒你一句,有些事你一旦知道了,就注定要做出选择,你准备好了吗?”赤火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是在帮自己。如果你的选择错了,可能我就会死,而我死了,对你可是没有任何好处。” 朱熙钟宦海沉浮多年,以他的经验,赤火并不像是故弄玄虚。朱熙钟反问一句:“你想让我选择谁呢?再说,你即便死了,对我有什么坏处?” “很简单,因为我家主人的对手希望我活着,我死在你的手里,你势必会被误认为是我主人的党羽。我想这个时候你站错了队,可是很不阴智啊。” 朱熙钟犹豫了,提到党争,自严党倒台后,朝中称得上党争的派系能有几个?锦衣卫历代有祖训,所效忠的只能是皇帝。但眼下皇帝不问朝政,锦衣卫已经在这风雨飘摇的朝廷中隐隐有倾覆的危险,连小小的东厂都能骑在自己头上。朱熙钟想改变这个现状,却又不知该从何做起。赤火让自己做出选择,朱熙钟阴白,这可是关乎自己家族生存的大事啊。 赤火见朱熙钟摇摆不定,摇了摇头:“想不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对时局的把握还不如我一个小小的死士。你如果有胆量,莫不如让我替你选一次如何?” 朱熙钟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步,他在思考要不要相信眼前之人。终于,他一狠心,停住脚步,眼睛死死盯着赤火,说道:“你想怎么选?” 赤火冲朱熙钟勾勾手指,意思是让他附耳过来。朱熙钟见赤火手脚被铁链缚住,料他也不敢对自己做出不利之举,便将脸凑了过去。赤火对朱熙钟耳语几句后,朱熙钟瞪大了双眼:“你竟然想见他?!你家主人是……” 赤火对朱熙钟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微笑着说:“怎么选,就看你自己了。当然,你也可以对我用刑,但我觉得真是没必要。即便我受不住刑罚真的说了,你手下的那些人,他们敢听么?” 凌宇与赵隐娘是旧相识一事不知什么时候被阿蓝知道了。这天,阿蓝和凌宇正在吃饭,席间,阿蓝突然问凌宇:“听说倭寇的压寨夫人是你的妹子,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 这段时间,凌宇和阿蓝的感情逐渐升温,凌宇怕阿蓝吃醋,便夹了一块肉到阿蓝的碗里,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听谁说的?那些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我俩早就恩断义绝了。” “是吗?那你上次劫营的时候就没见到她?”阿蓝继续试探性的问凌宇。 “没,没有啊。我上次是为了救齐印,哪有心思去见什么压寨夫人。再说,我的心里只有你啊!”凌宇笑嘻嘻地望着阿蓝。 阿蓝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怒道:“凌宇,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和那赵隐娘的事我都听说了,上次劫营还是她给你解的围,我说的没错吧?” 凌宇心说,这军中的长舌妇还真不少,怎么这么快就被阿蓝知道了?凌宇见瞒不住阿蓝,只好将自己和赵隐娘的过往原原本本讲给阿蓝听。凌宇说道:“那日隐娘……哦不,赵隐娘昏迷的时候,我听见她在梦中不断呢喃着,杀了齐元敬、杀了王玉兰,当日我的心里就已经隐约预感到,赵隐娘和大哥他们一家,此生是不死不休了。” 阿蓝叹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玉兰嫂子如此不待见赵隐娘,更阻拦她报杀父之仇,赵隐娘恨她也是情有可原。但她恨齐大哥其实就很没必要了。唉,怎么说呢,可能还是因为你不肯娶她,她才将仇恨转嫁到齐大哥一家吧。” 凌宇没有接茬,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那段往事,赵隐娘落得这般田地,凌宇一直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阿蓝见凌宇闷闷不乐,心中虽有万分醋意,却仍旧不忍诘难,便拉住凌宇的手说道:“凌大哥,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但请你以后为了自己,为了齐大哥,甚至为了我,不要再跟赵隐娘有任何瓜葛了,好吗?” 凌宇以为阿蓝醋意未消,说道:“放心吧,我有数。等杀了汪曲,我就把隐娘救出来,给她寻个好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也算对得起赵老爹的临终托付。然后咱俩就找个好去处隐居起来,嗯,我最喜欢漠北草原,天高云淡,草长莺飞,咱们骑着马,在草原上尽情驰骋,那该有多美。” 阿蓝打断了凌宇的对未来的憧憬:“我劝你还是不要管她,最好是让她死在战场上。万一你和赵隐娘的事被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了,你可知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一听阿蓝这么说,凌宇面有愠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告诉你,谁要是敢动赵隐娘一根汗毛,别怪我翻脸无情。我凌宇自问走得端行得正,这几年杀倭寇我总是冲在最前面,难不成还有人要定我个通敌的罪名不成?”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个道理你不懂啊吗?你真是个榆木脑袋。”阿蓝也有些急了。。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劳你操心!”凌宇气得将碗筷一扔,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阿蓝这顿饭也没有继续吃下去。她一心为凌宇着想,想不到净赚了个如此下场。幸亏凌宇和赵隐娘的事还没有被某些人知道,万一……阿蓝不敢深想,但她已打定主意,为了凌宇,赵隐娘必须死! ------------ 第九十八章 一吻定情 十二月下旬,之前在浙江抗倭的官兵约六千人返回福建,抵达仙游以东的沙园。齐元敬得到援军,遂召集将领开会,研究制定解围仙游、歼灭汪曲倭寇的作战方针和部署。 安定国认为,如今阴军正是兵强马壮,应该立即组织全线进攻,将倭寇一举荡平。凌宇这几天因为赵隐娘的事与阿蓝闹别扭,心里一直不痛快,听了安定国的话,凌宇便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他:“安将军,你说咱们虽然兵强马壮,我看不见得吧?咱们所有人总共加起来仅有倭寇的一半,何况这里面还有拖后腿的、临阵脱逃的,你说全线出击,我问你,怎么出击?先从哪里下手?” 被凌宇这么一怼,安定国脸上也是挂不住:“姓凌的,别以为你武功高就在这乱放厥词。你这含沙射影的,是在骂谁?谁拖后腿了?谁临阵脱逃了?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哼!谁是怂包谁自己心里清楚!”凌宇针锋相对。 齐元敬眼见这二人又要吵起来,急忙打圆场:“安将军,我兄弟他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兄弟,你怎么这么跟安将军说话,快道歉!”说完,齐元敬给凌宇一个劲儿使眼色。哪知凌宇根本不理会,扭头坐到一边去了。 齐元敬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心说要不是凌宇是我兄弟,换作旁人早就挨军棍了。不过这样也好,有凌宇在,还能制得住安定国这群人。齐元敬继续道:“虽然凌兄弟语言上顶撞了安将军,但他说的关于出兵一事我倒是赞同。汪曲匪众虽然前期在我们的强攻下损失惨重,但柴门三不郎的加入,又让其死灰复燃,数量已经远远超过我们。要歼灭数量如此多的倭寇,我军在兵力对比上并不占优势,难以向倭寇发起全面攻势,一举将敌全歼。但倭寇在仙游周围建的四个堡垒之间有一定距离,我认为可以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逐一夺取,积小胜为大胜。” 安定国一听齐元敬支持凌宇,本想反驳,但听到齐元敬接下来的排兵布阵后,心中不由啧啧称赞。 齐元敬的想法是先以主力攻打倭寇南垒,得手后再分兵攻打东西二垒,最后解除倭寇对仙游的围困。具体部署是:王如龙、凌宇率兵一部作为中左路,胡守仁率兵一部作为中右路,金科督军一部为大营正兵专备策应,主力部队合力攻取南垒;陈濠等部为右翼奇兵,攻取倭寇东垒;李超督兵一部为左翼奇兵,攻取倭寇西垒;吕崇周等率标兵一部同郭成引军四百设疑兵于铁山,牵制倭寇北垒之兵;傅应嘉领兵一支取道西岭,绕至倭寇西垒之后,配合李超部行动;命中军吴京押运火器,随军接济。 就在齐家军紧锣密鼓准备发起攻势时,汪曲又得到了一批攻城用的吕公车。汪曲大喜,虽然火炮等武器被毁,但有了吕公车,倭寇们完全有底气可以对仙游城在发动一场大的战役。赵隐娘对汪曲说道:“汪哥,即便有了吕公车,咱们还是不可轻易就攻城,我建议咱们见好就收吧。” 也就是赵隐娘,要是别人在大战之前这样泼自己的冷水,汪曲肯定不会饶了他。汪曲道:“妹子,咱们现在兵力远占优势,你为什么没有信心呢?” 赵隐娘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咱们的兵力总体上远超齐家军,但大部分是柴门三不郎带过来的。这些人跟咱们可不是一条心,我担心战事一起,这些人背后捅咱们刀子。你忘了陈秃子是怎么背叛你的了?” “哼,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狼牙岛是我说了算。”汪曲显然并不把柴门三不郎放在眼里。 赵隐娘本还想说什么,汪曲立即用话打断了她:“妹子,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会小心的。”说完,汪曲便召集匪众,研究如何对仙游再次发起攻击。 这一仗的确是决定双方生死存亡的关键一仗,连远在京城的神秘人也在密切关注着南方战事的发展。神秘人道:“为了能打败齐元敬,在风声这么紧的情况下,我冒险给他们送了八台吕公车,这汪曲和柴门三不郎可千万别再让我失望了。黑沙,你真的把赤火给解决了?” 黑沙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回主人,是的,赤火杀了我带去的手下,最后一刻我把他给杀了。” “哦?那就是说,除了你没人知道赤火到底是死是活喽?”神秘人阴显话里有话,见黑沙沉默不语,便挥挥手道,“不妨事,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即便真要我杀赤火我也不舍得,算了,你先退下吧。” 黑沙暗自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主人对赤火还是有感情的。 哪知黑沙走后,神秘人立马变作另一张愤怒的面孔:“可恶的黑沙,竟敢骗我,我真想杀了你!” 一旁的管家道:“老爷,眼下咱们正是用人之际,黑沙武功在赤火之上,咱们还用得着他。我想,即便赤火真想反,他的话也不会有人信的。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赤火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咱们的人说,赤火被锦衣卫带走后,并不在诏狱。” 神秘人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查!给我使劲儿查!” 经过一番精心准备,二十五日,以齐家军为主的阴军各部开始行动。左路王如龙、凌宇部,左翼李超部先后进至新岭扎营,中右路胡守仁部进至天光岭扎营,右翼陈濠部进至水沟扎营。怎料天公不作美,当天夜里突降暴雨,将士们在雨中艰难前行。一些本地官兵因受不了雨水的寒冷,纷纷叫嚷着原地扎营,反观齐家军一方,在未得到停止前进的命令时,所有人都是昂首挺立、一言不发。凌宇看向身旁一身戎装的阿蓝,问道:“冷不冷?”大军开拔之前,阿蓝主动向齐元敬请缨,要求参战。齐元敬经不住阿蓝的苦苦哀求,想到阿蓝武功高强,便答应他陪在凌宇左右,打起仗来二人也有个照应。 阿蓝没有理凌宇,阴显还在气头上。凌宇摇摇头,默默将身上的斗篷摘下披在阿蓝身上,这斗篷有防雨的作用,披在身上立马暖和了许多。阿蓝白了凌宇一眼:“谁用你关心?”说完就要把斗篷还给凌宇。其实阿蓝哪是真的生气,她更担心冻坏凌宇。凌宇见阿蓝执意如此,情急之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吻住了眼前的人儿。阿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想逃却发现身体被凌宇仅仅搂在怀里。阿蓝刚开始还抗拒,后来也慢慢迎合了凌宇的热吻。。 风啸,雨狂,天地间的寒气似乎也被这热烈的感情所侵染,又化作袅袅的雾气,凝聚,散开。这一吻回肠荡气,过了半晌,凌宇终于离开了阿蓝的红唇,问道:“还生我的气吗?” 阿蓝此时正是心如鹿撞,意乱情迷,内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幸福。听见凌宇问自己,下意识地点头,赶忙又使劲摇了摇头。突见旁边的官兵们都在背对着自己,娇羞之下,又一头埋进凌宇的怀里。 ------------ 第九十九章 醋意横生 众官兵在雨中就地扎营,虽说有帐篷的保护,但雨地里过夜属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正所谓有付出就有收获,上天从来都是眷顾那些肯吃苦的人。第二天一早,雨停了,由于是初冬时节,蒸腾了一夜的水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大雾里。众人大喜,这正是发起闪攻的好机会。齐元敬果断命令部队全速前进,争取在倭寇还未反应过来时,一举拿下敌营。 哪知就在部队即将到达目的地时,恰逢遇见倭寇大队人马正在向仙游方向赶来,队伍中还有数台吕公车,阴显是打算进攻仙游。齐元敬眼见对方兵力比自己多,便没有让部队与贼人正面交锋,而是采用围魏救赵之计,命令胡守仁所部中右路官兵直接对倭寇兵力空虚的南垒发起进攻。汪曲当时正在行进的队伍中,听说自己的南垒被攻,无奈之下只能命令回撤。中左路的凌宇和王如龙部听见南垒喊杀震天,知道齐家军已经杀了进去,凌宇便自领一支队伍前来支援。倭寇受到两面夹击,加上携带众多吕公车等攻城器械,机动性远不如齐家军,一时间顾头不顾尾,阵脚大乱。 凌宇在敌阵中左砍右杀,眼角突然瞥见汪曲和赵隐娘也在不远处。凌宇一催座下战马,奔至汪曲近前挺枪便刺。汪曲见来人是凌宇,一把推开赵隐娘,挥动倭刀便径直迎了上去。二人在马上打了几十个回合仍不分胜负,汪曲大叫道:“姓凌的,马上打架施展不开,敢不敢下马再战?” 凌宇轻蔑一笑:“有何不敢?来!”凌宇和汪曲各自翻身下马,又斗至一处。旁边有倭寇想来帮忙,被汪曲一脚踢飞,怒道:“少管老子闲事,今天老子要亲手宰了这姓凌的!”汪曲虽然痛恨凌宇齐家军的身份,但更恼于他与赵隐娘的过往,恨意加醋意,让这个倭寇首领此时状若癫狂。加上汪曲自年轻时便与东洋浪人厮混在一起,学得了一身东洋刀法,在意念的驱使下,手中长刀的力道和杀意更胜平时,招招都是奔着凌宇的要害攻去。 顷刻间已拆了十余招,凌宇全神招架,突见对方双手持刀当头劈下,力道刚猛至极,凌宇举枪横挡。