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001章    国破家亡 楔子: 阳光下,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浪起伏,流光溢彩。 金色的沙滩上,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体态妙曼,面若娇花,却昏迷未醒。 “我认得她!陈国九公主陈云凰,国色天香啊……想不到我黑煞有这等艳福,哈哈……” 长相粗野的海盗头子黑煞面露淫笑,搓着手,慢慢靠近。 其余海盗无不啧啧有声,垂涎欲滴。 “滚开!她是本王的!” 一阵劲风自背后袭来。 黑煞回头一看,是以阴戾狠毒闻名于世的山贼白鬼王。 黑煞敏捷挡开,无心恋战,“白鬼王,咱们见者有份,雨露均沾,你我兄弟睡了这亡国公主,找到飞凰图平分天下,岂不乐哉?” 白鬼王轻飘飘落在云凰身边,嘿嘿一笑,算是应允。 衣衫尽湿,峰恋起伏,诱得白鬼王伸手就去掀云凰的衣襟。 陈云凰猛然睁开眼睛,飞身跃起,迎面出拳,势如雷霆…… “啊!” 白鬼王发出一声惨叫,鼻歪眼斜,七窍流血,顷刻之间一命归西。 没听说过九公主会武功啊! 黑煞头皮发麻,转念一想又喜形于色,“杀了好,杀了我黑煞独享美色,独霸天下!” 黑煞自恃武功高强,不怕死地伸出咸猪手:“美人儿,过来!” 云凰闪身撤离,疾如闪电,避过黑煞抓扑,转至其后,一掌推出! 黑煞顿时僵挺,但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剧痛无比。 随之一声闷响,黑煞爆体而亡! “胆敢冒犯者,格杀勿论!” 云凰傲然玉立,斜睨诸人。 海盗们面面相觑之后,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与其留你们为祸人间,不如渡你们改过向善!” 云凰缓缓抬手,玉指翻转,虚空中,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渐如实质…… 瞬息间,苍茫海上,巨大的飞凰凌空而起,恩泽四方,光华耀眼,令人目眩神迷。 众人愕然回头,见此奇观,无不目瞪口呆。 他们丑陋的灵魂被一股温暖光明的力量荡涤,身体剧烈震颤。 “等你们醒来,会忘记前尘往事,重新做人,若再恃强凌弱,杀无赦!” 耳边,传来云凰威慑的声音,他们来不及俯首听命,便接连昏迷,横七竖八躺倒在沙滩上。 飞凰翕合金色的羽翼,回归其身。 云凰转身,面向大海,望尽长天,“苏玉辙,你等着!” ………………………………………… 金秋十月,孤龙山。 山染流丹,天高云淡。碧瓦飞甍的孤龙寺里,梵音袅袅,香客如云。 后院,崇圣殿正堂,佛像威严,群僧肃立。 皇帝陈隆的皇后曹曦跪在蒲盘上,双手合十,一脸虔诚,默然许愿。九公主云凰跪在后面,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那些僧人低眉顺眼,好生无趣,其中没有苏玉辙。 也不知道苏玉辙还在不在这寺院里。云凰回头间,一闪眼,看到门外有一个穿着僧袍的俗家弟子,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绳子,脚步从容地走向远处的梧桐树那边。越过那少年的背影,云凰的目光落在那开满紫色花朵的梧桐树上。 碧空如洗,花簇如云,美不胜收。云凰趁父皇母后不注意,偷偷跑出殿外。 殿门旁,御前带刀侍卫楚萧刚要阻止,云凰把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楚萧无奈地看着公主脚步轻盈地跑向那棵梧桐树。 梧桐树旁边不远的井台上,那个俗家弟子已经用绳子拴好木桶,把木桶顺到了井里,拿着绳子的另一端,转身走向梧桐树。听到声响,他猛然转身,一脸戒备看向云凰。 云凰跑得急,仰着脸,迎着秋日阳光,笑嫣如花,美眸闪亮,注意力全在满树花枝上。 微风拂过,枝头花落。云凰霓裳翩然,伸手去接飘在半空的花朵…… 少年冷冽的目光闪过一丝错愕,只觉心跳错落,呼吸凝滞,松开了紧攥的拳头。陈云凰。这三个字沉实地敲在他心上。 云凰看着落花正兀自欢喜,眼睛余光瞥见人影,诧异转头,脸上的笑意犹未散去。 四目相对,周遭瞬间一片虚空静寂。 云凰吃了一惊,三年未见,苏玉辙竟变得这般好看,面如冠玉,俊逸非凡。他蓄了发,不再是那个光头小和尚,哪怕是穿着件麻布僧衫,也身资卓绝,自带威仪。他那双灿若寒星的黑眸,扫过来的目光像淬着冰,又像燃着火,让她莫名心颤。她僵在那里,忘了言语。 苏玉辙凝视着云凰绝美的嫣容,握在手里的绳端被扯动,他猛地回过神儿来,迅速地看了一眼殿门。并没有侍卫注意这边,楚萧正走进殿堂,背对着他们…… 苏玉辙转身,飞快地把绳子的这端绕系在梧桐树干上,打了死结,又拉了拉绳子。 云凰疑惑地看着他,正想问,苏玉辙身形一闪,带过一阵劲风,揽住云凰纤细的腰肢,把她带到了树上! “你……”云凰的声音被他捂了回去,他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已抵在她的脖颈上,声音低沉冷硬:“别出声,否则本王杀了你!” 云凰被他禁锢在怀里,一时动弹不得。她眉眼弯弯,眸光闪亮,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大殿的方向。她想告诉他,他这样开玩笑太危险,如果让父皇母后知道了,他会掉脑袋。 苏玉辙明显知道她的意思,眉头微微一紧,抵在她脖子上的刀稍稍撤远了些,捂着她嘴的手却压得更紧了些。 繁花似锦,团簇如云,把两人遮掩起来,如果没人刻意寻找,很难发现她们。 苏玉辙身体紧绷,微微粗重的呼吸洒在云凰颈项间。 他没有松开她,她也不挣扎,一直偏头看着他,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苏玉辙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美眸,不由心跳如鹿,但觉温玉满怀,柔若无骨,芬芳如花。他皱紧眉头,阴霾的眼神更加幽邃,生硬地挪开了目光。 云凰见此,不由好笑。三年不见,苏世辙还是这么别扭,明明对她百般好,偏总是摆出拒人千里的模样。他现在真的太好看了,她的皇子哥哥都是人中翘楚,没有一个比得过他。她有好些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不用这么紧张,她不会让父皇母后为难他的。 可他捂着她的嘴。她只好用舌尖抵住他的手心舔了舔。 濡湿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如闪电般贯穿了全身,苏玉辙猛地一愣。他黑眸一沉,身体里异样的悸动如潮涌动,震撼至极。他不由有些恼怒,正想警告她,对上她喜悦的眸光,心一软,把匕首收了起来,焦灼地回头看向崇圣殿门。 云凰心下无尘,只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丝毫没有意识到大难临头…… 崇圣殿正堂。 皇帝陈隆的皇后曹曦祈愿后睁开眼睛,相互搀扶起身,走到供桌前,一个壮年的僧人双手拿着签筒,恭敬地鞠身施礼:“请陛下皇后抽签纳祥。” 陈隆欣然,伸手抽了一支签,递给了壮年僧:“请高僧解签。” 僧人接过看了一眼,变了脸色,“陛下,大凶,恐有血光之灾!” 陈隆眉头一紧,退后一步,刚要说话,壮年僧突然把那只竹签调转过来,把尖锐的一端猛地刺向皇后曹曦的胸口,然后狠狠地拨了出来! 鲜血奔涌,曹曦失声尖叫。陈隆大惊,上前一掌推开壮年僧,扶住曹曦,就在这时,静立两旁的僧人们竟一拥而上! 刚进门的楚萧大叫一声:“护驾!”拨剑冲过去,护在陛下皇后身边,连捅了几个僧人。 门外的侍卫们听到异响,全都冲了进来,和僧人们打成一团…… 树上,苏玉辙回头深深看了云凰一眼,又看向井口。 云凰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不断有人从井里爬上来,躲在井边的矮墙下! 清一色的蒙面黑衣人,动作迅速,训练有素,全都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那口井下,分明藏着暗道! 云凰惊心动魄,正要奋力反抗,苏玉辙猛地把她转过来,反剪了她的双手,按住她的后脑,把她整个地圈在怀里,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云凰终于明白,刚才他为什么要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树干上了,他不是要打水,而是要让井里的人顺着绳子爬上来,想杀了父皇母后! 云凰心急如焚,拼命扭动挣脱,可苏玉辙臂力惊人,铜墙铁壁一样圈禁着她。情急之下,她张开嘴,狠狠咬他的胸膛。 苏玉辙吃痛,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松口,冷峻的脸上满是隐忍的杀气。 ------------ 第002章    生离死别 就在这时,从崇圣殿那边传来惊天动地的打杀声。透过半敞的殿门,云凰看到,之前那些唯唯诺诺的僧人手持利刃,凶神恶煞和侍卫打成一片。侍女们惨叫不绝,鲜血四溅,尽被诛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本该祥和的寺庙圣地宛如人间地狱! 楚萧和几个侍卫且战且退,拼命护着陛下皇后突围!眼见侍卫略占上风,这边的黑衣刺客和僧人们里应外合,楚萧和侍卫们寡不敌众,渐显颓势…… 陈隆竭力挥动手里的宝剑,抵挡刺客围攻,保护皇后曹曦。曹曦花容失色,连站都站不稳。父皇难以全力施展,后背被划伤,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染红明黄的锦服…… 云凰惊怔地看着这一切,极力想挣脱苏玉辙的钳制,却徒劳无功! 云凰恨死自己了,她弱不禁风,身无长技,难保自身,更别说救父皇母后于危难!如果她之前跟着静音大师勤修武艺,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至此,云凰才知后悔两字,乃是世上最狠的毒药,瞬间可摧心折骨。 眼前全是凌乱的刀光剑影和血肉横飞的惨状,铺天盖地的无助感让云凰泪流满面,拼命扭动身体想脱身。 “别逼我杀你!”苏玉辙终于不耐烦,竟然把她反过来,用双腿圈住她的腰身,一只手搂紧她上身,松开她的下巴的另一只手却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云凰什么也看不到了,激烈的打杀声反而更加清晰,恐惧被加倍放大,让她无比绝望。她奋力挣出一只手,拉开捂住她眼睛的那只手,却刚好看到,遍体鳞伤的父皇张开双臂拼死护着母后,被一个刺客一剑穿心!而母后,被后面的刺客一剑封喉,血溅当场! 所有的一切瞬间模糊,凌乱的人影都变得虚幻飘渺,刺耳的嘶杀和哭号惨叫也轻飘开去……云凰瞪大泪眼,看着父皇母后先后倒在血泊里,被刺客们捅成马蜂窝…… 苏玉辙松开云凰,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蒙了云凰的鼻唇,只让她露出两只眼睛。他凝视着她的泪眸,语气冰冷:“想活命就给我安静一点!” 云凰没有一点反应,眼睁睁看着那些太监、侍女、侍卫尽被杀戮,沉实的惊恐、痛苦和仇恨压得她呆若木鸡。 苏玉辙搂着她的纤腰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 前来礼佛的人,除了她,死的死,伤的伤。 楚萧还在负隅顽抗,他紧握宝剑,背靠着井边的那堵矮墙反击,不死不休。 云凰回魂迂魄,猛地推开苏玉辙,扑向倒在血泊中的父皇,悲泪泣血:“父皇!父皇!母后——” 她的哭喊声让众人停止了动作,楚萧趁机钳制了一个黑衣人。 陈隆虚弱地睁开眼睛,用尽全力抬起右手,焦灼地看着云凰。 云凰一愣,会意,伸过手去。陈隆在云凰掌心轻轻划过,艰难地吐出:“飞……凰……图……” 站在一旁的苏玉辙见状,神色复杂地看向云凰。 云凰不解,却来不及细问,陈隆手臂从半空落下,含恨而死。 “父皇!父皇……”云凰痛不欲生,却被苏玉辙一把拉回怀里。 楚萧见状,一刀抹了黑衣人的脖子,又奋力杀了几个黑衣人,想上前解救云凰。 苏玉辙眸光一冷,扼住云凰的咽喉,声色俱厉:“住手!不然我杀了她?” 刺客们停止了攻击。 楚萧闻言变色,迟疑片刻,沮丧地把手里的宝剑扔到了地上。 一个刺客立刻举剑刺向楚萧的胸口! 云凰拼命挣扎,声嘶力竭:“不!不要!” 苏玉辙反应迅猛,伸手捞回云凰,另一只手扬起匕首击落了刺客手里的剑。 刺客们一愣,齐齐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冷声:“先留着他的狗命!” “是!”两个刺客立刻上前,把楚萧钳制住。 其余刺客和伪装的僧人齐齐聚集过来,跪拜在苏玉辙面前,恭敬齐呼:“殿下智勇,大事已成!” 殿下?云凰震惊又愤恨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他冲着一众人点点头,语气清冷:“把这里清理一下,不要污扰了佛门圣地。” “是!”刺客们俯首听令。 “太子殿下,周将军应该已经攻占了皇城!”一个刺客抱拳提醒。 “嗯。”苏玉辙应了声。 云凰趔趄了一步,眼前阵阵发黑。 皇城被攻占了,皇宫也在劫难逃,她的那些亲人是不是和父皇母后一样被杀…… 云凰心痛如绞,泪雨倾盆。 众人四散开,拖拽着地上的尸体,像扔死狗一样,扔进那口井里,唯独留下了皇帝皇后的尸体。有刺客不知从哪里抬来了棺椁,把皇帝皇后的尸体扔了进去…… 乘人不备,云凰猛地抽出腰间防身的匕首,奋力捅向苏玉辙,可他反应敏捷,侧身躲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易把匕首抢了去。 云凰疯了一样的哭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苏玉辙冷眼看着她,不屑地动了动唇角:“就你?” 云凰攥紧了拳头,咬得牙关生疼。 看着她燃着仇恨烈火的眼睛,苏玉辙漆黑的瞳仁缩着缩。时间真是鬼斧神工,把她雕琢得这般精美绝伦。他还记得,就在刚才,她还担心他被降罪。呵,似乎一直以来,除了她,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从小到大,他活在尔虞我诈的权谋里,忍辱负重,如履薄冰。他深谙皇家无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这个皇子随时会成为弃卒。 她是他年少光阴里唯一的暖。他想要永远留住这份温暖,可惜世事弄人,他和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仇人。 可那又怎样?他可以逆天改命!只要他忍辱负重,终会得偿所愿,到那时,他就能保全自己和喜欢的人,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云凰不遗余力,张牙舞爪像只疯狂的小兽,仇恨让她全身发抖。 苏玉辙把她圈在怀里,沉声说:“想杀我?先给我好好活着。” 杀了她的父皇母后,毁了她的一切,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让她好好活着?她又气又急又恨,一口腥咸直冲而上,喉头一紧,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公主!公主!”楚萧惊叫。 云凰的意识一片空白,软倒在苏玉辙的怀里…… ------------ 第003章    不堪回首 人生大梦境。 陈云凰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处…… 那年,陈云凰四岁。那个夏日的午后,她被楚萧秘密护送到了孤龙寺。 寺庙主持静音大师是个得道高僧,武艺超群,学识渊博,父皇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让云凰拜他为师。 静音大师素装出迎,慈眉善目,仙气环身。他站在寺门旁,身边只有苏玉辙。 这是父皇的意思,既然是秘密,自然不必张扬。 云凰是普通人家孩子的打扮,甚至送她来的只有楚萧。 楚萧不苟言笑,例行公事把她送到,立刻离开回宫复命去了,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云凰闷闷地看着石砌的寺门,又看了看微笑着的静音大师,最后看向苏玉辙。 他剃着光头,灰蒙蒙的小脸紧绷着,皱起的眉头下,眼睛如曜石般黑亮,目光不善地瞅着她,紧拽着静音大师的衣袖,生怕被人抢了师傅一样。 云凰想到自己被父皇母后遗弃在这里,从此孤苦无依,要和这个小和尚一起生活,她就打心底难过,忍不出“哇”地哭起来。 苏玉辙被吓了一跳,他先是往静音大师身后躲了躲,又探出头一脸不屑地看着云凰。 静音大师把苏玉辙从身后捞出来,摸了摸他的光头:“她叫云凰,是你的师妹,去,领她去你昨天收拾好的禅房。” 苏玉辙嫌弃地看向云凰,她哭得惊天动地,林子里的鸟们都被她吓飞了。 静音大师惜字如金,转身进了寺门,连句安慰都没给。 云凰哭得无趣,睁开泪眼四下看看,天广地阔,林深似海,她就像落进汪洋里的一片薄叶,无所依傍,前路迷茫。唯一的活路,似乎就是跟着苏玉辙走。 苏玉辙看她哭声弱了,凑上来,从背后伸出攥着拳头的右手:“给你。” 云凰哽咽着问:“什么?” 苏玉辙脸上闪过一丝坏笑,突然反手松开拳头,一只小青蛙猛地蹿向云凰,吓得她失声尖叫。 “哈哈……”苏玉辙捧腹大笑。 云凰惊魂未定,看着那只小青蛙一下一下蹦到旁边的石头上,瞪着两只圆眼,支着两只小短腿。她抹了一把眼泪,蹑手蹑脚地凑上去,伸手想捂捉那只小青蛙。 青蛙等云凰快得手的时候,猛蹬后腿,机灵地跳进下面的水塘里。 水塘里,荷花洁白,圆叶碧绿,更有许多薄翅轻巧的蜻蜒起起落落,好看至极。 云凰不由看得入迷,苏玉辙冷不丁从背后推她了一把,她脚下一空,直愣愣掉进水里去了! 云凰来不及呼救,就不露头了,窒息感让她气血翻涌。 苏玉辙跳下来,把她托出水面。头刚露出水面,她立刻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 苏玉辙钻出水面,一手托着她腋下,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得一脸得意:“以后你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把你扔进水里。” 云凰又气又恨又怕,刚要说话,苏玉辙突然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一片荷叶下隐藏起来:“有人来了!” 云凰诧异,顺着苏玉辙的目光看去,只见寺门前来了一队人马,盔甲裹身,杀气腾腾。 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抽出腰间宝剑,直指寺门:“九公主身上戴着飞凰图,搜,务必把她抓回去,其他人等,杀!” 众将士飞身下马,凶神恶煞冲进寺院,而后,厮杀声起,惨叫连连…… 云凰吓傻了,她才刚到不久,怎么就有人追杀过来?还有,飞凰图是什么?她身上哪里有? 苏玉辙扭头看着她,眼睛黝黑晶亮:“你是陈国九公主?” 陈云凰张了张嘴,却没发得出声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恐惧,愣怔地看着苏玉辙。 如果苏玉辙大声叫嚷,把她交给那班人马……想着,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刚才一脸嫌弃的苏玉辙昂了昂下巴,目光坚定又关切地看着她,“别怕,你是我师妹,我会保护你。” 听到这句话,云凰松了口气,心无杂尘的她看着苏玉辙眉眼弯弯,“师哥,谢谢你,你真好。” 似乎就是从那天,苏玉辙在云凰的心里,就是她的晴空万里,就是她的冬日暖阳。 …… 往事历历,如今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苏玉辙,这个她自小依赖信任的人,竟然变成了她杀父弑母的仇敌。 陈云凰在惊悸惶恐中冷汗淋漓,肚子冷不丁挨了一记重拳,耳边传来一声怒骂,“装什么死,快滚起来!”声音顿了一下,变得诚惶诚恐,“太子殿下……” 一阵尖锐的痛疼长驱直入,陈云凰蜷缩地捂着肚子,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太子殿下?是她哪个皇子哥哥? 心中尚存一丝期翼,云凰抬头望去—— 入眼是一双描金彩龙的锦靴,往上更是锦衣华服,珠环玉佩,随即,苏玉辙一张俊脸映入眼帘。他的眸光幽邃冷冽,看她如看过街的老鼠,尽是疏远与嫌恶。 直到此时,云凰也不愿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眼前的苏玉辙,他与她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两小无猜的过往,而是天生的死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如寒冰,半天不言不语。 旁边的奴才趋炎附势,上前又是一脚,“该死的奴才,还不起来见驾!” 云凰一双蒙雾的眸子充满愤恨,盯着苏玉辙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咬牙切齿,“苏玉辙,有种你就杀了我!” 苏玉辙闻言,蹲下,抬起她的下巴:“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说,飞凰图在哪儿?” 飞凰图,又是飞凰图,那到底是什么?她一无所知。 云凰扭头避开他的手,抿着嘴愤恨地看着她。 苏玉辙冷笑,云淡风轻:“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就不会有今天。国破家亡,是你给陈国招的祸,怪不得我。” 脑海里浮现父皇母后惨死的一幕幕,云凰悲泪泣血,“苏玉辙,你无耻!” 苏玉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扫之前的冷静淡然,紧握着她的双肩狂躁地晃动,粗暴地质问:“我无耻?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把飞凰图交给我!为什么和他们一样逼我?为什么!” ------------ 第004章    人为刀俎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杀人父母祸人家国,还倒打一耙?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云凰猛地伸手甩了苏玉辙一记耳光,当胸推了他一把! 跟在苏玉辙身后的侍卫怒喝一声:“大胆!”立刻拔剑出鞘,直刺云凰! 眼看尖锋袭胸而来,云凰不躲不闪,怒睁泪目,一心求死。 哪知,剑进寸许,眼看伤及云凰,剑身蓦然被苏玉辙一把握住!剑刃立刻割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鲜血刹时沿着刀锋滴落而下! “奴才该死!”侍卫吓得丢了剑,拜伏在地,浑身抖成一团。 云凰诧异地看着苏玉辙,一时愣怔。 “云凰,听我一句,把飞凰图交给我,我保你不死。”苏玉辙皱眉忍疼,声音暗沉。 “不!我不!”回神迂魄,云凰含恨,“你休想再骗我!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了!” “哐当”一声,苏玉辙扔了宝剑,愤然起身,粗喘着盯了她半晌,阴冷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见棺材不落泪!陈云凰,记着,不是我无情,是你无义!” 苏玉辙转身,走到门口,举手看了看横在掌心的伤口,紧皱眉头,“带她去乾呈殿!” “是!” 那名侍卫如获大赦,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拣起宝剑,一把把云凰捞起来,拖死狗般往外走…… 陈云凰被拖得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她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她被戴上了脚镣! 随着她的挪动,沉重粗粝的脚镣摩擦着她细嫩的皮肉,不过片刻,她的脚踝已是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苏玉辙在前面走得飞快,浑身裹着一团戾气,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云凰咬着牙,忍着痛,一声不吭。 这是天牢,关押死囚的地方!阴暗湿冷,宛如人间地狱。 行走其间,邪风惨惨,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此时此刻,云凰被噬骨焚心的仇恨包裹,已然无所畏惧。她死死盯着前面苏玉辙的背影,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 “公主!公主!” 突然,旁边的牢间里有人扑到牢门上,声音嘶哑地喊她。 云凰转头看去,心下大惊。那人披头散发形如鬼魅,脸上伤痕纵横,皮肉外翻,血泪交流;身上更是衣衫凌碎,被鲜血染得黑红油亮,一看便知历尽酷刑,已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楚萧?你是楚萧!” 云凰想扑过去,却被拖拽得一个趔趄,脚踝处被铁链勒紧,疼痛钻心刺骨。 “公主,公主莫怕!人生得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楚萧赤胆忠心,傲骨铮铮,感天动地,却感动不了苏玉辙。 苏玉辙脚步一顿,转头回步,一把夺过侍卫手中宝剑,戾气加持,迎面狠刺了楚萧一剑! “楚萧!” 云凰惊叫。 苏玉辙拨剑而出,血溅三尺,点点猩红落在云凰的囚衣上,而楚萧,闷哼一声仰面倒地。 “苏玉辙!我恨你,我恨你——” 云凰冲向苏玉辙手里的剑尖,想与他同归于尽!他却敏捷闪身,提着滴血的剑,阎罗般杀气四起。 “来!杀了我!杀了我呀!”云凰怒不可遏。 苏玉辙冷眼看她,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走!老实点儿!”侍卫推掇了云凰一把,作威作福又不忘逢迎拍马,“殿下仁厚,要不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恨意翻涌,天地不应。 云凰咬牙,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楚萧说得对,人生得死,死得其所!她倒要看看,人面兽心的苏玉辙会把她怎么样! 从光线昏暗的牢房里出来,外面艳阳高照,天光大盛,晃得云凰一阵晕眩。 她眯了眯眼睛,环顾四周,雕栏玉砌,碧瓦飞甍,整个皇宫朱颜未改,却已一夜易主,不再是她的家国。 想到惨死的父皇母后,还有生死未卜的楚萧,云凰黯然神伤。她低头看向自己,囚衣加身,破烂不堪,纤细的脚踝伤痕累累,红肿疼痛,却不及心中悲痛之万一。 这些,皆是苏玉辙所赐! 这个她自小称之为师兄的心上之人,他到底是哪国的太子?处心积虑潜伏孤龙寺,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原来只为灭她家国!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大悟,一切皆已晚矣…… 静音大师呢?他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根本就为虎作伥?他外出云游,是凑巧避祸,还是有意纵容苏玉辙等? 还有,她的四个哥哥和姐姐们呢?她们现在是否安好? 云凰心思百转,被侍卫狠推了一把,“磨蹭什么,快走!” 云凰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脚镣发出一阵撞响。 苏玉辙闻声回头,见状变色,欲上前挽扶,却又刹住脚,肃立片刻,看云凰挣扎起身,眸光闪过一丝晦色,冷声道:“父皇召见罪奴,尔等不得无礼。” 侍卫唯唯诺诺:“奴才该死,奴才遵命。”说完,恨恨瞟了云凰一眼。 苏玉辙犹豫片刻,还是走近眼前,盯着云凰清丽绝俗的脸,一语双关,“陈云凰,此一时,彼一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你我。人贵知命,随遇而安。现在交出飞凰图尚且不晚,等到了乾呈殿,只怕……” 苏玉辙言犹未尽,一行衣着鲜亮的人由远而近,主首的竟然是七公主陈欣怡和她的母妃徐巧儿!人未到声先闻,七公主腰摆杨柳,谄媚如花,“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苏玉辙转身,紧抿着嘴唇一脸嫌弃。 陈欣怡尴尬少许,一抬眼,看到形容凄惨的云凰,竟是一脸幸灾乐祸,“哟,母妃,您快来看,这是谁呀?可不就是咱们的九公主么?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呢!” 徐贵妃款步走近,嫌弃地举袖掩着口鼻,“还真是!怎么还活着?真是碍眼!” 陈云凰愕然。 就算是同父异母,后宫争斗,可都是国破家亡之人,这对母女竟对苏玉辙恭敬顶礼,对她落井下石! 见云凰神色鄙夷,陈欣怡恼怒成羞,上前一步,冷颜厉色,“看什么看?死到临头不知悔改!” 陈云凰百思不得其解,她悔改什么? ------------ 第005章    人面兽心 陈欣怡得寸进尺,不依不饶,“从前你仗着父皇的宠爱耀武扬威也就罢了,现在成了这般模样,还敢目中无人,我……”说着,她扬手就要打过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急?云凰冷眼相向,只觉得眼前的七公主,可怜可悲又可恨。 这时,苏玉辙冷哼一声,把手里沾血的宝剑扔在七公主脚下,“聒噪!” 七公主吓得跳脚,闪在一旁再也不敢吱声。 徐贵妃见状,一脸讨好,“太子殿下,小女失礼,万望见谅,都是九公主之前恃宠而娇,经常欺负欣怡,欣怡才忍不住说她几句。噢,差点儿忘了要紧事,前朝几个废皇子和公主都到齐了。陛下还在乾呈殿等着呢!” 前朝几个废皇子和公主?说的是她的哥哥和姐姐们?云凰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疑惑地看着这对母女,她们到底做了什么,能这般若无其事? “知道了,陈云凰,走吧!” 苏玉辙冷声说完,转身就走。 陈云凰被侍卫推搡着跟在后面。 身后,传来陈欣怡的冷嘲热讽,“瞧她那贱样儿,看她一会儿能熬得几时!” 徐贵妃轻蔑的笑声犹为刺耳:“陛下仁慈,要不然,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父皇已经驾崩,徐贵妃所说的陛下是哪个? 陈云凰满腹狐疑,想到马上要见到哥哥们,不由加快了脚步。 “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七公主陈欣怡语气轻松,挽扶着徐贵妃随后跟来。 乾呈殿内,竟然摆酒设宴。 陈云凰跟着苏玉辙入殿,苏玉辙跪拜:“儿臣拜见父皇!陈国九公主带到。” “嗯。做得好。” 坐在龙椅中的男人含笑点头,威风八面,气势迫人。 云凰死死盯着他,他竟然是之前和父皇称兄道弟的邻国周皇帝周运辰! 陈云凰之前见过他。 那年两国罢战修好,父皇与周运辰签订友好邻邦契约。母后携她陪同父皇左右,周运辰还给她一支玉凤钗当见面礼。 原来和谈是假,缓兵是真! 陈云凰恨极,拔下发髻间的玉凤钗砸向周运辰。 苏玉辙眼疾手快,劈手将玉凤钗夺去,反扭她的手臂,顶她腿弯,逼她跪下,“跪拜新主!” 陈云凰愤慨,环视四下,二皇子陈锦麟、三皇子陈程远、四皇子陈镇东、六公主陈纤月、八公主陈越佳都在席上,没有太子陈坤成、八公主陈逸雪。 皇兄皇姐们都被卸下了珠翠罗绮,穿着粗布麻衣,个个形容憔悴,精神萎靡。 跟进来的徐巧儿和陈欣怡大礼拜过新皇,趾高气昂坐去上首右侧席位,满是嘲讽地看向云凰。 陈云凰恼恨,看着一众皇兄皇姐低眉顺眼,怒其不争。 周运辰皮笑肉不笑,明知故问,“你就是九公主?长这么大了?” “周运辰,你等狼子野心,背信弃义,毁我家国,不得好死!”陈云凰怒骂。 苏玉辙藏在袖子里的双手骤然紧握,暗暗咬牙。 众皇兄皇姐闻言变色,大气不敢喘。 “哈哈……”周运辰突然笑起来。 他狂傲得意的笑声,震得人心颤。 笑罢,他倾身向前,“你人不大,脾气不小。你也看到了,如今好好坐在这里的是寡人。不得好死的,是你的父皇母后。” 云凰两眼冒火,气血翻涌。闪眼间,看到苏玉辙投过来的目光含着隐忍和痛楚,她气极冷笑,“世事难料,因果循环,你们也不用得意太早。为了侵占了我的家国你不择手段,把自己儿子的姓氏都改了,那么小的孩子就送去寺院受苦。江山永固,帝王代序,这龙椅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又能霸占几年?” 殿上一时静极。 周运辰僵着脸瞪着眼,半天不声不响,可怕的威压让在场的每个人噤若寒蝉。 云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染血的囚服,抬起盈泪的双眼,看向苏玉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八岁那年,我六岁,你教训我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说我嗜睡贪玩,好吃懒做,虚掷光阴,早晚后悔。现在,我真的后悔了,苏玉辙,我后悔太相信你,后悔身无所长,不能为父皇母后报仇……” 苏玉辙站在那里,不忍继续听云凰的控诉,怕她再说下去,彻底激怒周运辰,招来杀身之祸。他上前一步,“父皇,今天不是设了家宴吗?该来的人都来了,该开宴了吧?” 周运辰闻言一愣,随即笑得别有深意,“嗯,是该开宴了。陈云凰,念你年幼无知,寡人不与你计较,准你入席,与你皇兄皇姐共享此宴。” “我不吃!”云凰看向一众皇兄皇姐,“你们也不要吃。”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由不得你们,开宴!今天谁要是不吃,格杀勿论!”周运辰怒喝一声。 皇兄皇姐们眼前的碗盏都被掀开了,里面盛着肉汤。 被关押苛待的皇兄皇姐们早已饥肠辘辘,又贪生怕死,当即二话不说,都埋头狼吞虎咽。 七公主陈欣怡和徐贵妃保持着仪态,慢条斯理地吃着,不时谄媚几句,夸赞美味。 陈云凰被两个壮硕的侍卫摁在一碗肉汤前,强迫她吃。 不知怎么,陈云凰闻到那肉汤的味道,就一阵恶心,剧烈地呕吐起来。 皇兄皇姐们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把肉吃光了,连汤也一滴不剩。 甚至,坐在云凰旁边的三皇子意犹未尽,把云凰的那份也抢了去,收拾得一干二净。 “哈哈……”周运辰爆笑如雷,“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云凰紧张地看着皇兄皇姐们,心想周运辰不安好心,那肉汤肯定有毒。 没想到,周运辰说:“你们知道吃的是什么?正是你们的父皇母后和狗肉!” 皇兄皇姐们闻言,先是惊愣半晌,然后全都捂着胸口干呕起来,一个个涕泪交流。 陈欣怡和徐贵妃面面相觑,想吐又不敢,忍得万分痛苦。 殿堂上回荡着周运辰狂妄的笑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陈隆啊陈隆,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哈哈……” 周运辰人面兽心,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已然不可理喻。 纵是云凰报了必死之心,也被他吓得一身冷汗。 周运辰笑着笑着,脸色猛的一变,阴戾地盯住云凰,厉声喝问:“说!飞凰图在哪里?交出来!” 陈云凰想起父皇临死前,在她手心画的痕迹,当时太过伤心,也没看明白父皇写的是什么。这些年,她也从来不知道飞凰图到底是什么。 周运辰狠狠盯着陈云凰,狞笑,“你不说是不是?不说寡人就把你的皇兄皇姐一个个杀光!杀光了他们,寡人再杀这宫里的人,这宫里的人杀光了,寡人就杀陈国的百姓!寡人倒要看看,谁能拗得过谁!” 云凰定了定神,“你要飞凰图干什么?” ------------ 第006章    急中生智 周运辰双眼放光,面露贪婪:“世人皆知得飞凰者得天下,你说寡人要它干什么?它是藏宝图,是富可敌国、权倾天下的存在。你告诉我,你把它放在哪儿?只要你拿出来献给寡人,寡人不但不杀你们,还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 皇兄皇姐们一听,一个个从席间爬过来,围着云凰,哀声恳求。 “皇妹,你赶紧拿出来,人命大过天,其他皆是身外物,皇兄不想死啊!” “云凰,我们几个的性命都捏在你手里,你快拿出来吧!” …… 云凰看着一众哀号哭求的兄姐,心乱如麻。 保命要紧,这个道理她自然懂。如果她真知道飞凰图在哪儿,她早就拿出来了。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她真拿出来的,周运辰还是会言而无信,她们还是性命不保。 见云凰不声不响,皇兄皇姐们由失望到绝望到愤慨,个个面色不善。 这时,陈欣怡火上浇油,“你们就别求她了,她啊,留着藏宝图自己发大财,还管你们的死活!” 这句话顿时激起了皇兄皇姐们的怒火,她们口不择言,群起而攻,苦大仇深地撕打着云凰: “你这个白眼狼,飞凰图是我们陈国的国宝,凭什么你一个独占了!” “父皇偏心眼儿,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把藏宝图交给你一个人管,岂有此理!” “你想私吞,连我们的死活都不管,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 云凰腹背受敌,头发被扯乱,衣服被撕裂,身上各处被打得生疼。她用手臂护着脸,也不替自己辩解一声,默默地忍受着。 她知道,她说什么她们都不信。 呵,看来,她今天是走不出这个门了。就算不被周运辰杀,也会被她的皇兄皇姐们活活打死! 云凰只觉满心悲凉,恨意滔天,却无力脱离眼前的困境。 苏玉辙在一旁看着,心抽得生疼,但他只能忍。 周运辰手握生杀大权,他虽是太子,其实不过是周运辰的一枚棋子。 如果他此时强出头,不只救不了云凰,而且会将自己和云凰一起推进绝境。 苏玉辙此时已相信,云凰的确不知飞凰图是什么,可那天在孤龙寺,陈隆临死前,明明对云凰提到飞凰图。 苏玉辙强作镇定,实在已是焦头烂额。 “够了!吵什么!陈云凰,你交还是不交!” 周运辰凶神恶煞步步逼近,跟在他身侧的侍卫宝剑出鞘,剑身寒光凛冽。 皇姐们吓得抖成一团,皇兄也不争气地匍匐在地,连声求饶。 “寡人刚才已经说了,你不说,寡人就杀到你说!” 周运辰说着,冲着二皇子一指。 侍卫上前一步,挑剑一抹,二皇子陈锦麟的脖子被割伤,鲜血从细长的伤口奔涌而出。不消片刻,抽搐的二皇子就撒手人寰。 被威胁和亲眼所见死亡的切近,完全是两种感觉。 贪生怕死是所有人的本真,只不过情势因人而异,史上那些舍生取义的壮士之所以可敬,是他们宁为大义慷慨赴死,自行消杀求生的欲望。这种精神在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女身上,丝毫不见。 他们被吓得发疯,悲号怒骂,无所不用其极,对云凰破口大骂,大打出手! 仿佛毁他们家国、造成一切不幸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凰。 看到亲人至此,巨大的伤悲如洪水倾袭而来,她咬牙忍着屈辱和亲人的各种伤害,万念俱灰。 “你交不交?” 周运辰拎起三皇子陈程远的衣领,把他甩到一旁。 陈程远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说话都结巴了,“云凰……你、你……快,快救我……” 云凰痛哭失声,“皇兄,不是我不救,是我真的没有。” 周运辰冷哼一声,侍卫长剑直入,陈程远被捅了个透心凉! 眼见二皇子三皇子惨死面前,剩下的几个更是形至疯癫,云凰被围攻其间,险象环生。 苏玉辙终是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护在云凰跟前,“父皇,儿臣这么多年,的确从未听到九公主提及飞凰图,也许其中另有隐情,容儿臣查明……” 苏玉辙话没说完,就被周运辰打断了,“另有隐情?能有什么隐情?寡人搜遍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飞凰图,凡有人证,都证实陈隆生前确实把飞凰图交给了九公主。既然她宁可一死,也不肯交出来,寡人成全她!” 周运辰说完,大吼一声:“来人!” 从殿外涌进十余个彪悍的将士,个个霸气外泄,杀气腾腾。 周运辰指着正抓着云凰不放的六公主和八公主,轻描淡写:“你们作战英勇,这两个罪奴就赏给你们了。” “不要!不要!”八公主花容失色,痛哭失声。 “都是你害的!去死吧!”六公主把所有的恐惧化成怨恨,猛地扬手挠向云凰的脸! 云凰侧头一躲,耳后被她抓了三道血印子,鲜血顺颈而下! 将士们早就按捺不住,喜形于色,上前把六公主和八公主拖开,一个个上下其手,片刻,就把两个公主的衣衫扯得稀烂…… 惨绝人寰的哀哭和疯狂的笑声萦满大殿,其情其状令人不忍直视。 苏玉辙的心悬在半空,哪怕拼命掩饰,还是忍不住看向云凰。 云凰两眼空洞地坐在那里,似乎对一切置若罔闻。 巨大的仇恨和无助感压迫着她,她一个弱女子,该怎样改变这可怕的一切? “陈云凰,你交不交?不然,下一个,可就是你了。” 周运辰阴毒的声音慢腾腾地响起。 云凰倏然抬头,正迎上苏玉辙的目光,她盈泪的双眼满含仇恨,“苏玉辙,你说我把飞凰图交给你,你会护我一世周全,为什么让他如此为难?” 云凰的话,令周运辰和苏玉辙都愣了。 苏玉辙怎么也没想到,云凰会想出嫁祸于他的计谋。不过转念一想,她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是他带人埋伏偷袭,在寺院里杀了她的父皇母后。又是他把她抓回来关进大牢,然后带到了这里。 他也没料到,周运辰竟然命人把她的父母与狗肉一起烹煮,喂食给她和她的兄姐。 这样的侮辱和伤害,的确令人发指。 他也恨自己无能,可眼下,他身不由己,必须听令于人,先保全性命,再见机行事,必要的时候,他拼死也会保全云凰。 云凰这一招让他始料不及,一时难以应对,不由惶然看向周运辰。 周运辰正眯眼盯着他,眼神闪烁不定。 苏玉辙暗暗叫苦,云凰恨他到这种程度,不惜玉石俱焚,让他情何以堪? 周运辰本来就是个多疑残暴的人,这事难以善了。 苏玉辙心思数转,紧抿着嘴,并没有立刻解释。 周运辰深深看了苏玉辙半晌,转身蹲下,捏着云凰的下巴,“你说,你把飞凰图交给玉辙了,什么时候的事?” 云凰豁出去了,“他带人杀我的父皇母后前,把我带到了树上,跟我索要,并承诺护我一世周全。” “那是棵什么树?”周运辰问。 “梧桐。你不信,可问问那天在场的将士,苏玉辙把我带到树上时间并不短。”云凰对答。 周运辰放开云凰,起身转向苏玉辙,脸上已是杀气弥漫,“你怎么说?” 苏玉辙调息,斟酌词句:“启禀父皇,儿臣并不知飞凰图为何物,也不曾见过。” 周运辰:“你是说她信口雌黄?” ------------ 第007章    心口不一 苏玉辙:“儿臣不敢欺瞒,句句属实。” 周运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上慈父模样,“皇儿,你是寡人的太子,父子同心,日后,寡人定把这江山早日传给你。如果飞凰图真在你手上,先交给寡人为好。” 苏玉辙惶恐跪地,“父皇明鉴,儿臣真的不知。” 周运辰盯了他半晌,又转头看向云凰,脸上阴晴不定。 此时,六公主和八公主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那些将士还意犹未尽,各种猥亵。 忍无可忍的六公主突然清醒过来,猛地抓起身侧地上的腰刀,奋力扎向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刀锋尽入,正中心脏,男人两眼一翻,倒地死绝。 旁边的几个将士立刻暴起,七手八脚踩踏蹂躏,把六公主活活打死! 六公主死不瞑目,死死盯着云凰,眼角流落最后一滴泪。 受此惊吓,那些将士也无心贪恋,个个提起裤子整顿铠甲,把昏迷不醒的八公主一刀毙命。 四皇子陈镇东一直缩在一旁,目睹可怕的一幕幕,此时已吓得神智错乱,精神恍惚。他抱着头,不停地摇晃,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整个人瑟瑟发抖。 七公主陈欣怡和徐贵妃还在席位上坐着,也不知她们两个人在想什么,神情愣怔,一声不吭,倒是出奇地安静。 大殿内喧闹了这么久,总算是清静了些。 空气里满是血腥和浑浊的气味,气氛变得别样怪异。 云凰的心此时已百孔千疮,如被满是荆棘的藤条捆勒绞扭。背负家仇国恨,屈跪人前不堪其辱,她只想拉着苏玉辙一起去死。 云凰冷笑,直视周运辰:“你如此残暴无道,天理难容。就算你找到宝藏,又能挥霍几时?太子少年英雄,开创宏图霸业,指日可待。何况,他允我贵为皇后……” “你休想离间我们父子!”周运辰老谋深算,打断她的话,冷笑着捏起她的下巴,“我信他。” 云凰奋力甩开他的手,“你信他?相信他刚才就不会问他!他和我青梅竹马,我们感情很好,我也信任他,所以他要什么我都给。可如今你也看到了,最伤人的全是亲近之人。我明明给了他了,他为了瞒天过海,竟然昧着良心把我抓来当挡箭牌糊弄你。既然这样,我只好如实禀报,信不信由你。反正就算你杀了陈国所有的百姓,我也交不出第二张飞凰图!” 云凰说完,挑衅地看着苏玉辙。 哀莫大于心死。呵,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也不枉他多年对她用心良苦。 苏玉辙面色沉冷,仍能镇定自若。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倒是好修炼。 云凰悲愤,“苏玉辙,那几年,你多次救我,我不知你对我另有图谋,一心感念,想着有朝一日回报你。我把飞凰图给了你,你却毁我家国,我们之间的账也算两清了……” 如万箭穿心,苏玉辙紧攥着拳头,指甲深及先前的伤口,鲜血汩汩而下。 他不怪云凰,只怪这可恨的命运。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要暂时屈从于人,违心做事。 疑心病重的周运辰慢慢转身,眸光阴晦地盯着他,“皇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云凰活不过今天,好像也没必要骗我。你怎么自证清白?” 他怎么自证清白?苏玉辙一时难以对答。 那些将士分立两旁,人模狗样,虎视眈眈地看着秀色可餐的云凰。 比起六公主和八公主,云凰更胜几筹,国色天香,动人心魄,令他们艳羡。 苏玉辙看着他们可恨的嘴脸,心思数转。 “皇儿怎样自证清白?” 周运辰重复问起来,语气已不似先前和善。 那些将士察言观色,全都戒备地看向苏玉辙。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父皇,儿臣问心无愧!” 苏玉辙按捺下满心烦躁,不徐不疾地回答。 “问心无愧?对你自己问心无愧,还是对寡人?” 周运辰这样问,已然是相信了云凰的话。 “父皇在上,儿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绝无半名虚言!” 苏玉辙愕然,惶恐跪地。 “那就是说,陈云凰妖言惑众,飞凰图还在她身上?” 周运辰将信将疑。 “父皇,也许飞凰图根本不在九公主身上。儿臣和九公主自小相处,对她的衣食起居处处留心,确实没有看到过飞凰图。这期间,也多次有各国秘探前往孤龙山打探寻找,九公主历经各种险情,儿臣皆知始末,并不曾听九公主说她知道飞凰图在哪儿。” 苏玉辙急中生智,“儿臣以为,要么飞凰图根本不存在,要么,就不在九公主这儿,而是在陈太子或者八公主那里。” 周运辰若有所思:“八公主远嫁楚国二皇子,陈隆不可能把飞凰图给她。陈太子……” “陈太子数年在外征战,战功赫赫,陈国兵防不可小觑。此番若不是父皇审时度势,让儿臣在孤龙寺静待时机,又与徐贵妃里应外合,断不能如此顺利。陈皇后一心栽培陈太子,就算真有飞凰图,也应交与陈太子。之所以说给了九公主,只怕是东门击西以保全陈太子。如今陈太子已在带兵回城途中,儿臣认为,此时还不是追查飞凰图下落的时候,理当尽快整顿兵马,迎战陈太子。” 苏玉辙用心良苦。 可这些话落在云凰耳中,在仇恨的蒙蔽下,她一时难以理解,只以为苏玉辙想将她陈家赶尽杀绝,越发将他恨得彻骨。 苏玉辙说得句句在理,无懈可击,周运辰举棋不定,冷眼看向云凰:“他说你没给他,你说给了,寡人到底该信谁?” “你爱信谁信谁!” 云凰气极,眼看周运辰就中计了,苏玉辙三言两句就扭转了局势,她真是小看他了。 最可气的,原来是徐贵妃和周运辰暗中勾结,出卖了父皇母后的行踪,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怪不得这对吃里扒外的母女安然无恙,作威作福。 找不到飞凰图,就不能把云凰杀了,但苏玉辙死不承认,他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周运辰皱紧了眉头,颇为苦恼。 “陛下,臣妾以为,陈云凰心狠手辣,万万留不得!她想栽赃嫁祸于太子殿下,让陛下父子反目,其心可诛。而且看样子她确实不知道飞凰图在哪儿,留着也没有用,不如让太子殿下把她杀了,一来可证太子清白,二来陛下也无后顾之忧。” 一直冷眼旁观的徐贵妃唯恐天下不乱,怂恿周运辰。 “对,杀了她,留着是个祸害!” 七公主陈欣怡帮腔。 ------------ 第008章    临阵倒戈 周运辰略一思忖,点了点头,“爱妃言之有理,皇儿,陈云凰诬陷你,害得寡人差点儿冤枉你。杀了她可解你我心头之恨,何乐不为?” 此言一出,苏玉辙和云凰俱是一震。 云凰回过神儿来,冷冷一笑,“横竖不过一死,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苏玉辙后背冷汗涔涔。 过刚易折,云凰不知惜命,他知道。若她死,他无可恋,生又何欢? 周运辰见苏玉辙迟迟不动,狐疑顿起,“怎么?皇儿舍不得?还是你们二人真有什么约定?” 苏玉辙看向云凰,一咬牙道,“父皇错怪儿臣了。儿臣以为,如今只剩下四皇子陈镇东和九公主陈云凰,若一并杀了,父皇便没有了掣肘陈太子的砝码;八公主也可能说服楚国出兵增援陈太子。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话,两军夹击,于我军多有不利。不如暂时将九公主和四皇子关押,以诱降陈太子。” 周运辰眼睛一亮,“皇儿足智多谋,思虑周全,寡人的确错怪了皇儿。” 云凰不知苏玉辙所思所想,只当他心思歹毒,又气又恨,两眼冒火,“苏玉辙!你、你……” 苏玉辙扫了云凰一眼,生怕她再说什么激怒了周运辰,上前一步,侧掌劈在她颈后。 云凰的声音戛然而止,晕过去了。 “把此二人拖回大牢!”周运辰一声令下,待命两旁的将士上前就要动手。 “父皇,还是让儿臣看着九公主吧。这里毕竟是陈宫,陈太子旧部甚多,若暗度陈仓把九公主救走,后患无穷。”苏玉辙请命。 一旁的陈欣怡刚要阻止,被徐贵妃一把拉住。 “……”周运辰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嗯,万事小心为上。皇儿以国为重,不顾私情,寡人甚慰,准你所奏。” “儿臣叩谢父皇。”苏玉辙跪拜,暗暗松了口气。 …… 七日后,清晨,陈都城门。 陈太子连夜亲率十万精兵强将抵达皇城! 城墙之下,战旗招展,风声猎猎。 两军对垒,坚兵利甲,剑拔弩张。 陈太子陈坤成骑在马上,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他骑的马名为汗血绝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战马。此一人一马杀入敌阵,可谓如风似影,如入无人之境,令敌军闻风丧胆。 如今,王者归来,兵临城下! 周运辰还没有应战,就已经吓得虚软,靠在城墙上,指着苏玉辙气得浑身打战:“你说什么?我大周百万精兵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只有这区区不到五万兵马御敌?” 苏玉辙不紧不慢:“确如父皇所见。” “苏玉辙!你不是说陈太子在回途中遭你埋伏,已经死了吗?”周运辰气急败坏。 苏玉辙:“他用了替身,儿臣不察,被他蒙蔽了,请父皇赐罪!” “放屁!完了完了,大祸临头……赶紧把陈云凰兄妹带上来!” 周运辰想到还有两个人质在手上,顿时有了底气。 苏玉辙半天不动。 周运辰怒吼:“大胆!你敢违旨抗命!快把陈云凰那两个罪奴带上来,陈太子敢动,寡人先杀了他们!” 苏玉辙沉声道:“禀告父皇,陈云凰为怕连累陈太子,于昨日咬舌自尽;陈镇东癫狂无状,于今早落井而亡。” 周运辰一愣,回过神儿来冷哼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你敢欺君罔上,寡人绝不轻饶!” 苏玉辙冲旁边的侍卫扬手。 几个侍卫退下,不消片刻,抬上两具尸体,放在地上。 周运辰凑过去,仔细一看,正是陈云凰和陈镇东。 周运辰跌坐在地,万分惶恐,一时六神无主:“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玉辙:“儿臣以为,敌强我弱,与其负隅顽抗,不如开城投降。” 周运辰气得把皇冠都摘扔了,指着苏玉辙破口大骂:“混帐东西,寡人处心积虑十年备战,千里奔袭,一夜倾国,最后就是为了开城投降?开城投降寡人还有什么活路!” “父皇以为该当如何?”苏玉辙冷笑。 周运辰震惊,狐疑地指着他:“你、你……你要临阵倒戈,勾结陈太子谋害寡人?” 苏玉辙:“父皇英明。儿臣只不过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父皇也是时候还给儿臣了。” 周运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你、你大逆不道……想弑父夺权?” 苏玉辙面色一沉:“你别忘了,你姓周,我姓苏,谁是你皇儿?你杀我父皇,害我母后,窃我江山,毁我所有,又巧舌如簧骗我替你卖命,谋夺陈氏江山。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周运辰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你在襁褓时你母后就被我毒杀,你……”说完,周运辰看着冷笑的苏玉辙,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苏玉辙俊脸一沉,杀气顿起,“果然如我所料!” 周运辰吓得面如死灰,“皇儿,皇儿,你不要受陈太子挑拨……” 苏玉辙:“无人挑拨!自小,你对别的皇子宽厚仁慈,对我刻薄寡恩,为怕我知道真相,你老早把我送去孤云寺。我心有疑惑,这些年明察暗访,到底不敢确定。你刚刚亲口承认,还敢驳辩?” 周运辰冷汗如雨,可怜巴巴:“不管怎样,寡人对你也有养育之恩,你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儿上……” 苏玉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杀父害母之仇不共戴天!” 苏玉辙逼近,周运辰慌张地退缩到墙根下,突然想起自己才是皇帝,这些护城的将士都该听令于他,顿时来了精神,“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护驾有功!快将此贼拿下!”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站在苏玉辙身后的将士立刻上前,把他按倒在地。 “反了,反了!来人啊!”周运辰困兽犹斗,“苏玉辙,你别忘了,陈隆夫妇都死在你的刀下,九公主和四皇子也是你杀的,陈太子不会轻饶于你!” “不劳费心!”苏玉辙把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周运辰推到城头,看着城下数万大军,举起玉虎兵符,“传我军令,开城门,迎接陈皇大军入城!” 陈太子远远冲着苏玉辙招了招手。 顷刻间,城门大开,数万将士井然有序,驱马入城。 “哈哈……” 突然,周运辰放声大笑。 苏玉辙疑惑。 周运辰笑罢,面色阴沉:“苏玉辙,你以为你算计得过寡人?想要江山美人二者兼得,你休想!陈云凰在送到你那儿之前,寡人命人给她喂了七日断肠散。你不知此事,又给她喂了迷药吧?哈哈……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也休想得到飞凰图和陈太子的信任!” 苏玉辙闻言色变! ------------ 第009章     生死相随 这天傍晚,陈太子大军顺利入城。 城墙之上,守卫皆已撤离。 周运辰身首异处,丑陋的头颅滚落到城墙下的泥泞里,死不瞑目;身子歪倒在城墙上,断颈处鲜血汩汩而出,顺着灰黑的石阶流成扭曲的溪水。 闪电劈碎黑色的云层,巨雷在空中炸响,冷雨遂以倾盆之势横扫乾坤。 苏玉辙抱着云凰,愣怔地坐在雨幕里,任由暴雨倾袭。 “云凰,你有多恨我?才不告诉我周运辰给你吃了毒药?我以为等你醒了,我们可以长厢厮守……”苏玉辙抚摸着云凰的脸,泪水和着雨水奔流。 悲痛如刀,凌迟着他,让他肝肠寸断。他不信,他忍辱负重十余年,最终竟是这样的结局。 “云凰,你醒醒,你醒醒啊……你总要给我个解释的机会……你骂我、打我,怎样对我都好,不要这样不理我,不要这样……啊——” 苏玉辙痛彻肺腑,仰天悲吼。 天地同悲,雨势激增,电闪雷鸣…… 两日后,城外孤龙山。 孤龙寺香火已断,崖枯石瘦,林寂涧寒。 寺院前,一湖秋水连天接地,碧波荡漾,倒映着山石崖树,意境凄清。 陈太子率亲信部众百余人,肃立于寺院百里庭地之上。 苏玉辙兀自站在湖边,看着饰满黄色锦菊的竹排之上,犹如沉睡着的云凰,满面悲凄。 他给云凰喝了解迷药的汤水,两天两夜诉尽衷肠,仍然没能唤醒她。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终似油枯灯灭,了无生机…… 按陈国习俗,皇室中人死后放逐江中,涤尽铅华和浮生所累,自由飘至对岸的凤崖山,再将尸首安置棺椁,厚葬于祖陵之地。 一颗心痛得攒得出水,苏玉辙皱紧眉头,泪满衣襟。 吉时已到,载着云凰的竹排被送灵童轻轻推离岸边,顺水飘游开去。 苏玉辙看着,只觉心被生生撕扯出去,随着云凰远离了自己的躯体,剩下的,只是空荡的躯壳,无魂无魄,如行尸走肉。 他愣怔地看着竹排渐行渐远,窒息般胸闷气短,想到此生此世,云凰永远别离,再也不见,滔天悲洪瞬间便冲毁了理智的堤坝,他不顾一切地跃入湖中,冲着竹排奋力游去! “使不得!”陈太子坤成见状,大惊失色,“快,快把他给我拦下,惊扰皇妹亡魂,她将难得投胎,冤魂不归,势为大凶!” 陈坤成身边的贴身侍卫明月、清风飞步赶到湖边,齐齐跃入水中,前去拦截苏玉辙。 眼看苏玉辙就要追上竹排,明月、清风一左一右,抓着他的两臂,把他往岸上拖回。 “放开我!放开我!誓与生死长相随,让我去陪她,让我去陪她!我还有话要跟她说,我有话……” 苏玉辙声嘶力竭,正奋力挣脱明月、清风二人的牵制,想游去云凰身边,猛然见竹排飘游速度加快,形状异常! 三人浮于水中,疑惑地看着竹排。 水面平展无波,水下暗流涌动,已经形成了硕大的漩涡浮现水面,将竹排旋了过去! “不!不要!”苏玉辙触目惊魂,左右开弓,趁着明月、清风愣怔之时,突然发力推开两人,鱼蹿而去,游向云凰! 漩涡疾转,竹排被吸进其中,如同螺旋般团团围转,不过眨眼工夫,就被吸进水涡中心,即刻湮没不见! 紧随其后的苏玉辙也未能幸免,转眼消失在回旋的激流之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明月、清风惊怔在原处,不敢上前一步。 陈坤成和其余人等,蜂拥奔至岸边,尽是一脸惊愕。 “陛下,这……这可如何是好?” 近臣朱云起惶惶不安地问。 陈坤成回过神儿来,略一思忖:“这湖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怎么突然旋起这么大的涡流?”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其解。 陈坤成:“传令,善泅者勇,潜水寻回者,赏千金!” 当即,十余勇士起跃潜没,深入湖中寻找云凰公主和苏玉辙。 可令人惊奇的是,众人刚刚入水,那巨大的漩涡竟突然消失不见,水面恢复往昔,平展如镜! 陈坤成等人在岸上看得分明,无不惊异。 过了许久,泅水的勇士们探出水面,皆无所获。 朱云起惊魂未定,“陛下,天有异象,此事颇为蹊跷……” 陈坤成心烦意乱,“别给我咬文嚼字的,你只说,现在该怎么办?” 朱云起惶恐万状,跪地就拜:“陛下恕罪,微臣不敢造次!微臣以为此乃河神震怒,陛下当率百官跪拜,使百姓投米喂粮,以安河神……” 陈坤成眼神一凛,不怒而威:“无稽之谈!寡人乃真命天子,九五至尊,神敬鬼让,岂能率百官跪拜夺我皇妹者?百姓米粮何其珍贵,果腹尚且不足,怎可白白浪费投水?滚一边儿去,不懂就闭嘴,别给我故弄玄虚!” 朱云起一听,赶紧闭嘴,滚一边儿去了。 小憩片刻,明月、清风又率众人潜水搜救。 水清见底,直视无碍,众人四下巡游,仍然不见九公主和苏玉辙。 众人并未轻言放弃,一直搜到傍晚时分,才无奈地返回湖岸。 “辛苦各位将士,赶紧回去煮水驱寒,其余人等,兵分三路,东西两路分别去湖东湖西崖脚处搜寻,中路随寡人回宫,查办通敌卖国之人!” 将士们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尽职尽责。 陈坤成痛惜地看着湖水,咬牙切齿道:“云凰,哥这就回宫找七公主和徐贵妃,给你报仇雪恨!” 朱云起一听,慌忙上前,“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江山社稷仁者治,七公主和徐贵妃纵是有错,也罪不至死,她们……” 陈坤成突然抽出腰间宝剑,扬手一挥,朱云起咽喉血喷,声音戛然而止。 握着滴血的刀,陈坤成杀气四溢:“纵是有错,罪不至死?她们知情不报,和周运辰里应外合,泄露我父皇母后的行踪,招致亡国之祸,罪状滔天,五马分尸犹为不足!” 明月、清风和一众将士齐声附和:“陛下英明!” 陈坤成怒目圆睁,周身尽是毁天灭地的气势:“叛国者罪不可恕,凡有牵连者,必尽数诛杀!” ------------ 第010章      千刀万剐 陈宫翠竹苑。 徐贵妃慌里慌张地把一盒子首饰倒在包袱里,“欣怡,去把我那件凤袍拿来,快点儿,趁他们还没回来,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陈欣怡惬意地嗑着瓜子,不以为意:“母妃慌什么?他们要把云凰荡涤干净,再入棺土葬,最快也得傍晚回来。再说,也不见得太子会为难我们。” 徐贵妃恨铁不成钢:“性命攸关,不可大意!陈坤成素日最喜陈云凰,先皇后死后,曹曦一直把陈坤成视为己出,扶持他当上了太子。我们串通周运辰杀了陈隆和曹曦,他怎会轻饶?” 陈欣怡百般不情愿,“离开皇宫我们能去哪儿?周运辰已经死了,这宫里到处是太子的守兵。大周的兵权掌握在苏玉辙手里,百万大军驻守城外待命。我们插翅难飞,还不如另想办法躲过此劫。” 徐贵妃动作一顿:“此话有理,你有办法?” 陈欣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们都想要飞凰图,所以苏玉辙和陈坤成貌合神离,各怀鬼胎,我们只要稍加挑拨……” 徐贵妃恍然大悟,喜上眉梢:“妙计,妙计!只要陈坤成对苏玉辙起疑,我们就能逃过此劫!” 陈欣怡刚要说话,门“咣”的一声被人踢开了,明月、清风领着一众侍卫鱼贯而入。 “你、你们要干什么?” 徐贵妃慌了。 “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陈欣怡也乱了阵脚。 明月脸色铁青:“陛下有令,叛国者罪不可恕,凡有牵连者,尽数诛杀!” 徐贵妃听了,一把把陈欣怡揽在身后:“此事不关七公主的事,都是本妃的主意,本妃……” 清风人狠话少,上前一步,拖过徐贵妃一剑穿心! 徐贵妃低头看胸前的血窟窿,满脸震惊。 透心凉意伴着剧痛瞬间漆黑了世界,她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像木桩一样直挺挺仰倒在地上! “……”陈欣怡直愣愣地看着死绝的徐贵妃,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清风举剑便刺,陈欣怡回过神儿来,哭喊着:“冤枉啊,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要见太子哥哥,我要见他,呜呜……” 刀刃锋利,割破了陈欣怡的手。她看看手上涌出来的血,越发鬼哭狼嚎,“我要见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就我一个皇妹了,他不会杀我,不会杀我!” 明白、清风对视了一眼,清风嫌恶地皱着眉头,抽回宝剑。 陈坤成走了进来。 “陛下!” 明月、清风俯首。 “太子哥哥……哦不,陛下,陛下饶命。母妃她串通周运辰谋害先皇先后,臣妹毫不知情,陛下明鉴……” 陈欣怡泪如雨下,楚楚可怜。 陈坤成蹙眉不语。 “陛下,如今陈皇室只剩下臣妹和陛下了……呜呜,难道陛下真的忍心舍弃臣妹……” 陈欣怡见陈坤很动容,哭得更加凄惨。 陈坤成恨声:“其他人都横遭不测,为什么周运辰不杀你?你竟然知情不报,罔顾人伦!” 陈欣怡神色悲凄:“陛下有所不知,臣妹久居深宫,不知人心险恶。先皇与周运辰素来交好,臣妹怎知他居心叵测,借献珍宝之名行不轨之事……后来,周军深夜突袭皇城,臣妹后知后觉,已无力回天……” 陈坤成:“珍宝?他献了什么珍宝?” 陈欣怡心中暗喜:“飞凰图!” 陈坤成冷哼一声:“无稽之谈!飞凰图乃陈国祖传藏宝图,怎么会在周运辰手中?” 陈欣怡定了定神儿:“听母妃说,周运辰确实也有飞凰图,不过只是一半,另一半在九妹那里……周运辰此次前来,其实是为了凑齐飞凰图。他对父皇起了杀心,是因为,因为父皇将他那半张飞凰图也交到了九妹手上。” 陈坤成:“一派胡言,九妹殉国,给她换葬服时,她身无一物!” 陈欣怡早就想好了对策:“那是因为苏玉辙给九妹灌下了迷药,把那张飞凰图据为己有!” “噢?” 得飞凰藏宝图者得天下,莫非苏玉辙故意装作追随云凰,实际是为了趁机逃走…… 想到这里,陈坤成震惊,冷冷丢下一句话:“先把她关起来,其他事查明再议。 陈欣怡刚要抗议,看到陈坤成面色铁青,只好憋屈地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清风命人把徐贵妃的尸体抬走,把陈欣怡锁在屋里,派重兵把守。 陈坤成焦躁不安地出了门。 偌大的皇宫恢弘壮丽,看上去一片祥和,似乎从没有发生过血腥的残杀。 可这皇权国威、帝王宝座,从来不缺觊觎之人。 包括他陈坤成! 如今,他借苏玉辙与周运辰之手,除掉所有障碍达成所愿,本该满心欢喜,却寝食难安。 飞凰图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特别是苏玉辙。 此人有勇有谋,善于隐忍,他日得势,必横扫天下,断然容不得他陈坤成鼎立于世。 陈坤成眉头紧锁。 这时,明月走过来:“陛下,苏玉辙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陈坤成脸色阴沉:“倾全力搜寻,无论生死……千刀万剐!” “是!”明月顿了顿,又问,“云凰公主怎么办?” 陈坤成沉吟片刻,长叹一声,“已死之人,不必再找了……” …… 东海龙宫。 无尽的黑暗过后,云凰僵滞空白的脑际似有一丝光亮透过,神智恢复了些许清明。 迷糊中,她感觉自己变成一片轻飘的叶子。 先是在疾风里打转,然后飘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风很沁凉,似乎还下着雨…… 不会,她应该是落进了温泉里,水温有点烫,泡着并不是太舒服。 不只不舒服,还像有许多蚂蚁啃噬着她的骨肉,酥麻疼痛,各种难受。 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重似千斤。 就在她备受煎熬的时候,她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响起。 “这么丑,怎么会突破东海宫的结界?” “她这还不算丑,只是中了毒,皮肉刚开始溃烂,再等两天,更丑。” “再等两天,她就不再是丑了,是死丑死丑。” …… 各种喜怒笑骂,毫无同情心。 陈云凰想抗议,可手脚无力,眼睛还是睁不开。 她快憋屈死了,她遇到的到底是群什么人? 看她快要死了,不赶紧施救,只一味地幸灾乐祸,这些人太恶劣了。 没想到,更恶劣的还有后面。 ------------ 第011章      蛇蝎心肠 只觉得她的脚心被挠了一下,有个声音吃吃笑,“她这里也开始烂了。” “还有这里!” “哎呀,真臭!” “看看手心,也已经透黑了……” 另一个声音随即响起:“还没烂透。咱们可以让蝎子咬她一口。” 云凰又气又恨,这些人太缺德了。 没想到,还有更缺德的。 一个尖细的声音不满意地:“蝎子咬一口不行,起码得咬六七口;另外还要叫蟾蜍来咬两口。” 蟾蜍?不就是癞蛤蟆吗? 想到满身疙瘩的毒蛤蟆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冷不丁咬她两口,云凰寒意顿起,满身起鸡皮。 “你们太笨了,应该叫金环蛇,哦不,银环蛇来,最不济也应该把七步蛇叫来。” 另一个声音高亢地响起。 云凰真要崩溃了。 早在孤云寺,静音大师嫌她终日捕蛇掏鸟、游手好闲,曾严厉警告过她,蛇族多毒类,不要招惹。 其中,银环蛇看似温顺,咬起人来毫不留情,是毒性最强的蛇。 七步蛇的毒性虽稍逊一筹,顾名思义,人被咬后七步倒,且无药可救。 真要被这两种毒物啃了,她小命休矣! 云凰怕得要命,默默祈祷,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只是开玩笑的,嗯,开玩笑…… 结果很悲惨。 就听周遭安静了片刻,响起一片欢呼声。 蛇蝎心肠呀蛇蝎心肠,果然歹毒! 云凰头皮都麻了,恨得牙痒痒却无法自救。 不多会儿,她就感觉到有东西缠上了她! 那种软糯的触感,让她全身汗毛倒竖。 云凰心下大骇,就算睁不开眼睛,她也知道,那真是条蛇,毒蛇! 天啊,难道这就是现世报? 她小时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自制了许多工具捕杀蛇虫鱼鸟,常把它们串着串儿烤来吃…… 身上被毒蛇缠了两三道,越勒越紧。 随即,她的左臂一阵刺痛! 呜呜,毒蛇真咬她了! 云凰万念俱灰。 想到此前经历的种种,再想到此时面临的可怕境地,仇天恨海在她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她不知道被苏玉辙喂食迷药后发生的事情,她只记得,苏玉辙冷酷无情、阴险狡诈! 他杀她父母,虐她兄妹,还要用她来诱杀太子哥哥! 她不想连累太子哥哥,绝食,他就喂她迷药! 可恨的苏玉辙,他狠起来比毒蛇还可怕! 亲手杀她犹嫌不够,还找了这么一群恶毒的人折磨她,甚至惨无人道地找毒蛇咬她! 她能清晰地感知剧毒在她身体里蔓延,如同黑色的暗流,侵噬着她的血肉…… 她今日必死无疑,死前,她要发个毒咒,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她应该找苏玉辙报仇,还是永不相见? 有爱才有恨,无论爱恨,都是惦念。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若有来生,她宁可和苏玉辙永不相见,永不相识! 这句话残存在云凰的意识里,而后,她脑海一片空白,陷入铜墙铁壁般的黑暗里…… 苏玉辙被水流冲到了悬崖下的水潭里。 跌落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苏玉辙心口一窒,神智一清。 他从水底浮到水面,伸手抹了把脸,仓皇四顾。 没有云凰。 他刚要奋力游到岸边,一闪眼,看到上游崖岸上人影憧憧。 苏玉辙心思倏转,返身吸气潜水,隐身于瀑布之下。 片刻工夫,那群人果然顺着山间小路找了下来。 尽是陈坤成的心腹! 苏玉辙此时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他只想找到陈云凰。 哪怕,她已身死魂灭! 什么帝王江山,什么皇权富贵,没有云皇共享,便都轻若浮尘,毫无意义! 瀑布飞流直下,冲得苏玉辙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他咬牙忍着,一动不动。 等了半天,一众人寻找无果,尽数离开。 苏玉辙活动了一下僵冷的四肢,费力地爬到岩石上,喘息片刻,就心急如焚地找云凰。 既然他都被暗流冲到了悬崖上,又随瀑布落入潭中,云凰应该也是这样。 这么想着,他不遗余力,四下寻找。 “云凰,你在哪儿……” 他跌跌撞撞,顺着潭边岩崖溪流一路找去。 几天来不眠不休,又被激流冲荡,苏玉辙体力不支,头晕目眩。 可他坚信云凰就在附近,咬着牙不肯停步。 拐过一块巨大的山石,一个人影风驰电掣,举剑袭来! 苏玉辙惊觉侧身,堪堪避过,定神一看,一个蒙面黑衣人收势不及,一剑刺穿了他身侧的苍松! 苏玉辙又是一阵晕眩,扶着额头定了定神,突然就想,死了也好,与云凰共赴黄泉。 想着,苏玉辙唇角勾起一抹悲怆的笑意,无力道:“壮士想杀我,尽管来杀,我心已死,不求苟活于世!” 没想到,那蒙面杀手拔剑转身,看清是苏玉辙,顿时眼睛一亮,丢下手里的剑,拉下蒙面,伏地跪拜:“末将鲁莽,太子殿下恕罪!” 苏玉辙一看,是手下统帅宋智明的副将庞瑞,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 “太子殿下,大军就驻扎在那边的山坳里,末将刚刚在此值守,以防万一。” 庞瑞以为苏玉辙找大军。 苏玉折回头,想告诉他叫人帮着找云凰,一阵天旋地转,他虚软地倒下去…… 庞瑞手疾眼快,飞步上前扶住苏玉辙,见他浑身湿透,体温烫手,暗叫不好,背起他急步赶回大营…… “云凰,你等等我,等……我……” 苏玉辙昏昏沉沉,嘴里念叨着。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你……你等我……” 他反反复复地,庞瑞听着窝心,“哎呀,大丈夫何患无妻?陈云凰虽是国色天香,可惜福薄命浅,受不起太子殿下一片痴心。等回了大周,殿下登基为帝,可尽选天下绝色!” “绝色……” 苏玉辙重复的,却只是这两个字。 “对,绝色,天下最美的姑娘都是殿下的……” “绝、色……” “对!不对,不能绝色,男人要是绝了色,那就坏事了……” ------------ 第012章      梦醒惊情 黑暗如坚不可摧的牢笼,却时而冰山雪地,时而火烧油熬,各种折磨。 云凰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觉得自己正被放在油里炸。 身体淹没在滚烫的液体里,热得她血液都在沸腾。 液体蒸发的气浪,灼得她脸颊发疼。 她甚至听得见液体翻腾冒泡的汩汩声。 她想,苏玉辙又想怎样? 像周运辰烹煮父皇母后那样,把她变成盘中餐、口中食?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云凰恨自己命太硬,被虐待了这么久,竟然还活着。 