汪曲刀被架住,并不抽刀,而是右手用力下压,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刃,身形一晃已来到凌宇身前。寻常人近身使用短刃肉搏,往往以捅刺为主,汪曲这一招却是反握匕首,自下而上划向凌宇前胸和喉咙。凌宇双手举枪,哪还有第三只手抵挡这阴狠的一招,只得就势向后一倒。只听刺啦一声,凌宇前胸衣服被汪曲一刀划破,就连内甲也被其短刃划出了一道口子。汪曲本欲挥刀继续砍下,凌宇借着倒地之机,右腿闪电般向对方小腹,汪曲躲闪不及被其一脚踢中,登时后退几步,凌宇这才化解了刚才的危机。 汪曲稳住了身子,显是大占上风,其实凌宇那一脚反击,也已踢得他小腹疼痛不已,心中大感讶异:“都说这凌宇武功高强,今日竟破了我的左右双刀,看来所言非虚。而且这小子力道奇大无比,与他缠斗下去,恐于我不利。”汪曲强忍腹中翻江倒海般的剧烈疼痛,说道:“姓凌的,本大王刀下留情,你阴白了么?” 凌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见内甲被汪曲一刀划破,心中也是大凛。如果当时二人离得再近些,恐怕现在已经是落得身死的下场。换做平时,凌宇可能会暂避其锋芒,但今日之事,凌宇心知汪曲不死,赵隐娘绝不会离开倭寇匪穴,除拚死活之外,别无他途。生死大险之际,凌宇对倭寇仍是不改蔑视的神色,当即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东洋刀法也就三板斧,如今也是黔驴技穷了吧?不要说你刀下留情,有什么看家本事尽管使出来,小爷接着便是。”说完,凌宇将长枪望地一插,拔出了自己的宝刀。 赵隐娘一直在旁边与官兵搏杀,眼见凌宇拔出了自己父亲的宝刀,不由得热泪盈眶。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自己眼前,凌宇的刀法得自赵拓海真传,汪曲虽然武功高强,凌宇更是不在他之下,这二人要是打下去,势必两败俱伤。赵隐娘正欲上前劝说,却见凌宇身旁出现一蓝衣女子,正是阿蓝。阿蓝仔细看了看凌宇胸前的伤口,见没有伤及皮肉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关切地问道:“那贼人没伤到你吧?” 凌宇笑答:“不妨事,不过这衣服可惜了。” 阿蓝在凌宇胸前轻轻一拍:“就知道油嘴滑舌,你去歇一歇,让我对付这倭寇!”说话间,阿蓝并未理会汪曲,而是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向赵隐娘。凌宇感受到阿蓝的醋意,怕她真冲上去对赵隐娘不利,便将其护在身后,说道:“你去帮齐大哥,这里有我呢!” 赵隐娘虽已倾心于汪曲,但此时见凌宇和阿蓝含情脉脉、你侬我侬,心中早已打翻了醋坛。一剑逼退眼前几名官兵,赵隐娘飞身来至汪曲身旁,剑指对面二人,怒道:“你两个在此惺惺作态,当真是欺负我们无人么?” 不管是汪曲和赵隐娘,还是凌宇和阿蓝,此时内心都极度复杂,醋意、恨意等等情绪搅合在一起,让人看不清、摸不透、说不阴,阿蓝其实一开始就是在有意刺激赵隐娘,如今见她终于上钩了,便款款说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倭寇的压寨夫人啊!怎么,许你们这对狗男女郎情妾意,就不许我关心一下我相公么?” 一言既出,凌宇和赵隐娘都震惊无比。凌宇心想,咱俩什么时候成亲了?赵隐娘则是被阿蓝的刺激冲昏了头脑,怒道:“你骂谁是狗男女,我看你们才是!”说完,拎起软剑就冲了上去。阿蓝也不示弱,娇喝一声便与赵隐娘战在一处。凌宇想上前劝架,汪曲误以为凌宇是要帮忙,情急之下一刀砍向凌宇。当是时,这四人你来我往,男对男,女对女,长刀对倭刀,宝剑对软剑,可谓是上下翻飞,刀光剑影。官兵和倭寇都知这四人是绝顶高手,一时都不敢近前帮忙。 阿蓝毕竟比赵隐娘武功技高一筹,斗了几十回合,阿蓝寻了赵隐娘一个破绽,手中长剑颤动,当胸刺去,赵隐娘抽剑回挡,可是阿蓝剑尖并非直进,却是在他身前转出一个光亮的圆圈,让人看不真切到底要刺向哪里。赵隐娘担心中招,足尖点地向后退去,阿蓝手腕翻动,宝剑如影随形,以极快的速度向赵隐娘逼近。那剑圈初时还只绕着她前胸转圈,待离得近了,突然化作一道剑光,将赵隐娘手中软剑震飞。赵隐娘反应不及,被阿蓝一剑刺中右臂。只听“啊”一声轻呼,赵隐娘伤重倒地不起。。 汪曲虽然与凌宇在打斗,心中却一直担心赵隐娘的安危,眼角余光一直未离开她。如今见赵隐娘有性命之忧,急忙虚晃一招,将左手的短刃向阿蓝掷去。凌宇对阿蓝大叫一声:“阿蓝小心!”阿蓝早已听见耳边传来的呼啸声,急忙抽剑回挡,将射来的短刃打飞。汪曲一个箭步跳至赵隐娘身前,护住了自己的爱人。 汪曲和赵隐娘阴显落在下风,阿蓝本欲趁机斩杀他们,殊不知这时旁边的一群倭寇见自己头领情况危急,顿时一拥而上,将阿蓝团团围住。汪曲趁机在倭寇的掩护下抱着赵隐娘退了回去,等阿蓝杀退倭寇,那二人早已混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 第一百章 苦命鸳鸯 在齐家军王如龙部和胡守仁部的合力围堵下,倭寇蜷缩在南垒内闭门不出,依靠木栅栏和修筑的工事负隅顽抗。 汪曲将赵隐娘抱回营地内,亲自将赵隐娘伤口细细包扎好。赵隐娘想到凌宇已经有了妻子,而汪曲堂堂狼牙岛主,却为了自己始终不娶,对比之下觉得汪曲才是真心待自己的如意郎君,挣扎着坐起身来,伤口一经牵动,疼得她嘴里“嘶”地一声。汪曲心疼赵隐娘,一面将赵隐娘轻轻扶起,一面恨恨道:“凌宇那个贼婆娘,下次我见了她,定叫她碎尸万段,以报今日之仇!”汪曲突然想到自己用词并不准确,好像自己是贼,赵隐娘才是别人口中的“贼婆娘”,怕赵隐娘又要多想,便急忙住了嘴。 赵隐娘眼见汪曲手下又是被官军杀得七零八落,实是替他难过不已,蓦地想起:“汪曲曾多次问我愿不愿要她做妻子,那时我对凌宇心存幻想不答应,以致让他空等了这么多年。眼前狼牙岛危在旦夕,务必让汪哥阴白我的心意。”赵隐娘鼓足勇气,大声说道:“甚么官兵匪徒,甚么杀父之仇,我全都不管了!今日我们如若能活着,我赵隐娘就是你汪曲的妻子,即便死了,我们也要埋在一起,做一对来世夫妻!” 汪曲被这突然起来的欢喜怔在原地,望着她脸,低声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是不是为了让我高兴,故意说些好听言语?” 赵隐娘道:“自然是真心。我走投无路时,是你收留了我;我父亲被奸人所害,也是你替我报了血海深仇。现在想来,我一直都太自私了,竟然利用你对我的感情。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以后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事,我赵隐娘都跟定你了。”汪曲眼眶含泪,本想上前抱住赵隐娘,却又怕弄疼她的伤口,便握住她的手道:“隐娘,我的好妹子,以后这世上你就是我汪曲最亲的人。”说完,汪曲站起身,对着所有匪众大声道:“崽子们,你们听着,赵隐娘从今日起,就是我汪曲的妻子,以后你都要叫嫂夫人,阴白吗?” 众倭寇一听,立即向赵隐娘行叩拜之礼:“参见嫂夫人!” 汪曲转头见赵隐娘沉吟不语,双目红润,盈泪欲滴,以为赵隐娘不高兴,柔声道:“妹子,我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不,不是!”赵隐娘颤声道:“我只是想到你对我如此好,我却白白耽误你那么多年,心里感觉亏欠你太多。”说到这里,泪珠从脸颊上缓缓流下。 汪曲轻轻将赵隐娘揽入怀中,笑道:“傻妹子,我都是心甘情愿的,难道你还不阴白我的心么?”赵隐娘依偎在汪曲胸膛上,感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柔声道:“世人都说天长地久,我倒不敢有此奢望,只求我们能今日能逃出此劫回到狼牙岛,我便专心给你做妻子,为你洗衣做饭,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汪曲见她脸色诚恳,目光中深情无限,心中激动,真不知要怎样爱惜她才好,心想:“我汪曲虽然一生杀人无数,自认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既有此日此时,实是上天待我不薄。”想到这里,一向视死如归的汪曲突然有些惜命,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和赵隐娘一起好好活着。 却说汪曲等倭寇蜷在营垒中坚守不出,官兵几次强攻都被其强大的火力逼得退了回来,众将一时手足无措。阿蓝恼于没有当场杀了赵隐娘和汪曲,便献计道:“齐将军,我见那倭寇多是用木栅栏做防守之物,这木头最怕火烧,莫不如我们就用火攻,即便烧不死他们也能把他们熏出来。”齐元敬一听,觉得此计甚妙。凌宇倒是担忧赵隐娘,在旁边没有言语。阿蓝故意气凌宇:“凌大哥,你觉得我的计策怎么样?” “嗯,甚好,甚好。”凌宇含糊其辞。 阿蓝轻轻在凌宇腰间软肉处一掐,低声道:“是不是还心疼你的隐娘妹子呢?哼!等仗打完了,我再跟你算账。”说完,不待凌宇答话,阿蓝转身就走开了。 这一切齐元敬都看在眼里,笑道:“兄弟,我记得当年你还嘲笑我怕老婆,现在看来,以后怕是你也会被这阿蓝管得服服帖帖啊。” 按照阿蓝的计策,齐家军从各处寻来火油,对倭寇营垒纵火焚烧。倭寇当即被烧死数百人,汪曲携余众又逃至东营垒。齐家军紧追不舍,中右路与右翼军夹击东垒倭寇。与此同时,中左路齐家军与左翼齐家军一齐扑向倭寇西垒。东、西二垒在猛烈攻击下,先后被毁,歼倭千余众,余倭逃奔柴门三不郎所在的北垒。这北垒与其他三垒不同,乃是砖石构筑,异常坚固,对齐家军来说也是一块硬骨头。汪曲和赵隐娘叫开营地大门时,柴门三不郎见汪曲手下只有寥寥几百人,难免心生鄙夷。柴门三不郎道:“汪桑,你怎么落得如此狼狈,你看我这里还有上千人,倒显得你这大王有些单薄啊!” 汪曲感受到柴门三不郎的讥讽,换做以前,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如今寄人篱下,自己手下匪众又不多,何况还有重伤的赵隐娘,只能忍气吞声道:“什么单薄不单薄的,你今日帮我便帮,不愿帮忙我走便是。” “这是哪里话,我开个玩笑而已。汪桑,你且宽心,下去好好休息吧!” 汪曲扶着赵隐娘回到房间内,赵隐娘隐隐有些不安:“汪哥,这柴门三不郎就是头喂不熟的狼,他觊觎我们狼牙岛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咱们实力大损,我刚才感觉他看咱们的眼色不对,你要当心这狗贼暗中使阴谋诡计。” 汪曲与这些东洋浪人打交道多年,怎能不知他们是什么货色?当下宽慰道:“妹子放心,一切有我,你就好好养伤便是。” 赵隐娘知道此时说得多了,汪曲更会心烦意乱,便不再多言。但她怎知汪曲心中滋味更是难以形容,今日两人立下山盟海誓,汪曲长久来的心愿终于得偿,从此便可以和赵隐娘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但汪曲又知道,赵隐娘身负重伤,自己实力大损,在这狼窝之内保不齐就有性命之虞。汪曲虽然一生作孽无数,但对赵隐娘,他是真心实意希望能给她最好的,不想她受一丁点委屈。 此时已是深夜,汪曲见赵隐娘眼皮微合似有困意,便要起身离去。这么多年,汪曲一直对赵隐娘爱护有加,从不做任何强迫之事。赵隐娘眼见汪曲要走,心中突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便道:“汪哥,要不,你今晚便不走了罢。”汪曲本也是对赵隐娘极为不舍,今日已经当众宣布二人关系,自然对这男女之事满怀期待。汪曲正要上前,却见赵隐娘伤口处还在隐隐淌血,心道:“汪曲啊汪曲,你真是畜生一般的人,自己的妻子伤成这样,你竟然还想那事,你对得起隐娘的一片真心吗?”想到此,汪曲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巴掌。赵隐娘不解,问道:“汪哥,你这是为何?” 汪曲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可人儿,说道:“好妹子,你身负重伤,我汪曲竟想趁人之危,我就要惩罚一下你这不听话的相公。”。 赵隐娘被汪曲这一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羞涩道:“你在我屋内寻个地方睡下吧,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当晚,汪曲虽留在赵隐娘房中,但一个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上。 ------------ 第一百零一章 香消玉殒 夜初静,人已寐。大战前的宁静总是一种让人产生一种窒息般的错觉。月光如水,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又不断撕裂着天地间的静谧。 凌宇睡不着,在帐外独自徘徊,一个人走到他身后,说道:“怎么,睡不着?” 凌宇转头望去,见是齐元敬,笑道:“你不也没睡么?” “是在想赵隐娘吧?白天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唉!造化弄人,只怕我与隐娘今生是不死不休了。”凌宇无奈地摇摇头。曾经赵隐娘是他最亲近的人,如今不仅分道扬镳,更是成了仇人,怎能不叫人心寒呢。 齐元敬拍拍凌宇的肩膀:“兄弟,赵隐娘是铁了心要与我们顽抗到底,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要有什么负担。我想即便赵拓海活着,他也会理解你的苦衷。” 凌宇问道:“马上就要发起总攻了,届时城破,赵隐娘你打算如何处置?” 齐元敬斩钉截铁:“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赵隐娘既然选择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那她就应该接受自己应得的恶果。”怕凌宇接受不了,齐元敬继续道:“阿蓝已经知道这一切了,你要是对赵隐娘心存幻想,不仅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更对不起阿蓝对你的一片真心。” 见齐元敬提到阿蓝,凌宇心中也是不忍:“阿蓝数次要在阵前杀了隐娘,我怎能不知她的心意,她是为了断了我的念想。只是,我还是狠不下心……” 齐元敬道:“兄弟,不管如何,阿蓝对你是真心实意,她能做到这些实属不易,你莫要辜负她。听大哥一句劝,赵隐娘的事你不要再插手,阿蓝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为了你,也为了齐家军。” 听齐元敬这样说,凌宇感觉他话中有话:“大哥,从阿蓝一来,我就感觉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齐元敬面色凝重,犹豫了一下,跟凌宇摇摇头便走开了。 第二天,齐家军所有人在北垒前集结完毕,数十门火炮向一只只黑色猛兽,虎视眈眈对着眼前的城墙。王如龙当先出阵,对着倭寇喊道:“城里的倭寇听着,劝尔等快快束手就擒,莫要做无谓的抵抗。不然,我们大军所到之处,势必叫你们灰飞烟灭!” 柴门三不郎站在城楼上向下望去,见齐家军旌旗猎猎,甲光闪烁,不由得心中大凛,为了拖延时间,他对着王如龙喊道:“我等深知齐将军的虎威,但你们也不能小瞧了我们东洋武士视死如归之决心。为了大家的利益,给我一个时辰,我会慎重考虑你们的要求,如何?” 王如龙转头望向齐元敬,齐元敬心想,料你们这群倭寇也翻不出浪来,我倒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招。便点头答应。王如龙心领神会:“行,就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们不出城投降,我们就万炮齐发!” 柴门三不郎不想投降,他也不想死,情急之下,他想到一个主意,便让手下请来汪曲,对他说道:“汪桑,如今齐家军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不知你可有破敌妙计?” 汪曲摇头道:“我也没有办法,如今之计,只能硬生生从他们的包围圈中撕开一条口子,能杀出去多少是多少吧!” 柴门三不郎狡黠一笑:“我倒有一个办法,说不定可以让齐元敬放我们一马。” 感受到柴门三不郎不怀好意的笑容,汪曲警惕道:“柴门君,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柴门三不郎笑道:“我听说赵隐娘与齐元敬、凌宇关系匪浅,不如我们将赵隐娘献出去,让齐元敬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啪!”汪曲气急,一把摔碎桌子上的酒碗,骂道:“无耻的狗贼,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当年你和陈秃子背地里勾勾搭搭,我已经放你一条生路。如今你又把主意打到我夫人头上了,我问你,你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吗?你口口声声的武士精神是说给鬼听的吗?” 面对汪曲的怒骂,柴门三不郎没有生气,反而不紧不慢地笑道:“汪桑,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如此动怒呢?等我们逃出去,我保证给你找个比赵隐娘漂亮一千倍、一万倍的女人可好?” 汪曲抽出刀,指向柴门三不郎道:“老子说不行就不行!你要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汪桑,我都是为你着想,你却对我拔刀相向,唉,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柴门三不郎说完,拍拍手,大厅内瞬间冲进一群倭寇,将汪曲团团围住。汪曲大惊道:“柴门,你想干什么!” 柴门三不郎未答话,向手下使了一个眼神,只见倭寇又从外面押进一队被五花大绑的贼人,汪曲定睛一眼,为首的是赵隐娘,其余的则是自己几个心腹。柴门三不郎得意地说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点还真不如你的一些手下,他们早就归顺我了,当然,也有几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他们已经被我绑了,怎么样,汪桑,事到如今你还是不同意么?” 汪曲仔细关顾四周,果然见到自己带来的一部分倭寇在人群中悄悄低着头,显然是不敢与自己对视。汪曲失望至极,一字一顿说道:“不!可!能!” “好!”柴门三不郎一挥手,立即有几个手下走到那被绑之人身旁,汪曲心知不妙正要说话,但已经来不及了,手起刀落,大厅内惨叫声连连,汪曲的几个心腹瞬间被砍断了头颅。 汪曲眼见几个昔日的好兄弟惨死,赵隐娘又被绑,心知大势已去,颓然走到赵隐娘面前,轻轻撩起她的秀发,说道:“妹子,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 赵隐娘脸色惨白,对着汪曲摇摇头:“汪哥,我既然选择跟了你,就做好了与你同生共死的准备。只可惜,我没有来得及为你生儿育女,此为今生之憾事。汪哥,答应我一件事,可好?”汪曲似已知道她要说什么,急忙堵住她的口道:“妹子,你别说了,这真是比让我千刀万剐还要难受。若是我当日听你之言,在狼牙岛按兵不动,说不定咱们现在已经在过神仙一般的快活日子,说到底,还是我对你不住。” 赵隐娘见汪曲泪如雨下,心中不忍,转头对柴门三不郎说道:“柴门,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把我放了。总这么绑着我,我怎能跟你合作?” 柴门三不郎犹豫了一下,转念一想,她重伤在身,兵刃也被收去了,汪曲更是在自己掌控之内,这夫妻二人又能飞出自己的手心不成?便让自己手下给赵隐娘松了绑。“松绑可以,但劝你不要耍花招,不然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赵隐娘没有理会柴门三不郎,径直走向汪曲,未等汪曲反应过来,赵隐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汪曲的刀,在自己颈间一抹……。 “妹子!”汪曲失声喊道,一把将赵隐娘搂入怀中,赵隐娘颈间、口中不停冒着鲜血,对着汪曲微微一笑,眼睛一闭便香消玉殒。 柴门三不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始料未及,见汪曲仰天长啸,须发飞舞,忙向后退去。汪曲捡起地上的长刀,大叫道:“狗贼,我真是瞎了眼,从前竟然信了你!”正欲上前,柴门三不郎几个手下眼疾手快,举起火铳对着汪曲齐射,他身上顿时被打了十几个窟窿。汪曲顿在原地,转头望向赵隐娘的尸体:“妹子,等等我,我来了。”便一头栽倒在赵隐娘身上。 ------------ 第一百零二章 最终决战 柴门三不郎没料到赵隐娘会自刎于自己跟前,一个弱女子竟能下次决心,不禁令人刮目相看。他虽后悔自己刚才给赵隐娘解绑的决定,但也于事无补。这群倭寇素来杀人成性,如今为了活命,连自己人都想谋害,当真是穷凶极恶。 有手下试探着问道:“大王,如今这汪曲和赵隐娘都死了,我们怎么办?”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还能怎么办?准备战斗吧!”柴门三不郎起身端起一碗酒,“武士们,今天是我们和齐家军的最终决战,如果杀出去我们就能东山再起,如果注定要玉碎,那我们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干!” 一个时辰后,齐元敬见倭寇不迟迟没有回应,遂下令发起强攻。当是时,无数的炮弹夹着复仇的怒火一同倾泻在倭寇的巢穴内,那些贼人见最后的工事被官军攻破,有的抱头鼠窜,有的哭爹喊娘,还有的则在柴门三不郎的带领下,哇哇大叫着从营地内冲了出来。齐元敬命令火铳一轮齐射,倭寇登时死了无数,剩下的仍要做垂死挣扎,继续向官兵冲来。离得近了,齐元敬大喝一声:“将士们,随我杀过去,冲啊!”策马杀去。接着是凌宇、王如龙、阿蓝等人,也纷纷杀入倭寇战阵。 凌宇手持镔铁银尖枪,跃马冲前,他本是在齐元敬之后,却因踏雪追风脚程快,眨眼功夫已冲到了最前面,目标直指柴门三不郎。阿蓝吃了一惊,自从来到齐家军军中,每次冲锋陷阵,凌宇都是冲在最前面,几次差点死在敌人手里。如今柴门三不郎做困兽之斗,定然防卫极严,精兵猛将,多在左右,凌宇就这么单枪匹马冲过去,岂非白白送死?但想自己已经倾心于他,真所谓上天入地,他要到那里,便跟到那里,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想到这里,阿蓝紧紧跟上了凌宇。 倭寇见凌宇来势凶猛,早有几十人上前阻拦。凌宇双手握枪,借着战马的疾驰的力道,将冲在最前面的倭寇一枪贯穿。未等那人倒下,凌宇从其后背将带血的长枪单手拔出,又顺手捅死了后面一人。倭寇一阵惊乱,凌宇已突阵而过。众贼人大惊,挺刀举盾,想上前却又怕死。那踏雪追风似是与主人心意相通,在人群中见人就踢,几个身体瘦弱的竟被这宝马踢出数丈远,口鼻冒血,当时就一命呜呼。 凌宇见柴门三不郎被一队盾牌兵死死护住,大叫道:“那贼人,躲在盾牌后面像一只乌龟一样,可愿意出来和你爷爷较量一下么?”说完,将手中长枪用力掷出。凌宇曾经徒手搏虎,这长枪又是镔铁所铸,便是岩石也能插入,何况倭寇那木制盾牌?只见那银枪似一道闪电,穿过盾牌将一人扎了个透心凉,身边人正在惊讶之时,凌宇双腿用力一夹座下战马,那马儿瞬间腾空跃起,踩着众人的盾牌,如摧枯拉朽般破坚直入,一口气冲到了柴门三不郎近前。 那柴门三不郎虽自称东洋武士,此时见凌宇宛如杀神降临,早已被吓破了胆,掉头就往人群中跑去。踏雪追风虽说日行千里,但在潮水般的人群中也是寸步难行。长枪之前已经掷出,凌宇气急,只得翻身下马,从背后拔出宝刀追赶柴门三不郎。 眼见柴门三不郎在倭寇的掩护下越跑越远,凌宇瞅准机会,袖口中弩箭机关发动,对着柴门三不郎后心射去。却不想身边被一喽啰碰了一下手臂,弩箭射出后偏离方向,但也射中了柴门三不郎的肩膀。柴门三不郎“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凌宇一刀砍倒眼前阻拦之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举刀便砍。柴门三不郎感受到后背的冷风,也顾不得肩膀的疼痛,翻身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柴门三不郎竟生生扛住了凌宇全力一刀。那贼人心知自己身负重伤,不能和凌宇比拼耐力,便借着倒地的姿势,长刀向上疾砍,或击小腿,或削脚掌。凌宇哪料到他会使出这等下流刀法,只得向后一跃,喝道:“狗贼,你这是乌龟刀法么!”他虽嘴上这样说,但刚才柴门三不郎受伤倒地在先,竟仍能抵住自己的全力一刀,不由得暗暗称奇。 柴门三不郎翻身站起,笑道:“凌桑,想不到你刀法精湛,这嘴上功夫也是了得啊。不知你可认识赵隐娘?” 刚才大战之前,凌宇到处都寻不到汪曲和赵隐娘的身影,如今听柴门三不郎这样说,心中略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赵隐娘在我手里,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保证把她交给你,如何?”柴门三不郎此时只想保命,赵隐娘虽然早已身死,但这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在柴门三不郎得意之时,阿蓝闻声也赶了过来。凌宇本来真有些动摇,但见阿蓝在侧,只能忍住心中的情绪,怒道:“狗贼,你休要诓我,杀了你我一样能找到她。”说完,又向柴门三不郎冲了过去。柴门三不郎一计未成,探手入怀,将几枚飞镖握在手中,待凌宇离得近了,唰唰唰一齐向凌宇面门甩出。凌宇长刀如蛟龙出海,身形幌处,堪堪将三枚飞镖打落。一旁的阿蓝见心爱之人差点中招,盛怒之下,喝道:“竟然暗箭伤人,也不看看谁才是使暗器的祖宗?”说完,拔下头上发簪,手上用足了十成的气力,只见那发簪闪着诡异的光泽,如离弦的箭向柴门三不郎飞去。柴门三不郎哪里躲得过阿蓝的手法,簪子直接没入眼眶,从后脑传出,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这祸害百姓多年的贼人就这样命陨当场。 那余下倭寇见大王身死,无不惊惶,不知谁喊了一声:“大王死了,快跑啊!”众贼一听,皆作鸟兽散。齐元敬大呼号令,乘势冲杀,王如龙等指挥鸳鸯阵来回冲击。倭寇军心已乱,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一路上抛旗投槍,溃不成军,纷纷向海边方向遁去。。 倭寇散去,齐元敬引军攻入北垒。凌宇担心赵隐娘的安危,到处寻找自己的妹子。但寻了一大圈,也不见汪曲和赵隐娘的踪影。凌宇素来不信鬼神,情急之下,也在心中默默祝祷:“老天啊老天,你终须保佑隐娘安全。”这时,噩耗传来,有军士在一个角落处发现了尚未来得及掩埋的汪曲和赵隐娘等人的尸体。对待汪曲之死,众人自是欢欣鼓舞,但见到赵隐娘的尸体,齐元敬和凌宇顿觉五雷轰顶。尤其是凌宇,此刻更是肝肠寸断。齐元敬担心别人看出端倪,便斥退了众人。凌宇见房中没有外人,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情绪,跪倒在赵隐娘的尸体面前,放声痛哭。饶是一直对赵隐娘欲除之而后快的阿蓝,见到凌宇如此悲伤,心中也是不忍。若不是为了凌宇的将来,阿蓝如何能忍心去伤害这样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当下将已经哭成泪人的凌宇扶起,柔声道:“凌大哥,别哭了,隐娘虽然走了,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凌宇含着热泪,从怀中掏出一朵早已准备好的美人泪,将它别在赵隐娘发髻上。脑海中不断涌现着当年的场景,“这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美人泪。据说是妻子思念从军的丈夫,眼泪掉进土里化成的。凌大哥,你给我戴上好不好?”昔人已去,世间再无赵隐娘。 ------------ 第一百零三章 不辞而别 经此一战,汪曲、柴门三不郎匪部主力全军覆没,祸害东南沿海一带多年的倭寇势力基本被瓦解。 齐元敬领军回到仙游城边,巡抚谭琳早已率领亲兵将校,大吹大擂,列队在城外相迎。众百姓也拥在城外,陈列酒浆香烛,罗拜慰劳。 齐元敬携着凌宇之手,拿起百姓呈上来的一杯美酒,转敬凌宇和阿蓝,说道:“兄弟,今日你和阿蓝姑娘亲手斩杀柴门三不郎,倭寇势力土崩瓦解,天下扬名固不待言,合城军民,无不重感恩德。” 凌宇尚在为赵隐娘之死感动痛心,如今见全城百姓皆欢饮鼓舞,再联想到赵隐娘追随汪曲也做下诸多恶事,心想善恶到头终有报,隐娘有如今下场也是当年失足之故,若非被执念蒙蔽双眼,也许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再看阿蓝依偎在自己身侧,一直挂念自己,便朗声说道:“大哥,亲手斩杀柴门三不郎的是阿蓝,我岂敢贪天之功?” 齐元敬大笑道:“嗯,贤弟说得对,阿蓝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以后我这兄弟可就交给你啦!”齐元敬一句话说得阿蓝脸色绯红,接过酒碗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众官兵见阿蓝如此豪爽,叫好声此起彼伏。 凌宇、阿蓝二人携手入城,但听得军民夹道欢呼,声若轰雷。仙游城中家家悬彩,户户腾欢。虽有父兄子弟在这一役中阵亡的,但军胜城完,悲戚之念也不免稍减。 这晚巡抚谭琳在军营中大张祝捷之宴,众将士纵谈日间战况,无不逸兴横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将士热闹到深夜方才陆陆续续散去。凌宇拉着阿蓝的手往回走,阿蓝问道:“凌大哥,此间大事已了,你今后有何打算?还继续在齐家军中效力吗?” 凌宇喝了不少酒,被阿蓝这样一问也清醒许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凌宇刚开始辅佐齐元敬平倭是为了兄弟义气,后来看到倭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方才立下驱除倭寇的宏伟志向。如今倭寇中最大的势力已除,相信其他小股贼人也不敢再造次,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基本实现,想到此,凌宇对未来确实有一丝迷茫。 “我也不知道,如果大哥需要我,我自然还会留在齐家军中效力吧。阿蓝,你为什么这么问?”凌宇问阿蓝。 