她又想,可能自己已经死了,正在地狱里…… 她这短暂的一生,简直失败透顶。 她悲愤不已,却浑身乏力,只能老老实实受着熬煎。 醒了昏,昏了醒。 反反复复不知折腾了多久。 再次醒来的时候,云凰竟然感觉一身轻松! 是被虐得狠实,皮糙肉厚感觉得不到疼了,还是她已经身死魂灭,得道生天了? 她正疑惑,又听见那些“坏人”七嘴八舌。 “这小东西怎么还是这么丑?” “丑也就罢了,还这么懒,早该起来给咱们干活了,还睡!” “是不是火候还不行,要不,再放鼎里蒸蒸?” “光蒸没用,你们别心急,我有办法。” …… 这到底是群什么人? 云凰心一横,终于睁开了眼睛—— 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惊。 她看到了什么? 章鱼、玳瑁、海豚、鲨鱼、海蛇、海象…… 它们一个个体型硕大,探着脖子围着她看! 它们的身后,蓝藻、红藻、绿藻、珊瑚、螺旋藻……还有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五色生辉,蔚蔚奇观。 在这奇景中,形态各异、颜色不一的鱼虾蟹贝不计其数,或游曳,或漫步,悠哉乐哉。 而她躺在一只大水母身上! 水母伞形的身体软绵绵的,像上好的丝绒床褥,让她出奇的舒服。 云凰目瞪口呆。 她怀疑她在做梦。 不应该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吗? 她明明听到许多人在说话。 还有,苏玉辙呢? 云凰惊疑,再次看看周遭,确实没人,只有这些海族动物。 云凰一个激灵,从水母身上一跃而起。 她惊异地发现,她身轻如燕,就像从来没有中过毒! 她难以置信,喜出望外,甩开大步就跑! 可下一秒,章鱼轻飘飘动了动八只手中的一只,她就被重新抓回来摁在了“床”上。 她正要挣扎,就听章鱼口吐人言:“小东西,老实躺着,你需要休养。” 云凰懵了。 玳瑁长相粗犷,声音却尖细:“你应该好好睡一觉。” 说完还随手扯了一片蓝藻盖在她身上! 厚实的蓝藻很服帖地盖着她,从头到脚。 鲨鱼一张嘴,牙齿锋利,令人望而生畏,可她的声音最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刻薄”:“养足了精神才能给我们干活,你欠我们一条命呢,回头可不许偷懒。” 海豚声音浑厚,“呵呵,鲨鱼,别吓唬她了,让她安心睡会儿。” 海蛇扭动着长而软的身体,昂着扁圆的脑袋,瞪着一双凸眼,丝丝吐着舌头:“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带你看风景。” 海象吃吃笑,“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你想要的,我们都能给你。” “我想要报仇。” 云凰脱口而出。 “……” 大家吃了一惊,交换过眼神,然后都同情地看着她。 “我要去找苏玉辙报仇!” 云凰咬牙切齿地强调。 “小东西,仇恨有毒,中毒的人会变丑。” 海豚摇头摆尾地说。 章鱼八只手一齐举起来:“我同意。” 玳瑁:“我们海龟长寿的秘诀就是为人宽厚不记仇。” 海象:“我们的兄弟姐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杀死,海象牙被做成各种饰品,如果寻仇,那些渔民都得死。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也会恨我们。怨怨相报,无止无休。所以我们选择小心躲避伤害。” 云凰听着他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心里又犯别扭。 那可是杀父害母夺国之仇啊! 海蛇讲义气:“如果你真恨谁,告诉我,我去咬死他!” 鲨鱼也富有同情心:“嗯,我都不用咬他,直接吞下。” 云凰心里有点乱:“我自己的仇,自己报。对了,是你们救了我吗?我记得我身中剧毒。” 章鱼:“是龙太子救了你。我们只是帮他的忙,你不用谢我们。” 玳瑁:“对,是这样,他不把你救回来,我们想救你也救不了。” 云凰是知恩图报的人:“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们。” 这些大家伙竟然都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 云凰忍俊不禁,忍不住问:“你们之前……让银环蛇咬我了?还把我放在热水里蒸了?” 众人笑起来。 海象说:“你中了剧毒,我们只能以毒攻毒,然后放在药汤里给你伐骨洗髓,把余毒清空。” 玳瑁补充:“是的,不这样做,你的毒不能彻底清除,即使你活过来,也会留下病根。” 海蛇笑起来:“你用的药都是海里的宝贝,除了龙太子,没人有。” 云凰好奇地:“龙太子是谁?我应该当面谢谢他。” 章鱼:“不急,他忙完会来看你的。” “你现在应该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海象说。 云凰点点头,还真觉得腹中饥饿难忍。 “来,珍珠宴,滋阴补虚,美容养颜。” 章鱼扬了扬手,变戏法儿似地摆出一桌。 云凰定神一看,只见盘盏杯勺,不知是用什么做出来的,件件精美绝伦。 盛放的饭菜更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 “你好好吃,我们去忙别的事。” 章鱼说完,就和其他海物一起离开了。 惊讶次数太多,也就习以为常了。 云凰饿极了,也顾不得多想,趴在桌上一顿胡吃海塞,但觉味道鲜美,回味无穷。 填饱了肚子,倦意袭来,云凰仰躺下去,闭上眼睛。 天知道她现在是在哪儿,之前像在地狱,这会儿像在天堂。 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疼。 一切像在做梦,又好像不是梦…… 不管怎样,等她睡醒了再说。 ------------ 第013章      真假难辩 陈皇宫。 陈坤成坐在龙椅上,忧心忡忡,郁郁寡欢。 一众文臣武将忐忑不安地站在殿前。 一个将领急步入殿,俯首跪拜:“陛下,我们搜遍了附近方圆几百里的堤岸和山林,没有找到周太子苏玉辙!” 陈坤成拍案而起,焦灼地来回踱步。 片刻,另一个将领回殿禀报:“陛下,我们没有找到周朝撤离的百万大军!” “苏玉辙一人难找也就算了,百万大军盘踞于此,你们找了两天两夜竟然一无所获,若是此间苏玉辙率兵突袭,尔等岂不是坐以待毙?”陈坤成气恼万分,“须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文臣武将噤若寒蝉。 陈坤成:“苏玉辙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自始至终,他步步为营,连寡人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想来实在恼恨!” “陛下,萧寒醒了!”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来报。 陈坤成神色一凛:“楚萧竟然还能活过来?他不是伤得很重吗?” 侍卫:“回禀陛下,太医说,楚将军看似重伤,实则只是皮肉伤,并无伤及肺腑。” 陈坤成疑惑:“那他昏迷是流血过多罢了……” 侍卫:“陛下英明,太医的确说楚将军血亏体虚,不过,楚将军昏迷是因为被人点了睡穴!” “什么?被人点了睡穴?他被苏玉辙关进大牢,看守尽是周兵,谁会点他睡穴让他诈死保命?”陈坤成惊疑。 众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为什么!” 声到人到,七公主陈欣怡急步走了进来。 陈坤成脸色一沉:“大胆!寡人命你禁足……” “陛下!臣妹再不来禀明实情,只怕陛下轻信人言,性命堪忧。” 陈欣怡伏地跪拜,出语惊人。 殿下文臣武将顿时议论纷纷。 陈坤成黑着脸:“危言耸听!你说,什么实情?” “臣妹回想,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当日,苏玉辙杀了父皇母后和一众护卫侍从,只把楚萧和九妹云凰带了回来。宫里其他被关进大牢的人受尽酷刑,死伤无数,唯独楚萧没被刁难。后来……”陈欣怡欲言又止。 众人不明真相,被陈欣怡蛊惑,不由疑心重重。 陈坤成心烦,“你想说什么快说!” 陈欣怡:“后来,苏玉辙把九妹带到乾呈殿。周运辰把父皇母后与狗同烹共煮,分食给我们兄妹几人。我们兄妹不知实情,饥不择食,唯独九妹一口不吃,想来,她提前就知道碗里盛的是什么,却知情不报。” 文臣扼腕长叹,武将摩拳擦掌。 “周运辰竟然把先皇先后与狗……气煞老朽,气煞老朽,此乃奇耻大辱,将其碎尸万段不足以泄汝恨!” 一个老文臣跳脚道。 “早知如此,本将必与周军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武将们怒不可遏,义愤填膺。 陈坤成的脸色越来越差。 陈欣怡察言观色,接着火上浇油:“然后,周运辰就逼云凰交出飞凰图,她不交,周运辰心狠手辣,虐杀了二哥、三哥、六姐和八姐……云凰还是无动于衷……” 殿下众人无不闻言变色。 陈坤成催问:“然后呢?” 陈欣怡:“后来云凰亲口承认,她把飞凰图交给了苏玉辙!” 陈坤成十指紧攥,咬牙切齿:“果然如此。” 陈欣怡:“周运辰向苏玉辙索要飞凰图,苏玉辙却矢口否认,却也不恨云凰出卖他,冒死请愿,要把云凰带回亲自看管,以备诱杀陛下所用!” 陈坤成坐回龙椅,思忖良久:“你是想说,苏玉辙、云凰、楚萧早就串通一气?” 陈欣怡:“臣妹如此猜想,也不敢完全确定。如今,苏玉辙定是金蝉脱壳,拿着飞凰图全身而退了。如若不然,他怎会甘心罢战息兵,悄然撤离?” 文臣武将纷纷点头。 陈欣怡:“陛下!苏玉辙并非势单力薄,他握有百万雄兵,如此轻易撤离,其中必有蹊跷!” 陈坤成眉头紧皱。 陈欣怡:“臣妹担心陛下不察,再被楚萧等人蒙骗……” 陈坤成气极:“岂有此理!楚萧背信弃义,当五马分尸!” 跪在地上的侍卫立刻领命离去! 陈欣怡泪光闪烁,泫然欲泣:“陛下,臣妹一片赤胆忠心,求陛下饶恕臣妹!” 陈坤成挥了挥手,“恕你无罪,先退下吧……” 陈欣怡破泣为笑:“臣妹叩谢陛下!” …… 太医殿。 楚萧正半倚在床上喝药。 明月、清风带着四个侍卫推门而入。 明月二话不说,上前把刀架在了楚萧的脖子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 楚萧一头雾水。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楚萧,枉我素日与你肝胆相照,没想到你是如此卑鄙小人!” 清风冷声道。 “我怎么卑鄙了?你们把话说明白!” 楚萧性子烈,一听就火了。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清风恨声,“陛下全都知道了,命我等将你押回大牢,三日后行以极刑!” “极刑?五马分尸?” 楚萧怀疑自己听错了。 “正是,五马分尸!” 清风说完,四个侍卫立刻上前,把楚萧五花大绑。 楚萧大病初愈,全身乏力,挣脱不开,只好束手就擒。 他无比憋屈:“陛下英明睿智,怎会不分清红皂白冤杀我?” 明月冷哼一声:“七公主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楚萧,你罪有应得,休得狡辩!” “七公主?” 楚萧愣怔。 他被关进大牢后,并不知七公主和徐贵妃通敌卖国之事,自然不知七公主为何栽赃嫁祸。 “对!你无话可说了吧?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清风大手一挥,“带走!” “清风!你告诉我,七公主到底亲眼所见何事?陛下为什么要将我五马分尸?” 楚萧又急又气。 “若不是你卖主求荣,先皇先后就不会被周运辰杀害,也不会与狗同烹共煮!” 明月恨急,看楚萧只觉得面目可憎。 楚萧听闻此言,想到明月所说情景,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快走!” 侍卫们推搡着楚萧,个个面露憎恨。 “两位将军,我是怎样的人,这么多年,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卖主求荣!”楚萧满腹冤屈,“恳请二位看到昔日情分上,让兄弟面见陛下!” 明月、清风相视一眼,冷颜厉色,不为所动。 楚萧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 第014章      遇见真龙 恍惚间,又回到孤龙寺。 这一天,日上三竿。 云凰仍在蒙头大睡。 苏玉辙上前摇晃,她翻了个身,呷下嘴继续睡。 苏玉辙无奈,手上用力,再摇,嘴里喊:“青蛙腿烤串儿,不吃就没有了!” 云凰一骨碌翻身坐起来,两眼放光:“在哪儿?” 苏玉辙哭笑不得,一脸宠溺,“就知道吃!大白天睡觉,你也不害羞!” “你诓我!哼,想睡便睡,想吃便吃,谁管得着我?”云凰又翻倒,闭眼。 苏玉辙一把把她扯起来,老气横秋地训她:“朽木不可雕,你年纪轻轻,万不可学做朽木。” 云凰睡意正浓,无心听他讲大道理,拂开他的手,换了个体位,“别烦我,让我睡到傍晚,等鸟雀归巢,好去屋檐下掏鸟窝!” 苏玉辙恨铁不成钢,又拽她起来,“你好歹贵为一国公主,怎能如此虚掷光阴?这是我给你列的作息表,从今天起,我督促你。” 云凰睁开惺忪睡眼,看了一眼,惊得睡意全无。 “这……密密麻麻,从早到晚,连上茅房都要管,只给半支香的时间?”云凰看怪物似地看着苏玉辙,“你想谋财害命?说吧,想要多少,我让父皇给你送来。” 苏玉辙张口结舌。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天生品德高尚,余生立志继续高尚。再说,你学的就是我学的,你会的就是我会的,你文武兼备,我安枕无忧……” 说到这儿,云凰猛地打住,狐疑地看着他,“这么着急让我吃苦受累,你是不打算管我了?” 苏玉辙苦笑:“胡说什么!别的不学,兵法总要略懂一二……” 云凰惊诧:“父皇仁政,天下太平,我学了也没有用武之地,再说,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女人懂吃喝玩乐,不缠人闹人就好。去去去,让我再睡会儿。” 苏玉辙放开她,走到窗边,怅然道:“云凰,倘若他日,我逼不得已做了伤害你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云凰一愣,哈哈一笑,“谁敢逼你?你怎么舍得伤害我?” 苏玉辙欲言又止。 “你今天是怎么了?” 云凰纳闷。 苏玉辙返身,拉着她的手:“云凰,世事无常,很多时候,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你要居安思危,学些防身自卫的本事,不要事到临头,手忙脚乱无所依傍。” 云凰不以为意:“我不是有你吗?何况,天下至柔至刚者,水也。女子如水,我也。击之不伤、刺之不破、斩之不竭、焚之不燃,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可成涓涓细流,可成汪洋大海。苏玉辙,可别小看我,我乃皇室血脉,天之骄女,虽然此时不学无术,来日方长,必令你刮目相看。” 苏玉辙惊异地看着她:“你这番话有气魄。” 云凰顿时骄傲了:“那是,你好好读书习武,来日我让你大展宏图!” 苏玉辙翻了个白眼,长吐一口闷气:“历来朝代更迭,帝王更替,倘若……我说倘若,陈朝倾覆,你当如何?” 云凰不满地看着他,“杞人忧天!真有那一天,我就领着你和父皇母后浪际天涯,飞鹰走马,诗酒花茶,逍遥快活去……”说到这儿,她凑上来,冲他神神秘秘地眨了睡眼,“告诉你,我有的是银子,两辈子都花不完!” 苏玉辙看着她满脸天真,黯然良久,勉强笑笑。 …… 云凰翻了个身,蹙紧眉头,泪水流了一脸。 “醒醒,醒醒!” 有人摇她。 云凰睁开眼睛,梦境清晰如昨,历历在目,她还没从梦里彻底清晰,蓦然看到一个大龙头,吓得浑身一激灵,魂儿都没了。 龙太子撤远些,眨着灯笼似的大眼睛,笑了起来:“不用怕,我是龙太子,是我救了你。” “龙太子?你真是条龙?这世上怎么会有真龙?” 云凰惧意大消,伸手试探地摸了摸龙须,又得寸进尺摸龙头、龙角…… 龙太子笑:“龙图腾是华夏文明的根基和精髓,当然有真龙。要不然,历代帝王怎么都称自己是真龙天子,而不是真龟天子,或者真鱼太子?” 云凰笑了,啧啧有声:“嗯,有温度,能动,活灵活现,和父皇龙袍上画的、皇宫玉柱上雕的差不多。果然雄神威武,气势不凡,震撼人心。” 龙太子蜷起硕大的龙身,盘成一团,昂头俯视:“你刚刚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哭,可是有什么伤心事?你看,你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 云凰抹了把脸,果然湿漉漉的,不由好奇:“这不是在水底吗?有水你怎么能看到我流眼泪?” 龙太子:“你身上藏有奇珍异宝,身体周围自成结界,水火不侵,你不知道?” 云凰一愣:“身藏异宝?什么异宝?” “飞凰图!” 龙太子郑重地说出这三个字。 又是飞凰图! 云凰想到梦中所见,又想到后来种种,从在孤龙寺看着苏玉辙带人杀了父皇母后,到眼睁睁看着周运辰虐杀手足,再到周运辰强逼着给她灌下汤药,然后苏玉辙想借她诱杀太子哥哥,给她灌下迷药……她一直强撑着。 现在,悲伤的轰炸再也绷不住,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龙太子冷眼旁观,并不劝慰,“虽然哭泣于事无补,但是宣泄情绪的好办法,你好好哭一场,有益无害。” 云凰哭得天昏地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不顾形象。 龙太子稀奇地看了半天,“你怎么那么能哭?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专长?” 云凰哭得四肢无力,抽抽嗒嗒收了势,“有,我会捕蛇、会掏鸟蛋、会抓鱼、还会烤蛇、烤鸟、烤鱼……我还会折纸。” 龙太子忍不住大笑:“你觉得这些也算专长?” 云凰面无愧色:“嗯。静音大师都夸我烤的鱼好吃。” 龙太子:“那你改天烤条给我尝尝。” 云凰点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自然。” 龙太子凑上来,舔去她脸上的泪渍。 温润的触感拂在脸上,云凰受宠若惊,脸红了,“我不哭了,其实……我从前很少哭。龙太子,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为什么这里的动物都会说人话?” 龙太子:“这是东海龙宫,能口吐人言的,都是有千年修行的神将。我刚把你救回来,天庭传令让我去天宫,我只好把你交给章鱼神将和海象神将他们。他们个个神通广大,看,他们不是把你治好了吗?” ------------ 第015章      飞凰图腾 云凰惊讶万分:“龙太子,我现在都觉得像在做梦,原来真有神龙,真有龙宫,真有天庭?” 龙太子笑了:“岂止这些,这世上有许多存在,是我也不知道的。” 云凰:“还有你不知道的?” 龙太子:“自然,道生一,一生万物。万物生长,玄妙莫测。即使我懂的比你多,相比更高级的生灵,我也望尘莫及。” 云凰若有所思。 龙太子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小东西,我们都要有敬畏之心,相对茫茫时空,我们宛若浮尘,更别说那些微不足道的爱恨情仇。” 云凰有些迷茫:“如果没有了爱恨情仇,那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龙太子:“有很多更有趣的事。我可以带你上天入地,穿古越今,遍览世间百态。” 云凰听得出神。 龙太子:“那时你就会知道,凡世间大多数人都是盆中之虫,终日绕行,不离其盆,争斗的不过是蝇头小利,计较的,最终都是过眼云烟。” 云凰不解:“如果都这么想,天下倒是太平了,人不都成了傻子么?” 龙太子摇摇头:“万物皆有定数,善恶相较、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 “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云凰飞快地接着背了。 “小看你了,知道得不少!” 龙太子吃了一惊,不想,云凰打住,歪头问:“什么意思?” 龙太子翻了个白眼,刚要详解,云凰捂住耳朵:“你怎么和苏玉辙那个坏蛋说的一样?念经一样,他之前没事就给我念一遍。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都能倒背如流了,还是……一知半解。” 龙太子好奇:“苏玉辙是谁?如此博学,想来是个谦谦君子。” “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心狠手辣的白眼狼……我要杀的就是他!” 词不达意,她没办法充分形容苏玉辙的可恶和可恨,很是恼火。 龙太子很挫败:“刚给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算了,不难为你了,这些大道理对你来说,因为太过深奥而显得空泛。也许有一天,你历经磨难,许多困惑便会自然开解。” 云凰点点头,她确实不想听,似懂非懂,很是头疼。 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龙太子,刚刚你说我身上有飞凰图,在哪儿?我自己都不知道!” 龙太子微笑:“它是你背后的一块胎记,你看不见它。” “啊?胎记?它、它不该是一张藏宝图吗?得之者得天下,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来杀我,想抢飞凰图去找宝藏!” 云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龙太子摇了摇头:“那是他们不知道真相,贪心不足,自以为是。其实就算他们知道飞凰图就是你背后的胎记,他们把你抢了去,飞凰图也不能为他们所用。” “为什么?飞凰图既然是块胎记,又怎么能说是奇珍异宝?” “胎记的形状像只展翅飞翔的凤凰,随着你的成长,飞凰图也会长大,越发形神兼备,栩栩如生。那是你皇家图腾的精神印记,只会出现在血脉纯正、心地善良的皇女身上。它受皇女的骨血滋养,会产生强大的精神力,同时反哺皇女,令其傲骨铮铮,不染纤尘,水火不侵,邪毒不入,长生不老。”龙太子神往地说:“小东西,这飞凰图是大机缘,你很幸运。” “真的吗?那为什么周运辰强迫我喝下七日断肠散,我第二天就觉得腹痛如绞?” 云凰回想起那些可怕的事,就冷汗涔涔。 “那是因为你尚未成年,飞凰图还没长成,神通未现。再有两年,待你及笄,飞凰图腾,你便会脱胎换骨,身怀异能。” 龙太子温和地说。 “这么说,飞凰图并不是一张藏宝图?” “你希望它是不是?” “是更好,不是也没什么,反正只要我活着,就饿不死。” 龙太子被她逗笑了:“你倒不是个胸怀坦荡、不贪心的人。” “嗯,我会捕蛇、捉鱼、掏鸟……” 云凰很是自信,又要细数她那些特长。 不想,龙太子笑罢,正色道:“飞凰图将让你得到的,不是一张藏宝图,而是天下之大,万宝归心。” “此话怎讲?” “飞凰图让你身怀异能,其中包括识宝探宝。” 云凰恍然大悟,并没有喜形于色,则是好奇心起,伸手摸自己后背:“它长在哪儿,什么模样?” 龙太子想了想,自身上取下一片龙鳞,放在掌心,围着云凰照了一圈,把龙鳞交到云凰手里。 云凰举起龙鳞一看,龙鳞瞬间变成扇子大小,明晃光亮,镜子一般,而她的身影出现在那片龙鳞里,正面、侧面、后面,竟然不着寸缕,一眼分明。 云凰赫然看到,在她后背心位置,那块雪白的胎记像极了凤凰展翅,十分好看。 云凰看着稀奇,突然想到什么,愕然看着龙太子,一张脸红得火烧火燎。 龙太子心下了然,笑了,“这不过是最普通的透视力,等你及笄,你也会。不用害羞,我每天看着的碌碌人群,尽是如此。人本来就是赤条条来,又赤条条走,所谓的衣饰俗物,不过是私心作祟,自寻的负累。” 云凰想想,反正他是龙太子,又不是人,也确实不必在意。 “你拨下它不疼吗?” 云凰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龙鳞。 龙太子:“我不疼。这些龙鳞也会随着我身体的增长褪旧换新,就像你们一样,从小到大,衣服也要跟着换尺寸。” “噢。谢谢你。来,还给你。” 云凰把龙鳞递还给龙太子。 “送给你吧,你想看到谁,就对着它念他三遍的名字,再用手指把那人的生辰写在上面。” 龙太子慷慨地说。 云凰喜出望外:“你最好了!”随即声音弱去,满是感伤,“我想看……我想看父皇母后……” “可怜的小东西,你只能看到他们生前的模样,死后尽是白骨骷髅,有什么好看?还是别看了,徒增苦痛。” 龙太子劝她。 云凰点点头,想了想:“我想看看楚萧,他是我父皇的御前侍卫,一直拼命保护我。” 龙太子:“可以。” 云凰便对着龙鳞叫了三声楚萧,又把楚萧的生辰用手指在龙鳞上写出来。 龙鳞沉寂片刻,就出现了一个集市,人潮涌动,争先恐后地跑向一块开阔的场地。 云凰疑惑:“这不是楚……” 话未说完,她就看到了楚萧——戴着枷锁,被关在囚车里的楚萧! 在囚车的后面那块广场上,有五匹烈马,正昂首奋蹄,生生裹着一团杀气! 云凰愣了,这是要做什么? ------------ 第016章      不白之冤 陈朝都城,刑场。 半个月前,这座都城曾被周运辰率兵一夜血洗,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到处可见断壁残垣。 血腥的屠杀势如山崩海啸,毁家灭门,惨绝人寰。 陈太子陈坤成快马扬鞭,班师回朝,兵不血刃夺回陈氏江山。 然,那天,无人欢喜。 死者长逝,室中人稀,孤寡无靠,老无所依…… 在战争面前,百姓生若蝼蚁,死若蜉蝣,呼天抢地无以自救。 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 悲苦的叹息和愤懑的诅咒如黑云压顶,终日笼罩着整座都城。 然,今天,群情激愤! 因为通敌卖国的奸细楚萧正被游街示众,之后,还要被五马分尸! 仿佛,被仇恨暴虐的灵魂受到正义的抚慰,被屈辱辗压的自尊得到公平的呵护,饱受苦难的民众把所有的愤怒全都转嫁到楚萧身上——如果不是他通敌卖国,他们就不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们不需要知道真相,他们只想宣泄满腔怒火。 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 什么都可以变成武器,统统砸向楚萧。 楚萧蜷缩在狗笼似的囚车里,无处闪躲,头上、身上,一片狼藉。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伤痛敌不过心痛。 可内心深处,还留有一丝期盼。 他一直没再看到九公主,只要她安好,他死而无憾。 这时,负责监刑的七公主陈欣怡在两个侍卫的护卫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她走到囚车前,一脸得意:“啧啧啧……这是谁啊?原来是我们威武的楚萧大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真是可怜。” 楚萧怒目相向,就是这个女人诬陷他,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楚萧啊楚萧,风水轮流转,你当曹皇后和九公主的走狗,可曾想到今天的下场?哎呀,真臭!” 陈欣怡拿腔捏调,用丝帕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原来如此。 后宫争斗向来残酷,没想到国难当头之际,七公主也为一己私利落井下石。 楚萧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懒得看她丑陋的嘴脸。 陈欣怡冷笑了一声,“哟,死到临头还不识抬举,活该你被五马分尸!噢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楚萧一愣,抓住木栅栏,“是不是九公主被人救走了?” “哈!被人救走了?怎么可能!” 陈欣怡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咬牙切齿,“她呀,死无葬身之地!” “告诉我,怎么回事!” 楚萧震怒。 “你冰清玉洁的九公主被周运辰和一众将士奸污了,哎呀,真可惜,你当时没在场,看不见她那贱样儿……” 陈欣怡恶毒地笑着。 “你胡说!你再敢污蔑公主,我杀了你!” 楚萧怒不可遏。 陈欣怡轻蔑地瞟了他一眼,火上浇油:“她被玩残了,又被灌下了剧毒……” 她故意放慢语速,欲言又止,满意地看着楚萧痛苦万状。 “弥留之际,她又被苏玉辙灌了迷药,用来诱降陈太子。” 楚萧抓着栅栏的手指节泛白,浑身发抖。 “她的尸体也不得安生啊,被苏玉辙和陈坤成扔进了湖里喂鱼,结果被漩涡卷走了,哈哈哈……” 陈欣怡仰天大笑,痛快得不得了。 楚萧的目光像吹灭的烛火般黯淡下去。 “她呀,现在尸骨无存,魂飞烟灭,世上再也没有陈云凰这个贱奴了!” 陈欣怡两眼冒火,盯着楚萧恶狠狠地说。 铁血的汉子泪落如雨。 “你和九公主通敌卖国,祸害百姓,死有余辜!哼!” 陈欣怡故意高声蛊惑民心。 “打死他!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和九公主通敌卖国,招来横祸,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杀了他,杀了他!” “五马分尸,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 阴毒的咒骂如一股黑色的旋风,席卷过来,湮没了楚萧最后的生念。 楚萧哭得撕心裂肺,他不为自己难过,为九公主难过。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九公主那么善良美丽的人,命运怎会如此悲惨。 再想到他们蒙受的不白不冤,只觉天道不公。 透过囚车的缝隙,他看着攒动人群,满心悲凉。 人潮后浪推前浪,各种武器层出不穷,不遗余力地谩骂攻击持续不断。 这就是他和兄弟们曾为之浴血奋战的民众,呵! 日月无光,黑白颠倒,他厌恶所有的一切! “咣——咣——” 陈欣怡命人敲响了丧钟。 立刻有一群虎狼侍卫上前,把楚萧从牢笼里拖出来,把五匹烈马拉过来,分别用烈马的缰绳套在楚萧的手脚和脖子上…… …… 这一切场景,都在龙鳞镜中清晰显现。 云凰怒从心起,“岂有此理,楚萧三代忠良,战功卓著,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少见多怪。仇恨会让人变得愚昧,或者,他们要的只是弱肉强食的痛快!” 龙皇子倒是云淡风轻。 云凰急了,一把抓住龙爪:“龙太子,你神通广大,快帮我救救楚萧,救救他!” 龙皇子用另一只龙爪摸摸她的头:“别怕,不急。” “我怎能不怕,怎能不急?等他们把楚萧绑结实了,五匹马瞬间就能把他撕裂!”云凰急得大哭,“你帮人帮到底,救救他……” “放心,他命不该绝,自然有人救他。” 龙皇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云凰难以安心,她看到龙鳞镜里,楚萧衣不蔽体,浑身是伤,可石头、烂菜叶子和臭鸡蛋还是铺天盖地地砸来。 “楚萧……龙太子,你送我出去,我去救他!” 云凰越看越难过,实在忍不住。 “你现在去了也是送死。” 龙太子说。 “就算送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楚萧被五马分尸啊!” 云凰心急如焚,泪眼婆娑。 神龙摆尾,庞大的身躯扶摇直上,海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无数虾兵蟹将惊惶四散。 云凰正要说话,龙太子用龙尾圈住她的腰身,把她送至自己的后背颈项处,“坐好,我带你去刑场。” 云凰坐在龙颈上,扶着龙角,生怕晚了楚萧就死了,“快,快去。” ------------ 第017章       恶有恶报 龙太子风驰电掣,瞬息千里。 “不能去!” 突然,几个声音异口同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云凰抬头一看,章鱼、玳瑁、海豚、鲨鱼、海蛇、海象六神将神色惶惶地赶来,拦截在前。 “龙太子,两界不相犯,犯戒遭天谴,千万不可冲动!” 海豚高声劝阻。 章鱼气喘吁吁,挥舞着八条手臂,把云凰从龙太子脖颈上抱下来,“小东西,你可不能害龙太子,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海象语重心长:“我们六神将的职责就是守护龙太子,不管谁,都不能怂勇他犯戒。小东西,你也不行。” 云凰愕然:“龙太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害你犯戒,我……” 龙太子回头,怅然:“我知道。可我就是见不得你的眼泪。” 云凰低下头,焦灼地看着龙鳞镜,里面,楚萧已经被绑紧了四肢和脖颈,五个侍卫分别飞身上马,驱马面得不同的方向,手里都握着尖锐的匕首,两腿发力。 五匹马各自迈出两步,楚萧立刻呈“大字”平悬半空! 只要陈欣怡一声令下,五个侍卫就会用匕首刺中马臀,烈马受痛,会全力狂奔,楚萧他…… 云凰拿着龙鳞镜的手颤抖不止,可以预见的血腥杀戮,让她不忍直视。 “公主,公主莫怕!人生得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耳边,恍然响起在天牢里,楚萧曾对她说的话。 楚萧赤胆忠心,却要被极刑虐杀,云凰只觉得撕心裂肺,难以面对。 “不,不要……呜呜……我真没用,是我连累了楚萧,呜呜……” 云凰手足无措,大哭起来。 海蛇凑近云凰,压低声音,“你别着急,等半夜,半夜天宫司监神使打瞌睡,我帮你咬人。” 玳瑁也看不下去:“这些人短命就是因为成天想着怎么害人,自相残杀还乐在其中,简直愚不可及!” 眼泪成串地流下来,云凰情难自抑,悲痛万分。 龙太子纠结地看着她,心揪得生疼。 “你们别拦我,我喜欢这小东西,见不得她哭,就算遭天谴,我也认了。” 龙太子又把云凰抱了起来。 “不行!你遭天谴修行倒退,龙王会把我们几个拍死的!” 鲨鱼的声音都颤抖了。 龙太子叹了口气,只好放下云凰,劝慰她:“小东西,其实我带你去,也是让你离楚萧近些,看他如何被人救走罢了。” “什么?”云凰一愣,“有人救他?” 龙太子:“天机不可泄露,你耐心看。” 云凰赶紧擦去眼泪,盯着龙鳞镜,屏心静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 刑场中央,五匹烈马分别被五个侍卫控制着,伺机而动。 楚萧被吊悬在半空,身体被拉扯开,难以挣脱粗壮的绳索。 被勒紧了脖子,楚萧的脸涨得发紫,沉实的窒息让他头晕。 他愤恨地看着端坐上位的陈欣怡,她正慢条斯里地喝着茶水,脸上带着阴险得意的笑容。 “楚萧,你怕吗?如果你后悔了,只要你骂九公主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贱奴,我就给换个死法,给你留个全尸。” 陈欣怡轻飘飘地说。 “七公主,你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贱奴!你哪儿都比不上九公主!呸!” 楚萧鄙夷地吐了陈欣怡一口。 “啪!”陈欣怡气得跳脚,把茶杯往桌上一拍,“行刑!” “咣——咣——” 送葬钟再次敲响,钟声震耳欲聋。 民众鸦雀无声,个个望眼欲穿。 与此同时,五个骑手狠狠把匕首插进各自的坐骑,五匹烈马受痛长啸,立刻全力狂奔…… 眼看楚萧就要惨死当场,说时迟那时快,一枚半月暗器穿空而来,在空中旋转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了捆绑着楚萧的绳索! 楚萧将落未落之际,一条彩练宛如游龙,从刑场旁的一棵大榕树上倏然弹射而出,缠绕在楚萧的腰间,把楚萧拉到了树上! 全场哗然。 围观的人群狂躁不安,他们的“仇敌”被人劫了法场,剥夺了他们报仇雪恨的快乐,他们忍无可忍! “楚萧果然是奸细,他还有同伙!” “抓住他们,一起处死!” …… 树下海呼山啸,群情激愤。 树上蒙面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手扶着楚萧,一手往人群里丢下几枚弹丸。 弹丸四散,落在人群里。 人们不知道那弹丸是什么东西,只当是杀人的利器,立刻惊慌失措,互相推搡,各自逃命。 人群最忌混乱,一时拥挤踩踏,鬼哭狼嚎。 陈欣怡气急败坏,指着树上的人声嘶力竭:“把他们给我射下来!快射!” 弓箭手立刻各就各位,搭弓上箭。 可混乱的人群像潮水般涌过来,弓箭手们来不及射出箭矢,就被惊惶的人群冲散了队形,冲得四仰八叉。 趁着混乱,树上的红衣女子带着楚萧一跃而下,转眼消失不见…… 陈欣怡看得分明,气得七窍生烟,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砸向近前的侍卫:“你们这群饭桶……” 话没说完,不知被谁从后面推了一把。 陈欣怡猝不及防,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夺路而逃的人们拥簇而上,轮番踩着陈欣怡的后背横冲直撞。 陈欣怡趴在地上,被踩了一脚又一脚,头发被踩乱了,光鲜的衣服被踩烂了,手脚被踩得乌黑发紫,还有人不断地踩上来。 陈欣怡被踩得胸闷气短,两眼发黑,抚地哀号,没人理她。 半晌,人潮终于消散,陈欣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惶然四顾的侍卫们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陈欣怡,赶紧上前搀扶查看。 陈欣怡被掀过来——满脸泥污,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侍卫们一看,又惊又怕又想笑…… …… 水下。 “哈哈哈……” 龙太子和六神将都忍不住大笑出声。 “果然恶有恶报!” “这个女人破相了,这张脸完了。” “好人不做,偏做坏人,自作自受!” “自作孽不可活,小东西?高兴傻了?” 六神将无不拍手称快,听到龙太子的话,转头看向云凰。 云凰盯着龙鳞镜一脸震惊,而龙鳞镜影像尽失,没什么好看的了。 “小东西?” 龙太子又叫了她一声。 云凰愣怔地抬头,看向龙太子,又看向六神将,半天不作声。 “你怎么了?楚萧被人救走了!” “嗯,刚才我们都看到了,这是真的。” “不但楚萧被人救走,七公主差点儿被踩烂了。” “哈哈,痛快,真痛快!” 六神将喜气洋洋,眉飞色舞。 云凰回过神儿来,“龙太子,我刚才看着救楚萧的红衣女子……怎么像我母后?” ------------ 第018章      神龙现世 众人面面相觑。 云凰的脑海里,画面不断交迭。 孤龙寺崇圣殿前院,敌兵围攻,父皇寡不敌众,和母后先后倒在血泊里,被刺客们捅成马蜂窝…… 刑场之上,红衣女子手舞红锻,眉眼凛然,一举一动,气势不凡…… 云凰蹙眉:“我不会看错,我不可能连自己的母后都认不出来,可是,我的母后不会武功,已经被苏玉辙杀死了,我亲眼所见!” 龙太子沉默不语。 章鱼疑惑:“你继续问问龙鳞镜不就行了?龙太子阅尽千古,胸有乾坤,每片龙鳞都有灵性,可显世间百态。” “我问过了,我刚暗暗叫过三声母后的姓名,写了她的生辰八字,前先的影像消失了,再什么也没有了。” 云凰惊疑,“我又叫了楚萧的名字,写了他的生辰八字,可龙鳞镜仍不显像。” “那就是你母后的生辰八字你没写对。至于楚萧,他一定是昏过去了,暂时断了生机。” 玳瑁笃定地说。 “是的,龙鳞镜可以显像活的人,也可以显像死的人,但是昏迷状态的人,它不能显像。” 龙太子说。 “看不到楚萧在情理之中,可我父皇母后的生辰八字我记得一清二楚!他们生前,可是年年过寿辰的,我怎么会记错?” 云凰急了。 鲨鱼:“那就是她告诉你的原本就是错的。” 海象:“就是。如果你写的是对的,你母后非生即死,龙鳞镜不会没有显像。要么,她不是你母后,要么,她有意告诉你错的生日时辰。” “怎么会?” 云凰震惊。 龙太子沉默不语。 “哎呀,你们族类真复杂,亲爹亲妈跟自己的孩子都不说实话。” 海蛇昂着三角头,不待见的说。 “我觉得也是。小东西,既然你被龙太子救了,本事又不大,出去不知又得死多少回,干脆留在这里陪我们玩耍吧。” 海豚凑近来蹭云凰的手。 “是呀,我们都挺喜欢你,正好你又淹不死。” 章鱼抚手叫好。 一阵暖流盈上心头,云凰不由感慨。 和她青梅竹马的苏玉辙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兄姐为了求生可以置她于死地,就连亲生母亲也对她有所隐瞒。除了楚萧,让她感到温暖的,竟然是奇遇的这些神兽。 云凰眼眶潮热:“谢谢你们,真的很感激你们救了我、收留我……” “不要哭!说了受不了你哭!”一直沉默的龙太子上前揽住云凰,“他们都听命于我,你不用感激他们,感激我一个人就好。” 说完,龙太子拉着云凰的手,把她甩到自己背上,闪电般蹿向水面。 “呃……龙太子说实话真够伤人的……” 章鱼抬起一只手摸摸玳瑁的硬龟壳,“你这里痛不痛?” 玳瑁点了点头:“痛。龙太子先是给我们送了个小麻烦,现在抢走了我们的小伙伴。” 几个神将发了通牢骚,无奈地寻找新乐子去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云凰紧紧抓住龙角,趴在龙太子身上问。 “带你翱翔九天,周游四海,让你忘掉烦恼。” 龙太子说着,一个俯冲,加快速度,破水腾空! 数不清的浪花飞腾而起,闪着阳光的五彩,玄生玄灭,方生方死。 那一瞬间,海面如绽放开巨大的花朵,龙太子从花蕊中冲天而起! 其情其景,绚丽而壮美,云凰忍不住兴奋地尖叫了起来,荣辱皆忘! 终于又看到碧海、蓝天、阳光、山川……一切看起来仍然那么美好。 虽然心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也值得庆幸。 至少她还好好活着! 风在耳边呼啸,云在身边聚散,高空俯望,目极八荒,视接千里。 云凰看得痴迷,看得惊心动魄,一时忘乎所以,放声高呼:“我回来啦!我死而复生啦!” 高空传音,云凰的呼喊声被传到很远。 回音阵阵,接连不断: “我死而复生啦——” “我没有死——” “苏玉辙,你给我等着!” “苏玉辙!你给我好好等着——” …… 大周军营,主帅帐中。 床上,昏迷中的苏玉辙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惊疑地四下张望。 “太子殿下?” 一直守在帐前的统帅宋智明闻声进帐,看到苏玉辙神色有异,不明所以。 “云凰喊我!” 苏玉辙急火火地下了床,顾不得穿上靴袜就往帐外跑。 “殿下!陈国九公主早就死了,怎么会喊你?你那是做梦了,哎呀……” 宋智明急忙追了出来。 “不,我听见了,刚才她喊我,我真的听见了……” 苏玉辙穿着单衣,不管不顾地跑到空旷些的地方,转着圈四下张望。 眼所见处,皆是营帐,还有神色诧异又敬畏的将士。 苏玉辙顾不得跟他们解释,一个个营帐找去,一颗心慌得没有章法,七上八下。 没有云凰。 可他刚才就是听到她喊他了,她让他等着,让他好好等着…… “好,云凰,你让我等着,我就等着……” “云凰,我听到你喊我了,你快出来,我其实一天都不想等了……” 苏玉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紧张兮兮地到处寻找。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哎呀,殿下,你这样子像得了失心疯,别乱了军心!” 宋智明叫苦不迭,亦步亦趋紧跟着苏玉辙,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别出声!我真听到有人叫我!” 苏玉辙一脸严肃,还手脚并用地爬到军营的最高处,眼神火热,一脸期待。 “我的妈呀,这可如何是好……” 宋智明看着苏玉辙着了魔了样子,头疼地捂住自己的脸,仰天长叹。 就在他松开手,不轻意地看了眼天空,蓦然,他睁大眼睛,又揉了揉眼,再看,忍不住惊叫失声:“神龙现世!神龙现世啦!我的天啊,真是神龙!” 宋智明声如惊雷,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杵在那儿,指着天空大呼小叫。 众将士被他吼得诧异,全都跑出帐外仰头看天—— 灿烂的阳光下,云海之中,一条周身银白的游龙正鳞爪飞扬,御风起舞,威震乾坤! 清晰可见,不容置疑! 其情其景何其震撼,许多人当场石化。 “天啊,真的是神龙!” “神龙现世,天降吉兆!” 回过神儿来,将士们沸腾了,一个个热泪盈眶,更有人激动得哭出声来了。 ------------ 第019章       登基称帝 苏玉辙也看到了。 他站在营地最高处,似乎伸手就能碰触云端,就能触摸到那条龙! 他盯着那条游龙,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看到那条龙身上,分明趴着个女子! 虽然隔得远,那女子若隐若现,可长发飞舞,衣带翩迁,看起来那么像云凰…… 难道云凰骑着神龙满世界找他? 呵,这怎么可能? 苏玉辙凌乱了。 可他刚刚半梦半醒的时候,真的听见云凰喊他了。 现在这条神龙也真的在云端蜿蜒,它背上确实有个女子…… 不,不,这不可能! 苏玉辙自嘲,一定是他想云凰想得走火入魔了。 云凰怎么可能叫他?周运辰给她喂了剧毒! 她是死在他苏玉辙怀里的,他比任何人都真切地感知过她生命的流逝! 就像一朵怒放的花渐渐颓败、凋零,就像一滴水慢慢被蒸发、消逝! 那个过程带给他的心疼、惊悸和悔恨,他刻骨铭心,记忆犹新。 他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又亲眼看到她被漩涡淹没…… 苏玉辙的双眼蒙上泪光。 模糊的视线里,阳光收敛了光芒,神龙隐入云端。 一切似乎只在眨眼之间,似真似幻,神秘莫测! 苏玉辙不知不觉间,冲着神龙消失的方向伸长了手臂。 他不是想去摸那条龙,他想拽那女子! 如果是云凰呢? 他心存侥幸。 他僵持着这个动作,摆出一个极其经典的造型——身穿单衣,蓬头散发,光着脚丫子,侧身单臂举空,一脸神往…… 众将士先被神龙惊艳,后被苏玉辙惊魂。 神龙已经飞走了,没的看了,白云蓝天有什么好看? 众将士不可思议地仰视着苏玉辙,看他杵成一棵迎客树。 宋智明还没从亲眼看到神龙现世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紧接着就看到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展“翅”欲飞,不由又惊了一下。 能当百万大军的统帅,自然不是庸常之辈。 宋智明瞅了苏玉辙半天,就开始思考,殿下大人这一动不动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联想刚才苏玉辙的反常举动,宋智明如有所悟。 再一想,宋智明脑际灵光乍现,茅塞顿开。 当即,宋智明上前一步,五体投地行拜大礼:“天降祥瑞,神龙显世,必有圣尊降临!太子梦中听到真龙召唤,赤脚出帐迎接神龙现身,我等亲眼所见,诚惶诚恐!国不可一日无主,恭请太子殿下顺天应命,即刻登基为帝!” 众将士一听,顿时肃然起敬,无不惶恐,全都双膝跪地,海呼山啸:“恭请太子殿下顺天应命,即刻登基为帝!” 正想得入神的苏玉辙被将士们的呼声吓了一跳,回过神四下一看,黑压压跪着这么一大帮子人想要干什么? 脚下生凉,他放下手低头一看,这怎么光着脚到处跑,堂堂太子的光辉形象毁于一旦,的确容易扰乱军心。 这么想着,苏玉辙就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就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宋智明一看,又恍然大悟,天下哪有光着脚登基称帝的皇帝? 宋智明立刻冲着庞瑞使了个眼色。 庞瑞不愧是宋智明的副将,当即心领神会,站起来转身跑进主帅大营。 之前周运辰穿的龙袍还在,还有件新做的,正好。 庞瑞手脚麻利地把龙袍、龙靴、绶带等东西抱了过来。 众将士一看,越发坚定了拥戴苏玉辙的决心,激情澎湃之下,又把刚才的口号喊了一遍。 这次,苏玉辙没分神,听得一清二楚。 他就纳闷了,他跑出来找云凰,碰巧看到真龙显世,怎么就成了天降吉兆让他登基称帝了? 不容他纳闷,宋智明和庞瑞等几个将军冲上来,七手八脚给他穿上了龙袍、龙靴,捆上绶带。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折腾,苏玉辙瞬间从赤脚大仙变成了九五之尊,站在那里,气宇轩昂,威仪无双。 “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大礼跪拜,叩首齐呼。 苏玉辙神不守舍。 ”陛下万岁!万万岁!” 将士们都喊两遍了,都瞪眼看他等他喊平身。 喊了平身就是应了这皇命,就要担负起复兴皇朝的责任…… 苏玉辙看着百万将士,正要说话,宋智明怕他犯傻,凑前小声:“你一个人找九公主如大海捞针,百万将士帮你找,易如反掌。” 没错,众人拾柴火焰高。 苏玉辙赞许地拍了拍宋智明的肩膀:“你便是寡人的开国大将军!” 宋智明喜上眉梢:“微臣叩谢陛下!” 苏玉辙欣然看向众将士:“各位平身,自此,寡人誓与诸位福祸同当,荣辱与共!” “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声震云霄,气贯长虹。 苏玉辙消沉了这许多天,此时心潮激荡,倍感振奋。 抬眼望,万里长空,天高海阔,苏玉辙不由豪情满怀,心中默念:云凰,玉辙此生,不负江山不负卿。若你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若你香消玉殒,我便此生不娶。 …… 云霄之上。 莽莽云海堆雪砌玉,连绵起伏,一望无际,蔚为壮观。 云凰叹为观止。 龙太子盘卷庞大的龙身,静静陪伴。 云凰满是期待:“龙太子,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你一样上天入海随心所欲?” 龙太子:“你还需要历练,就如这华夏神州,亦需历经千年沧海。” 云凰闻言,从龙颈上爬下来,顺着龙太子粗大的右前臂,爬到他右前爪上。 龙太子翻爪向上,云凰费劲地钻过趾缝,站在他掌心上,踮着脚摸他的鼻子。 龙太子俯下头,任她抚摸:“你在干什么?” 云凰:“我就想摸摸,我总觉得我一直在做梦,根本没醒过来;又想我是不是已经升天了,魂魄脱离了肉体,才能跟你站在云端说话。” 龙太子笑了,“你不是在做梦。飞凰图腾,你永远也不会魂飞魄散。龙凤呈祥,从来就是华夏文明最古老的图腾,那已经是一种强大的精神愿力,深入人心,世代相传,永不磨灭。而你恰恰是天意选中的飞凰圣女,终有一天可以凤临九州,福泽天下。” ------------ 第020章      醍醐灌顶 云凰摸了摸龙须:“那等我有了大神通,也能变得像你这么大吗?” 龙太子看向云天尽头,淡然道:“自然。其实,我也不算什么。” “还有比你更大的?” “北冥有鱼,名鲲。大至千里,化而为鸟,名鹏。鹏飞,翼若垂天之云,扶摇而上九万里。” 龙太子描述的情景,竟在云海中显现,但见团云聚拢,万象横生,可似鲲鹏,可似棕熊,还有那边,呵,像天河倾临。 云凰叹为观止。 龙太子:“天地之大,包罗万象。云凰,假以时日,飞凰图腾岂止鲲鹏之大?出水为鹏,入水为鲲,上天入海,恣肆洒脱,你也可以。” “真的吗?”云凰神往。 龙太子:“嗯。天人合一之际,乾坤之大,即为心之大;宇宙之广,即为心之广。” 云凰笑起来:“那我要好好活着,别说千年历练,就是万年,只要我能熬得住,就熬!” 龙太子点头:“世事皆如此,经得起历练,方得大成。” 云凰应了一声,又踮着脚去摸龙头,可怎么够也够不着。 龙太子俯下头高举爪就看不到云凰,怕一个不小心,她掉落掌心,栽下云端去了。 龙太子忍俊不禁:“你对我这么好奇,摸来摸去的做什么?” 云凰:“这世上几个人能摸到真龙?得此殊荣,自然要好好摸摸。” 龙太子:“大小悬殊,诸多不便,索性化成人形,与你平起平坐可好?” 云凰一听,开心得不得了:“你能变成人?太好了,快变!” 龙太子握着云凰的小手,“你闭上眼睛。” 云凰立刻乖乖闭眼,嘴角挂着动人的笑意。 面如芙蓉,佳人悦目,龙太子凝神之间,但觉呼吸一窒,历经沧桑早已沉寂的心竟莫名一颤。他定了定神,心随意动,庞大的身躯消失不见,化成翩翩公子含笑看她,“好了。” 云凰笑嫣如花,缓缓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剑眉如鬓、黑眸如星,身姿卓绝、风神俊秀,竟然是苏玉辙! 四目相对,时空静寂。 恍若那天,于崇圣殿前梧桐树下,久别重逢,惊鸿一瞥……随后种种,尽是血海深仇! 从云凰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龙太子看到的自己的模样,正自鸣得意,却见云凰怒目相向,“苏玉辙!你还敢蒙骗我?我杀了你!” 说完,云凰奋力扑来,动作毫无章法,乱捶乱打乱踢。 龙太子怕她用力过猛,收势不住一脚踏空,索性屹然不动,眉眼含笑看她发飙。 云凰气得头昏脑涨,不遗余力,看“苏玉辙”不闪不躲,越发恼怒,“苏玉辙,你还我父皇母后,还我陈氏江山……” 云凰正在气头上,突然间低头猛地撞向“苏玉辙”,“我跟你同归于尽!” 龙太子猝不及防,肚子被撞了一下,却仍坚若磐石,倒是云凰,反向受力,一个趔趄,脚下一空,猛地跌下云端! “啊!” 云凰发出一声惊叫,如高山坠石,疾速下落。 耳边风声呼啸,割得面颊生痛,她转头看去,下面宛如深渊,让她一阵晕眩。 这要是跌下去,必是粉身碎骨。 云凰气坏了,回头怒视“苏玉辙”,他正玉立云端,袖手旁观。 云凰满心愤慨,她打不过苏玉辙,每次都这般狼狈。正懊恼,却见他腾空而起,飞身跃下,似行云流水般翩然而至,揽腰托住了她。 下落的速度陡然变慢,眼前的一幕,让云凰莫名心颤。她突然想起,在天牢中,侍卫刺向她的剑被苏玉辙抓在手里,锋利的刀刃割伤了他的手掌,鲜血直流…… 苏玉辙,她看不透。 这曾让她梦萦魂绕的俊脸,成了她此生可怕的梦魇。 他时而冷酷无情,时而温情脉脉;他救她,又害她。终究,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她不要他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回过神儿来,云凰拨下发音的簪子刺向他,却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戏谑道:“就你这本事,还想报仇?” 此情此景,正如那天在孤龙寺,她眼睁睁看父母惨死,疯了一样的哭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苏玉辙也是这般,冷眼看着她,不屑地动了动唇角:“就你?” 云凰恨极:“苏玉辙,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说完,云凰翻身扑下,可摆脱钳制,却被早有预料的龙太子紧搂怀中,“云凰!” 声音是龙太子的。 云凰风中凌乱,“你到底是谁?” “自然是龙太子,不是什么苏玉辙。” “那你为什么偏偏变成他?你成心气我?”云凰愤愤不平。 “不是我偏偏变成谁,是你最记挂谁,我就会变成谁。”龙太子一脸委屈,“是你惦念此人,故而看我神似此人。”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我惦念此人?我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雪我心头之恨!” “恨也是惦念。”龙太子搂紧她,“和你在一起,我只能是他的模样,因为这是你的心魔。” 云凰愕然。 龙太子带她落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放开她,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群山蜿蜒,重峦叠嶂,百鸟争鸣,万树竞发。 龙太子半晌不语。 “苏玉辙”的侧颜鬼斧神工,望之心动,思之痛恨! 云凰皱眉抚额,突然眼睛一亮,从袖兜里掏出一方丝帕,上前把龙太子的脸蒙好,只露眼睛:“这样吧,这样看着心里舒服些,省得我又想揍你,白白冤枉了好人。” 龙太子一把扯掉丝帕,“我龙太子英明神武、磊落坦荡,不屑此道!” 云凰挫败,“那你还是变回去吧……” 龙太子凝视她,眼神犀利。 云凰不敢与他对视。 如此深邃的眼眸,让她思绪混乱,心绪不宁。她一会儿想起苏玉辙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一会儿又想起他冷酷无情,手提利刃步步紧逼…… 云凰索性闭上眼睛,窘迫道:“恕我愚钝,难以自处。” 龙太子动容,握住她的双肩,语重心长,“云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你还想报仇,首先要学会喜怒不形色。哪怕与仇人在一起,也能泰然自若、静待良机,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当然,若你能放下仇恨,躲在龙宫逍遥自在,则另当别论。” 寥寥数语,如醍醐灌顶。 ------------ 第021章      知耻后勇 云凰神智一清,再看龙太子,虽形似苏玉辙,但神情迥异。 苏玉辙冷峻清绝,霸气外露;龙太子温和慈善,雄浑内敛。 苏玉辙虽也不怒自威,但毕竟一世未尽;龙太子深藏不露,却已千年不朽。两人气场差之千里。 “唉……”云凰一声叹息,道尽心中无奈。 龙太子悠然道,“云凰,其实这世上的事,眼中所见,未必尽是真切;心中所想,未必尽能如意。海象神将它们说得也对,冤冤相报何时了。浮生若梦,弹指之间。千人千面,各得其所。你当静心想想,是选择负重而行,还是物我两忘。一念之差,成魔成佛,天地迥然。” 云凰想了想,神色凝重:“当日,云凰身负国仇家恨,九死一生。若非龙太子救我于危难,我早已死无全尸,含恨九泉……来生无着,暂不作表。此生不报此仇,愧对家国,我心难安。知耻而后勇,云凰不敢懈怠!” 龙太子凝视着她,心中痛惜,却道,“既如此,当自强。” “谢谢你,龙太子。”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你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想,我都支持。” “若是杀人放火的坏事呢?” “呵,那也是那人该杀,那火该放。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人生理应了无遗憾。” “唉,龙太子,那我现在不想看到苏玉辙。” “这个……没办法,我刚刚问过你,你放不下心中执念,怪不得我。” “哪有这样的道理!有仇不报非女子,你也不能这般折磨我。” “经得起折磨,才能成为强者。” “你和苏玉辙一样,满脑子大道理。只不过,你干好事,他干坏事。” “那你还惦记他,不愿留在龙宫陪我?” …… 山风阵阵,树摇影动。 百草丰茂,草虫低鸣。 这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峰巅,顽童般嬉笑怒骂,没大没小…… …… 这世上有人笑,自然有人哭。 陈宫翠竹苑。 宫女、小吏正各司其职,洒扫庭院。 “啊——” 突然,从屋里传来一声惨叫,惊天动地。紧接着,什么东西被摔碎了,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宫女、小吏们面面相觑,个个噤若寒蝉。 屋里,碗碎汤洒,一地狼藉。 七公主陈欣怡鼻斜眼歪,满脸疮疤,倚靠在床上,看着铜镜里自己面目全非的脸,气急生疯,把铜镜也扔了出去。 对面香案上的瓷瓶被铜镜击中,应声碎裂,瓷片四溅。 宫女香菱跪在床上,吓得浑身发抖,额头上被碎瓷片豁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陈欣怡那张脸彻底毁了,伤口沾了泥污,虽被仔细处理过,还是化脓溃烂,惨不忍睹。 加上伤口痛痒,又不敢抓挠,折磨得她夜不成寐,坐卧不宁,脾气越发暴躁。 她的腰也被踩伤了,稍有动作,就疼得她呲牙咧嘴,形如鬼魅。 “公、公主……今天比昨、昨天……好多了,你……再忍耐几天,就……” 香菱牙齿打架,话都说不利索。 “该死,你们都该死!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抽死她,毁了她这张狐媚的脸!” 陈欣怡疯了,见不得任何女子比她好看。 门口的两个侍卫应声入门,把吓瘫的香菱拖了出去…… 香菱已经是被祸及的第四个宫女了。 前两个,一个被剜眼削鼻,一个被削耳剁手。 还有一个胆小的宫女吓得神志恍惚,时哭时笑,疯疯癫癫,被陈欣怡命人丢进了井里淹死了。 整个翠竹苑人心惶惶。 “来人啊,去给本公主叫太医,让他把最好的药给拿过来!” 陈欣怡浑身伤痛,腰腿不便,坐在床上歇斯底里。 宫女杜鹃赶紧跑去找太医,刚转过廊道,迎面看到陈皇陈坤成一行人走过来,当即双膝一软,跪伏在地上,哭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陈坤成近日寝食难安,心情恶劣,听太医说七公主的病情好多了,想来问问她,监刑那天的具体情形。他怀疑楚萧是被苏玉辙的人救走的。 如果是这样,楚萧就坐实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诛其九族亦不为过。毕竟楚家三代忠良,真要尽数诛杀,须得服众。 见此宫女形容怪异,陈坤成问:“你犯有何错,须得寡人饶命?” “陛下饶……不,陛下救命!七公、公公主殿下她滥杀无辜,奴、奴婢怕下一个就是奴婢……陛下救、救命……” 杜鹃脸色煞白,惊恐万状。 “抬起头来。” 陈坤成听这宫女声音清脆动听,烦心之余,起了几分好奇。 杜鹃闻言,壮着胆子缓缓抬头。 “柳眉杏眼樱桃口,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你不必惊慌,今晚到寡人房里伺候,以后不在翠竹苑便是。” 陈坤成饶有兴致地抬起杜鹃的下巴,又端详了一番,心情大好。 “谢陛下恩典!” 杜鹃大喜,只觉时势多变,前一刻她还在鬼门关前打转,后一刻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如果她能把陛下伺候好了,说不定能当上贵妃,甚至将皇后取而代之…… 想着,杜鹃越发激动,站起身来,喜气洋洋地跟在陈坤成身侧。 一行人走进翠竹苑。 就听一阵阵哀叫声传来,令人头皮发麻。 陈坤成心下诧异,带着众人闻声寻去,就见竹林后面的空地上,香菱被两个侍卫剥了衣服绑在横凳上,正用带刺的钢鞭抽打。 每鞭下去,血肉翻飞,深可见骨。 香菱已经被抽成了血柱子,一张脸已经五官不辨,血肉模糊。 这酷刑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即便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陈坤成和明月清风等人,见此情景,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大胆!谁让你们私自动刑?” 陈坤成大怒。 “啊?陛下饶命啊,这、这是七公主殿下的命令,她让奴才们抽死香菱。如果奴才办事不力,被抽死的就是奴才们了。” 两个侍卫伏地磕头不止。 “岂有此理!此人犯有何罪?” 陈坤成问。 “她、她……” 两个侍卫无以为答。 “奴婢、奴婢……无罪……陛、陛下……陛……” 香菱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仍拼命为自己申冤辩护。 陈坤成气血翻涌。 ------------ 第022章  白日见鬼 陈欣怡这不是在鞭挞奴婢,她是变相拆他的台! 他这新帝登基不久,根基未稳,需施仁政以收买人心。 陈欣怡这般残暴无道,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他身为皇帝,责无旁贷。 “把人给寡人放了,宣太医好生诊治。” 陈坤成咬牙道。 两个侍卫赶紧磕头谢罪,起身去招呼香菱,可酷刑之下,香菱早被打得皮开肉绽、五脏俱损,就算不死,也是终生残废。 香菱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两个侍卫一时无处下手。 “陛下,香菱只怕熬不过今晚,与其让她活受罪,不如给她个痛快。” 杜鹃恃宠而骄,斗胆进言。 陈坤成看了她一眼,她脸上那一抹得意之色犹未散去,毫无兔死狐悲之痛,只有落井下石之乐。 “爱妃此言有理。不过,寡人问你,若被抽打的是你,这等光景,你是希望活受罪,还是求个痛快?” 陈坤成问她。 杜鹃一听,顿时面如土色,跪在地上,“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乱说话,陛下饶命!” 陈坤成之前对她的一点兴趣,此时已消失殆尽。 女子若是没了仁善心肠,无异于蛇蝎毒类,不可留用。 “不如,我们试试?” 陈坤成轻描淡写道。 “不,不要……陛下,奴婢真知道错了,求陛下饶命!奴婢当牛做马也愿意,恳请陛下饶了奴婢!” 杜鹃慌了,悔不该得意忘形。 陈坤成冷哼一声,明月在旁边小声提醒:“陛下,香菱死了。” 陈坤成看去,香菱已伸展了四肢,血流成河,僵挺挺死过去了。 陈坤成窝了一口闷气,“好生葬了吧……清风,回头多给她家人送些银两。” 清风伏首:“末将领命。” 陈坤成转身,大步流星,气势汹汹去找陈欣怡。 陈欣怡正坐在床上发威,把能够得到的东西都摔了,“杜鹃那个贱婢怎么还没把太医叫回来?该死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想欺负本公主?瞎了你们的狗眼!” 脸上的伤口痒得挠心抓肺,身上疼痛难忍,陈欣怡焦躁至极,实在没有东西可摔了,她气急败坏,捞起瓷枕,往门口狠狠掼去。 正好陈坤成迈步入门,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 瓷枕迎面飞来,正打在陈坤成的胸口! “嘣!”的一声,陈坤成被打得胸口一闷,瓷枕落地,又砸中了他的脚,当即痛得他紧咬牙关,才没有失态痛呼。 “陛……” 明月、清风惶恐,护驾不周,刚要请罪,见陈坤成摆手示意,分别退下。 陈坤成看着陈欣怡,血气逆行,脸色暗沉。 “该死的!统统都给我去死!我……” 陈欣怡正在气头儿上,疯了似的口不择言。 感觉气氛不对,猛一回头,看清来人,陈欣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手忙脚乱,想下床磕头求饶,无奈重伤未愈,腰腿不便,一个狗啃泥滚趴在床上! 看着陈欣怡狼狈的模样,杜鹃等人心中暗爽。 陈欣怡挣扎了半天,支撑起来跪好:“皇兄……陛下,陛下可要给皇妹做主啊!皇妹可是为了监刑、为陛下分忧受的伤。这些奴才个个不安好心,趁着皇妹重伤在身、行动不便,处处苛待皇妹……杜鹃!你个死贱婢,让你去找太医,你死到陛下身边做什么?” 杜鹃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挑衅地冲她扬了扬眉毛。 这一刺激,彻底把陈欣怡气炸了,一张丑脸本就青肿破烂,此刻涨得通红,指着杜鹃破口大骂:“你个贱蹄子,你不得好死!别以为媚惑陛下就能得好,告诉你,等让我皇嫂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够了!”陈坤成怒喝,“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哪还有半点儿公主的仪态!在寡人面前屡犯语讳,你以为寡人不会治你的罪么?” 陈欣怡愣了愣,豁出去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陛下!皇妹都这副模样了,死的心都有了。陛下要治臣妹的罪,那索性把臣妹大卸八块喂狗去吧!呜呜……臣妹对陛下尽心竭力,要不也不会自请监刑。如果臣妹不去,臣妹花容月貌哪会变成这样啊……这些个贱婢欺辱臣妹,陛下若不为臣妹做主,她们会变本加厉,臣妹真是没法活了啊……” 陈欣怡撒起泼来,呼天抢地。 陈坤成看她这个样子,心里烦闷至极,一刻不愿多留,狠狠拂袖而去。 “陛下,陛下……”陈欣怡哭喊,一把抱住陈坤成的腿,“陛下好歹让太医尽心诊治臣妹……” 陈坤成忍无可忍,愤愤转身,“太医院一共十个太医让你杀了六个了,剩下的四个都称病不起,请命赦职了,你让寡人去哪儿给你找太医?” “……” 陈欣怡傻眼了。 “哼!自作孽不可活,你自求多福吧!” 陈坤成气不打一处来,推开她,揉着胸口愤然出门。 “恳请陛下张榜求贤,广招天下神医圣手为臣妹诊治!” 陈欣怡眼睛一亮,高声求道。 “你嫌不够丢人?堂堂公主被踩成狗,还想到处宣扬!” 陈坤成冷冷丢下一句,率众扬长而去。 “皇兄你回来啊……你不能不管我……” 陈欣怡大呼小叫。 没人理她。 就连之前分派给她的那些宫女、小吏都跑得无影无踪。 偌大的翠竹苑里,转眼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周遭一片死寂。 “来人,来人啊!” 陈欣怡慌了。 她现在连走路都难,要是没人伺候,别说这满身满脸的伤难以自愈,连吃饭喝水上茅房这样的平常小事,她都解决不了,那不得等着饿死渴死? 陈欣怡这才知道礼待下人有多要紧,可惜,后悔晚矣。 连日来,她作威作福,滥杀无辜,已经让下人们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刚刚又看陛下并不把陈欣怡放在心上,那些宫女小吏都打定主意,离这个女魔头越远越好,省得她再祸害人。 陈欣怡哭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还是无人理会。 她只好偃旗息鼓,无比沮丧地坐在地上。 从前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眼下孤苦无依、门庭冷落。 陈欣怡悲从中来,用满是疮痂的手捂着脸,哭出声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个声音蓦然传来。 陈欣怡抬头看向门口…… 逆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跨进门来,一身红衣妖娆艳丽,气势逼人。 来人缓缓揭开面纱,冷眼相向,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待看清来人容貌,陈欣怡但觉天灵盖一声暗响,灵魂脱窍而出! “七公主,好久不见!” 来人冷笑。 “曹、曹皇后?啊!鬼啊!鬼……鬼……” 陈欣怡吓得鬼哭狼嚎,手脚并用,四处乱爬,鬼叫不止。 来人正是先皇后曹曦。 她冷哼一声,眼神一暗,上前一脚踢去,陈欣怡顿时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 第023章  君臣兄弟 陈宫乾呈殿。 陈坤成坐在龙椅上,愁眉不展,手里攒着御玺左看右看。 殿前,清风、明月分立两侧。 陈坤成:“清风、明月,你们和楚萧自小与寡人情同手足,这么多年一起出生入死,如今寡人心想事成、大权在握,理应对你们封候拜相,可楚萧寒透了寡人的心,此事稍后再议……” 明月、清风皆是脸色一变,同时拜伏。 明月朗声道:“陛下不必多虑。我兄弟二人誓死效力,功名利禄皆不在意。只要护得陛下周全,造福陈朝百姓,此心足矣。” 陈坤成沉吟了片刻,起身走下殿前,扶起明月、清风,“看看你们两个,怎么也变得胆小慎微,动不动就跪。以后只有我们三人时,不必多礼。” 明月、清风起身,暗暗松了口气,齐声道:“谢陛下……” “看看看看,怎么又来了。”陈坤成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我们兄弟三人肝胆相照,福祸同当,生死与共,这些礼数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明月、清风感激涕零,又各表忠心。 陈坤成心满意足,回到龙椅坐下,叹了口气,“寡人幸好有你们二人,不然,这殿堂之上,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找不到……唉,这些天,不知怎么,这心里总不踏实,反倒不如在营房里睡得安稳。” 明月:“陛下不必多虑,末将已加强警戒,城门驻防全是精兵强将,陛下可安枕无忧。” 陈坤成苦笑:“寡人也想安枕无忧,可这一方御玺,一时不攒在手里就患得患失……你们说,楚萧到底没有有通敌卖国?” 清风:“楚萧一直喊冤,还曾求俺们代请面圣。以微臣之见,楚萧世代忠良,对先皇先后和陛下并无二心,可能遭人利用,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那为什么被关入大牢的人里,只有他被点了睡穴,得以诈死保命?行刑的时候,又恰好被高人所救?” 陈坤成冷笑。 清风、明月一时无以为答。 陈坤成:“刑场那棵榕树高近十米,那人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想来此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楚萧又对这皇宫了如指掌,倘若某天,他带此高人潜入皇宫,寡人岂不危在旦夕?” 明月:“我们兄弟二人时刻不离左右,定当尽心护驾。陛下安心。” 陈坤成的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嗯,万事小心,有备无患……苏玉辙和周朝大军可有消息?” 清风、明月对视了一眼。 明月上前,惶恐道:“回禀陛下,傍晚密探来报,苏玉辙已班师回朝,并于途中登基称帝。回朝后,他使出铁血手段,将周运辰的余党一网打尽!” 陈坤成愕然:“你说什么?苏玉辙已班师回朝?” 明月声颤:“正是。” 陈坤成拍案而起:“这就是你们说的加强警戒?我大陈万里江山,他们长驱直入,一夜之间血洗皇城也就罢了。彼时父皇松懈,轻信于人;我等雄兵强将又驻守塞外,皇城防备薄弱;周运辰苏玉辙又与徐贵妃、楚萧等人里应外合,父皇防不胜防,遭遇不测情有可原。可如今尔等坚兵数万,集中在这弹丸之地,竟然放虎归山,让苏玉辙和他的百万大军轻松凯旋……” 陈坤成气得额上青筋暴跳,“此乃奇耻大辱!” 明月:“陛下息怒。此事多有蹊跷,微臣已查访多日,得知之前周朝大军压境,并无长途奔袭一路攻城掠地,而像神兵天降,于子夜时分突现皇城,所向披靡。此蹊跷之一;陛下率兵回朝之日,苏玉辙临阵倒戈,仅调五万兵马驻守城下,其余百万大军,我方始终不知藏匿何处。彼时苏玉辙兵权在握,兵力雄厚,大可杀了周运辰后调兵遣将与陛下一决高下,他却真的信守承诺,与陛下握手言和,白白错失良机。反又不肯与陛下共商大计,处心积虑,借送九公主丧葬之名金蝉脱壳。此蹊跷之二;湖上突现巨大漩涡,卷走了九公主和苏玉辙,九公主尸体下落不明,苏玉辙却能安然无恙,亲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凯旋回朝,此蹊跷三……微臣怀疑,在我大陈群山之下藏有暗道!” 陈坤成闻言大惊:“什么?藏在暗道?那岂不是说,我大陈国土已是苏玉辙囊中之物?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大可畅通无阻,肆意妄为?” 清风、明月垂首默认。 陈坤成焦躁万分,盯着手里的御玺恨声道:“那寡人就算有这玉玺皇权又有何用?对内号令不通,对外无以御敌,我大陈江山已沦为他苏玉辙的后花园了!寡人坐这龙位朝不保夕,何以安心?” 清风、明月屏心静气,不敢多言。 陈坤成看着两个心腹的窝囊样儿,越发气恼:“简直荒唐至极!昔日我等带兵塞外,南征北战,终日浴血杀敌,九死一生战功赫赫,何其荣耀?满以为大陈国泰民安,便无后顾之忧,何曾想,我们保卫的是他大周的后花园?啊呀,气煞我也!” 说着,陈坤成胸口一窒,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险些背过气去。 “陛下!陛下息怒,陛下保重龙体,保重龙体啊!” 清风、明月触目惊心,连声劝慰。 “什么蹊跷一二三?事情不明摆着的么?苏玉辙早想弑父篡位,在大周不便动手,生怕背负谋逆罪名,难平臣意,不得民心。他便从长计议,步步为营。明着,他顺从周运辰开疆拓土,谋取飞凰图;暗着,他派大军挖我陈氏江山,打通地道,暗中排兵布阵……” 陈坤成越说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说,他缓了口气,又道:“他说是要跟寡人合作共赢,两国自此友好往来,互通有无,其实早就给寡人挖好了坑,就等着寡人帮他背了这弑父篡位的罪名。” 陈坤成说到这儿,胸口憋得难受,拿起案上的茶杯连喝了两大口,喘了半天,才觉得气顺。 ------------ 第024章  陛下息怒 “呵,大周子民都知道周运辰死在我大陈,都以为是寡人杀的。他苏玉辙洗得一清二白,带着大军凯旋而归,接受百官和万民崇敬朝拜。更可气的,是他、他竟然在半路上,在我大陈的地界上,就急不可耐地登基称帝了……他敢明目张胆闹出这么大动静,明摆着就是欺负寡人!” 清风、明月看他气得呼呼粗喘,又担心又不敢劝,索性挺成两个木桩,任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陈坤成喘了半天,气得都笑了,“你们说,寡人好歹也是统帅三军、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被苏玉辙那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带兵入城的那天,看他真给大开城门,寡人竟还对他感激不已,觉得兵不血刃就夺回了江山,十分欢喜。然后,老子眼睁睁看着他从手心里跑了……” 陈坤成捂着脸,似哭似笑,形似癫狂:“那天在湖边,苏玉辙可是单枪匹马啊!他单、枪、匹、马!老子本来一箭就能射死他,可我们精兵数百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跑了……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清风实在看不下去了,斗胆说了句大实话:“陛下息怒!再这么气下去,陛下自绝身亡可怎么好?” 明月一听,吓得直冲清风使眼色。 清风没看着,继续说实话:“咱输了就输了,那不还有飞凰图么?估计也落在苏玉辙手里了,要不他也不能跑得那么利索。来日他要是找着宝藏了,兵更强,马更壮,咱更打不过他。索性现在甘拜下风,不与他计较,相安无事,也不失为两全之策。” 明月瞪着清风,恨不得脱下袜子上前堵上他的嘴。 陈坤成本来气得够呛,听清风这么一说,简直火上浇油,当即两眼发黑,天旋地转,闭眼运了半天气,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结果又听清风说:“反正咱们已经是苏玉辙的后花园了,这一时半会儿又找不着密道在哪个山上,干脆,陛下带些美女和珍宝前去,和苏玉辙讨个近乎,换个长治久安得了。” “你……你……” 陈坤成气得说话都没力气了,扶着案头半天直不起腰来。 明月忍无可忍,踢了清风一脚:“闭嘴!” 清风不服气:“我这也是从大局着想,为陛下分忧!” “放屁!” 陈坤成气得都不讲文明了,一时物我两忘,把手里的御玺当石头砸向了清风! 明月心里一格登,示意清风不要躲,赶紧接着那宝贝。 谁想清风关键时刻老掉链子,挺聪明一个人硬是老犯傻。他不但没接那宝贝,还很敏捷地转了个身,任由御玺毫无阻拦,呼啸而过,直飞去大殿外,在石阶上跳了两个高,咕噜咕噜滚下去了。 明月惊心动魄,缩着脖子看看陈坤成,又看看清风,纠结要不要小跑步去殿外把御玺捡回来。 陈坤成正在气头儿,暂时没意识到他摔了什么,指着清风的手都颤了,“你要真为大局着想,为寡人分忧,就该带人去找密道!哪怕掘地三尺,把这大陈江山翻个个儿,也把那该死的密道找出来!” 把大陈的江山翻个个儿?开什么玩笑?要真翻了个儿,那还找密道干什么?找着也没用了。 清风心里犯嘀咕,又要说大实话。明月在旁边急了,急抓了他一把,冲他狠瞪眼。 明月暗暗叫苦,他可不敢跑出去捡御玺。他要是一出去,清风又直肠子说实话,闹不好陈坤成一怒之下真把他给杀了! 伴君如伴虎,别听陈坤成之前称兄道弟,现在人家是九五之尊,掌握生杀大权,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千万不能让清风太实在了。 明月抓着清风的胳膊,清风一要说话,明月就拽他一把。 清风只好憋着。 陈坤成见清风老实了,继续数落:“苏玉辙他大摇大摆跑到我大陈的地界上,杀我父皇母后,害我兄弟姐妹,盗走了国宝飞凰图,让我给他背着骂名,又大摇大摆地走了。你不给寡人出气,竟然让寡人忍气吞声给他进贡,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是,他脑子是被驴踢了。” 明月又暗拽清风一把,帮腔儿让陈坤成消气。 陈坤成果然气儿顺了些,瞅了清风一眼,“要不是念在你多年随寡人出生入死的份儿上,就冲你刚才那些话,寡人定你个谋逆之罪、杀了你都不为过!” 明月手上暗暗用力,又抓了清风一把,没想到清风不耐烦地甩开他,梗着脖子,“哎呀你老抓我干什么?” 明月翻了个白眼儿,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忍住一脚把他踢飞的冲动,看他的眼神儿跟看傻子一样。 清风没那工夫读明月的眼神儿,气呼呼地横着过去了:“陈坤成!你头会儿还说咱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个时辰不到,你就说要砍俺的脑袋。来!你砍,你往这儿砍,你要是不砍你是王八羔子养的!” 清风把脖子伸得像王八,偏着头,指着自己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往陈坤成眼前凑。 明月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恨不得一巴掌下去,把清风打趴下。 陈坤成怎么也没想到,清风憋了这半天,以为他认错了,结果他一出口连名带姓叫他不说,还敢骂他是王八羔子养的。他今天要是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国法家规,什么叫皇权君威,什么叫君尊臣卑,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陈坤成捋起袖子掐着腰,挺着威武雄壮的肚子也横过去了,跟清风两个人跟斗鸡似的互相瞪眼。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明月旁观者清,暗叫一声不好。 再这样下去,清风得吃大亏。 可他俩这形势,他要是上去拉架,闹不好拉偏了,他也得跟着倒霉。 明月冷汗刷刷地流,眼看那两人就要当堂动手了,突然急中生智,大叫一声:“陛下!陛下的御玺呢?” 两人一听,同时一愣。 陈坤成低头一看,两手空空,原地打了个转儿,左看右看,是啊,他的御玺呢? 出来鬼了,明明时刻攒在手里,怎么好端端地没了呢? ------------ 第025章  真假御玺 清风也迷糊:“我没拿,我刚才还没动手!” 这话说的,就跟说他一动手就要抢御玺一样。 明月叫苦不迭,清风今天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问题是别拉他陪葬啊! 陈坤成急恼火大:“刚才就你离我最近,你用了什么障眼法把御玺抢了去?交出来!” 清风一听,冤得跳脚:“收拾不紧,祸害四邻!明明你自己抓着御玺不松手,谁知道你弄哪儿去了!” 陈坤成跑去龙椅那边找,还是没有,当下勃然大怒:“柳清风,你把老子的御玺交出来!” 清风气坏了,指着陈坤成的鼻子就要开骂,被明月一把拽到身后去了,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臣记得,刚才您拿了什么东西砸清风,那个……是不是御玺……” 陈坤成一愣,叫了一声“糟了”,也顾不得什么皇权君威了,撒开腿就往殿外冲。 清风回过神儿来,也要跟着,被明月一把拉住,踢了一脚,“你他娘的不要命我还要呢!一边待着去!别奶奶的没事找死!” 清风呷了呷嘴,很想替自己辩解几句,看明月麻溜儿地也跑出去了。 清风不满地嘀咕,“是他不讲理还打人,怪我什么事儿?” 陈坤成往下冲了两台阶,弓着腰,放慢脚步,慢慢找。 月上中天,皓光千里,可就是不够亮。 陈坤成又往下走了两台阶,找着御玺一块角儿,赶紧捡起来,拂拂灰,吹吹,攒在手里接着找。 明月跟上来,看见这一幕,捂着胸口蹲下去,调息,定神儿。 这等一会儿,陈坤成把御玺碎片儿找全了还好,要是找不全,迁怒起来,他和清风的小命都悬了。 陈坤成真有耐心,又往下走了两台阶,又找着一块角儿,又捡起来,拂拂灰,吹吹,攒在手里接着找。 明月缓过气,定好神儿,赶紧上前:“陛下,您歇会儿,我来找,我来找!” 陈坤成慢慢抬起头,看着明月,撇着嘴,眼泪汪汪。 哎呀我的妈呀,明月汗毛都竖起来了。心想,陈坤成这要是真哭了,他这君臣有别的,到底该哄还是不哄? 要是哄,怎么哄?把他抱在怀里拍拍背摸摸头? 那是犯上,出力不讨好!事后算账,往轻里说是冒犯龙体,往重里说是目无君威。 要是不哄,干瞅着他在那干嚎? 那叫袖手旁观,不恤君心,死有余辜! 反正不管哄不哄,都是麻烦。 明月心思缜密,趁着陈坤成还没崩溃,赶紧弯腰低头,佯装认真寻找御玺。 明月悄悄多下了两个台阶,离他远点儿,省得后患无穷。 没想到,明月还真走运,刚停脚,就看见一大截御玺躺在他脚下。 明月赶紧捡起来,可举到眼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御玺不对劲儿。 怎么好端端的和田玉,中间竟然还有心儿? 那模样就跟夹馅点心一样,外白内黄? 明月举着那大截御玺,对着月光想看清楚些,可屋外天黑,看不分明。他只好放下来,刚要给陈坤成,手指不经意碰到中间部分,竟然还是软的! 明月心里一惊,吓得魂儿都掉了。不用说,这御玺是假的! 和田玉虽说是软玉,可上好的和田玉,铁器划不上痕,怎么可能用手指就能按瘪了? 天啊,这可是传国御玺啊! 竟然是假的! 那真的在哪儿? 是落在了苏玉辙手里,还是另有隐情? 这御玺都是假的,那陈坤成这皇位就坐得名不正言不顺…… 明月的魂儿在半空飞了一圈儿,好不容易归位了。他转头一看,就见陈坤成站在上首的两个台阶上,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他仰望,他俯望,君臣就在台阶上“深情”对望,谁都没说话。 明月的脑袋是懵的。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不敢拿着这样的东西交给陈坤成说是御玺,可不交给他,陈坤成分明看到他捡了什么东西。 他突然福至心灵,想,陈坤成之前知不知道这御玺是假的? 陈坤成连睡觉都抱着它,是因为知道它是假的,怕人发现,还是因为珍视爱不释手? 细思恐极。 明月心里没底。 一君一臣就僵在那里,一上一下,半天没人动。 月光如水,温情地抚摸万物,包括台阶上的君和臣。 明月的心如高山坠石,急剧下跌,一直跌到无底深渊里去,黑成一片,看不到光明。 他知道,无论陈坤成之前知不知道这御玺的真假,恐怕他和清风都得死。 这是天大的秘密。 秘密设下的死局。 哪怕陈坤成之前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为防落人把柄,也必须杀人灭口。 如果陈坤成之前就知道这御玺是假的,此番彻底暴露了,还是得杀人灭口。 想到用不了多少,自己和清风可能就人头落地,明月心里一阵绞痛。 想到这些年,三人成虎,并肩作战,同甘共苦,最终却要因这一方御玺兄弟反目,惨遭横祸,明月又是一阵心酸。 权势果然是柄双刃剑。 沾上了,一面是荣耀,一面是祸患。 别说是亲兄弟也要互相防备,就算是父子,也可能互相残杀…… 既然一定要有人死,那……就让他明月顶着。 明月心一横,有了计较。 陈坤成不知明月在想什么,此时此刻,他同样心事重重。 他并不知道御玺是假的。 他只知道,是他亲手摔碎了御玺,这对于帝王来说,是大逆不道之罪! 传国御玺是祖传的皇权象征,是不可亵渎的威严之物,他不但拿着它随意丢弃,还把它摔碎了。 想他临危受命,仓促登基,内忧外患之际,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偏偏又把御玺给摔碎了,这是大凶之兆! 他看明月那样子,分明是找到了御玺其余的部分,明月不来交给他,他也不好开口要。 他们都知道,玉可通灵,四分五裂的御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权旁落,意味着国难当头。 巨大的无力感袭击了陈坤成。 也同时袭击了明月。 ------------ 第026章  身不由己 这许多的思绪翻飞,其实也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明月仰望着陈坤成,看他沮丧地避开对视,低下头,凄怆地叹了口气。 明月的心中也充满了悲悯和凄怆之情。 这寥寥几级台阶,就是他、清风与陈坤成的阶级差别。 看似切近,实则难以跨越。 即使表现得再亲近,也还是君与臣。 帝王是不会错的,即使错的也是对的。 错的只能是他,或者清风…… 既然如此,他明月只能铤而走险,赌一把兄弟情谊! 两个人的秘密,永远比三个人的更隐蔽,更保险。 清风在殿里等了这半天,早就不耐烦,大步走出殿外,看着两人一上一下干瞪眼,不明所以,冲着明月就吆喝开了,“到底找着没有?摔坏了没有?” 明月紧握着那截假御玺,冲着站在最高处的清风晃了晃,“找到了,没摔坏!” 明月看到,当他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沮丧的陈坤成精神一振。 明月怕清风跑下来要着看,三步并做两步,跨上台阶,低声说:“都给我,保证完好无损交给你。” 陈坤成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月一眼,松开了手。 明月麻利地把陈坤成手里的两个碎角拿过来,和自己手里那一大截一并揣进袖袋里,佯装无事地看向清风:“没事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别再惹陛下生气了。” “谁惹他生气了?是他自己不讲理!陈坤成,我告诉你,当了皇帝也要讲理!” 清风认死理儿,不依不饶。 明月惶惶地看向陈坤成,陈坤成神色有些愣怔,竟然没什么反应。 清风比较满意,以为陈坤成把话听进去了,又道:“当皇帝更要讲理,要不还不乱了套了!” “陛下知道,你赶紧走吧。” 明月生怕清风又惹什么乱子。 清风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是困了,陛下,您也早些休息。咱们兄弟之间,没有隔夜的愁。” 这次,陈坤成勉强笑笑,算是应了。 清风下了几步台阶,又疑惑地转身,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月,御玺真的没摔坏?” “嗯,没有。” “怪事,玉不是最怕磕碰摔打吗?真是邪了门儿了,这么高的台阶竟然没摔坏。” 清风挠着后脑勺,一脸不解。 明月真的真的很想把清风打晕。 好在清风没说拿他看看,挠完后脑勺,又冲陈坤成嘿嘿一乐,“下次,看你还敢不敢拿御玺打俺。” 说完了,见陈坤成沉默不语,清风觉得自己大获全胜,甩着胳膊抬头挺胸地走了。 只剩下明月和陈坤成了。 明月咬牙,一定不能让陈坤成知道,他明月知道这方御玺是假的。 哪怕是装,是演戏,他也得装像了,演全了。 明月主动上前:“陛下,今夜之事,陛下莫要放在心上。清风就那个性子,直来直去,其实他比我对你还忠心。” 陈坤成面色平静:“我知道,好几次都是他把我从死里堆里扒拉出来的。” 明月斟酌字句:“陛下仁德,胸纳四海,顾惜手足,宽容大度。既然御玺没摔坏,只是沾了些灰尘,待臣清洗好了,就完璧归赵。陛下放心,微臣以人头担保,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陈坤成看他半晌,点了点头:“寡人准你所奏。” 明月立刻跪拜:“微臣叩谢皇恩。” 陈坤成:“爱卿平身。” 明月起身,“陛下,莫让佳人久守空房,微臣告退。” 陈坤成这才想起,白天在翠竹苑,他收了个叫杜鹃的宫女,他让她今晚侍寝。 “亏得你提醒,要不寡人都忘了。呵,寡人久征沙场,突然在这宫里闷了这许久,血性都快磨没了。等会儿练练手,重新体验一下战场杀敌的快意。” 陈坤成僵滞的表情总算有了松动,略带笑意道。 陈坤成心里一紧,陈坤成这是在警告他了,脸上也笑,“陛下怜香惜玉,怎可把美人比作敌兵?” 陈坤成转身摆手:“差不多差不多,都是肉博。” 明月看他走远,松开紧握的双手,方才发现,手心汗湿…… …… 明月高悬,光耀古今。 明月亦似一只慧眼,冷静地看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大周皇宫,祥龙殿。 榻前的长案上,放着厚厚的卷宗和奏折,已被翻阅和批奏了大半。 苏玉辙斜倚在龙榻上,支着额头闭目小憩。 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支玉质莹润细腻,雕工精妙绝伦的玉凤钗。 这世上已经没人知道,这只玉凤钗原本是他母后的东西,也是母后放在他襁褓里的唯一信物。 小时候,他在这宫里,总是贴身带着这支玉凤钗,就像母后一直不离左右,看着他,陪着他。 他不过五岁,周运辰就要把他送去孤云寺。 临别时,周运辰说,一个小和尚身上带支玉凤钗不好,而且容易暴露身份,把它要了去,将它据为己有。 他很想要回它,却不敢。 五岁,身在皇家,也已经知道保命要紧。 前朝苏氏几个年长的皇子,先后莫名其妙的病死、淹死、战死。 只有他,因为年幼,周运辰以为他不谙世故,他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周运辰说,玉辙,你是寡人的儿子,一生一世都要听寡人的话。让你姓苏,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后好为大周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不是亲生的,便连一个姓氏都不愿施舍,再多借口,也是凉薄。 苏玉辙清楚地记得,他去孤龙寺的第一天晚上,寒风凛冽,白雪纷飞。 那个冬雪的寒夜,他独自一个人在孤龙寺后院的雪地里踩脚印。 单行线,两脚前后相接;双行线,两脚脚跟相触,脚尖呈现八字分开。 他踩得很认真,就如在空白的纸上作画,又像在规划他惨淡的人生。 那时他还小,小到没有足够的力量抵御孤单。 异国他乡,深山老林,寒冬腊月,古寺庙堂。 他站在雪地里仰望灰黑的苍穹,雪花落到脸上,亲吻他的泪水。 他用白雪攒了一只玉凤钗,可那只钗在他手心里融化了…… 他看着手心里流淌的雪水,心如刀割。 ------------ 第027章  以命相守 静音大师走过来,把快冻僵的他领回了禅房,端了热水,给他暖身,而后给他剃度。 “除恶,修善,度人。玉辙,你虽是俗家弟子,但也要谨记这三点。佛法在心,慈悲为怀,将来才能以正治国。” 静音大师凝视他的眼睛,“记住了吗?” “嗯。” “重复一遍给为师听。” “除恶,修善,度人。佛法在心,慈悲为怀,将来才能以正治国。” “真聪明。玉辙,还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什么?” “人不自救,天必亡之。” 他记住了。 自此朝乾夕惕,博览群书,勤习技艺。 周运辰改国号为周,许他为太子,不过是找了个替死鬼,从未真想把苏氏江山还给他。 本来以为,他这一生都会在寺院里度过,青灯古佛,穷经皓首。 云凰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她被送来孤龙寺的第一天,就有人找上门。 苏玉辙把她藏在荷叶下面,躲过一劫。 当时,云凰仰着小脸,眉眼弯弯,满眼崇拜,奶声奶气地说:“师哥,谢谢你,你真好。” 他冰天雪地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池春水。 此后经年,心心相系。 中间险象环生,太多人惦记云凰,想抢飞凰图。 那些人要么装成香客,要么扮成游僧,要么直接上门耍大刀。 静音师傅不问俗事,抛下一句话:“你要是连个师妹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安家、治国、平天下?” 为了保护云凰,他拼命逼自己精进武艺。 云凰却懒得理直气壮。 “苏玉辙,你成天板着张脸,跟个老学究一样,累不累啊?” “苏玉辙,有你在,我心里踏实。你长大了嫁给我吧!” “苏玉辙,你能不能给本公主笑一个?笑得好,本公主烤鱼你吃。” “苏玉辙,我有银子,会玩,你有本事,会打。我有的,就是你有的;你会的,就是我会的。” …… 从云凰四岁到八岁,他们形影不离。 九岁那年的一天,云凰被楚萧接回皇宫,两天后又送她回来。 云凰的发髻上,多了这只玉凤钗。 时隔五年,再看到这只玉凤钗,苏玉辙热泪盈眶,为它能戴在云凰发间暗自欢喜的同时,也深感忧虑。 果然,那天夜里,从没管过他死活的周运辰秘密来孤龙寺找他,告诉他,头上戴着这只玉凤钗的女孩,就是陈国九公主陈云凰。她身上藏着张飞凰图,是天下君王觊觎的藏宝图。 “得飞凰图者得天下,陛下要你博得九公主的信任,伺机拿到飞凰图,然后杀了她!” 周运辰语气冷硬,“玉辙,你必须听命于寡人,因为你是大周的太子。” 从那天开始,他和云凰在一起,再也做不到心无挂碍。 她是他用命守护的人,他怎么舍得杀? 可得不到飞凰图,周运辰不会善罢甘休。 苏玉辙一直在想,怎么做,既能让周运辰满意,云凰又不会死?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两年,一直无解,因为云凰也不知道飞凰图是什么,他连见都不曾见过,又拿什么给周运辰? 周运辰渐渐不耐烦。 他告诉苏玉辙,几年间,他已经暗中挖好了通往陈宫的暗道,并和徐贵妃里应外合,静待时机刺杀大陈皇帝陈隆,侵占陈氏江山。 “到那时,陈氏江山尽归寡人所有。等寡人活捉了九公主,就不信她不交出飞凰图!” 周运辰奸笑的模样,成了苏玉辙的噩梦。 此时,那个噩梦又侵扰着苏玉辙…… …… 大雨滂沱,天昏地暗。 云凰躺在他怀里奄奄一息。 “苏玉辙,我恨你,我……我恨不能杀了你……” 那是云凰喝下迷药后,昏迷之前跟他说的话。 “不是这样的,云凰,等你醒过来,我会详细告诉你。我不想杀你父皇母后,可是在孤云寺里,来的全是周运辰派的心腹,我势单力孤,不能阻拦,只能先保住你我的性命。我必须等宋智明率领的大军到达,才能伺机反扑,杀死周运辰。否则,不只是你父皇母后、你的皇兄皇姐,你和我,都得死。” 他抱着云凰,急切地解释。 可她已经陷入昏迷,听不到他说的话。 他当时并不着急,那迷药不过几个时辰的药效,他以为云凰和四皇子一样,都可以很快醒过来。 “云凰,你好好睡一觉,等我把周运辰杀了,天下就太平了。我和你生死相随,天涯海角,自在逍遥,过你想要的生活。” 他亲吻她的手,心中满是美好的憧憬…… 可是,周运辰说,他给云凰灌下了七日断肠散,云凰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雨中,他抱着云凰哭喊,她毫无反应…… 一道霹雳穿空而过,闪电之下,黑夜的雨幕透着诡异。 周运辰跌落在城门下泥泞里的脑袋滚动了两下,突然弹起飞回原位。 周运辰的尸体扭了扭脖子,僵硬地爬起来,拨出腰刀,一步步逼过来。 “苏玉辙,陈云凰说她把飞凰图交给你了,留着她已经没有用了。你把飞凰图交给寡人,你我父子同心,找到宝藏坐拥天下,你想要多少个女人都会有。” 周运辰蛊惑他,“来,把陈云凰放下,到父皇这儿来,把飞凰图交给父皇……” 苏玉辙惊骇转头。 蓝色的闪电划过周运辰身后的夜幕,似乎赋予了周运辰可怕的力量。 他明明已经身首异处,却活生生站在眼前,举剑便刺! “不——” 苏玉辙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刺穿了云凰! “不!不要!不要!” 苏玉辙猛地从梦中惊醒。 惶然四顾,没有暴雨倾盆,没有周运辰,也没有云凰…… 苏玉辙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看向手中的玉凤钗。 这是在乾呈殿上,他从云凰手里拿过来的。 当时,云凰看到周运辰,恨得拔下它就要砸向周运辰,他情急之下,便夺了过来。 他曾想,等云凰醒过来,他要亲口告诉她这支玉凤钗的来历,亲手把它给她戴上。 自此,两情相悦,天长地久,永不离弃…… ------------ 第028章  茶中有毒 苏玉辙睹物思人,心痛如绞。 他此生最爱的两个女人,母后,云凰,都戴过这支钗,可他保不住她们任何一个…… 苏玉辙黯然神伤。 “陛下!” 门外,庞瑞敲了三下门。 苏玉辙神色一凛,收起玉凤钗,“进来。” 庞瑞推开门,身后领着个穿着披风的人,宽大的帽子蒙着头遮着脸,只露着下巴。 苏玉辙上下打量,“这位是……” 那人掀开帽檐,颤声道:“陛下!是末将!” “周子衡?” 苏玉辙心头一喜。 “正是末将!陛下万岁万万岁!” 周子衡喜极而泣,正欲跪行大礼,被苏玉辙一把拉住,“周将军,那晚你带兵攻下大陈皇城,就不见踪影,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 “陛下,当晚我们攻下大陈都城,周运辰就派我等去皇宫搜飞凰图。末将不知那飞凰图是什么东西,胡乱搜了半天,除了些珍稀古玩、珠宝首饰,什么也没搜到。末将想,搜不到就算了,先与陛下会合再做打算。不想,末将无意中动了陈氏曹皇后门旁的一个瓶子,发现她寝宫里竟然有一道暗门。” 周子衡说到这儿,看到案桌上摆着茶盏,就大大咧咧走过去,自茶壶里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不解渴,他又倒了一杯,拿在手里,一边喝一边接着说:“那个瓶子没有瓶底儿,下面的圆木就是暗门的开关。末将疑惑,就进去看。里面有个藏宝间,放着些玛瑙、翡翠之类的雕件,还有珠宝首饰什么的,令末将惊讶的是,靠墙的柜子里竟然有两套一模一样的国玺!” 说着,周子衡把茶杯里的水喝光,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个雕龙红木锦盒,往苏玉辙怀里一塞:“给你。” 苏玉辙打开,两方白玉方玺静静放在其中,光华莹动,润泽生辉。 他疑惑地拿起其中一方:“按说,凤玺和御玺只有一套,怎么可能出现两套?” “为了防贼,整两套安全!” 庞瑞心直口快。 “谁是贼?”周子衡给了庞瑞一拳,眼巴巴看着苏玉辙,“那俺偷的这套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玉辙仔细看了看,“这确实是大陈御玺。” 放下,又拿起另一方看了看,“这也确实是大陈凤玺。玉质细腻莹润,篆字雕工精湛,皆是非常罕见的国之重宝。” 周子衡乐了,“嘿嘿,末将这手气还挺好。当时末将就掂了掂,那一套分量没这一套份分量重,末将这怀里藏不了那么多,也就没贪心,挑沉的拿吧。呵呵,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 突然,周子衡脸色大变,身子一僵,一仰一倾,吐出一口黑红的鲜血来! 众人皆惊。 “茶里、茶里有毒……” 周子衡指着桌上的茶壶,身体摇摇欲坠。 苏玉辙慌忙把手里的锦盒塞给庞瑞,“好生看管,不得有失。” “哦,陛下,这……” 庞瑞骁勇善战,这时也慌了神。 苏玉辙飞快地点了周子衡身前身后的几处穴道,低声道:“莫慌,子衡没事。这毒药是冲着我来的,不要声张。” 周子衡听苏玉辙这样说,脸色一松,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庞瑞也镇定了许多,走到门口,探头四下看了看,又回屋里,四下察看,并不见任何异常。 “岂有此理,这祥龙殿平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竟然有人胆大妄为,在陛下的茶里下毒!回头知道是谁,我非把他爪子剁下来喂狗!” 庞瑞气恼地说。 苏玉辙把周子衡扶到龙榻上,试了试他的脉象,“幸好就在眼前,稍有耽搁就救不回来了。” 说着,苏玉辙从旁边书柜下面抽出一个方形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套银针,飞快的脱下周子衡的外衣,动作娴熟地施针救治。 “陛下还会这个?”庞瑞惊奇地瞪大了眼珠子,“这是什么时候学的本事?” 苏玉辙手下忙碌:“防身小技而已,孤龙寺静音大师教的。” 庞瑞肃然起敬。 苏玉辙:“今夜之事不要张扬,现在,你佯装无事,回去歇息。明晨卯时,你照常带人来祥龙殿,叫寡人上早朝。到时子衡冒充寡人,诈死。你要放声大哭,将寡人驾崩的消息传出去。” “啊?” 庞瑞以为自己听错了。 “按我说的做。记住,一定要假戏真做。” 苏玉辙给周子衡施完针,把他扶起来,运气推掌,猛拍周子衡后背。 周子衡俯身,“哇”地吐出一大口乌黑的毒血,人也悠悠醒过来,只是还是有气无力。 “呵,周将军醒了,陛下神术!” 庞瑞又惊又喜,眼圈都红了。 “你再大点儿声,外面的人都听见了。”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快走吧,记住明晨卯时,多带几个人来。” 庞瑞:“是!末将遵旨。” 走出两步,看到怀里的锦盒,又返回来,把锦盒放在桌子上,“末将丢三落四的,这东西累赘,末将怕弄丢了,还是陛下收拾着。” 苏玉辙想了想,点了点头,“嗯,此事也保密。” 庞瑞:“末将又不傻,此等要事自然保密。” 苏玉辙笑了,运气给周子衡推经活络。 庞瑞看到地上黑红的毒血,拿起桌上的茶巾就要弯腰收拾,被苏玉辙喊住,“不用管,有大用。” 庞瑞一愣,点了点头,起身看向周子衡,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周兄受苦了。不过,有陛下在,没事。” 周子衡苍白的脸上挂起一抹浅笑,冲庞瑞眨了眨眼。 庞瑞吸了吸鼻子,忍着泪转身大步离开。 庞瑞关好门走了。 苏玉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丹药,给周子衡喂了下去,“周将军,你就在这龙榻上好好睡一觉,就算明天早晨大好,你也别起来,好好休养。听见有人哭,你就绷直身体;有人上前摸你,你就一动不动让他摸。” “为什么……” “这毒药是冲着我来的,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明天你就是被毒死的苏玉辙,我就是你。” “……我懂。” 周子衡虚弱地说。 “记住,半夜时分,若有人靠近龙榻,也不用理会,只管装死。” 苏玉辙叮嘱他。 周子衡点头。 苏玉辙:“你安心睡吧,我给你易容。” “好……” ------------ 第029章  现实无情 陈宫梧桐苑。 红绡帐暖,春宵一刻。 女人娇柔酥软,吟唱不止,温润的身子如上好的美玉。 可惜,陈坤成根本无心欣赏,毫不怜香惜玉。 御玺被他摔碎了,他现在两手空空,揉上女人的柔软,心里反而更加烦躁。 他闭着眼睛横冲直撞,脑海里却总有一条幽深的秘道,纵穿群山万壑,直达大周皇都! 如果能让他找到那条秘道,他必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周运辰能调兵遣将,偷袭他大陈,他也可以暗度陈仓,杀他个血流成河! “杀!杀!”陈坤成越战越勇,如骑着汗血绝影,挥刀舞剑,纵横沙场。 狭路相逢勇者胜! 没有御玺又如何? 没有援兵又如何? 纵然他单枪匹马,赤手空拳,也所向无敌,是条好汉。 女人妩媚的吟唱渐渐变成痛苦的哀求。 那哀求听起来更鼓舞斗志。 陈坤成发了狠,两手抓握,身体紧绷,双腿夹紧,催马奋进…… 敌兵命如草芥,在他剑下血肉横飞,再强悍的敌将,见了他也魂飞魄散! 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是大陈最英勇睿智、权高位重的男人,他是大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枭雄! 理应天下归心,万民敬仰,列国朝拜,睥睨四海!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独步天下、称王称霸,苏玉辙那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是对手。 苏玉辙卑鄙、阴险,靠着点儿小聪明占了点儿便宜,就得意忘形。 哼! 以他陈坤成的雄才伟略,他日必一雪前耻,将苏玉辙碎尸万段! 陈坤成咬牙切齿,全力以赴,奋力厮杀…… “陛下,陛……下……” 杜鹃害怕了。 为了今晚承欢圣恩,她很是精心准备了一番。 涂脂抹粉,描眉画眼,又把头发梳成宫里最流行的款式。 衣服也挑了大半天,最后选了嫩粉的纱衣,穿在身上,飘然若仙,又半露半掩,十分魅惑。 怕留不住陛下的心,她又别出心裁点了燃情香。 那是先皇后曹曦之前用的东西,为了魅惑先皇陈隆,看似柔弱可欺的曹皇后可没少下功夫。 杜鹃早前一直侍奉曹皇后,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独门绝技,比如和男子欢好的时候,就点上这燃情香。 杜鹃以为,曹皇后之所以圣宠绵长,经久不衰,这燃情香功不可没。 不然,徐贵妃那一众妃嫔个个年轻貌美,各自使尽浑身解数,最终也没斗得过曹皇后。 以至于徐贵妃灰心丧气,暗中与周运辰眉来眼去、狼狈为奸。 甚至不惜祸国卖主,以求君欢! 可惜,不管是曹皇后,还是徐贵妃,以及宫里其他妃嫔,明争暗斗到最后,皆不得好死。 曹皇后陪着先皇陈隆被乱剑斩杀,又一起与狗同烹;徐贵妃没等到周运辰兑现承诺,周运辰就被苏玉辙砍了脑袋,她自己也被陈坤成的手下一刀毙命;其他那些妃嫔也都死的死,伤的伤…… 还有黑心肝的七公主陈欣怡,哈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八怪了。 算起来,还数着她杜鹃运气好。 杜鹃就是这么美滋滋地想着,点上了燃情香。 她还点了不只一支,为了让陈坤成留连忘返,她一下子点了三支。 陈坤成还没来,闻着那熏人欲醉的芬芳,她已面红心跳,饥渴难耐,险些熬不住…… 没想到…… 看着往死里干的陈坤成,杜鹃最初的欢喜、享受,统统变成了恐惧! 她已经被冲撞得头昏脑涨,腹痛难忍,可陈坤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身体里似有一把刀,来回切割着她最柔软的皮肉,那种隐秘而剧烈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 她蜷起身子,想减弱这种焚心噬骨的折磨,却被陈坤成一巴掌打晕…… 等她从昏沉中醒来,发现陈坤成还在攻城略地,似乎要在她身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此反复,无休无止。 再次醒来,天已放亮,陈坤成仍在孤军奋战。 “陛下,你……饶命……” 最终,杜鹃有气无力。 体下已经破烂不堪,血水横流。 被褥被鲜血和汗水浸湿,粘腻而冰冷,透骨生寒。 杜鹃悔不当初。 早知会是这样,那天,在翠竹苑,她就不该拦驾求救。 才脱狼窝,又入虎口。 她竟还愚蠢地幻想,一夜承欢,便可得道升天。 如今看来,她得不了道,升天倒是有可能…… 杜鹃绝望地想。 谁知,就在这时,一直骁勇善战的威武大将军陈坤成突然身体一绷,麻利地从她身上翻了下去,倒在一旁一动不动。 杜鹃以为他累得气绝身亡,顿时毛骨悚然,乏力的身体也陡然有了些力气。 她挣扎起来,忍着剧痛,刚要仔细查看,却见陈坤成手脚并用,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然后闭眼装死! 什么情况? 杜鹃一时迷茫。 就听房门被“咣”的一声踢开了。 皇后程潇湘横眉怒目,率众入室! 彼时,天光大亮。 床榻如战场,“将军”百战“死”,“壮士”两眼泪汪汪。 杜鹃这位“壮士”,身上不着寸缕,红黄蓝绿青蓝紫,“战绩辉煌”。 那汗湿的一张脸,脸色苍白,面颊却又异样的嫣红,双眼莹着泪光,柔弱、惊怔,别样狐媚。 程潇湘看得妒火中烧,怒不可遏,不顾一切,上前揪着杜鹃的头发,劈头盖脸,一阵暴打。 程潇湘是将门之女,从小舞刀弄枪,身手不凡,曾与陈坤成不打不相识,一打定情,二打成亲。 如今,亲眼见她昔日战友倒在新的战场上,程潇湘一腔悲愤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杜鹃和陈坤成单打独斗了一晚上,早已精疲力尽,又遭强敌入侵,一时无以招架,被打得头破血流,落花流水。 程潇湘打得兴起,见杜鹃不是对手,看向陈坤成,正欲动手,被贴身宫女喜鹊一把拉住,“皇后,这屋里点了燃情香,皇上是被药香迷惑了。” 程潇湘一听,转头看向香案上的香炉,果然,香烬尘灰,一目了然。 “燃情香?什么东西?” 程潇湘不谙此道。 “顾名思义,就是那个意思。” 喜鹊红了脸,眼神闪烁。 程潇湘恍然大悟,“好用?” “嗯。听说功效十分了得。” “那行,把这贱婢泼醒了,问问从哪儿弄的,给我弄一箱来。” “皇后,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程潇湘冷哼一声,瞅了陈坤成一眼,“既然他喜欢,我累死他!” 被子里的陈坤成闻言,拉被盖住脑袋。 众人绝倒…… ------------ 第030章  文臣武将 晨,卯时。 大周皇宫祥龙殿。 周子衡舒服地躺在龙榻上呼呼大睡,他的脸已经被苏玉辙易容,乍一看,与苏玉辙一模一样。 苏玉辙坐在古董架前的长椅上,一张脸易容成周子衡。 静音大师的易容术独步天下,得他精心传授,苏玉辙自是出手不凡。 他神色淡然,手指轻敲桌面,看向地面。 地上的毒血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桌上的毒茶也已经撤换。 正如苏玉辙所料,昨晚半夜,有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祥云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了罪证。 蒙面黑衣人是从后窗进来的。 彼时,殿里只亮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光线清幽,仅可弱视,微物难察。 苏玉辙一直藏在暗处以静制动,眼睛早就适应了殿内光线,能清楚地看到蒙面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对殿内的布置了如指掌,熟门熟路地走到龙榻前,先上前推了推周子衡,见没什么反应,立刻走到桌前,把手里的提篮放下,自其中拿出新的茶壶茶杯,替换了原来的。 接着,黑衣人就蹲下来,从怀中换出布巾,把地上的毒血擦拭干净。 做了这些,他又凑近看了看床上的“苏玉辙”,才手脚麻利地原路撤离。 苏玉辙自暗中走出,走到桌前摸了摸茶壶,壶体微微烫手。 苏玉辙提起茶壶,倒了杯水,凑近嗅闻。 铁观音,茶香清冽,并无异样。 苏玉辙心下了然,一饮而尽。又把茶杯放回原位,而后合衣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卯时会有什么好戏上场,幕后主角会是谁? 苏玉辙倒是满怀期待。 养了会儿精神,外面天光放亮,他起身检查了一下周子衡的伤势,果然人已大好,正睡得酣熟。 不过,武将出身,敏锐警醒。苏玉辙的手刚摸上他的额头,周子衡就醒了。 感觉身无异样,精神大好,周子衡感激涕零,当即大拜:“陛下救命之恩,末将谨记在心,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苏玉辙扶他起来,两人细细商定了一些事宜,周子衡躺回龙榻,静待好戏。 苏玉辙坐回长椅,不多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口值夜的小厮上前敲了三下门,恭敬道:“陛下,卯时到了,宰相和辅国大将军等前来恭请圣安。” 苏玉辙立刻起身,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庞瑞和其他四个武将,另一边是前朝宰相甄鸿和四个文官。 文臣武将本来是朝廷的肱股,却历来不和,文臣嫌武将粗俗鲁莽,武将嫌文臣羸弱迂腐。 只要凑一起,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就是唇枪舌剑。 今天早上倒是和谐,各路占一边,武将霸气外露,文臣稳沉内敛,井水不犯河水。 听到门响,众人抬头。 武将们神色冷峻,文臣满脸堆笑,但看到是“周子衡”将军后,一众人神色各异,变得十分精彩。 庞瑞昨夜已经激动过了,自是平静些,其他四个虎将愣怔过后,一派喜气,个个红着眼眶,上前拥抱拍打,各种唏嘘。 甄鸿自看到“周子衡”起,身子就僵着,既不上前拥抱握手,也没打算客套寒暄,脸色阴晦不定。 其余四个文臣以甄鸿马首是瞻,见他不冷不热,也都无动于衷,斜眼瞅着武将们喜形于色,满脸嫌弃。 庞瑞站在一旁,看着苏玉辙心里犯嘀咕。 他实在看不出眼前的到底是苏玉辙还是周子衡。 不过昨天晚上他在场,知道周子衡不能好得这么快,那眼前的肯定是苏玉辙无疑。 可他这张脸是怎么整的?竟然可以以假乱真。 庞瑞对苏玉辙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暗自欢喜。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苏玉辙会针灸,会易容,文才武略,大智大勇,更有一副好心肠,有此明君圣主,乃人生幸事! 想着,庞瑞忍不住笑起来,突然想起身负重任,一会儿还要大放悲声,好歹也得先酝酿一下情绪,省得一会儿哭不出来,可就坏事儿了。 这时,甄鸿不耐烦了。 不过是个武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今天在这儿杵着,明天上了战场,可能就有去无回了,有必要如此热烙? 甄鸿先是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威严地看了庞瑞他们一眼,又看向祥龙殿内,拿腔拿调:“陛下寝殿前不得喧哗,将军们僭越了。” 苏玉辙看了甄鸿一眼,不动声色。 甄鸿对上苏玉辙的目光,心里一慌,强作镇定:“周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苏玉辙拱手:“有劳宰相大人记挂。” 甄鸿笑里藏刀:“本官听闻周将军当了降将,此番归来……是身负重任?” 苏玉辙:“本将军忠心报国,誓死不降。何况我军并无败绩,大人何出此言?” 甄鸿环顾左右:“本官并非道听途说。所谓无风不起浪,周将军数月未归,我等心头疑惑,问问总无大碍!” 其他四个文臣一听,纷纷附和。 “宰相大人说的是,我等无不疑惑。怕周将军不便回话,故而未问。”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先皇死得蹊跷,我等自然存疑。” “周将军滞留大陈这么多天,竟然毫发无损,莫非那陈坤成礼贤下士,将周将军奉为上宾?” “怎么可能?先皇都被陈坤成杀了,又怎会礼遇周将军?除非另有隐情。” …… 四个文臣逢迎拍马,生怕得不到甄鸿的赏识,一个个含沙射影,绵里藏针。 “放你们他娘的狗屁!” 武将郑穆青一个没忍住,当场爆了粗口,指着甄鸿破口大骂:“周将军一马当先,率兵冲锋陷阵的时候,你们几个老迂腐在府里莺歌燕舞;他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在被窝里安枕无忧。现在他安然回来了,你们不慰问犒劳他也就算了,竟敢诬陷他通敌卖国,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另一个武将往前一横,两眼一瞪,“就是,周将军不过晚回来几天,许是受了伤行动不便耽误了行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他,谁给你们的胆子?” 剩下的两个也义愤填膺。 ------------ 第031章  陛下驾崩 庞瑞怕闹下去耽误正事,正要阻止,苏玉辙淡然道:“本将军奉陛下之命,留于陈都善后。如今事已办妥,快马加鞭回朝复命。甄大人不知内情,关心陛下安危,多问几句无妨。” 武将们不满地瞅了文臣们一眼,收了气焰。 文臣们回瞅武将们一眼,闷不作声了。 甄鸿干笑了两声:“原来周将军有君令在身,是老臣唐突了,还望将军们见谅。” 庞瑞深深地看了苏玉辙一眼,对他处处维护将帅声誉心存感激。 自古文臣重利,武臣重义,而声誉对于任何人都至关重要,没有人愿意遭人诬陷、含冤受辱。 周子衡真好福气,睡着龙榻,受着君恩,等一会儿还要受这一群文臣武将的跪拜…… 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庞瑞都有些羡慕了。 这时,甄鸿看似不经意地问:“周将军是昨夜赶回来的?” “正是。”苏玉辙淡笑道:“陛下急诏回朝,说有要事相商,末将不敢懈怠。” 甄鸿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到底是精于世故的老臣,立刻就借转身掩饰过去了,“周将军辛苦,陛下……昨夜几时召见周将军?” “亥时。末将复命后,陛下让末将回府歇息,让卯时再来,一起去上早朝。故而本将军也只比诸位大人早来一刻钟。” “那你为什么在屋里?”甄鸿见缝插针。 “昨夜陛下让末将不必拘礼,来了就进屋候着。” “哦……既如此,我等恭请圣安?”甄鸿暗暗松了口气。 此地无银三百两。果然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苏玉辙心下了然,对幕后黑手是谁已知大概,这甄鸿不过是他手里一杆枪。 甄鸿问了这么多,无非是顾虑昨晚周子衡有无遇见前来消灭罪证之人,确定无虞,一张老脸顿时恢复了威严,“庞大将军,请!” “嗯,恭请圣安。”庞瑞点头,和甄鸿一道,率先跪拜殿前。 其余诸臣各按官位,分列其后。 “臣等恭请圣安!” 众臣高呼。 屋里没动静。 “臣等恭请圣安!” 众臣再高呼。 屋里仍然没动静。 “不对!陛下向来勤勉,平素不等我等请安,已在殿外习武,今日为何迟迟不见起来?” 庞瑞虎着脸,一板一眼道,“周将军,之前你进殿内可有发现异常?” 苏玉辙心中暗笑,庞瑞看着五大三粗,做事倒是滴水不漏,当即也一板一眼道:“末将刚进殿,陛下在龙榻上熟睡,末将未敢上前叨扰,其他并无异常。” 庞瑞一本正经:“这个时辰了,陛下早该醒了。尔等在此稍候,本将进去看看。” 众人点头。苏玉辙侧向前看,正看到甄鸿嘴角微翘。 庞瑞起身推门进入殿内,片刻,就听他声情并茂大哭起来:“陛下!陛下啊……呜呜……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陛下……” 众将大惊,面面相觑之后,纷纷起身,一窝蜂地涌入殿内。 只有甄鸿步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悠然入内。 苏玉辙冷眼旁观,一切分明。 只见庞瑞跪在龙榻前,搂着周子衡号啕大哭,那是真的涕泪交流,悲痛欲绝:“陛下,你怎么了啊这是?你起来跟臣说句话,你起来跟臣说句话啊……呜呜呜……” 武将向来流血不流泪。见庞瑞哭得昏天暗地,众人都慌了,不管真心假意,全都跪地大哭。 一众汉子哭得稀里哗啦,声嘶力竭,地动山摇。 苏玉辙也跪在后面佯装悲痛。 甄鸿后来者居上,挤到前排,上前推了推周子衡。 周子衡在战场上见惯生死,深谙装死之道,而且早就预演过,故演技纯熟,得心应手。 不管甄鸿小推、大推、猛推,均应付自如,“死”得惟妙惟肖。 其余人更是信以为真,都只顾得哭,武将哭天抹泪,文臣低头抽泣。 甄鸿推了几下,确定“苏玉辙”已死,当即扯开嗓子干嚎起来:“陛下,陛下你怎么就去了呢?大周的江山这才坐了几天,你怎么就撒手不管了呢?你让我等老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庞瑞抹了一把眼泪,看着甄鸿很是不屑,暗忖,这老家伙,演戏也不能用点心,雷声大,雨点小,好歹也多滴两滴泪。 甄鸿心道:流个屁泪?老子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得手了。等女婿登基,我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丈了! 庞瑞缓了口气,接着哭,“陛下,你不是还要听周将军说话吗?你快起来啊……呜呜呜……” 甄鸿又干嚎了两嗓子,哽咽道:“陛下,您没留下遗昭,又无子嗣,这般仓促离世,让我这宰相如何安置?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皇位该由何人继承……” 苏玉辙和庞瑞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 庞瑞突然道:“陛下怎会突然如此?昨天他还神清气爽,身安体泰,怎会一夜之间与世长辞?” 其他武将一听,都神色一凛,疑虑重重。 “是啊,陛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一定是遭人陷害!” “快传太医前来诊断!” …… 甄鸿一听,顿时不嚎了,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苏玉辙”,“看样子不像是中毒,难道……” 甄鸿眼珠子一转,便要嫁祸于人,语气不善道:“周将军,你说你昨夜亥时来见过陛下,为什么陛下突然驾崩?” 苏玉辙冷眼看了他一眼,“宰相大人意有所指,是怀疑本将对陛下不敬?” “岂止不敬!本官怀疑你包藏祸心!” 甄鸿此言一出,其余四个文臣都将矛头对准了“周子衡”。 “确是如此!周将军一家之言不足为信,我等早就听闻周将军归降于大陈!此次深夜潜回宫中,又私闯陛下寝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胆逆贼,陛下突然暴毙,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弑君谋逆,诛连九族!宰相大人,陛下驾崩,朝中大事理归大人裁断,臣奏请立刻将周子衡抓捕归案并肃清同党、杀其九族!” …… 武将们一听,无不愤怒。 “你们休要血口喷人!等太医来了,自有诊断!” “无凭无据,信口开河!陛下如此,本将还怀疑是你们哪个混仗捣得鬼!” “就是!周将军向来光明磊落,断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如果真是周将军,他早就跑了,还等着你们来诬陷?” …… 当即,文臣武将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骂成一片。 苏玉辙面若平湖,看向甄鸿,正对上他阴沉的眸光,只听甄鸿冷笑一声道:“周将军好胆色,若是太医来了查明陛下为你所害,休怪老夫秉公持法、心狠手辣!” 苏玉辙淡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甄鸿冷哼一声,见太医孙呈显进门,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赶紧给陛下诊断,不要冤枉了忠臣贤士,也不能放过乱臣贼子。” 宰相大人平时高高在上,突然这般平易近人,孙呈显受宠若惊,谄媚道:“老臣必定明察秋毫,为宰相大人尽效犬马之劳。” 甄鸿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周子衡”的目光充满嘲讽和杀气。 苏玉辙冷眼旁观,神泰自若:“太医好好看看,陛下是否中毒。” 太医上前,捏着“苏玉辙”的手腕探看脉象。 苏玉辙早上和周子衡早就商量好了,周子衡在手腕上绑了块牍片。 太医摸了片刻,起身骇然道:“陛下并非中毒,乃殚精竭虑导致心脉受损,力竭而亡!”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不一。 周子衡躺在龙榻上,险些笑场。 庞瑞恨不得给太医一个大耳刮子,光天化日,睁着眼说瞎话,不知私下得了甄鸿什么好处! 苏玉辙不动声色。 其余的扼腕痛惜。 甄鸿实在忍不住想笑,转身举起双手跑到殿外,那老矮胖的身材看起来欢天喜地的。 他跑到殿外,仰天长呼:“陛下……驾崩啦!” “陛下驾崩啦——” 回音阵阵,随后,整个皇宫一片死寂…… ------------ 第032章  良师益友 东海龙宫。 阳光投射深海,星罗棋布的贝壳们五彩斑斓;海草森林随着水流涌荡,气势磅礴;一望无际的珊瑚丛或艳红如火,或洁白如雪,重叠起伏,煞是好看…… 章鱼神将美滋滋地坐在一块大岩石上,颜色变得像块覆盖着藻类的石头,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哪是岩石,哪是它。 他伸展着八条长臂,吸盘朝上,像盛开着上千朵椭圆的花朵,散发着柔和美丽的光芒。 整个的看起来,他就像只庞大的太阳花,绚丽夺目。 鱼群像一片片云,飘游过来,飘游过去。 每次,都有小鱼被章鱼神将的吸盘吸住,又被注入了毒素静悄悄地死去。 章鱼神将坐享其成,一边美美地吃着,一边冲旁边巨大砗磲里的云凰翻白眼:“你看到我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他已经重复问了几十遍了! 云凰气得都笑了,重复回答:“看到你在吃鱼!” “你看我在干什么?” “在吃鱼呀!我说你都吃了大半天了,好歹把我放出去呀!” “你看我在干什么?” 呜,真要疯了。臭章鱼,等我出去,非剁了你八条爪不可! 云凰气呼呼地想,用力扒着砗磲的两扇壳。 扇壳纹丝不动,中间的缝隙太小,她怎么尝试也出不去。 “你把我放出去!你这个坏师傅,哪有你这么教人的?把我关在这里,只顾着自己吃!” 云凰气急败坏。 “心浮气躁,成不了气候!” 章鱼神又将一只小鱼放进嘴里,瞅了云凰一眼。 “我不像你一样没骨头,我……出、不、去啊!” 云凰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是徒劳无功。 “你,不虚心,不好学,被人杀了爹妈亡了国还不思进取,有骨头等于没有!” 章鱼神将一边嚼鱼,一边数落云凰。 “谁说我不虚心不好学?你好歹放我出去我才能学……你不讲理,再这样我告诉龙太子打你!” 云凰只好吓唬他。 “切!可怜人类,就喜欢狐假虎威!” 章鱼很是不屑,“龙太子可不会向着你。龙太子嫌你笨,让我们教你。我这是在帮他!” 章鱼说着,又变了颜色,黄澄蓝绿青紫,像绚烂的彩虹。 美好的景象总容易让人亲近、流连,又有成群的鱼儿自投罗网…… 云凰不得不说,这景象太美了。 美得让人忽略其中暗藏杀机! 甚至,即使杀机毕现,还是让人身不由己想靠近…… “我在干什么?” 章鱼神将又问。 云凰如有所悟,“你善于隐藏和伪装,让食物自投罗网;你以静制动,暗箭伤人……” 章鱼神将长舒一口气,又翻了个白眼:“笨丫头,你才知道!还有呢?” 云凰:“你擅于扬长避短,还能随机应变。” 章鱼呵呵一乐:“你真有福气。” 云凰:“怎么说?” 章鱼:“能拜我为师!” 云凰苦笑。 章鱼并拢八条腿,像匹色彩艳丽的布,从岩石上顺下来,飞快地移到砗磲前,瞬间就变成一束火红的珊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凰根本看不出这珊瑚有什么异样。 “小东西,你要记住,当你弱小的时候,处处都是敌人。他们会抢你的东西,肆意践踏你的尊严,看着你痛苦,他们会乐在其中,觉得自己很强大,然后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红珊瑚”顿了顿,接着说,“这个时候,你没有能力打得过它们,你就要用我今天教你的这些办法去反抗。记住,一定要反抗。退缩和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加绝望的境地。” 云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红珊瑚”又变了形状,成为一块发光的水晶石,光彩夺目。 一只大螃蟹乐颠颠地爬过来,爬上“水晶石”想登高望远,被“水晶石”一口吞下了。 “水晶石”一边嚼着一边说:“但是等你强大了,强大到足够强大的时候,你就没有敌人了。那时候,到处都是你的朋友。哪怕是原来的敌人,也会想方设法讨好你。” 云凰一愣,想想,还真是这样。 “水晶石”说:“欺软怕硬、弱肉强食,这是所有物种的生存法则。只有强大到足够强大,比如龙太子,才有骄傲的资本,否则,就老老实实修身养性、增强本领,千万不要骄傲,否则会死得很惨。” 云凰夹在砗磲里,听着“水晶石”高谈阔论,敬服地点点头,“章鱼师傅,我记住了。” “水晶石”一听,心情大好,立刻起身,变回真身,“嗯。不过,小东西,你两年后飞凰图腾,一下子就能变得比我和海象神将他们强大,到时候你可不许欺负我们。” 云凰笑了,“自然不会。” 章鱼笑了,摇头晃脑,“这还差不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两日为师,来世相遇。小东西,咱俩有缘。” 云凰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清脆的笑声惊跑一群游鱼。 章鱼正笑着,突然,他打了个激灵,一瞪眼,一脸惊慌,随即又变成红色的珊瑚,横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凰正疑惑,就见“苏玉辙”从那边的海草森林后面走过来…… 即使云凰知道那是龙太子,可还是会错觉,那就是苏玉辙。 特别是龙太子不说话的时候。 那神色冷峻的模样,总让她不由自主失神。 回过神儿来,云凰冲着“珊瑚”做了个鬼脸,赶紧缩回砗磲。 她被关了大半天,才知道章鱼想教她什么,而且至今没想出办法自己出去。 让龙太子知道她这么笨,会笑话她的。 龙太子微微一笑,径直走到章鱼面前,轻轻踢了他一脚。 “哎呀呀!痛死我了!” 红珊瑚原形毕露,变成呲牙咧嘴的八爪章鱼。 “龙太子,能不能收拾好你的龙爪,这么踢会死人的!” 章鱼揉着圆脑袋。 “怎么还关着她?” 龙太子轻轻一扬手,砗磲的两扇壳像翅膀一样张开。 龙太子倾身过去,把云凰抱出来,轻轻放在地上。 云凰低下头,脸上一阵羞红。 他是龙太子,不是苏玉辙。 如果是苏玉辙,他敢抱她,她应该一刀捅过去,而不是满面娇羞…… 可是每次面对这种情况,她还是控制不住脸红。 这明明是龙太子的苏玉辙,她恨不得杀不得,还要心怀感激。她都怕时间长了,真的苏玉辙站在她面前,她都恨不起来了。 这种感觉真是很矛盾。 ------------ 第033章  以奇用兵 龙太子笑意和煦,抬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拂到耳后,毫不掩饰地宠溺:“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云凰还没说话,章鱼捂着两只眼睛,“龙太子,偏心眼儿遭雷劈。” “章鱼神将,你关了她多久,你就吃了多久的鱼,你会饿?” 龙太子笑吟吟地问他。 “有东西吃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不吃的时候我都饿。”章鱼神将走到砗磲旁,“小东西,你其实不笨,曾经我的另一个徒弟看了我三天三夜,也没看出我想教他什么。” 云凰诧异,“你那个徒弟呢?” 章鱼:“让我吃了。太笨的人活着累人累己,还是消失得好。” 云凰头皮一阵发麻。 章鱼:“你表现不错。这个大砗磲送给你了。” 云凰一愣,转头看,竟然发现外壳粗粝丑陋的砗磲,内壳竟然美轮美奂。 浅褐色与洁白相间的水波花纹,泛着孔雀蓝、粉红、翠绿等不同颜色的光泽,更神奇的是,这些光泽互相转化,从不同的角度看,便是不同的色彩,还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是我费了两天功夫才降服的大砗磲。”章鱼回味着,“肉质鲜美,好吃得不得了。” “它在你手上还可以当法器,我又不会用。再说它那么大,我也抬不动,要它无用。” 云凰伸手摸摸壳内,光滑细腻,触手生凉。 云凰话音刚落,龙太子双手缓缓捧起,那巨大的砗磲升悬于半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离粗糙的外壳,然后疾速旋转,最后变成一颗颗珍珠似的圆珠。 龙太子从头上拨下一根头发,挥手之间,那些漂亮的砗磲圆珠就被串成一串项链,光润圣洁,巧夺天工。 龙太子把它戴在云凰的脖子上,衬着她娇俏的脸,别样动人心弦。 “哇!太好看了!”章鱼羡慕地瞪圆了眼,“为什么我没想到?呜,东西是我的,情意是龙太子的。恭喜捡宝!” 云凰开心地笑了,抚摸着那串珠链,喜欢得不得了。 章鱼拉了拉龙太子的衣袖:“龙太子,不要太喜欢这小东西,因为她实在太招人喜欢了。” 龙太子一愣。 “你们说话,我找海象神将商量点事儿。” 章鱼说完,八爪轮动,一溜烟儿走了。 回过头,龙太子静静地看着云凰。 她还在欣赏那串珠链,爱不释手的模样。 明明就那么个小人儿,却总是让他牵肠挂肚,一时见不着,似乎心里就空荡荡的。 只有看到她的时候,心里才是踏实的。 然后想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都送给她。 天天看她这样开心地笑,便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可是,她有她的世界,有她想做的事。 龙王子沉默片刻,“小东西,这些天跟着神将们都学到些什么本事?” 云凰细细数:“海蛇教我如何出其不备、攻其不意,如何声东击西;鲨鱼教我如何侧面突袭和正面进攻……不过,我觉得他们教的招数互相有矛盾的地方。比如,海蛇喜欢避其锋芒,鲨鱼主张以硬碰硬。” 龙太子点点头:“善于思考,融会贯通,很好。你记住,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法无定法,须随机应变,相时而动。” 云凰想了想:“嗯。” 龙太子:“所谓的万全之策,也只是相对而言。非要动手,则天下功法,唯快不破。” “唯快不破?什么意思?” “速度!最快的决断,最快的击杀,毫不犹豫,一招制敌!” “哦……” 云凰默默念叨,熟记于心。 “云凰,上面说的情况是面对强敌,当你生命受到危胁的时候,方可痛下杀手。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不可大造杀孽!” 龙太子语重心长地说。 “我明白。” 云凰心里暖暖的。 龙太子看着她,她明眸皓齿,美颜如画,纯净的眸光不染纤尘。 龙太子心神一荡,不由有些犹豫,“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是不是楚萧有下落了?我对龙鳞镜喊他好几次,还是没有回应。” 云凰一直记挂着楚萧。 “他没事,被人救走了,会好起来的。”龙太子斟酌片刻,“苏玉辙他……他死了。” “什么?” 云凰猝不及防,乍一听到这句话,胸口先是像被什么重物狠狠撞了一下,随之,她的心开始连绵不断地抽痛。 “龙太子,你刚才说什么?” 她上前急切地拉住龙太子的手,看着他那张和苏玉辙一模一样的脸,大睁着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你听清了。苏玉辙死了。” 龙太子凝视她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 云凰趔趄了一下,感觉心上被挖了个洞,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她愣愣地看着龙太子,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他说的话。 “苏玉辙死了,苏玉辙死了……” 她喃喃地重复着,像不相信,又像在确定。 “云凰,你伤心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不能亲手报仇?” 龙太子想让她看清自己的心。 苏玉辙并没有死。 龙太子知道那是苏玉辙的奇谋。 以奇用兵,苏玉辙少年英雄,是人中骄龙。平心而论,苏玉辙和云凰是天作之合。 龙太子犹豫了很久。最后,他想,如果云凰能抛却仇恨,面对自己的真心,和苏玉辙重归于好,他愿意帮她。 云凰开心,他也开心。 “我……我没有舍不得,他害得我国破家亡,我恨自己没机会亲手报仇!” 云凰哭着说。 “可是,我觉得你是舍不得他。”龙太子怜惜地给她擦去眼泪。 云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海里一片空白。 爱恨交织,她的心被撕得粉碎…… 龙太子见不得她这模样,把她揽进怀里,“凡尘俗事,生死为大。云凰,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自作主张,替你指点迷津,帮你逆天改命,否则我犯了天规,对你也不公平。人各有命,亲身体验过,才叫活一生。” “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 云凰推开他,失魂落魄地往前走,想要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下。 龙太子在她后面说:“明日国丧,百官缟素,万民同悲。你可以去看看他。” 云凰止步,回头,泪眼相望,“去看看他?” “嗯。去看看他。不管是他杀,还是你杀,人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龙太子说着,变回龙形,庞大的身躯瞬间消失不见。 “苏玉辙……苏玉辙!” 剩下云凰一个人,她两膝一软,跪倒在地,叫着苏玉辙的名字抚地大哭。 “苏玉辙,你混蛋!你给我回来!我还没有亲手杀死你,你不准死,不准死啊!” 云凰痛哭失声,抬眼间,五光十色的海底不知何时变成清一色的雪白。 宛如千里冰山,万里雪海…… ------------ 第034章  忠谏难为 大陈,明公府,书房。 桌上放着那三截假御玺。 杜明云背着手,焦躁地来回踱步。 能做出这样的假御玺,造假之人也算是万中无一的人才。 这东西需要先刻模,然后以掺和凝胶的玉石粉填模打底,内中放入用黏土包裹的铜芯,然后合模固型。完成了上面的步骤,再进行篆字阳刻。 问题是,造假之人须以真御玺为鉴,才能做出以假乱真的模具! 也必须以真御玺上的篆印为帖,才能刻出笔画粗细、韵味十足、一般无二的“大陈国玺”四个字。 什么人能拿到真御玺,且有这高超的造假技艺? 明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人是谁。 按理说,这人肯定是宫里人,甚至,根本就是皇室中人。 否则,别说亲手把御玺拿在手上细细揣摩,就是看一眼御玺都是白日做梦。 这宫里能接触到御玺的人凤毛麟角…… 除了皇上,就是皇后,皇太子在没有继承皇位之前,也很难看到御玺。 难道是……当朝皇后程潇湘? 如果是程皇后,陈坤成能不知道这御玺是假? 如果陈坤成明明知道这御玺是假,那这一出摔御玺的闹剧是为了……检验他或清风的忠心? 明月暗暗心惊,又觉得匪夷所思,陈坤成就算因为楚萧对他和清风也有所防备,也不至于拿御玺做文章。 如果不是程皇后,那程皇后那里的凤印也真不了! 难道……是先皇帝陈隆或先皇后曹曦为了防止御玺被盗,做了防备?那真玺呢? 明月正绞尽脑汁,副将滕勇来报:“大人,陛下来了!” 明月一愣,赶紧将桌上的假御玺碎块放进抽屉藏好,大步出门迎接。 滕勇看向抽屉,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陈坤成穿着便装,身边也只带了清风一人。 那天晚上两个人还跟斗鸡似的掐架,这会儿又谈笑风生,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明月突然有些后悔。 那晚他一念之差,把假御玺拿了回来,想牺牲自己保全清风,也保全陈坤成的颜面。 如今倒好,这烫手的山芋拿回来容易,送回去难于上青天…… 心思流转间,陈坤成和清风已走近眼前。 “陛下亲临,有失远迎,陛下……” 明月刚要跪拜,被陈坤成一把抓起,“说了只有我们三人的时候,不必拘礼。” 清风呵呵一乐,上前拍了明月一巴掌,“我告诉你个事儿。” “什么?” 不知怎么,清风一说话,明月心里就发怵,生怕他又不知大小,说出什么冲撞了陈坤成。 要知道,那次是在乾呈殿,这次可是在他杜明月的家里! 怕什么来什么,清风嗓门震天响,“陛下把那小宫女睡死了!” “!!!” 明月不知道用什么词儿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再看陈坤成,果然窘了脸。 清风一拍大腿,乐得合不拢嘴,“我跟你说明月,别看陛下平时一本正经,哎哟,到了关键时刻,那可是威风八面,武功高强。别说一个小宫女,就是十个八个也不是对手!” 明月眼前一阵阵发黑,“清风!陛下宫帏之事,莫要闲谈!” “怕什么?咱们兄弟能在军营里说,在你家有什么不能说的?不信你问问陛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清风大大咧咧地说。 明月一阵别扭。 没想到,陈坤成今天还真是平易近人,“这事怪不得寡人。寡人离开后,皇后找去了。那女人心眼小,狠起来比男人还要命,活生生把人给打死了。” 明月苦笑。 想到那天在翠竹苑,那个叫杜鹃的宫女冒死求救的模样,明月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竟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 陈坤成往正堂走,“不说那些了。明月,你两天没上朝,身体有恙?寡人看你好好的,家里有事儿?” 当然有事儿了! 弄那么个假御玺在家里放着,他不琢磨透了,想好怎么善后还上什么朝? 陈坤成手里没有御玺,心里肯定不踏实,动不动就发火杀人,他如何消受? 索性请了几天病假,在家里好好静静心,想想这事怎么善了。 明月哪敢说实话?道:“无事,就是着了风寒,休养两天就好了。” 陈坤成坐了上首,明月忙上前斟茶,又给清风倒了一杯。 陈坤成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抬眼看到站在门旁的滕勇,“把门关上!” 滕勇慌忙俯首听令,轻手轻脚地关好门。 陈坤成看看明月,又看看清风,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 “什么?” 明月、清风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哈哈……哈哈哈……” 陈坤成心情大好,仰天大笑。 明月心里犯嘀咕,按说陈坤成把御玺看得那么重,不该这么快释怀。他突然这么高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玉辙死了!” 陈坤成半天才停止了大笑,乐颠颠地说。 “此话当真?” 明月、清风异口同声。 “寡人一言九鼎,岂容有假?” 陈坤成站起来,激动地搓着手,“天予之,如不取,是对天不敬!苏玉辙自作孽不可活,天亦灭之。大周国连丧两帝,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必已乱成一团。此时若能找到通往大周皇城的密道,我方大军连夜奔袭,必可一举拿下大周都城!” 清风一拍桌子:“太好了,杀他个三天三夜,让他们也尝尝外敌入城的滋味儿!” 明月顾虑重重:“陛下,苏玉辙足智多谋,之前未曾听说他有疾在身,突然暴毙,会不会其中有诈?” “不会!寡人得到确切消息,苏玉辙确实驾崩了,大周正准备举行国葬,怎会有假?” 陈坤成笃定地说。 “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明月刚说了一句,就被陈坤成打断了,“别又蹊跷一二三了,你们就给寡人好好想想,密道最可能藏在那个方向的山林里?” 明月和清风都无以为答。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陈坤成急了,“如果你们就是找不到那条密道,那咱们就明刀明枪,举兵南下,攻城略地,直捣黄龙!” “万万不可!陛下,我大军前不久与东魏大战,折兵损将元气大伤,险胜后又长途跋涉,从边塞急赶回朝,虽没有和周兵在皇城正面冲突,归途中也多次遇袭。如今大周内忧外患,正是我大陈趁机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之时,万不可仓促举兵、疲惫作战,何况……” 明月急忙劝谏。 ------------ 第035章  亲临相府 “你就是前怕狼后怕虎,哪儿那么多事儿?打就对了!” 清风好大喜功,一力主战。 “清风!陛下刚刚登基不足半年,根基未稳,大陈何尝不是内忧外患?此时若举兵南下,皇城守备薄弱,必招致东魏、西楚诸国觊觎。倘若苏玉辙使诈,我军腹背受敌……” 明月苦心婆心,力挽狂澜。 可惜,陈坤成不以为意,“明月,寡人怎么觉得你越来越胆小?之前你可不是这样,那时你气吞山河、横刀立马,不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 清风也跟着起哄:“就是!之前是觉得苏玉辙那毛头小子太狡猾,不好对付,现在他死了,而且他死之前已经排除异己,将周运辰的人尽数诛杀。如今大周群龙无首,国防空虚,我也觉得机会难得。” 明月心烦意乱,暗忖:陈坤成啊陈坤成,你手上连真御玺都没有,发号施令都是虚张声势,还想着调兵遣将去攻打大周。其中稍有差池,恐怕你有去无回! 可这话明月不敢明说,不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热血青年往死路上冲,或者就算他说了,陈坤成还是一意孤行。 可怕的是,跟着他们一起奔赴死地的还有成千上万的大陈将士! 见明月不说话了,陈坤成还以为说服了他,又满腔热血道:“寡人要御驾亲征!苏玉辙抢走了寡人的飞凰图,寡人必要亲手夺回,一雪前耻!” 清风也豪情万丈:“此等重宝,理应夺回,万不可再落入旁人之手!” 明月知道再劝也无用,想了想说:“陛下,有一事,末将不得不提醒一二。” 陈坤成:“何事?” 明月:“若陛下执意南下攻周,须先清除隐患以安内。四皇子他……留不得!” 陈坤成一听,乐了,“寡人还当什么大事呢!寡人那四弟成天疯疯癫癫,前两天我还去看过他,疯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怕他作甚?何况,他毕竟是寡人一母同胞的兄弟,疯癫至此,若杀了他,有失仁和。” 清风也道:“陛下说得是。明月,你怎么这么狠心?那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亲弟弟。” 明月看看陈坤成,又看看清风,只觉得心累神疲,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 大周,宰相府。 府前,车马喧嚣,人气火爆。小吏为争停车之地时有争执。 来客鲜衣驽马,笑容可掬。 