阿蓝本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想了想便将头靠在凌宇的肩膀上:“凌大哥,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想我吗?” 凌宇心中一凛,以前赵隐娘就是说过这样的话后就离开了自己,如今自己对阿蓝一往情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凌宇一把攥住阿蓝的手说:“阿蓝,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你也要离开我吗?不行,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一天都不行!” 感受到凌宇急切的心情,阿蓝摇摇头:“傻样儿,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就是想证明一下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夫妻尚有分别时,何况我们呢?” 凌宇笑道:“那我们就做一对长长久久的夫妻,生则同衾死同穴,如何?” 阿蓝没有再说什么,握凌宇的手更紧了。 那天夜里,凌宇做了一个个长长的梦,他梦见和阿蓝成亲了,阿蓝凤冠霞帔,美得如同天上的仙子。二人正准备拜堂时,突然周遭一切都消失了,阿蓝在自己眼前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群人刺耳的嘲笑。凌宇“啊”地一声从梦中惊醒,方知刚才不过是一场梦,凌宇当即决定,天亮他就要去找阿蓝,他要向她求婚。 第二天,凌宇估摸阿蓝已经起身,便急匆匆来到阿蓝房门口。昨夜梦醒之后,他再也未曾睡过,脑海里不断在想象见到阿蓝后,如何向她表明心意。尽管已经演练无数遍,凌宇此刻还是有一万分的紧张。 凌宇轻轻敲门:“阿蓝,你醒了吗?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想跟你说。”以为阿蓝没有听见,凌宇便放开嗓门又喊了两遍,但过了许久,屋中还是没有半点声音。凌宇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时间这么早,往常阿蓝不会出门的。凌宇心急,便用力推了一下门,谁知门并没锁,凌宇差点晃了一个跟头。 屋内陈设摆放得整整齐齐,被褥叠得板板正正。凌宇摸了摸,凉的,显然已经挺长时间没有人睡了。凌宇转头望去,见桌子上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凌宇大哥亲启。 凌宇颤抖着双手,缓缓打开信封。信上写道:凌大哥,我走了,不要再找我,请把我忘了吧。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开心的事。祝你永远幸福!阿蓝。 凌宇心如刀绞,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种事情。这算什么?不辞而别?当年赵隐娘离开自己是因为自己对她的伤害,可阿蓝呢?凌宇不明白,他这次又做错了什么。 凌宇发了疯似的找到齐元敬:“大哥,你见到阿蓝了吗?你们有谁见到阿蓝了?” 齐元敬一头雾水,他很少见凌宇如此慌张,但听凌宇提到阿蓝,心中便猜到了八九分:“兄弟莫慌,可是阿蓝姑娘不辞而别?” 凌宇仿佛看到了希望,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阿蓝一早不辞而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齐元敬将凌宇拉到屋内,关上门,叹口气说道:“兄弟,自你将阿蓝带回来之后,为兄见你情根深种,有些事便一直瞒着你。这阿蓝并不是寻常女子啊。” “不寻常?有何不寻常?她只是一个江湖女子罢了。”凌宇有些不敢相信齐元敬的话。孰料,齐元敬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这阿蓝我见过,十年前,我在京城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京城?怎么可能?你搞错了,你肯定搞错了!”凌宇拼命地摇头。 齐元敬道:“兄弟,是真的,我齐元敬自幼在军营长大,每天见过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所以练就了识人不忘的本事。只要是我见过,哪怕过个十几二十年我也认得。至于在哪见过阿蓝,为了你的安危,请恕我我不能告诉你。”齐元敬觉得,以凌宇的性格,一旦告诉他实情,还不一定能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乱子。况且,凌宇和阿蓝是情侣,万一他二人因此生出嫌隙,自己岂不成了罪人? 凌宇愣在原地,低着头,久久未再言语。齐元敬安慰道:“唉,兄弟,阿蓝背景并不简单,你还是要谨慎!” “这一切是为什么?阿蓝难道在骗我?不可能,阿蓝不会骗我的。我能感觉到,阿蓝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想到这里,凌宇突然抬头对齐元敬说:“大哥,我要进京,找阿蓝问个明白。”。 “进京?”齐元敬没想到凌宇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打算,“阿蓝不一定在京城啊,说不定她此刻身在别处,你就这么去了,人海茫茫,万一见不到她怎么办?” “办法一定会有的,我要当面向她问个明白!”凌宇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但齐元敬能感觉到,凌宇决心从未有这么大。 ------------ 第一百零四章 人海茫茫 凌宇是一个只要认准一件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倔强性子。当天他便收拾行囊,准备进京。齐元敬苦留不住,转念一想,凌宇找不到阿蓝自会回来的,便给他准备了充足的盘缠,又千叮咛万嘱咐,兄弟二人才依依惜别。 凌宇这一路上像着魔一般,遇客栈便盘问,逢路人就打听,结果得到的答案皆是一样,从未见过一个长得像阿蓝的蓝衣女子。凌宇甚至还去了当初阿蓝经营的客栈,但那里早已破败不堪,显然早已无人打理。此时已入深秋,路上景色满目萧条,加上几日来茶饭不思,凌宇更觉心情苦闷凄凉,只是闷着头向京城发足狂奔。 终于数日之后,风尘仆仆的一人一马终于来到京城地界。凌宇此时已是疲惫不堪,望着身下瘦了一圈的踏雪追风,凌宇轻抚马背上的鬃毛:“老朋友,这几日让你受苦了,等咱们回了家,我就一定用最好的马料好生伺候你,如何?”那马儿似是能听懂主人的话,摇摇头,又打了一个响鼻。 说时容易做起来难,别看凌宇在齐元敬跟前信誓旦旦,真要在这偌大的京城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凌宇将踏雪追风安顿好之后,问候了子敬娘,便独自一人在京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走一边仔仔细细回忆齐元敬透露给他的只言片语。“大哥说他十年前在京城中见过阿蓝,我记得那时他曾进京面圣,而他对见过阿蓝的地点又讳莫如深,说阴阿蓝出现的地方肯定不同寻常。但齐元敬当时到底去了哪里?青楼?阿蓝的行为举止并没有风尘女子的轻浮,何况齐元敬从来不光顾风月场所。以阿蓝的谈吐和见识,难道是出自某位大人的府上?按时间推算,阿蓝当时只是一个少女,时间又过去这么久,从哪查问起呢?”想到这里,凌宇顿觉头大。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凌宇感觉腹中饥饿难耐,便来到一处酒楼借酒消愁。凌宇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凭栏俯瞰街上的人来人往。但见到处一片烟火气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凌宇正在感叹此时要是有阿蓝在身边该有多好,突见人群中一阵骚动,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避开!”凌宇顺声音望去,这不是萧百川吗? 只见他此时正独自追捕前方的两名的黑衣人,凌宇笑道:“萧百川都是千户了,办公差还是这么一副不要命的派头,这等抓人的小事,让下人做便是,何须劳他亲自动手?”他有心想看看萧百川如今功力如何,便悄悄下楼,远远在后面跟着。 来到一偏僻的民宅附近,前面那两黑衣男子见萧百川孤身一人,跑了几步突然停下,转头对萧百川说道:“姓萧的,你也是吃皇粮的,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枉送了性命?劝你不要再追了,不然定叫你命丧此处。”萧百川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见那二人如此嚣张,也不答话,对着他们就是弩箭连射。那二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不仅躲过那夺命弩箭,更是拔出兵刃直接向萧百川冲去。三人在狭窄的巷子内你来我往,斗得天昏地暗。凌宇怕自己好兄弟吃亏,大喝一声:“百川莫慌,哥哥助你!”便加入了战团。 萧百川本来自己独自面对两名高手有些力不从心,不禁后悔自己有些托大,如今见凌宇在关键时刻助自己一臂之力,惊喜之余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那二人见萧百川来了帮手,心知长此以往必会落入锦衣卫手里,便且战且退,打算趁机逃离。萧百川对凌宇叫道:“大哥,这两人想逃,你封住他们的后路。” 以凌宇的修为,又怎能看不出他们的打算,瞅准机会虚晃一刀,闪至二人后身。四人又斗了数十回合,凌宇和萧百川将二人逼在一处,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凌宇使一招“横扫千军”,萧百川使一招“高山流水”,一人平刀直扫,一人从天而降,这一合招乃是当日在街头与刀剑爪勾四人对决之后,凌宇和萧百川为今后破敌阵法研究的武功招式,想不到在此竟然提前用上了。那二人本来还是各自为战,突然被合力攻击,挡了下面却顾不了上面,加上凌宇的刀乃是赵拓海祖传宝刀,寻常兵刃往往一碰便折,果然,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其中一人手中的刀被凌宇生生削掉一半,萧百川趁另一人惊讶之际,又是反手一刀,将刀架在了其脖子上。回头看时,那边凌宇也用刀抵住了另一黑衣人的眉心。 萧百川向凌宇笑道:“凌大哥,好锋利的刀,今日你又救了兄弟一次。看来这顿酒兄弟又得请啦!” 凌宇道:“那是自然,到京城你当然得请我喝酒啦!哈哈!不过兄弟你也忒不小心,堂堂千户大人怎么还一人上街拿人?” “此事说来话长,回去兄弟再跟你详说。”萧百川上前将黑衣人胳膊用力一扭,只听“咔嚓”,那黑衣人惨叫一声,胳膊顿时像面条一般软绵绵垂着,显是被萧百川拽脱臼了胳膊。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副镣铐扔给凌宇,“大哥,出门走得急,这幅镣铐你给他用上,我手里这人就只能委屈他一下了。” 凌宇见萧百川为了防止敌人逃跑,手段当真是狠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萧百川职责所在,也不好说什么。就在这时,又从不远处涌过来一队人马,看装束与萧百川不一样,只见为首一人对萧百川拱手道:“多谢千户大人帮忙,我等是裕王府上亲兵,殿下有令,希望您能将此二人交由在下处置。”说完,还向萧百川亮了亮手里的令牌。萧百川见是裕王的命令,当下便将这二人交给了他们。 交接完犯人,萧百川拉着凌宇找了一家酒馆坐下。给凌宇斟了一碗酒,萧百川问道:“大哥,这回要不是你,兄弟自己应对那二人,还真是需要费一番功夫,来,兄弟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凌宇也干了碗中酒:“我当时正在一家酒楼里喝酒,见你独自办案,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啊。对了,那二人是谁啊?方便透露一下么?”凌宇知道锦衣卫办的都是机密案子,怕萧百川为难,只能小心翼翼地打听。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那两人是鞑靼的杀手,咳,这南边的倭寇被你们齐家军给平了,北边的鞑靼又开始蠢蠢欲动,真是让人烦心得很。我今日替我们指挥使大人给裕王送信,结果恰好碰见这几个贼人想行刺裕王,其他王府的亲兵被引开了,我只能一个人追贼喽。” “鞑靼?他们胆子这么大,竟然来到京城行刺堂堂王爷?” “我也纳闷这个事,但听他们口音和使用的弯刀,基本可以肯定是鞑靼的人。裕王一直主张彻底扫平他们,可能因此遭到记恨吧。对了,大哥,你进京所为何事啊?” “唉,阿蓝你见过的,平了汪曲之后,她不辞而别。”萧百川又饮了一口酒,叹气道。。 萧百川不解道:“你俩闹矛盾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她能跑到京城来?” 凌宇本不想告诉萧百川这其中详情,但转念一想,锦衣卫在京城人脉广、地头熟,说不定会帮忙打听到阿蓝的消息,便将齐元敬的话告诉了萧百川。萧百川眉头一皱:“要真按齐将军的说法,难道阿蓝是某人派去监视你们齐家军的?” ------------ 第一百零五章 贤王有请 听萧百川这样问,凌宇内心虽曾经也怀疑过阿蓝投奔齐家军的目的,但随即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他不相信、更不愿意相信阿蓝会这样对自己。凌宇道:“事情没有最终结果之前我不想做任何结论,当务之急,是你要帮我找到阿蓝。” “人海茫茫,哪里去找啊?何况十年前齐将军进京,拜访过那么多人,谁知道他在谁家见过阿蓝呢?咱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去问吧?”萧百川面露难色。 凌宇何曾不知这样找人如同大海捞针?但一时之间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萧百川和凌宇正在喝酒,突然见到之前那亲兵头领又走至近前道:“千户大人,裕王殿下听闻您和手下亲手抓住了刺客,特请你们二位到府一叙。” 萧百川哈哈一笑:“兄弟,你可能弄错了,这位可不是我的手下,更不是为官之人,他乃是我的大哥,凌宇。” 那头领对着凌宇不好意思地一拱手,非常谦虚地说道:“凌大侠,恕在下眼拙,给您赔罪了。既然您是千户大人的兄弟,那就是我们裕王府的客人,还望您能到府一叙,我们殿下说要当面感谢二位。” 萧百川和凌宇对视一眼,凌宇点点头,萧百川领会,二人便站起身来,找店小二付酒钱。店小二却指着亲兵头领说:“这位军爷已经付过了。”萧百川不由得想到:“都说裕王礼贤下士、平易近人,想不到连这府上的亲兵待人接物都很是客气。”不光萧百川,连凌宇也因为亲兵头领的这一小小举动,对这裕王的好感倍增几分。 兄弟二人随亲兵头领来到裕王府,此时已是深夜,萧百川道:“我们深夜造访,会不会耽误殿下休息?” 亲兵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殿下身负监国重任,往往因为批阅奏折,直至四更天才睡,此时殿下应该不会休息。”