相府总管夏进领着四个府差候在门口,夏进负责迎客,两个府差负责收礼,另两个一个负责记账,一个负责摆放礼品。 门旁地上,礼品列罗已有人高,仍在不断堆叠。 府内,虽无张灯结彩,起奏丝竹管弦,但府差竞走,端果送茶,仍透着洋洋喜气。 正房中堂,宾客满座,其乐融融。 甄鸿与其婿康清王周道美坐于上首,诸位宾客列坐其次。 文官们小至各州县太守、刺史,大至中书令曹单,三公九卿共二十余人。 周道美是周运辰义子、甄鸿之女甄燕燕的夫婿、曾显赫一时的封疆大吏康清王。 周运辰命丧大陈后,周运辰一党已被苏玉辙肃清。周庆邦因只是周运辰义子,且当朝宰相甄鸿力保其婿,故未波及 苏玉辙“驾崩”之前,周庆邦韬光养晦,很是规矩;甄鸿也谨言慎行,恪尽职守。 如今两人忍得云开见月明,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甄鸿笑得眼睛眯成缝儿,口是心非道:“先帝驾崩不足三日,诸位也不多忍耐几日,如此这般,让本官好生为难。” “什么先帝!不过是个弑父篡位的乱臣贼子!” 曹单冷哼一声。 甄鸿朗声大笑,甚是愉悦,嘴上却打着官腔:“曹中书怎么如此直率坦诚?小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曹单得到鼓励,更是口无遮拦:“大人府上尽是明白人,本官只说敞亮话。国葬之后,康清王入继大统,复兴大周,我等定当沥肝披胆,殚精竭虑,以效犬马之劳。” 康清王年方二十有四,血气方刚,自视甚高,听闻此言,顿时畅怀大笑,“哈哈……好说,好说!” 其余官员见曹单首当其冲表明立场,赢得甄鸿翁婿一致赞扬,都不淡定了,争先恐后表忠心。 “宰相大人……哦不,国丈大人慧眼如炬,早就料定今日局面。康清王乃继位不二人选,如今众望所归,大快人心啊!” “有此乘龙快婿,大人之女即为未来皇后,母仪天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 各种阿谀奉承不绝于耳,甄鸿和周道美听得眉开眼笑,甚是享受。 这时,夏进慌忙来报:“大人,那个周子衡来了!他不经通报,硬闯进来,我、我拦都拦不住他!” “周子衡?他来干什么?”曹单如护家之犬,狂吠道,“此不忠不义之徒,唯苏玉辙马首是瞻,如今旧主暴毙,不思悔改,还敢来大人府上聒噪,岂可容他!”· “无妨,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若好好说话,本王可以饶他不死,让他当个马夫,赏他口饭吃;他胆敢放肆,本王就让他筋断骨折,死无葬身之地!” 周道美大言不惭道。 “哈哈……” 满堂大笑。 曹单和周道美的话,苏玉辙听得一字不落。 他仍是周子衡的模样,身后跟着庞瑞、郑穆青两位将军,两手空空,身无长物。 “宰相大人,府上好生热闹啊!” 苏玉辙直接进了门,左右环顾,大大咧咧走上前去,不径直坐在了甄鸿旁边的主位。 庞瑞、郑穆青两位将军也不客气,分别上前揪起一个人,抢了座位,不管不顾地坐下,自斟自饮。 甄鸿、周道道等人一看,当场气炸了。 甄鸿指着苏玉辙破口大骂:“周子衡!你什么意思?此乃我堂堂相府,哪轮得你来撒野?” “宰相大人息怒,本将是来抓人的,礼数不周也是情理之中。” 苏玉辙笑吟吟的。 “来抓人?哈!笑话!你当苏玉辙还活着?你还是威武大将军?哼!当初若不是本王义父提携于你,你如何能和宋智明分掌军权,独当一面?如今苏玉辙暴毙身亡,朝政正然归我岳丈全权代理,别说是你,就是宋智明来了,也不敢猖狂!” 周道美一拍桌子,指着苏玉辙声色俱厉。 ------------ 第036章  杀人灭口 苏玉辙不动声色,悠闲地拿起桌上的茶壶,掀开壶盖看了一眼,闻了闻,又把壶盖儿盖上。 庞瑞、郑穆青也浑不在意,好吃好喝,好像就是来凑热闹的。 曹单见“周子衡”这般不识时务,叫嚣道:“周子衡,你这吃里扒外的小人,人人得而诛之!庞瑞,你也别仗着手里那点儿兵权在这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们,康清王手下数万雄兵,皆藏于西周山大营!你等肖小之辈,康清王一日之内便可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苏玉辙闻言,倒是吃了一惊,“此话当真?” 甄鸿老奸巨猾,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皱着眉头站在一旁,没有接话。 曹单以为镇住了“周子衡”颇为得意,耀武扬威道:“自然是真的!怎么,知道害怕了吧!现在你们向康清王求个情,或许还能活命,如果执迷不悟,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庞瑞呵呵了一声,拿了个红枣儿放在嘴里嚼着,“哎呀,说得本将好害怕呀!” 郑穆青啃着梨,点点头,“嗯,是挺吓人的。” 苏玉辙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冷不丁问了句:“这茶里没毒?” 曹单等人听了,都变了脸色,互相看看并无异样,七嘴八舌声讨苏玉辙。 “周子衡,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好端端在这吃酒喝茶,你来捣什么乱?” “你这么问,分明不怀好意,宰相大人怎么可能在茶里下毒?” …… 甄鸿脸色阴晴不定,冷眼看着苏玉辙,心里越发不安。 苏玉辙面对一众的激愤责骂,浅笑不语,抬眼看向甄鸿。 甄鸿心里一咯噔,呼地一身冷汗。他怎么觉得“周子衡”那眼神儿如锥刺骨,让他遍体生寒? “甄大人,这铁观音是今年岁贡的新茶,除了宰相府上有,陛下未曾赏赐给其他人。” 苏玉辙不紧不慢地说。 甄鸿听了,眼睛蓦然大睁,盯着苏玉辙,“陛、陛下赏赐新茶之事,周子……周将军如何得知?那日只有本官和陛下两人在场!” 苏玉辙冷笑:“本将不只知道陛下赏赐铁观音给你,还知道陛下告诉你,他只喜欢喝铁观音,念你劳苦功高,特与你分享。” 甄鸿想到什么,两眼发黑,扶着桌子才站稳,颤声问:“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苏玉辙叹了口气,并不作答,只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甄鸿又是一身冷汗。 周道美见苏玉辙态度冷淡傲慢,当即盛气凌人道:“大胆周子衡,我岳丈问你话,你竟敢置若罔闻!还有你们两个,见了本王不下跪请安,眼里心里还有没有国法家规?” 庞瑞和郑穆青对视了一眼,一齐笑喷。 苏玉辙瞅了他们俩一眼,看向周道美:“康清王?谁准你私自离开封地,自作主张私入皇城?” 周道美刚被庞瑞和郑穆青的讥笑气得脸色发白,这会儿听苏玉辙揭短,顿时暴跳如雷,“苏玉辙已经死了,普天之下,谁能管得了我康清王?凭什么不让我自由出入?我告诉你们,我不但私入皇城,我还要带着大兵入城,谁能把我怎么样?” 苏玉辙盯着他,目光冷冽:“封地亲王拥兵自重,私入皇城,视同谋逆,杀无赦!” 周道美仰天大笑:“哈哈……杀无赦?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苏玉辙故意激他,“知错犯错,罪加一等,株连九族!” 周道美脸上笑意一僵,恼羞成怒,“周子衡,你们死到临头,还不知天高地厚!哼,本王就算告诉你们也无防!”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都疑惑地看向周道美。 周道美拔剑而立,刚要说话,被甄鸿一把拉住,小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周道美不听劝阻,盛气凌人道:“苏玉辙就是本王杀的!” 此话一出,曹单等人俱是一惊。 周道美冷笑道,“他一个异性皇子都能篡位夺权,凭什么我堂堂周氏皇子不能?来人!” 庭外府兵听令,蜂拥而至,皆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将一屋人重重围堵。 庞瑞和郑穆青见状起身,护在苏玉辙左右。 苏玉辙仍然面不改色,浅笑如常:“宰相大人,你私养府兵,陛下知道了,该当如何?” 甄鸿此时也无退路,索性豁出去了,冷笑一声:“苏玉辙已经驾崩,他不可能知道!何况,你们今天谁也出不了这个门,就算苏玉辙活过来,他也无奈我何!” 周道美得意洋洋,“哼,等杀了你们,本王即刻攻入皇城,将苏玉辙开棺鞭尸、枭首示众、挫骨扬灰!本王定能搜出飞凰图,等找到宝藏,普天之下皆我土;四海之内皆我臣,谁敢与本王争锋!哈哈……” 苏玉辙不屑一顾:“白日做梦!” 周道美凶相毕露:“少废话!杀!一个不留!” 曹单等一众趋炎附势的官员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 曹单上前拉住周道美:“康清王,我等忠心不二,愿效犬……” 周道美一剑封喉,曹单血溅三尺,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不止,死状凄惨。 “啊!” 一众官员惊叫失声,全都聚到了一起,一个个惊恐万状。 许多人捶胸顿足,悔不该拿着礼品上门送死。 甄鸿背过身去,举手一挥。 府兵立刻如狼似虎,举刀就砍! 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屋外射来数支利箭,围堵在门口的府兵尽被射穿,齐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紧接着,百十个全副武将的精兵强将冲至门前,绷弓搭箭,一齐对准了周道美和甄鸿。 周道美脸色一变,刚欲反抗,被庞瑞一脚踢中手腕,宝剑应声落地。 郑穆青眼疾手快,捡起宝剑横在周道美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庞瑞一个利索转身,伸手便扣住了甄鸿的咽喉。 剑锋凌利,紧贴肌肤,带起的惊悸让气焰嚣张的周道美呆若木鸡,瞬间,脚下泅出一摊黄水,臊气冲天。 “呵,咱们威武霸气的康清王这就吓尿了!” 庞瑞戏谑道,“你不是要诛我们九族吗?来,你诛!” ------------ 第037章  鸡飞狗跳 周道美又窘又怕,用指腹抵着剑刃,筛糠般抖了两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指着甄鸿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都是甄鸿的主意,是他说陛下爱喝铁观音,在茶里下毒神不知鬼不觉!” 甄鸿一听,恨铁不成钢,“是你说想取而代之,许诺日后必让燕燕当上皇后!老夫受你蛊惑才误入歧途……” “狗咬狗,一嘴毛!” 郑穆青嫌弃地踢了周道美一脚。 风水轮流转。 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官员一看这情形,互相确定过眼神,齐刷刷跪倒在地。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抚地大呼,全然不是刚刚那副狗仗人势的德行。 “周将军英明!我等为此翁婿二人蒙蔽,深受其害,险些酿成大错,多谢三位将军救命之恩!” “将军们啊,下官有眼无珠,悔不当初啊……” “都是甄鸿这个狗官要挟下官,下官实不得已!” “三位将军饶命!下官府上有金银珠宝,还有美女,尽随将军们挑选!” …… 一群软骨头把头磕得山响,拼命为自己辩解。 “一群狗杂种!” 甄鸿恨恨骂道! 诸官一听,爬将起来,七手八脚将甄鸿一顿群殴,把甄鸿打得鼻青脸肿。 周道美见状,瘫在地上,又颇为畅快地尿了一坡。 “真他娘的丢人现眼,就你这胆小如鼠的贼性还想谋权篡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郑穆青捏着鼻子恶心道。 苏玉辙上前,伸手,“兵符。” 周道美战战惶惶,从怀里掏出虎兵符交到苏玉辙手里,“周、周将军,我、我……我知错了,别、别杀我……” “你不是还要让我当马夫,赏我口饭吃?不是来带兵入宫强抢皇位?” 苏玉辙反复看着那枚虎兵符,暗暗心惊,幸好他们急不可待对他下毒,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周道美和甄鸿养兵数万。 苏玉辙把兵符交给庞瑞,转身走出门去。 门外精兵强将立刻上前,把周道美、甄鸿和一众墙头草五花大绑…… “你、你到底是谁?” 甄鸿被押至庭院,抬起青肿的脸,冲着“周子衡”的背影,有气无力地问。 苏玉辙止步,并未转身,傲然道:“甄鸿,数罪并罚,夺封典、去谥号、除宗籍,家产充公,削职为民;周道美,死罪,斩立决!” 甄鸿如遭霹雳,浑身震悚,恍然大悟间,匐匍在地,老泪纵横:“微臣罪该万死……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周道美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苏玉辙,刚要说话,头上一道剑影倏然罩下,顷刻之间,身首异处…… ………… 大周皇宫,镇王府。 本来好好的一个庭院,此时墙塌树倒,乱石成堆,到处一片狼藉。 “嘻嘻嘻,你!把飞凰图交出来!不交?我就杀了你皇兄皇姐,直杀到你交出来为止!” 四皇子陈镇东蹲在乱石之间,一手掐着只鸡,一手拿着把菜刀,嘴里念念有词。 几个宫女和小吏,人手一只鸡,站得远远的,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又怕又想笑。 “叽叽咯!叽叽咯咯……” 母鸡被他掐得难受,扑扇着翅膀拼命挣扎,鸡毛满天飞。 陈镇东蓬头散发,乱发上粘着几根鸡毛随风起伏,他瞪眼噘嘴,时哭时笑。 “不要杀你?那你把飞鸡图交出来!” “飞鸡图?不对,飞凰图?不对,飞鸡图,飞鸡图……” “交不交?你交不交!我杀了,我真杀了,我杀!杀……” 陈镇东举着刀,对着鸡左摇右摆,一阵恐吓,把只鸡折磨得死去活来。 “叽叽咯叽,叽叽咯咯……” 鸡含冤受辱,极力控诉。 “把飞鸡图交出来!交出来!” 陈镇东手起刀落,鸡脖子被剁成数段,血流成河,鸡叫声戛然而止! “交出来,交出来!给我交出来!” 陈镇东狂剁乱砍,把只鸡碎尸万段。 血沫子、肉渣子、骨茬子,溅得到处都是。 陈镇东脸上、身上污秽不堪,散发的味道更是令人作呕。 有胆小的宫女吓得捂住眼睛,手一松,怀里的公鸡仓皇逃蹿。 小吏们帮着抓鸡,其他的鸡们趁机作乱,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陈镇东扔了手里的碎鸡,拿着把血淋淋的菜刀,追完鸡追宫女,追完宫女又追鸡,时而哈哈狂笑,时而惊慌痛哭,疯得厉害。 一个宫女被他追了半天,吓得魂飞魄散,鬼哭狼嚎不顾一切往殿门口跑。 殿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 宫女如获大赦,擦着陈坤成的身子往门外冲,被门槛一绊,摔了个结实。 后面追上来的陈镇东收势不及,与陈坤成扑了个满怀,举在手里的菜刀直飞出去,“嘣”的一声砍在院门上! 柳清风见状,上前一把扯开陈镇东,担心地看着陈坤成:“陛下!你……” 陈坤成摆摆手,看看入木三分的菜刀,心有余悸。 “若陛下执意南下攻周,须先清除隐患以安内。四皇子他……留不得!” 耳边,响起明月的声音,陈坤成转过头来,皱眉看着哧哧傻笑的陈镇东。 陈镇东两眼无光,一脸傻相,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着陈坤成,咬着自己的脏指甲,口水流得满身都是,“嘻嘻嘻……” 傻笑了半天,他一蹦一跳地跑到一个小吏跟前,抢过他怀里鸡,转身塞进陈坤成怀里,“你作战英勇,嘿嘿嘿……这个罪奴就、就赏给你了……” 陈坤成嫌弃地推开,鸡扑闪着翅膀跳到地上,陈镇东一个猛扑,抓住鸡腿,细声细气道,“苏公鸡,我把飞鸡图交给你了,你要护我一世周全……” 鸡气得拼命扑腾,鸡毛飞上天。 陈坤成头上也落了几根鸡毛,刚被清风摘了去,又落了几根。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似乎突然想到什么,陈镇东满脸惊恐,对着手里的鸡磕头不止。 “陛下……” 清风看着难受,欲言又止。 陈坤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出门去。 守在殿门外的侍卫立刻把门关上,上了锁。 在清风的挽扶下,那个摔倒的宫女吃力地爬起来,仍吓得瑟瑟发抖、两眼盈泪。她刚站起来,想到什么,又扑通一声跪下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殿门内,仍听得到陈镇东疯言疯语,时哭时笑。 ------------ 第038章  楚楚动人 “你叫什么?” 陈坤成整理了衣襟,看向宫女。 “奴婢苏婉柔见过陛下、将军。” 宫女磕了个头。 “苏婉柔?好名字。不用怕,起来吧。” 陈坤成看了看门锁,以及那把污血淋漓的菜刀,脊背又辗过一层寒意。 苏婉柔抬头,仍不敢直视,低眉顺眼站了起来。 “寡人有几句话问你,定要如实回答,若不然,便是欺君。” 陈坤成看着苏婉柔,暗忖:小宫女长得着实水灵,细皮嫩肉,楚楚动人。 “是!” 苏婉柔忍泪应声。 “他一直这样?” 苏婉柔梨花带雨,点点头,“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都这样。” 陈坤成:“按时吃饭睡觉?” 苏婉柔摇摇头:“没准点儿,有时深更半夜也不睡,睡着没一会儿惊醒过来,就又哭又闹……” 陈坤成:“饭吃得定量?” 苏婉柔抽泣着:“不定量,有时多有时少,有时他还啃生鸡……弄得满脸是血,很吓人……” 说着,苏婉柔泪落如雨,掩面痛哭,“我们都很害怕,呜呜呜……” “唉,让你们受苦了。清风,回头让总务府多给镇王府的宫女些赏钱,再多派几个侍卫,保护宫女和小吏……把菜刀收起来,类似利器莫让他得手!” 陈坤成说着,抬手把苏婉柔额前的一绺秀发抚到耳后,顺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触手间,但觉肌肤温润如玉,细腻可感。 苏婉柔吓得后退一步,立刻跪下去,惶然无措。 “末将遵旨。” 清风领完命,抬眼看,陈坤成正色眯眯看着苏婉柔,心里好笑,“那这苏婉柔……” 陈坤成沉默不语,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婉柔的脸。 苏婉柔闻言猛然抬头,眸光流转,水光潋滟,灿若辰星。 “呵,竟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陈坤成一见惊艳,心生爱怜。 “带回宫里找间……算了,就近找间别院,好生安置。”陈坤成柔声道,“婉柔,不用怕,以后你就是寡人的人,不必带回镇王府了。” 苏婉柔眨着水雾迷蒙的大眼睛,脸上并无喜色,只是轻启樱唇应了一声:“是……” 陈坤成挪不开眼,看着苏婉柔越发喜欢,当即拉了她的手,“走,陛下给你压压惊。” 说完,陈坤成俯身抱起苏婉柔,径直走向停在门旁不远的帝辇…… 清风看得目瞪口呆,眨了眨眼,苦笑摇头,“这老小子,见一个爱一个!” 陈坤成抱着苏婉柔进了帝辇,放下轿帘。 抬轿的轿夫和护驾的侍卫立刻识趣地撤开几米远,转身背对帝辇。 片刻工夫,帝辇中便传来不可言说的莺声燕语…… 大周,宰相府外。 两尊石狮蹲居大门两边,尽显威赫。 可这宰相府一个时辰前和一个时辰后,兴衰荣辱,已是天壤之别。 相府总管夏进和几个府差战战兢兢跪在一旁。 那些个想攀附甄鸿走捷径升官发财的官员们,灰头土脸地排成两队,满脸窘色。 郑穆青指挥侍卫们清点礼品,往那些官员们的车上装。 庞瑞不时搭把手,乐呵呵道:“这趟来得值,一下子收这么多礼,还不用自己找车拉,真是现成的买卖!” 苏玉辙笑笑,随手拈起一个红锦礼盒,打开。 但见一对上好的和田玉镯静置其中,上刻祥云如意纹,用的是神乎其技的游丝毛雕工艺,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简直是物华天宝,难得一见的珍品。这是谁的手笔?可真够大方的!” 庞瑞看了一眼,嘲讽地看向一众官员。 “让他们捐军需物资时个个哭穷,送礼买官时个个腰缠万贯。这下可好了,送个礼把家底全赔进去了。回头挨个查封他们的家产充盈国库,估计十年内不怕打仗了!” 郑穆青故意高声说,看着那些势利小人哭丧着脸,十分解气。 庞瑞大笑起来。 苏玉辙长舒一口闷气,把玉镯递给庞瑞,“赏你了。拿回去给你夫人戴着,你长年征战,也不枉她跟着你担惊受怕。” 庞瑞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我家夫人粗鄙,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苏玉辙坚持放在他手里,“给你你就拿着。” 庞瑞眼眶一热,接过,哽声道:“末将叩谢……” 苏玉辙冲他使了个眼色,庞瑞赶紧噤声,把锦盒揣进怀里,感动不已。 苏玉辙又随手拿了一件,“这件给穆青,那件给智明,剩下的论功行赏,别亏着将士们。” 站墙根的那些个官员得不偿失,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个个心疼得两眼泪汪汪。 庞瑞和郑穆青对望了一眼,两位铁血将军眼中俱有泪光。 苏玉辙:“文可安邦,武可定国。武将沙场征战,夙兴夜寐;文臣运筹帷幄,朝乾夕惕。为君者,不可偏废。此后,当整顿朝纲,文韬武略双行并举。” 庞瑞和郑穆青听了,皆是热血沸腾,鼓舞振奋。 一众官员听了,惊诧地看向“周子衡”,皆是一头雾水。 之前怎么没看出周子衡将军竟有这等雄才伟略、帝王胸襟? “周子衡是不是要反?” “看样像。” “唉,早知去他府上送礼,也不会吃这么大亏。” “就是就是,唉,早上出门没看黄历……” …… 墙头草们唉声叹气,自认倒霉。 这时,那边的两个侍卫抬着一只大箱子往马车上放,箱子太重,一个侍卫不小心失了手,箱子落地,箱盒儿开启,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尽是些金银珠宝。 苏玉辙闻声看过来。 其中有颗大珍珠一路滚动,停在不远处一个走来的女子脚下。 女子轻纱遮面,脖子上戴着一串莹白如玉的砗磲项链,光华流转,灵气四溢。 女子停下脚步,俯身把那颗大珍珠拣起来,交给追过来的侍卫。 侍卫道谢,接过珍珠跑回车旁,手忙脚乱地收拾。 苏玉辙盯着那女子,不知怎么,就觉得心跳失常,呼吸凝滞。 一阵风过,轻纱扬起,女子的侧颜若隐若现,让苏玉辙惊鸿一瞥,神魂一颤! “云凰!” ------------ 第039章  当街拥抱 苏玉辙丢下手里的盒子冲过去,一把把女子揽进怀里,激动得声音都颤了,“你没死?这是真的吗,天啊,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苏玉辙欣喜若狂,语无伦次,形似癫狂,竟情不自禁抱起女子悬空转了两圈! 庞瑞、郑穆青和一众墙头草都被苏玉辙吓着了,他刚刚矜贵的气度哪去了?怎么转眼这副德性?当街强抢民女! 陈云凰突然遇袭,被人这么抱着急转两圈,只觉得天旋地转,惊诧不已,待回过神儿来,就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胡子拉碴,两眼放光,拉着她又蹦又跳又笑,“太好了,太好了……” 云凰推开他,撩起面纱,防备地退后一步,嫌弃地看着他。 为了怕被人认出是陈国九公主陈云凰,龙太子送她出海到大周前,给她用了遮颜术。 她比原来的样子稍逊一筹,年岁看起来也比原来大,说话的声音也有差别。 苏玉辙正高兴得手舞足蹈,待看清云凰的脸,只觉迎头一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 他站定,脸上笑意僵冷,看着云凰诧异不已。 云凰狠狠瞪了他一眼,四下看看,就见观众云集,八卦眼神熠熠生辉。 苏玉辙窘迫地搓了搓手,虽心有不甘,但不得不道歉:“姑娘见谅,寡……我刚才认错人了。” 原来是认错人了。 云凰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应了一声:“噢。”转头就走。 声音也不对,苏玉辙顿感失望,可不知怎么,他没管住自己的腿,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云凰,回过神儿来,又好一阵窘迫。 “放手!” 云凰冷颜冷色。 “哦!失礼,失礼……” 苏玉辙恨不得给自己一捶,放开手,尴尬道,“姑娘神似本将军一位故人,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原来如此。你是将军?什么将军?” 云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这大周都城走了半天,也没找着皇宫在哪儿。 想找个人问问,又怕遇到歹人,只好顺路前行,误打误撞。 “我姓周,威武大将军周子衡,姑娘叫我周将军就好。姑娘不像本地人,是来寻人的?” 苏玉辙盯着云凰的眼睛,总觉得曾经相识。 “我……我想去皇宫找……” 云凰想说去找苏玉辙,又想起龙太子叮嘱她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苏玉辙莫名又有些紧张,“找谁?” “我……我就是想看看大周朝的皇宫是什么样子!” 云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周将军若是方便,告诉我怎么走就好。” “事有凑巧,我们一会儿正要回宫,姑娘若不嫌弃,可与本将军同往。” 苏玉辙破天荒地主动邀请,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遍。 云凰越过苏玉辙,往前看了一眼,尽是些官差、官车,庞瑞和郑穆青也都是将军模样,想来不是坏人,也就点头同意:“如此甚好,有劳周将军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苏玉辙客气道,目光落在那串砗磲项链上,忍不住又试探,“姑娘的这串砗磲珠链绝非凡品,姑娘非富即贵,可是……来自大陈的公主?” 云凰立刻警惕,看着“周子衡”道,“小女与周将军素不相识,周将军唐突了。” 苏玉辙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她的云凰国色天香,哪是这等庸常颜色?可他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眼前站着的明明不是云凰,他竟总是心存期待。 云凰见他面有窘色,语气稍缓,“小女并非来自大陈,也并不是公主。” 苏玉辙彻底死了心,指了指那边地上的东西,“姑娘稍等片刻,把那些东西装好了车就走。” 云凰点点头。 苏玉辙见她身体单薄,穿得衣服又少,道:“姑娘若不嫌弃,可先进那驾马车里暖暖身子,我们一会儿就好。” 云凰顺着苏玉辙所指方向看了看,一辆马车停在那边茂密的竹林前。 她确实觉得有些冷,又不愿意被人围观,也就没有推辞,径直走过去,进了马车。 苏玉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是一团乱。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这女子无论的音容笑貌与云凰差之千里,他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总觉得她就是云凰。 他自己都觉得得了失心疯了。 苏玉辙有些灰心丧气,一抬眼,就见庞瑞和郑穆青满眼崇拜,目光异样灼热。 见苏玉辙走近,庞瑞道:“大人多才多艺,果然名不虚传,片刻之间,就当街哄了一个小娘子!” 郑穆青也感慨万千:“这等本事,若非亲眼所见,实难信服。唉,人比人,气死人。” 苏玉辙没好气儿地瞅了他们一眼,“你们想什么呢?本将军方才认错人了,正好她也要去皇宫,顺路捎她一程,仅此而已。” “哦,这么巧。末将明白,明白。” 庞瑞表示通情达理。 “末将也懂,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嗯,先上前抱着转两圈,接着谎称认错人,道个歉,再顺路捎一程,如此一来,妹妹就乖乖跟哥走,甚好,甚好……” 郑穆青很认真地揣摩学习了一番。 苏玉辙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再阴阳怪气的,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末将不敢。那……一会儿,将军是要与此女子同乘马车?” 庞瑞挤眉弄眼。 “不!” 苏玉辙别扭地说。 别说,他竟然真想和那女子同乘同行。 苏玉辙皱着眉头,暗忖,自己不过二十岁,怎么什么样的女人都惦记? 这么想着,苏玉辙不经意抬眼,但见那一众官员不知何时都停止了议论,神情各异地看着他。 苏玉辙蓦然想起自己刚才不管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冲过去就抱着人家姑娘转圈,顿时浑身都不好了。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他现在的模样是周子衡的,丢人也是丢的周子衡的脸,心情立刻平静了许多。 庞瑞见苏玉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凑近低声:“末将有一个好处去,那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绝色美女,保准让陛下满意。” “少废话,干活!” 苏玉辙踢了他一脚。 ------------ 第040章  红颜祸水 夜。 大陈皇都,镇王府别院。 苏婉柔靠在陈坤成怀里,遍体生香,柔若无骨。 陈坤成爱不释手,两天来流连于此,未曾踏出别院一步。 清风候在外廊,眼睁睁看着月亮初升、高升、西落,眯一会儿,醒来又看着太阳初升、高升、西落…… 陈坤成还不出来。 清风继续耐心等。 结果眼睁睁看着日月轮回了两次,陈坤成还赖在温柔乡里。 清风心浮气躁,开个小差,去找明月。 明公府,书房。 “他说要御驾亲征南下攻周,我把大军都集结齐了,就等他;他倒好,天天腻歪,还口口声声说不能贻误军机。再等几天,士气都没了,还南攻个屁!” 清风气得拍桌子。 明月不知底细,“腻歪?腻歪什么?” 清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欲言又止。 “怎么不说话?你刚刚说陛下天天腻歪,什么叫腻歪?他和谁腻歪?穆皇后?” 明月刨根问底。 清风忍了忍,忍不住:“他不让我说,怕又让穆皇后知道了!” 明月一听,上了心,“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还藏着掖着?” 清风走了两个来回,一拍大腿,“你又不是外人,告诉你无妨!这不那天在你府上,你说四皇子留不得。回去路上,陛下就让我陪他去了趟镇王府,结果一进门,陈镇东就追着个宫女喊打喊杀。那个宫女鬼哭狼嚎地扑过来,擦着陛下的身子摔倒在地上,陈镇东追上来差点儿砍了陛下,好在菜刀脱了手,砍到府门上了。” 明月闻言大惊,站起来,“有没有伤着陛下?” 清风:“哎呀,要是伤着了,他能和那宫女大战三百回合还不舍得下战场?不过别说,那个小宫女长得真是滑溜溜的,看着我都想上手。” 明月略一思忖,忧心如焚:“不对,此事有蹊跷。” 清风不耐烦地:“大哥,你就别蹊跷了。那个陈镇东疯得没人样儿了,把个镇王府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分明是真疯了。那个宫女叫苏婉柔,人如其名,长得实在楚楚可怜。陛下和穆皇后那母老虎不和谐,好不容易遇着上手的了,腻歪点儿也说得过去。可他也不能这样儿,两天两夜啊,他想精尽人亡么?” “清风!”明月吓了一跳,打开门左右看看,回头呵斥,“说话没遮没拦,小心隔墙有耳!” 清风不以为然,“明月啊明月,别说陛下说你胆子越来越小,我也觉得是。这是在你府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赶紧给出个主意,现在该怎么办?” 明月皱着眉头,沉吟半晌,出语惊人:“这苏婉柔是个红颜祸水,留着后患无穷!” 清风一听,气得都笑了,“我没让你研究苏婉柔,我是问你怎么劝陛下下床奔赴战场!” 明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一回事!清风,你想,怎么那么巧,你和陛下去镇王府,刚好就撞见镇王追这苏婉柔?又怎么那么巧,这苏婉柔就美得让陛下情不自禁?我怀疑,这是镇王用的美人计!” 清风一琢磨,不认同,“不可能!大哥,你是没看见镇王疯成什么样儿了,他那个……啧啧……简直没法看了。但凡清醒一点儿,他也不会把自己弄成那样儿。” 明月:“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忍,容人所不容,得人所不得!此忍辱负重、一鸣惊人之大术!那日大军班师回朝,苏玉辙大开城门,顺利放我大军入城,并把谎称落水溺亡的镇王交还陛下。不消片刻,镇王就从昏迷中转醒,醒来他就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可我总觉得他是装的!如果他真是装的,又能如此忍辱负重,那此人城府之深远在陛下之上。苏婉柔,极有可能是他插向陛下的一把利刃!” 清风想了想,摇头摆手,“不可能不可能,陈镇东又不是自我们进城那日开始疯,他是被周运辰吓傻了。你想,周运辰先是让皇子皇女们吃了先皇先后与狗同烹的肉汤,又当着陈镇东的面杀了二皇子、三皇子,奸杀了六公主和八公主,一般人都经不起这折磨,没被吓死已经不错了。” 明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取下悬在墙上的宝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管她是不是美人计,先下手为强,防患于未然。” 说着,明月提剑大步往外走。 清风一愣,赶紧上前拉住明月,“明月,你这是要干什么?” “杀了那红颜祸水!” 明月果决地说。 “哎呀,上次我不过顶撞了陛下几句,你都嫌我冲动,怎么轮到你自己比我还冲动?那苏婉柔现在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你去杀他,不是往陛下心上捅刀子吗?” 清风一听不淡定了,赶紧上前拦着。 “此一时,彼一时,陛下赤身裸体与那苏婉柔终日厮混,总有神疲力乏体力不济的时候,万一那女人趁陛下不察之时痛下杀手,那陛下岂不危险!” 明月说着,挣开清风的手。 “明月,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如果你是苏婉柔,八辈子积福才能爬上龙床,又正得圣宠,你舍得自毁前程?那苏婉柔千方百计讨好陛下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杀他?再退一步说,陛下是纸糊的么?他怎么说也是指挥大军上过战场的人,如果在床上被个小宫女杀了,那可真是笑死人了。” 清风说着,自己都笑了。 明月咬牙,恨铁不成钢,“清风啊清风,我们兄弟二人现在怎么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了?之前我说什么你听什么,现在倒好,你怎么处处跟我对着干?我告诉你,这女人今天非杀不可!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看来你胆子不是小,是大的吓人!行、行……”清风见明月真急眼了,想想总不能让陈坤成老赖在苏婉玉床上不露面,就退而求其次,“我可以带你去,可你千万别冲动,能好言相劝最好,如果陛下不听劝,你也别拗着他。都是男人,互相理解,别把他逼急了六亲不认。” 明月闷声闷气:“嗯。” ------------ 第041章  起死回生 大周皇宫,太平殿。 殿内殿外,白纱素幔,一片肃穆。 夜色沉沉,宫灯幽幽地亮着,一阵风过,灯摇影动,纱幔拂动,平添几分阴森诡异之感。 殿内正堂,放着方方正正的棺椁,周子衡身穿龙袍,平躺在里面睡得无比酣畅。 苏玉辙把前来吊唁的人都打发了,庞瑞着人上了一供桌的饭菜,有酒有肉有水果。 庞瑞:“陛下,你和周将军好好吃着,我去西周山大营收兵去!” 苏玉辙点点头:“和郑穆青同去,多带些人马。虽说是周道美和甄鸿养的兵,但吃的也是我大周的皇粮,尽量别起冲突,实在不行,擒贼擒王,给你们个立马威!” 庞瑞:“放心吧!” 苏玉辙:“眼下我得装死,要不你直接拿着圣旨去就省事了。” 庞瑞:“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若是他们心里不服,宣圣旨强逼他们,他们也只会阳奉阴违。” 苏玉辙赞赏地:“你说得是。按你想的放手去做!” 庞瑞:“是!” “宋智明还没回来?”苏玉辙问,“我这驾崩的消息放出去不是一天两天了,邻国该有动静了。” 庞瑞:“没有。陛下,末将以为,东魏与西楚正在交战,无暇旁顾;大陈就算想南下攻周也得掂量掂量。他们刚和东魏结束三年苦战,损兵折将、国库空虚,并不具备长途征战的能力,除非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挖的密道!” 苏玉辙点点头,若有所思。 庞瑞:“宋将军加强边塞布防,是防患于未然。依末将看,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杀他个回马枪?反正大陈国玺在陛下手上,我们已经熟门熟路,可直袭大陈皇城……” 苏玉辙摇了摇头:“大陈是云凰的家国,有生之年,我不会去侵占她的国土,若有需要,我还会帮她守护。眼下是云凰的亲哥陈坤成当朝,除非逼不得已,我不想与他正面冲突。” “如果陈坤成率兵伐周,陛下该当如何?” “不打,不代表怕打。无论是谁,若敢来犯,定叫他大败而归!” 庞瑞听了,热血沸腾。刚转身走了两步,又踅了回来。 苏玉辙:“还有事?饭菜都凉了,我得赶紧叫周子衡起来吃。” 庞瑞:“嘿嘿,也没有别的事……陛下,你心里放不下云凰公主,那你白天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娘子,打算怎么安置?” 苏玉辙疑惑地看着他:“这事你也要管?” 庞瑞:“不管,不管!就是好奇问问,好个奇。” 苏玉辙:“忙你的正事去!” 庞瑞笑得贼眉鼠眼,“要是那小娘子不如意,回头末将给陛下找满意的!” 苏玉辙冷了脸,“你很闲?” 庞瑞脚底抹油,片刻不见。 苏玉辙目送庞瑞离开,起身走到殿门前,把殿门关拢,回到棺椁前,推开棺盖。 就见周子衡躺得直挺挺的,两手规矩地搭在小腹上,眉眼带笑,睡相安恬。 那张脸,还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 人死不过如此,一副棺材,一掊黄土,其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活着,就是为了死而无憾。 苏玉辙看着,心有所感,想到与云凰阴阳永隔,此生遗憾不可弥补,不由有些黯然神伤。 周子衡警醒,哪怕熟睡,也能准确感知有人靠近。 只见这厮先把两眼睁开点儿缝儿,见是“自己”,一骨碌翻身坐起,手脚并用,从棺椁里爬了出来,“哎呀,饿死我了,赶紧,给口吃的。” 苏玉辙把周子衡领到供桌前。 一看美食当前,还有美酒,周子衡上手就抓了一只鸡腿狼吞虎咽。 苏玉辙笑了,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慢慢吃,斯文些,你现在代表的是寡人。” 周子衡抬头看了看苏玉辙,啧啧称奇,“陛下好手艺,看着你还真是像看着我自己。行行,我斯文些,你可以粗俗些,我们行武出身,平素没那么斯文。” 说完,周子衡像模像样地端起皇帝架子,挺直腰板,放下鸡腿,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 那笨手笨脚的样子,让苏玉辙又是一阵好笑,黯淡的心情也好转不少。 两个人对坐着,吃着供桌上的饭菜,互相倒个小酒,边喝边聊,不亦乐乎。 “嘿嘿,这要是让人看着了,定以为诈尸了,非吓个半死不可!” 周子衡啃着鸡爪,笑得跟抽风似的,“陛下,你是真敢想真敢干,下起狠手来,连自己都算计。” 苏玉辙:“兵不厌诈,没办法。” 周子衡:“反正末将是死而无憾了。这日子过得,简直神仙一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活半辈子,才知道这日子可以这么过。” 苏玉辙笑,和他碰了个杯,各自一饮而尽。 苏玉辙:“哪有你说得那么轻松,一躺躺一天,直挺挺一动不能动,辛苦你了。” 周子衡:“这点儿辛苦算什么?要不是陛下神术,末将这条命早就没了。别说还能冒充皇帝过过干瘾,每天躺着接受百官跪拜,就是陛下让末将倒立着,末将也绝无二话。” 苏玉辙给周子衡夹了条鱼,“有刺儿,慢点儿吃,别卡着。” 周子衡点点头,红了眼眶,哽声道,“陛下,算上这次,你救了末将三回了……末将躺在棺材里就想,这辈子,末将无论如何都报答不了陛下的恩情。要是真能替陛下死两回,让陛下长命百岁,末将真的、真的……” “别说傻话!前两次不算,这次,你是替我遭的罪。”苏玉辙拍拍他的肩膀,“甄鸿和周道美想杀的是我,要不是你先喝了那茶,说不定我就喝了。” 周子衡笑了,“陛下宅心仁厚,老天爷都舍不得收,这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能为陛下分忧,是末将的福分。” 苏玉辙:“有你们这些异性兄长,也是我的福分!” 周子衡:“对了,上次话没说完,末将就被药倒了。那个曹皇后的密室里还有个暗门,陛下猜我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什么?” ------------ 第042章  深夜诈尸 “一模一样两个曹皇后!” “什么?两个?怎么回事?” 深更半夜,苏玉辙背后蹿起一股凉意。 “一个真的,一个假的呗!就像咱俩这样,不也能以假乱真?你给我易容之前,这事我一直没想通。这几天躺在棺材里,我这一团浆糊的脑袋不知怎么就清明了,我把前前后后的事捋了一遍,茅塞顿开。那真的肯定是睡在水晶棺里的,假的肯定是趴在水晶棺上那个活着的。” 周子衡说。 苏玉辙:“趴在水晶棺上的在干什么?” 周子衡:“她背对着我,看动作像在给躺着的那个针灸。” “针灸?”苏玉辙眉头微皱,“她没发现你?” 周子衡:“没有。我怀里当时是揣着国玺的,哪有当小偷还明目张胆的?我一看有人,脚底抹油就赶紧撤了。” “聪明!敬你一杯!”苏玉辙举杯,两人碰杯对饮。 苏玉辙放下酒杯,略一沉吟,“那这么说,曹皇后可能还活着?那天在孤云寺,我亲眼看到和陈隆在一起的曹皇后死于乱剑之下,难道那只是个替身?” “极有可能!末将以为,曹皇后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陛下说,飞凰图会不会在曹皇后身上?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算计她?” 周子衡说完,迟迟不见苏玉辙回答,抬眼一看,就见他在那发愣。 “陛下?”周子衡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云凰如果知道她母后还活着,该有多高兴?” 苏玉辙没头没脑出来一句。 “云凰?陈国九公主?她不是已经……” 苏玉辙刚要说话,突然听到殿门吱呀一声暗响,苏玉辙暗道一声,“不好,有人来了。” 周子衡一听,抹了抹嘴上的油,转身麻利地进了棺椁,依然直挺挺躺好,闭眼。 苏玉辙跟上去瞅了一眼,帮着整理了一下龙袍,然后把棺盖儿盖好,特意留了条缝儿,好给周子衡透气。 苏玉辙刚盖好棺盖,调整好表情,板着脸跪在供桌前,就听到轻浅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苏玉辙一抬头,就见供桌上还放着两副餐具,那杯里的酒都还没喝光,可是已经来不及收拾了,不由暗暗叫苦。 灵机一动,苏玉辙把周子衡的筷子藏在桌布下,把他的杯子也拿到自己眼前,然后身子一歪眼一闭,斜靠在供桌上佯装醉酒熟睡…… 苏玉辙刚侧身趴好装睡,就有人走进供堂! 苏玉辙微微把眼睛睁开道缝儿,看向来人,竟然是白日在街上领回来的女人。 她来这里做什么? 之前,她只是说想看看大周皇宫,只是好奇使然,神情恳切,目光真挚。 他当时鬼使神差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深更半夜的,她竟然一袭白衣,白纱遮面,跟个鬼似的出现在这里! 苏玉辙忍住暴起赶人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趴着,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云凰看了看斜倚在供桌上的人,上前看了看。 这人她认得,正是白天捎他入宫的“周将军”。 云凰轻轻推了推他,见没有反应,便长舒一口气,一步一步走近棺椁。 从苏玉辙的角度,可将云凰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云凰。 云凰也不知道,倚靠在供桌上的“周将军”就是苏玉辙。 云凰走近棺椁,抚摸着棺盖儿,低着头,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绪,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推开棺盖儿。 苏玉辙头皮一麻,这女人是冲他、确切地说,是冲着他的“尸首”来的? 棺椁里的周子衡也头皮一麻,妈呀,这大半夜的,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来掀他的棺材盖儿! 周子衡眯着眼,借着微弱的烛光,所看到的,就是一团飘忽的白影儿,他吓得全身僵硬,连装都不用装了,直挺挺的,比真死还真。 果然好人不好当,他就装个死顶个包,怎么还让真鬼给惦记上了呢? 周子衡全身汗毛倒竖,吓得一动不敢动,心里疯狂地呼唤苏玉辙。 可苏玉辙也不敢动,他要是动了,把女人吓跑了,他就不能知道这女人想来干什么。 以静制动! 周子衡和苏玉辙很默契地制定了作战方案。 屋子里静得出奇。 云凰也安静得出奇,只动手,不动口。 她费劲地把棺盖儿推开了一大截儿,俯身一看,躺在棺材里的,不是苏玉辙是谁? 他就是化成灰,她也认的! 云凰看着“苏玉辙”安恬的“死容”,心里疼、痛、揪、恨、气、恼、怒……百味杂陈,难以消减。 她来之前,有好多话想说,抱怨、怒骂、委屈、愤恨,可现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站在那里,感觉时光呼啸而过,把她的生命从无所不有,荡涤到一无所有。 这中间唯一的过渡,就是苏玉辙。 苏玉辙,他主宰了她人生至此几乎所有的悲与喜、爱与恨,就像在一张洁白的纸张上肆意挥毫,浓墨重彩,最终,却连个质问的机会都不给她,一句解释都没有。 一切,恍然如梦。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爱又怎样,恨又怎样,所有的爱恨情仇在死亡面前,都变得轻飘无着、苍白无力。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云凰扶着棺椁,失魂落魄地看着“苏玉辙”,不声不响,就那么看着。 周子衡眯缝着眼,逆光看着“白衣女鬼”,全身冷汗层层泛滥。 这也太吓人了,她这么一动不动直愣愣看着他,是不是在琢磨是从脑袋下口还是咬破脖子吸血,或者直接给他来个黑虎掏心? 周子衡不怕真刀真枪上战场,不怕白天在死尸堆里行走,就怕夜里见鬼。 偏偏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听过的鬼故事里那些可怕的情境,自己先把自己吓得半死。 他全身绷直,棺盖遮着的两条腿正瑟瑟发抖。他想,苏玉辙这半天没动静,是不是已经被这白衣女鬼用法术给拍昏了? 这样一想,周子衡险些绷不住,从棺材里跳起来。 把周子衡吓成这样儿,云凰完全不知道。她看着“苏玉辙”煞白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苏玉辙一直想知道这女人想到皇宫干什么,所以提前让侍卫故意松懈,不阻止她在皇宫里四处行走。可白天这女人进了他给安置的屋子,就一直闭门不出。这深更半夜的,竟然跑到灵堂来了。 她认得自己?难道她来皇宫就是为了“吊唁”他? 苏玉辙绞尽脑汁地想,他除了今天在街上错认了她,丝毫不记得之前在哪儿和这女人有什么交接。 苏玉辙耐心地等着,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云凰完全不知道这棺材里的和供桌上的两个人身份对调、模样易容,她回过神儿来,慢慢俯身下去,把手伸向“苏玉辙”,她想扶他起来,带他离开皇宫,回东海龙宫,或者龙太子和章鱼神将他们神通广大,能让他起死回生。 她不甘心,她总要跟苏玉辙要个解释! 哪怕他死,也必须是她亲手杀死的! 云凰这么想着,手就伸向了“苏玉辙”…… 周子衡哪知道云凰是怎么想的,他只以为她要吃他! 这白衣女鬼果然凶狠,她要来掐他的脖子吸他的血,然后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你看她的爪子都伸过来了,一张逆光的脸被头发遮得忽明忽暗…… 棺椁有点深,云凰弯腰,想把手伸到“苏玉辙”的脖子下边。 周子衡藏在龙袍袖子里的手都攒出水来了,眼见“白衣女鬼”的爪子离他只有寸许,终于绷不住,“啊!”地惊叫了一声,直僵僵坐了起来! 诈尸了! 死僵僵的尸体突然坐起来睁开眼睛……谁也受不了这惊吓! 云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瞬间被吓昏了过去…… ------------ 第043章  虎口夺食 大陈皇都,镇王府别院。 清风和明月站在窗外,都能听到屋里热火朝天,女的叫,男的喘,战况激烈。 清风凌乱了,无语望向明月。 明月神色凝重,眼神冷冽,握剑的手指节泛白。 清风一看明月这架势,赶紧把他拉远点儿。 “你想干嘛?你这时候冲进去,把陛下吓瘫了,以后不能人事,你赔八条命都不够!” 清风明确指出关键所在。 明风眉头紧皱。 清风抚额,“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时候比我还不理智、不清醒?陛下不过就睡个女人,你要搭上的可是你我二人的性命啊!” 明月看着清风,想着自己家里还放着假御玺,胸口越发闷发慌。 这就是他豁出命都要保全颜面的帝王? 陈坤成,他值得? 有生以来头一次,明月对自己效忠陈坤成产生了怀疑。 以前,在战场上,刀山火海,马革裹尸,他跟着陈坤成出生入死,几次为了陈坤成命悬一线,他都没有怀疑过后悔过,可现在,他深感怀疑。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眼下,大陈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佞觊觎,内忧外患国难当头,他身为一代帝王,不励精图志发愤图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把精力用在宫女身上! 先是杜鹃也就罢了,现在又出来个苏婉柔,还是从镇王府里弄出来的,他陈坤成脱了裤子连命都不要了吗? 明月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后悔,越后悔就越悲观。 人这一生,交友不慎,尚可全身而退。 可择主不慎,岂止会危及自身,连家人都性命堪忧! 陈坤成昏溃如此,若是把假御玺的责任全推到他杜明月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见明月迟迟不语,清风以为他气顺了,想通了,摇头叹息道:“谁让他是君,我们是臣呢?人家正干柴烈火,咱哥俩就别去泼冷水了。再等一晚上,他没劲了,自然就消停了。” “笑话!等他在上床把劲儿都使完了,你还指望他有治国安邦的劲儿,指望他有抵御外侵的劲儿?如此荒唐、放纵、愚蠢,枉为一国之君!” 明月一剑劈在旁边一棵树上,树叉应声而断。 “你小声点儿!明月,你今天是怎么了?这、这事可大可小……” 清风后悔自己去找明月,他本来想让明月给想个招儿,让陈坤成早点把裤子穿上。 没想到明月想的办法直接、果断、狠辣,竟然是杀苏婉柔。 那简直就是虎口夺食啊! 哪个男人受得了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 有没有感情放一边,刚睡热乎的,你把人家从被窝里拖出来斩了,别说陈坤成还是个皇帝,就是个窝囊废,他也不能忍啊! 清风对此深有体会,劝道:“明月啊,你看家里大房不许咱们跟二房亲热,我们都急着砍了大房。你说你我还是旁人,这要是真管到他被窝里了,他能容得下咱们?那天你劝我别跟他冲撞,当晚我也反思了,是让你跟着操心了,可我改了,你怎么又这样了?” 明月心烦意乱,闭眼调息,疲惫地说:“清风,咱们是生死兄弟,肝胆相照。没有你,我早被人砍死了;没有我,你也早就被人射死了。我的话,你信不信?” “信!” 清风斩钉截铁。 “好。那我告诉你,那天晚上,陛下摔碎的御玺是假的!” 明月沉重地说。 “什么?假的?” 清风难以置信。 “对,确确实实是假的。那天晚上我怕连累你,硬把事给顶下来,把那假御玺拿回家,仔细一看,那中间竟然用黏土包着铜块,所以平时光掂分量,不仔细看,辨不出真假。可它碎了,就原形毕露了。” “怎么会是这样?那真的呢?还有,陛下知不知道是假的? 清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沉了脸。 明月:“我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但不管他知不知道,你、我都会被牵连,因为当时只有我们三人在场。但后来我没让你看到碎块,告诉你说没摔碎,至少你是安全的。” “明月……你对我太好了……” “清风,你知道就算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有害你之心。我不知道陛下是否知道御玺的真假,也不知道真的御玺现在何处。这些天,我思来想去,怀疑真御玺极可能在镇王手里!” 清风:“陈镇东?怎么可能?他疯成那个样子……” 明月:“明箭易躲,暗箭难防。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我们和陛下回城之前,镇王一直在皇宫里,也是唯一被先皇指定可替代太子的皇子。如果真御玺真在镇王手里,那这苏婉柔……” 清风:“我明白了。” 明月:“今日不做个了断,他日,陛下与你我,皆会命丧黄泉!” 清风拔剑而起,“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都陪你!” 明月:“好兄弟!走,杀了她!” 两人回到寝宫窗外,里面竟然还没有消歇。 “陛下……” 女人柔媚入骨的声音丝丝入耳。 “来,天色尚早,不急就寝……” 陈坤成仍是斗志昂扬,欲求不满。 明月、清风对望了一眼,皆是横眉怒目。 明月心一横,隔窗喊话:“陛下!恳请陛下以国家社稷、黎民百姓为重,杀了苏婉柔这妖女!” 清风:“陛下,末将附议!”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片刻,苏婉柔发出一声惊叫,随即泫然欲泣:“陛下,谁这么狠心,臣妾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怎么就损着国家社稷、黎民百姓了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对陛下一片真心,怎么就成了罪过……呜呜,臣妾好命苦啊……” 陈坤成怒不可遏,声如洪钟:“明月,清风!你们给寡人滚!否则,杀无赦!” 明月、清风闻言,皆血气上涌,火冒三丈。 闻其声如见其人,不用看就知道,此时屋里是个什么光景。 那苏婉柔定是窝在陈坤成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可怜相;陈坤成也定是上下其手,百般怜爱,一边耍着帝王威风,一边做着流氓行径。 清风被激起了血性,“陛下,末将冒死进谏,若陛下不杀此妖女,我等兄弟二人势必清君侧!” 陈坤成气得发疯:“你们敢!反了你们了,敢要挟寡人!” 明月抬脚就要踹门,突然听到隔壁镇王府那边有人惊恐大叫:“失火啦!失火啦!快救火啊,快救火!” 两人回头一看,镇王府那边果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怎么办?救还是不救?”清风问。 ------------ 第044章  缓兵之计 明月失神地看着浓烟四散,“难道……我想错了,镇王他真的疯了?” “管他是不是真疯,现在怎么办?是进去,还是出去?” 清风左右为难。 明月回过头来,眉头一紧,眼神暗沉:“不对。镇王他不但没有疯,而且与苏婉柔里应外合!知道我们要杀这女人,就想用失火引我们过去,阻止我们!” 清风仍半信半疑,但他坚定地看着明月:“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说什么是什么,兄弟奉陪到底!” 明月点点头,冲着站在院门口的侍卫们喊了一声:“你们去镇王府救火,先找到镇王,把他看管起来!” “是!将军!” 侍卫们冲出门去…… “明月,清风!寡人念你们从前的情谊,今天的事不跟你们计较,滚!” 见明月两人并未离开,陈坤成心里没底,又吼了一声。 明月清风对望了一眼,一齐抬起脚来,“咚”的一声,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啊——” 苏婉柔失声尖叫,搂着陈坤成的脖子,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陈坤成忙拉过被子,把苏婉柔的身子包裹起来。 明月用剑直指苏婉柔,“妖女,居心叵测,媚惑君王,今天定不饶你!” 说着,上前就要掀被子拉人。 清风硬着头皮杵在一旁,看着床上香艳的一幕,暗暗咽了口口水。 这苏婉柔果然是个尤物,露在外面的肩胛、手臂肤如凝脂、珠圆玉润,让人一见挪不开眼。 怪不得陈坤成五迷三道,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大胆!你们、你们敢以下犯上!” 陈坤成指着明月、清风,怒目圆睁,气得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明月看着陈坤成纵欲过度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儿帝王的威严? 心里的那份怀疑和失望,不由又加重了几分。 “陛下!我和清风对你忠心耿耿,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兄弟二人定不会做出这等鲁莽之事!可这个苏婉柔来历可疑,末将怕她对陛下不利,冒死进谏,请陛下果决,杀了这妖女!” 明月尽忠职守,言辞恳切。 如果陈坤成有一点儿理智,也应该知道他沉溺美色不理政务意味着什么。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陈坤成仓促登基,难以服众,根基未稳,御玺成迷,大陈国势风雨飘摇。如果他还这般荒淫无度,灭顶之灾必在朝夕之间! 这些话,明月不便一一讲明,他陈坤成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惜,陈坤成色令智昏。 陈坤成的胸前,苏婉柔细腻柔软的肌肤还在摩擦着他,他的理智早就全军覆没了。连日来的耳鬓厮磨,让他把内忧外患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蚀骨销魂的滋味儿简直妙不可言,他前所未有的迷醉。 如今,这美妙的二人世界被明月清风这两个混账给破坏了,他怒不可遏! 该死的明月、清风自恃功高,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帝王的威严被挑衅了,他在苏婉柔面前颜面无光、威风扫地,他忍无可忍! 屋子里一时静极。 剑光森寒,杀气腾腾。 明月、清风横剑在前,目光焦灼地看着陈坤成,期望他幡然醒悟,早做决断。 陈坤成搂着抖成一团的苏婉柔疼惜不已,心里翻江倒海,怒火中烧! 君臣离心离德,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陈坤成恼羞成怒,想叫人把这两个混账拖出去各打三百军棍,让他在苏婉柔面前捞回面子,尽显帝王威严。 可他现在无人可叫,无人可用! 刚才他也听到了,镇王府失火,明月让侍卫们都去救火了。 这让陈坤成心里的愤慨又加了一分,他甚至觉得明月故意把人都打发了,为了就是逼他就范! 空气在沉静中变得无比压抑。 苏婉柔忍着抽泣,眼泪重重落下来。 陈坤成胸前一片濡湿,连心也化成了水。他暗下决心,这娇俏可人的苏婉柔,他必然拼尽一切来呵护。 “好,很好……明月,清风,寡人真小看了你们!” 陈坤成沉默片刻,冷笑道。 “陛下!末将……” 明月也觉得唐突,可不这么做,万一苏婉柔对陈坤成痛下杀手,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他话没说完,就让陈坤成打断了,“寡人问你们,如果寡人不杀她,又如何?” 明月一时语塞。 若陈坤成执迷不悟,他明月一刀捅了苏婉柔,陈坤成必对他恨之入骨。 清风也一阵窘迫,摆着姿势横着把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别扭得慌。 陈坤成知道无人可用,硬的不行,便忍下满腔怒火,先用缓兵之计,回头再算账。 苏婉柔吓得全身发抖,泪落不止。 他轻轻拍了拍苏婉柔的后背,柔声安抚:“婉柔,别怕,有寡人在。” 苏婉柔果然镇定了许多。 陈坤成长叹一声,看向明月,“明月,寡人自知理亏,可寡人也有苦衷。寡人本来打算趁着苏玉辙国丧御驾亲征,可国库空虚,满朝文武过半非议,寡人孤掌难鸣;还有,你们派人去找密道找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找到。远程征战,朝纲不稳,容易腹背受敌……寡人壮志难酬,心中郁结难解,难得遇到婉柔善解人意,用心抚慰寡人……如此,明月,清风,你们还要苦苦相逼,非要寡人把她杀了吗?” 陈坤成这一番推心置腹、感人肺腑之言,让明月、清风始料不及。 设身处地想想,陈坤成所言,也确是实情。 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身为帝王的陈坤成也不能免俗。 明月、清风一时竟无言以对。 陈坤成见苦肉计奏效,大为宽心,又道:“咱们兄弟三人朝夕相处,生死与共情深意重,你们是怕我沉溺美色误国殃民,才会这等莽撞。寡人羞恼之余,亦自反省,寡人确是有错在先。婉柔一介弱质女子,为寡人所迫才委曲求全,你们就不要为难她了。” 陈坤成都这么说了,明月两人也确实不能继续强硬。 明月心里堵得慌,偏偏苏婉柔此时转过脸来,冲着他可怜巴巴地说:“杜将军,婉柔命贱,若杀了婉柔可解将军心头之恨,婉柔死不足惜。反正这日子度日如年,宛如地狱,早死晚死,也不过如此。” ------------ 第045章  我见犹怜 这话说得人心酸。 清风也不由动容,明月却不为所动。 陈坤成把她搂在怀里,如搂着稀世珍宝,满面疼惜。 苏婉柔又悲悲切切道:“奴婢死后,只愿陛下念及此间情意,给奴婢找个青山绿水的坟茔,让奴婢远离都城……” “别说了,婉柔,你别说了……寡人就是豁上命去,也保你周全,否则,让寡人不得好死。” 陈坤成情之所至,竟然发起毒誓来。 清风一听,受不了了,收剑入鞘,尴尬万分,“明月……” 明月看着苏婉柔泪光莹莹、我见犹怜的模样,一种可怕而沉重的预感如黑云压城,让他的心狠狠沉下去…… 这女人,他斗不过! 他杜明月这条命,今天就算悬在这儿了。 陈坤成早晚死在这女人手上! 这几个念头在明月的心头沉实地辗过,他明知机不可失,却已无能为力。 明月沮丧地放下宝剑,沉默转身,刚要出门,一个满面烟灰的侍卫急步奔来:“杜将军,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明月心烦意乱,沉声问道。 “四皇子他、他……” 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四皇子他被烧死了!” “什么?四皇子被烧死了?” 明月大吃一惊。 “是的!四皇子被烧得面目全非。我们刚刚在柴房里找到他,他被烧得只剩下一截儿了……” 侍卫惶恐道。 脑际闪过一个念头,明月立刻转头看向苏婉柔。 但见苏婉柔一脸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一双美眸水光潋滟,楚楚动人,并未见丝毫惊惶。 清风扯了扯明月:“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明月心思数转,看向清风,只觉心痛难耐。 今晚,清风被他连累了! 至此,明月才意识到,今晚,他被算计了,而他一时不察,把清风拉了进来…… 如果之前他怀疑四皇子陈镇东是装疯,苏婉柔是美人计,那么现在,他确定,陈镇东就是装疯卖傻,苏婉柔也确是红颜祸水。 如果他猜得不错,陈镇东根本没被烧死,而且现在已经成功地逃了! 可惜,这些话就算他说了,也没有人相信他! 陈坤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明月心里一清二楚。 他今天冲撞破坏了陈坤成的闺房之乐,陈坤成嘴上认错,心里怕是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陈坤成不会再信任他了,他不是明君圣主,听不进逆耳忠谏! 原来,陈镇东一石三鸟,用了苏婉柔这一招,不只要拴住陈坤成的心,还要离间他们君臣,借陈坤成之手要他和清风的命! 最终,陈坤成被架空,成了孤家寡人,陈镇东定会弑兄篡位! 明月看向陈坤成,想把这些话全都说出来,可陈坤成看他的眼神满是嫌恶,“明月,清风说得对,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婉柔是无辜的,你不必再恶意揣测她了。去吧,找到镇王的尸首,好好葬了,那怎么也是寡人的四皇弟。” 明月万分纠结,动作迟缓。 “还不快去!” 陈坤成忍无可忍,抓过玉枕劈头盖脸砸过来,怒吼道,“杜明月,柳清风,你们两个是要气死寡人吗?” 清风赶紧把玉枕拾起来放回床边,强拉着明月离开寝室,关好了门。 拉着明月走出别院,清风头脑简单,“看来陈镇东是真疯了,放火把自己都烧死了。” 明月抬头,看向清风真诚憨厚的脸,心怀悔意,酸楚难抑,当即眼热声哽:“清风……” 清风不知明月所想,安抚他道:“没事了。苏婉柔不是陈镇东派的就好,你就放宽心吧。陛下已经说了,他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不会怪我们。走吧,去镇王府看看。” 明月沮丧地点点头,跟着清风快步往镇王府走。 人走月移,人动影随。 仰头看天,低头看影,明月心情沉重,但觉举步维艰。 清风不知明月心中所想,回头拉了他一把:“大哥,别想了,以后陛下被窝里的事,咱不要管了。实在不行,告诉程皇后,让她处理。女人争床,男人争位,各凭本事,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清风通透,对他明月至情至性,却不知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足。 有这样的兄弟,此生有幸。 镇王府离苏婉柔的别院不过一墙之隔,出门片刻就到了。 火势凶猛,已把镇王府烧得面目全非。 在侍卫的引领下,明月二人来到四皇子陈镇东引火上身的柴房。 柴房已经整个被烧了个精光,柴草尽成灰烬,只剩下半截矮墙,斜倒一旁,砖瓦泥块散落一地。 在柴房东南角,一根房梁压着一具尸体。 尸体被烧光了皮肉,脸皮头皮全没了,剩下一截木炭般的黑桩子躯干。 “烧成这样儿了,怎么知道是镇王?” 清风问。 侍卫指着尸体旁边的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是镇王的。” 明月走过去捡起玉佩,上面有篆字阳刻“镇王”二字,确是镇王腰间佩玉。 “镇王平素最喜这块玉佩,疯癫之前,常说君子如玉,玉不离身。后来疯癫了,这块玉也挂在他腰间,他时常拿在手里咬在嘴里,如今玉佩离身,人被烧焦,这镇王府以后也就空了。” 那个侍卫在一旁絮絮说道。 明月掂了掂玉佩,走近蹲下看了看那截黑炭,四肢尚在,手足皆残,已看不出任何体征。 “同生在帝王之家,有人飞黄腾达,有人悲惨离世,人各有命啊……” 清风忍不住唏嘘。 明月起身,走到那侍卫跟着,“你叫什么?之前在哪里当差?” “回禀杜将军,小人叫许南,一直在镇王府里当差。” 许南跪地回道。 明月沉吟半晌,“起来吧,找个棺椁,把镇王尸首安置好,一切按王爷礼制筹办,择日厚葬。” 许南:“是!” 走出柴房,看着曾经碧瓦飞甍、雕梁画栋,如今断瓦残垣、狼藉不堪的镇王府,杜明月心中突然有了计较。 若陈镇东真以为他高人一等,想借刀杀人,再釜底抽薪,他明月绝不坐以待毙,也绝不让清风身陷险境! ------------ 第046章  神医圣手 晨。 大周皇宫。 一夜之间,整个皇宫由白纱垂幔、肃穆哀伤,变成红绸结彩、喜气洋洋。 举国上下,由苍天垂泪、万民同悲,变成普天同庆、万民同贺。 因为陛下苏玉辙奇迹般起死回生了! 从皇宫里传出消息,周子衡周将军慧眼识英才,当街请回一位神医圣手。此神医圣手是位隐世仙子,于当夜神鬼出没的子时,巧施妙法,让断气三天三夜的苏玉辙神魂归位、康复如初! 坊间轰动一时,百姓跪天叩地,称颂上天有好生之德,让爱民如子的苏玉辙得到女神医的救治。 也有传言说,苏玉辙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前假死,只是被天帝召去了天庭。 传闻很神奇,真相很可笑。 只有苏玉辙、周子衡、云凰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惜这三个人相见不相识,知道的也是表象。 当晚,易容成苏玉辙的周子衡以为云凰是索命的白衣女鬼,被吓得魂不附体,当场暴起,然后吓得高烧不退,至今卧病在床,不时惊悸呓语;用了遮颜术的云凰以为苏玉辙诈尸,当场吓晕过去了,至今昏迷不醒;易容成周子衡的苏玉辙听到两人惨叫,从供桌上一跃而起,看到的是,女的直挺挺躺在棺椁外面,男的直挺挺躺在棺椁里面。 苏玉辙给两人分别把了脉,周子衡因中毒身体虚弱,虽然好吃好睡装了几天死,养了个七七八八,基本痊愈,但因受惊吓过度,肾上腺素激增,昏死了过去。 云凰情况差不多。 让周子衡继续装死已经不现实了,他喊那一嗓子惊天动地,把守夜的侍卫们都招来了。 不少人都透过敞开的殿门,看见死了三天三夜的陛下“苏玉辙”从棺椁里坐了起来,然后又躺了下去! 如果再让周子衡继续装死,陛下诈尸、皇宫闹鬼的传言将会不胫而走,能吓死一群人。 这个突发事件打乱了苏玉辙先前不少计划,他只好临场发挥,给前来围观的侍卫们一个相对合情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女神医救活了陛下! 周将军德高望重,他说的话没人怀疑。 于是,女神医救活苏玉辙事实成立。 云凰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门口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 五颜六色、绮罗珠翠,尽是些宫里的嫔妃以及各路名门闺秀。 她们听说周子衡将军请回来的这位女神医有妙手回春之神术,不管有没有隐疾,都跑来一睹仙颜。 身有疾患的,想求云凰诊治,想药到病除;没有隐疾的,想巴结云凰,让她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争取上个床,升个位什么的。 要知道,这位女神医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啊。 她的话,陛下一定敬如神明,畏如雷霆。 新帝苏玉辙登基不久,但雷霆手段、菩萨心肠,对敌势如秋风扫落叶,对民暖如三月春风来。他文才武略、智勇双全、英俊潇洒、风华绝代的光辉形象深入人心,而他至今尚未婚配,后位空悬,惹得宫中闲置妃嫔、宫外名门闺秀、民间小家碧玉无不春心萌动,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处心积虑拼命想得到苏玉辙的垂青。 之前听说苏玉辙暴毙身亡,无数芳心肝肠寸断,美梦破碎,前途一片渺茫。 这会儿听说苏玉辙奇迹般苏醒,芳心们顿有失而复得之感,重振旗鼓新开张,跃跃欲试奔龙床。 故此,云凰门外的队伍如长龙摆尾,一眼望不到边。 云凰扶着被昏沉的脑袋坐起来,看着门外环肥燕瘦各领风骚的女人们,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敲了敲脑门,蓦然想起前前后后,顿时火冒三丈! 苏玉辙这个天杀的狗杂种,太坏了! 他骗她、欺她、辱她还不算,竟然还诈死吓她! 她真是脑子进水才信他会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苏玉辙这个祸害就是个长命的王八! 幸好她命大,要不让他那么一吓,早就上西天了。 云凰气炸了! 她气自己不长记性,他对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她竟然还为他“死”掉眼泪,还眼巴巴跑来吊唁,还想着把他带回去让龙太子他们救他…… 她更气苏玉辙这个混账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她、欺她!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女神医醒来的一系列表现惊天地、泣鬼神。 只见她麻利地跳下床,满地打转找趁手的武器,嘴里嚷嚷着:“苏玉辙!给我出来!我砸不死你才怪!” 苏玉辙派来侍奉她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转了半天,云凰一眼瞥见古董架上一个蒜头雕花碧玉瓶,上前拎在手里,当胸抓住一个宫女,喝问道:“带我去见苏玉辙!” “神医……你、你找陛下所为何、何事?” 宫女胆小,被她吓得舌头打结。 “他有病,得治!” 女神医怒吼。 这样啊,那赶紧! 宫女们一听女神医又要为陛下治病,心想女神医这十万火急的,准是陛下性命攸关,急需女神医进一步加强治疗。 于是,宫女们片刻不敢耽误,麻溜儿前面带路,把女神医领去了祥龙殿。 那些急着上龙床的莺莺燕燕们望眼欲穿想见天颜,当然不会错失良机,当即浩浩荡荡跟在女神医后面,直奔祥龙殿。 祥龙殿内,周子衡高烧未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说胡话,“鬼,女鬼……别过来,别掐我,别过来……” 苏玉辙哭笑不得,给他扎了两针,又用湿毛巾给他降温。 周子衡刚安宁了些,就听门被“咚”地一声踢开了。他本来没睡安稳,乍一听这巨响,吓得一个激灵醒了。 殿门大开,清晨的阳光刷地照进殿内! 逆光中,女神医提着只蒜头瓶,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殿门槛,直冲到床前,举起蒜头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轮起瓶子直冲周子衡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苏玉辙!你找死!” 只听女神医一声吼,瓶子呼呼生风就上头了。 ------------ 第047章  意乱情迷 周子衡本来就被吓得高烧未退,还没从昨夜见鬼的惊悸中清醒过来,乍一睁眼,女鬼又来了,这次手上还有家伙,结结实实罩着他的脑袋就招呼下来!那叫一个惊悚,他都傻了眼了,不躲不闪,大睁着眼睛认命地看着那瓶子疾如闪电劈头而来! “我命休矣!” 周子衡难过地想。 旁边的苏玉辙一看不好,飞身上前,伸手挡了一下! 云凰的胳膊被苏玉辙一震,碧玉蒜头瓶脱手而出,甩到了一旁,落在地席上,滚了两滚,竟然完好无损! 这硬度,要真打到周子衡脑袋上,他脑袋瓜子就开瓢儿了。 不管是苏玉辙还是周子衡,还是跟在后面的一众环肥燕瘦,全都心有余悸地看向女神医! 还有这么治病的? 环肥燕瘦们皆是目瞪口呆。 周子衡好不容易清醒些,经这一吓,血气上涌,两眼一翻,又咪咪蒙了。 苏玉辙一看周子衡又被吓晕了,不由有些生气,刚要呵责,就见那女的竟然不依不饶,俯身把那蒜头瓶捡起来,又朝着周子衡的脑袋虎虎生风地轮下去! 环肥燕瘦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苏玉辙赶紧从背后一把抱住云凰,劈手夺下她手里的碧玉雕花蒜头瓶,怒喝:“放肆!” 云凰彻底气疯了,冲着床上的“苏玉辙”张牙舞爪,“苏玉辙!你给我起来!我要你的命!我、我……你放开我,你别拦着我……” 苏玉辙和周子衡仍是易容的模样,云凰根本不知前因后果,哪知抱着她的才是苏玉辙? 她只以为躺在床上的是苏玉辙。 苏玉辙也不知道他此时抱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陈云凰。 云凰拼命挣扎,苏玉辙用力禁锢。 两人斗了半天劲儿,云凰到底体力不支,气急败坏,低下头来咬了苏玉辙一口! 苏玉辙手臂上吃疼,本能地倏然收手,恼怒地看着云凰。 云凰趁着这个空儿,又奋不顾身地扑向床上的“苏玉辙”。 苏玉辙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拉住云凰一只胳膊,云凰受力,收势不及,被苏玉辙一带,转身便扑进了苏玉辙怀里! 苏玉辙猝不及防,身子后仰,云凰也站不稳脚,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啊!” 在一众环肥燕瘦的惊呼与艳慕中,云凰在上,苏玉辙在下,两唇相接,四目相对…… 苏玉辙但觉脑袋猛地一空,心神猛地一荡,周遭瞬间一片虚空,只有眼前放大的女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星光流转,摄魂夺魄! 云凰也懵了。 她的唇结结实实地压在“周子衡”的唇上,温润细腻的触感无比真切,奇怪的是,这男人的气息陌生又有些熟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愣怔。 苏玉辙一时失神,这双眼睛分明是云凰的! 鬼使神差,他伸手按住云凰的后脑勺,让她更紧密地贴向自己,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一下她的唇,而后深深吮吸,欲罢不能! 云凰尚在愣怔中,只觉包围着她的气息,似曾相识,令她沉迷…… “天啊,周将军和女神医亲上了!” “女神医刚才怎么了?” “她是给陛下治病还是想刺杀陛下?” …… 那些莺莺燕燕回过神儿来,全都大呼小叫,议论纷纷。 这些声音把苏玉辙和云凰从迷幻中拉回了神儿,两人同时跳起,互相瞪着眼睛,都是一脸嫌弃! 苏玉辙看清女人的脸,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这哪是云凰? 分明就是他从街上捡回来的陌生女子。 而且,这女人刚才当众袭击“苏玉辙”,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极有可能是哪国派来刺杀他的杀手! 想到这些,苏玉辙不由锁起眉头,眼神清冷。 云凰更是恼羞成怒,她竟然被这个登徒子轻薄了! 刚才,她分明感觉到他的舔咬吮吸,更气人的是,她竟然忘了抗拒…… 这是她头一次与男子亲密接触,竟然是萍水相逢、又百般阻拦她报仇雪耻的周子衡! 苏玉辙坏透了,这个周子衡和他关系匪浅,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亲了她不道歉还这副凶巴巴的样子,简直厚颜无耻、欺人太甚! 云凰到底是面薄的女孩子儿,当即气恼得眼泪打转儿,又不知该怎么办,只恨恨看着他,胸口上下起伏。 苏玉辙看着她那双眼睛,水雾迷蒙,如梦似幻,不由又是呼吸一窒,当即心烦意乱。 他到底是怎么了? 眼前的女子明明不是云凰,可他竟然总是情不自禁! 云凰无可替代! 就算她已经香消玉殒,他也不能移情别恋! 他欠她一世柔情,欠她万千宠爱,此生无法弥补,便待来生加倍奉还。 这样一想,苏玉辙心志清明,看向云凰的目光也冷如霜雪:“你到底是谁?胆敢刺杀吾皇,罪不容诛!” “果然有其君必有其臣,你和苏玉辙一样不是东西!” 占了便宜还卖乖!云凰气血翻涌,先前对周子衡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 “本将军问你话!” 苏玉辙不怒而威。 “哼!无可奉告!” 云凰瞅了他一眼,看向床上的“苏玉辙”。 那家伙倒安稳,直挺挺躺着,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近在咫尺之间,她却不能拿他怎么样,这种无力感让云凰怒火攻心,正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见那一群环肥燕瘦争先恐后,蝴蝶似的扑向床上的“苏玉辙”! “陛下!陛下醒醒!” “陛下,您睁开眼睛看看我……” “小女赛西施,仰慕陛下许久,陛下看看西施……” “你那么胖那么丑,还赛西施?我呕……陛下,你看看我,小女越貂蝉,国色天香,只有您能配得上……” “别挤我!敢说我又胖又丑,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敢打我!我……” …… 环肥燕瘦得日思夜想,终于得见天颜,且触手可及,哪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当即,环肥燕瘦们围着“苏玉辙”,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搔首弄姿者、投怀送抱者、互相攻击者、排除异己者、主动献吻者……祥龙殿内一时热闹非凡。 云凰和苏玉辙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始料不及,都愣了。 ------------ 第048章  坐地起价 周子衡被吵得悠悠醒转,迷迷糊糊睁开眼——我的天,群魔乱舞! 从哪儿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女鬼,一个个张牙舞爪,翕合着血盆大口,围着他又吵又闹,想把他分而食之…… 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威武大将军周子衡脸都吓白了,两眼一闭,再次昏了过去! 苏玉辙看得分明,担心周子衡饱受惊吓,落下心病,赶紧上前“清君侧”。 “不得放肆!陛下龙体欠安,统统给我退下!” 苏玉辙站在床前,义正词严。 环肥燕瘦们可没把“周子衡”放在眼里,她们不是尚书的女儿,就是御史夫人的妹妹的外甥女儿,各有各的门路和神通,当即扑上来,七手八脚把“周子衡”拨拉到一边去了。 “我们难得和陛下说说话,关你什么事儿?” “就是,你喜欢女神医,只管亲热去,别妨碍我们!” “一边儿去一边儿去,别耽误老娘当贵妃!” “贵妃算什么?我爹是开国大臣的弟弟,我当皇后最合适!” “不要脸!皇后岂是你想当就当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你说谁?你个小妖精,看我怎么撕烂你的嘴!” “躲开!这里没你的事儿,别拦在中间惹人烦!” …… 三个女人一群鸭,三十多个女人就是一群蜇人的蜂子。 苏玉辙被一群蜂子驱离在外,根本靠不上去了。 女人们互相撕扯,前仆后继扑向“苏玉辙”。 苏玉辙气急,怒吼:“御林军何在!” 顷刻间,一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围在殿门外,铠甲铁衣,坚兵利刃,不怒而威。 一群蜂子一看这阵势,都老实了,一个个从凶悍泼妇变成了端庄淑女。 “岂有此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私闯陛下寝殿,以下犯上、惊扰圣驾!”苏玉辙看着一众环肥燕瘦,气不打一处来,声色俱厉道,“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定不轻饶,把你们统统关进冷宫!” 一众环肥燕瘦害怕了,回头看看“苏玉辙”,那样子岂止是有个三长两短,别一口气上不来,又死过去了! “哇!我要回家!” 一个白胖的秀女失声痛哭。 “不要啊……陛下,你睁开眼睛看看,威武大将军他吓唬我……” “哇……陛下,你千万不要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不想进冷宫……臣妾想当贵妃……” …… 苏玉辙没想到,他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刚刚消停的女人们呼天抢地,势不可当。 苏玉辙头皮都麻了,杵在那里不敢打不敢骂。 所谓众怒难犯,这么多个女人,他自然不能让御林军用强,真的把她们全都打入冷宫。 何况,这些妃嫔闺秀与朝中重臣多多少少有些关联,他总不能全得罪了。 苏玉辙一时束手无策。 门外的御林军们看得乐呵,一个个绷着张脸,憋笑憋得气都喘不顺。 云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可笑、悲凉。 原来,苏玉辙这般抢手,怪不得他可以轻易抹杀她们之间的情谊,翻脸无情,杀她父母亡她家国! 她对他爱恨交织,他对她只有轻蔑。在他心里,她根本无足轻重,可欺可辱可杀! 说到底,还是她太渺小,力量太弱,苏玉辙才敢这么肆意妄为、欺人太甚! 既然他没死,很好,来日方长,等她飞凰图腾身怀异能,新仇旧恨一起算! 不过,来日的事来日再说,眼下她得想想怎么全身而退! 云凰看看门外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再看看横在那里的“周子衡”,知道想偷偷开溜基本不可能。 章鱼神将说要扬长避短、随机应变,海蛇神将说避其锋芒、攻其不备…… 云凰化悲痛为力量,调整好情绪,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蓦然听到女神医这魔怔的笑声,都愣了。 环肥燕瘦们不哭不闹了,惶恐、敬畏地看着云凰。 苏玉辙疑惑地瞅着她,心想这女人是不是失心疯? 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狂躁易怒,不管不顾喊打喊杀,被他“无意”冒犯了,又异常安静,这会儿突然又哈哈大笑,笑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御林军们都听说她是女神医,医术出神入化,能起死回生,把陛下都救活了,无不对她刮目相看。 这世间,能力超凡、才华出众之人,大多个性独特,个别的举止狂放怪异些,也是常情。 所以,御林军和环肥燕瘦们都还比较淡定。 云凰笑罢,扫了一眼众人。 先声夺金,镇住全场,稳定全局,初见成效。 云凰心下暗喜,走到环肥燕瘦们面前,道:“你们今天早上去我门前排队,是有求于我。想求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以博得陛下的青睐,对不对?” 女人们抹着泪直点头。 “嗯,这个嘛,实在是……轻而易举。” 云凰大言不惭道。 苏玉辙一听,嗯?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想左右他的喜好? 荒唐!他心里只有云凰一个人,压根儿没想过娶妻纳妃。 环肥燕瘦们一听,群情振奋,呼啦啦一下全围上来了,个个神色殷切,两眼放光。 “神医此言当真?若你能帮我当上贵妃,我赏你黄金百两!” “百两你也拿得出手?小家子气!神医,若你能帮我,我赏你二百两!” “神医,你帮我当个皇后,我以后全听你的!” “我要求没那么高,能让我先爬上龙床怀个龙种,我让我爹给你个宅院!” “神医帮我,我家有各种奇珍异宝,尽你挑选!” …… 众女恨不得当场把家底儿亮出来,来个现场竞拍,看谁能舍得血本把神医拉拢过来。 苏玉辙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像件商品一样,被这群女人明码标价。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们全都把宝押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身上! 她是他什么人啊?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她能说了算? 何况,她哪是什么神医?她就是个杀手! 苏玉辙冷眼旁观,饶有兴趣地看着云凰。 他倒想看看,这个女人能把他卖个什么价。 “嗯,果然是大家闺秀,财大气粗,出手不凡,爽快!” 云凰大加赞赏。 众女一听,个个喜气洋洋,满含期待。 ------------ 第049章  生财有道 云凰看看左右,走到茶桌旁,大大咧咧往那儿一坐,端起茶壶,拿过一只茶杯,自斟自饮了一杯,把茶杯往那一放,“不过……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帮了你们,你们不会出尔反尔?” 苏玉辙瞪眼,那是他平常坐的位置、用的茶杯! 苏玉辙心里厌烦,上前一步,就想把她提起来甩到一边。 云凰扫了他一眼,挑衅般扬了扬眉毛,抬了抬下巴,“周将军是该给本尊敬杯茶。” 苏玉辙恨得牙痒痒,老子贵为天子,凭什么该给你个居心叵测的杀手敬茶? “唉!”云凰把一条腿往椅子上一提,捶着大腿道,“本尊方才给陛下诊治,用力过猛,耗神太多,此番甚是疲乏。可不替将军分忧,这些个美人不依不饶,将军如何是好?” 苏玉辙一听,举在半空的手一顿,乖乖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死女人,乘人之危!要不是怕这群女人又哭又闹,他不好收场,他非把她抓起来扔到殿外不可! 云凰微微一笑,端起茶杯,细酌慢饮,“不错,上好的铁观音。” 苏玉辙一愣,没想到她还是个品茶高手。 云凰看了看床上直挺挺躺着的“苏玉辙”,心思数转,淡不经心道,“铁观音,茶中王者。体厚如薄铁,形美如观音;螺旋转芙蓉,沙绿映光阴。天然兰花香,汤色澈金黄;入口苦转甜,屡泡尚余鲜……” 云凰又啜了一口,似回味无穷。 床上的“苏玉辙”没有任何反应。 苏玉辙他是真听不到她说的话,还是装听不见? 云凰不由苦笑,心里又把苏玉辙骂了一通。 她不知道,此时站在她旁边的“周子衡”惊心动魄! 这些话,是那年那月那日,于孤龙寺后山茶坊,他苏玉辙对云凰说过的! 那天风和日丽,两人采茶归来,苏玉辙兴致所至,亲手给云凰清洗茶具,煎泡茶饮。其间,苏玉辙即兴起吟,一字不差! 苏玉辙心里狂涛巨浪,盯着翘着二郎腿的女人,沉声道:“女神医不只精通医术,茶道似也不俗。本将失敬。” “好说。”云凰心不在焉地应着,看着“苏玉辙”,琢磨他装死装上瘾了么,这半天还真能一动不动。 “恕末将冒昧,女神医可否告知名号?” 苏玉辙盯着她的眼睛,心里再次升起期待。 “本尊……玉千秋。”云凰收回心神,胡乱起了个名字,一抬眼,看到“周子衡”一脸怀疑,顿时心神一凛,全力御敌,浅笑道:“周将军,咱们俩算是不打不相识,若是周将军尚未婚配,本尊今天倒是可以帮将军从这些绝色美人中挑两个……” 苏玉辙胸口一闷,刚要说话,那些莺莺燕燕不高兴了。 “我们要嫁的是陛下,哪看得上他!” “就是!周将军虽说是威武大将军,但总比不上陛下英明神武!” “神医,你刚才不是说帮我们出主意吗?怎么说起茶来了?” “周将军你别打茬儿,神医,我说话算话,说给你二百两一两不少,我给你打欠条!” “我也打!” “周将军都给你敬茶,说您医术高明,神医自是名副其实。回头……神医给小女开个方子,保证小女生个龙子……哎呀,母凭子贵,说不准我就是日后的皇后呢!” “我也要药方……” “我也要!” …… 当即,环肥燕瘦们蜂拥而上,把“周子衡”往边上一推,跑到案牍前,见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争先恐后、慷慨激昂地给云凰打欠条。 云凰刚才还在为全身而退头疼,没想到人生处处有惊喜,才转眼的工夫,她就发现了这么一条生财之道,哈哈,简直是天不亡我! 云凰心情大好,摇着二郎腿乐呵呵收银子。 看着欠条一张张越堆越厚,苏玉辙气得都笑了。 这个玉千秋当他是种马么?要和这么多女人配对生孩子? 而且这卖得也太便宜了吧? 他堂堂九五之尊,最后降价到一百两银子就成交! 苏玉辙心事重重地看向床上的周子衡,不行的话,这事儿也让周子衡顶着? “给,这是我的,五十两!” “我家里近期周转困难,我只有二十两……” 剩下的几个秀女衣着简素,落在后面,扭扭捏捏地说。 云凰:“陛下仁德,重情重义不重利,二十两也是可以的。说不定他对你一见钟情,偏偏就喜欢你呢?” “那太好了,这是二十两现银,我随身带着的!” 那秀女喜出望外,当即把二十两白花花的现银放在桌上,那眼神狼一样泛着绿悠悠的光,看向“苏玉辙”,期待着美好的“一见钟情”。 苏玉辙险些没晕过去,二十两银子也行? 云凰也不嫌少,把二十两银子拿在手里掂掂,又咬一咬,随手丢一块给苏玉辙:“去,帮我拿些点心瓜子之类的吃食来,哦,有烧鸡烤鸭更好,本尊大清早的到现在光喝茶没进食,饿得两眼冒金星。快去!” 苏玉辙接了十两银子,心里这个气呀,他什么时候成跑腿的了? 正要抗议,就见这女的甩了一锭银子给御林军首领,“拿去,给兄弟们喝酒!大清早的杵在这儿怪累的,都散了散了!本尊一会儿还要给陛下诊治,他有病,重病,不用心治不好。” 御林军首领是庞瑞刚提拔的,叫孙崇,武艺高强,为人忠厚老实。 孙崇见“周将军”之前都亲自给女神医倒了茶,这会儿又接了十两银子要当跑腿的,顿时觉得自己也能接神医十两银子无比自豪。而且,女神医这还是赏给兄弟们喝酒的,不用当跑腿的上点心吃食,顿时觉得待遇比“周将军”还好,更加自豪。 孙崇接了银子,和一众御林军皆面露喜色。 孙崇看向“周子衡”,鞠礼抱拳道:“将军,女神医在此,陛下必能圣体安康。我等暂无差遣,先行回避。” 苏玉辙皱了皱眉头,看看一众莺莺燕燕情绪都已经稳定了,这些御林军杵在门口也确实没必要了,就闷闷地点了点头。 孙崇立刻带着手下撤远了。 云凰暗暗松了口气,愉快地看向苏玉辙,“周将军,我的烧鸡呢?烤鸭呢?快点儿,要不然本尊没力气说话,头脑也不清醒,没办法给美人们出主意。” ------------ 第050章  无法无天 苏玉辙听了这话,看着这女的,心里又是一紧。 她说她叫玉千秋,可他怎么都觉得她就是云凰! 她摇着二郎腿,一脸得意,瞳仁漆黑,神色狡黠,那神情竟然与云凰如此神似! 而且她刚才品评铁观音的那段话,确实是他即兴而作,除了云凰,没有第二个人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苏玉辙盯着她,眼神熠熠:“玉千秋?大师可认得云凰?” 云凰等着吃东西,闻言装傻充愣,“云凰是什么东西?好吃?好吃的话赶紧给本尊上一份。快点儿,本尊一饿脾气就不好,脾气不好就暴躁。就是因为一大早你们不给饭吃,头会儿给陛下诊治,本尊才有点儿失态。” 苏玉辙看她要东西吃的样子都像云凰。 真是犯了邪了! 苏玉辙捏了捏眉心,出门招呼了一个侍卫,让他通知御厨,做些吃食端上来。 吩咐好了,苏玉辙回到祥龙殿,就看到一众女人都背对着玉千秋,一个个乖乖闭着眼睛。 苏玉辙心下好奇,上前一看,就见玉千秋伏在案牍上,把宣纸裁成大小相同的小方块,拿着支毛笔蘸着墨,飞快地在每张纸上画圆圈。 她要干什么?苏玉辙纳闷。 见他看,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继续画圆圈。 苏玉辙瞬间瞪圆了眼,看着她再次失神。 之前在孤龙寺,云凰常跟他做这个动作! 她捕蝉掏鸟抓兔子之前,都会冲他“嘘”一声,生怕他闹出动静吓跑了她的猎物。 眼前的这位玉千秋竟然也把这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神韵兼备! 云凰没空搭理“周子衡”,在纸上画得飞快,到最后,圆圈都懒得画了,直接在纸上打个叉,画个横,一会儿糊弄了一大片。 然后,她放下笔,一张张把那些宣纸对折再对折,整齐地放在眼前,冲着环肥燕瘦们道:“好啦,来,排队,不能争抢,各凭运气,各领一张。” 云凰话音刚落,众女竟言听计从,自觉排了队,依次上前拿了一方折纸,不争不抢不吵不闹,眼巴巴看着云凰。 这时,两个宫女送来了两大托盘的美食,果然有烧鸡、烤鸭、点心、瓜子和各色水果。 云凰真饿了,当下不客气,风卷残云的吃了一通。 苏玉辙在旁边看着,但觉这吃相也像云凰。 他一直不明白,云凰明明贵为公主,可吃起东西来的时候总是狼吞虎咽,半点儿淑女的样子也没有。她在吃上也颇有心得,能把最简单的食材做出五花八门的吃食,而且味道还都不错。 对面有个秀色可餐的美女大快朵颐,吃什么都津津有味,是件美好的事。 所以,他和云凰在一起的那些年,他的食欲也总是特别好。 已经很久没看到谁在他面前这么胡吃海塞了。 苏玉辙看着她吃,竟然也有些馋涎若滴。 云凰掰了只鸡腿递过来,“吃!” 鬼使神差,苏玉辙立刻伸手接过,接过,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那么拿在手里,愣愣地看她吃得满嘴流油。 这吃相实不雅观,可苏玉辙竟看着别样顺眼。 一众人静静等云凰吃饱喝足。 云凰站起来,背着手,有模有样地说:“你们记着,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要想得到陛下的青睐,要自尊自重自爱自信,矜持高贵沉稳大气,不能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能胸无点墨志大才疏。” 果然吃饱了饭,说的话都有水平。 苏玉辙觉得他听了这大半天,她只这两句还像个样儿。 众女更是对云凰肃然起敬,把她说的话奉为经典。 没想到,云凰清了清嗓子,“想让陛下俯首甘当孺子牛,你们就得用心,舍得花费银两。你们都回去,用心揣摩本尊给你们各自的秘方,确实猜对的,可到我房中印证。进门费十两黄金,一两不能少。否则,本尊不予指点迷津!” 她怎么不去抢?刚才已经要了那么多,得了那么多张欠条,回头进个门还得各要十两黄金,这玉千秋胃口还真不小! 苏玉辙刚要打击她,没想到她冲他抛了个媚眼,“周将军,等本尊有的是银子,就不劳您费心了,本尊再叨扰几日,自会离开。” 敢情这女人还要在这宫里赖几天? 不知怎么,苏玉辙想到她要走,心里就不太舒服,当即脸色一沉,话里有话,“神医说得哪里话?陛下龙体欠安,尚未痊愈,还请神医在宫中多留几日。” 这个周将军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云凰暗暗骂道。 “好说,好说,只要周将军给得起诊金,本尊一定竭尽所能,治好陛下的病。” 云凰瞅着直挺挺的“苏玉辙”,笑得一脸灿烂。 苏玉辙很挫败,他实在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玉千秋。 “神医,你给我们的秘方真能奏效吗?” 赛西施不放心,问。 “放心吧,保准奏效。只一点,你们互相不要透露各自的秘方,不然秘方就不灵了。你们回去一定要用心思考,确定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云凰煞有介事地说。 “太好了!神医,那我们先走了,回头再来叨扰您。” 越貂蝉喜滋滋地说。 “可是,陛下他能醒过来吗?” 赛西施担心地问。 “放心,他就是操劳过度,回头本尊给他下两剂猛药,保管他药到病除、生龙活虎。” 云凰的话给一众女人吃了定心丸。 “那就好,好就好!” 众女无不欢欣鼓舞。 “嗯,各位美人散了吧,记住本尊说的话,用心,舍得!” 云凰笑吟吟送客。 众女心满意足,各自拿着秘方走了。 不多会儿,殿内只剩下苏玉辙、云凰、周子衡三人了。 “你那画得都差不多,回头怎么给她们解?” 苏玉辙有些好奇。 云凰大言不惭:“这你就不懂了,我画的那叫天符,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 苏玉辙:“包罗万象?不就是圆圈和叉子么?” ------------ 第051章  抛妻弃子 云凰:“这你又不懂了,返璞归真,大道合一,越简单的东西往往越复杂,包含的蕴意也越多。她们各自回家揣摩,根据自己的需求去想最好的解决方法,来跟我说一声,我稍加点评,她们又觉得自己聪明,又如获至宝,这就是两全其美,明白了?” 苏玉辙冷笑,“高手啊,骗人都骗得这么理直气壮!” 云凰拿起块点心塞进嘴里,瞅了他一眼,“白眼狼,不知好人心,我这还不都是帮你?” “帮我?她们还不都是你领来的!” 苏玉辙没好气道。 云凰抓了把瓜子,扔了一颗嘴里,吐出瓜子皮儿,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公道点儿能死?是她们跟着我来的,不是我领来的!我又不认识她们,是你编故事给我惹了一堆麻烦!” 她这些神态动作真是和云凰像得厉害,不拘小节,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天广地阔。 他喜欢云凰那种无拘无束、一派天然的模样。 这许多年,除了云凰,他见过的女人大都矫揉造作,令他厌烦。 偏偏这个玉千秋,头一次见就觉得似曾相识,今天更是倍觉熟悉。 不过……谁知道这玉千秋居心何在,她刚才用玉瓶打“苏玉辙”的时候可是不遗余力。 见苏玉辙专注地看着她,没有吭声,云凰呵呵一乐,“知道错了?没事儿,本尊心宽,不跟你计较。来,给倒杯茶,点心噎着我了。” 苏玉辙傲然:“你算老几?刚才是给你面子,自己倒!” “你看你看,说你是白眼狼你还不信,过河拆桥!”云凰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呷了呷嘴,“皇宫就是好,茶都这么好喝。” “那你不妨多住几日。” 苏玉辙脱口而出,说完暗骂自己。 “这个好商量。哎,问你个事儿。” 云凰凑近他些,眉眼弯弯。 “什么?” “你们陛下喜欢装死?” “……” “我来之前他装了几天?” “三天三夜。” “还真是个人才!装个死自己过个瘾就算了,还搞这么大阵势,弄得鸡犬不宁,浪费棺材,还有那么多白纱素幔。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云凰瞅着床上的“苏玉辙”故意大声说。 “大胆!” 苏玉辙怒起,刚要喝责,她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耳朵又不聋。坐下坐下,你不用表现得这么忠心,你们陛下正死着呢,他听不见看不见。” “……” 苏玉辙怎么就觉得这么窝心呢。 云凰皱眉看了看苏玉辙,“周子衡,现在就剩咱们仨了,把你们皇帝叫起来,我有话问他。” 苏玉辙:“什么话?” 云凰不满地看着他,“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知道什么叫秘密?赶紧的,我一会儿还有事儿。” 苏玉辙眯眼看着她,胸口似堵着一团棉花,莫名地又闷又痛。 云凰故弄玄虚的时候,也这样,眨巴着眼睛神秘兮兮地,“苏玉辙,这是秘密!只有咱们两知道的秘密!” 偶尔她心情好,说完还会凑上来亲下他的脸…… “你愣着干什么?你不叫我叫!” 云凰见指使不动“周子衡”,起来凑到床上。 苏玉辙没有阻止他,他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想说什么。 “苏玉辙”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这么大半天,看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和苏玉辙那么多年在一起,她不知道他有这种嗜好啊,这死装得还真挺像的。 “你们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云凰冷不丁问了一句。 “没有。” 苏玉辙气得吐血。 云凰拍了拍“苏玉辙”的脸,“喂,喂!起来说话!” “苏玉辙”没反应。 “喂!别装了,人都走了,赶紧起来,我有话问你。” 云凰用自己的身体遮着,狠劲儿拧“苏玉辙”的胳膊。 “苏玉辙”还是没反应。 “挺能忍啊!周子衡,你们陛下不会真死了吧?” 趁着“苏玉辙”昏迷,多拧他几下,泄泄火儿。云凰拧他腰肉。 苏玉辙站在她后面,并不知道她暗中使劲儿拧人家周子衡,道:“不会,陛下身体欠安,暂时昏迷。” “老这么昏着会不会憋死?” 云凰没话找话,又掐又拧。 “你想他死?” “废话!我巴不得他……呵呵,哪儿的话?我虽然讨厌你们陛下,但也不是非得让他死……” 云凰说着,暗暗使劲儿,我拧我拧我拧……他怎么还是没反应? “你跟我们陛下有仇?” 苏玉辙问。 “嗯。血海深仇!” 云凰咬牙切齿。 “什么仇?” 苏玉辙心神一凛,走到她身边,盯着她问。 云凰松了手,站起来,看着“周子衡”,想起龙太子的警告,讪笑道:“他抛妻弃子!你瞪着我什么?就是他先非礼我,又抛弃我们母子,害得我儿惨死,无情无义,混仗至极……” 苏玉辙倒吸一口冷气,“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云凰不容置疑,“怎么会?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的。” 苏玉辙头都大了,他从来没非礼过谁,更别说抛妻弃子,害儿惨死,这哪儿跟哪儿啊?这玉千秋是不是有病? 回想她之前种种情形,苏玉辙越发觉得这女的不对劲儿。 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跑来皇宫深更半夜去太平殿,去了也不知回避,上去就掀棺椁盖儿,看到“死人”不害怕,上手就摸,摸完吓傻了醒来就拿着玉瓶打人…… 刚才她压着他的时候,他也感受过了,回想一下,她根本就不是练武之人,当然也就算不上杀手。 如此一来,这个玉千秋可能就是个江湖骗子! 他脑子进水才觉得云凰像她。他还亲了她,还想多留她在宫里几日…… 想及此处,苏玉辙整个人都不好了,情绪瞬间一落千丈,再不想搭理玉千秋了。 “来人!” 苏玉辙一声吼。 孙崇立刻小步跑过来。 “把玉神医送出宫去!” 苏玉辙挥了挥手。 “是!玉神医,请。” 孙崇往旁边让了让,微微鞠身施礼。 云凰心花怒放,脸上装作不舍,“干嘛呀?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没想这么快走,那些姑娘欠我的钱还没给我呢,你……” 苏玉辙忍无可忍,把她推去殿门。 ------------ 第052章  人心不古 哈哈,太好了! 云凰险些没笑场,“不情愿”地出了殿门,一步三回头,“周将军,回头你们陛下醒了,让他好好回忆一下我们之间的美好时光,真的很美好,实在是美好……” 苏玉辙气得脸都黑了。 他对天发誓,他不认识这个失心疯,从来没有和她美好过,更没有生过孩子! 青天白日的,这女人厚颜无耻,诬赖好人! 苏玉辙恨恨地看着女人的背影。 云凰看着“周子衡”的冷脸,火上浇油道:“周将军付不起诊金早说。让本尊多住几天的是你,赶本尊走的也是你,出尔反尔!” 苏玉辙闻言,只觉胸口被硬塞了一堆乱草,又堵又闷。 就听那女江湖又叹了口气,看着孙崇一脸难过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周将军这么大的官也开始仗势欺人。” 孙崇深表同情:“玉神医说的是。” 云凰,“你真是个好人。” “神医谬赞。” 得到神医夸奖,孙崇很高兴。 云凰下着台阶,看到手里捏着的一摞欠条,心情大好。 顺利脱险,还挣了这么多真金白银,实在是可喜可贺。 欠条上,谁欠多少银两写得清清楚楚。 不妨在这皇城里找个住处,把这些欠条都兑现了,顺便让那些环肥燕瘦把苏玉辙闹得人仰马翻,岂不快哉? 打定了主意,云凰脚步轻松,笑容满面,和孙崇边说话边往石阶下走。 苏玉辙站在殿门口看得分明,那个失心疯头都没回。 不知怎么,看那女人这么没心没肺地走远,他心里越来越别扭,想叫她回来,又拉不下脸。 苏玉辙正纠结,那个女江湖竟然亲昵地揽着孙崇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苏玉辙气得七窍生烟,“轰”地一声关上了殿门。 ………… 夜,大陈皇宫,翠竹苑。 夜风飒飒,树摇影动,整个翠竹苑一片死寂。 陈欣怡躺在床上,饿得有气无力。 她的头被包得像个棕子,只露出两只眼睛。 身上的疮疤奇痒无比,被她反复挠得体无完肤,两个月来,她度日如年。 陈坤成自那日离开,再也没有踏入翠竹苑半步,宫女小吏们也见风使舵,跑得人影不见。 如果不是曹皇后隔三差五来送点儿吃食,她早就饿死了。 陈欣怡迷迷糊糊地想,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曹皇后明明已经死了,还和陈隆一起,被周运辰烹煮成狗肉汤了。她每次来又总是深更半夜,会不会已经变成了鬼,死都不肯放过她? 陈欣怡头几天被这种可怕的念头吓得睡不着,后来被饥饿折磨得什么也顾不得了,管她是人是鬼,能给她送吃喝就好。 她不能空等着,饥饿会让时间分秒难耐,她得找点儿事做,忙起来就没那么饿了。 陈欣怡挣扎着爬起来,下了地,摇摇晃晃地走去隔壁。 杜鹃在隔壁。 这些日子,陈欣怡唯一的乐趣就是虐待杜鹃。这个踩着她想攀龙附凤的贱婢,以为和陈坤成一夜春宵就能飞黄腾达,结果差点儿让程潇湘打死。 本来,程潇湘盛怒之下下了死令,当看到杜鹃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时,也不知程潇湘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恨之如狂想让杜鹃活受罪,又下令停止行刑,派人把活死人似的杜鹃送回了翠竹苑,还传话给陈欣怡,让她好生看管自己的侍女,别再让她们有非分之想。 陈欣怡每次心里烦躁,去折磨一下杜鹃,心气就顺了。看着之前小人得志、趾高气昂的杜鹃,瘫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任她陈欣怡作贱,陈欣怡就觉得其中乐趣,简直无法形容。 “水……水……” 杜鹃趴在冰冷的地上,腰臂以下被打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又得不到医治,伤口已经溃烂得不能成样了。 尖锐的疼痛每时每刻噬咬着她的神经,她想死都无能为力,因为程潇湘命人挑断了她的手筋和足筋,她寸步难行,四肢俱废。 屋子里散发着血腥和腐肉的陈臭味儿,令人作呕。 陈欣怡扶着门框,看着杜鹃呵呵笑起来,“想喝水啊?你喝尿吧!” “好……” 杜鹃太渴了,嘴唇已干裂脱皮,血肉外翻。 陈欣怡闻言大喜,一会儿的工夫,端着一瓢尿回来,送到杜鹃面前。 杜鹃什么也顾不上了,仰着脸,期待地看着陈欣怡,两只原本漂亮的眼睛艰难地睁着,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陈欣怡刚要喂她喝,蓦然看到杜鹃完好无损的脸,一股戾气涌上心头,把那瓢尿劈头盖脸泼向了杜鹃,“贱婢,你活该!那天你要是把太医给我找来治好了我,我就不会容貌尽毁,也不用忍饥挨饿。你离心叛主,异想天开想当贵妃压制我,哈哈……你个蠢材,陈坤成是我哥,怎么能容得下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尿水顺着杜鹃蓬乱打结的头发嘀嘀嗒嗒往下流,泛起腥臊的气味儿让杜鹃干呕起来。 陈欣怡看着生气,上前给杜鹃一记耳光,“还敢嫌弃我的尿?你这张狐媚的脸也就得用尿好好洗洗,一股子臊气!” 杜鹃艰难地喘息了一会儿,掀起眼皮,嘲讽地看着她,“我不得好死,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嘿你个活死人,还敢咒我?我怎么都是金枝玉叶,你算什么东西?”陈欣怡气得声嘶力竭,起身抬脚就踩在了杜鹃的腰上。 “啊——” 杜鹃发出一声惨叫,瞬间痛昏了过去。 陈欣怡狠狠踢了她一脚,“起来呀!不是挺有能耐吗?跟我斗,我呸!” 杜鹃软绵绵地动了动,没有任何反应。 陈欣怡看着她那张憔悴却仍有几分姿色的脸,越看越生气,“你把我的脸毁了,我也不能让你好看了,你等着,我找刀,把你画成花脸狼!” 陈欣怡说着,到处找刀具之类的利器,找了半天没找到,她就走到屋外找了块有棱角的石头回来,蹲在杜鹃头顶,揪着杜鹃的头发强使她仰起脸,另一只手拿着石头就要划下去。 “住手!” 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怒喝。 ------------ 第053章  人之将死 陈欣怡转头一看,就见曹曦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她。 陈欣怡心里一喜,丢了石头,放开杜鹃,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母后来了,给我带了什么吃的?快,我快饿死了……” 曹曦冷哼了一声,把一个包袱丢下来。 陈欣怡手忙脚乱地打开,里面放着四个馒头和几个梨子。 陈欣怡大喜过望,先抓过一个梨子三下五除二就啃光了,但觉甘甜可口,比山珍海味还要鲜美。嘴里有了汁水,她又抓过一个馒头狼吞虎咽。 一连吃了三个,陈欣怡心满意足,把另用包袱小心包好,揣在怀里,眼巴巴看向曹曦,“母后,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曹曦半晌无语。 陈欣怡哭起来,“我这张脸毁了,我在这宫里活不下去了……” 曹曦蹲下来,把她脸上的纱布一层层掀开,看着她遍布伤疤的脸,“你想不想恢复容貌?”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陈欣怡一愣,喜出望外,抱着曹曦的腿,“母后救我,母后,您要是能帮我恢复容貌,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曹曦:“变成杜鹃的模样呢?” “啊?”陈欣怡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杜鹃一眼,心里别扭得很。 她讨厌杜鹃,恨她到了极点,想到自己以后顶着杜鹃这个贱婢的脸活着,她就觉得生不如死。可再怎么说,终究好过她现在满脸疮疤的模样。 陈欣怡纠结片刻,点了下头,“行。” 曹曦:“那你得求杜鹃同意把脸皮借给你。” 陈欣怡冷笑,“这还用问她?她活不了几天了。” 曹曦:“等她死了就换不了了,死人的脸皮血脉不畅,没法用。得她活着的时候同意借给你,我才会动手。还有,你换脸之前,脸上也要刮肉剔骨,痛得很,还不能用麻药。你好好想想,我明晚再来。” 曹曦说完,起身要走,被陈欣怡一把抓住。 陈欣怡急惶惶地,“你别走,我愿意,我不怕疼,我就怕丑。你今天晚上就给我做吧!” 曹曦:“嗯。杜鹃还没同意。” 陈欣怡闻言,急三火四爬到杜鹃跟前,把一只梨子咬下一块,塞到杜鹃嘴里,轻轻拍拍她的脸,“杜鹃,杜鹃,你醒醒,醒醒!” 杜鹃悠悠转醒,尝到梨子的甘甜,眼睛一亮,胡乱嚼了两下就吞了,看着陈欣怡手里剩下的梨子,满脸渴求。 “杜鹃,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给你吃。” 陈欣怡语气轻柔。 杜鹃有气无力:“什么……” 陈欣怡:“你把你的脸皮给我。” 杜鹃闻言大惊失色,慌乱摇头,“不,不行……” 陈欣怡:“你想不想活着?想不想让你这张脸扬眉吐气?我替你报仇!” 杜鹃慌了,怕了,泪流满面,拼命摇头:“我不……求求你,你去找别人吧,我不……” 陈欣怡急了,抓住杜鹃的肩膀,“我要是有别的脸换,打死我也不用你的!你活不过两天了,你这张脸也会跟你的人一样死掉、烂掉,被虫子吃掉,你就永远也没办法替自己讨回公道了。你换给我,我替你好好活着,还帮你照顾你的家人,找程潇湘报仇!” 杜鹃犹豫了。 陈欣怡:“你时间不多了,别犹豫了。你横竖要死了,死前你要是还不同意,等你死了,你想换给我也来不及了。那样的话,你只能含恨而死,你的家人也没人管。” 杜鹃止住了哭泣,失神地看着陈欣怡,痛苦地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你说话算话?” 陈欣怡点头:“嗯。算。” “你给我吃点儿东西,我太饿了……” 杜鹃虚弱地说。 陈欣怡回过神儿来,赶紧把手里的梨子递过去。 杜鹃这次吃得比较斯文。 陈欣怡见她吃完了梨子,犹豫了一下,把剩下的那个馒头也喂给她吃了。 杜鹃有了点儿力气,声音清亮了些:“我有个老母亲,还有个弟弟,他们住在杜家村南边的茅屋里。你替我照顾好她们……” 陈欣怡:“你放心,只要我有张好脸,活得像个人样儿,你想做的事,我都替你办了。” 杜鹃眉头微皱,眼泪又落了一重,长舒一口气道,“这样也好。我……不怨恨陛下和程皇后,是我自己蠢,怪不得别人。你是公主,也不便与陛下和程皇后为难,照顾好你自己就是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陈欣怡很意外杜鹃说出这么一席话来,心有所感,一时无语。 杜鹃了痛苦地低吟一声,闭上眼睛,“你们可以动手了。” 陈欣怡喜出望外,期待地看向曹曦:“母后,她答应了,咱们开始吧!” 曹曦点了点头,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只黑亮的虫子,“你别怕,先要让这只虫子把你脸上的腐肉吃干净,我才能动刀。你记着,从头到尾,你不能乱动,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陈欣怡看着那只虫子,头皮一阵阵发麻,可想到自己那张鬼一样丑陋可怕的脸,咬了咬牙道:“我不怕,绝不乱动,全凭母后处置!” 曹曦点了点头,“你记着,你所受的苦都是苏玉辙和陈云凰给的。她们不合谋窃取飞凰图,先皇就不会被周运辰所杀,苏玉辙不杀周运辰,陈坤成当不上皇帝,你母妃就不会死,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陈欣怡闻言惊讶:“你是云凰的亲生母亲,怎么……” 曹曦面色一沉:“我是云凰的亲生母亲不假,但我也是大陈的皇后!云凰被苏玉辙蒙昧了心智,与他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而你和你母妃徐巧儿祸害家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欣怡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句话不敢说。 曹曦:“你也该死,不过,念你年幼,暂且留着你这条狗命,日后胆敢违背于我……” 陈欣怡两膝一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曹曦:“你不是爱慕苏玉辙吗?我治好了你的脸,让你比杜鹃更美,你嫁给苏玉辙,帮我拿回飞凰图!” 陈欣怡一听,心花怒放:“多谢母后成全!儿臣一定竭尽所能,帮母后达成心愿!” 曹曦点点头,打开盒子,自盒子里取出那只肥胖可怕的虫子,放在陈欣怡的脸上。 那是只尸虫,专吃腐肉,当即贪婪地噬咬吮吸起来。 杜鹃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啊……” 陈欣怡凄厉而痛苦的喊叫声传出屋外,在夜色里弥散开。 翠竹苑更显得阴森诡异…… ------------ 第054章  魑魅魍魉 大陈皇宫,栖凤苑。 程潇湘站在窗外,看着天上的繁星,拳头紧握。 喜鹊站在一旁,“娘娘,这么晚了,您该歇着了。” 程潇湘:“陛下还没回来?” 喜鹊:“娘娘,您就别等陛下了,他……他今晚也不会来了。” 程潇湘闻言转身,眉头紧锁,“你知道什么?陛下近日频频夜出,他去了哪里?” 喜鹊犹豫:“娘娘……娘娘就别管了,陛下他……” 程潇湘怒道:“问你话,说!” 喜鹊惶然跪倒,“娘娘,陛下有了新宠,那女子叫苏、苏婉柔,住在镇王府。陛下每晚都在她那里。” 程潇湘惊疑,“苏婉柔?没听说宫里有这么个女人。” 喜鹊:“她不是宫里的,原是镇王府上的婢女。听说陛下对她一见钟情,夜夜恩宠,最开始的时候,连着三天三夜没出寝阁。后来镇王府失火,镇王被烧死了,陛下就让人修葺了镇王府,变成苏婉柔的府邸……” 程潇湘大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喜鹊低着头,紧张地搅着手指,“只怕这宫里……除了娘娘,都知道了……” 程潇湘咬牙切齿,“苏婉柔?小小一个镇王府的婢女,竟然占着镇王府,成了陛下的专宠,狐媚惑主,祸乱朝纲,岂可轻饶!” 喜鹊急了:“娘娘三思!上次娘娘下令把杜鹃杖毙,陛下知道后已经生气了,怪娘娘善妒,有失贤德。如果娘娘重蹈覆辙去找苏婉柔,只怕陛下会为难娘娘。” 程潇湘:“那杜鹃不是没死吗?” 喜鹊:“没死也和死了差不多了,她瘫痪了,手筋脚筋也被挑断了,听说在翠竹苑,七公主经常折磨……” 喜鹊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叫,叫声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程潇湘和喜鹊都吓了一跳,喜鹊声音都颤了,“娘娘,怎么听着像是杜鹃的叫声?” 程潇湘抚了抚胸口,定了定心神:“这个该死的贱婢,深更半夜鬼叫什么?那天真该打死她!” 喜鹊哆哆嗦嗦,“她、她在翠竹苑里,那边离这里那么远,她这声音怎么传、传得这么远?” 程潇湘心烦意乱,“管她是死是活!传令下去,摆驾镇王府!” “娘娘不要去,听说之前明月清风两位将军都力阻无果,陛下他……” 喜鹊急了,刚要劝阻,被程潇湘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连你都不听了吗?我倒要看看,苏婉柔到底长了个什么狐媚模样,能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喜鹊不敢再吭声,赶紧跑出去叫人安排凤辇。 程潇湘对着镜子胡乱整理了一下,忽见眼角不知何时爬上细密皱纹,越发烦躁。 觉得屋里气闷,程潇湘兀自走出门去,顺着廊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值夜的宫女和侍卫连忙保持距离跟在她身后,看她脸色阴沉,一个个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 宫灯泛着幽幽红光,一排排顺着廊道挂过去,随夜风左摆右晃,把廊柱、花草照得忽明忽暗。 一阵阴风吹过,也不知哪里传来女人时断时续的哭声,听着让人脊背生寒。 程潇湘心里烦,后面又有人跟着,便自顾自地往前走。 走到一处憩亭,一抬眼,就见一个人坐在亭内横椅上,侧靠着亭柱,一动不动。 程潇湘吓一了跳,回过神儿来,积压在胸腔里的怒火喷薄而出,大喝一声,“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那人理都不理她。 程潇湘怒火攻心,她这皇后是个摆设么?谁都敢无视她、欺负她! 陈坤成当上皇帝才多久?就有那么多阿猫阿狗前仆后继,她成天不是斗这个,就是杀那个,心累神疲,日夜难安。 才处理了一个杜鹃,又来一个苏婉柔,陈坤成心里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皇后! 程潇湘气急败坏,大步走过去,伸手就给了那人一记耳光,“放肆!装聋……” 那人僵硬地转过脸来…… 幽幽宫灯红光下,那人的脸血肉模糊,白骨参差。两个眼窝子里,圆圆的眼珠子黑白分明,整个地裸露在外面,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阴森的牙床也凸露在外,颧骨低陷,唇眉全无。 乍一看到这么一张脸,程潇湘魂魄惊飞,心跳骤停,傻站在那里,愣怔地看着这张没了脸皮的鬼脸,连呼吸的能力都丧失了。 “皇后……我是杜鹃……” 只见那张血脸上的牙床一开一合,森白的牙齿嶙峋耸峙,其状极其可怖。 程潇湘惊飞的魂魄半天归位,她头重脚轻,僵硬地趔趄了一步,惊恐失声,“来人!来人啊!” 那血脸似乎是笑了一下,紧接着,她的头猛地往后一仰,身子失重,整个往后倒去…… 程潇湘不及反应,那人就掉进了亭下的寒潭之中,溅起了几圈涟漪,便就不见了踪迹。 后面跟随的宫女侍士闻声急急赶来,却只看到程潇湘倚着廊柱,满面惊惶地看着这下幽邃的池水,其他没有任何异样。 宫女侍卫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看向程潇湘。 程潇湘的脑海里一遍遍浮现那张半明半暗、血肉模糊的鬼脸,浑身冷汗淋漓,呼呼气喘。 “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侍卫斗胆问道。 程潇湘没有回应,只盯着那池水,似魔怔一般。 夜风吹送,池水鳞光闪闪,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喜鹊这时跑过来,“娘娘,凤辇备好了。” “……” 程潇湘喘息了半天才转过头来,眼神空洞地看着喜鹊,木然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喜鹊赶紧上前搀扶,但觉程潇湘手臂冰凉,浑身轻颤,心下诧异,也不敢多问。 程潇湘步履僵硬、缓慢,走出十多步,全身才缓过劲儿来。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仰头调息,再度睁开眼睛时,目露寒光,狠声道:“我,程潇湘,乃为一国之后,凤临九天,母仪天下,魑魅魍魉,宵小之徒,能奈我何?” 言罢,程潇湘戾气冲天,“摆驾镇王府,杀妖斩孽!” ------------ 第055章  放纵成性 大陈都城,镇王府。 寝室之内,红烛摇曳,光影迷离。 床上男欢女爱,翻云覆雨。 陈坤成得了苏婉柔这么个尤物,百看不厌,夜夜宠爱。 晚上消耗过度,体力不支,白天头昏眼花,就觉得上朝听政费时费力,无比烦厌。 偏偏朝堂上下难得安宁。 这个文臣上奏西南重镇洪涝严重,百姓死伤不计其数,需要开仓赈灾、拨银修坝;那个武将上奏东北边陲蛮夷侵扰、流民四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烦都要烦死了。 哪如搂着绝色美人温玉满怀,只听莺声燕语,不听民生疾苦来得舒坦? 明月、清风两个混账自那日死谏不成,竟然双双告病,避不上朝。 不上就不上,朝堂之上那么多人逢迎拍马,处心积虑往上爬,有的是人想当他的左膀右臂! 御玺还在明月那里,这么多天,他迟迟不来奉还,也不知是没修好,还是另有缘由。有了苏婉柔,御玺早还晚还都不要紧了,搂着美人总比搂着块冰冷的石头好。 苏婉柔花样多,又善解人意,总能让他舒服得骨头都酥了。 陈坤成甚至想,他这辈子,前些年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受尽苦楚,九死一生终于当上了皇帝,最终就是为了遇到苏婉柔。 苏婉柔是上天对他最好的奖赏和恩赐。 这么想着,陈坤成压根儿不想正事儿了,什么励精图治,什么御驾亲征,全都抛到脑后去了。何况,满朝文臣武将都在那杵着,各忙各的去,凭什么操心事儿都让他拿主意? 他是九五之尊,就该享受至高无上的尊荣和自由,随心所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谁管得着他? 酒色财气,最是消磨人的意志。 开始,陈坤成偶尔还自省一下,惭愧一下,没几天,他习惯成自然,就无所顾及了。 反正连四皇子陈镇东都死了,没人能跟他抢皇位了,谁要是敢抢,那就是犯上作乱,是大逆不道,不用他着急,那些愚忠的文臣武将就不答应。 他陈坤成手里有百万大军,谁敢谋逆,杀了便是。 这样一来,陈坤成放纵成性,且理直气壮。 “也就陛下能送出这么贵重的玉器,臣妾十分喜欢。可皇后要是知道了,会怪罪臣妾的!” 苏婉柔倚靠在他怀里,拿着一尊极品白玉送子观音爱不释手,啧啧称奇。 陈坤成被夸得云里雾里,十分有成就感,“别管她,寡人都忘了她长什么模样了。那就是只母老虎,想起她都烦。” “哎呀,陛下,可别让皇后听见了,她不敢怪罪陛下,拿臣妾撒气,臣妾可担不起!” 苏婉柔娇嗔地戳着陈坤成的肚皮,痒得他又一阵心猿意马。 陈坤成抓住苏婉柔作妖的小手,“爱妻怕她作甚?等哪天寡人拟道圣旨,直接废了她便是,到时候,爱妻当皇后,就谁都不用怕了。” 苏婉柔闻言,并没有喜形于色,而是凄婉道:“陛下万万使不得!陛下能这般宠爱臣妾,臣妾三生有幸,已经万分知足。臣妾出身卑贱,程皇后身出名门,若陛下真把她打入冷宫,扶臣妾上位,只怕她娘家不依不饶,为难陛下,那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陈坤成感激涕零,抱紧她道:“普天之下,也就爱妻真心实意对寡人好,设身处地体恤寡人。你放心,寡人绝不负你,自会处理好程潇湘和她娘家人,给你个安稳的后位。不过,从此以后,爱妾可不许再说自己出身卑贱,在寡人心里,你尊贵无双、不可替代。” “陛下……” 苏婉柔听罢,自是一番柔情蜜意。 陈坤成正乐在其中,门外有人高声禀报:“陛下,军情紧急!” 陈坤成一听心就烦,“什么军情?” 门外:“周皇帝苏玉辙死而复生!” “什么?” 陈坤成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禀陛下,周皇帝苏玉辙死而复生!” 门外之人提高了声音。 陈坤成气得拿起玉枕砸了出去:“人死焉能复生?狗屁紧急军情!再敢危言耸听,格杀勿论!” 门外的人吓得一溜烟跑了。 耳边清静了,心却乱了。 陈坤成知道,军情可不是不经考证就敢随便上报的,可苏玉辙明明死了,怎么可能又活了? “陛下,苏玉辙是死是活,毕竟远在大周,与陛下并无大碍。陛下该小心的是身边的人。” 苏婉柔猫咪般依偎过来,轻缓地按摩着他的胸膛。 陈坤成宠溺地摸了苏婉柔一把,“你说得对,你说什么都对。” 苏婉柔欢喜地亲了亲他的脸。 两人嬉笑成一团,可陈坤成有些心不在焉,心想,如果苏玉辙真活过来了,这么大的事,明月、清风怎么不赶紧来报? 大周有条通往大陈的秘道,只要苏玉辙一日不死,那条秘道一日不封,陈坤成就寝食难安。因为说不定哪天,他一睁眼,苏玉辙就拿着剑站在他床前。 就像父皇母后那样,去孤龙寺烧个香,都能被苏玉辙带人乱剑穿心…… 陈坤成正烦着,就听外面值守的宫女惊慌的声音响起,“皇后,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滚开!” 程潇湘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宫女的惨叫声。 “陛下,我怕……” 一听说皇后杀来了,苏婉柔花容失色,拱进陈坤成怀里缩成一团。 “不怕,有寡人在,谁也动不了你。” 陈坤成安抚她,拉过被子把她盖好,自己起身从容不迫地穿上衬褂,坐在床榻上,冷眼盯着门口。 凤冠霞帔的程潇湘带着一众人撞了进来! 程潇湘怒眉横目,刚要发作,一抬眼,看到陈坤成面色阴沉地坐在那里,不由愣怔。 她是算着时间来的。 从皇宫到镇王府,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正好天亮之前,陈坤成应该赶回皇宫上早朝。 就像上次杖责杜鹃那样,陈坤成前脚刚走,她后脚即到。小妖精还在被窝里做美梦,不着寸缕,最好对付。 没想到这次她失算了,陈坤成不但没走,似乎早有准备,坐在那里冷眼相向,半点儿被捉奸的惊惶羞愧都没有。 ------------ 第056章  宠妾灭妻 “皇后天不亮跑到镇王府有急事?” 陈坤成冷声冷语。 “陛下……娘娘她……” 喜鹊一看不好,刚要替程潇湘解释两句,没想到,陈坤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床榻,摘下悬在床头的宝剑,一剑刺穿了她! “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陈坤成一声怒喝,拔剑而出! 鲜血立刻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喜鹊甚至没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软软倒在地上,大睁着两只眼睛,绝望地看着程潇湘。 “喜鹊!喜鹊!” 程潇湘怎么也没想到陈坤成一言不合就动武,杀了她陪嫁的贴身丫环。 喜鹊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尽心尽力,什么事儿都为她着想,对她忠心耿耿,没想到,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陈坤成的剑下! 打狗还要看主人,陈坤成这一剑,杀了喜鹊,也惊醒了程潇湘,她不该不听喜鹊的劝告,跑到镇王府里来! “喜鹊,喜鹊,你醒醒,你醒醒啊!” 纵是她千呼万唤,喜鹊也醒不过来了。 程潇湘悲泪狂奔,恨意翻腾,抬头看向床榻。 只见那苏婉玉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被子遮着她半胸以下的身子,露出的部分沟壑幽深,峰恋起伏,别样诱人,而肩胛秀丽纤巧,肤白如玉。那张脸,更如清水芙蓉,眼神清澈,看似半点儿心机都没有,实则处处透着炫耀和挑衅。 程潇湘赫然看到,在苏婉柔的腿上,放着只极品和田玉送子观音,巧夺天工,栩栩如生。那是送子观音啊,陈坤成竟然动了真心,想和这贱婢生孩子! 她程潇湘夜夜独守空房,想要个孩子难于上青天,如果这苏婉柔先怀上了龙种,母凭子贵,只怕用不了多久,她程潇湘就会被取而代之…… 想到这些,程潇湘的心如高山坠石,跌落谷底…… “陛下,您别气坏了身子。” 这时,苏婉玉柔声道。 陈坤成回头看了她一眼,满脸宠溺,“爱妻别怕,谁敢在这里猖狂,寡人灭她九族!” 晴天霹雳! 程潇湘难以置信,但她刚才听得一清二楚,陈坤成竟然叫那贱婢“爱妻”!那是对结发妻子的称呼,怎么能用到这个贱婢身上? 还有,陈坤成看苏婉柔的神情,就像纯情的少年看初恋的少女,那般缱绻温柔。 程潇湘妒火中烧,想扑上去撕烂苏婉柔那张伪善的脸,可刚刚陈坤成已经警告她了,如果她敢放肆,他就要大开杀戒! 她这个皇后,不过就是个摆设,是生是死不过就是陈坤成一念间,一句话。 程潇湘并不愚钝,她定了定心神,起身低眉顺眼道:“陛下息怒,陛下误会臣妾了。臣妾来此并无他意,只是听闻陛下喜得新宠,特来拜会,看看妹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臣妾好用心打点。” 陈坤成掀了掀眼皮,哼了一声,“嗯。如此甚好!你先回去吧,需要什么,让婉柔列出来给你。” 程潇湘忍气吞声,“臣妾遵旨,臣妾告退。” 跟来的宫女侍卫七手八脚把喜鹊抬出去了,地上一摊鲜血浓稠刺目。 程潇湘抬眼看向苏婉柔,后者唇边泛起一抹冷笑,眼中尽是嘲讽。 程潇湘恨意滔天,却也只能佯装和善友好,冲她微微颔首:“姐姐唐突了,妹妹勿怪。” 苏婉柔并不应声,只是惊惶惶地看向陈坤成。 陈坤成冷声道:“以后没有寡人的允许,不得擅闯镇王府!” 程潇湘唯唯称是,狼狈离去。 程潇湘刚出门,苏婉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陛下,要不是陛下在,今天就是婉柔的忌辰了……” “爱妻不怕……” 陈坤成温言软语,极尽宽慰…… 前面,侍卫抬着喜鹊,鲜红的血滴了一路。 脚若铅石,重若千钧。 今日之辱,必血债血偿! 程潇湘木然地踩着喜鹊的鲜血,一步一步走进漆黑的夜色里…… 屋里复归平静。 陈坤成坐在床边,抚着额头,有些沮丧。 刚刚程潇湘的愤怒和隐忍,他都看在眼里,心有所感,突然就对自己刚才一怒之下杀了喜鹊有些后悔。 他和程潇湘是结发夫妻,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他当太子那些年,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是程潇湘跟他并肩作战扛过来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他还记得,和程潇湘新婚之夜,两人喝交杯酒时,程潇湘娇俏可人的模样,和她说这句话时含羞带怯的神情。 他当太子那许多年,他主外,她主内,同心同德。如今他继承皇位,她荣登凤座,也算是苦尽甘来,按说更该举案齐眉、琴瑟相和,怎么慢慢就相看两相厌了呢? 是他冷落了她,让她心生怨念,还是她本就是个心胸狭隘、善妒好斗的女人? 如今他当着她的面杀了喜鹊,这夫妻的情分也算是雪上加霜,破镜难圆了…… 见陈坤成半晌无语,苏婉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个时候,她不能去打扰他。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熟读经典,自是知道男欢女爱,两情相悦最好。可那不过是朝夕瞬改的事。 女人容易动情,假戏真做之后,便沉沦其中,不能自拔,真以为男人对自己可以至死不渝,此情可得天长地久。 其实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大多男人脱下裤子时想的是一回事,穿上后想的是另一回事。有几个真因为睡了几觉就把女人当成宝的?大多是食之知味,弃如敝屣,又去寻找新的目标去了。 何况,陈坤成还是个皇帝,自古帝王多薄情,她要是当了真,那才叫蠢。 苏婉玉缩进被子里,不声不响,兀自落泪。 陈坤成回过神儿来,转头一看,就见她柔弱地耸着香肩,泪落如雨,却隐忍地不出声响,心里顿时一片潮热,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百般不舍,“不哭,她都走了,不会害你。” “陛下,你让婉柔走吧。臣妾知道,只有荣辱与共,并肩作战的情谊才会更长久。陛下与皇后是结发夫妻,不要因为臣妾生了嫌隙。皇后恨臣妾是必然的,陛下又不能时时护在臣妾身边,臣妾又无力自保,说不定哪天陛下来了,看到的就是臣妾的尸首……” 说到此处,苏婉柔泣不成声。 顿了顿,又道:“她是皇后,手握生杀大权。听说之前有个杜鹃,被她打得半死,又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生不如死……陛下国事繁忙,只怕到时护不了臣妾,不如早些打发了臣妾,臣妾还能苟活于世,念着陛下的好了此残生……” 苏婉柔放声大哭起来,悲悲切切,让陈坤成心如刀绞,不知不觉中了苏婉柔的挑拨,只觉对程潇湘厌恶至极,“我已经给了她后位,她不安分守己,成天防贼一样防着我,我早就烦她了。身为帝王,本该雨露均沾,开枝散叶,繁荣子嗣。她自己生不出皇子,难道还要寡人当和尚不成?岂有此理!” 苏婉柔抬着梨花带雨的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怜惜地擦着她的眼泪:“以后不要说离开寡人的话,听听都受不了。你别怕,寡人疼你,没人敢难为你。怎么说她是皇后,不能说废就废。等寡人寻个合理的不是,废了她就是。” “陛下……” 苏婉柔投怀送抱,嘴角勾起阴沉的冷笑…… ------------ 第057章  排兵布阵 夜。 大周,西周山大营。 此处距离皇城不足四十余里,群山环抱,地势险峻,怪石嶙峋,犬牙参差,易守难攻,占尽地利。 大营坐落在一片宽阔平坦的山坳里,三面青山围堵,一面通往山外。 山路崎岖难行,宽不足三人并行,若想强攻,难如上青天。 甄鸿和周道美之前选中此处建成大营,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天然地理优势。 此时,甄鸿沮丧地坐在主将营帐内,唉声叹气:“就这样,康清王身首异处……” 主将刘得林吃了一惊,从座位上弹起:“甄大人此话当真?” 甄鸿:“哎呀,本相都落到这步田地,哪还有心思跟将军开玩笑?苏玉辙他根本就没有死,他、他神魂未灭,扑到周子衡身上去了!周子衡往日不过一介武夫,言行粗野鲁莽,可那日在本官府上,周子衡完全像变了个人,那通体的威仪,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和苏玉辙如出一辙。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和苏玉辙两个人的事,周子衡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得林背着手,焦灼地走来走去,顿住:“鬼神之说多是虚妄,岂会成真?” 甄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确有此事!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后怕。” 刘得林:“后怕?哼!甄大人,你不会不战而降吧?” 甄鸿:“刘将军,我知道你一心想为先帝报仇,屈尊投告康清王,是看中了康清王是先皇唯一的血脉。你我皆知,康清王周道美根本不是先帝的义子,而是先帝与宫女所生。先皇远征大陈之前,曾叮嘱本官,若他不能安全返回,由康清王继承帝位。你我皆得先帝重托,辅佐康清王,可康清王他年轻气盛,被周子衡用了激将法,上了当,过早暴露,死于非命。本官爱女痛失夫婿,终日啼哭,腹中胎儿小产,身体每况愈下。本官焦头烂额,无暇旁顾,这营中大事,以后就全权交由刘将军操持。是战是降,也皆由刘将军作主。” 甄鸿神情沮丧地说。 刘得林:“如此甚好。本将麾下皆勇士,誓死不降!” 甄鸿:“将军,本官之前力主伐逆,如今后悔莫及。苏玉辙并非谋逆,他也只是夺回原本属于他的皇权和家国。他……” 刘得林打断他,“甄大人是被吓破了胆了,苏玉辙身死魂灭,宋智明、周子衡、庞瑞等群龙无首,不足为虑。且眼下宋智明率兵远离皇城,皇城守备松懈。庞瑞、周子衡兵力不足……” 刘得林话没说完,其副将洪峰掀帐入内:“大人、将军,不好了!” 副将:“刚刚得报,苏玉辙于昨夜起死回生!” 甄鸿、刘得林闻声,俱是一惊,“什么?” 副将:“末将派人前往皇城打探过,确有此事。说是周子衡在街上请了位女神医,那女神医医术高明,出神入化,当晚对苏玉辙施展了还魂大法,苏玉辙当时就醒了,守夜的侍卫们亲眼所见!” 甄鸿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刘得林眉头一皱,“那女神医什么来历?” 副将:“说是位隐世高人,此前未曾来过大周。据说这位女神医脾气古怪,治病的招式也稀奇。她今天早上为了给苏玉辙巩固疗效,竟然就地取材,用一只雕花碧玉瓶再次唤醒了苏玉辙!” 刘得林“啪”地一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岂有此理!好不容易把苏玉辙毒死了,让这个女神医坏我大事!不过……这苏玉辙刚刚起死回生,想来还没有完全康复,犹需疗养。不如趁此机会,我等率兵突袭皇城,为康清王报仇雪恨!” 甄鸿一听,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康清王已将兵符交由周子衡,将军手里只有半个兵符,只怕……” 刘得林大手一挥:“怕什么?正是因为这样,我等才不得不反!等那苏玉辙派兵前来围剿,我等只怕难以善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主动出击,还有一丝生机!” 甄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刘得林:“哎呀!大人,你已被削职为民了,再等下去,不但是你,就是我等将士,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甄鸿劝道:“本官细想前后,多有蹊跷……” 刘得林略一沉吟,“洪将军,你速速派人打听那女神医现在何处,若是在宫里,暗中让内务府总管曹之章找她,给她些好处,让她在苏玉辙的药饮里做些手脚,拖延他的病情。若是在宫外,务必把她带来营帐,此人可堪大用!传令下去,召集各路副将细密策划出战策略,以防出师不利!” 洪峰点点头:“是!” 洪峰退下了,片刻,十余个虎气生生的副将陆续到场,一字排开,颇有气势。 刘得林慷慨激昂道:“诸位将军,计划有变,康清王遭小人暗算,前日被周子衡斩首,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当提前举兵,攻陷皇城!” “末将恭听将军差遣!” 各路将领齐齐抱拳施礼,海呼山啸。 刘得林志得意满:“好!匡复大周,讨伐逆贼,我等责无旁贷,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共享富贵!” “匡复大周,讨伐逆贼!论功行赏,共享富贵!” 众将齐呼,个个欢欣鼓舞。 “轰!” 众将话音未落,但听帐外惊天动地一声响,刹时地动山摇! “什么情况?” 众将蒙圈。 “轰!” 又是一声震天响。 一个兵士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上气不接下气道:“将军,大、大事不好,庞大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把、把我们包、包围了!” “三十万大军!”刘得林面色一变,“好!本将奉陪到底!各路兵马听令,东西两路军前往山左右前山隘口,严防死守,拦截叛军;中路大开,诱敌深入;南北两路包抄敌后,断其退路!” “得令!”五员虎将抱拳应令。 “庞瑞他们并不熟悉这片山林的地形,咱们就给他来个请君入瓮!”刘得林胜券在握,狂笑道,“再来个瓮中捉鳖,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将摩拳擦掌,无不信心满满,跃跃欲试。 “各就各位,同心协力,共讨逆贼!” 刘得林大手一挥,众将士立刻退出营帐,各自率兵去了。 刘得林深吸一口气,“来了倒好,省得我等兴师动众去攻打皇城。庞瑞不过是宋智明的副将,有勇无谋,等打败了庞瑞大军,我等出山乘胜追击,打他个落花流水!” 甄鸿坐在一旁,始终皱着眉头。 刘得林:“甄大人莫要担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这精兵十万,再加上天时地利,必可以少胜多,全歼庞瑞!” 甄鸿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 ------------ 第058章  死士难降 西周山大营正前十里隘口。 庞瑞和郑穆青骑在马上,庞瑞一手牵缰绳,一手提着小壶酒;郑穆青拿着地形图,两人正看着。 “庞将军,那边两个山头已经轰平了。” 副将左岳来报。 “很好。右参将,传令下去,大军分四重布防,每重间隔两里,防止叛军包抄夹击。前路半圆推进,守住隘口,不必进攻。弓箭手前往刚才轰平的山头,居高临下进行阻截,凡进入射程的敌兵,一律射杀!” 右参将邓泰领命而去。 左岳:“将军不进攻,只围困?” 庞瑞喝了一口小酒,“先以退为进,以静制动。陛下说了,都是吃皇粮的,能和气收编最好。刘得林识时务的话,自动归降最好,要是负隅顽抗,咱们再修理他。” 左岳:“陛下真的起死回生了?咱们出来这两天,听说宫里挺热闹。” 庞瑞自知失言,瞅了他一眼:“官不大操心不少,陛下是谁?真龙天子,那是说死就能死的吗?” 左岳:“听说是那个女神医把陛下救活了。那个女神医是周将军在街上随便拐回来的,庞将军和郑将军都看到了,那个女神医……” 庞瑞和郑穆青对望了一眼,诧异地看向左岳,庞瑞:“你知道得还不少,想说什么?说!” “那个女神医和周将军……和周将军……” 左岳扭捏起来,神情异样。 庞瑞:“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叽叽想憋死谁?” 左岳:“周将军亲人家了。” “什么?什么亲人家……你说周将军和那女神医……那样了?”郑穆青开始没听懂,重复之下,音高八度。 庞瑞一口酒含在嘴里呛着了,咳嗽了几声,倒吸一口凉气。 左岳说的周将军是苏玉辙呀,当今陛下,他会随便亲女人? 庞瑞深表怀疑。 苏玉辙是谁啊,九五之尊,宫里宫外,爱慕者成千上万,他还非得从街上拐个小娘子,没等上两天就亲上了?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呀! 郑穆青见庞瑞一脸纠结,训斥左岳:“休得胡说八道!” 左岳老委屈了,“末将不敢胡说八道,连来路上的百姓都知道,那女神医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她治好了陛下,周将军激动之下抱着她亲了好一会儿,三十几个前去探望陛下的名门闺秀都在场。” 庞瑞和郑穆青眼睛亮了。 庞瑞嘿嘿一乐,又嘿嘿一乐,拐了郑穆青一下,“不能以静制动了,得速战速决,好赶回去喝喜酒。” 郑穆青神往道:“嗯,兵贵神速。就像周将军,兵法运用自如,出神入化,不到三天工夫,就连拐带骗要洞房,啧啧,实在是佩服,回头一定仔细讨教。” 庞瑞也不点破:“周将军的本事大着呢,咱们是得好好学着。事不宜迟,咱们不跟姓刘的周旋了,传令下去,前锋放烟火,让潜伏在敌营的将士烧了刘得林的粮草库,先扰乱他们军心!” 左岳精神抖擞:“是!” 左岳刚退下没一会儿,邓泰领着一小队人,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过来。 邓泰一脚踹在那人后膝弯上,那人扑通一声跪在马前。 庞瑞:“什么人?” 邓泰:“这人从水路潜到山脚下,想跑出山去搬救兵。” 庞瑞:“就他一个人?” 邓泰:“两个,跑了一个。” 庞瑞脸色一沉:“搬救兵?难道除了甄鸿,他们还有同党?说!找谁搬救兵?” 那人一脸倔强,一声不吭。 “不说杀了你!”邓泰抽刀横在他脖子上。 不想,那人牙根一咬,猛地冲着刀刃伸长脖子一抹,顷刻倒地气绝身亡! 庞瑞和郑穆青始料不及,皆吃了一惊。 郑穆青:“想不到刘得林手下竟然是这么一群不怕死的硬骨头,只怕这仗不好打了。” 庞瑞面色也凝重起来,“情况不对。这不过是普通的兵士,竟不受胁迫毅然求死。只怕刘得林训练的皆是死士。死士难降,忌近搏,宜远攻。邓泰,你去配合左岳,告诉他不必手下留情,火烧连营,先烧粮草库,再烧军帐,潜伏在后山的弓箭队助战,先端了他们的老窝!” “是!” 邓泰领命而去。 郑穆青:“竟然让他跑了一个……庞将军,依你之见,刘得林派出去的人会去往何处?末将以为,此事该尽快禀明周将军!” 庞瑞蹙眉沉思:“应该不是搬救兵……嗯,还是依你所言,派人快马加鞭送个信儿比较稳妥。” 郑穆青刚调转马头,对面的山坳里便火光冲天,借着山风,顷刻之间,火势迅速蔓延,整个敌营变成一片火海。 庞瑞:“烧得好!他就是有再多死士,不信他还能斗得过熊熊大火,敌得过万箭齐发!” 郑穆青呵呵一乐,去安排飞马传书。 各路兵马副将陆续来报: “报——敌东西两路军分别驻守山左右前山隘口,按兵不动!” “报——中路防备薄弱,我军暂时后撤防守,原地待命!” “报——南北两路敌军呈包抄之势,往我军中后段切入!我军弩箭队分层布防!” 庞瑞冷哼一声,“刘得林,关公面前耍大刀,就他那两下子,也敢在本将面前摆弄!他想瓮中捉鳖?本将让他哭爹喊娘!各路听令!” 副将们齐声:“在!” 庞瑞:“敌军多死士,避免与其短兵相接,集中兵力,前后夹击,前路火攻,后路放箭,远程射杀,不降者,死!” “得令!” 