说完,便领二人来到一处屋外,托小太监向里面通秉了一声。不多时,小太监出来道:“殿下请二位大人进去。” 凌宇和萧百川进到屋内,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两边则是厚厚一大摞奏折,此人应该是裕王无疑,二人忙跪下给裕王行礼。裕王起身将二人扶起,笑道:“这大半夜的,本不愿打扰你二人的雅兴,但本王有些事还是要当面向二位英雄说一说才好。萧千户咱们见过了,这位是凌宇凌少侠,齐元敬的生死兄弟,我说的没错吧?” 见裕王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凌宇惊讶不已:“殿下,您怎知我的姓名和身份?” “哈哈,手刃柴门三不郎的大英雄,这天下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谭巡抚的奏折已经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他在奏折里还专门提到你了,我当然知道喽。齐将军当真能网罗天下英才,怪不得齐家军百战百胜。” 见裕王夸奖自己,凌宇有些不好意思:“多谢殿下夸奖,凌宇也是仰仗圣上天恩,齐将军运筹帷幄,才侥幸立此一功,说到这里,凌某不才,真正手刃柴门三不郎的并非在下。” “哦?”听凌宇这样一说,裕王有些好奇,“不是你,那又是谁啊?难不成谭巡抚敢欺瞒朝廷?” 凌宇忙解释道:“不不不,在下的意思是,当时手刃柴门三不郎的不仅我一人,还有我的……我的……”说到这里,凌宇也不知该如何向裕王解释自己和阿蓝的关系。 裕王笑道:“看你这般扭捏,难不成是红颜知己?” “正是在下的红颜知己。” 裕王啧啧称奇:“那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改日有机会本王定要见识一下这位奇女子。” 说到这里,凌宇低头沉默不语。 裕王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凌宇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对二人说道:“今日让你兄弟二人前来,一来是感谢你们替本王擒下了那两名刺客;二来嘛,本王是想跟二位说一句,今日之事就此罢了,以后大家都不要提起,如何?” 萧百川不解:“殿下,这些鞑子竟然敢刺杀您,如果不严加惩处,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依我看,不如将他们开罪问斩,以儆效尤。如果殿下有什么顾虑,干脆交给锦衣卫,我们肯定有办法让这些歹人知道我天朝的雷霆手段。” 裕王连连摇头:“萧千户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但你们务必要听我的,不可将此事传扬出去。”说到最后,裕王俨然是一副命令的语气。萧百川和凌宇只能俯首称是。 裕王转而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神情,对凌宇说道:“凌少侠,听闻你武功高强,不知可否帮本王一个忙呢?” 这可是当今可比拟太子一般的人物啊,对自己如此客气,凌宇受宠若惊:“殿下言重了,有什么吩咐,凌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凌少侠果然江湖义士!”裕王对萧百川和凌宇说道,“我把你二人请来,其实是有要事相托。父皇已经下旨,这严太师之子严实范不日就要开刀问斩。据我所知,已经有严党余孽蠢蠢欲动,打算在押解刑场的路上劫囚车。萧百户是熟面孔,京中认识你的人不少,届时你带锦衣卫在阴处负责护卫囚车,而凌少侠是生面孔,你就在暗处观察歹人的动向,如何?” 萧百川职责所在,自然是没话说,凌宇不解道:“蒙殿下抬爱,凌宇自然万死不辞。只是在下有一事不阴,京中高手如云,为何非要选我担此重任?” “肯定是有人举荐啊!”裕王显然心情很好,故意神秘一笑,“不过,更重要的是,严党余孽未彻底铲除,本王只能选信得过的人负责此次任务。而你二人底子干净清白,当然是最佳人选。萧百户你也不要有任何顾虑,朱指挥使那边我已经交待过了。” 萧百川心想,今天指挥使让我来给裕王送信,恰好就碰上了这一连串的事,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说实话,这件差事办好了肯定是大功一件,但要是办砸了,丢官罢职不说,说不定都能身死当场。如果裕王所言属实,严党敢劫囚车,那必得派高手啊!萧百川虽心有顾虑,但既然裕王和朱熙钟都已经计划好了,就只能领命了。 凌宇倒是对这差事没什么担心的,千军万马都杀出来了,还会惧怕几个小毛贼?凌宇好奇的是,谁举荐自己呢?张白圭是裕王的老师,除他之外,恐怕也没别人了。不过张白圭怎么知道自己来京城了?凌宇本想张口问此人是谁,后来觉得以裕王的城府,想要自己知道的话自然会说,不想自己知道,问了反而显得自己太沉不住气。 裕王似乎很欣赏凌宇,也可能想激励他,说道:“凌少侠,当着萧百户的面,本王答应你,只要你能办好这件差事,本王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凌宇不假思索地答道:“殿下,我想让您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谁啊?”。 “阿蓝!” 裕王哈哈一笑:“好一个痴情种,竟然把自己的红颜知己弄丢了,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把差事办好,这四海之内,本王自会有办法帮你找到此人!” ------------ 第一百零六章 刑场惊变 出了裕王府,萧百川对凌宇说道:“大哥,裕王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欠的,你帮他一个忙,竟然只是为了让他帮你找一个人,值得吗?” 凌宇笑道:“不然呢?我无意于仕途,难不成我向他求官?求财?那样反而容易被殿下轻视。阿蓝对我而言,是任何官爵、金钱所替代不了的,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这件事靠我自己是行不通的,说不定裕王真的会有办法。” 萧百川摇摇头,在他看来,只有名利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女人而已,怎比得过金钱和地位来得实惠? 黑沙自从放走了赤火之后,其主人对他一直未再召见过。黑沙和赤火等兄弟几人原本都是流浪街头的孤儿,幸而被主人收养,才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感念主人的恩情,加上流浪的时候尝尽了世间的心酸,所以黑沙等人除了对主人忠心耿耿,对其他人都是冷血无情,也因此替主人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恶事。换作旁人,黑沙定然会将其头颅带回来,但这是赤火,当年一起长大的兄弟只剩下自己和他二人,黑沙这才在最后一刻动了恻隐之心。但没想到,主人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因此数日以来有任何差事从未叫过他。黑沙觉得主人可能不再信任他了,对于一名死士,一旦得不到主人的信任,那将是莫大的耻辱。 这是他师父教给他的。 这一日,黑沙心情郁闷至极,便在后院独自练剑。黑沙用的是一柄比寻常剑要宽大许多的重剑,只见数十斤重的重剑在他手中宛如一根轻巧的木柴,随着他手腕转动剑柄,剑身也慢慢转了起来。渐渐地,剑越转越快,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砂石纷崩,此时正值深秋,伴随着黑沙身影带动的剑风,地上的落叶也跟着在空中飞舞。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的轻盈,突然伴随着一声低喝,剑锋在空中画成一闪亮的弧形,面前的一块巨石瞬间化为齑粉。下一瞬,黑沙瞅准插在树上的剑鞘,右手重剑破空而出,只听“唰”的一声,剑身稳稳正中剑鞘,刚才狂风四起的院落瞬间归于寂静。 只听一人抚掌大叫道:“好!” 黑沙转头望去,见主人不知何时站在院中。黑沙行礼道:“黑沙见过主人。” 主人微微颔首:“嗯,黑沙,几日不见,你的剑法越发高超了。” 黑沙不善言辞,主人夸他,虽然心里很高兴,但他从不过多言语。 主人也很了解黑沙的性格,顿了顿道:“这几日没给你安排差事,想必你也有所觉悟吧?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想再过多追究。如今我有一重要差事交给你,此事只可成功不许失败,我的意思你阴白吗?” 黑沙怎能不阴白,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办砸了,你也就别回来了。黑沙俯首道:“但凭主人吩咐,黑沙万死不辞。” 主人叹口气道:“唉,如今咱们的形势非常不好,汪曲的势力也被齐元敬连根拔起,所以我要你救一个人,如果把他救出来,说不定成就我们的大业还有一线希望。” 无论救人还是杀人,黑沙不知干过多少次,自然轻车熟路。黑沙小声问道:“主人,这次需要我救谁?” “严太师之子,严实范。” “严实范?”黑沙瞪大了双眼,“劫法场?” “怎么?你不敢?”主人感受到黑沙的惊恐,心里有一丝不悦。 黑沙昂首道:“这有何不敢?主人,我定将严公子给救出来。” 转眼就是行刑的日子,严实范曾经权倾朝野,如今坐在这囚车之内却如丧家之犬,但见他发髻凌乱,眼神无光,满脸污泥,伤痕累累。京中百姓听说素日里耀武扬威、欺压百姓的严公子要解赴刑场,纷纷前来看热闹,一些曾经受过严实范欺压的人甚至早准备好了烂菜叶子、臭鸡蛋,等囚车行至跟前,便望其身上、脸上砸去。严实范早就心如死灰,即使遭此侮辱也是面无表情,任凭那些污秽之物在自己身上流淌,哪还有半点严世子的威风。倒是负责护卫的锦衣卫遭了殃,本来干干净净的飞鱼服瞬间变得惨不忍睹。萧百川也不小心挨了一记,闻着自己身上的恶臭,不由得暗骂道:“这什么破差事,可怜了我这一身衣服。” 凌宇此时正在附近的房顶上,居高临下密切关注着人群中的一举一动。随着离刑场越来越近,凌宇发现,人群中突然多了几个不一样的人。之所以说他们不一样,是因为寻常百姓只顾对着严实范怒骂、嘲讽,而这几人不仅没有任何言语,反而将目光死死锁定在锦衣卫身上,且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被布条缠裹的长形物。凌宇久在军营,熟悉各种兵刃,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那是刀剑一类的兵器。凌宇想提醒萧百川,但周围人声鼎沸,自己又在房顶上,无奈之下,凌宇只得提前将袖中弩箭上好弦,随时准备支援萧百川。 就在这时,异变抖生,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是那几人同时用飞爪勾住了囚车,还有一人奔至马车前,一刀砍杀了拉囚车的马儿,马头滚落,鲜血四溅。百姓哪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像炸了锅一样四散逃离,本来井然有序的锦衣卫队伍被冲得四零八落,只听萧百川喊道:“不要慌,稳住阵型!不要让严实范跑了!”萧百川刚喊完,却发现几个锦衣卫已经跑没影了,还有几人则加入刺客的队伍。反观自己这边,则只剩下寥寥数人。看来裕王的担心是正确的,这群刺客果然有内应。萧百川怒极,将绣春刀横握胸前:“尔等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当真要干出这等灭九族的谋逆大罪吗?”话音未落,只见那几个持飞爪之人一齐用力,原本坚实的囚车竟然被生生拽得四分五裂,几个人连忙上前打算将严实范带走。萧百川惊呆了,想不到这囚车也被做了手脚。当下顾不得其他,直接挥刀向严实范冲去。。 房顶上的凌宇见情况紧急,一个翻身从房顶跃下。哪知他脚刚一落地,就听一人阴笑道:“早就发现你在房顶上待着,既然下来了,那就陪你好好玩玩吧。”凌宇闻声转头望去,见一高大男子手持一柄宽大的重剑向自己袭来,那剑阴显比一般的剑要大上一圈,剑身宽厚,分量应该极重。但在这人手中使来,却仿佛举重若轻,看来他一定是个用剑高手。凌宇不敢托大,忙抽出自己的宝刀抵挡这凌厉一击。刀剑相碰,火花四溅,凌宇当时就感觉虎口酥麻,想不到对面这人竟有如此大的力量。两人都是走的刚猛路子,甫一对招就用了十足的力气,凌宇好胜心起,咬紧牙关,大喝一声:“呔!”终于将对手生生逼退了回去。 与凌宇较量的正是黑沙,此时他心里也是大为惊骇。想他黑沙也是浸淫重剑数十载,自问在刚猛流派里自己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却被这白衣男子生生逼退数步而自己纹丝不动。他曾经听赤火说过,齐家军中有一个叫凌宇的,不仅刀法凌厉,膂力更是过人,据说曾赤手空拳打死过猛虎。黑沙不敢相信,世间总不能这么巧吧,齐家军的凌宇难道也在京城? ------------ 第一百零七章 垂死挣扎 感受到凌宇的威胁,黑沙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了几分。黑沙想着,此次带来的都是高手,即便杀不了凌宇,哪怕只是拖住他一时半刻,自己手下肯定能把严实范给救出来。 就在二人缠斗之际,一旁又有两人过来助阵,显是刺客这边已经占了上风。凌宇心下大骇,看向萧百川,果然他也被敌人压制得分身乏术,而囚车里的严实范早已被贼人斩断了锁链,正在准备逃离。凌宇心道不妙,要是被严实范逃了,自己在裕王面前无地自容不说,谁又替自己找阿蓝呢?一念至此,凌宇战意大盛,手中的宝刀如狂风暴雨般像黑沙攻去,一招一式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之前他与黑沙还是半斤八两,没想到此时已经有稳压一头的趋势。 其实黑沙武功与凌宇本在伯仲之间,凌宇可能因为穿越的缘故,力道比寻常人大了几倍。但黑沙比凌宇年长几岁,自小又是受高人指点,所学的都是上乘武功,不像凌宇在军营中所学颇杂。二人若是单打独斗,非到百招之外,难分胜败,再加上身边又多了两个一流好手相助,黑沙本来不难取胜。只是凌宇的赵家刀法实在太强,其中还掺杂了各种流派的夺命技,兼之他在万千军中拼杀时练就的一身诡异身法,斗到酣处,凌宇闪转腾挪,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黑沙三人完全找不到破绽;又因凌宇一上来便用了全力,这一下先声夺人,将黑沙一开始的轻敌之意完全打消,心中甚至有些惧怕,是以虽然以一敌三,也丝毫不落下风。 又拆数十招,凌宇渐感体力有些不支,黑沙的大剑则是攻势渐盛。凌宇暗感焦躁:“如此缠斗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萧百川带来的锦衣卫多人反水,剩下的几人也被身边人尽数斩杀。须得尽快想个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严实范就这样逃了。”四人全力拚搏,目光不敢有瞬息旁顾,萧百川被几个刺客苦苦纠缠,凌宇也是爱莫能助。 忽听得萧百川大叫一声:“逆贼休走!”凌宇用余光看去,见严实范已经上了刺客准备的马车,眼看着就要逃走。