副将们动作迅速划一,各就各位。 郑穆青调马回来,正听到庞瑞所下军令,担心道:“庞将军,这样会不会杀戮太重?兵符在你手上,是不是先派人劝降比较妥帖?” 庞瑞道:“本来我也想先礼后兵,可刘得林训练的皆是死士。既是死士,就是些誓死不降、吃硬不吃软的将士,攻心无用。为避免我军将士不必要的伤亡,只能以硬碰硬!回头若是陛下怪罪,由我一力承担!” 郑穆青略一思索,点头:“末将附议!” 两人相视一笑,看向火势熊熊的敌方营地…… ------------ 第059章  大获全胜 西周山大营。 夜风吹送,星火燎原。 放眼整片山坳营地,尽在一片火海之中。 粮草库先着了,接着上百个营帐陆续着了大半,驻守营地的将士们如蚂蚁般来来回回,从附近的河渠里取水灭火。但火势太大,杯水车薪,反而助长火力,浓烟翻腾,如魔龙四起。 许多将士没来得及逃出营帐,就被火舌舔卷,瞬间浑身着火,扑打不灭,满地打滚,痛苦哀号。 更有不知从后山哪里射来的利箭,密集如阴云密布,铺天盖地罩下来。救火的将士无处可逃,死伤无数。 整个营地乱成一团,鬼哭狼嚎,人影冲撞,队形散乱,防线全线崩溃。 主营帐内,刘得林骂爹骂娘,直把庞瑞十八代宗祖都问候了个遍。 “他妈的哪有这般打仗的?招呼不打一个直接火攻?不给短兵相接的机会直接放箭!庞瑞!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刘得林正骂得肝疼,东西两路的将领互相搀扶着进了营帐。 东路将领背后中箭,箭头从前胸穿出,张了张嘴,话没能说一句,就翻倒在地含恨而死。 西路将领大腿中箭,鲜血顺着铠甲溪流般往下淌,他咬着牙撑着地,仰起冷汗淋漓的脸,“将军,敌兵远离隘口按兵不动,我方出击的分队皆遭箭阵射杀,寸步难进……西路军所剩兵力不足五十!” “什么?西路精兵强将万余人,只剩下不足五十?” 刘得林难以置信,神魂俱颤。 “是的……” 西路将领悲愤地吐出两个字,身子一歪,倒地昏迷。 刘得林刚要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中路将领急入帐内:“将军,中路门户大开,敌兵却于阵前纹丝不动。我军出击,敌兵退后,反诱我军进入敌兵包围圈……” 刘得林额头青筋暴起,不等中路将领说完,一脚踢过去,“要你何用!他纹丝不动,你就不能下令放箭,为什么要派兵出击,进入敌兵包围圈?” 中路将领被踢翻在地,含恨哽声,“将军有所不知,我方将士的箭矢明明好好放在箭囊之中,可临阵却发现全都空空如也,尽数丢失了呀……” “什么?岂有此理!”刘得林气得胸口一闷,俯身吐出一口老血来,“庞瑞竟然行此宵小卑鄙之举,与盗贼无异耳!” 中路将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派人穿着我军将士的铠甲,混进了我军阵营?不只箭矢,就是其他武器也尽数丢失,我方武器库根本都是些破铜烂铁,入手轻颤,碰撞即毁,根本没法用!” 刘得林叉着腰团团转,“我操!我操!” “刘、刘将军……” 光听声音不见人,刘得林低头一看,南路将领艰难地爬着进来了,有气无力道,“刘、刘将军,我南路中、中了……郑穆青的埋伏,全军覆没……” 说完,头一歪,死了。 刘得林上前一看,就见他后颈处插着支飞镖,深及后脑。 刘得林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头,“早知庞瑞如此狡诈凶残,我该早些出山诈降,与他短兵相接啊!” 甄鸿一直傻愣地坐在那里,僵持着姿势如一尊腊像。 这时,北路将领一瘸一拐地进了营帐,左右看了看,上前当胸一把揪住甄鸿,“刷”地一下亮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上,面目狰狞道:“你这老贼最是心黑,我等将士为你卖命,你倒吃里扒外,带着伪装的府差顺利潜入我方阵营,窃我箭矢毁我粮草烧我营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甄鸿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听清他说的话,吃惊地瞪圆眼睛,“你说什么?我带进来的府差是苏玉辙的人?我、我不知道啊!这不可能,不可能!” 北路将领直着脖子吼:“我亲眼所见!你的那些个府差个个身怀绝技,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混进我北路军直接大杀四方!我北路军还没有来得及组队,就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死的都是分队副将啊!你这擒贼擒王的阴招可够损够狠!说,苏玉辙许给你什么好处!” 甄鸿看着他愤怒的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惊骇,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去死!” 北路将领气极,举起匕首就要捅了甄鸿。 甄鸿见状,吓得两膝一软跪了下去,抚地大哭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哇……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北路将领气得一脚踢翻了甄鸿,“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甄鸿老泪横流,长吁短叹。 刘得林趔趄地退了两步,扶着桌子方才站稳,两眼直愣地看着北路将领:“邱山,你是说两天前,我们营地里就混进了上千敌兵?” 寒城恼恨道:“正是!这上千敌兵正是这个老贼带进来的,我等均无怀疑,对他们毫不设防!” 刘得林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兵不厌诈!苏玉辙他……他就没死过!” “什么?你说什么?” 甄鸿闻言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得林,“这不可能,我那天早上去过祥龙殿,亲眼看到苏玉辙躺在床上,死得透透的,我还推过他,确认过,他、他……确实是死了!” “他那是障眼法!如果我没猜错,他和周子衡换了身份,易了容!周子衡断没有这般深谋远虑,那天去你府上的周子衡正是苏玉辙!要不然,他怎么有机会换掉你的府兵?你又怎么会觉得周子衡是苏玉辙阴魂附体?昨日早上苏玉辙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刘得林恍然大悟,悔恨交加,“甄鸿啊甄鸿,我们中计啦!” 甄鸿彻底傻了,“我们、我们中计了?” 刘得林恼恨道:“真可笑,你还庆幸周子衡没为难你,让你捡了一条命,其实那是苏玉辙欲擒故纵,故意留你一条狗命,好让你带着那些个被换掉的府差,潜入我西周山大营!” 甄鸿失神地坐在地上,“怪不得那天周子衡在我府上搬东西搬了那么久,原来是在等着调换府差……” 邱山气得又踢了甄鸿一脚,冷哼一声,收起匕首,拖着瘸腿凑近刘得林,“将军,我们大势已去,无力回天,趁乱赶紧逃吧!” 刘得林稍作犹豫,仓皇起身:“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甄鸿爬起来,慌张地跟上。 “老东西,都是你害的,去死吧!” 刘得林恨极,拨出剑来,刚要捅了甄鸿,从帐外射进一支利箭,正中他的手臂! “哎呀!” 刘得林痛呼一声,捂住手臂,再也顾不得去杀甄鸿,和邱山互相搀扶着,掀开帐帘,急三火四往外走。 帐外,一字排开数十位精兵强将,各持强弩对准三人,为首的正是左岳、邓泰! 刘得林三人见状,呆若木鸡…… ------------ 第060章  师出有名 大周皇宫,祥龙殿。 晨曦初透,万物呈祥。 殿内,苏玉辙坐在床沿,取下扎在周子衡各处穴道的银针,一一擦拭干净,放回针袋。 周子衡睁开眼睛,惊惶四顾。 苏玉辙走去旁边水盆旁净手。 周子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偏着脑袋想了想,掀开被子、内衣,左看右看,猛地盖住了被子,脸色煞白,一脸惊恐。 苏玉辙净完手转过身,抬眼看见周子衡已经坐起来了,神色有些异样,便安慰他:“没事了,休息一两天就全好了。” 周子衡愣了愣,伸手摸苏玉辙的脸,“你、你是陛下还是我的魂魄?还是那女鬼变的……” 苏玉辙哭笑不得,任他摸。 周子衡确定是摸的有体温的大活人,放下手,拍拍胸口,想到什么,又一把抓住苏玉辙,“陛下,赶紧跟俺换过来,俺受不了了。” 苏玉辙诧异:“怎么了?” 周子衡眨了两下眼,“你没看见?” 苏玉辙:“看见什么?” 周子衡要哭了,“尸斑啊!俺就是装个死,没真死,怎么身上就出来尸斑了呢?” 苏玉辙皱眉,“什么尸斑?不可能!” 周子衡真的哭了,掀开自己内衣下襟,指着腰上那一圈大大小小的青紫,“……这不是尸斑是什么?” 苏玉辙定睛一看,也是吃了一惊,用手指碰了碰,周子衡“嘶”地一声吸溜着冷气,“疼!疼!” 这好端端的,怎么出来这么多瘀青? 苏玉辙也纳闷,又碰了碰,周子衡连连喊痛。 “陛下,陛下,求求你了,让俺换回来吧!你不知道,我看见个女鬼……不对,一群女鬼……哎呀我的妈呀,估计幸好你来了,要不我早让她们生吞活剥了!我这腰上的伤就是见证……”周子衡凌乱了,“我开始那两天挺开心的,没想到这皇帝真不好当,活着的时候有人下毒,装死的时候有人下口,我这腰上保不定是被哪个女鬼咬的……” 脑际电光石火,苏玉辙猛地想起,昨天那个女江湖就蹲在床前,正对着周子衡腰这位置。她一直在问他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原来趁机在这使暗劲儿拧周子衡的腰肉…… 这一想,苏玉辙的腰都开始疼了。 心想,要不是周子衡替着他挨了这顿拧,那浑身淤青的可就是他了。 想到那个女江湖蹲在这儿,憋着劲儿地拧周子衡,苏玉辙又忍不住笑,最后终是没绷住,彻底眉开眼笑了。 周子衡正忐忑,乍一看苏玉辙笑得这叫一个灿烂,当场就不淡定了,“陛下?陛下!你、你怎么好幸灾乐祸呢?我这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的,这幸好是咬在腰上,她要是咬我的命根子,我不得断子绝孙?” 苏玉辙本来已经止住笑了,周子衡这么一说,他当场笑喷了。 “陛下你别笑啊,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腰这儿、胳膊这儿,还有大腿这儿,到底是谁给俺弄的?”周子衡指着那些瘀青,冷汗都下来了,扶着脑袋又要昏。 苏玉辙见状,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我不笑了,不笑了,你喝杯茶提提神儿,我告诉你,你别怕,这是瘀青,不是尸斑。” 周子衡闻言,情绪稳定了些,接过茶一口喝了,急火火地问:“瘀青?谁给弄的?” 苏玉辙想了想,“就是你说的那个女鬼。” 苏玉辙话音刚落,周子衡就开始粗喘,胸口剧烈起伏,一脸惊恐。 苏玉辙:“不是,那不是个女鬼,是我从街上领回来的……” 周子衡:“你从街上领回来的……神医?有你神吗?你会给我排毒治病,她也会?” 苏玉辙绞尽脑汁,他得妥善处理这事儿,要不然,周子衡有心理阴影了,会留下后遗症。 “她……叫玉千秋。不是神医。她……她说她想来皇宫看看,我一时好心,就把她带回来了。” 不到万不得已,苏玉辙不愿说谎,特别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周子衡。 “我的天,陛下,你可从来不主动勾搭……噢,不主动靠近哪个女人。你心里放着陈国九公主,容不得别人。怎么这次你心这么软,还把她带回宫里来了?”周子衡疑惑。 苏玉辙别扭地:“我把她错认成云凰……” 周子衡叫苦不迭:“你错认了她,她冲着你去呀,怎么冲着我来了呢?我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么,她下手这么狠,看把我腰和大腿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哎哟哟,痛死我了……” “……” 苏玉辙羞愧难当,一时无言以对。 “陛下,反正周道美罪有应得已经死了,甄鸿你慈悲放过,这事也算了了。我们就换过来吧,我真不是这块料……”周子衡下了床,扶着腰一瘸一拐的,“我要去冲锋,去打仗,成天窝在这皇宫里,闷也能闷出病来。” “有劳周将军再忍耐几日,我还有要紧事需要处理。” 苏玉辙不好意思地说。 “啊?还有要紧事?” 苏玉辙:“嗯。子衡,上次你说,陈国皇后曹曦还活着,被人陷害顶替,我想去大陈看看,如果可能,我想把她救出来。” 周子衡:“这太冒险了!你救她做什么?” 苏玉辙:“她是玉凰的母妃。” 周子衡:“可是云凰公主已经……你救她母妃是要给她养老送终?” 苏玉辙:“嗯。还有大陈国玺,我想送还给陈坤成。” 周子衡:“那可别了,我好不容易给你偷来的!那个陈坤成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人,你还给他作甚?” 苏玉辙:“他是云凰的亲哥哥,如果他是个明君,还给他无妨。若昏庸无道,再另作打算。” 周子衡:“依我看,反正宋将军带了精兵强将在大陈边境待命,陛下不如亮出大陈国玺,直接带兵收复大陈,反正大陈和大周之前都是大苏的国土。当年周运辰阴谋篡位,陈隆伐逆,两厢打得不可开交。后来协商罢战息兵,平分大苏,才分别有了大周和大陈。陛下现在得继大统,收复失地,师出有名,合情合理。” ------------ 第061章  用人不疑 苏玉辙怅然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战乱于权贵而言无足轻重,于百姓而言是灭顶之灾。江山易改,帝王更迭,只要百姓安居,谁当帝王又有什么要紧?云凰在天之灵,也一定不希望战事再起。” 周子衡摇头叹息:“陛下,你可真是个情种。末将也不知道该不该劝你两句。” 苏玉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再委屈几天,有好事。” “好事儿?能有什么好事?”周子衡不以为然。 苏玉辙想到玉千秋画的那些天符,突然有些期待。不知过几天,那些女人们会猜出什么答案,那个玉千秋会给她们出什么馊主意,让她们来赢得“他”的青睐。 想起玉千秋胡乱画那些天符的模样,苏玉辙但笑不语。 “你别笑,你这笑得我头皮都发麻。什么好事?” 周子衡不想相信苏玉辙了。 “相亲。”苏玉辙笑了。 “相亲?有这种好事儿?”周子衡激动了。 苏玉辙正色道:“子衡,你劳苦功高,我还没好好奖赏你,正好你缺个夫人,过几天,会有很多美人主动找上门,你好好过过眼,喜欢哪个,我给你赐婚。” “哎呀,那敢情好!嘿嘿嘿……我年纪是不小了,是该留个后了。”周子衡眉眼欢喜,“要真有这好事,我是得好好挑挑。” 苏玉辙点头,“嗯,好好想想,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只要是你看上的,我不但要给你赐婚,还要把你的婚典办得红红火火。” “谢主隆恩!” 周子衡激动不已,伏地跪拜。 苏玉辙刚把周子衡扶起来,孙崇拿着封信走进殿来,“陛下,庞将军飞马传书!” 苏玉辙接过,展开一看,眉头一紧。 周子衡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孙将军,叫人换茶续水,寡人口渴。” 孙崇应了一声,走出门去。 周子衡凑上来看信,“敌军多死士,连夜强攻;一人水路遁,加强防范!” 苏玉辙:“跑了一个,不知是去搬救兵,还是另有目的。” “难说。”周子衡挠挠后脑勺,“管他呢,反正刘得林肯定惨败,跑了一个能成什么气候?若是真有救兵,无非给大军充实壮丁。” 苏玉辙:“嗯。刘得林训练的都是死士,强攻不失为良策,只是难免多有杀戮……” 周子衡:“该杀!庞将军做的对!亡命之徒不可救,这个刘得林就没想着善了。反过来,让他们得了手,咱们的人他们会轻饶?” 苏玉辙把信凑到烛火前烧掉,“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庞瑞不是莽撞之人,相信他能处理得当。” 周子衡眼眶一热:“陛下英明!陛下,您猜我等兄弟为什么肝脑涂地也愿意追随于您?” 苏玉辙:“为什么?” 周子衡有感而发,“自古帝王总多疑,可陛下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等跟着您,心里踏实。” 苏玉辙笑了,“那是你们让我心里踏实。我在孤龙寺那些年,要不是你和宋智明、庞瑞三人暗中保护我,我也早被周运辰那几个皇子杀了。他们不知道周运辰只是在利用我,还以为我这太子名副其实,想取而代之。呵,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周子衡唏嘘道:“我等三人均是陛下父皇收养的孤儿,养在军中,不为外人所知,瞒过了周运辰,得为陛下所用,实属万幸。” 苏玉辙:“你们都是我的兄长,我们兄弟同心,共为大周百姓谋福。不管是大苏还是大周,不过就是个称呼,改不改回来倒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要富国强民,令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周子衡点头:“陛下少年英雄,杀伐果断,智勇双全,我们三个武夫死心塌地跟着您,心里亮堂!” 有宫女进门端茶送水。 周子衡递了杯给苏玉辙,两人慢饮。 苏玉辙:“心里亮堂就好。人活着,若一直心里亮堂,比什么都好。” 孙崇搓着手返回,没听见前面的,只听了这一句,憨憨地说:“末将心里也亮堂!” 苏玉辙微微一笑,看向孙崇,不知怎么就顺口问了一句,“孙将军,玉神医住在何处?” 孙崇一听来了精神:“住在城隍庙不远的一家客栈里!” 苏玉辙本来没想他知道,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你介绍的地方?” 孙崇嘿嘿一乐,“人家姑娘孤身一人怪可怜的。末将看她人挺好,又和气又善良又大方,长得也好看,就帮她挑了个好些的住处。噢,二楼西手边第二个门。” 知道得可够详细的。 苏玉辙看着孙崇那张憨厚的脸,怎么就那么来气呢? 周子衡眨了眨眼,“玉千秋?那个女鬼?孙崇,你刚才说她什么?人挺好?还又和气又善良又大方,人也好看?我的天啊,你那是什么眼神儿?你看看,看看我这腰,这腿,都她掐的!就这样的女人,你还说她善良?” 孙崇一看,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陛下,容末将说句公道话。玉神医掐你肯定有原因,她那么好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掐你。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周子衡一听急眼了,“我欺负她?我……我差点儿没被她吓死!她把我吓昏了不道歉还往死里掐我,这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掐在你身上,你不知道多疼!” 孙崇一拍脑门,指着周子衡,“噢,我想起来了!你对人家玉神医始乱终弃,抛妻弃子,人家气不过找上门来,不掐你掐谁?” “我对她始乱终弃,抛妻弃子?我……”周子衡刚要申辩,想到什么,如有所悟地看向苏玉辙。 这什么眼神儿?苏玉辙往后撤了一步,“你别瞎想,我没有。” 周子衡慢慢点了点头,“噢——原来是这样……” 苏玉辙:“说了你别瞎想,原来是怎样?没有的事儿!” 周子衡捂嘴窃笑,“看你还害羞什么?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有个三妻四妾的,抛弃一个两的,都正常,何况陛下还是真龙天子,嘿嘿嘿……更正常!” 苏玉辙真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 第062章  美男出浴 孙崇愣了,看着周子衡,又看看苏玉辙,傻乎乎地问:“陛下,你怎么说周将军是真龙天子?你才是真龙天子!你自己欠的人情,不能往周将军身上推!要不然玉神医为什么掐你不掐周将军?” 周子衡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瞅了孙崇一眼,叉开话题,“城隍庙不远有两家客栈,那女鬼……那玉神医住在哪家?” 孙崇:“仙居坊。” 周子衡饶有兴趣地看着苏玉辙,一板一眼道:“周将军,寡人想去看看那玉神医,怎么说是她救活了寡人。不过她这救人的手段实在古怪,把我这腰都要掐烂了。寡人怎么也要去谢谢她的救命之恩,顺便问问她到底为什么掐得这么狠。”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八卦心泛滥。 孙崇高兴了:“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还是救命之恩?之前玉神医说周将军这么大的官还仗势欺人,亲了人家不道歉,还凶巴巴把人家赶出皇宫去了,我都替她抱不平。” 苏玉辙真想一脚把孙崇踹出去。 周子衡惊讶地瞪圆了眼,越发兴致高涨:“周将军,你还亲了人家?这……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把人家请进宫里来,既然都亲了,怎么能凶巴巴又把人家赶出去呢?不合情理,不周礼数,怪不得她把气都撒在寡人身上!” 苏玉辙百口莫辩,看这两人的眼神,他说什么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寡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好今天天朗气清,寡人要出去走走,透透气,这几天真把寡人憋坏了!周将军,走,随寡人同去!孙将军,带路!” 周子衡端起架子来,演得有模有样。 苏玉辙想说什么,被周子衡揽住肩膀,“走走,别扭扭捏捏的。寡人就是想去看看,能让咱们周将军这么纠结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话说的…… 苏玉辙心中竟也隐隐有些期待,想知道那女江湖在干什么,看了看周子衡,“去也无妨,只是我们这么出门多有不便,不如乔装打扮一下。” 周子衡一愣,连连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是不能穿着龙袍满街走。孙崇,你也脱下铠甲换一身,贴个胡子戴个帽子,别让人一眼认出来。” “是!” ……………… 仙居坊,兰花间。 屋里摆设虽然简单,但收拾得窗明几亮。 云凰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枕头旁放着那摞欠条,她正乐呵呵举着龙鳞镜看。 章鱼神将又在装百花盛开,引诱小鱼上当,忙里偷闲还不忘发句牢骚:“小东西怎么还不回来?没她这日子都没滋味了。” “好好吃你的,不说出来心里还好受些,说出来就想让龙太子把她抓回来。”鲨鱼神将叹了口气,张开血盆大口,冲着鱼群练吐纳大法。 只见一大群鱼如浮云般飘游过来,突然速度飙飞,变成一条直线,尽入鲨鱼神将之口,偌大的鱼群转眼消失无踪。片刻,鲨鱼神将往外一吐,那群鱼又像轻纱曼展,缓缓从他口中扩展开去…… 云凰微笑地看着他们,倍感亲切温暖,自言自语道:“可惜这龙鳞镜只能看看你们,不能和你们说说话。等过些日子回去,给你们带好吃的。” 翻了个身,云凰心念一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把苏玉辙的生日时辰写在龙鳞镜上,又叫了三声苏玉辙。 龙鳞镜中影像瞬息切换—— 云凰猛地睁大眼睛,这、这……美男出浴! 只见苏玉辙裸着精壮的身子,肩宽腰细,魅惑天成,围着一截短巾,正低头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只一眼,云凰气血逆流,脸烧如灼。无奈他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云凰没管住眼,多瞄了两眼。这一瞄,就有了疑惑,“我明明掐他腰掐他腿了,怎么一点儿瘀青都没有?哼,皮糙肉厚!不应该呀……我那么用劲地掐了……” 那通体的皮肤光滑细腻,色泽统一,并不见任何异样,云凰正疑惑地左看右看,苏玉辙抬起了头,俊脸生辉,眸如晨星,似直直与她对视。 云凰呼吸一窒,物我两忘,愣怔地看着他。 苏玉辙也似看到她一样,眉头轻蹙,目光幽邃冷清,紧抿的唇带着一丝凉薄。 回过神儿来,云凰吓了一跳,手一抖,龙鳞镜落到地上,而镜中的苏玉辙动作流畅地移开了遮羞的短巾,劲爆之处一览无余…… “啊!罪过罪过,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云凰惊叫了一声,飞快把龙鳞镜捡起来倒扣在床上,好一阵心惊肉跳,满脑子都是他健硕的腰身,纵是她屏心凝神,努力调息,还是气息紊乱。 “苏玉辙不要脸,洗完澡也不赶紧穿好衣服!” 云凰兀自羞恼了半晌,才想起这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并无旁人。 “该死的,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哪像那天要死不活的模样?我那么用力掐都还能装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真是怪了,我手指都要扭折了,他身上怎么一点儿印子都没有?” 云凰坐着想了半天,拍了拍火烧火燎的脸,鬼使神差,又把那龙鳞镜翻了过来。 这次,男人背对着她,已经穿好了里衣。 她看不到什么了,心里不由有些遗憾。 这时,男人转过头来,怎么是周子衡? 云凰一愣,再仔细看,这不是周子衡是谁? “完了完了,刚才把龙鳞镜摔坏了。”云凰心疼得不得了,拿起龙鳞镜这里擦擦,那里抹抹,可镜子里的还是周子衡。 云凰摸黑了镜面,好一顿沮丧,又把气撒在苏玉辙身上,“都怪苏玉辙,没事洗什么澡!害得我把龙鳞镜都摔坏了!” 云凰正郁闷,窗户突然无风自开。 紧接着,粉色的花瓣雨从天而降,落英缤纷,别样风情。 云凰惊喜,果然,她身子一轻,便被抱离床榻,悬在半空。 窗户悄然无声合拢。 云凰咯咯笑起来:“龙太子,快现身,我知道是你。” ------------ 第063章  其乐融融 龙太子显现俊颜,依然是苏玉辙的模样,正抱着她,笑如春风,“猜对了。想要什么奖励?” 云凰转头看他,正看到他那张和刚才镜中所见苏玉辙一模一样的脸,有感而发,用双手托着龙太子的脸,左看右看,“苏玉辙长得像个正人君子,其实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着就来气!” 龙太子放下她,退远些:“你别拿我撒气。” 云凰笑了,“不会的。龙太子,你给评评理,苏玉辙明明没死,偏要装死,而且装得还很像,直挺挺躺在棺材里。我以为他真死了,就想着能不能把他带回东海龙宫,让章鱼神将他们救救他。结果他突然装诈尸,惊天动地吼了一嗓子,差点儿把我吓死!” 龙太子但笑不语。 云凰滔滔不绝,“我醒过来去找他算账,你猜怎么着?他还躺在那里装死。一大群跟着我去的女人都想让他晋妃封后,害得我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我好不容易把那些女人打发了,凑上去又拧又掐,可我刚才看他身上一点儿伤都没……” 云凰说到这儿,猛地打住了,脑海里又出现有伤风化的美男图,脸上不由又一阵火烧。 龙太子的神色有些异样,看得云凰很是窘迫,当下清了清嗓子,干笑了两声,“那个混蛋,不值一提……对了,龙太子,你说奇不奇怪,隔了这许多天,楚萧还是无法显现。还有我太子哥哥陈坤成,我写了他的生辰,叫了他的名字,也显现不出。后来我又看苏玉辙,结果一不小心,把龙鳞镜摔坏了。” 龙太子避重就轻道:“龙鳞镜只会显现你明确知道生日时辰和名字的人,而且这个人必须是清醒地活着的。不过,即使摔坏了,你对着它喊我的名字,我也会听到。” “哦。”云凰摸了摸龙鳞镜,很知足地说,“都怪我,毛手毛脚的。行,只要它能让我找到你就好。” 看着她如花笑嫣,龙太子道:“你也不必时时想着看它。若总想未卜先知,世间历练便毫无意趣,须知凡事不要强求,欲速则不达。等你飞凰图腾,你便更用不上龙鳞镜了。” “好。”云凰如有所悟,蓦然眼睛一亮,“你刚才说要奖励我,陪我出去转转可好?” “好。你想要什么?”龙太子欣然同意。 “这大周皇城和大陈皇城气象迥异,单是房舍楼宇就天差地别。大陈多山少水,房舍依山而建,方向统一背北朝南;大周多水少山,楼宇临水而起,因地制宜,错落有致。有些背西向东,有些背北向南,方向并不统一,但整体看起来并不显得凌乱,别有一番韵味。”云凰津津乐道,“树也不一样,大陈现在正是初冬深秋时节,百花凋零,草木枯黄;可大周四季如春,树木常青,花繁叶茂。就算是夜晚出行,也清爽怡人。我一个人怕迷路,你陪我四处转转,走到哪儿算哪儿,可好?” “这就是你要的奖励?”龙太子浅笑,“机会难得,可别错过。” 云凰呵呵一笑,拍了拍枕边那一摞欠条,得意道:“不劳龙太子操心温饱住行,本尊如今腰缠万贯,跟着我,保你养尊处优,吃香喝辣。” 龙太子忍俊不禁:“你这仅是欠条,又不是现银,能用?” “你有所不知,我来这几天,发现这里法度严明,商贾诚信。这欠条多是出自名门世家的闺阁,用起来竟比现银还便当。名门世家多重名节,商家拿着这欠条去要钱,除了本金,还可能多得些赏钱。既不会被赊欠,又有盈余,他们见了,自然欢喜。不过这样我就亏了,所以让人分别知会了这些债主,告诉她们本尊现在仙居坊,让她们把银子送来。瞧,那里已经有一箱子了,姐现在是有钱人。” 云凰眉飞色舞。 “如此甚好。走,本王正好今日闲歇,陪你,你说去哪儿,便去哪儿。” 龙太子哈哈大笑,牵起云凰的手,走出门去。 两人来到街上。 城隍庙一带,贩夫走卒,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买小吃解馋,看杂耍卖艺,其乐融融。 龙太子左手拿着糖球,右边提着米糕,衣着素朴,亦自有风仪。 “好久没这么满街蹿了,实在过瘾。”云凰不胜欢喜,“得与龙太子同行,实在三生有幸。” “你倒是知足常乐。”龙太子把手里的糖球递一串给她。 云凰接过,咬一个糖球,满口酸爽甜美,“那是,有你在,我谁都不用怕!” 龙太子浅笑,“你可别到处惹是生非。神界不可随意插手凡间的事,更不能欺凌力量相差悬殊的生灵。否则,不只我要遭天谴,我因你造成的杀戮,因果循环,终会双倍反噬与你。” 云凰深恶痛绝,“怎么到哪儿都有这样那样的狗屁规矩?” 龙太子:“当然,我们的职责是守护和维护各界平衡,不是帮凡人打架斗殴。” 云凰东瞅瞅,西看看,把糖球咬得嘎嘎响,“我明白你的意思,靠人不如靠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人比自己更靠得住。” 龙太子点头,“孺子可教。” “我不小了,再说苏玉辙早先成天在我耳边念经,该懂的我都……”云凰话到此处,听到一阵喧哗。 云凰闻声望去,隔着重重人影,就看见对面不远,苏玉辙、周子衡、孙崇三人摇招过市,一时惊愕不已。 三人都是便装打扮,个个锦衣华服,人模狗样。 特别是那个“周子衡”,虽贴了髯须,仍身姿颀长,气宇轩昂,特别的衣冠禽兽。 就算是孙崇,穿着厚重的铠甲钢盔时,看起来五大三粗,这清爽地穿戴一下,竟也是一表人才。 倒是那“苏玉辙”,戴着半边面具,迈着方步,一板一眼,死八板似的周正。 街头闹市上闲游的年轻女子,多有回眸探看、追随左右者,使得三人如同众星捧月,甚是抢眼。 三人目不旁视,拽得像三个霸王。 ------------ 第064章  命犯桃花 龙太子顺着云凰的目光看去,一眼看透苏玉辙和周子衡身份互换,却并不说破。 “龙……”云凰转头刚要告诉龙太子,却发现身边已人影不见,手上一沉,多了一提米糕。 一条小蛇缠上了她的手臂,通体碧绿,模样乖巧。 “我在这里。” 碧蛇口吐人言,正是龙太子的声音。 云凰莞尔,摸了摸碧蛇的小脑袋,“你倒机灵,乍一看,像我手上戴着只碧玉镯子。” 龙太子道:“答应陪你一天,自是不能食言。” 云凰心中倍觉温暖,“谢谢你,龙太子。” “啰嗦。”碧蛇身形一圈,“正好我能小憩片刻。” 云凰轻轻摸了摸它,左右看看,并没有人注意她这边。 云凰低头转身,提着米糕脚步匆匆:“今天心情好,不想碰到那个瘟神。你不帮我打他,我自己又打不过,索性不理他,我们去别处看看。” 龙太子:“随你。” 不想,云凰刚走没两步,袖子就被人一把扯住,就听一个女人热情洋溢地叫喊:“玉神医!” 云凰无奈停下,闭目调息,稳定心神,方才回头看。 “玉神医!真是你啊,太好了,太好了!” 赛西施扭着胖腰肥臀,欢天喜地小跑过来,拉着她又蹦又跳。 她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手里各端着一只黑檀木匣。 赛西施这般喧哗,想低调都难。 云凰抬眼一看,果然,那三个霸王全都看到她了。 赛西施道:“玉神医,我可算找到你了,嘻嘻,你给的秘方真是太神奇了,陛下他……他对我一见钟情!” “嗯?” 云凰撤后一步,有点惊。 赛西施体态丰腴,腰如直桶,面若圆盘,一笑起来,肥肉乱颤。 啧啧,看来苏玉辙胃口挺好,饥不择食啊。 云凰正琢磨,赛西施冲身后两个随从招招手,“来来,给玉神医看看。” 随从立刻上前,把抬在手里的檀木箱子打开,一个装着两锭黄金,一个装着两棵人形大参,品相奇珍。 赛西施一脸激动:“玉神医,我打给你的欠条你撕了便好,银子已经如数送去了仙居坊。店家说你出来闲逛,我便来找你。” 云凰点点头,不敢接话,唯恐言多有失。 赛西施甩了甩云凰的胳膊:“你说进门费要十两黄金,我给你二十两,以表谢意。” 云凰这时再不说话就不太好了,当即接过那两锭金元宝揣在怀里,“本尊却之不恭,多谢赛小姐美意。” 赛西施自顾自道:“那日我自宫里回来,日思夜想,看着你的秘方反复揣测。福至心灵,恍然大悟。神医妙笔,给我画的是棵人参,这提醒我要用千年老参自医,同时,陛下大病初愈,正需老参补气血,我就赶紧着人千方百计寻了几棵,今早亲自送给陛下,陛下正要出宫,当即收下了,还冲着我笑了……” 云凰暗忖,她画的那是棵千年老参?呵,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过随手画了个圆圈,可能画得不够圆,封口又不严实,笔画前粗后细,笔毛参差了些。 赛西施看着像棵人参,那就是人参吧。 云凰笑眯眯的,目露赞赏。 赛西施:“玉神医,多亏了你的秘方,我多年的隐疾竟药到病除,如今身轻如燕,神轻气爽,格外又好看了几分,难怪陛下都对我一见钟情。” 嗯?收了她的人参,对她笑了一个,就算是一见钟情了? 苏玉辙那个大猪蹄子,桃花运如此之旺,简直惨绝人寰。 云凰看着赛西施的大胖脸,忙道:“赛小姐聪慧,一猜即中。恭喜赛小姐得遇圣驾,心想事成。” 赛西施心花怒放,“等陛下吃了那千年老参,身体精壮,嘿嘿嘿……” 赛西施这笑得别有深意,云凰瞬时起了一身鸡皮,勉励道:“赛小姐再接再厉,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是,本小姐如此花容月貌,国色天香,陛下定是过目难忘,朝思暮想……” 赛西施用丰富的想象力把自己迷醉了。 云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话间,那三个霸王已经走近,赛西施的话,他们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神色迥异。 “苏玉辙”乐不可支,果然一副胃口大开的模样。 “周子衡”面无表情,孙崇一脸崇拜。 云凰瞅着“苏玉辙”就来气,装死装得那么认真,怎么隔不到两天,就好意思腆着张脸满街晃?也不尽然,这不还戴了半边面具么,想来也怕丢人现眼。 云凰正寻思该怎么修理这黑心狼,孙崇上前拍了拍赛西施的肩膀,心直口快道:“这位大姐让一让,我们大人找玉神医。” 赛西施一听,笑意一扫而空,转头恶狠狠盯着孙崇,“你叫谁大姐?” 话音刚落,赛西施抬眼就看见了“苏玉辙”,当即惊喜:“陛……” “周子衡”打断她,“赛小姐,玉神医,我们正要去仙居坊,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 赛西施自知莽撞,四下看看,也知闹市之中多有不便,一时扭成麻花,羞涩万状,含情脉脉看着“苏玉辙”。 周子衡腰肉疼,正扶腰轻揉,抬眼对上赛西施火辣辣的眼神,好一个惊悚,赶紧转头看向云凰。 云凰瞅了“周子衡”一眼,“你这人最不靠谱,说翻脸就翻脸,赶本尊走的是你,还找本尊作甚?” 苏玉辙被她呛得半死,闷声闷气道:“是我们大人要见你,又不是我想见。” 周子衡目不转睛盯着云凰琢磨,这长相一般,脾气也差,苏玉辙怎么就下得了口? 云凰看向“苏玉辙”,翻了个白眼,手一伸,“诊金!” 周子衡吓了一跳,往后一扯,牵动腰疼,龇牙咧嘴道:“什么,什么诊金?” 云凰叉腰,上下打量“苏玉辙”,心想这王八羔子又开始跟她装傻充愣耍无赖,语气不耐道:“你死就死得彻底点儿,半死不活的本尊救着都嫌烦。不过好歹本尊动过手,把你治得活蹦乱跳的,你自然要给诊金。” 周子衡一听就不高兴了,指着自己的腰,“你把我的腰都快掐烂了,疼得我觉都睡不好,你这叫治病?你这叫谋财害命,还好意思要诊金?” ------------ 第065章  巨额诊金 云凰看着“苏玉辙”就想踢死他,听他这么说,火不打一处来。 他不装能死?她是掐他了,可他洗完澡的时候她都看见了,他身上连块瘀青都没有,早都恢复好了。想找借口赖账?没门儿! 云凰冷笑,“我掐你是为了给你疏通脉络!你好死不死地躺棺椁里三天三夜,我要是不掐你,你腰僵腿软,不死也得残废!” 她说得有道理啊!周子衡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当时是躺得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难道这女的真是为了他好? 这么一想,周子衡一时竟不敢反驳,弱弱问道:“那你后来拿碧玉花瓶打我又为哪般?” 云凰盯着他,蹦出两个字:“驱邪!” “驱邪?什么邪?” 周子衡最忌鬼神,闻之胆寒。 “你将死装得阎王爷都想拉你去鬼门关了,浑身上下都透着死气。玉能通灵,是驱邪圣物。我身上没有别的玉器,才就地取材拿那只碧玉瓶。瓶的寓意也好,平安。加上我的法力,你身上的死气才得以消减,要不是周将军拦着,你比现在还精神。” 云凰顺便黑了“周子衡”一刀。 苏玉辙在旁边听着,对这女江湖越发“佩服”,这骗术,把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把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偏偏还让人难辩真假,果然高手在民间。 周子衡听得心惊肉跳,拉了苏玉辙一下,“你拦着玉神医干什么?不然我比现在更精神。” 苏玉辙无语了,头一次发现周子衡如此单纯可爱。 “不识好人心!过河拆桥!你们主仆没一个好东西。拿来,一千两黄金,一两也不能少!” 云凰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大开狮口。 “一千两黄金?” 苏玉辙和周子衡都不淡定了。 “怎么?堂堂大周皇帝想赖账?” 云凰凑近,挑眉瞪眼。 周子衡眨了眨眼,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皇帝,顿时拽起来,“放肆!普天之下,皆为王臣。你小小一介医女,能给本王医治,是你的造化,本该感恩戴德,还敢跟本王要诊金!” 听听,你们听听,这都是人话吗? 这才是苏玉辙这个王八羔子的真实嘴脸,恩将仇报,翻脸无情,放赖不成,跟她耍起帝王威风来了。真是千年王八欠收拾! 她陈云凰好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他害她一次不够,又吓她一次,这次想怎么着? 云凰越想越生气,把糖球和米糕往孙崇怀里一塞,“拿着!” 孙崇不明所以,立刻乖乖接在手里。 说时迟那时快,云凰上前揪着“苏玉辙”的耳朵又踢又踹,“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土地神仙,你有病我治病,治好了就得给钱,说到天边你也得讲理。拿权压我,我死都不怕,我怕你!” 周子衡怎么也没想到这女的说打就打,不是,又打又骂又踢又踹又顶,哎呀,踢哪儿呢! 一个英勇善战的大将军,此刻在这闹市上被一个女的揪着耳朵撒气,憋屈得简直无法形容。偏偏这女的身法灵活,转着圈的拧他,专捡防卫薄弱的地方踢。 周子衡怕了,双手捂着命根子,左扭右扭拼命躲闪,“快快,护驾,护驾!” 苏玉辙和孙崇也猝不及防,在一旁看傻了眼。 这会儿恍过神儿来刚要伸手援助,就听这女江湖恨声道:“护你娘的驾!” “啊呀!” 周子衡护了半天,命根子倒底没能幸免于难,被这女的狠命顶了一下,当即猫下腰去,龇牙咧嘴,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云凰松开周子衡,退后一步,一把从孙崇手里拿过糖球,咬了一口,咬得格崩响,另一只手伸得老长,“给钱!” 苏玉辙赶紧上前扶周子衡起来。 “放肆!”苏玉辙也头皮发麻,这一下子要是顶在自己身上…… “放你娘的肆!姓周的,少他娘的给我仗势欺人、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云凰把一串糖球劈头盖脸砸过来,要不是苏玉辙躲得快,那串糖球就粘他脸上了。 “呵呵呵……” 孙崇很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苏玉辙这个气呀,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转头一看,就见方才这一闹腾,差不多整个集市上的人都围过来了。 观众们伸长脖子,个个表情精彩,比看唱大戏还热情高涨。 周子衡疼得直不起腰来,再也不敢冲着云凰称王称霸了。 苏玉辙转头看向那个女江湖,不知怎么,看她横眉怒目的样子,脑海里又闪现云凰无法无天的模样。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扰得他心烦,一时乱了方寸。 “给不给?不给我就嚷嚷出去,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你们以后还怎么服众!” 云凰看着“苏玉辙”,只觉满心委屈和愤恨,他真当她好欺负么?不知怎么,就眼眶潮热。 苏玉辙看着,心里一紧,竟有些莫名的心疼。 “你、你敢威胁本、本王,你还敢踢本王,你、你……”周子衡肉疼,哪儿都疼,他不过是装个死,怎么惹上这么个贪得无厌、狂躁易怒的女人?很是愤愤不平道:“就算你真给我疏通脉络,给我驱邪了,掐几下子、甩甩玉瓶也不用要这么多钱啊?” 云凰看“苏玉辙”那小气巴拉的样子就火大,他杀她父母亡她家国,别说一千两黄金,一万两、十万两、百万两都算个屁! “给不给?不给是吧!”云凰深呼吸,忍下夺眶的泪水,打断他的话,嘿嘿一笑,扯着嗓子当街就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看都来瞧,当今皇……” 苏玉辙急了,放开周子衡赶紧上前把她的嘴给捂严实! 周子衡现在代表的是他苏玉辙,可不能为了千八百的毁了他一世英名。 说这女江湖治好了陛下的病,是他苏玉辙自己编的,人人信以为真。若真让百姓都知道堂堂皇帝欠她诊金赖账不给,那他这一国之君威严扫地,诚信全无,以后确实难以服众。 云凰正火气上头,一把把苏玉辙的手给拽下来,又要喊,苏玉辙认怂:“给,我……我们大人给。” ------------ 第066章  医者仁心 “你能作主?” 云凰盯着“周子衡”,深表怀疑。 苏玉辙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咬牙道:“给,既然是诊金,自然要给。我们大人刚才只不过跟玉神医开个玩笑,玉神医切莫生气。是不是大人?” 周子衡这个郁闷啊,海了去了。心想,那是你的银子又不是我的,你愿意给我没意见,只是……这女神医太狠了,一下子一千两黄金到手了。 周子衡这一沉吟,云凰刚消的火又噌噌向上蹿,“不想给?两千两,给不给?” 周子衡一听,彻底凌乱了,再也不敢犹豫,没好气道:“给,给,两千两,一两也不少你的行了吗?” 言罢,周子衡心中忐忑,惶惶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看着云凰雾气弥漫的眼睛,想说狠话也说不出来,无奈道:“我们大人说给了,你见好就收吧。” 云凰横了“周子衡”一眼,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明天中午之前给我张银票,我随取随用,用来扶危济困!” “行。” 苏玉辙快被怄死了。 你说他们好端端的来找这女江湖干什么?上门挨打挨骂送银子? 两千两黄金,她还真敢要! 孙崇和赛西施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看两厢平和了,都松了一口气。 孙崇连忙上前打圆场,“都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要不,咱找个茶馆,和和气气坐下来,玉神医再给俺们大人瞧瞧?” 孙崇这话一出口,苏玉辙哭笑不得,心想怎么带了这么个傻子出来! 果然,女江湖顺着杆儿就上来了,“是得瞧瞧,这起死回生的事儿可不保险,不彻底治好了,落下心病是小心,弄不好又死过去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周子衡一听胆颤心惊,他已经分不清云凰哪句真哪句假了。被她这么连打带吓的,之前的八卦心呼啦啦飞走了。 “保命要紧,陛……大人,您这脉络好不容易通了,邪气好不容易散了,可不能再落下点别的什么毛病。多少钱都要给,相信女神医,她可不是一般人。还有您刚才受那一下子得好好治,要不然吃老参也不顶用了。” 赛西施立志要把冤大头当到底,神仙都挡不住。 周子衡郁闷地看了苏玉辙一眼。 装死不长命,以后万万不可替谁装死了。 周子衡得到一个深刻而惨痛的历史教训。 没想到,云凰又扔刀子,“诊金另算。” “还要诊金?” 周子衡好哭了。 云凰两眼一瞪,“那是自然,谁家看病一次管千年?你吃一顿饭一辈子不饿?” “哦。”周子衡很难过,同情地看着苏玉辙,“怎么办?” 苏玉辙气得都笑了,这是遇上极品骗子中的精英了,他倒要看看,这女江湖的胃口到底多大,到底能骗到什么时候。 “给,玉神医,你放心,我们大人有的是银两,大周数二,就没人敢数一!” 孙崇豪情万丈地拍着胸脯,给云凰担保。 苏玉辙让这两个活宝闷得心塞。 赛西施一直惦记着能和“苏玉辙”去茶馆同坐,增进一下感情,无事献殷勤道,“陛……大人,小女这还有两棵千年老参,干脆也给你吧。” “早上已经收了两棵了,够用了,赛小姐美意,我心领了。” 周子衡看着赛西施头皮就发麻。出宫前在宫门口碰着她,寻思收了她的人参打发了事,没想到转眼的工夫,在集市上又碰见了,难道这就是苏玉辙之前说的“艳福”? 周子衡心里直打鼓,陛下千万别再坑他了。 “哎呀,大人!”赛西施风情万种,媚眼横飞,嗲声嗲气,“你就收下吧!刚才玉神医也说了,你这身子需得好好调养,小女……嘿嘿……还想着给大人生个龙子呢……” 我的天! “艳色”无双,一语惊人。 云凰本来正生气,让赛西施这一撒娇,一个没忍住笑喷了。 苏玉辙也沉不住脸了,看着周子衡道:“大人,难得赛小姐一片赤诚,收下吧。” “我不要!谁想要谁要!” 周子衡毛了,苏玉辙这明摆着想把赛西施嫁给他,他不干,他宁可断子绝孙也不干。 赛西施很受伤,眼泪汪汪。 这时,龙太子不为人知地围着云凰的手腕缩了缩身子。 云凰心领神会,圆场道:“这样吧,赛小姐不如把这老参交给本尊,也好让这天才地宝尽其所用,不管日后医补了谁,都算赛小姐一份功德。可好?” 说得好听! 苏玉辙不待见地看了云凰一眼,心想这女江湖见缝插针,贪得无厌。同时不由懊恼,这么深藏不露,道行高深的江湖骗子,怎么就让他遇着了,亏他还老把她误认成云凰。 云凰已经香消玉殒,被漩涡卷走,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了…… 想至此,苏玉辙兴致全无,沮丧万分。 不想,不打不相识,周子衡彻底让这女江湖唬住了,竟然对她言听计从,“如此甚好。孙将军说得对,玉神医果然医者仁心,又善良又大方。赛小姐,你就把这老参交给玉神医吧。” “对对,大人说得对。赛大姐,交给玉神医最好。” 孙崇得了夸奖,甚是欢喜,把赛大姐叫得特别甜。 赛西施恨不得捶死孙崇,又想起陛下面前要装淑女,当下一扭腰,一招手,“大人说什么,小女就做什么。” 随从上前把老参交给了云凰。 孙崇自告奋勇,上前帮着接了那匣老参,“我帮你拿着,回头给你送到客栈里去!” “孙大哥,谢谢你,你真好。”云凰对着孙崇甜甜一笑。 孙崇憨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以后有用得着孙某的,尽管开口。”又道,“咱们去聚仙楼,那里喝茶赏景最是惬意。” “好,好,就去聚仙楼。”赛西施连忙附和。 众人便跟着孙崇一路走去。 苏玉辙兀自惊怔原地,看着云凰的背影,被她方才眉眼弯弯的笑嫣恍了神儿,耳边回荡着她刚才那句“孙大哥,谢谢你,你真好。” 记忆呼啸而来…… 云凰被被送来孤龙寺的第一天,就有人找上门。 他把她藏在荷叶下面,躲过一劫。 当时,云凰仰着小脸,眉眼弯弯,满眼崇拜,奶声奶气地说:“师哥,谢谢你,你真好。” 就是那一刻,他冰天雪地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池春水,决定护她一生…… “云凰!” 苏玉辙突然转身,冲着云凰的背影大叫了一声。 可不知是身处喧闹的集市,还是那女江湖压根就不是云凰,她并没有转身。 满目繁华何所依,绮罗散尽人独立。 苏玉辙站在人海中,突然感到寒彻肺腑的孤独与悲怆…… ------------ 第067章   狭路相逢 聚仙茶楼。 群山争高,飞瀑遥见,山下翠竹高松,山泉蜿蜒流淌。 此茶楼便藏于山下一片松竹之中,虽离闹市并不远,但背山临水,环境清幽,甚是雅逸。 楼前板桥通幽处,另有一间偏屋,屋中厅堂内放着书案,上面置有书籍、茶具等物品,旁有伙计煽火烹茶。 一独臂男人正坐于案前,翻书品茶,好不自在。 洪峰进了门,四下一望,见无他人,冲着独臂男人叫道:“乔荣!” 乔荣抬头,见是洪峰,忙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洪峰道:“刘将军差我来皇城找一个叫玉千秋的女神医,出山的时候被庞瑞的手下追杀,好不容易进了城,找了半座城也没找着,心里烦躁,来你这里讨杯茶喝。” “快坐下歇歇。” 乔荣引洪峰坐在案前,给他倒了杯茶,吩咐伙计去端吃食。 伙计急步跑了出去。 乔荣沉声道:“洪峰,别找什么玉千秋了,保命要紧。刘将军和甄大人恐怕已经被庞瑞拿了!” 洪峰大惊:“兄弟何出此言?” 乔荣:“昨晚有个送急报的传令官,在此喝茶小憩。我与他在军中曾有交接,他说庞瑞得知刘将军手下尽是死士,便下令前锋火攻,后路弩攻,避免短兵相接。他来时,刘将军麾下已溃不成军……” 洪峰咬牙:“也不知刘将军和甄大人是不是已经押往皇城,你我势单力薄,如何解救?” 乔荣道:“你先吃饱喝足,在此休养两日,避避风头,听我探明消息,咱们兄弟再做打算。” 这时,伙计端着托盘进来,咸鱼熟肉、菜蔬瓜果、面食甜点,一应俱全。 洪峰饥肠辘辘,伏案风卷残云。 伙计道:“乔掌柜,主堂来了几位贵客,点了铁观音,小的这就去烹煮。” 乔荣本不以为意,随口问道:“本地人?” 伙计道:“其中一个玉神医似是陈国口音,其余人是本地人。” 乔荣、洪峰闻言俱是一愣。 乔荣打发了伙计,转头看向洪峰。 洪峰艰难地咽下一口点心,“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用说,那玉神医就是我要找的人!” 乔荣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方才没有细问。兄弟所寻之人,是不是近日名声大噪的那位女神医?救活天子的那位?” 洪峰道:“就是她!大敌当前,刘将军却派我出山寻她,想不到歪打误撞,我竟因此逃过一劫。” 乔荣:“刘将军找她做甚?” 洪道:“刘将军说此人可堪大用,如是她在宫里,让我暗中知会曹之章找她,给她些好处,让她在苏玉辙的药饮里做手脚;若在宫外,要把她抓回营地。” 乔荣:“刘将军兵败,营地尽毁,抓她回营已无益处,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别噎着了,慢慢吃,在此少安毋躁,我先上去探看一二。” 洪道点头,想了想,复又埋头吃喝。 乔荣关好门,上了板桥,步入楼上正堂。 彼时,云凰坐在临窗位置,赛西施坐在她旁边,正面朝向“苏玉辙”,目色痴迷,搔首弄姿。 “苏玉辙”、“周子衡”、孙崇坐在两人对面。 桌上摆着些点心干枣之类的小吃,各人面前的茶杯里已斟满热茶。 云凰端了茶杯,细酌慢饮,随口道,“欲达茶道通玄境,除却静字无妙法。此处甚好。” 孙崇听了很高兴,“我找的地方没有不好的,玉神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去哪儿只管开口,我给你当向导。” 苏玉辙眯眼看向孙崇:“你这差事好,公私两不误。” 孙崇粗枝大叶,听不出滋味,嘿嘿一乐,“近来大人嗜睡,凡事有周将军操劳,我等甚是清闲。玉神医远来是客,我这也是尽地主之谊,以示我大周淳朴好客之道。” 周子衡被赛西施看得发毛,又看云凰云淡风轻只顾喝茶,不由有些烦躁,“玉神医,你看病不需要望闻问切?” 云凰瞅了他一眼,“别人需要,你不需要。” 周子衡一愣,“为什么我不需要?” 云凰:“你中气不足,面色暗沉,步力虚浮,肝火炽盛,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郁结难舒,皆因杀戮太重,阴气缠身所致。” 周子衡听她一套一套的,先起了敬畏之心,“本王常年征战,不杀戮如何斩将降敌,建功立业?” 云凰冷笑,“毁人家国,杀孽深重,如此建功立业,汝心何安?” 周子衡不以为然,笑道:“术业有专攻,你懂甚么?” 云凰盯着他的眼睛,果然看不到一丝愧疚。 夏虫不与语冰。云凰意兴阑珊,懒得与他争执。既然他问心无愧,她也不必顾及旧情,生死之仇,不共戴天。 来日,等她飞凰腾达,她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大人说的也是。既然大人中过毒,装过死,也算是历经生死,此番否极泰来,可喜可贺。身虚力乏,吃些赛西施送的老参,调养数日便好。” 云凰心境寥落,不想赘言,送了个顺水人情给赛西施。 赛西施闻言欢喜:“就是,就是,大人,若能让小女亲自煎熬,小女不胜荣幸。” 周子衡一听,连连摆手,“不劳赛小姐费心,宫里有的是御医御厨。” 赛西施热情不减,“小女喜欢费心,大人,您就让小女费心吧。” 周子衡求助地看望苏玉辙,但见苏玉辙凝神看着玉神医,不由心下一动,道:“也好,那就有劳赛小姐了。如此,玉神医也可多来几趟。” 赛西施一听激动万分,抱着云凰乐不可支,“太好了,玉神医,回头咱俩住在一处。” 苏玉辙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子衡一眼,竟没反对。 周子衡倍受鼓舞,“那倒不必,玉神医可与周将军住得近些,有什么事周将军也可照顾一二。” 云凰瞅了“周子衡”一眼,起身便走,“宫里住不惯,本尊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 孙崇立刻起身,“我送你!” 云凰:“那就有劳孙将军了。” 孙崇刚要走,周子衡一把把他拉住,“让周将军去!” ------------ 第068章  救命之恩 苏玉辙别扭地看了周子衡一眼,人前也不好违逆“圣意”,便拍了拍孙崇的肩膀,“人是本将军带回宫里的,自然由本将军照顾。” 周子衡闻言,一脸坏笑,“快去,快去。” 孙崇不高兴,默默倒茶闷饮,“大人甚是偏心,玉神医明明喜欢的是末将。” 周子衡拍了他一下,“你懂什么?” 这边云凰前脚出了门,腕上龙太子蠕动了下身子,蛇头昂起,看向站在不远的乔荣。 乔荣刚刚一直在旁边摆弄茶具,借故偷听,将一切看得分明,这会儿见云凰要走,便跟了出来,乍一看云凰手腕上竟缠着条活蛇,吓了一跳。 云凰走上板桥。 龙太子冲着乔荣吐了吐舌头,顺着云凰的手臂蜿蜒而上,俯在她耳边,“快跑,小心桥下。” 云凰闻言,倏然一惊,猛地起跑,方才脚下桥板瞬间折断! 云凰惶然回头,但见桥板不知何时被人割了绳索,节节断裂,而后面跟上来的“周子衡”借力起跳,飞身向前,直冲而来。 云凰心神不稳,脚下踏空,身形一歪,便不受控制往旁边摔倒…… 龙太子轻叹了一声,并不援手,缠上云凰手腕,目光灼灼地看着赶来的苏玉辙飞身而起,把险象环生的云凰揽在怀里,一个腾空,把云凰带到对岸。 此情此景,与记忆中某些情境如此相似…… 那年,云凰被几个伪装成香客的杀手追至悬崖边,眼看已无生路,云凰闭眼就跳,耳边风声呼啸,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看到苏玉辙飞身扑下,揽住她的腰身,陪她同生共死…… 那次,她们侥幸被一棵树拦截了一下,落到地上时,苏玉辙在下,她在上。她安然无恙,苏玉辙被一块石头垫伤了肩胛,血染衣衫,他却一脸灿烂地笑着,柔声道:“你没事就好。” 可也就是这个苏玉辙,杀她父母亡她家国…… 云凰神思归位,正对上苏玉辙凝视的眼眸,深邃幽静,如碧水寒潭。 云凰赫然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仓促退出,惊魂未定地看向那边的木板桥,但见桥身已尽数断毁,桥下水静潭深。 “多谢周将军出手相救。”云凰不喜欠人情,“不知如何能报答周将军救命之恩。” 苏玉辙盯着她,声音清冷,“玉神医只需仔细回答本将军几个问题便好。” “什么问题?” 云凰疑惑。 “体厚如薄铁,形美如观音;螺旋转芙蓉,沙绿映光阴……这些话,玉神医是从哪里听来的?” 苏玉辙心中满是疑惑,他不能解释,为什么总是觉得眼前的女子似曾相识,总让他想起与云凰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云凰戒心顿起,“不过是前几年听一个病友随口吟诵。” “病友?什么病友?” “时日久远,已经忘了。”云凰漫不经心道,“周将军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你为什么对我……们的陛下心怀恨意?他杀你父母亡你家国了?” 苏玉辙追问。 “不曾。我恨他,只恨他对我始乱终弃,背信弃义。”云凰叹了口气,只想早些脱身,“不过,看样子他已经把我忘了,我也不想再与他纠缠。” 苏玉辙看着她,她眉黛春山,翦瞳秋水,确与云凰神似,可听了她的话,他彻底断绝了心念。 “周将军,本尊行走江湖,没兴趣攀龙附凤,你也不必处处防着我。既然相看两相厌,索性今后少相见。你如果没什么要问的了,本尊也算还完了你的人情,走了,不送。” 云凰痛恨苏玉辙,连带着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好感了,再加上这个周子衡最是麻烦,明明是个武将,处处透着算计,让她心累神疲。 云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一码归一码,亲兄弟明算账。之前的两千两黄金诊金,加上方才的一千两,一共三千两,明日午前都给本尊准备好送来,不然本尊说到做到。” 说完,云凰大摇大摆地走了。 苏玉辙伫在原地,只觉得两眼发黑,气得肝疼。 他不只生云凰的气,这个女人还说别人翻脸无情,她自己就是个铁石心肠、无情无义。他刚刚救了她,她轻描淡写敷衍了事,转头就跟他亲兄弟明算账。 他也生自己的气,自从那日在街上遇见了这个女江湖,他就神不守舍,净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就说刚才,那么危险,早知道她跟云凰半点关系没有,又总睁着眼睛说瞎话,诬赖他对她始乱终弃,他还救她作甚! 不送就不送! 以为谁喜欢送她? 可看着那女江湖头也不回,大摇大摆的背影,他竟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跟了上去! 就跟这一回! 送佛送到西,好歹是他把她从街上带回宫里的。她是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等把她送回客栈,他对她就算仁至义尽了,自此相忘于江湖,再也不见。 这么想着,苏玉辙就远远地跟着,继续一边生那女江湖的气,一边生自己的气。 龙太子又顺着胳膊上来了,趴在云凰胸前,昂着脑袋,越过云凰的肩膀看向苏玉辙。 虽然他是周子衡的模样,可他是苏玉辙。龙太子一清二楚,可他不能告诉云凰。 云凰有些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发现两手空空,想起她的米糕还忘在聚仙茶馆里,不过那木桥断了,不能回去拿,索性丢掉了事。 龙太子看云凰闷闷不乐,“怎么了?别怕,有我在。我知道他会救你。” “龙太子,我方才不知怎么,周将军救我的时候,我想起苏玉辙之前在孤龙寺后山悬崖救我的情景……我明明该恨他,为什么总是想起他的好,是不是我心志不坚?” 云凰困惑。 “没良心的小东西,为什么没想起上次你从云端跌落,我飞身下来救你?” 龙太子摇头晃脑,避重就轻地说。 “你和他不一样嘛……”云凰摸了摸它的背,“呵呵,你以后就变成这么大小,随时随地跟着我吧。” “想得美!本王有的是事要忙,哪能随时随地跟着你?连你的影子都不能随时随地跟着你,更别指望任何人了。能随时随地跟着你的,只有你自己的心,管好自己的心就好。”龙太子道,“不过,这个周将军看着人挺好,你有麻烦可以找他。” “找他干什么?我看见他,跟看见苏玉辙一样烦!” ------------ 第069章  同悲同喜 说完这句话,不知怎么,云凰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龙太子慌了,“怎么了小东西,是我说的话伤你的心了?” “不是……”云凰抹着眼泪,满心的悲伤如突然翻腾的飓风海啸,瞬间把她完全吞没,“龙太子,我突然觉得我好可怜……在这个世上,就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了。我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国,什么都没有了。我恨苏玉辙,可我又总是忘不掉那几年他对我的好,我的心就像分成两半一样,自相矛盾互相残杀。我听你说他死了,亲眼看到他躺在棺椁里,那一刻我没有觉得解恨,我很伤心很难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他活过来了,我竟有些庆幸,可又恨他一次次伤害我、欺骗我,我又想杀了他,然后和他一起死。龙太子……呜呜,龙太子,我的心好痛好痛……” 说到这里,云凰已泣不成声,看看左右没旁人,索性蹲下来,抱着自己,把脸埋在膝盖里,越哭越伤心,最后忍不住号啕大哭。 “你还有我,我会守护你。”龙太子焦灼地安慰她。 “你是神,高高在上,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呜呜呜……” 云凰伤心至极,哭势难收。 龙太子趴在她的肩膀上,都能感受到她极度的痛苦,心里揪得紧紧的,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他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苏玉辙,苏玉辙站在离云凰两步远的地方,诧异地看着她。 龙太子都替苏玉辙着急,可那个呆子就那么站着,冷颜冷色,就是不肯上前安慰云凰。 此时,苏玉辙也矛盾重重。 这个女江湖刚才还意气风发的,怎么突然就蹲下来哭得昏天暗地?他又没有欺负她,她哭什么?是被刚才断裂的木桥吓的,还是另有原因? 他要不要管她?他管她的话,怎么管?他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不管的话,就看着她在那哭? 苏玉辙伫在那里,听着那女江湖的哭声,心烦意乱,竟也有种窒息般的感伤弥漫而来。 情绪最是容易传染。 这几天,苏玉辙老想着云凰,心情本来就有些阴郁,此时,被这女江湖的哭声引动了情丝,想起在大陈的天牢里,云凰戴着沉重的脚镣,一步一挪,血铺满地,而他只能强撑着冷脸,头也不回地引她去乾呈殿;想起云凰独自一人面对周运辰的威逼利诱和变态恐吓,眼中尽是愤怒和仇恨,却仍然忍着泪水的模样;想着在大陈城墙上,他抱着她在瓢泊冷雨中仰天悲号,依然无法将她唤醒;想着她孤零零躺在竹筏下,如熟睡般安恬,任由湖水将她荡远,又被漩涡卷进中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悲从中来,抑制不住伤心落泪,竟也蹲地大哭起来。 龙太子本来还在气急败坏,骂苏玉辙是个木头,杵在那里,也不知上前来安慰云凰,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知,那个木头人竟然也开始哭! 龙太子凌乱了。 看看那个,瞅瞅那个,心想,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哭都要做伴儿!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自从云凰含恨离世,苏玉辙一直没有放开了痛痛快快哭一场,这时,前尘后事翻江倒海,忍辱负重的煎熬、痛失所爱的悲情、举目无亲的孤寒……种种难过如黑云压城、海潮推送,一重厚过一重,一浪高过一浪,把他死死摁进了悲痛的深谷!他难以自控,泪如泉涌,呜咽有声。 前面,云凰本来正哭得酣畅,突然听到后面也有人哭,转头一看,顿时愣了神儿,这谁这,遇到什么伤心事儿了,堂堂男子汉哭得这么惨烈? 云凰抹了一把眼泪,不哭了,好奇地站起来,歪着脑袋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周子衡”,哽声问:“龙太子,他怎么了?” 龙太子盘成一团,昂着头,也纳闷,“人类的感情真丰富,你哭他也哭,你们比赛谁哭得声音大吗?他赢了。” 云凰:“嗯。我哭不过他。怎么办,要不要去安慰安慰他?” 龙太子:“他都不来安慰你,你干嘛去安慰她?” 云凰:“哦,对,他都没来安慰我。” 一人一龙你一言我一语就在那研究苏玉辙为什么哭,该不该上前安慰两句。 苏玉辙正哭得一塌糊涂,一抬眼,就看见那女江湖站在那里,挂着一脸泪痕,傻兮兮地看着他自言自语,顿觉失态,无地自容,赶紧擦干了眼泪站起来,转身就走。 太丢人了,平生没这么丢过人。 苏玉辙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可是,说来也奇怪,这么放纵地哭了一声,就觉得胸口的闷气消散了大半,神清气爽了许多。 反正以后和这个女江湖也不会遇见了,何况丢的也是周子衡的脸。 苏玉辙这么想着,心情平静了许多,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想看看女江湖走了没有。结果发现女江湖又反过来跟着他,见他停下,也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苏玉辙舔了舔嘴唇,想说什么,却一句话说不出来,突然觉得挺好笑,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云凰见他笑了,想起刚才两个人是挺傻,赛着伴儿大放悲声,也觉得好笑,就咯咯地笑出声来了。 “哎呀我的天,你们两个失心疯,真让本王开了眼了。”龙太子彻底凌乱了,软软趴在云凰肩膀上,有气无力道,“又哭又笑,一惊一乍的,纵是本王千年修行,内心强大,也受不了你俩这么折腾。” 两个人就那么对着笑,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两人回头一看,就见孙崇领着一众御林军策马扬鞭,声势浩荡地追赶过来! 怎么回事?两人一龙均疑惑不解。 “抓住她!” 只见孙崇指着云凰,声色俱厉地命令道。 众军士立刻上前,团团把云凰围在中间,一个个横眉怒目,杀气腾腾。 苏玉辙愣了,正要问,就见孙崇下马急步赶到他面前,“周将军,不好了,陛下刚才吃了这玉千秋的米糕,中毒身亡!” ------------ 第070章  惊涛骇浪 “什么?” 晴天霹雳,不只苏玉辙,就是云凰,也被这消息吓得神魂俱颤。 “把她给我抓起来,押入大牢!”孙崇气糊涂了,冲到云凰面前,脸色铁青:“玉千秋,亏我之前还觉得你医术高明,心善人也好,原来你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什么要毒害我们陛下?他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也不能痛下杀手,要他的命啊!” “米糕里有毒?怎么可能?”云凰一头雾水,“那是在集市上买的米糕,怎么会有毒呢!” “巧言善辩,强词夺理,绝非善类!” 孙崇根本听不进解释,看向她的眼神也满是厌憎。 军士们上前,把云凰五花大绑。 龙太子见状,圈在了云凰的脖子上,凑近她的耳朵,“怎么办?我救你走?” “不,我想知道是谁下的毒。” 云凰小声回答。 龙太子便匐匍下来,安静地像一条碧玉项圈。 苏玉辙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狠狠地瞪了云凰一眼,夺过一个军士手里牵着的马,飞身跃上,跑出两步,又折回,伸手把五花大绑的云凰捞在马上,护在怀里,两腿发力,猛夹马腹,风驰电掣而去。 “快,跟上!” 孙崇下令,众人迅速上马,疾风般追随而去…… “若真是你下的毒,我定将你五马分尸!” 苏玉辙一边驱马飞奔,一边咬牙切齿道。 “若你冤枉了我呢?” 云凰反问。 “负荆请罪,绝不推诿!” 苏玉辙掷地有声道。 马踏飞燕,绝尘而去…… 不消片刻,两人一龙复回木桥边,桥上已架起了长木,恢复了交通,可苏玉辙心急如焚,纵马飞驰,横跨沟谷,直接冲进了聚仙茶馆的大堂。 只见“苏玉辙”(周子衡)趴倒在方才的茶桌上,脸色乌黑青紫,嘴角流血,其状可怖。 数十个御林军已将此处严控,掌柜乔荣和几个伙计均被绑押。 苏玉辙把云凰从马上抱下来,急步赶到茶桌旁,把周子衡身体放平,拨开他的眼睑查看后,又抓起他的手腕诊脉断络定生死。 脉搏虽弱,尚有生机! 苏玉辙心下大喜,大声吼道:“除了玉神医,全数退出!可疑人等,暂押送大牢,听候审讯!” 话音刚落,孙崇等人也已赶到。 这时,乔荣突然指着云凰,“就是这妖女下的毒!她身上有条毒蛇!” 众人闻言,转头望去,果然,那女人的脖子上,圈着一条通体碧绿的蛇,此时还探头探脑,虎视眈眈。 “周将军,就是这妖女毒死了陛下,与我们无关啊!” “周将军明察秋毫,可别冤枉了好人!” “杀了妖女!” “杀了她,杀了她!” …… 所有的人都恶狠狠地盯着云凰,目光如刀,刀刀致命。 云凰不为所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还真能黑白颠倒? 苏玉辙盯了云凰一瞬,沉声道:“她留下,其余人等,全数退出,违令者,斩!”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御林军把乔荣一干人等推出门外,关了门。 孙崇冲过来,“周将军,陛下如何?” “死不了!你立刻带人重新搜查此处,无论店内店外,所有人等,全都押下!” 苏玉辙一边自腰间取出随身所带银针,飞快地扎向周子衡全身各处穴道,封住经脉,阻止毒入肺腑,一边命令孙崇。 孙崇立刻领命退出,带人全力搜捕。 云凰自看到苏玉辙拿出那套银针,就愣怔原地。 “周子衡”怎么也有这么一套银针?也会九转针灸神术? 那是静音大师传授给苏玉辙的独门秘术! 当年,静音大师想把这套针灸神术传给他们两人,可云凰听着那些绕口的口诀就犯困,看着那么多细长的银针就头疼。 “针有圆针、锋针之分,这是由砥针砺石演化精进而来的器具,古之圣医曾以此术起死回生。施展此术,务必先牢记人身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和全身经络、腧穴以各自分布循行。人体奥妙如乾坤星斗,此术调虚实、处百病、决生死,必要精研细磨,纤毫不差……” 静音大师对着一个铜人模具边讲解边示范,把长长短短的圆针、锋针遍插星罗棋布般的穴位之上。 苏玉辙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云凰睡得酣畅淋漓、梦游九天。 “你能不能多少学一点儿?” 课后,苏玉辙不满地瞪着她。 “学那些鸟术,看着就烦。你学会了就是我学会了,反正我们永远在一起。” 每次,她都懒得这么理直气壮。 “不学无术,后悔莫及!” 苏玉辙板着脸训她。 “师哥,别这么凶,云凰怕。” 她实在拗不过就撒娇,每次苏玉辙都恨铁不成钢,老气横秋地唉声叹气。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到经过才知难。陈云凰,你醒一醒!” 叹完气,下次,苏玉辙又干扰她睡懒觉。 “你学不会别烦我,赶紧去学你的!”她不耐烦地赶人,“你说过,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苏玉辙,你下死功夫学会了才能娶我,娶了我自然富贵,要不然我都不理你!” 苏玉辙郁闷地瞅着她,憋了半晌,乖乖跑去扎铜人。 …… 往事如昨,清晰可忆。 云凰一瞬不瞬地盯着苏玉辙,安静如许,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苏玉辙脸色冷峻,目光灼灼,熟练地行针布脉,那份笃定沉着,那般行云流水,绝世风华,无有其二! 云凰看着看着,不由泪盈双眼,纷落如雨…… “扑!” 一直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苏玉辙”猛然起身,吐出一口黑血,苦巴巴看着苏玉辙,瘪着嘴,可怜巴巴,十分委屈,“谁又毒我……” “是毒我。我又欠你一条命。别说话,快躺下,闭气调息。” 苏玉辙飞快地说完,依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给周子衡服下。 云凰看得分明,泪眼凝眸,眉头紧蹙。 那丹药她见过、吃过,陪着苏玉辙炼制过,那是需要数十种药材按照一定比例调配煎熬而成,药方配合九阳针灸术固本还魂、滋精养神。 这人,不是周子衡,他才是苏玉辙! ------------ 第071章  痛失所爱 确认了这些事,云凰百感交集,情难自抑,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的男人,心如刀绞,爱恨交织。 苏玉辙…… 他没有中毒,没有死过,他好好地活着,他只是和周子衡易了容,真正历经生离死别的是她的心。他没有因为对她做过什么而愧疚于心,也没有因她查无音讯而寝食难安。他不必娶她,也可大富大贵。他本就是太子,如今更是傲视群雄的九五之尊,呼风唤雨,全凭一念。 她曾经的那些自以为是,以为他和她一样,都把对方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爱自己更爱对方。她的那些痴傻的话,想来他听在耳中,笑在心上,早就对又懒又蠢的她不屑一顾,厌烦至极。 可笑她陈云凰,狼狈至此,还在念着他曾经的“好”,淡化他对她所有的恶。 苏玉辙,他身怀绝技,绝代风华,大权在握,称王称霸。 她呢?身无所长,痴傻蠢笨,国破家亡,渺如微尘。 原来,龙鳞镜根本就没有摔坏,而是苏玉辙易容成了周子衡,根本无心与她牵扯。 呵,她还自作多情,要死要活与他纠缠不清…… 无尽的羞愤屈辱,无尽的自嘲自艾,苍白了所以的过往…… 苏玉辙忙着照顾周子衡,见他已脱险,松了口气,心中十分愧疚难安,细心给周子衡推经按穴,确认他性命无虞,方才消歇。 不知怎么,就觉得心下不安,他转头望去,正对上云凰悲凄哀伤的眸光,不由一愣。 就在这时,负责验毒的太医推门而入,俯首道:“周将军,陛下中的是蛇毒。” 苏玉辙脸色一沉,“确定。” 太医:“确定。” 苏玉辙回望云凰,冷声道:“玉千秋,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凰伤情冷心,无话可说。 “你屡次三番谋害陛下,意欲何为?” 苏玉辙怒火冲天,厉声喝问。 云凰深深看着他。 他明明就在眼前,她却看不到他的真容,一如他看不到她的真心。 “你回答我!为什么屡次三番谋害陛下?” 苏玉辙走近,眸光冰冷,声厉如刀。 云凰无语。 “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你无话可说了是吧?” 苏玉辙蹙眉,冷声喝问,心却莫名揪紧,阵阵痛缩。 云凰神色黯然,垂眸浅笑。 “放肆!事到如今,你仍不思悔改,还笑得出来!来人,玉千秋毒害陛下,大逆不首,斩立决!” 苏玉辙气极,怒声下令。 立刻有虎狼将士推门而出,把她推搡出去。 屋外,风和日丽,蓝天白云。 放眼望去,海阔天空。 而她的心,偏安一隅,直至百孔千疮,遍体鳞伤。 有人把她按倒在地,有人举剑蓄力。 眼看云凰就要人头落地,苏玉辙的心莫名抽痛,窒息难抑。 他上前一步,抬起她的下巴,“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杀陛下?” 呵,这就是她念念不忘,抛却国仇家恨也要爱着的人…… 就是这样,他骗她、欺她、辱她、吓她、冤她、毁她,不遗余力,拳拳到肉,招招凶残,冷酷到底,毫不留情! “苏玉辙……” 云凰用尽全力力气,才叫出他的名字。 三个字吐出来,仿佛耗尽了她毕生的精力,她咬着嘴唇,极力忍着泪水,看着他满脸惊愕,周身寒彻,瑟瑟发抖…… “小东西,你怎么啦?怎么抖得这么厉害?”龙太子昂头俯耳轻语,“你不用怕,你是飞凰圣女,他们伤不了你。” “龙太子,求你,带我走。我不要在这里,不要再看到他。” 陈云凰悲泪泣血,情伤深重,毅然决然。 “这个简单,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龙太子松了口气,看这些痴男怨女相爱相杀,实在累心费神。 蓦然听到她唤他的名字,苏玉辙惊愣片刻,脑际光电石火,福至心灵,试探着叫道:“云凰?” 云凰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苏玉辙,她再也不想见他…… 耳边风响,身体随着一股强力飘然而起,冲天而去,瞬间千里…… “天啊,龙!真龙现身,真龙现身!” “那女人脖子上的不是条蛇,是条龙!” …… 威龙腾空,睥睨八荒,雄震四海。 但见烈日晴空下之,巨龙呼啸而上,银色的龙鳞耀耀其华、熠耀生辉,如雪练横空,箭波崩岫。 而那个刚刚被五花大绑,命悬一线的玉千秋,此时如脱胎换骨,芙蓉花面,倾国倾城,伏坐于龙背之上,扶倚龙角,长发飘飞,衣袂翩然。 一龙一人逐云追日,如天马行空,恣意汪洋,奇象万千…… 众人仰天惊呼。 云霄之上,隐隐传来龙啸之声,威震九天,乾坤色变。 无尽的威压沉如实质,铺天盖地而来,所有的人跪伏在地,全身震悚。 两层的聚仙茶馆轰然倒塌,掀起腾腾飞尘。 乔荣如遭雷击,惊恐万状,趴在那里抖如筛糠,磕头如捣蒜,“神龙饶命,神龙饶命,小人知罪,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洪峰被两个御林军士押跪在地,惊惶地看着龙背上的女子,哆嗦着嘴唇喃喃道:“刘将军,你把我害死了!你让我找的不是人,是神仙啊……” 赛西施傻了似地看着巨龙,想到什么,冲着云凰拼命招手,“玉神医,快回来,陛下又死过去了,快把他救过来!” 无人应她。 神龙隐入云端,顷刻间电闪雷鸣,天显异象,云霓变色。 “云凰!云凰!” 苏玉辙看着乔荣,瞬间大悟,难以置信地看向云凰,冲天疾呼。 他眼睁睁看着玉千秋的容貌恢复成云凰的模样,又眼睁睁看着她绝尘而去,顷刻消失不见! 他急步追去,可放眼四望,哪里还有云凰的身影? 苏玉辙失魂落魄,原来,这许多天的神不守舍,正是因为那个女江湖就是云凰! 他何其愚钝?都对她做了什么…… “云凰——回来——” 苏玉辙仰天长吼。 回音阵阵,望尽长天,可他朝思暮想的人,明明方才伸手可触,转眼之间,却又天涯远隔…… ------------ 第072章  别有隐情 夜,大陈皇城,镇王府。 月光清冷,庭中花残树瘦,行走其中,寒风刺骨,满目萧瑟。 苏婉柔顺着廊道往前走,转过厢房,来到镇王陈镇东被烧死的柴房。 柴房还保持着失火后的惨状,着眼处,断壁残垣,柴灰草烬,一片狼藉。 也不知陈坤成是怎么想的,之前下令修葺镇王府的时候,唯独撇下这柴房。偶尔,陈坤成还过来看看,在柴草灰里静坐片刻。 今晚,陈坤成说有要紧事,不来镇王府。 苏婉柔四下看看,周遭寂静,并没有人跟过来。 苏婉柔拨开墙角的一堆杂草,按动靠近地面的一块砖墙,杂草下面的地砖缓缓开启,露出仅容一人进出的孔道。 苏婉柔捡起两块砖,对敲了三下。 从那孔道里走出一个人来,竟是已经被烧死的四皇子陈镇东! 此时的陈镇东衣着整齐,面若冠玉,眼神清明,不见半点疯癫。看到苏婉柔,当即一把捞在怀里,俯头缠绵辗转,半天才松手。 苏婉柔身酥体软,娇喘吁吁,目光迷离,站立不稳,完全依靠在陈镇东怀里,“怎么这般急不可待,也不嫌这里脏乱不堪。” 陈镇东上下打量苏婉柔,“半月不见,你倒被他滋养得越发娇艳,岂知我在下面受的苦。” 苏婉柔:“再忍耐些,总有出头之日。” 陈镇东俯身打横把苏婉柔抱起,顺着孔道放下去,见苏婉柔走下去,转头四下看看,也屈身进入孔道,将密道关合。 两人下了几级台阶,转过两个墙角,眼前豁然开朗。 华丽的宫室里,轻纱帷幔,烛灯长明,各种摆设一应俱全。 陈镇东抱起苏婉柔走去床榻,急火火地宽衣解带,柔情似水地唤着她的名字,“婉柔,婉柔……” 苏婉柔笑嫣如花,千娇百媚…… 一番云雨过后,苏婉柔靠在陈镇东怀里,“镇王,他日你得继皇位,真会让臣妾做皇后?” 陈镇东柔声道:“自然。为了本王,你受尽屈辱,这份恩情,本王来日定当厚报。” 苏婉柔心下欢喜,两人又一番耳鬓厮磨,苏婉柔道:“陈坤成答应废后,却迟迟不见动静。听百灵说,自喜鹊死后,程潇湘卧床数日,想是贼心不死,今夜又差人把陈坤成叫去了。若是他们夫妻二人破镜重圆,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陈镇东略一沉吟,“夜长梦多,恐节外生枝,确实不能坐以待毙。我已暗中布置,随时动手。” 苏婉柔:“嗯。听说明月和清风二人近日称病不朝,陈坤成的左膀右臂与他已离心离德。明月此人心机缜密,若能为镇王所用,倒不失为良选。” 陈镇东:“此人留不得。他即使对陈坤成心存芥蒂,也断然不会为我所用。至于清风,耿直鲁莽,不堪大用,能一并除去最好。” 苏婉柔依偎过去,“你我二人夫妻同心,定可心想事成。” 陈镇东点点头,抚着女人的胸腹,“陈坤成待你可好?” “嗯,还好。” 陈镇东:“你和他会不会日久生情,临时不舍得对他痛下杀手?” 苏婉柔恨声:“我父朱云起在陈坤成剑下枉死,我隐姓埋名替父报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怎么可能与他日久生情?臣妾心里只有殿下一人。只是……臣妾的身子让他弄脏了,担心殿下会嫌弃……” 陈镇东深情款款:“净说傻话。这主意既然是本王出的,自然不会嫌弃与你。婉柔,安心去做你要做的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苏婉柔柔情万千:“殿下……” 两人兴起,又狠狠亲热了一番。 云歇雨罢,陈镇成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眸光暗沉,“婉柔,你快收拾回去,以防陈坤成临时起意又来了。若没有要紧事,事成之前,你我二人尽量少见,省得人多眼杂,陡生变故。” 苏婉柔身心疲累,虽不情愿,也只好点头。 “婉柔,万事小心。” 陈镇成深情地看着她道。 苏婉柔心下甜蜜,不再纠结,起身穿衣,速速离开。 不想,苏婉柔掩护好暗道入口,刚出柴房,就见陈坤成顺着廊道走过来。 苏婉柔暗自后怕,幸好陈镇东有先见之明,否则今晚怕是就暴露了。 陈坤成正焦灼四顾,转头看见苏婉柔,长舒一口气,快步走过来,接着她的手轻斥道:“夜寒风冷,你来这里做什么?害得寡人好找。” 苏婉柔心慌不已,强作镇定道:“臣妾独守空房,心中凄凉,不知不觉走到这柴房里,想及往日苦楚,感怀陛下恩宠,以解相思之苦。” 陈坤成听了,心下不忍,脱下披风给她御寒,搂着她往回走,“尽说傻话,寡人怎么舍得让你独守空房,这不又来陪你了么。” 苏婉柔强颜欢笑,“陛下真好……” 陈坤成摸着苏婉柔的小手,只觉身心舒泰,“今晚寡人是去了皇后那边,怎么说喜鹊是她的陪嫁丫环。我那日心烦,喜鹊也算是枉死了。我去安抚一下,省得她心气不顺。后宫祥和了,前朝才太平。” 苏婉柔听了,心里生气,却不露声色,“陛下心怀天下,顾及大局。臣妾无怨,只恨不能替陛下分忧,心中惶恐。” “你呀,眼里心里只有寡人,有你在,寡人心里欢喜。”陈坤成说着,俯身抱起苏婉柔,“走,给寡人消消火,今天在朝堂上又生了一肚子闷气。” 苏婉柔虚意奉迎,转头看向柴房那边一团漆黑,心里不由有些失落烦躁。 两人正往寝殿走,突然,两道黑影从斜前方的树上飞掠而下,剑光在清冷的月下光凛冽逼人,直取陈坤成的首级! 陈坤成久经沙场,反应敏捷,抱着苏婉柔转身避过,放下她飞起一脚,把身旁的黑衣人踢倒在地,不料,另一边的黑衣人趁机横剑刺来,直冲陈坤成的后背心! 苏婉柔见状,与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猛地挡在陈坤成的身后。 剑势凌利,直刺而来,正中苏婉柔的肩胛。 ------------ 第073章  遇刺受伤 “啊!” 苏婉柔痛呼一声,捂住伤口。 陈坤成听到苏婉柔的痛呼声,转头惊见黑衣人的匕首正插在苏婉柔的左边肩胛,当即扑过来一拳击出。 匕首抽离,黑衣人被打得退后几步,稳住身形,再次欺身袭来。 陈坤成心下焦灼,左抵右挡。 两个黑衣人身手不凡,与陈坤成打得难分难解,陈坤成险象环生。 这时,镇王府值夜的护卫听到打斗声,飞速赶来救驾,与两个黑衣人缠斗。 “将他们拿下,留活口。重重有赏!” 陈坤成吼完,转身看苏婉柔血流如注,心疼万分,又感激不已,紧张地抱起她,急步往寝殿走。 来到寝殿,陈坤成把苏婉柔放在床榻上,蹲在床前,仔细看苏婉柔的伤处,高声传令,“传太医!快传太医!” 门口肃立的侍从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啊……好痛……” 苏婉柔花容失色,冷汗淋漓。 陈坤成看了越发心疼自责,“婉柔,你这一刀是替寡人挨的。这份深情,寡人记着,此后定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苏婉柔抬眸看向陈坤成,“能为陛下挡刀,是臣妾的荣幸……陛下,这些人会是谁派来的?” 陈坤成眉头一紧,“你怀疑是皇后?” 苏婉柔蹙眉忍痛道:“我也不希望是皇后,可臣妾知道,她恨臣妾爱慕陛下,视臣妾为眼中钉肉中刺。也就她知道今夜陛下没在这里……” 陈坤成咬牙,“若真是她,寡人绝不轻饶。你忍着点儿,太医一会儿就到。” 苏婉柔点点头,侧躺着,又凄婉道:“如此一来,臣妾一时半会儿不能侍奉陛下了……” 陈坤成闻言,也是心烦意乱,“可不是。寡人现在除了你,谁都不想碰。你且放宽心,寡人能忍得住,等你好起来,再补上就是。” 苏婉柔虚弱地笑起来。 陈坤成看她漆黑的头发铺散在枕席间,白玉般的脸庞上冷汗晶莹,微蹙着眉眼别有魅惑,不由心下大动,“再说好在伤的是肩胛,不妨正事。” 苏婉柔听了,心下气恼,却也嗔笑,“陛下!” 陈坤成反身关了门,上了龙榻,上下其手,随心所欲,“太医要一会儿才来,寡人给你止止痛,也消消寡人的火气。” 苏婉柔愤恨,又不能阻止他,一时苦不堪言。 陈坤成听着美人痛哭,看着鲜红血色映着冰肌玉骨,别样兴致盎然。 太医赶来了,这厢还未尽兴,只能在门外候着,听着屋里热火朝天。 半晌,陈坤成总算泄了火气,给有气无力的苏婉柔盖了被子,方才开了门。 太医低头进来,惶惶不安地瞥了一眼,躺在龙榻上的女人已近昏厥,赶紧上前探看。 苏婉柔的肩胛血肉外翻,红肿不堪。 太医不敢多问,迅速上了药粉,仔细包扎后,退出门去。 陈坤成搂住苏婉柔,将她碎发拂去耳后,“方才寡人粗鲁了些,实在是爱妻娇媚可人,令寡人情不自禁,爱妻切莫怪责。” 苏婉柔心下凄凉,恨意翻涌,却还是强颜欢笑,“陛下欢喜,臣妾就欢喜,哪怕是死,也心甘情愿。” 陈坤成闻言甚是感动,“寡人甚慰,爱妻对寡人之心,千金难易。” 这时,门外侍卫高声报:“回禀陛下,两名刺客已被擒拿!” 陈坤成起身,打开门,见侍卫押着两个黑衣人,两人身上衣衫破烂,均伤痕累累。 陈坤成上前一步,一把拉下其中一人蒙面,厉声喝问:“谁派你们来的?” “无可奉告!” 黑衣人冷哼一声,横眉怒目道。 陈坤成怒从心起,拔出一旁侍卫腰间配剑,一剑砍掉了黑衣人的右臂! 黑衣人右臂离身,痛呼倒地,血流成河。 “说!不说寡人将你们大卸八块!” 陈坤成怒喝。 另一个黑衣人见状,战战兢兢道:“我说,我说,求陛下饶了奴才!” 陈坤成走过去,“算你识时务,说,谁派你们来的,想杀了寡人?” “不是,陛下,我们、我们奉皇后之命来杀妖女,并不知陛下在此。” 黑衣人颤声说道。 陈坤成不信,“你们是皇后派来的?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等到寡人来了才动手?” 黑衣人:“陛下,我们兄弟二人之前就想动手,可那妖女身边不远一直有值守侍卫,只是刚才,只有你们俩人……我们是想趁机杀了妖女速速撤离,并不敢伤到陛下!” “但你们出招直取寡人头颅,杀机毕现,还敢狡辩!”陈坤成怒吼一声,回身一剑刺穿独臂黑衣人,沉声道,“你若不从实招来,这就是你的下场!” 黑衣人惊恐万状,“小人不敢撒谎,以命担保,若有半句虚言。” 陈坤成戾气冲天,一剑抹了黑衣人的脖子,“你的命轻如鹅毛,也敢拿来跟寡人抵?” 黑衣人应声倒地,脖颈处鲜血横流,一命归西。 陈坤成冲着一旁的侍卫挥挥手,“好生清理干净。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否则,死!” 侍卫们听了,忙唯喏称是。 陈坤成丢了剑,返身回到寝室,关门走向床榻。 苏婉柔已经支撑着坐了起来,眼中泪光盈动:“陛下,天明后臣妾想去看看皇后。” 陈坤成没好气道:“你去看她做什么?” 苏婉柔:“皇后卧病多日,臣妾未曾前往栖凤苑请安,皇后心中难免不平,派人教训臣妾也在所难免。此番臣妾受伤,前去探望她,给她赔个不是,告诉她臣妾万万不想取而代之,让她宽心,不至日后寻错为难臣妾……” 陈坤成本想拒绝,但看她目光殷切,不忍拒绝,“好,就依你。” 苏婉柔:“多谢陛下体恤。” 陈坤成看着她,受伤的她越发娇柔艳丽,让他想入非非。 “来,再陪寡人快活快活,天亮寡人就陪你同去。” 陈坤成斗志昂扬,再次翻身而上。 苏婉柔闻言心惊,却也无可奈何…… 如被疾风骤雨侵袭辗压,苏婉柔咬牙忍耐,泪水纵横。 陈坤成乐在其中,只觉今夜奇趣百出,前所未有。 苏婉柔强行忍耐,暗暗发誓:陈坤成,来日,定将你碎尸万段! ------------ 第074章 杀机四伏 晨。 大陈皇宫,栖凤苑。 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晨起时,程潇湘头痛欲裂。 “喜鹊,给我倒杯茶来。” 程潇湘扶着额头,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进来的是一个新面孔,怯生生端着茶托,跪于榻前,“奴婢百灵,跪请皇后娘娘圣安。” 程潇湘闻言一愣,看向百灵,方想起喜鹊已被陈坤成杀了,再也不能伺候她了。 那天早上,她回栖凤苑时,天已经大亮。 喜鹊的尸首被草草入敛,葬在了宫外五里的荒冢。对于宫女而言,这已算是殊遇,大多死无葬所,火葬后尸骨无存。 程潇湘一直恍惚失魂,默然不语,心中已是恨意滔天,嫉怒成狂。 她恨陈坤成,恨苏婉柔。更恨君宠无是非。 陈坤成越发肆无忌惮,白天晚上都腻在苏婉柔那里。 君不君,臣自然不臣。陈坤成身为万乘之尊,不知自尊自重,终日留恋花柳,朝上文臣百官也多有懈怠,不务政事。 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后宫也鸡飞狗跳。 苏婉柔风头正劲,后宫的女人见风使舵,争先恐后去镇王府拜会,互相争风吃醋,状况百出。 栖凤苑门庭冷落,形同虚设。哪怕她贵为皇后,君恩寡淡,也处处掣肘、危机四伏。 昨晚实在心烦,程潇湘独自一人喝闷酒,想着一醉解千愁,哪想到借酒浇愁愁更愁。 程潇湘转头看了看百灵,又看了看她端的茶。 茶水清冽,热气氲氤,可纵然她口干舌燥,也不敢一饮而尽。 宫中人心叵测,她现在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吃饭喝水都需要小心提防。 “你叫百灵?” 程潇湘端起了茶杯,送去嘴边。 斜眼看向百灵,她低垂着头,举着茶盘的双手微微颤抖,“是。” 程潇湘看了她半晌,把茶杯拿离嘴边,“你帮我把这杯茶喝了。” 百灵闻言变色,两手一抖,茶盘应声落地,她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哽咽失声,“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程潇湘心神一凛,昏沉的脑袋顿时一片清明,随之怒不可遏,刚要发作,心念一转,柔声道,“你别怕,你告诉我,谁让你在这茶水里下毒?是不是苏婉柔?” “……奴婢不敢说,娘娘,奴婢不敢说,你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逼不得已……” 百灵吓得抖成一团。 程潇湘冷笑,“逼不得已?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想害死本宫,至少让你先获得本宫的信任再动手也不迟。是不是知道本宫喝醉了酒,想让你趁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本宫?” “皇后娘娘,奴婢不敢说,奴婢要是说了,奴婢的家人都得死。娘娘,你就饶过奴婢吧!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百灵声泪俱下。 “那你为什么昨夜没动手?是犹豫不决,还是心存善念?”程潇湘探究地看着她,“若你昨夜趁我醉酒熟睡时给本宫喂下这毒茶,想来此时本宫已经命丧黄泉,你不就可以去你主子那里邀功请赏了吗?” 百灵抽泣道:“皇后明鉴,是奴婢于心不忍……但受人胁迫,又怕家人惨死,实在左右为难……” 程潇湘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不必哭了,起来说话。” 百灵闻言错愕,抹了抹眼泪,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既然你不敢说实话,本宫也不逼你。可你与本宫,总要有一个人死,这可如何是好?” 程潇湘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完,背过身去,走到窗前。 窗外,寒冬已至,飞雪飘零。 昨夜下了一夜冷雨,晨起又开始飘雪,气温骤降。屋里没有暖炭,阴寒彻骨,但敌不过来自心底的冷意。 身后传来百灵细碎的哭声,无助又绝望,她想留下这个尚存善念的宫女,可留下她,她的家人就要招致无妄之灾。 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两全之策。 程潇湘凭窗而望,清晰记得那天晚上,她去镇王府前,曾在廊道那边的憩亭里,见过面目尽毁的杜鹃,并亲眼见她跌落寒潭。 当时惊心动魄,她却毫无愧疚之心。她一直认为,这些拼命想攀附权贵的女人,从她们心存妄念开始,就已经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怪不得她。 那时的她,还趾高气昂,无所畏惧。 可见了苏婉柔,喜鹊被陈坤成一剑穿心之后,她心底除了愤怒和仇恨,还有了恐惧。 因为这恐惧,她从自视过高的云端跌落尘埃,才赫然发现,若没有了皇后这身份,她和杜鹃、喜鹊、百灵这些卑贱的宫女没什么不同。 命如草芥,微不足道,随时都会死于非命。 而这可怕的联想,也因为苏婉柔,变得越来越切近。 她已经丧失了皇后的威严和安全感…… 苏婉柔已经迫不及待的买凶,要置她于死地了! 如今苏婉柔不过是得宠,若是她再诞下龙子,母凭子贵,只怕她也会让杜鹃、喜鹊、百灵一样,任由欺辱和屠戮! 她绝不允许那一天的到来! 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妇人之仁,万万要不得! 想及至此,程潇湘神情萧瑟道,“百灵,你不要怪我。杀你的人不是我,是纵容你下毒害我的人。就算你得了手,你和你的家人也活不了。他们一定会杀人灭口。而若是你死了,他们还是得给你陪葬。” 百灵闻言,放声大哭。 “本宫有办法,可以保全你和你的家人,本宫也可安然无恙。”程潇湘转过身来,走向百灵,“但是你必须相信本宫,对本宫言听计从。” 百灵止住哭泣,半信半疑地看着程潇湘。 “你不必犹豫,因你本就别无选择。”程潇湘蹲下来,给她抹去眼泪,“这世间,最没用的就是弱者的眼泪。本宫与你,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合谋共赢。你若宁可豁出你和家人的性命也不知悔改,那你真是愚不可及。” 百灵刚要说话,程潇湘面色一冷,“本宫不需要你感激,本宫只要你牢牢记住,本宫死,你和你的家人绝对活不了;本宫活着,你和你的家人才能逃出生天。现在,本宫问什么,你就如实答什么,若有半句隐瞒,本宫绝不再给你机会!” ------------ 第075章  废黜后位 “好。” 百灵点头。 程潇湘:“谁派你来的?” 百灵:“……陛下。” “陛下,还是苏婉柔?” 程潇湘攥着她的衣襟,指节泛白,面目狰狞。 “是陛下,他说,夫妻一场,赐你杯毒酒,赏你个全尸。” 百灵垂着眼睫,声音颤抖。 “……” 程潇湘如遭雷击,难以置信。 “此生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我与你自此喜结连理,永不分离。” 这是她与他洞房之夜,陈坤成对她的誓言。 她信了,死心塌地。 这许多年,他时常征战在外,东宫内外各种明枪暗箭,她一力承担,尽全力护他周全。 何曾想,时至今日,他竟厌憎她至此,要让一个宫女偷偷将她毒杀! 若是苏婉柔要杀她,她还可奋起反抗,搏得生机。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陈坤成要她死,她如何绝地反击? 夫妻离心,恩义两断,情天恨海,黄泉路绝! 万箭穿心,程潇湘痛彻肺腑,泪湿两行…… 就在程潇湘失神间,百灵突然迅猛抬头,藏在袖子里的利刃倏然亮出,冲着她的脖子直扫而来! 程潇湘泪光朦胧的双眼前,惊觉寒光乍现,杀气迫人,本能往后仰倒,利刃蹭着她的肌肤呼啸而过。她堪堪躲过一劫,惊出一身冷汗,回过神儿来,怒从中起,撑地而起刚要反击,却见百灵举刀自戕,毅然决然!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快得让人来不及思索。 那把匕首深入百灵左胸,刀锋尽没!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程潇湘惊魂未定,脱口相问。 “血债血还……” 百灵摇摇欲倒,指着她,脸上尽是嘲讽的冷笑,张嘴还想说什么,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她的唇角流落,触目惊心。 程潇湘见此,心中警铃大作,刚欲速速离开,门被“咚”的一声推开,陈坤成出现在门口! “你、你……” 百灵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倒地气绝,死不瞑目。 “不是我,不是我,陛下,她不是我杀的,你相信我!” 程潇湘慌了,两膝一软,瘫倒在地,凄然望向面色沉冷的陈坤成,连连替自己辩解。 “潇湘,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坤成扶着门框晃了一晃,眼中尽是惊诧和厌恶。 程潇湘哑然,侧目看向陈坤成身后,苏婉柔那张闭月羞花的脸此刻尽是得意,且不为人知地冲她扬了扬眉毛。 “陛下,我怕……”苏婉柔搂着陈坤成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怯怯地看着地上死绝的百灵,“她死了吗?她何罪之有?遭此横祸……”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陈坤成冷声道:“程潇湘,你如此蛇蝎心肠,睚眦必报,如何堪当大任,母仪天下……” 陈坤成的话,听在耳边,遥远又切近地,轻易把她的恐惧变成现实! 程潇湘神魂俱颤,两眼发黑,她知道自己已无力回天,却仍抱有一丝侥幸,扑过去抱住陈坤成的腿,声泪俱下,“夫君!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此人不是臣妾杀的,请你信我,帮我……” 陈坤成低头,看向哭成泪人的程潇湘,恨声道:“你胆大包天,还需要寡人帮吗?你自己看看,刚才这里只有你和她两个人,还有第三个人吗?难道她能自己捅自己?寡人之前告诫过你,没有寡人的允许,你不得擅闯镇王府。你倒好,自己是不去了,却派刺客深夜去行刺,又在这里肆意妄为,滥杀无辜,你……你真是罪不可赦!” “刺客?什么刺客?陛下明鉴,臣妾从来没派什么刺客前往镇王府!”程潇湘闻言大惊,脑际电光石火,她愤恨地看向苏婉柔,指着她怒喝,“是你!是你栽赃嫁祸于本宫!” “啊……” 苏婉柔并不辩驳,只是捂着肩胛娇柔地低吟了一声,泫然欲泣。 陈坤成怜惜地扶着苏婉柔,转过身去,冷声道:“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好妒嗜杀,德行有亏,自今日起,废黜后位,打入冷宫!” 程潇湘闻言,难以置信,一把拉住陈坤成:“郎君,不要!” 陈坤成一愣,程潇湘这一声“郎君”如一道闪电,劈开他尘封的记忆。 两人曾患难与共的许多瞬间纷至沓来,让他心下一软,不由有些迟疑。 程潇湘心急如焚,“郎君,纵是潇湘有错,错不至此。百灵真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派刺客去镇王府,我发誓我没有,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陛下,刺客都招了……”苏婉柔凄凄婉婉道,“陛下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岂可朝令夕改?若是发个毒誓就能消灾解难,那这天下还没有冤死的人了。” 陈坤成看向苏婉柔,但见她娇颜如玉,却眉头轻蹙,秋水盈盈的眼睛直视着他,带着一丝怀疑和恐惧。 陈坤成刚有些清明的心神为之一荡,复又浑浑噩噩,只觉万不可让苏婉柔失望,损毁他在她心中伟岸英明的形象。 “你们还等什么,将废后拉入冷宫!” 陈坤成冷冰冰丢下一句话。 程潇湘惊怔松手,魂飞魄散,失神地瘫倒在地。 立刻有虎狼侍卫上前,将她拖出栖凤殿。 “陛下,不知以后谁有幸来这栖凤殿……” 苏婉柔的声音里透着渴望。 “你喜欢的话,你搬进来住吧,这样也便利。镇王府有些远,每天两个来回,多有不便。” 陈坤成和颜悦色地说。 “臣妾不胜感激,谢主隆恩。” “爱妻免礼。” 苏婉柔娇笑起来…… 这些对话随风传来,像一把把飞刀刺中程潇湘的心。 她尚未从惊悸中回过神儿来,总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是噩梦。 可两个侍卫紧攥着她的胳膊快速拖动,膝盖被地面磨损得疼痛清晰地传来,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咨尔太子妃程氏潇湘,秀外慧中,祥钟华胄,久昭淑德,柔嘉表度,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 恍惚间,耳边响起封后那日,陈坤成春风和煦地看着她,与她并立高堂,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天上地下,相隔不到半载…… ------------ 第076章  赶尽杀绝 冷宫。 寒风呼啸,细碎的雪花从破漏的屋顶侵袭而下,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 墙角的蛛网支离破碎,地上的草铺发霉发黑,不时有饥饿的老鼠从中探头探脑。 从天堂跌落地狱,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 程潇湘瑟缩在墙角,犹未从巨大的落差中缓解,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天色向晚,暮色四合。 从她被拖进来,她就一直呆呆地坐着,一遍遍回想这些年、这些天发生的事。 越想她就越糊涂,她和陈坤成为什么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破旧的门板发出一声怪响,活像风烛残年的老妪气绝身亡。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背着光,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怎么样,程皇后,这里还好吧?” 程潇湘仰头看去,来人正是苏婉柔。 苏婉柔身后跟着两个侍卫,虎视眈眈地看着程潇湘,眼神凶狠。 苏婉柔有恃无恐,走进屋里,把那块洁白的积雪踩得污浊凌乱。 “哎呀,看看,看看,啧啧……太破太旧了,还真是和程皇后一样,都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苏婉柔说着这样恶毒的话,声音却仍然委婉动听。 她蹲在程潇湘面前,歪着头,满脸嘲讽,“你的威风呢?不是气势汹汹地要杀我么?你来啊?杀了我,看看你是能活着走出这冷宫继续当皇后,还是不得好死。” 程潇湘看着苏婉柔清水芙蓉般纯美的脸庞,听着歌声一样动听的声音,似乎明白为什么陈坤成会变得这般冷血无情。 如果她程潇湘是个男人,估计也会被苏婉柔这样的女人蛊惑得丧失心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吧。 苏婉柔这种女人,天生的尤物,魅惑天成,若再加上谋略,就法力无边。她程潇湘不幸遇上了,只恐此生真会命丧于此…… 程潇湘的沉默和冷静激怒了苏婉柔,她猛地扬起右手,狠狠掌掴过去,程潇湘脸上顿时起了五道红印子。 “哈哈哈……打你你都不敢还手了,我还当你有多厉害,不过如此!” 苏婉柔狂笑起来,花枝乱颤。 “你到底是谁?”程潇湘道,“好歹,你让我死个明白。” “痛快!好,我告诉你,我是尚书令朱云起的女儿,百灵是我的贴身丫环。我们的家人全都被你们杀死了。你以为你高高在上能定人生死,和陈坤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哈哈,我要让你们自相残杀,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儿!” 苏婉柔笑得人畜无害,语气轻柔,似乎在传经布道,可她的话却带着血雨腥风,阴狠毒辣,杀人于无形。 程潇湘的心狠狠地砸下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世上没有什么对错,只看站在什么立场。你现在恨我恨得要死是吧,可你告诉我,我本与你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你?因为你们不肯放过我!我好端端地守在闺阁里绣花读书,你们说杀我父亲就杀,说抄我的家就抄,说诛我九族片刻不等,我问你,凭什么?” 苏婉柔说着,泪水横飞,形似癫狂。 程潇湘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我父亲是做错了事,那也罪不至死!陈坤成害得我家破人亡,难道就不许我反击?凭什么我反击,你就觉得我是祸害是妖女,你们随心所欲杀人放火就是天经地义?凭什么?” 苏婉柔又哭又笑,连连反问。 程潇湘看向苏婉柔背后的两个侍卫,突然就想,如果这两个侍卫能作证,把苏婉柔刚说的话告诉陈坤成,是不是就可以扭转乾坤?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他们就算去告发我,陈坤成也不会相信!他们会死得很惨,所以他们不会那么蠢。”苏婉柔冷哼一声,“我告诉你程潇湘,你如果不来镇王府惹我,我还不会对你下死手。冤有头债有主,我向来恩怨分明。可是你偏偏嫉妒成性,杀了一个又一个。那些被你杀死的女人错在哪里?她们也只是想活得好一点儿,难道天下只有你能当皇后,其他女人想当个嫔妃都罪大恶极?哼,岂有此理!” 苏婉柔浅笑嫣然,顿了顿,拍着程潇湘的脸,“你们就是太不讲道理了。” 程潇湘愤怒而无奈,而这一切的屈辱,皆拜陈坤成所赐。 “我贵而人奉,人非奉我,奉此峨冠大带;我贱而人辱,人非辱我,辱此布衣草履。你们胜者为王,就可以草菅人命?岂不知给你们权威的,只是帝位后位!”苏婉柔说完这些,退后一步,又一步,“等我和镇王夺了你们的帝位后位,你们也不过是布衣草履,人皆可辱。” 苏婉柔退出门去,转身就走。 “苏婉柔!你回来!” 程潇湘起身追出来。 “怎么?死到临头,你还有话说?” 苏婉柔并未回头,冷声如刀。 程潇湘:“镇王不是被烧死了吗?” 苏婉柔:“他没疯,也没被烧死,他活得好好的,等着我杀了陈坤成当皇帝呢。” 程潇湘闻言大惊,言词恳切。“……苏婉柔,我可以替陈坤成死,他待你不薄,能封你为后,你放过他,他可以成为一代明君。” “哈哈……你还真是痴傻,他如此对你,你竟然还想着替他顶罪。他对我好?我重伤在身,他还是不肯放过我,非要反复蹂躏我,这叫对我好?他能成为明君?能成为明君就不会宠妾灭妻!”苏婉柔回头,冷眼看着她道:“若我不杀他,早晚有一天,他像会对你一样对我,因为色衰,爱弛;爱驰,恩绝。” 程潇湘哑口无言,跌坐在地。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苏婉柔活得比她清醒,比她通透。 “放心,我暂时还舍不得杀你,死并不是件可怕的事,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家人惨死,自己又无能为力,看着自己濒死挣扎,却徒劳无功……我所受的苦楚和侮辱,定会加倍让你们偿还!” 苏婉柔狠声说完,看向两个虎狼侍卫,“你们还等什么?她是你们的了。” “什么?” 程潇湘没明白什么意思。 可她很快明白了,那两个侍卫满脸淫笑,飞快地脱去铠甲,摘下腰刀,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 “不,不要!” 程潇湘魂飞魄散,仓促后退,一直退到墙角,惊恐地看着两个侍卫扑过来…… “程潇湘,你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苏婉柔看着,笑得花枝乱颤。 “苏婉柔!你不可以这样!” 程潇湘终于崩溃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婉柔会如此恶毒,曾贵为皇后的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 “为什么不可以?陈坤成怎么欺辱我,我就让人怎么欺辱他的女人!”苏婉柔止住笑,仰望着阴霾的天空,悲怆道,“我们之中,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也被逼得丧心病狂,坏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程潇湘,是你们教会了我,要想报仇,就只能变成比你们更狠、更坏的人!你不用恨我,要恨,就恨你嫁给了陈坤成。他给了你皇后的尊荣,也给了你阶下囚的屈辱,下一辈子投胎转世,千万别再死心塌地爱上一个男人!” 程潇湘已经没办法听清苏婉柔在说什么了,她被两个侍卫死死摁住,倍受欺辱,羞愤难平却无力自救…… 风疾雪骤,天地之间,一片混沌…… ------------ 第077章  江湖救急 明公府,书房。 明月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那三块零碎的御玺。 他试了很多方法,想把这三块御玺粘合起来,恢复被摔前的模样,可怎么都不行。 因为破碎,里面的黏土膨胀离位,他用刀小心削掉部分,仍然难以严丝合缝。他又不能削过多,分量上怕有不足。 明月正苦心琢磨,滕勇领着清水推门而入。 清水大大咧咧坐过来,自倒了杯茶水仰头喝了,瞅了瞅明月,又瞅了瞅桌上破碎的御玺,很是吃了一惊,拿起来一看,“这就是你那假御玺?” 明月转头看了滕勇一眼,后者低头顺眼,并没有抬头看过来。 清水自知失言,面露窘态。 明月:“滕副将,你先下去,再有人来,你好生打发了就是。” 滕勇应声,关门离开。 清风:“滕勇这小子靠得住?” 明月:“他跟着我也有几年了,少言寡语的,不像生事的人。” 清风:“那就好。这御玺你打算怎么处置?” 明月叹了口气,道:“骑虎难下呀!这就是块烫手的山竽,怎么处置都不得当,我这两天在想,实在不行,和陛下开诚布公地说道一下,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到底想怎么办。” 清风摇头,“拉倒吧!大哥,要是放在之前,你这么说我没意见。怎么说你比我思谋周全,陈坤成又和咱们是兄弟,没什么事不能商量。可现在我不这么想,陈坤成真变了,变得我都不敢在他跟前说实话了。” “发生了什么事?” 明月一听,就知道清风有要紧事说。 “程皇后争床争不过苏婉柔,被废黜了。”清风冷笑,“他们俩是九死一生共患难的夫妻,比咱们兄弟情谊更深厚,末了这么个结局,我们还指望个屁!” 明月惊怔了半晌,一言不发,起身来回踱步。 清风抱不平,“按说他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儿轮不到咱们说三道四,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程潇湘就算泼辣了些,可她对陈坤成一心一意。那次咱们被困在黑风山上,程潇湘不远千里去找大公主借兵,迂回包抄了敌兵,替我们解了围。那可是救命之恩,你我尚且念念不忘感恩戴德,陈坤成竟然狼心狗肺,为了个苏婉柔把结发妻子打入冷宫……” “程潇湘被打入了冷宫?”明月吃了一惊。 “可不是!不只废了,还直接让人拖进冷宫去了。”清风气愤地说,“我夫人昨天去栖凤苑拜见,你猜怎么着,苏婉柔住进了栖凤苑,还得意洋洋地向我夫人炫耀,说她不过动动手指,程潇湘就成了下堂妇,若是她哪天不高兴了,动动嘴,程潇湘就不得好死了。” “岂有此理!”明月一拳捶在桌子上,“陈坤成怎么如此糊涂!理由呢?废后总得有个理由!” 清风:“别提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宫里传言说,陈坤成在镇王府遇刺,刺客交代受皇后指使。当晚那苏婉柔替着陈坤成挡了一刀,肩胛受伤,血流不止。陈坤成感激不已,晨起便陪着苏婉柔去找程潇湘,不想撞见程潇湘滥杀无辜,将一个新栖凤苑的宫女捅死了。陈坤成当即龙颜震怒,废黜后位。” 明月愕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陈坤成鬼迷心窍,都不想想其中蹊跷?” 清风:“他想个屁!说不定他早盼着这一天,好名正言顺地把那个狐狸精接到宫中。” 明月:“先是苦肉计,再栽赃嫁祸,如此歹毒的连环杀,只怕程潇湘凶多吉少。”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清风:“你说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 “走,去找陈坤成!” 明月把御玺收拾好放进抽屉。 清风:“找他?说不定他又在栖凤苑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咱俩去了,肯定又像上次那样,被人家轰出来了。” 明月咬牙,“苏婉柔阴毒,我们再袖手旁观,只怕程潇湘朝不保夕!” 清风:“要不,我们直接去冷宫,先把人捞出来再说。” 明月烦闷:“冷宫并非咱们说去就能去的地方,而且冷宫里面没人理会,外面却有重兵把守,就算我们去了,也不一定能把人给带出来。何况,那是欺君逆旨之罪,若追究下来,你我难逃一死。” 清风:“程老将军赋闲在家,要不我们去乡下把他找来,让他去求陈坤成?” 明月:“程老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德高望重,可你别忘了,他是前朝旧臣,而且抱病还乡,离朝多年,不问朝事。一是我们未必请得动他,再则就算请了来,陈坤成未必见他。” 清风:“他女儿都要死了,他能无动于衷?怎么会请不动?陈坤成怎么也得给他三分薄面,怎么会不见他?” 明月:“你有所不知。程老将军曾身负重伤,未能治愈,长年病痛。如今风烛残年,更是雪上加霜。我们去请他,不是他不肯来,是不能来。既不能来,又徒增烦恼,于他多有不益,说不定一口气上不来,就驾鹤西去了。再则,陈坤成如果顾念程老将军的战功,又怎么会和程潇湘撕破了脸,把她废了又打入冷宫?” 清风一听,气恼不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程潇湘被苏婉柔祸害了?” 明月沉吟半晌,“怎么说还是要先去找陈坤成,就算说不动他恢复程潇湘的后位,至少让他把她从冷宫里放出来加以善待!” 清风:“好,赶紧走!” 两人刚出门,走了几步,滕勇赶来,“二位将军,军中急报,于孤龙寺枯井下发现密道!” “什么?孤龙寺的枯井下有密道?” 明月、清风二人皆是一惊,继而欢喜。 滕勇:“正是。应该就是通往大周的密道。” 明月:“太好了!找到了密道,我们就能防患于未然,可攻可守,不再受制于人。清风,走,我们把这消息上报陛下,说不定龙颜大悦,会赦免程皇后!” 清风:“嗯。之前,陛下听说苏玉辙死了,就想着趁虚而入,御驾亲征,因朝中文武多有反对之声,我们又没找到密道,远程行军也确实劳财伤人,他只能暂且作罢。没想到,那个苏玉辙竟然又活过来了,若我们一直找不到密道,苏玉辙万一突然起兵,我们防不胜防。现在我们找着密道了,陛下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说不定,他能振作起来,翻身上马,重振雄风。” 明月点头:“说得没错。事不宜迟,快走。” 两人疾步走向府门。 滕勇伫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折返明月的书房,拉开书案抽屉,把那碎裂的几块御玺拿出来,揣进怀兜,复又关拢抽屉,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 第078章  见风使舵 大陈皇宫,乾呈殿。 日上三竿,前面龙椅还空着。 满堂文武大臣等得辛苦,各形各状。 吏部尚书董健、户部尚书郑秋、兵部尚书唐狄素日都是沉稳大气的人,这时也已经按捺不住,急得团团转。 明月、清风进殿的时候,就看到朝中人等,唉声叹气者、捶腿扭腰者、抓耳挠腮者……皆已濒临崩溃。 看到明月二人,董健三人快步迎出来。 董健:“明太尉,陛下呢?” 郑秋和唐狄也眼巴巴看着明月和清风。 明月看向空荡荡的龙椅,看了清风一眼,清风直率,转身就往殿内走,“去栖凤苑找他去!” “回来!”明月一把拉他回来,“近臣不得私入后宫。” “那我们就在这干等着?”清风道,“看他们急成什么样了,准是已经等了大半天了,再接着等到天黑,也不见得能等到人。” 明月深吸呼,压下满心烦躁,安抚清风,“正好许久未曾和三位尚书大人碰面,在此闲谈少许,也是乐事。” 吏部尚书董健道:“哎呀,明太尉,我不像你有闲福,我这一摊子烂事都快堆成山了,光上月科考,作奸犯科、考场作弊者不胜枚举,考生们互相推诿、打成一团,也不知怎样收场。种种事宜都等陛下定夺,可这老是不能面圣,我又不敢私自作主,这……这真是急死人了。哪还有心情闲谈?” 户部尚书郑秋:“说得是,如今各地收支不均,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偏偏各地刺史纷纷上表催要款项,有赈灾的、有剿匪的,各种名目层出不穷,催得我寝食难安。这……陛下拿个主意出来,照这么下去,连年底的前的正常开支都应付不了。” 兵部唐狄道:“明太尉,你和清风将军一直催我督办查找密道一事,如今密道是找到了,大军是否即日出征,需要陛下明示。还有所用军需物资我已做好预算,可见刚才郑尚书的话你也听到了,正常开销都难以持久,巨额军费更是捉襟见肘。如此一来,找到密道也无大用。我今日前来,是想奏请陛下下旨将那密道填充或摧毁,只是即使如此,也需兴师动众,需要不小开支。” 明月、清风听了这些话,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本来他们还想着发现密道一事能让陈坤成振作,可人穷志短,国穷多乱,眼瞅着此路不通了。 明月看向户部尚书,蹙眉道:“郑大人,先皇在位时国库充盈,为什么不过半年时间,变得如此窘迫?” 郑秋:“这……一言难尽啊!这半年间,各地灾情接连不断,但说南方水患,我朝动用千万人兴修运河,虽说功在千秋,可真是祸在当代。那简直就是无底洞,人力、物力、财力都难以支撑,惹得民怨四起,把修好的河段都给掘了,只能复修,来来回回折腾下来,到现在还差一大截……这事最愁人,除此之外,工部还有其他基建工程需要开销,兵部要军需物资……总之千头万绪,实在难以兼顾。” 明月暗暗心惊,正要说话,清风突然捅了捅他,冲门外抬了抬下巴。 明月转头一看,陈坤成竟然拉着苏婉柔一起来了! 乾呈殿是议政的地方,后宫不得涉政,陈坤成把这女人领来做什么? 三位尚书一见陈坤成来了,立刻上前请安,个个笑容满面,哪像刚才那般上蹿下跳、满脸愤慨? 陈坤成伸了个懒腰,搀扶着苏婉玉坐在龙椅上。 就算要坐,那也是皇后的位置,怎么能让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宫女大模大样地坐着? 程潇湘现在还在冷宫里受苦,她托付终身的夫婿陈坤成却已经把她忘到了九霄云外,搂着别的女人平起平坐。如此薄情寡意,令人心寒。 明月、清风对视了一眼,肃立一旁,都不想说话了。 “三位尚书大人有事要奏?” 陈坤成一边摸着苏婉柔的小手,一边懒洋洋地问。 董健上前道:“启禀陛下,吏部所辖文职官员科考已如期完成,皆按陛下意旨择优选拔;至于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等公务皆井然有序,陛下可安枕无忧。” “他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清风一听就纳闷了,刚要说话,被明月拉了一把,只好闭嘴。 “不错,寡人没看错人,董大人夙兴夜寐,劳苦功高,堪当重任,寡人甚慰。户部郑大人有事请奏?” 陈坤成笑眯眯地问。 户部郑秋略一沉吟,上前道:“启禀陛下,大陈疆土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特别是河南、山东、陕西、山西、江浙等地税粮均丰,百姓无不称颂陛下仁政厚德。户部钱法堂、三库及仓场各分属衙门,皆配合得当,充实国库,力求盈余。” “好,甚好!哈哈……郑尚书和董尚书皆为我朝股肱重臣,缺一不可,寡人必有重赏。兵部唐大人有事要奏?” 陈坤成好大喜功,被两个睁着眼说瞎话的尚书哄得心花怒放。 兵部唐狄上前一步,看了看户部和吏部,冷哼了一声,“启禀陛下,方才吏部、户部所奏可谓皆大欢喜,实在令人振奋。只是不知我兵部所需军备款项,为什么一直拖延至今,仍未调拨?” 户部郑秋一听,脸上就挂不住了,梗着脖子道:“唐尚书此言差矣!军需当然按时调拨,只不过要先顾着内侍禁军。卫戍军的军资款数额巨大,兵部应节约开销,及时核算调整,否则,户部自然不能如数调拨。陛下说过,百姓才是国之根本,户部还需将节省出来的款项赈济灾民,方显陛下仁厚宏德。” 唐狄听了火冒三丈:“方才陛下未到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国库空虚,入不敷出……” 唐狄话没说完,陈坤成打断他,不悦道:“朝堂之上,有理不在声高,唐大人稍安勿燥。寡人认为郑大人说得有理,眼下大陈政和景明,国富民强,兵部又不用打仗,是该节约开支。再说了,有的人不知感恩,军需物资给多了,他就拥兵自重,寡人岂不养虎为患,自寻烦恼?” 唐狄张口结舌,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户部郑秋得意地瞅了唐狄一眼,一脸谄媚地看向陈坤成:“陛下圣明!” ------------ 第079章  正气凛然 圣明个屁! 明月在一旁听得肺都要气炸了。 吏部、户部,都是朝政根基之所在,兵部更是护国安邦之根本。 如今,吏部、户部被这么两个欺上瞒下、见风使舵的无耻之徒掌权,陈坤成根本不知道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 大陈明明已经国势飘摇,陈坤成还在沾沾自喜,不事政务,竟然认同户部尚书郑秋的胡言乱语,把兵部的军需物资一再苛减! 兵部一旦出现问题,最易引发兵变,闹不好那可是倾城灭国之灾! 明云刚要说话,陈坤成站了起来,喜气洋洋道:“寡人今天有件大喜事,诸位大人,寡人的苏贵妃喜怀龙胎,这可是寡人的第一个孩子!” “哎呀,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国之幸,万民之幸!” 董健立刻大拍马屁。 “可喜可贺,实在是可喜可贺!陛下,微臣请奏,贵妃娘娘喜怀龙胎,当母凭子贵,荣登后位!” 郑秋更是不遗余力。 唐狄脸色铁青,看看明月,又看看清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唐狄如此气节,倒是令明月刮目相看。 可陈坤成恼羞成怒,但又不好发作,干笑了两声道:“这个唐狄最是鲁莽,兵部让他管得乌烟瘴气,实在难当重任!” 董健、郑秋一听,立刻落井下石。 董健:“陛下慧眼如炬,唐尚书怎么都是一介武将,有勇无谋,担此重任,确实吃力。” 郑秋:“微臣附议。陛下,微臣刚刚请奏之事,还望陛下斟酌,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苏贵妃贤良淑德,人品贵重,当为后位不二佳选。” 陈坤成听了,眉开眼笑,又开始摸苏婉柔的小手。 苏婉柔娇羞嗔视,欲拒还迎。 陈坤成刚要说话,明月上前一步,“陛下三思!” “哟!明月、清风,好久不见,你们舍得来见寡人啦?”陈坤成探身,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这一个个精神抖擞的,不像是大病初愈,倒像是吃了神丹妙药。” 明月忍气道:“陛下!微臣等无论身在哪里,皆心系陛下。恳请陛下准臣禀奏!” 陈坤成一愣,正色道:“嗯,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明月苦口婆心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朝堂之上,若朽木为官、禽兽食禄,则政令不通、律法不明。若陛下偏听偏信,狼心狗性之辈必将奴颜婢膝,粉饰太平,以致朝堂腐败、政事荒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国事亦是家事,皆同此理。大陈江山得来不易,万望陛下念及立身之初,夫唱夫随同心同德,珍惜故人,善待于程皇后!” 明月一番话义正词严,掷地有声如雷贯耳,满堂文武瞬间鸦雀无声。 陈坤成别人的话听不进去,明月的话总还听得一二,想及程潇湘那些年呕心沥血辅佐呵护他,不由有些后悔。 “明太尉、明将军,你身兼数职,果然心怀江山社稷,情系黎民百姓,不过功高亦不可盖主,君在上,臣在下,当时刻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谁也没想到,苏婉柔竟然胆大妄为,公然当堂发声。 众人侧目,各怀心思。 后宫女眷不得干政,这是祖训国法家规。 可苏婉柔不但公然干政,还将矛头直指明云。 “方才明太尉之言别有深意,到底谁是朽木、谁是禽兽,谁又是狼心狗行之辈?明太尉不妨当堂指出来,也让陛下有所防范,别稀里糊涂当了昏君,落人口实。如此含沙射影,中伤诸人,岂又是明臣君子所为?” 苏婉柔起身,扶着并不见隆起的肚子,趾高气昂地看着明云,眼中尽是隐忍的恼恨。 这个明云最是可恨,五次三番想置她于死地。她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苏婉柔这一挑拨,董健、郑秋等一班趋炎附势之徒立刻自行对号入座,七嘴八舌群起而攻。 “明太尉,苏贵妃说得是,贬低他人抬高自己,实非君子所为!” “明将军,你数日不理朝事,今日为什么不继续佯病在家,非要来寻衅滋事?” “明将军,依你之见,我等都是朽木禽兽、狼心狗行之辈,那你是什么?你与我等共事多年,难道非为我类?” …… 清风本来在一旁听得就火大,见这群没气节没操守的狗官没完没了指责明云,越发火大,上前一步,指着一众狗官当堂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个混账王八,成天琢磨着怎么取悦君心、邀功请赏,能不能像个人样儿活着?虚心接受明太尉的金玉良言,你们能死么?你们明知道后宫的女人不能跑到朝堂上来得瑟,偏偏还要向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说话,她给你们脱裤子了还是舔你们屁股了,让你们一个个屁颠颠在这满嘴喷粪?” 清风这一串妙语连珠,夹枪带棒甚是犀利,一群文臣被骂得目瞪口呆,斯文扫地。 “不骂你们我就气不顺,我告诉你们,我忍你们很久了!”清风叉着腰,不依不饶,“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明太尉?我们陪着陛下打江山的时候,你们正在对周运辰摇尾乞怜;我们班师回朝的时候,你们正在大牢里拼了命地向苏玉辙表忠心。现在威风凛凛,像一群疯狗似的乱咬人,简直就是他娘的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清风骂完,转向陈坤成,大手一挥:“陈坤成,我今天脑袋就搁这了,你想要随时拿去!我就一句话,做人要仁义,夫妻也要诚信!想当初,咱们被围困在深山老林里面,快被魏军放火烧成山猪了,是程皇后冒死求援救了我们。你有命当皇帝,程皇后功不可没。你现在有了新欢了,就不稀罕旧爱了,这不仁义,不诚信!哼,身为一国之君,对有救命之恩的结发妻子尚且不仁不义,我等臣子如何放心尽忠职守?” 清风扬眉吐气一通骂,陈坤成的脸都绿了。 苏婉柔也不敢吭声,心里把清风咒了八百遍。 明月深深地看向清风,只觉得清风勇气可嘉,真情可贵,与他能称兄道弟,实在三生有幸。他再也不想阻止清风,能这般直抒胸臆,无所畏惧,正气凛然,死又何妨! ------------ 第080章  追悔莫及 陈坤成被清风这一通骂,愣了半晌,转头看了看苏婉柔,出人意料地问:“你怎么跟着寡人上朝来了?” 苏婉柔心里冷笑,这是想推卸责任?是他自己大言不惭地说,他是堂堂一国之君,规矩是他定的! 苏婉柔冰雪聪明,知道这时要给足陈坤成面子,当下低眉顺眼道:“臣妾唐突,不知礼数,陛下恕罪!” 陈坤成赶紧扶起苏婉柔道:“不知者无罪,快快请起,别动了胎气。” 明月、清风和一众文臣武将也是开了眼,这苏婉柔处变不惊,寥寥数语就化解了一场争执。 人家不知礼数,陛下都说无罪了,谁还敢说三道四?万一动了胎气,谁负得起这责任? 明月气得胸闷气短肚子疼。 清风呵呵一乐:“陛下,这孩子是您的吗?” 陈坤成一听,勃然大怒,刚要发作,看见清风那不怕死的模样,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口气窝在嗓子眼儿,硬生生给咽下去了。 满朝文臣武将吓得大气不敢喘,心想这柳清风真是胆大包天,连这样的话都敢当众问。 “陛下,微臣还是刚才那句话,做人要仁义,夫妻要诚信。程皇后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忍心让她在冷宫里等死?” 清风厌恶地看了苏婉柔一眼,后悔那天没听明月的,一刀捅了她。 “陛下,臣妾惶恐!臣妾从来不敢有僭越之心,替代程皇后掌管后宫。程皇后当日所作所为触怒龙颜,实在不是臣妾之过!” 苏婉柔眼泪汪汪,委屈万分。 “是,是,寡人知道,与你无关。” 陈坤成心疼地拍着她的小手,低声下气。 明月、清风皆有些不耐烦,陈坤成能不能清醒一点儿? 苏婉柔:“臣妾不愿陛下受此责难!明太尉、柳将军,本妃素有自知之明,也自认不如程皇后深明大义,与陛下伉俪情深。本妃也希望陛下能念在以往的情分上,赦免程皇后,夫妻重修旧好。” 苏婉柔这一番话说出来,明月、清风面面相觑。 明月心里一紧,暗叫不好,当即冲着陈坤成脱口而出道:“陛下,快去冷宫救程皇后,只怕她命不久矣!” 陈坤成一听,方寸大乱。 有些人,拥有时并不知珍惜,失去了,方知无可替代,永不再有。 陈坤成之前被苏婉柔迷得五迷三道,如今听闻程潇湘可能死于非命,而罪魁祸首又是他自己,顿时有些追悔莫及。 其他文臣武将一看,陈坤成还念着程皇后的好,也都临时调转风向,连声劝陈坤成恢复后位。 “陛下,虽说这是你的家事,微臣们不该妄言,但后宫祥和,前朝才太平。程皇后即使有错,也罪不至死,确如明太尉、柳将军所言,程皇后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理应善待。” 郑秋察言观色,陈坤成需要梯子,他赶紧递上。 陈坤成点点头:“退朝!明月,清风,你们跟我一起去冷宫一趟!苏贵妃,你怀有身孕,冷宫那种地方戾气太重,你还是回避为好。” 苏婉柔很是顺从,盈盈施礼:“臣妾遵旨。” 陈坤成深深看了苏婉柔一眼,又使劲捏了捏她的手,方才放开,领着明月清风往冷宫里去了…… 那一天在冷宫里看到的场景,若干年后,每每想起,陈坤成还是不寒而栗。 包括明月和清风,纵是上惯了沙场,见过了生死,还是对那天的一幕触目惊心。 彼时,当陈坤成三人推开冷宫破败的宫门,走向程潇湘的草屋时,程潇湘正和三个侍卫大行不雅之事! 程潇湘披头散发、衣不蔽体,放浪形骸,毫无廉耻。 三个侍卫各占一边,行为粗鲁,无休无止。 明月、清风愕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铤而走险,费尽心机为程潇湘赢得一线生机,最终竟是这样的局面! 陈坤成站在那里,看着程潇湘放荡的模样,只觉天旋地转。 清风不忍卒视,拔出佩剑,将一个正不停耸动的侍卫一剑穿透! 鲜血四溅,程潇湘被喷了一身一脸,愕然转头,脸上的笑意瞬然冷却,就那么傻愣地看着陈坤成,目光冷漠疏离。 陈坤成怒吼一声,举剑横扫,其余两个侍卫来不及惊叫,已经身首异处! “陛下,你来了?呵呵……呵呵……坤成,你总算来了……来,我真的什么都学会了,保证让你把苏婉柔忘得一干二净。她会的我也会,她不会的我也会……” 程潇湘站起来,就那么直愣愣地走过来,毫不避讳。 明月、清风赶紧转过脸去,两个热血汉子,全都忍不住热泪潸然。 程潇湘走到陈坤成跟前,笑得一脸灿烂,“坤成,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儿,怪不得你离不开苏婉玉。其实你大可不必舍近求远。从前我们聚少离多,你来去匆匆,我从未真正体会过闺房之乐;后来你当了皇帝,天天在宫里,可我还是见不着你,日日独守空房。我难过,嫉妒,就杀人,不停地杀人……看,如今我罪有应得,被你打入冷宫。可我没想到,在这里,我才真正做回了女人……” 程潇湘的话像一把带刺的尖刀,在陈坤成心来回磨划,痛得他发根倒竖,浑身发抖。 “想想我真是蠢。为什么要杀人呢?我应该好好琢磨怎么取悦你才对。来,坤成,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好……”程潇湘又看了看明月和清风,“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叫你这两个兄弟一起来……” “住口!你住口!” 陈坤成忍无可忍,青筋暴起,吼声震天。 程潇湘杵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只是痴痴笑,“我已经不是你的太子妃,不是你的皇后了,我就是个下贱的婢女,人尽可夫,人皆可辱……” “你别说了,别说了!” 陈坤成气血翻涌,两眼发黑。 前所未有的心痛和耻辱让他形至癫狂,他紧握着程潇湘的肩膀拼命摇晃,“我不许你再说了,听到没有,不许再说了!” 程潇湘已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她不屑地看着陈坤成,看他愤怒,看他发狂,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陈坤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得来归,死当……长相思。” 说时迟,那时快,程潇湘突然拉过陈坤成握剑的手臂,将锋利的剑刃冲着自己的脖子猛地划过去!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血色飞溅,万籁俱静,天地失色。 程潇湘缓慢地顺着陈坤成的手臂倒了下去,她的唇边泛起一个嘲讽的微笑,喃喃低语道:“我不会告诉你,苏婉柔是谁……” “潇湘!潇湘!” 陈坤成丢了宝剑,揽住程潇湘,把她紧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陈坤成,我恨、恨……你……” 程潇湘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脖子一歪,气绝身亡。 “潇湘——” 陈坤成仰天哀嚎,可程潇湘再也没有了呼吸。 陈坤成咬牙切齿站了起来,红着眼睛紧握利剑,横冲直撞而去…… 那一天,冷宫所有的侍卫、太监、宫女全都被陈坤成杀了。 血流成河,腥气四溢,满地尸体横七竖八。 陈坤成站在血泊里,失神地看着死绝的程潇湘,缓缓跪倒…… ------------ 第081章  舞动乾坤 夜。 大周皇宫,祥龙殿。 殿内书案上,摞着一沓批奏完的奏折,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苏玉辙端坐案前,还在批阅奏折,仿佛不知疲倦。 侍书郎陪在一旁,早已困乏不堪,瞌睡得东倒西歪。 庞瑞和郑穆青坐在一旁,瞅着埋头苦干的苏玉辙面面相觑。 自从那天从聚仙茶馆回来,苏玉辙就这么不知疲倦地忙碌,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不怨不恨,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周子衡又被苏玉辙从鬼门关硬拖了出来,两人换回了身份,苏玉辙上朝理政,周子衡安心养伤。 屋里很是闷热,庞瑞和郑穆青都出了一身汗,十分粘腻,再看看苏玉辙,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圈画勾点,似乎丝毫不觉辛苦。 “陛下,别批了,你都批了两天两夜了!” 庞瑞终于忍不住,上前抢下了他的毛笔。 “嗯?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苏玉辙抬眼看到他们,有些迷糊。 “这不是担心你嘛?”庞瑞苦笑,“我们来了有一会儿了。” 苏玉辙捏了捏眉心,“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上早朝了?” “子时,离上早朝还早着呢。”庞瑞心疼道,“您快歇息一会儿吧!这么熬,铁打的人也挺不住。” 苏玉辙道:“睡不着。你们早点回去歇息吧。” 庞瑞和郑穆青无奈,叫醒侍书郎,一起退出去,出门前,庞瑞贼头贼脑地转过来,“陛下,一会儿要是您睡不着,去后花园走走,乘个凉,醒醒神儿。” “嗯。你们快回去吧。” 苏玉辙不以为意,随口应承。 庞瑞等人关门走了。 偌大的祥龙殿里,烛燃香烧,静寂无声。 苏玉辙拿出那只玉凤钗,睹物思人,怅然长叹,“云凰,恕我愚拙,没能认得出你,还惹你伤心……真的是你吗?你真的还活着?这些天,我不敢让自己闲歇,一闲歇下来,就恨自己有眼无珠。你还活着,我太开心了……云凰,我一定会找到你,当负荆请罪,绝不推诿……” 鼻酸眼热,苏玉辙拭去泪水,看着玉凤钗,又傻笑了半天,毫无睡意,便走出殿门去后花园散步。 孙崇正率御林军值守各处,整个皇宫防守森严。 明月高悬,皓光千里。 庭院中的池塘里开满了水莲,清风随风扑来,令人神清气爽。 月光如洗,芭蕉叶掩映成趣。 苏玉辙顺着花园石径往前走,看到前面有座小亭子,便想去闲坐赏月,静心想想该怎么找云凰。 不想,苏玉辙稍稍走近,忽见亭中有女子翩迁起舞,身姿曼妙,若仙若灵。 苏玉辙愣住。 脑际电闪雷鸣,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那次,云凰被几个伪装成香客的杀手追至悬崖边,眼看已无生路,云凰闭眼就跳,毅然决然。 他正与几个杀手周旋,转头看到此景,毫不犹豫抽身扑向悬崖下,在半空揽住云凰腰身,与她同生共死。 半空中,他紧紧抱着云凰,并无濒死的恐惧。看着眉眼如画的云凰,他只觉得,能与她共赴黄泉,此生无憾。 那次,她们被悬崖底的一棵树拦截了一下,缓冲了下跌的冲击,落到地上时,他在下,云凰在上。云凰翻身起来,惊惶地看他,检查他的伤势。 好在悬崖间野草横生,厚如麻毯,他并无大碍,只是被一块石头垫伤了肩胛,破了皮,流了点血。 云凰看到他背后血染衣衫,眼泪就下来了。 他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心里爱意翻涌,柔声道:“你没事就好。” 可不说还好,这一说,云凰越发哭得厉害,让他很是心疼。 他便说:“我又救你一次,你想想该怎么谢我。” 本来一句玩笑话,心想云凰准说给他捉蛇捕鸟抓鱼烤美味之类。不承想,云凰擦干了眼泪,起身退到离他几步远的一块平坦的山石上。 “苏玉辙,我要给你跳支舞。”她羞涩地说,“我要是跳得不好,你不许笑。” “嗯。”他满怀期待,又有些不以为然。 他认识的云凰活得无所用心,除了贪玩好耍睡懒觉,别无所长。 突然她正儿八经说要跳舞给他看,他觉得新奇又好笑。 云凰开始轻歌曼舞…… 她站在山石上,轻云柔柳的身姿舒展回旋,忽如花开瓣颤,忽如孔雀开屏,尽态极妍,美不胜收。 他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那时,悬底幽静,奇山异水,自成一隅,风光独好。 云凰如天地间至美至真的精灵,舞动乾坤,令百花失色,令云霓黯然。她行云流水般舞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若轻云蔽月,若流风回雪,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他看得痴怔,直到她歌歇舞罢,他仍心驰神往…… 眼前,那女子在月光下,在憩亭中,如月宫仙子,衣袂翩翩,舞姿动人。 “云凰!”苏玉辙回魂迂魄,急步上前,一把把女子拉住,揽进怀中紧紧抱住,急切道:“云凰!你听我说,你……” 女子转过脸来,轻纱遮面,一双美眸如秋水静潭,笑意盈盈看着他,低回婉转道:“陛下……” 苏玉辙闻声,撤后一步,困惑地看着女子,失望的涟漪在心湖间扩散。 这不是云凰,云凰不会这样娇媚地唤他,她总是亲昵地叫他的名字,直截了当,绝不拿腔拿调,拖泥带水。 笑意淡去,苏玉辙俊颜清冷,“你是谁?” “小女越貂婵,吏部尚书越鹏飞之女。” 越貂婵柔声道。 苏玉辙看着她,猛然想起那日在祥龙殿上,越貂婵和一众莺莺燕燕跟着云凰浩荡而来,云凰提着碧玉瓶凶巴巴地进了门,看见躺在床上的“自己”就轮起了碧玉瓶…… 想及后来种种,苏玉辙有些失神,忍俊不禁。 越貂婵以为苏玉辙看自己看得入了迷,娇羞万状,口吐兰花,“陛下,天色已晚,不如让小女随陛下回去……” 苏玉辙神思飘逸,又想起那日,他拉扯云凰时,被她扑倒在地,两唇相印…… 怪不得那天他情不自禁,辗转难舍,原来,那女江湖确是云凰。 想及此处,苏玉辙笑意加深,一双清冷的眸子染上欣悦之色,瞬时如云开日出,光芒耀目。 ------------ 第082章  睹物思人 越貂婵以为苏玉辙答应了,顿时喜出望外,上前拉了苏玉辙的衣袖,千娇百媚道:“陛下,咱们走吧……” 苏玉辙一愣,抬手拉下越貂婵的面纱,女子容颜艳丽,可惜,不是她。 “你是谁?” 苏玉辙心不在焉,又问了一遍。 “小女越貂婵,吏部尚书越鹏飞之女。” 越貂婵只好重复回答。 苏玉辙不信,他已经被云凰蒙蔽了一次,再也不愿意错失第二次。他伸手摸向越貂婵脸颊,肉紧皮实,确实没有易容。 越貂婵心跳如鹿,欣喜若狂,只以为苏玉辙对她一见钟情,一时娇态万状,声音酥软,“陛下……” 苏玉辙却转身就走,声音冷硬道:“深更半夜独闯禁地,罪不可赦!念及初犯,暂不追究,若敢再犯,斩立决!” “陛下,陛下!”越貂婵急了,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他,满怀热忱道,“小女思慕陛下已久,得遇玉神医指点,方才出此下策,万望陛下体恤……” 苏玉辙拨开她的手臂,转头看她,“你刚才说什么?玉神医指点?她指点你什么了?” 越貂婵道:“玉神医给了小女一道秘符,画得是条曲线。小女回去左思右想,茅塞顿开。那曲线如女子曼妙的身姿,左摇右摆即是欢歌起舞,又用了焦墨,意思是深夜时分。连起来的意思就是让小女子夜时分来此为陛下献舞,以博君一笑……” 苏玉辙哭笑不得。 那日,看云凰鬼画符的一幕历历在目,她伏在案牍上,拿着支毛笔片刻糊弄了一大片方块宣纸,折起来分发给一众女子,还煞有介事地告诉人家是什么秘方。 当时,她还打他去给她找吃的,坐在那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面无愧色的给一众女子传道解惑,当然不忘狮口大开地要钱。 “想让陛下俯首甘当孺子牛,你们就得用心,舍得花费银两。你们都回去,用心揣摩本尊给你们各自的秘方,确实猜对的,可到我房中印证。进门费十两黄金,一两不能少。否则,本尊不予指点迷津!” 耳边响起她的话,苏玉辙神色缓和了许多。 “你那张秘方还在吗?拿来看看。” 苏玉辙就是想要云凰经手的东西,哪怕是一片薄宣,也足慰相思。 “噢,在这里。” 越貂婵拿出随身携带的“秘方”,郑重其事地放进苏玉辙手中,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苏玉辙展开一看,果然只不过是云凰随手胡乱画的一条曲线而已。 当时,他问:“你那画得都差不多,回头怎么给她们解?” 她大言不惭:“这你就不懂了,我画的那叫天符,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 他又问:“包罗万象?不就是圆圈和叉子么?” 她答:“这你又不懂了,返璞归真,大道合一,越简单的东西往往越复杂,包含的蕴意也越多。她们各自回家揣摩,根据自己的需求去想最好的解决方法,来跟我说一声,我稍加点评,她们又觉得自己聪明,又如获至宝,这就是两全其美,明白了?” 他身临其境,不识庐山,愚钝嘲讽,“高手啊,骗人都骗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拿起块点心塞进嘴里,瞅了他一眼,“白眼狼,不知好人心,我这还不都是帮你?” …… 如果那时,他能相信自己的直觉,直截了当地问明白,是不是现在,云凰已经和他尽释前嫌,与他相依相伴,此后经年,共度美景良辰? 不敢想,太多遗憾。 苏玉辙收起那道“秘方”,“玉神医对寡人有恩,既然是她的主意,寡人不怪你。夜深露重,你衣着单薄,又独身一人,多有不便。一会儿让御林侍卫送你回府。” 越貂婵一听,脸色顿时苍白,“陛下方才……” “以后可多来宫中走动,赛西施就住在熙月宫里,你可到她处闲谈。” 苏玉辙破例安抚。 越貂婵被拒绝,心下惶然,忽又听苏玉辙如此平易近人,顿时喜出望外,“谢陛下隆恩。” 苏玉辙忐忑道:“既然你已经悟出这天符所指,留它无用,赠于寡人可好?” “好,好。” 越貂婵立刻应允。 苏玉辙如获至宝,拿着那张“天符”欢天喜地,一转头,竟看到庞瑞和孙崇藏在那边的雪松后面,探头探脑,皆是一脸亢奋。 苏玉辙了然于胸,越貂婵能顺利进这皇宫禁地,庞瑞或孙崇“功不可没”。 苏玉辙走过去,把两人叫出来,吩咐孙崇送越貂婵回府。 孙崇自那日绑了云凰,又亲眼见云凰乘龙而去,一直心神不定,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当即看了越貂婵一眼道:“我不去,我找别人送她。” “去吧去吧,我和陛下有话说。” 庞瑞眉飞色舞,八卦心泛滥,强推孙崇走。 孙崇闷闷不乐,很是幽怨,“都怪周将军,要是那日周将军不抢着送玉神医,让俺去送,俺就不会错怪玉神医,让她对俺失望了。现在一说送女人去哪儿,我这心里就不好受。” 苏玉辙哭笑不得。 孙崇又道:“陛下,明日早朝,陛下一定要严惩刘得林、洪峰、乔荣等人,要不是他们,我和玉神医说不定还有的好,让他们一搅和,玉神医打心底看不上我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苏玉辙硬着头皮道:“嗯。寡人会秉公处理。赶紧送越小姐回府吧。” 孙崇很不情愿地领着越貂婵走了。 苏玉辙拿着那道天符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庞瑞意味深长的眼神瞟过来,“连定情信物都留了,眼瞅着这事成了。快夸夸末将,这替君分忧的本事,越发长进了。”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以后没有寡人允许,不许私自放人进来。” 庞瑞挠了挠头,“陛下的意思是对越小姐一见钟情,不用末将再费心了?” 苏玉辙盯了他半晌,“庞瑞,云凰还活着。” “什么?陈国九公主陈云凰她还活着?”庞瑞吓了一跳,看苏玉辙的眼神透着担忧,“陛下日理万机,心累神疲在所难免,有些奇思妙想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世人皆知九公主已经……天下美女如云,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何愁没有佳人相伴?” ------------ 第083章  夫妻同心 苏玉辙看着那小小一方薄宣,手指触摸着那条曲线,“她真的还活着。这几天,我也总是患得患失,可摸着这墨线,就能真切地感觉到她。虽然我一时愚钝把她气跑了,可总有一天,我会把她找回来。” 庞瑞越听越心惊,“陛下,您刚才跟越小姐要这片纸,不是相中了越小姐,而是觉得这片纸就是云凰?” “这纸上的墨宝是云凰留下的,千金不换。她还活着,御龙而去……” 苏玉辙两眼放光,一脸笑意,兴高采烈地看着他道。 庞瑞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坏了,苏玉辙怕是得了失心疯了。 就那么一条丑巴巴的墨线,还能称之为“墨宝”?那云凰公主死了大半年了,他非说她还活着,还御龙而去?龙又不是驴是马,谁想骑就骑…… 这事非同小可! 庞瑞的心沉了又沉。 