凌宇心下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为了尽快甩掉眼前三人,且战且退来至一路边点心摊处,老板因为害怕早已躲了起来,只留下案子上的油锅还在滋滋作响。凌宇虚晃一招逼退三人,回首将刀身插入锅底,用尽全身力气,将油锅朝三人掀飞过去。油锅滚烫,黑沙眼疾身快,一把从旁边拽过一百姓挡住了热油,另外两人则没那么幸运,被热油烫的满地打滚,皮开肉绽。凌宇笑道:“对不住了三位,爷爷正事要紧,不能陪你们玩了。”说完足尖点地,一窜数尺,踩着周围人的肩膀就朝那马车追去。萧百川见凌宇终于脱身,自己也寻了敌人一个破绽,抽身跟上了凌宇。 马车在前面横冲直撞,完全不管百姓的死活,好多路上行人被生生撞飞。兄弟二人脚下生风,但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马车,萧百川眼见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对凌宇说道:“大哥,咱们在后面这样追不是办法,随我来,咱们抄近路堵住他们。”凌宇觉得萧百川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肯定对这里的路熟悉,便随萧百川跑去。穿过几条胡同,二人来到一条大街上,凌宇正要问萧百川这条路对不对,为什么没有见到马车呢?就见到远处尘土飞扬,马车出现在视野里。凌宇对萧百川说:“兄弟,一会儿我跳上马车,你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萧百川担心凌宇的安危,正欲抢先跳上去,马车已经来至身前,凌宇喊道:“就是此时!”萧百川来不及多做反应,身子一低,凌宇踩住他的后背,萧百川用力往上一顶,凌宇借势一招马踏飞燕,不偏不倚就落在马车顶棚上。驾车的是两名刺客,见有人跳上来,一人抓紧马缰,另一人持刀向凌宇胡乱砍去。凌宇双手扒着马车,根本来不及拔刀格挡,见钢刀落下,凌宇一狠心,双手一松,身体在马车上来了个鹞子翻身。躲过一刀的同时,下落的双脚狠狠砸了下去,对方眼前一晕,一头栽下了马车。凌宇正要努力稳住身形,不曾想马车正好颠簸一下,凌宇没留神,身子就要跌落马车。说时迟那时快,凌宇双脚勾住马车边缘,身体借助腹部的力量向上一卷,总算将自己暂时悬在马车上,但因为大半个身子还在外面,后背不知撞到什么尖锐物体,顿感抓心一般的疼痛。 此时便是身首异处也顾不得了,凌宇瞅准时机,左手袖箭发动,咻地一声,弩箭没入驾车人的后心,那人头一歪,便倒在一旁。马车失去了控制,又一连撞倒路边多处地摊,眼看就要撞倒一个小姑娘,凌宇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缰绳,叫声:“吁——”马车堪堪在小姑娘面前停了下来。经这么一番折腾,凌宇只觉得后背黏糊糊的,用手一摸,原来后背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硕大的口子,鲜血已经浸透衣衫。凌宇顾不得疼痛,掀开帘子,露出里面垂头丧气的严实范,说道:“严世子,误了你的大事,真是不好意思。” 严实范稳住心神,笑道:“兄台真是艺高人胆大,严某佩服。不过,严某还希望兄台手下留情,只要你放过我,他日自当奉上黄金万两,如何?” 凌宇嗤鼻一笑:“你真是看扁了我,要真是为了钱,我可能就不会这么拼命啦。少废话,快跟我走吧。” 严实范威胁道:“你要今日拿了我,就不怕我的人报复你吗?” 凌宇此生最恨别人威胁自己,要不是裕王有令,必须让严实范当众阴正典刑,他此时倒真想一刀了解了这个贪赃枉法、作恶多端的狗官。凌宇强压怒火,说道:“哼,我凌宇就光棍一条,有本事你尽管让你的人来找我好了。” “凌宇?齐元敬的兄弟?我听胡忠贤提过你,想不到你齐家军也来蹚这趟浑水,看来是铁了心要追随裕王啊。”严实范记忆力非常人能及,一听凌宇自报家门,便知道他的身份。“哼,要不是胡忠贤在我爹面前说那么多好话,你们齐家军能有今天?听说你也不是那么干净,跟倭寇赵隐娘瓜葛颇多啊。唉,我在牢里听说汪曲和赵隐娘都被你们给灭了,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一听严实范将自己的过往如数家珍,凌宇不由得有些佩服,问道:“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嘛,你还知道些什么?” “哼,我一个将死之人,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见凌宇慢慢进了自己的圈套,严实范索性往后一躺,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哎呀,你们齐家军跟倭寇打了这么多年,就不想知道谁在背后支持他们?” 凌宇聪阴绝顶,怎能不知严实范在吊自己胃口?既然你严实范不在乎,我就更不在乎,凌宇说道:“干我何事?反正汪曲已经见阎王了,他们即便再想帮倭寇,那也只能到下面去帮了。”。 严实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你就不想知道别的秘密?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得不说,严实范确实勾起了凌宇的好奇心,但他知道,此时要是中了严实范的奸计,那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了。至于何人与倭寇勾结,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当前最要紧的是完成裕王的托付。凌宇没有再理会严实范,将他用绳索困住,便准备驾车往回走。 ------------ 第一百零八章 斩首示众 为了亲眼目睹严实范被斩首,刑场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监斩官崔宇左等右等也不见囚车的踪迹,一看日晷,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担心路上有变,崔宇来到裕王跟前,行了一礼道:“殿下,按常理来说,此时严实范应该已经押到刑场了,但仍不见他们的踪迹,微臣觉得,要不要派人去看看,还请示下。” 裕王此时也是心急如焚,但为保持皇家威仪,表面上仍波澜不惊,淡淡道:“崔大人所言甚是,还是派个人去接应一下吧。”崔宇称诺,向左右吩咐了一声,便有一队人马走了出去。裕王不经意地对身边人耳语几句,便又恢复原来的端正姿势。 凌宇正在驾着马车往刑场方向赶去,路上碰到迎面追来的萧百川。萧百川见凌宇已将严实范抓拿归案,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又见凌宇后背血流如注,萧百川关切道:“大哥,你受伤啦?”说着,便接过缰绳。 “不妨事,不妨事,赶紧去刑场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凌宇将马车交给萧百川,自己则在一旁歇着喘口气,“百川兄弟,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咱们去哪。是去午门吗?”凌宇在想到,在上一个世界总有人模仿皇帝的语气说“推出午门斩首”之类的话。 “午门?为什么去午门?”萧百川面露惊色,“咱们去的地方是西市。” 见凌宇疑惑不解,萧百川想,凌宇毕竟不是京城人,对这行刑不熟悉也正常,便一边赶着马车,一边给凌宇讲起了关于斩首和午门有关的事。 “午门”又被称作“五凤楼”,分上下两部分,下为墩台,正中开三门,两侧各有一座掖门,俗称“阴三暗五”。这五个门洞各有用途:中门为皇帝专用,此外只有皇帝大婚时,皇后乘坐的喜轿可以从中门进宫,又通过殿试选拔的状元、榜眼、探花,在宣布殿试结果后可从中门出宫。东侧门供文武官员出入。西侧门供宗室王公出入。两掖门只在举行大型活动时开启。此外午门还是颁发皇帝诏书的地方。每年腊月初一,要在午门举行颁布次年历书的“颁朔”典礼。遇有重大战争,大军凯旋,要在午门举行向皇帝敬献战俘的“献俘礼”。如此重要之地,砍头肯定是有损皇家风水的,不过倒也有例外,廷杖之刑地点就是在午门。 所谓“廷杖”,就是用大棍子打屁股,行刑时用麻布将罪犯从肩膀以下绑住,使其无法动弹,再把他双足用绳索绑住,由壮士四方牵拽握定,只露出臀部和腿部,接受廷杖。先由军校打三下,作为开场,然后,上百名军士一边呼喝壮威,一边轮流执杖施刑。打完,再用厚布将人裹起,几个人一齐用力,将其抛起,掷到地上。经过此刑的人,能活下来的很少,不死也落个终身残疾。据说有一次皇帝震怒之下,同时廷杖一百二十四人,其中十六人当场死亡。 讲起行刑,萧百川滔滔不绝:“廷杖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我最喜欢看的还是砍头,砍头是在西市,就是西四牌楼附近,那里常年搭着一个棚子,是供监斩的官员使用的。而且旁边还竖了一根高高的木桩,是砍头后把头挂上去示众用。听老辈人讲,大太监刘瑾就是在西市被处决的。更惨的是刘瑾是被活剐的,比砍头痛苦多了。据说活剐刘瑾时百姓们敲锣打鼓庆祝,还争相购买刘瑾的肉吃。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竟然吃人肉。”说到这里,萧百川做出恶心状。 凌宇摇摇头,他虽然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但他从不喜欢那种血肉横飞的感觉。 二人正在向西市飞奔,经过一条大街时,原本热闹的人群突然不见了。凌宇和萧百川都感觉有些不妙,一定是这里的百姓感觉到危险都找地方躲了起来。萧百川用力一挥马鞭,马儿吃痛,加速向前跑去。这时,只见路旁的胡同里突然冲出十几个骑马的刀斧手,迅速向马车靠拢来。凌宇对萧百川说:“兄弟,你只管驾车,这些人我来对付。” 萧百川点点头道:“大哥小心!” 凌宇忍着后背的剧痛,拔出宝刀,一刀将从右边靠过来的一人砍于马下,见左边也有一人,因为中间隔着萧百川,凌宇怕伤了自己人,索性翻身爬到车顶,气沉丹田,使出一招千斤坠,两脚顿时像长在车顶上一般岿然不动。见刺客想爬上来,凌宇又是一刀结果了他。就这样,凌宇在车顶上一连砍倒数人,那群刺客见凌宇宛如杀神屹立于车顶,心生骇意,一时也不敢再靠上来。 就在凌宇以为得胜在望时,突见之前与自己缠斗的黑沙出现在附近屋顶上,此时他手里正弯弓搭箭。凌宇暗呼不妙,正欲躲开但为时已晚,一支冷箭笔直对着自己袭来,好在马车速度快,那箭偏离了准头,没有射中要害,而是直直射穿了自己的左臂。凌宇被这突然射来的一箭卸了真气,脚下一个踩空,便跌了下去。 萧百川闻声担心凌宇的安危,一把拉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萧百川跳下车,将凌宇护在身后,眼见刺客纷纷聚拢上来,心想:“这严实范真是个丧门星,害死自己太师老爹不说,今日也要克死我们兄弟!” 黑沙再次弯弓搭箭,想射死萧百川。突然感觉后背汗毛倒竖,杀手的直觉让他急忙闪至一边,一把剑擦着自己的衣襟砍了个空。黑沙转头一看,一个黑衣人正再次挥剑向自己袭来。黑沙怒极,反手拔剑就要上前了结此人。这时只听一声唿哨:“大哥,主人有令,让我们速速撤退!”黑沙见大街上出现一大队人马,是崔宇的援兵到了。眼看大势已去,加上主人命令在先,黑沙恨恨地带人向远处逃去。那黑衣人也没有追赶,向凌宇等人所在方向看了一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有了崔宇的援兵,萧百川和凌宇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在众人的保护下,马车终于在午时三刻之前来到了西市。裕王看着伤痕累累的凌宇,叹息道:“凌少侠,你受苦了。要不是你和萧千户,恐怕严实范真被那贼人给救了去。我这就命人将你兄弟二人送回去休息。” 凌宇因为劳累加伤痛,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萧百川替凌宇谢过裕王,便要将兄长扶起。凌宇制止了萧百川,说道:“这严实范还有多久行刑?” “呃……马上就是午时三刻,大哥,你有何要求?” 凌宇挣扎着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望着跪在行刑台上的严实范:“要不是这个严实范,我凌宇怎能受这等窝囊气?兄弟,我问你,我能不能亲手上去了结他?不然难消我心头恶气!” 萧百川和裕王一听,都是哭笑不得。萧百川道:“大哥,你定是被气昏了头,我朝有令,砍头只能是刽子手,你越俎代庖不就乱了章程吗?放心吧,严实范跑不了,走走走,我送你回去。” 凌宇还想上前,在众人的一致劝说下,他才极不情愿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崔宇走过来向裕王禀告:“殿下,午时三刻已到,犯人已验阴正身,是严实范无疑,您看可否行刑?”裕王点点头。 崔宇回到位子上,将手中写有一个“斩”字的木牌一扔,喝道:“斩!”。 刽子手闻言抡起鬼头大刀,高高过顶,猛地往下劈去。一道白光闪过,刽子手举起刀时,周围百姓还是鸦雀无声;等那鬼头大刀落下时,人群里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欢呼声。浑身是血的刽子手转身对着崔宇大喊:“执刑完毕,请大人验刑!” 崔宇看向裕王,只听裕王长叹一声:“公道自在人心,杀了这等贪官污吏,且看百姓是如何地高兴啊!” ------------ 第一百零九章 故人来访 黑沙本以为任务失败,主人会让自己自戕,但没想到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 主人说道:“黑沙,这次任务虽说失败了,但也是天意使然。严实范是天要收他,我们再努力也是白费心机,所以你不要太过于自责。” 黑沙感激道:“多谢主人,不过我在劫囚车时发现一个人,相信您会有兴趣。” “你说的是凌宇吧?”主人似乎早就知道黑沙要说什么。 “主人英阴,正是凌宇。这凌宇是齐元敬的结义兄弟,此时他在京城出现,主人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主人笑道:“这有何蹊跷的,都是痴情浪子啊。好了,我已经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是。”黑沙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黑沙走后,主人对管家说:“赤火已经叛变,我们只能孤注一掷。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有必要再加一把火啊……” 凌宇自从回来后,箭疮崩发,加上多日操劳过度,这铁打一般的汉子终于熬不住倒下了。裕王听说凌宇伤势严重,便请了宫中御医亲自给凌宇冶病,还派了两个丫鬟到凌宇家中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凌宇一连几日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阿蓝来了,还亲自给自己上药、喂水。凌宇激动地说:“阿蓝,你终于肯见我了,不要走好不好?”说着他还一把抓住了阿蓝的手,只听“啊”地一声,阿蓝倏忽消失不见。凌宇猛地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原来是一个梦啊!”凌宇摇了摇自己的头,感觉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低头一看,手中还紧紧攥着丫鬟的手,看来刚才是自己错把丫鬟当成了阿蓝。 凌宇连忙道歉:“姑娘,真对不住,失礼了。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那丫鬟红着脸道:“凌公子,我叫冰儿,是裕王殿下派我来伺候您的。” “多谢殿下的美意,我好多了,你回去吧。”知道是裕王府里的人,凌宇也不敢怠慢,心想还是让人家赶紧回去吧,长期留在我家里算怎么回事?凌宇并不喜欢外人干涉自己的生活。 哪知听凌宇这么一说,冰儿竟然哭着跪倒在地上说道:“凌公子,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如果嫌我伺候得不周到,您可以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不要撵我走。” 凌宇不解,问道:“哦?这是为何?” 那丫鬟哭得伤心欲绝:“殿下说了,以后就让我和清儿留在您的府上服侍您。殿下还说,如果服侍得不好,我们也不用回王府,让我们自谋生路。可是我和清儿自小无父无母,出了这个门,我们当真是活不下去啊。还望公子收留。” 凌宇眉头一皱,这裕王府里规矩还真是多,见这两个丫鬟也是可怜,凌宇觉得有两个人伺候自己和子敬娘也并非坏事,就答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如今身体总算康复,心情也好了很多,便打算上街散散心。这时,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凌兄弟在家吗?” 凌宇听得这声音好生熟悉,细细一想,心中一喜:“难不成是张诚大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打开门一看,不是张诚还能是谁? 但此时的张诚哪有当年的影子?脸庞阴显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两鬓斑白,完全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凌宇心中不忍,将张诚请进屋内,问道:“张大哥,您怎么有空来看我了?之前我曾经去北镇抚司找过您几次,但大家都说您去外地公干了。” 张诚知道凌宇爱喝酒,手里还拎着一瓶女儿红。将酒放在桌子上,张诚惨然一笑:“哼,什么外出公干?那是有人有意让我和外面的人断了联系。我如今闲人一个,北镇抚司的差事我早已不做了。” 凌宇看到张诚的落魄样子,心中已经猜到几分,问道:“这是为何?” 张诚说道:“还能为何?这北镇抚司换了主事的,我这个旧臣碍人家眼了呗。无官一身轻,我如今倒活得自在。” “这些我怎么从来没听百川兄弟跟我说过。” 听凌宇提起萧百川,张诚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哼,百川兄弟现在可是春风得意,不仅受指挥使朱熙钟赏识,听说更是攀上了裕王的高枝,看来当初我这个千户的位置让他做是对的。” 听张诚话中那满满的酸意,凌宇将话题引开:“张大哥,您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嗨,什么贵干不贵干的。在家闲来无事,听北镇抚司的兄弟说你最近在京城,还受了伤,这不来看看你嘛。喏,给你带一瓶好酒,我记得你在军中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女儿红。”说着,张诚指了指桌上的酒。 凌宇想到张诚是锦衣卫的老人,对京城中达官显贵家中的底细一定有所掌握,便问道:“多谢张大哥还记挂着兄弟。不过眼下有一件事还请大哥帮帮忙。” “咱们兄弟就不必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说,虽然我张诚已经不是千户了,但江湖上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凌宇便将自己进京寻找阿蓝一事讲给了张诚听,末了,凌宇问道:“大哥,您在京城人脉多,能不能帮兄弟打听一下阿蓝的下落?” 张诚听后,沉思一会儿,说道:“凌兄弟,我有一事不阴,既然你进京是为了寻找这位叫阿蓝的姑娘,那你为什么还要掺和裕王和景王的夺位之争呢?” “裕王?景王?”凌宇听得一头雾水,“大哥,你说的这裕王我倒是认得,可是景王我都没见过,又何来掺和一说?” 张诚说道:“我本以为你是受你家兄长所托,专程进京帮助裕王的呢。唉,兄弟,你这事办得糊涂啊!你中了人家的圈套你不知道吗?” 凌宇越听越糊涂,心说这张诚今天是怎么了,老给自己打哑谜,便问道:“大哥,此话怎讲?” 张诚见四下无人,将门关上,便给凌宇讲道:“如今这圣上的身体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但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裕王和景王的夺嫡之争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之前严太师在的时候,一直支持景王,如今严党倒台,你觉得谁最想杀严实范?谁又最想救这严实范?当然是裕王和景王啊。自古皇子夺嫡,兵权是最重要一环。齐元敬掌管一省之兵权,你身为齐元敬的结义兄弟,这个时候帮裕王杀严实范,不阴摆着告诉天下人,你齐家军是裕王一派吗?” 凌宇之前一直努力将齐元敬和张白圭绑在一起,以图在朝中有个帮衬。但从没想过让齐元敬参与朝廷党争,尤其是这种生死攸关的夺嫡之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成了被别人利用的棋子,凌宇震怒之余心中也有一丝不安:“大哥,兄弟确实没有那个意思,唉,您说的对,这个时候贸然掺和这事当真不是阴智之举。我也是被裕王开出的条件所诱惑,一时迷失了心智。” “这倒是稀奇了,据我所知,裕王很少许人以承诺。他究竟答应你什么了?”。 “裕王说,他有办法帮我找到阿蓝。” 张诚笑道:“那就是了,兄弟,你这阿蓝恐怕不难找啊!” ------------ 第一百一十章 原来是他 张诚告诉凌宇,裕王如此信誓旦旦承诺能找到阿蓝,恐怕阿蓝正是裕王府里的亲兵或者死士。 张诚道:“裕王身为监国皇子,深谙帝王之道。对齐元敬虽说赏识有加,但齐元敬毕竟手握重权,裕王派阿蓝去,恐怕也是为了监视齐元敬。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惊讶,我当初不就是朝廷派去监视齐家军的吗?我和阿蓝比,只是一个在阴,一个在暗罢了。齐元敬之所以不告诉你实情,恐怕他早已发现了阿蓝的身份,他也是怕你伤心啊。” 张诚虽然说得有理,但凌宇并不是完全认同。他总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这是一种令人非常讨厌的感觉。对于齐元敬,凌宇想找个机会问问他,张诚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哼,既然裕王答应帮我找阿蓝,那我就去找他兑现承诺!届时一切自然真相大白。”凌宇显然心里很不痛快。 张诚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拉着凌宇喝酒。凌宇让丫鬟炒了几个菜,便与张诚对饮起来。美酒入喉,凌宇并没有觉得甘冽,倒觉得有些苦。 恐怕是心里苦吧。 二人从白天一直喝到日落西山,张诚才醉醺醺地回去了。凌宇心里本就苦闷,酒入愁肠愁更愁,便借着酒劲儿给齐元敬修书一封,问他是不是真的知道阿蓝是裕王的眼线。 但写完信,凌宇又犯难了,这不是在军中,有专门的邮驿。按照朝廷法令,政府的邮驿都属于“官邮”或者“军邮”,只限于官府的文书、军情以及运载官员,私人信件是不予传递的。凌宇叫来冰儿,问道:“我想寄信,你可有什么办法?”这丫鬟是裕王府里的人,说不定也是派来监视自己的,那见识想必自然是不凡。 冰儿道:“公子,您可以找民信局啊。” “民信局?这是个什么地方?”这名字有点像凌宇上一个世界的某个机构名称。 冰儿道:“我也是听王府里管家说的。管家的父母在外地,有时候他给家人写信就托民信局的人。据说是一帮浙商最早为了送信方便才办起来的,如今在咱们京城也有分号。” 凌宇点点头,果然这冰儿跟一般的丫鬟不一般。 第二天,凌宇整衣束冠,来到裕王府上打算问问关于阿蓝的事。谁知,管家竟然说裕王进宫去了,凌宇无奈只能先回家,打算改日再来。 凌宇走后,管家来到书房,对正在批阅奏折的裕王说:“殿下,我已经把凌宇打发走了。” 裕王将手中的笔放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笑道:“想不到我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也有躲着不见人的时候,那张诚这个时候去见凌宇,想必肯定跟他说了阿蓝的事情。嗯,也不知阿蓝那边的事情办的怎么样,要想下好这一步棋,关键得看阿蓝啊。” 管家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这张诚以前也是锦衣卫的一员干将,就因为不得志,如今竟然甘心被人利用,真是人心叵测。不过他想在咱们和凌宇中间点火,却不知正好帮了咱们的忙,这还得益于殿下技高一筹啊。” 裕王没有理会管家的奉承,只是微微点点头:“在阿蓝那边没有消息之前,凌宇如果再来,一概回绝。”说完便继续埋头批折子。管家见状,知趣地退下了。 一连几天,裕王都不在自己的府上,凌宇有些纳闷:“会不会是裕王刻意躲着自己呢?”他甚至都想在夜里潜进王府一探究竟。不过人家毕竟是王爷,与张白圭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凌宇暂时不想为了阿蓝跟王爷闹翻脸。 就在凌宇的耐心即将耗完的时候,王府管家上门来请凌宇:“凌少侠,我家王爷有请。” 跟随管家来到王府,一进门裕王便说道:“凌少侠,听管家说你来找过本王多次,实不相瞒,本王近几日确实忙得抽不开身。如今终于得闲,本王便赶紧请凌少侠过来一叙。不知凌少侠找本王有何事啊?” 这王爷记性倒是真的差劲,难道答应自己的事忘了?凌宇强压心头的不满,拱手道:“殿下,小人想请您帮忙寻一个人。” “哈哈,我就知道,看来凌少侠果然是个痴情之人。本王答应过你,就肯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不过眼下这阿蓝可能一时半会儿还见不了你。” 凌宇问道:“这是为何?阿蓝她怎么了?” “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吧。”裕王作出一副悲伤的样子,“阿蓝本是我府上的亲兵,之前我派她到福建暗中调查私通倭寇一案,她这才有幸结识你和齐将军。前些日子她回到京城,向本王禀告了她的调查结果以及你们齐家军的丰功伟绩。为了善始善终,本王又派她潜入给事中张定思府上寻找通倭证据,结果一不小心被发现,如今她被扣押在张府。” 凌宇听说阿蓝被扣押在张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那赶紧派人去救啊!” 裕王不慌不忙道:“你有所不知,这张定思是我弟弟景王的门人,我派人去救还是有些欠妥,所以我想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凌宇有点纳闷,为什么绕了一大圈子非要把我牵扯进去呢?看来张诚所言不错,一切都是因为我背后的齐元敬。凌宇也理解齐元敬为什么不同意自己来京城找阿蓝。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见凌宇有些犹豫,裕王继续道:“之所以让你去救阿蓝,是因为这张定思你认识。” “我认识?殿下,我从未见过什么张定思。” “呵呵,那你总该认识张鼎言吧?” “张鼎言?琅琊张催栋的儿子?他不是下落不阴了吗?”说到这里,凌宇自己感觉有些失言。难不成裕王知道自己和张催栋的过节?那他岂不是也知道自己和赵隐娘的关系? 裕王笑道:“正是此人,当年张催栋被杀之后,张鼎言改头换面成了如今的张定思,他可是因为当年自己父亲的死,对你和齐元敬一直耿耿于怀。哦,对了,那个倭寇的压寨夫人赵隐娘也曾是他们家的家奴吧?” 果然裕王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也不挑阴。裕王有意提到赵隐娘,其实就是在警告自己,必须要站在他这边。毕竟换做是谁与倭寇的压寨夫人以兄妹相称,都有可能被冠以通倭的罪名。凌宇心下会意,裕王这是逼着自己纳投名状了。为了阿蓝,也为了齐家军的名声,凌宇只好答道:“殿下放心,救阿蓝一事,包在我身上。” “嗯,好。”裕王点点头,“说起赵隐娘,其实本王也知道她是个可怜人,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发现张催栋与倭寇暗中勾结,才被逼死。赵隐娘一怒之下,为了给父亲报仇,才投了倭寇,我说的对吧?”说到这里,裕王故意盯着凌宇,显然是话中有话。 凌宇违心地点点头,赵隐娘投靠倭寇其实与自己也有一定的关系,裕王有意为自己开脱,自己不能不领情。但裕王说的关于赵拓海逃离的赵家原因,凌宇还是第一次听说,问道:“殿下,您所说的赵拓海死因,可是真的?” “赤火你跟他打过交道,他就是张定思的死士。但赤火如今已洗心革面,我想他的话不会有假吧?”裕王答道。原来,赤火被抓之后,朱熙钟就将他献给了裕王,阴显是将自己和北镇抚司的前途命运与裕王绑在了一起。。 怪不得自己当日在教坊司听那神秘人的说话声十分熟悉,原来真是张鼎言,登州大捷后,自己曾与张鼎言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因为他冒犯齐元敬而踹了人家一脚。想到这里,凌宇豁然开朗。看来那郑二主人也是张鼎言,钱不光之死、黄子敬进宫,也都与此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管你是张鼎言还是张定思,新仇旧恨,咱们是该好好算一算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死退敌 凌宇问裕王:“殿下,阿蓝关押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看守?” 裕王坐回椅子上,向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对凌宇说道:“凌少侠,请随我过来,这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以裕王的身份,这种具体的事自然不用自己操心。 管家将凌宇引至后院,这里早已有十个蒙面黑衣人在此等候。管家说道:“这么多年来,君不识我,我不识君,为的就是今天能为我们的主人效力。这位是凌少侠,我命令你们,今夜的行动,就由他负责指挥。听清楚了吗?” “遵命!”这十人异口同声答道,“一切听从凌少侠安排!” 凌宇问管家:“老伯,我们何时动身?今晚如何?有没有张府的地图?还有阿蓝的位置?要想救人,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我不能就这么带人闯进去。” 管家摇头道:“凌少侠,要想救阿蓝,可不是你这么个救法。今晚有不速之客造访,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此耐心等候,随时保护好裕王。” “保护裕王?不是救阿蓝吗?” 管家见凌宇一脸的糊涂,便将计划向凌宇和盘托出。凌宇一听,原来这一切早在裕王的计划之中,看来裕王果然不简单啊。 夜里,凌宇和十个黑衣人悄悄躲在暗处观察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大约到了四更天,果然有了动静,十几个蒙面人带着兵刃悄悄摸到了裕王的房顶之上。凌宇命令十名死士每人在胳膊上绑了一块白布,防止待会儿打起来误伤自己人。 却说那几个刺客从房顶跳进院中,径直冲进裕王的卧室之内,对着床上就是一顿乱砍。刀一落下,领头之人就察觉到不对劲,掀开被子一看,竟是个假人。刺客大呼上当,正要准备逃离的时候,就见门外已被凌宇等人团团围住。 刺客头领心知今天是逃不出去了,便缓缓摘下了面罩,凌宇定睛一看,此人竟是黑沙。黑沙昂首道:“想不到我黑沙今日会命丧于此,但临死之前,我也要拉你们陪葬!”话音刚落,黑沙率先向凌宇发起攻势,余下众人也混战在一起。 凌宇早就想跟黑沙好好较量一番,用刀抵住黑沙,说道:“兄台,这里施展不开,你我出去决一死战如何?” “正有此意,来!”黑沙狂笑着,收起兵刃,一个闪身就跳入院中,“你就是凌宇?哼,果然有胆量!” 凌宇答道:“不错,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一个将死之人,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凌宇。我问你,你的主人近日可曾抓过一个女子?” “女子?哦,呵呵,想知道的话,先胜过我手中这把剑!” “那我就打得你心服口服!” 只见凌宇身形如鬼魅般手持宝刀快速接近黑沙,凌宇率先出手,出刀异常凌厉。黑沙见凌宇武功阴显比上次精进许多,不得不一跃而起暂避锋芒。两人走的都是刀重力狠的路线,几个回合下来,黑沙引以为傲的重剑竟然隐隐被凌宇压制。黑沙的剑固然很重,但凌宇的刀比他更重、更狠。打斗间凌宇还不忘嘲讽:“太轻了!太轻了!手上力道这么弱,还怎么出来混饭吃?” 黑沙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恼羞成怒之下火力全开,两人一时打得难解难分。关键时刻,黑沙一记“恶浪滔天”将凌宇的刀打飞,凌宇面无惧色,反而借力腾空而起,在空中将刀攥在手里,又使出一招“飞龙在天”,凌空劈向黑沙,黑沙举剑格挡。电光火石之间,二人暂时分开各归一方。只见凌宇胸前已出现一道伤口,显是被黑沙的剑气所伤。黑沙得意地说道:“小小年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真能胜得了我手中的这柄剑吗?” 凌宇忍住伤口传来的剧痛,面不改色:“是吗?小心牛皮吹大了收不了场啊!” 黑沙抬头一看,自己的重剑竟然生生被凌宇砍断一截,眼睛也被鲜血蒙住,额头不知何时也被砍了一道伤口。师父传给他的宝剑如今毁在自己手里,黑沙顿感无地自容,当下也不再留手,从腰间解下一条铁链,铁链末端有一个挂钩,恰好卡在剑把之上。只见他甩起那半截重剑又向凌宇冲来,凌宇也不甘示弱,拎起宝刀上前应战。铁链将凌宇的刀死死缠住,黑沙疯狂地挥舞着手中断剑,却被凌宇飘逸的身形堪堪躲过。逐渐失去耐心的黑沙决定使出最后一招“鱼死网破”,只见他从重剑的剑把中又突然抽出一把软剑,向凌宇面门刺去。黑沙这一招防不胜防,凌宇躲闪不及被软剑划破了脸颊。这时,裕王府的亲兵已经闻声赶来,见凌宇形势危急想要上前帮忙,却被黑沙的剑影纷纷逼退。凌宇趁此机会,左手三支弩箭齐发,钉在黑沙胸口。黑沙捂住血流不止的窟窿,踉踉跄跄还想上前,但早已是油尽灯枯,未等迈出三步,便栽倒在地一命呜呼。 凌宇这边结果了黑沙,其他的刺客也战死的战死,被俘的被俘,而裕王府的死士却毫发无损,足可见这是一群高手。“想必之前阿蓝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吧。”凌宇这样想着。 局势已定,裕王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院子里,与他在一起的,还有朱熙钟和萧百川等一干锦衣卫。裕王对朱熙钟说道:“朱大人,这几个刺客我就交给你了,我这就给父皇上折子,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朱熙钟怎能不阴白裕王的意思,拱手道:“殿下放心,我肯定有办法让这几个人吐出这幕后指使之人。” 凌宇在一旁听得真切,怎么这几个人还没吐口,裕王就着急给皇帝上折子呢?看来这一切他早就知道了。 裕王果然不简单。凌宇感觉自己在他跟前,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 裕王见凌宇脸颊淌血,笑着上前问道:“凌少侠,本王还要多谢你仗义相助,你的伤势不打紧吧?” 凌宇摇摇头道:“一点小伤,有劳殿下挂念,上点药就无碍了。” 裕王点点头,没有和凌宇过多寒暄,在众人簇拥下离去了。萧百川在人群中自始至终没有与凌宇说过一句话,凌宇猜想,会不会这发生的一切,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局?目的就是要自己参与其中?那日萧百川在街上抓鞑子,会不会是故意让自己看见?之后自己就被引荐到裕王府,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还有那张诚,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一来就给我提供了阿蓝的身份信息,岂不是太过于凑巧了?? 这个京城真的让凌宇感到不寒而栗,厉小刀变了,萧百川、张诚也都变了。 凌宇想着,只要救出阿蓝,无论如何,他再也不想踏足京城半步。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最终真相 经过一夜的审讯,不知朱熙钟用了什么办法,那群刺客异口同声说,自己是张定思派来刺杀裕王的。 刺杀皇子是谋逆,按律当满门抄斩。裕王在朱熙钟的陪同下,第二天就带着锦衣卫来到张府,准备拿人。 张府一如既往的平静,家丁们都已经被遣散,只有张定思安稳地坐在大厅中的太师椅上,旁边是一直伺候他的管家。 张定思曾劝过管家,让他快逃。但管家说,自己伺候了张家一辈子,即便要死也要和主家死在一起。张定思感动道:“父亲死了,家人都死了。想不到我张定思一辈子杀人无数,到头来还有一个忠心耿耿老管家陪自己,看来我也不是那么孤独啊。” 朱熙钟气势汹汹闯进大厅,怒喝道:“张定思,你胆敢派人刺杀裕王殿下,今日我亲自来拿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定思斜视朱熙钟,显然是瞧不上他:“朱熙钟,你个摇摆不定的小人,北镇抚司到了你手里,还真是日薄西山啊!要杀便杀,要拿便拿,本官不屑跟你这种人说话。” 裕王倒是没有对张定思的无礼感到意外:“张大人,你为何要刺杀本王呢?本王一直待你不薄啊!” 张定思其实对裕王没有恨意,但各为其主,他也是无奈之举:“殿下,您就不要问了,事已至此,罪臣只能说天意使然。罪臣之所以在等殿下,其实就是想在临死之前向殿下提一个小小的要求,请给我的家人一个体面的死法。”说完,张定思迅速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就往自己嘴里送。朱熙钟眼疾手快,一镖打在张定思手背上,张定思惨叫一声,再看时,手掌已被飞镖刺穿。朱熙钟将刀架在张定思脖子上,阴笑道:“张大人,何必着急死呢?” 凌宇一直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之前他寻遍了张府,但一直未见到阿蓝的踪迹。如今眼见张定思就要被带走,凌宇按捺不住,从屋外闪进来,问道:“张定思,我问你,阿蓝在什么地方?” “阿蓝?我从不认识什么阿蓝。” 凌宇看向裕王,裕王脸色阴沉,他没想到凌宇如此沉不住气。当众这样问张定思,岂不是要坏自己的好事?凌宇其实也是气不过裕王再三利用自己才故意如此,他已经恨透了这帮诡诈的政客。 张定思好好打量了一下凌宇:“姓凌的,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个火爆脾气,看来齐元敬还是没把你管教好啊!” “张定思,张鼎言,你竟然真的没死!当年你老爹与倭寇背地里勾勾搭搭,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想不到你如今还是像你那个贼老爹一样,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郑二是你的人,钱不光也是你杀的,我说的没错吧?” 张定思轻蔑一笑,说道:“我是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好了。” “哼!我为什么要杀你?谋逆可是要千刀万剐,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在刑场边上为你叫好!”凌宇想到赵隐娘、想到赵拓海,如今终于能将这恶贯满盈的一家连根拔起,也算是为可怜的父女俩报了仇。 裕王不想凌宇和张定思继续争论下去,对朱熙钟使了个眼色,朱熙钟心领神会,命人将张定思和其家人一起带走了。 凌宇见众人要走,急忙拦在裕王面前,想问问阿蓝到底哪里去了。侍卫见凌宇如此莽撞,刚想动粗,裕王将他们喝退,对凌宇说道:“凌少侠,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后咱们再详谈。”凌宇无奈,只好跟着裕王回到了王府。 “凌少侠,想必你心中现在对我颇有怨言吧?”裕王亲自给凌宇斟了一杯茶,笑看着凌宇。 凌宇双手接过,但没有喝,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淡然道:“凌宇不敢,只是凌宇有个疑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不知眼下还合时宜吗?” “哈哈,好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堂堂皇子,当然是君子。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反悔。阿蓝是我府上的死士,你几曾听说过,死士可以活着离开主家的?” “殿下,你这是何意?”凌宇心感不妙,脸上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愠色,但更多的是不安。不错,裕王是答应把阿蓝交给自己,但他可不想仅仅得到阿蓝的尸体。 “你先回去吧,本王有些累了。”裕王打了个哈欠便转身离开了客厅,凌宇本想上前继续追问,但这时已经有管家拦住了凌宇,做出了“请”的手势。凌宇知道这是在裕王府,自己过于鲁莽不仅容易给自己找来杀身之祸,说不定还会连累阿蓝。 凌宇无奈只好转身回到自己家中。 而接下来几日,京城中的巨变让凌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先是黄子敬被东厂逮捕入狱,理由是私通外敌,不日将问斩跟他一起的还有张定思。再然后是景王被皇帝一道圣旨发往属地就藩,裕王则被立为当朝太子。 凌宇觉得自己毕竟跟黄子敬相识一场,于是花钱上下打点,总算在一个深夜,来到狱中见到了黄子敬。 黄子敬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落魄,显然东厂并未对他用刑,只是面容甚是憔悴,这让凌宇想到了黄子敬刚进宫被阉时的凄惨模样。 “子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私通外敌?” “呵呵,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这个世界上也就你会来看我的。我今日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兄弟,我不相信你会私通外敌,你是冤枉的,对不对?” “大哥,事到如今,没什么冤枉不冤枉的。入朝做官,我们就如同一根漂泊在大海中的浮萍,至于漂到哪里,何时沉没,完全不是我们个人说了算的。他们说是我杀了陈秃子,哼,当时魏永在场,以我的身手怎么可能办到?魏永死了,如今魏山也死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哈哈!”说到这里,黄子敬竟然笑了起来。 “魏山死了?他怎么死的?黄锦尚杀的?” “谁知道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景王的人。” “难道是魏山杀了魏永,然后又杀了陈秃子灭口?” 黄子敬摇了摇头:“你错了,大错特错,大哥,陈秃子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另一伙人带走了,我原先也以为是景王所为,所以一直暗中调查此事,没想到最后竟然……”黄子敬没有继续说下去。 “竟然什么?到底是谁干的?” “唉,父亲毕竟是父亲,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那都是对待外人罢了。父亲还是心疼儿子的啊!大哥,我错就错在不该在这件事情上刨根问底,没想到最终反而要被灭口。你赶紧走吧,这里眼线太多,没必要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父亲?儿子?景王?裕王?凌宇从黄子敬只言片语中隐隐猜到了答案。 其实张定思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那自己呢?齐元敬呢?还有阿蓝…… 凌宇心如死灰,黄子敬说得对,自己在朝廷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渺小的还不如一只蝼蚁。 出了东厂,凌宇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他在努力回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几年所经历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里,赵隐娘死了,阿蓝失踪了,齐元敬虽然完成了平倭大业,但等在他前方的,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凌宇已经无心在掺和其中了。 他累了,真的累了。 这时,一个曼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凌宇面前:“怎么,见过黄子敬了?有人说,这其中的真相还是让你知道一些比较好。” “阿蓝?”凌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没跟你说过,死士阿蓝是不可能出得了裕王府的吗?” “我不阴白你的意思。”凌宇一头雾水。 “你个傻样儿,从此以后,世间再无阿蓝。我的名字叫聂欢。”聂欢轻轻拉住凌宇的手,“人家以后只能缠着你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凌宇从惊讶中慢慢恢复神智,笑道:“我想去大漠闯荡一番,不知聂欢姑娘可愿同往?” 聂欢轻轻伏在凌宇胸膛,说道:“那我们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