不知道他和郑穆青去征讨刘得林那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记得他走之前,周子衡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结果等他们凯旋归来,周子衡还半死不活的,苏玉辙也不正常,要么就拼命忙碌,要么就神思恍惚,这会儿,竟然拉着他说九公主还活着。 这两个人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庞瑞正琢磨,苏玉辙又出语惊人,“庞瑞,传令下去,凡是手上握有玉神医秘方的名门闺秀,均可持秘方进宫面圣!” “您这是要选妃?” 庞瑞眼睛一亮,以为苏玉辙正常了。 哪知他说:“我要把云凰的墨宝收集齐全装裱起来!” 庞瑞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好不容易理顺了些,“你是说……你那天从街上哄回来的小娘子就是玉神医,也就是云凰公主?这些鬼画……墨宝,墨宝是云凰公主画的?” 苏玉辙欣赏地拍了拍庞瑞的肩膀,“不愧是宋智明的副将,也有聪明的时候。” 这话是夸人还是贬人? 庞瑞苦笑,“陛下,你怎么就确定那个玉神医就是云凰公主?难道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人?” 苏玉辙仰望着皎洁的月亮,笑得一脸甜蜜:“她打人的样子像,骂人的样子像,吃饭喝茶的样子也像,而且她能说出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诗句。呵呵,她还说要给我生儿子,让我不能抛下她和孩儿不管,要不然就用碧玉瓶打我。” 庞瑞左右看看,浑身都不自在了。他觉得再和苏玉辙一起待着,他得疯。 “陛下,太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可能会出现错觉。” 庞瑞小心翼翼劝道。 苏玉辙闻言,转头看着他,突然出来一句,“我其实那天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想让她求我,没真想杀她。” “啊?” 庞瑞思路跟不上。 “我知道米糕里的毒不是她下的,我当时……唉,真是鬼迷心窍,我就想知道她气急败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云凰气急败坏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地骂人。结果她真生气了,不骂人,直接骑着神龙飞走了,不理我了……” 苏玉辙说到这里,情绪一落千丈。 刚才还阳光明媚满面春风,这会儿无精打采,捏着他那千金不换的墨宝,垂头丧气地往前走,都不理人了。 庞瑞也不敢就这么走了,只好跟着他。 苏玉辙围着花园里的石路走了一圈又一圈,把庞瑞愁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看苏玉辙这架势,走到天亮他也不困。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爆笑出声…… 庞瑞惊心动魄,终于忍不住,壮着胆子上前劝:“陛下,你赶紧回去稍歇会儿,天都快亮,您还要去明瑞殿早朝呢。” 连熬数日,苏玉辙一直寝食难安,这会儿,手里握着云凰的墨宝,心里倍感踏实,方觉神疲体倦,“对!是要歇会儿,歇会儿有精神上朝,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说完,苏玉辙昂首阔步,直往祥龙殿去了。 庞瑞如获大赦,暗忖:再这么陪两天,陛下没什么事儿,他该阵亡了。 ………… 日上中天,祥龙殿。 苏玉辙幽幽转醒,皱了皱眉头,看看外面天光明亮,又看向趴在龙榻另一边睡得正香的庞瑞,上前一巴掌把他拍醒,“你说负责唤醒我早朝,竟比我还能睡,赶紧起来!” 庞瑞揉着惺忪睡眼爬起来,不经意转头往窗外一看,顿时睡意全消,“陛下,陛下!” 苏玉辙正去找朝服换,他还保持着在孤龙寺里的生活习惯,能自己做的事还是自己做。 “陛下,啧啧……百花盛开,万紫千红。” 庞瑞脖子伸得老长,看着窗外两眼放光。 “什么百花盛开?” 苏玉辙一边换朝服,一边问。 “院子里熙熙攘攘,全是美女啊!陛下,你那九公主到底发了多少张天府啊……”庞瑞艳慕,“怎么就没人为我考虑考虑终身大事。” 苏玉辙闻言,动作一顿:“她不是想让我选妃,她是想赚人家银两。” 庞瑞不信:“世人皆知陈国富庶,更知最富之人就是九公主。她身上有飞凰图,据说图上所画是天下最大的宝藏。再说,她真缺钱找你要不就行了,哪用如此大费周章。” 苏玉辙苦笑,“是我不好,伤了她的心。回头让赛西施和越貂婵帮云凰收着入门费,每人四十两黄金。” “啊?”庞瑞下巴都要掉了,“陛下,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这样真的好么?” 苏玉辙穿戴整齐,笑吟吟道:“有什么不好?云凰有言在先,入门需交二十两,她们都亲口答应了。我配合云凰,答应接见她们,理应劳有所得。” 庞瑞感慨,“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话原来是这么来的。” 苏玉辙净手洗脸,镜子中的少年帝王英气勃发,仪表堂堂。 庞瑞也草草抹了把脸,上前开门。 门前偌大的平台人满为患,一边是来请苏玉辙早朝的近臣,一到五品官员各有两位;另一边则是闻声而动的名门闺秀。 苏玉辙一出门,众人拜伏请安,秩序井然,并无喧哗失礼之人。 苏玉辙看向那些锦衣华服的女子,想起那日在祥龙殿内,听云凰点评完铁观音,说出只有他两人知道的诗句,当时,他惊心动魄,问她名号。 “本尊……玉千秋。” 她胡乱起了个名字,又浅笑道:“周将军,咱们俩算是不打不相识,若是周将军尚未婚配,本尊今天倒是可以帮将军从这些绝色美人中挑两个……” 那时,他刚要拒绝,这些名门闺秀便嚷开了。 “我们要嫁的是陛下,哪看得上他!” “就是!周将军虽说是威武大将军,但总比不上陛下英明神武!” …… 这些女人爱的是王权富贵,不是他。 ------------ 第084章  吾皇圣明 只有云凰,彼时贵为公主,养尊处优,而他是孤龙寺里孤苦无依的穷困子弟,她依然惜他如宝,亲近依赖,无所顾忌。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断则伤;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 他和云凰,本是心心相系,可惜背负了国仇家恨,他做了太多让云凰误会的事,而他每次都来不及解释…… “陛下早朝有要事要与诸位大人商议,各位佳人带着玉神医给的秘方去熙月宫找御史大人之女赛西施,各交四十两黄金后逐一登记排序,而后各自回府静侯,依次进宫面圣!” 太监听完庞瑞的吩咐,高声宣布。 “谢主隆恩!” 众女拜毕,个个面露喜色,由宫女引领,前往熙月宫去了。 苏玉辙在一群文臣武将的拥簇下,踏入明瑞殿。 其他文武臣将俱已候在殿上。 龙椅金碧辉煌,高贵威严。上刻威龙腾空,鳞爪飞扬,栩栩如生。 苏玉辙心中顿生正气与豪情,迈步而上,端坐其中,扫视全场,不怒自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伏拜,诚惶诚恐。 这个苏玉辙死而复生,坊间各种传说神乎其神。什么苏玉辙出行,必有真龙现身,扶摇直上,威震四方;什么苏玉辙与天同寿,与地无疆,哪怕毒发身亡,也依然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此时,众臣心悦诚服,都觉得跪拜的已非凡间帝王,而是仙界君权神授的真龙天子。 苏玉辙不由苦笑,周道美、甄鸿、刘得林串通一气想要毒害他谋权篡位,再加上云凰这么一掺和,他大难不死,还神环加身,威慑倍增。 真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 “众卿平身。” 苏玉辙环顾众臣,目光落在大理寺卿赵刚身上。 赵刚立刻上前一步,“启禀陛下,罪臣甄鸿、刘得林、邱山、曹之章等皆已招供并签字画押。甄鸿暗中培植党羽,豢养府兵,并苛困民财、大肆贪墨,资助周道美、刘得林二人训练死士、扩军养兵。后与刘得林、周道美密谋篡位,指使内务府总管曹之章在御用的茶叶中施毒,指派副将邱山深夜潜入祥龙殿销毁罪证,并收买太医孙呈现显误诊误报,造成陛下猝死的假像,以期与周道美、刘得林里应外合、成功谋逆。此有诸人签字画押之罪证,请陛下过目。” 太监立刻把供书拿上来,奉于苏玉辙。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一众素日与甄鸿等人走动的文臣武将噤若寒蝉。 苏玉辙看了两眼,面色平和,“赵爱卿夙兴夜寐,雷厉风行,不负众望。此事全权交与大理寺处置,所涉人等务必一一查证,严明律法,不可株连无辜。” “微臣遵旨!” 赵刚领命,退立归列。 户部尚书鲁东晨上前:“启禀陛下,微臣受命查抄罪臣甄鸿及其党羽家产和贪墨所得,共得白银四千四百万两、黄金三千六百万两,其他珠宝珍玩共折合白银一千二百万两,各州县房产二十八处,良田一千四百亩,当铺四十处,皆登记造册、明细详实。所得金银尽数上缴国库,房产良田当铺等另行公议,斟酌处置,另行禀奏。账目详情请陛下过目。” 鲁东晨奉上账本,太监转交。 殿下众臣面面相觑后一片哗然。 甄鸿这一帮子人怎么贪了这么多真金白银,数额之多简直骇人听闻。 就是苏玉辙,也不免动容。 他逐页翻看账本,只觉触目惊心。如此巨额贪腐,非为一日之功。甄鸿一党经年累月无孔不入,贪赃枉法,祸乱朝纲。如果不是他们按捺不住谋权篡位,妄想先行毒杀后行兵变,他还真不容易将这些硕鼠连锅端掉。 苏玉辙心下大悦,“此笔巨款来之不易,乃以寡人性命作保,方得查抄收缴。” 文武百官一听,都忍不住笑了,殿上的紧张气氛得以缓解。 苏玉辙道:“鲁尚书尽忠职守,劳苦功高。退朝后主持户部公议,必使财尽所能、物尽其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鲁东晨道:“陛下圣明,微臣谨遵圣命!” 这时,宋智明横身出列,抱拳含泪哽声道:“陛下!” 苏玉辙一看宋智明回来了,顿时喜出望外,不过此情此景不便情绪外露,暂且压下满怀澎拜,不动声色道:“宋将军身负重任,车马劳顿,奔波数日安全得返,寡人不胜欣喜,退朝后至祥龙殿详叙。其他爱卿有事请奏。” 苏玉辙话音刚落,就见吏部尚书越鹏飞急步出列,满面春光道:“陛下,小女越貂婵昨夜回府,已将喜讯告知微臣,微臣喜不自胜,谢主隆恩。” 苏玉辙一愣,这话说的,他对越貂婵没怎么样,他谢他什么? 苏玉辙还未发话,御史大夫赛克俭不待见地瞅了越鹏飞一眼,出列上前,“陛下,小女赛西施已遵圣意搬入熙月宫,微臣不胜感念。陛下后位空悬,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当早日议婚选定皇后,开枝散叶,以全社稷之福。” 让他娶赛西施当皇后?有没有搞错?苏玉辙哭笑不得。 要不是云凰提议让赛西施入宫,监管御膳房,调理周子衡的药膳饮食,他认得赛西施是谁? 他该怎么说着,既让两位重臣打消念头,又给他们留足面子?苏玉辙有些头痛。 庞瑞及时上前,“皇后人选事关重大,陛下龙体初愈,又日理万机,选后一事理应延后再议。” 还是庞瑞深明大义。 苏玉辙赞赏地看了庞瑞一眼,道:“庞将军所言甚是。寡人暂时无意娶后纳妃,等有中意人选再与各位爱卿商议。” 越鹏飞和赛克俭只好作罢,互相瞪眼。 无事再议,众臣退朝。 越鹏飞拉住赛克俭,“赛大人,你那女儿嫁与屠户合适,就别再缠着陛下了。陛下对我家小女一见钟情,你横插一脚,让陛下十分为难。” 赛克俭不怒反笑,“老越,你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惹我生气吗?我家小女是胖了些,可珠圆玉润福态得很,不像你家闺女身上没有二两肉,风一吹就跑了,压不住阵。” 越鹏飞一听,冷哼一声,“压不压得住阵你说了不算,得陛下说了算。咱们打个赌,若他日我成了国丈,你给我二百黄银子。” ------------ 第085章  恩威并重 赛克俭:“二百两?多了不多,少了不少!小赌怡情,行,我就跟你赌了!要是你当不了,我当了,你得给我四百!” 赵鹏飞眨了眨眼,“成!” 众官一听,纷纷站队,各自押注,一时热闹非凡。 苏玉辙无暇旁顾,携宋智明、庞瑞同回祥龙殿。 一进门,苏玉辙一把拉住宋智明:“怎么样?可打听到云凰公主的消息?” 宋智明:“末将惭愧!陛下,此番末将奉命借布兵防战为由,不远千里涉足多地,沿途打探查找,不敢懈怠,却……一无所获。” 苏玉辙:“去过大陈吗?” 宋智明:“自然,首选之地。陈坤成如今治国理政,却荒淫无道,亵近娼优,听信谗言,闭塞贤路。朝堂上下乌烟瘴气。末将回朝之前,听闻陈坤成宠妾灭妻,废黜后位,程皇后于冷宫暴毙身亡。” 苏玉辙、庞瑞皆吃了一惊。 庞瑞:“陈坤成曾为威名赫赫的战将,文韬武略,智勇双全,怎会昏庸至此?” 宋智明嘿嘿一乐:“我早说他不是当皇帝的料陛下还不信,他就是一介莽夫,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又好色嗜耍,得了一个绝色美人叫什么苏婉柔的,终日神魂颠倒,不事朝政,明摆着就是秋后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苏玉辙蹙眉沉吟。 宋智明:“要我说,当初咱们就不该将大陈拱手相让。大陈本来就是大苏的地界,陛下把它收回来也是天经地义。陛下仁慈,不愿再起战事荼毒百姓,可摊上陈坤成这样的昏君,百姓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 庞瑞:“末将附议。” 苏玉辙:“阴差阳错,前时周将军攻破大陈皇城,入宫搜寻飞凰图,无意中找到了大陈御玺凤玺,将其带了回来。本来,我还想前往大陈交给陈坤成,如此一来,此事只能再做打算。” 宋智明急了,“哎呀,陛下,这么好的东西你给他做什么?什么阴差阳错?这世上就没有阴差阳错的事!凡是发生的事全是理所应当。大陈御玺凤玺落到你手里,那是天赐神授,是冥冥之中注定如此。陛下应该顺天应命,御驾亲征,拿着大陈国玺收复失地,一统江山!” 庞瑞:“就是。” “如果云凰在就好了……” 苏玉辙怅然道。 宋智明和庞瑞对视了一眼,宋智明苦口婆心道:“陛下,末将尽心竭力,带着兄弟们明察暗访,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连孤龙寺周围的山都翻遍了,也没找着云凰公主,想来她真的……” “她还活着!我前几日亲眼所见!” 苏玉辙打断他的话。 “嗯,陛下对我也是这么说的。” 庞瑞冲着宋智明眨眼睛。 宋智明担心地看向苏玉辙,“陛下亲眼所见?为什么不把人留下?” “说来话长。反正她还活着。”苏玉辙面露喜色道,“知道她还活着,我这些天睡梦中都能笑醒。” 庞瑞站在苏玉辙后面,冲着宋智明撇嘴摊手,连连摇头。 宋智明仔细看了看苏玉辙:“陛下确定没有看错?” 苏玉辙笃定道:“没有。云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然她对我颇多误解,恨我入骨,不过来日方长,我一定会找到她,与她尽释前嫌,娶她为后。” 宋智明不忍打击他,“如此甚好。娶了她,大陈与大周顺理成章合二为一,兵不血刃收复失地,也是一招妙棋。” 苏玉辙点头,“孤龙寺那口枯井藏有暗道一事,你透露给陈坤成了?” 宋智明:“嗯。末将谨遵陛下旨意。” 苏玉辙:“如此甚好,静观其变。” 庞瑞一拍大腿:“陛下睿智!若陈坤成有心交好,当派使臣来我大周和谈;若其心存妄念,出兵侵扰我境,我军当大举北上,收复失地!” 苏玉辙:“嗯,以诚相待,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若换不来诚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宋智明、庞瑞听了,无不心悦诚服。 三人正说着话,孙崇急火火跑进来殿来,气喘吁吁,“陛下,不好了,赛西施和越貂婵打起来了,熙月宫里闹成一团。那些名门闺秀都嚷着要先见陛下,你争我抢,拼命往外掏银两,抬起杠来!” 苏玉辙闻言,云淡风轻,“去看着,只许动口,不许动手,喜欢抬杠就让她们抬,捐出的银行都给云凰存着当嫁妆。” 宋智明、庞瑞、孙崇都愣了。 苏玉辙:“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云凰是我的皇后,我替她攒点钱不行么?” 宋智明:“行,太行了。” 庞瑞:“你说行,没人敢说不行。” 孙崇一头雾水:“陛下,您说的云凰是……玉神医?您说玉神医将来是你的皇后?” 苏玉辙欣然道:“正是。” 孙崇眨了眨眼,一撇嘴,哭了,伤心伤意。 宋智明和庞瑞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孙崇抽抽答答道:“末将好不容易喜欢上个人,陛下和周将军都要跟俺抢,俺可怎么抢得过?” 宋智明和庞瑞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孙崇哭得越发伤心,“陛下怎么不早说,末将对那玉神医日思夜想,后悔当时太过莽撞,错怪了她……” 苏玉辙道:“云凰不会怪你的,要怪,也怪寡人。孙将军莫要伤心,去看看那些名门闺秀,喜欢哪个,寡人给你赐婚。” 孙崇立刻不哭了,一抹眼泪,两眼放光:“真的?” 苏玉辙:“嗯。去吧,叫个周将军,好好去挑选中意的夫人,回头寡人把婚事一并给你们办了。” “哎呀太好了,嘿嘿,陛下,那我去找周将军了啦!嘿嘿嘿……” 孙崇眉开眼笑地走了。 苏玉辙哭笑不得,看向宋智明和庞瑞,“你们不是惦记周将军么?可一同前往。” 两人不动,眼巴巴看着苏玉辙。 “怎么了?” 苏玉辙不明所以。 庞瑞结结巴巴道:“那个……陛下,您看我和宋将军长年征战在外,不容易看见个顺眼的女人,我俩也都没有夫人……” 宋智明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苏玉辙忍俊不禁,“怪我考虑不周,这样,你们两人也一同前往熙月宫!” 宋智明和庞瑞喜出望外,摩拳擦掌,急火火地走出门去…… ------------ 第086章  静音大师 东海龙宫,赏珍殿。 偌大的宫殿里,放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光怪陆离,应有尽有。 若非亲眼所见,云凰如何敢想象不出,在深邃的海底,会有这样神奇宏伟的世界。 殿内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阁间,每栋阁楼里,都分门别类地放着珍宝。 龙太子依然是苏玉辙的模样,领着云凰漫步其间。 云凰看着龙太子的侧影,努力摒弃心中对苏玉辙的爱与恨。 龙太子温和地笑着,“云凰,你是飞凰圣女,这些天才地宝本就是你唾手可及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刚才你进来的时候,并不需要费力突破结界。这里,你尽可自由出入。” 云凰不着悲喜。 自那日从聚仙茶馆回来,她心冷如铁,似乎却一切都熟视无睹,提不起兴趣。 “心之所向,但向己求。一个人心中没有了情爱,才能活得轻松自在。”龙太子转身凝视着她,“云凰,我曾经跟你说过,当局者迷,即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未必就是真相。换而言之,心即理,我想我思故我在。你所恨的,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你所爱的,也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放下这些执念,在这里努力修炼自身。等我圣战归来,希望你可以令我刮目相看。” “什么?你要离开这里?圣战是什么?” 云凰闷闷地问。 “圣战就是为正义和平而进行的征战。这世上有许多你所不知道的神秘族类,他们之间只有势均力敌才能和平相处。有些族类因为太过强大,而去欺霸比他们弱小的族类,嗜杀成性,惨绝人寰,到了不可遏制的程度,我们神族就要负责惩恶扬善。” 龙太子说。 “你们不是不能越界管闲事吗?”云凰不懂,“龙太子,不是要阻止你去……我是不想你离开我,我现在就你和章鱼神将他们了……我还害怕你会受伤,不能再回来找我了……” 龙太子听了她的话,沉默半晌,深深凝视着她。 历经千年沧桑的心,因为她寥寥数语变得柔软,充满新奇的温情,他握住她的双肩,“云凰,我有我的使命,需要听命于天道。你记住,能依赖的永远都是自己。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 “是的,你说过了,哪怕是影子,都不会时刻跟着我。我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心。” 云凰情绪低落。 “小东西,你记住了这句话,可你没有真正明白这句话里蕴藏的力量。”龙太子温柔地说,“孤军作战是强者的极致,是自信的张扬,而不是被动的选择。” 云凰似懂非懂。 龙太子指着离她们不远处的一个阁楼道:“那里是典藏阁,里面放着这世上各个族类千百年进化历程的精神智慧,虽然庞杂博大,但你学习一段时间,你就可以提前启动飞凰的力量,登峰造极,去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我可以不用等两年?” 云凰惊讶。 “天道酬勤,这完全看你自己的修炼程度和运气造化。” 龙太子把她领进了那个典藏阁。 放眼看去,一片片全是整齐的水晶石格子柜,上面放着龟甲、竹简、贝壳,上面全都密密麻麻刻着符号、图像和文字。 “我的天啊,龙太子,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看书了,我一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像蚂蚁搬家,看一会儿,我就想睡。”云凰苦着脸,“你可不可以不去打架,给我讲讲也好。” “不可以。自己的事自己做。只要有心,付出足够的努力,再大的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龙太子从水晶石架上取下几轴竹简,“你先看你能看懂的,由浅入深。这是《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是关于人类起源和卦相、阵法、风水的最古老的书。” 云凰接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摞。 还没看,云凰就愁的头疼,可这次,她没有吭声。 知耻而后勇,她不可以再偷懒,哪怕再难,她也要尽全力去学习,去强大自己。 必有一天,她一定要让苏玉辙也尝尝被强者欺凌的滋味。 这么想着,云凰把手里的竹简掂了掂,一闪眼,就见旁边墙角里坐着位满头白发的老翁,他正专心致志地看书。 “那个老头儿是谁?” 云凰十分好奇,她没想到在海底能看到另一个人。 “你认识他。”龙太子看了老头一眼,“他是静音大师,你的师傅。” “啊?” 云凰丢下竹简,跑得比兔子还快。 章鱼神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像一大团云朵一样旋过来,轻易把云凰圈住,一条长臂一收一放,就把她送回了龙太子跟前。 “你跑什么?”龙太子疑惑,“我以为你会喜欢他。” “他太严厉了,他有一个这么长的戒尺,动不动就打手。”云凰藏在龙太子身后,捅着他的后腰,“你能不能把静音大师带走,别让他看见我?” “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徒弟!”龙太子叹了口气,“你放心吧,他现在是你的同窗,他已经不认识你了。” “嗯?真的?为什么他不认识我了?” 云凰从龙太子背后露出来,好奇地看向静音大师。 “他已经悟道成仙,不记得凡间历练时发生的事和认识的人了。” 龙太子道。 “哎呀太好了!风水轮流转,说的就是我!你给我找个戒尺,我得打回来!” 陈云凰如释重负,满脸坏笑。 龙太子无语。 章鱼神将变戏法似地把一个油光发亮的戒尺拿了出来,递给了云凰,“我支持你,有仇不报非女子!” 陈云凰接在手里,笑得很不厚道,“竟然真是当初他拿着找我的戒尺!嘿嘿嘿……” 龙太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现在学识渊博,身怀绝技,你应该虚心向他讨教!” “知道啦,你走吧,去打架去吧。注意安全,别受伤。”陈云凰轻轻拍着戒尺,大摇大摆就冲着静音大师走过去了,“我得问问他,那么多年怎么教育的苏玉辙,怎么就把他教成了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 第087章  师徒同窗 陈云凰走到距离静音大师两步远的地方,静音大师头不抬眼不睁,埋头苦读,一动不动;她走到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他仍然没反应。 陈云凰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把戒尺伸出去,想碰静音大师的胳膊,叫他抬头,不想,戒尺在离他咫尺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糜粉! 陈云凰目瞪口呆,回过神儿来“嗖”地蹿回龙太子身边,“龙太子,他是人是鬼?怎么这么厉害?” 龙太子:“刚刚跟你说了,他已得道成仙。” 陈云凰:“成仙了还这么勤奋,他还想干什么?” 龙太子:“仙人也有品级,分别是上仙、高仙、大仙、神仙、玄仙、真仙、灵仙、至仙,然后成神。” 章鱼神将在一旁悠然道:“成仙可法力无边,济世度人;成神可长生不老,福泽天下。小东西,你的这位师傅了不得,他一生立志向道,云游四海,积德行善,舍弃名利,贵生证道。硬是从一介凡人变成一方大能。你天生就是飞凰圣女,半仙之体,可不能把自己荒废了。” 云凰听了,好生惭愧。 龙太子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和静音上仙相处,别老捣乱。我们走了。” 云凰闷闷不乐地看了龙太子一眼,又看看章鱼神将。 章鱼往后一撤,“看我也没用,我和海象神将他们都要不断地修炼,以后你就在这赏珍殿里用功,我们会来看你的。” 说完,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云凰四下张望,除了静音大师,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云凰捡起一块鹅卵石,冲着静音大师扔过去。鹅卵石在半空停下来,变成一只螃蟹,很不高兴地瞅了云凰一眼,横着走了。 “嘿嘿,静音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云凰没话找话。 静音大师充耳不闻。 “静音大师!我跟你说,你那个得意徒弟苏玉辙……算了,懒得说他。你……” 云凰刚想套套近乎,静音大师抬起头来,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样子。看到她,稍作犹豫,拿着册子凑过来,“小仙友,你看看,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仙友?呵,这称呼好。看来他真的把自己给忘了。 云凰乐呵呵凑上去看,只见那竹简上画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满满一盘秋柿子,除此之外,旁边有一行字:食果无果,推陈出新。一果一仁,沾亲代故。 云凰又仔细看了看,一幅画,一首诗,不得其解。 静音大师抓耳挠腮,“我在这看了半天了,这幅画明明意有所指,但我就是想不出它指的是什么。小仙友,你帮我琢磨琢磨,这诗画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云凰眨了眨眼,“你不知道?” 静音大师很谦虚:“嗯,在下愚钝,暂未得解。” 云凰一拍大腿,“你不知道就好了说了,呵呵,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静音一听,满眼崇拜,“烦请小仙友指点迷津。” 云凰心想,既然你不知道,我说错了你也不知道是错的。当即煞有介事地说:“这画嘛,画的是一盘柿子是吧,你看看啊,一、二、三个柿子,都有柿蒂,还有一个是橘子,没蒂!” 静音点头,“这个我也能看出来,然后呢?” 云凰:“然后就是这三个柿子能吃,这橘子皮还发青,暂时没熟不能吃。” 静音瞅了瞅她,“这我也看出来了,然后呢?” 云凰咬了咬牙,“这……这意思就是说,这三个柿子……等等,我明白了!” 云凰猛地想起她先前在祥龙殿里,给那些环肥燕瘦们画的天符,后来赛西施解读,那是棵千年老参,依据是形似,而赛西施体质虚寒,正需要滋补,所以两相联系,赛西施就有了那样的解读。 云凰脑际电光石火,再仔细看图解诗,疑惑道:“这怎么像是在说陈国的事呢……” 此话一出,静音来了兴趣,“小仙友请明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凰也懒得去管真假,信口开河道:“这一图一诗就像是算卜时得来的一个预测,这三个有蒂的柿子,代表的是三位皇子,后面的是个没熟透的橘子,代表的应该是个年轻女子。这诗里说的,食果无果,推陈出新。意思是想要得到王位的没有得到,每位皇子都被后来者替换掉了……” 静音连连点头,看向云凰的目光越发敬重了些,“后面这句该怎么解?” “一果一仁,沾亲带故。就是……一个果子代表一个人,他们互相之间都是亲友……最后这个女子抢占末位,也就是最终当了帝王……” 云凰说到这里,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仔细想,却又不得其解。 陈国现在是什么情形?苏玉辙回了大周,那陈国到底是被他攻占了,已划为大周的属地,派兵驻守;还是太子哥哥陈坤成夺回陈国登基称帝?这一画一诗到底和陈国有没有联系? “高妙、高妙!小仙友,你真厉害,就是这么个意思!哎呀,奇书啊奇书,可以未卜先知,预言世间大事,博大精深,实在令人心存敬畏!” 静音大师捧着那册页大呼小叫,激动不已。 “上仙,你看的是本预言书?” 云凰心里闷闷的,总觉得这一画一诗在暗示她什么。 静音大师道:“是啊,这是本千古奇书,顺推千年间的奇人奇事。占卜吉凶,预测兴衰,若能悟透其道,不出斗室,便可知天下事、将来事!” 神神叨叨的! 这画这诗就跟她的那些天符一样,解读结果因人而异,哪有什么一定之规? 只要能自圆其说,怎么都说得通。 云凰懒得想这画这诗了,见静音大师慈眉善目,和在孤龙寺时迥然不同,不由好奇心起,“上仙,你真的不认识我?” 静音大师还在琢磨那一画一诗,闻言仔细看了她两眼,“认识,你是小仙友,是龙太子的好朋友。” “那你记得苏玉辙吗?” 云凰不死心。 “苏玉辙是男是女?”静音大师反问,“他是你什么人?” ------------ 第088章  佛道双修 “你不知道苏玉辙是男是女?不知道他是我什么人?”云凰偏着头,直视静音,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我现在是上仙了,不该有的记忆都抹掉了。” 静音埋头翻竹简。 云凰瞅着他那欲盖弥彰的模样,“上仙,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你别问了。” 静音快把脸贴在竹简上了,可他明明把竹简拿反了。 “那行,我不问了。咱们各玩各的,以后你有解不了的诗图哑谜也别来问我,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云凰一扬下巴,转身就走。 “那不行,小仙友,来来,这里还有张图,你先给我解答一下再不理我。” 静音慌忙把她拉住,一看竹简,拿倒了,尴尬一笑,翻找图诗。 他这次翻到的图是一片汪洋,岸上站着一男一女。 诗写:欲渡彼岸须同心,连环锁计各一边。 “这个,我看了半天没看懂,你再给解解。” 静音眼巴巴看着云凰,求知若渴的小眼神闪着狡猾的光芒。 云凰又好气又好笑,“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和尚别了三年,我也得刮目……” 哪知,云凰话没说完,静音快得像道影子,呼地一下子凑到眼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左右惊惶惶地看:“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 云凰一把拉开静音的手,卡着腰,“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知道,好云凰,咱们有事好商量,你别告诉龙太子他们我当过和尚。” 静音不装傻了,搓着手,忐忑不安地瞅着云凰。 云凰呵呵一笑,“出家人不打妄语,你教给我的。再说当过和尚又不丢人,你怕什么?” 静音把手里的竹简往水晶架上一放,眼珠子转了两圈,一声不响就想跑。 云凰见状,一把把他拉住,“哪儿跑!我话还没问完呢。” 静音惶惶地看着她,突然脖子一仰,放声大哭起来。 静音怎么也没想到,曾经佛相庄严的静音大师,有朝一日会变成个老顽童。看他那鹤发童颜的模样,云凰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笑,只觉得满心的郁闷一扫而空,整个人又精神了。 “你哭什么?就我们两个人,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云凰忍着笑说,“刚章鱼神将说什么来着?静音大师一生立志向道,贵生证道,当时听着我就奇怪。我跟着你可不是一年两年,你明明就是个和尚,在孤龙寺里,你成天领着那些小和尚念经颂佛,宣扬三界六道众生平等,向往圆满无碍,万德庄严。你不该位列仙班,而该成佛的吧?” 大哭着的静音走过来,一把把云凰揽在怀里,明明是喜极而泣,说的却是另一个调调,“你还好意思问!我真是命苦啊,为什么走到哪儿都能遇着你?你个调皮捣蛋的陈云凰!在孤龙寺里,我不过为了你好打了你几个手板子,我带着出去化斋的狗被你煮狗肉了,我好不容易炼制的丹药被你偷吃了,我最喜欢的那件袈裟被你烧了两个洞,我最珍贵的两本佛经被你折成纸船放水里了……你每天都把我气得半死,怎么心平气和修成正果?” “你意思是你弃佛从道,是因为我?” 云凰吃了一惊。 静音扯着衣角扭捏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吭哧吭哧地说:“也不全是,人家不喜欢光头,喜欢蓄发,这样好看……” 云凰一愣,一时没憋住,爆笑。 “我最烦别人提我当和尚的事了。”静音气呼呼地说,“以后你不许提我当和尚那些事儿!” 云凰笑得肚子疼,这位上仙和记忆中那个古板威严的静音大师天差地别,她一时半会儿还真适应不过来。 “还有,也别跟我提苏玉辙那个混小子,竟然瞒天过海,连我也蒙着。我要是知道他就是周运辰那个混蛋的儿子,我早一掌把他给劈了。结果,我不但把他收为入室弟子悉心教导,还把各种绝技都教给了他。他倒好,恩将仇报,神不知鬼不觉在寺院那口井里挖地道,带人屠寺,还杀了你父皇母后。我这心里……真觉得对不住你。我答应过你的父皇好好教导你,结果我教导不好你,还把你交给苏玉辙,没有一点儿防他之心……唉,可不管怎么样,你和他都是我最牵挂的徒弟……孤龙寺那个伤心地,我是不想再回去了,只好入了道籍……” 静音说到这儿,云凰止住了笑,鼻子发起酸来。 原来静音大师是因为对她负疚,才没有再回孤龙寺。 “云凰,我这当师傅的不称职,有愧于你和你的父皇,可我又不舍得杀了苏玉辙,那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他有他的苦衷。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一切皆有定数。” 静音表明了态度。 云凰点了点头。 手心手背都是肉,换了她是静音大师,也不知道该偏向哪方。 静音大师拍了拍她的后背,长舒了一口气,“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 云凰很意外,心里一暖。 “我听说你被周运辰灌下毒药死了,又被漩涡圈走了,我就一直沿着湖边找你的尸首,找不到,就怀疑你是不是被龙太子救了,来东海龙宫了。为了找到你,我努力增长修为,为的就是早日能成为上仙,有能力来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孩子,我……对我死去的父皇也算有个交代了……” 说到这里,静音声音哽咽了。 冰冻三尺的心因为静音上仙这一番话而冰消雪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恩师如父,静音大师为了找到她选择佛道双修,其中辛苦,不必言明,她也能想到。 没有了父皇母后,与苏玉辙反目成仇,她还有师傅关心,有龙太子他们爱护,她不该总是抱怨天道不公。 “云凰让师傅受苦了……师傅,你佛道双修,既修心又修身,心怀天下,慈悲为怀,又秉持道法,度人度己,你积善成德,所以能这么快位列仙班。弟子愚钝,之前好玩贪耍,不听您的教诲,荒废时日,一无所长。弟子现在很后悔,从今天起,我要好好做你的徒弟,你让我学什么,我就认真学什么,再也不偷懒,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说到这儿,云凰泪如雨下。 “好,好。不过,云凰,你原来是飞凰圣女,天生的半仙之体,如今我们是仙友……” 静音抹着泪,含笑道。 “您永远是我的好师傅。” 云凰哽咽着说完,流着泪笑了…… ------------ 第089章  化敌为友 当静下心来认真学习的时候,云凰才发现那些古书秘籍并不难懂。 特别有静音大师如父如母,对她百般呵护,耐心讲解,她那颗因苏玉辙而百孔千疮的心,渐渐平复了疼痛,她不再郁郁寡欢。 这一天,静音大师让她学《孙子兵法》,先让她通读,有什么不懂再问他。 “你可别小看了这套兵法,它表面说的是带兵打仗,其实你学会了它并能融会贯通,你就会发现,随时随地处处都能用到它。这套兵法可谓字字珠玑,博大精深。书读百遍,其意自现。你要耐心反复通读。再说一遍,一定要耐心反复读。” 静音大师叮嘱完,去翻他的《推背图》去了。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读到这里,云凰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她合上书,脑海中往事浮现。 孤龙寺后山海棠树下的巨石上,她倚石看天,苏玉辙拿着书背着手,跟个老学究一样反复诵读:“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背下来没有?” 苏玉辙停下来,问她。 “没有。苏玉辙,我真搞不懂,这些生涩难懂的东西背它干嘛?咱们将来又不用上战场,什么一二三四五,屁用没有!” 她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大言不惭。 “你起来,好好坐着!一句句跟我背!” 莫名其妙,一向好脾气的苏玉辙竟然很生气。 他上来一把把她拉起来,点着她的额头,严肃道:“防患于未然,居安思危你懂不懂?你现在是公主,如果将来陈国灭了,你什么都不会,我又正好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怎么办?” “呵呵……苏玉辙,你老吓唬我干什么?这些东西没意思,我不想学嘛!” 云凰嬉皮笑脸。 “背!今天要是背不下来,别想让我陪你抓鱼掏鸟窝!” 苏玉辙没好气道。 “行行,不就是背个书嘛!至于生这么大气?” 云凰百般不情愿地拿过书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苏玉辙,你别老盯着我,你长得那么好看,我都没心思背书了。” 云凰啃不动,耍赖。 苏玉辙立刻背过身去,不理她。 “苏玉辙,你转身给我笑一个,给我点儿鼓励。” 云凰闹妖。 苏玉辙只好转过脸来,瞅着她,哭笑不得。 云凰冲着他嘿嘿一乐,大声读:“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苏玉辙忍无可忍,扑上来把她揽进怀里,指着书上的竖行字,“你断句都不对,怎么能理解文意?我读一句,你读一句,读熟了,自然就背下来了。” “好。你早点抱着我领着我背,我早背下来了。你方法不对,怪不得我。” 云凰乐滋滋地靠在他怀里,心满意足道。 苏玉辙耐心十足,果然一句句领着她读。 那时,天高云淡,山景如画。 那时,父皇母后尚在,皇宫平安无事,天下太平。 那时,她和苏玉辙两小无猜嫌,长伴青灯古佛边。 那时,她以为这一生都会与他长相厮守,举案齐眉…… …… “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 往事历历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背到此处,云凰满心酸楚,眼眶潮热。 “云凰,你背下来啦?怎么背得这么快!” 一旁的静音闻声转头看过来,惊喜地问。 “嗯,师傅,我背下来了。可是,如果敌将是苏玉辙,我该怎么办?” 云凰忍下泪水,含笑问静音。 “……” 静音沉默良久,轻叹了一声,“云凰,如果敌将是玉辙,你就要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 “怎么可能?他杀了我父皇母后亡我家国!” 云凰艰难地问。 “……云凰,有个典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服,四夷纳职。当年,大禹的父亲因尧帝嫉其贤妒其能,命舜以‘治水无状’的罪名处死于羽山,却又任用大禹接替父职,继续治水。大禹深知其中凶险,尽忠职守,忍辱负重,身先士卒,终于成功治水。他居功不自傲,还放下仇恨,命人拆掉了城墙,填平护城河,毁掉兵器,教化万民,德育天下。他还带领部下因地制宜,精种五谷,使天下安定,国富民强。最终,他的杀父仇人舜都觉得大禹是个贤能之人,死前将帝位禅让给了大禹。” 静音大师顿了顿说:“比仇恨更有力量的仁慈、宽厚和爱。云凰,玉辙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一定另有隐情。等你足够强大,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你和他可以同心协力,共同建立太平盛世。” 云凰听了,若有所思。 “你现在放不下仇恨,也不用逼自己。有些人和事需要足够的时间考验和印证,也许有一天,你们再次相遇,你自然会放下仇恨,与他并肩而行。” 静音微笑着说。 云凰点点头。 静音宽慰地笑了,“云凰,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懂事。之前我真是让你闹得焦头烂额,心想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刁钻任性的公主!” 云凰不好意思道:“被我父皇母后惯坏了吧。” “别找理由。你的父皇陈隆是个深明大义的谦谦君子。”静音怅然道,“当年他举兵伐逆,本可以一举将周运辰拿下,可当时,周运辰将其盘踞之地方圆数里的百姓聚集在城门下,用百姓的血肉之躯要挟你的父皇。你父皇不愿惨杀无辜,放弃攻城,与周运辰罢兵详谈。谁能想到周运辰包藏祸心,以怨报德,不惜处心积虑十年备战,挖通地道,暗设埋伏,又蛊惑逼迫玉辙助其成事?” 云凰低眉浅笑,是啊,世事无常,人心叵测,谁又能未卜先知?如果可以,她不会对苏玉辙用情至深,那样,心也不会被伤得这么深…… ------------ 第090章  开悟心智 用心读书,渐入佳境,日子竟没有想象中那般无聊,过得飞快。 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云凰无比新奇。 之前,她想的都是怎么抓鱼捕鸟煎汤烤肉,这会儿博览群书,只觉像有明亮的光束驱散混沌晦暗,让她神智清明。心间也像被打开了一扇窗,窗内古今纵横沧海桑田,古今豪杰粉墨登场,荣辱兴衰回肠荡气,细思细品,如身临其境,历经千秋万世,别有意趣。 静音上仙很是勤奋,终日参禅悟道,修练身心,对云凰也松弛有度,不像从前那般严厉。 师徒二人相处融洽,日子平静又温暖。 “上师,我这些天看了好多书,杂七杂八,虽然了解了些史事,懂得了些人情世故,但仍无一技之长,你是不是该教我点功夫或者法术什么的?” 有一天茶前饭后,云凰问。 静音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急,循序渐进,功到自然成。”静音道,“开始你先涉猎群书,开阔眼界,洞察世事。熟谙人性,明辨善恶后,再精通兵法,掌握帝王之道。等你飞凰图腾之日,天人合一,万物归心,只怕为师都不是你的对手。” “帝王之道?”云凰不得其解,“我从来没想过称帝当王。” “你是飞凰圣女,自然要成为天下共主!”静音笃定地说,“龙凤呈祥,乃华夏图腾的精粹。你来这世上,可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报仇雪恨。” 云凰半信半疑,“就我?” 静音看了看她,又道:“世人多是肉眼凡胎,以貌取人,趋炎附势,此乃鼠目见识。善识英才者,自其贫贱落魄中出其非凡,自其孤穷中可见其卓越。窥斑见豹,一叶知秋,这才叫眼光独到,比如为师。” 云凰叹了口气,“你不用鼓励我。你看看我,亡国公主寄人篱下,出了这东海龙宫,自保都难,何以共主天下?” “云凰,你要相信自己。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成就你。为师修炼到现在,就明白了一件事,战胜了自己就能战胜一切,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终日混吃等死,那就真是无药可救了。” 静音语重心长道。 云凰偏着头,“上师,你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静音:“自然。每个人的命运其实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云凰起身抓过一条小鱼,小鱼在她手心里摇头摆尾。 云凰道:“上师,这条鱼的命运现在掌握在谁的手中?” 静音笑起来,“你要它生,它便生,你要它死,他便死。在比他强大的人面前,他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也是这样,在你足够强大之前,你受尽委屈,心有不甘,有时难免怨天尤人。所以你理解的对,为师所说的,正是如此。你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必须成为强者,只有成为强者,才能决人生死,自救于危难。” “我懂了,这条鱼之所以被我随意掌控,是因为它没有我强大。”云凰自嘲,“这么简单的道理,之前苏玉辙说过,龙太子也说过,但我从来没有真正明白,只觉得命运自主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话。现在我总算懂了,命运自主的前提是必须成功强者。” 静音:“嗯。成为强者除了自保,并不是为了睚眦必报、持强凌弱、为祸天下,而是为了扶危济困,惩恶扬善,教化万民。” 云凰如有所悟,看着静音笑起来,“多谢上师指教。上师,你之前在孤龙寺可从来不跟我说这些。那时你可凶了,动不动就拿戒尺打我。”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干的那些事儿,要不是苏玉辙护着你,为师又仁慈为怀,你早被拍死了。”静音瞅了她一眼。 云凰叹喟,“是啊,那时候我无忧无虑,不知人心险恶,不知世事多艰。此时心境,已是天差地别。” 静音:“你九死一生,大难不死,改了顽劣的性子,知止而定,定后而静,这是万幸。能在这里学习参悟,是万万幸。只要你意诚、心正、修身,成为强者,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并非可望不可即。” 云凰茅塞顿开,给静音倒了杯茶,双手端起,跪地奉茶施礼:“多谢上师指教。” 静音愣了愣,郑重接过茶杯,声音微颤道:“云凰,这可是你第一次拜上师礼。” 云凰面露愧色,“想想之前那个无法无天,目无尊长的自己,如今有再世为人之感。” 静音点点头,“古人贵朝闻夕死,何况我的徒儿前途锦绣,如日中天。” 静音这番教诲如伐骨洗髓,心中充满感激和力量,“多谢上师没有弃我于不顾,诲而不倦。” 静音十分欣慰,饮尽茶水,扶云凰起来,眼角濡湿,“为师盼这一天盼得可不容易啊。” 云凰刚要说话,就见“苏玉辙”领着章鱼神将走进门来。 云凰一愣,随之惊喜万分,“龙太子!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打赢了吗?” 龙太子云淡风轻,“力量相差悬殊的对战没有挑战性。” 章鱼神将道:“龙太子出手,哪有不赢的道理。” 云凰上前拉着龙太子左看右看,“果然安然无恙,一点儿也没有受伤。” 龙太子笑,看看静音,十分尊敬道:“上师,看样子你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终于将这个顽劣的小东西引入正途。” 静音作揖,“多谢龙太子成全。龙太子对我师徒二人的恩德有如再造,静音铭记于心,甘听差遣。” 云凰在一旁听着,心里暖意融融,因为这些关爱她的人,她没有被仇恨引入魔道,变成一个阴狠毒辣、满身戾气的人,她仍然相信这世上有真情、善意和美好,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护佑他人。 龙太子点点头,转身笑吟吟看向云凰,“小东西,我知道你这段日子很用功,来,把你的龙鳞镜给我,我要奖励你。” 云凰把龙鳞放在他的掌心。 龙太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气息古拙的宝剑,将那片龙鳞覆于其上,然后屏息凝视,掌中真气升腾,那片龙鳞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完全融入宝剑剑身。 那把锈迹斑斑的宝剑立刻像被因炉重造般,锈色层层剥落,周身光华大盛,龙啸虎吟之声隐隐作响,霸气侧露,威慑神魂。 ------------ 第091章  赠剑陪游 龙太子把宝剑放进云凰手中,“这把宝剑叫龙吟,是这在这次圣战中意外得到的上古神器,避邪通灵,送给你,护你安稳。” 云凰拔剑出鞘,但见剑身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剑柄镶有红色宝石,雕有盘龙图案,精美绝伦。 云凰叹为观止,却有些遗憾,心想这剑好是好,就是有点大。 没想到,她刚想及此处,那把宝剑在她手中飞快缩小成匕首大小。 “呀!太好了!” 云凰喜出望外,爱不释手。 “这宝剑上加了我的神识,你想什么,它都知道。它是把宝剑,还可以变成飞龙,替我送你远程。” 龙太子含笑道。 “龙太子,你太好了,大恩大德云凰无以为报,这可如何是好?” 云凰感激不尽。 “你好好跟着静音上仙读书修炼即好。只是如今龙鳞镜熔入剑身,你不能再用了。” 龙太子提醒她。 云凰:“这样也好,断了念想,就会专心做自己的事。等我学有所成,我就去找楚萧,他生死不明,我总是要知道他的下落。然后再回陈国去看看。” “想去陈国现在也可以,正好我今天有空,可陪你同去。” 龙太子说完,上前拉住云凰的手,瞬间千里之外。 “龙太子对小东西真是好,我也喜欢那把宝剑。” 章鱼神将很是向往,喃喃道。 静音瞅了他一眼,“你那么多只手,一把宝剑怎么够用?何况你自带吸盘和毒液,还用宝剑干什么?” 章鱼也不待见他,“你这个老头儿就知道护短,那小东西也是我的徒弟!她现在这么听话,我功不可没。” 静音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功?你教给她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饿了她三天,让她看着我吃小鱼,让她想清楚我在教她诡战之术。” 章鱼很自负地摇头晃脑。 静音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竟然饿了我爱徒三天,还好意思说是她师傅!还好我爱徒命大没让你给饿死,要换个命短的,还不让你折腾死了?” 章鱼不以为然,“命短的不是饿死的,是太笨被我忍不住吃了。你应该庆幸小东西不太笨,我没舍得吃她。” 静音张口结舌。 章鱼呵呵一乐,后动八条腿扬长而去,“上师,她也是我爱徒,以后别跟我争。” 静音回过神儿来,心疼得紧,“唉,都怪为师,出门出的不是时候。如果那天我在孤龙寺,定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 这边,龙太子和云凰已行走在大陈皇城。 正是月明星稀的晚上,夜风很冷,街人少有行人。 龙太子拉着云凰的走,慢慢走在云凰熟悉的官道上。 云凰出奇地安静,内心却翻江倒海,最终一片冰寒。 故地重游,奇怪的是,没有亲切和欢喜,有的只是陌生和沉重。 皇城经历了周运辰大军的血洗,时隔近一处之久,仍然没从战争的践踏中恢复原状,随处可见大火肆虐的痕迹,断瓦残垣,枯藤老树,一片萧瑟。 龙太子的手传来的温暖,让寒意袭身的云凰感到心安,她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不由愣怔。 皎洁的月光下,龙太子仍然是苏玉辙的模样,俊颜如画,眉目生辉。他也正好颔首看向她,四目相对,彼此眼中尽是星光流转。 这样的瞬间,最是容易让云凰错觉,时光逆流而上,又回到她和苏玉辙形影不离的年月。那时,苏玉辙也曾这样牵着她的走,满眼温柔地看她,陪她做她想做事,去她想去的地方…… “龙太子,我总是把你看成苏玉辙,你不生气吗?” 云凰有些抱歉,轻声问他。 “我看到的你是你就好。”龙太子微笑,拉了拉她的手,“要去皇宫吗?” 云凰有些犹豫,这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两人闪到路边暗影处,一抬眼,就见一行人马飞驰而来,马车装饰得富丽堂皇,分明就是从宫里出来的。 “谁这么晚还要驾车出城?” 云凰疑惑。 龙太子神色淡淡,“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快点儿!磨磨蹭蹭的,烦死了!” 从马车里传来一个尖厉刻薄的女声,随着夜风传送入耳。 “七公主陈欣怡!” 这声音云凰再熟悉不过,正是七公主陈欣怡。 当初,若不是陈欣怡与其母妃徐巧儿与周运辰暗中勾结,与敌军里应外合,她的父皇母后不会在孤龙寺双双殒命,她的家国不会一夜倾覆,她也不会饱受屈辱和苦难……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云凰握着龙吟就想找陈欣怡算账,却被龙太子一把拉住,“别急,先看看她要去干什么。” 云凰点头,冷眼看向一行人马飞奔而去。 “走,跟上他们。” 龙太子揽着云凰的腰,跃上半空,御云而行。 陈欣怡坐在马车里,仍是不断抱怨,驾马的侍卫扬鞭催马,后面两个侍卫皆身穿夜行衣,腰挎配剑,杀气腾腾。 一行人纵马出了城门,跑了半个时辰,在城郊的杜家村南边的两间茅草屋前停下。 云凰和龙太子看得分明,落在离茅屋不远的一栋石墙黑瓦的房顶上。 “大晚上的,陈欣怡来这村里找谁?” 云凰疑惑地看着马车。 驾马的侍卫和后面的两个利落地翻身下来,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皆躬身马车前,恭候陈欣怡下车。 陈欣怡掀开马车轿帘,探出头来四下看看。 云凰看清陈欣怡的脸,不由惊疑,“这不是七公主,为什么她的声音和七公主一模一样?” 龙太子并不作答,还是那句话,“不急,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静观其变。 陈欣怡那次监刑被众人踩烂的脸,此时已经完好无损,只不过,丝毫看不出她原本的样子,完全是杜鹃的模样。 可五官是杜鹃的,那神情还是陈欣怡的,一举一动也完全是陈欣怡的作派。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别扭得慌。 每次,她照镜子梳妆打扮,都对镜子里的这张脸感到厌憎。 ------------ 第092章  逞凶未果 这张脸的原主杜鹃是个卑贱的奴婢,害得她陈欣怡错失了治疗的最佳时间。杜鹃又想攀龙附凤,一步登天,结果让程潇湘打得半死不活,只能悲惨死去。 杜鹃死前同意把这张脸皮给她陈欣怡用,却奢望她堂堂金枝玉叶帮着照顾她住在这穷乡僻壤里的老母亲和弟弟,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陈欣怡是逼不得已才用了她杜鹃的脸皮,她觉得杜鹃应该感激她,让她这张脸继续存活人世间,而不是反过来给她提要求。 陈欣怡恨得咬牙切齿,觉得杜鹃这个贱婢一点儿感恩之心都没有! 陈欣怡气势汹汹地往那两间在夜风中摇摇欲倒的破茅屋走去,三个侍卫立刻紧随其后。 茅屋的门板年久失修,锁环锈烂,门板陈旧残破。 陈欣怡上去一脚,门板应声断裂。 屋里正点着油灯缝补衣服的杜母闻声抬头,看到“杜鹃”,脸上一喜,急忙放下手里的衣服,匆匆迎上来,“杜鹃,闺女,你怎么回来了!想死娘了,快让娘好好看看。” 倚在土炕上看小人书的小男孩见“姐姐”回来了,把小人书合起来放在一旁,也欢天喜地地冲上来,“姐姐,姐姐!” 陈欣怡扫了一眼茅草屋里,只见到处破烂不堪,连件像样的家什都没有,心里越发鄙夷烦厌。 看到杜母就要碰到自己,陈欣怡往后一退,皱着眉头冷眼看着杜母。 杜母一愣,一双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滞,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颤声问:“杜鹃?你怎么了?” 陈欣怡最讨厌有人认出她这张脸是杜鹃那个贱婢的,更讨厌有人把她堂堂七公主当成一个宫女。她早就想好了,等她的脸长好了皮肉,第一件事就是来杀了杜母和这个小杂种。 脑海中闪过杜鹃临死前的一幕,她仰着脸,有气无力地求:“我有个老母亲,还有个弟弟,他们住在杜家村南边的茅屋里,你替我照顾好她们……” 哼!找死。 陈欣怡歪着脖子上下打量着杜母,阴戾寒凉的眼神令杜母望而生畏。 杜母心里一惊,反手拦住扑上来的儿子,退后一步,惊惶地看向陈欣怡身后的三个黑衣侍卫,警觉地问:“你是谁?你不是杜鹃?为什么和我女儿一模一样?你们要干什么?” 陈欣怡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好眼力,怎么就看出我不是杜鹃那个贱婢了?”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的女儿!”杜母闻之动怒,“我女儿不会像你这样对待我和冲儿,她是天底下最孝顺的闺女。再说这个时辰,她一个小宫女连城门都出不了,怎么会突然回家来?你、你到底是谁?” 杜母说着,把杜冲揽到身后,一步步往后退。 杜冲聪明伶俐,立刻转身就跑,跳上土炕,打开后窗,就要翻窗逃跑。 陈欣怡一看,脸色一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杀!” 一个黑衣侍卫快步跳上土炕把杜冲拽了下来,另一个拨出剑来,上前一步就刺向杜母。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石子,一下子打中了提剑行凶的黑衣侍卫的后颈要穴! 那个黑衣侍卫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立刻倒地昏了过去,手里的剑脱手落到了地上! 这意外发生的事让陈欣怡和其他两个黑衣侍卫俱是一惊,杜母也不知详情,惶恐万状地看向屋外的夜幕。 屋里的油灯还幽幽地亮着,屋子里的一切,从云凰和龙太子的角度,能看得一清二楚。 刚才,就是云凰扔的石头。 龙太子对她的想法一清二楚,暗中动力,让那颗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了黑衣侍卫的后颈耳后穴上。 成功放倒了一个黑衣侍卫,云凰和龙太子相视一笑。 再看陈欣怡,她恼羞成怒,“老东西,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我不信你连你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 “母亲!母亲救我!” 杜冲吓坏了,他瘦弱的小身板被一个黑衣侍卫摁倒在地上,脖子上横着剑,纵使他年纪尚小,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呼救的声音都走了调儿。 “冲儿,冲儿!” 杜母大惊失色,想也不想,扑通一声跪在了陈欣怡面前。 “姑娘,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就这两间破草屋,如果你喜欢,你尽管拿去,放过我的孩子吧……” 杜母惊魂万状,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这个女人变成她女儿的模样,深夜来此杀人。 “哼!放了你们?你们死有余辜!谁让你们是杜鹃那个贱婢的家人!这世上只有你们认识这张脸,杀了你们,就再也没有人笑话我陈欣怡,常常陈国七公主,竟然被迫用了一个贱婢的脸皮!” 陈欣怡五官扭曲,面目凶恶丑陋。 “你说什么?你把我女儿杀了,还剥了她的脸皮?”杜母难以置信,悲痛欲绝,起身疯了一样冲向陈欣怡,“你怎么这么狠毒?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 陈欣怡一脚踢出去,可不知怎么,她明明踢向杜母的肚子,临时转了力道,一脚踢在了拿剑胁迫杜冲的黑衣侍卫身上。 这一脚明显踢得不轻,黑衣侍卫当即弯腰躬身,变成了一只大虾米,痛得脸都紫了,“公主殿下,你……你踢我做什么?” 陈欣怡愣了,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痛得死去活来的黑衣侍卫,惊疑地看向杜母,“你……” 杜母已欺身而上,死死掐住了陈欣怡的脖子,“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陈欣怡被她直接扑倒在地上,仰躺着,被杜母掐得死死的。 窒息的晕眩袭来,陈欣怡心下大骇,伸手摸到方才昏迷侍卫掉落的那把宝剑,猛地砍向骑在她身上的杜母。 可奇怪的事再次发生,那剑明明砍在杜母身上,杜母却毫发无损,倒是那个站在一旁的车夫发出一声惨叫,捂着鲜血淋漓的胳膊,忍着痛一脸迷糊地看着陈欣怡,“公主……你砍我做什么?” 陈欣怡真要疯了,这是撞了邪了! 就这么个老婆子,加上这么小孩子,她带了三个虎背熊腰的侍卫竟然杀不死她们,反被老婆子掐住了脖子! ------------ 第093章  恶有恶报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女儿,为什么!” 杜母悲泪泣血。 过度的惊悸和愤怒让杜母浑身发抖,力量也似是被抽空了一般,手上并没有多少力道。 再则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且对此心怀恐惧。她只是想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娘,是我,我是杜鹃,刚才是跟您开玩笑的。” 陈欣怡狡猾多端,恼怒之余心生一计,模仿着杜鹃的声音柔声说。 杜母一愣,立刻松了手,把陈欣怡扶了起来,惊魂未定道:“杜鹃?你真是杜鹃?你这孩子,怎么什么玩笑都敢开!” 杜冲早已爬起来,从旁边的灶台前捡了烧火棍提在手里,勇敢地冲上前挡在杜母跟前,“坏女人,你到底是谁?” 陈欣怡揉了揉脖子,干笑了一声,“娘,冲儿,我就是觉得很久没回来看看,一时高兴就想逗逗你……” “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姐从来不叫我冲儿!她叫我小冲!你还我姐姐,呜呜,我打死你……” 陈欣怡话没说完,杜冲就哭着冲上来,挥舞着烧火棍,劈头盖脸打过来。 陈欣怡猝不及防,身上挨了好几下,疼得龇牙咧嘴,当即怒火中烧,一把夺过杜冲手里的烧火棍,冲着杜冲的脑袋就狠打了下去…… 眼看烧火棍虎虎生风打向杜冲,杜母扑上来把杜冲护进怀里,想替儿子挨了这一棍。 结果,赶车的侍卫惨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摇晃了两下,两眼一闭,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 陈欣怡举着烧火棍,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她打晕的侍卫,惊骇地后退一步,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你、你这个老妖婆,你等着,你等着……” 陈欣怡丢了烧火棍,转身仓促迈步,想逃离这诡异的地方。可她刚迈步,被之前倒地昏迷的侍卫绊了一下,身子失衡,猛地往前栽倒,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哎呀我的牙!” 陈欣怡的门牙磕在了被她踢倒的破门的门环上,格崩一声,掉了。 陈欣怡狼狈地爬起来,捏起自己的门牙举到眼前看着,终于崩溃了。 这大晚上的,她是来杀人的好不好! 结果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谁能给她个解释? 陈欣怡气急败坏,上前踢躺在地上的两个侍卫,“都怪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奴才,赶紧起来!” 两个侍卫晃了晃,一点儿反应没有。 那个蜷缩成虾米的侍卫还没从巨痛缓过劲儿来,苦着脸看着陈欣怡,“公主……我不行了……” 陈欣怡真要被气疯了! “你是公主?七公主?你、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陈国只剩下一位公主了,七公主陈欣怡,这是百姓都知道的事,何况之前杜鹃回来,也把宫里的事说了个一二三,杜母比旁人更清楚。 “她已经死了!该死的,你放开我!” 陈欣怡被杜母抓住了衣襟,被摇得七荤八素,一时恶从胆边生,从袖兜里摸出一把匕首,猛地捅向杜母! “母亲!” 杜冲惊叫了一声扑过来。 可是,杜母并没有受伤,受伤的是陈欣怡。 陈欣怡看着自己的左手臂上的大血口子,再看看右手拿着的匕首,惊得魂飞魄散,再不敢逞强施威了。 她刚才明明把匕首捅向了杜母,不出意外,杜母应该被捅了个透心凉,可临时有股庞大的力量,硬生生把她的右手扭转了方向,在她的左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 陈欣怡回过神儿来,转身就跑。 太吓人了,这里有鬼! 陈欣怡跑到院子里,刚要拱进马车,一抬头,就见一个蒙面女子和“苏玉辙”缓步走来。 陈欣怡一愣,擦了擦眼睛,再看,不是“苏玉辙”是谁? 陈欣怡惊魂未定,却也喜出望外,自作多情道:“苏玉辙?你死么(什么)时候爱次(来陈)国的?肿么(怎么)不进宫看看我?” 发现自己说话时门牙撒风,词不达意,陈欣怡脸上一窘,想起刚才诡异的一幕幕,上前一把拉住“苏玉辙”,“快,快帮我撕了(杀了)子格(这个)老妖婆和了格(那个)混小子,我……” 陈欣怡话没说完,就看到站在“苏玉辙”身边的女子缓缓地拉下面纱,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皎洁的月光下,那张脸瓷白美肌,眉眼带笑,眼神却冰寒刺骨。 “陈云凰!” 陈欣怡瞪圆了眼,只觉得一颗心猛地一弹,似从她腔子里飞走了,巨大的恐惧感让她两眼阵阵发黑。她踉跄地退后一步,再看,不是陈云凰是谁? “啊!鬼啊!” 陈欣怡尖叫了一声,两眼一闭吓晕了过去。 那个捂腹缓痛的侍卫闻声挪步出来一看,站在院子里的不是九公主陈云凰是谁? “九、九公主……” 人人都知九公主已经被周运辰毒死了,如今活生生站在这里,真能吓死个大活人。 那个侍卫二话没有,顺着门框就滑了过去。 “呵呵……” 云凰忍不住笑起来。 龙太子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办?杀了她?” 云凰想了想,摇了摇头,“她的脸已经毁了,如今顶着别人的脸活着,已是生不如死。受此惊吓,她若能及时醒悟,从此好好做人,也就算了。” 龙太子欣慰,“云凰,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两人说话间,杜母和杜冲互相搀扶着走出来,看到他们,杜母和杜冲跪倒在地,杜母感激涕零,“多谢两位神仙救命之恩。” 云凰淡淡一笑,走到陈欣怡身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伸手解下陈欣怡腰间玉佩,站起来走到杜母面前,把那块玉佩放在杜母手里,“她用了你女儿的脸皮,这是你应得的。” 杜母愣怔地看着云凰,忘了言语。 云凰走到龙太子身边,拉起他的手。 龙太子暗中施法,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咦,娘,她们怎么不见了?” 杜冲疑惑万分。 “那是我们的九公主呀……”杜母擦着眼角的泪水,“她已经变成了神仙保佑我们……” 杜冲立刻一脸崇敬。 杜母想到什么,拉起杜冲的手,“快,冲儿,趁着她们还没醒过来,我们快离开这儿!” “我们去哪里?” 杜冲问。 “有娘的地方都是家,快走。九公主给了我们这块玉佩,我们把它卖了,会有落身之处的。” 杜母抱起杜冲,急步离开…… ------------ 第094章  昏君无道 大陈皇宫,冷宫。 陈坤成哭了。 程潇湘真的死了,毅然决然,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他陈坤成一次找十个一百个女人,程潇湘也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跟那些女人较劲,跟他生闷气了。 因为死前失贞,身为废后的程潇湘没能恢复封号,也入不了皇陵,就在冷宫里挖了个坑,草草埋了,竖了块碑,上面只简单刻着“程氏潇湘之墓”。 陈坤成坐在程潇湘的坟头,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后他擦干了眼泪,做了个郑重的决定,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个薄情寡意的人,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于是,他在这冷宫里安营扎寨。 吃饭的时候,他让人满盘子满碗地送来,在坟前摆一地,两双筷子两只碗。 他拿起小酒壶,自己倒一杯,给程潇湘倒一杯,两只手各拿一杯端起来,碰一个,自己干一杯,倒一杯坟头上。 每顿如此,自我陶醉。 上朝的时候,他就在坟前放张官帽椅,把坟前空地当成大堂,谁有事要禀奏,先得给程潇湘磕两个头。 睡觉的时候,他在坟边铺了张虎皮,往上一躺,盖三层被子,搂着程潇湘生前枕的玉枕,自言自语地抒发完真情,倒下呼呼大睡。 陛下在冷宫里过苦日子,一众臣子和妃子都坐不住了,有事没事争先恐后往冷宫里跑,嘘寒问暖的、送夜宵的、上表请功的……各种名目。 冷宫一时间热闹得像集市。 不管来的是哪路神仙,都装模作样先在坟前跪下,恭恭敬敬给程潇湘请安,说几句吉祥话,掉几滴眼泪。 程潇湘生前没享受的待遇,死后反而得到了。 明月、清风冷眼旁观,只觉得无比悲凉、滑稽、荒唐、可笑。 明月越看陈坤成越不顺眼,心里的失望与日俱增。 他怎么就跟个扶不起的阿斗似的? “程潇湘是个烈女子,死前拼命给陈坤成戴绿帽子,陈坤成但凡有点儿血性,就该痛定思痛,先把那个苏婉柔打发了,然后励精图治,想想怎么利用孤龙寺那个密道。要么,就派使臣去大周与苏玉辙和谈,要么,就集中兵马,与苏玉辙一见高下。现在这样儿半死不活的,他到底想怎么样?” 清风指着那边抱着墓碑喃喃自语的陈坤成问清风。 明月叹了口气,“我也想不明白。你说他伤心吧,他能吃能睡;你说他不伤心吧,他没日没夜地守在这儿,表现得一往情深。我昨天跟他说地道的事儿,他听了半天,硬是只说了一句话,此事稍后再议。从前他是个多性急的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现在倒好,什么主意也没有,就能瞎折腾!” 清风打了个哆嗦,看向黑沉的夜空,“大哥,这几天苏婉柔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一次也没来找陈坤成。” 明月道:“这就是那女人的高明之处。你等着,过了今天晚上,陈坤成会更宠爱苏婉柔,对她言听计从。你和我这两条命,悬。” 清风吃了一惊,“为什么?” 明月长叹一口气,“直觉。陈镇东肯定没死,苏婉柔十有八九是陈镇东的人。陈镇东忍辱负重,要的是龙椅宝座,岂能容得下陈坤成和你我二人?” 清风一跺脚,“那我们还等什么?趁着陈坤成现在在冷宫里矫情,咱们去杀了苏婉柔。” “她怀有龙嗣!” 明月烦恼地说。 清风冷哼,“谁知道那是谁的孩子?你说陈镇东没死,说不定那孩子是陈镇东的呢!要不然,陈坤成和程潇湘在一起那么久都没生个一儿半女,和苏婉柔才几天,苏婉柔就有了?” 明月皱紧眉头,“是啊,这事是蹊跷,可我们又怎么去证实那到底是谁的孩子?陈坤成说是他的,我们也只能认为那就是龙嗣。” 清风道:“陈镇东到底会藏在哪儿呢?我们私下里找了这么多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大哥,会不会我们杞人忧天了?” 明月忧心忡忡,“不,我怎么都觉得那夜的火烧得不明不白,那尸首凭一块玉佩就断定是四皇子有些牵强。清风啊,别看眼下风平浪静,可我总有一种预感,我们快要大祸临头了。” 清风一愣,“大哥,你一向神机妙算,我听你的从来没吃过亏。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明月沉吟半晌,“虽说忠臣不事二主,但若是陈坤成不辨是非要杀我们,权宜之计,你我兄弟二人只能投靠苏玉辙!” 清风听了,一愣,左右看看,并没有人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大哥,此事非同小可,叛国之罪株连九族。” 明月淡淡看了他一眼,“若说叛国,并非你我所愿。大陈和大周本就是大苏一分为二的结果,你和我,本都是大苏的臣子。周运辰谋反篡位,我们那时尚且年幼,跟着父辈起兵援助陈隆伐逆,后来就一直跟随陈坤成。要真是说起来,苏玉辙并非周运辰之子,可能他是咱们真正的旧主。” 清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忍着些。” “嗯。”明月闷闷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已席地而卧准备睡觉的陈坤成,心里不由烦躁,“他天天在这冷宫里演给谁看?他要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程潇湘哪会死得那么惨?现在国难当头,朝堂大事都荒废着,文臣不谋事,武将不练兵,乱成一团糟,他还能睡得着觉,也真是个奇葩!” 清风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女人和三个侍卫互相搀扶着,急火火地进了冷宫的大门。 清风、明月一看,不由惊诧,这女的不是之前那个叫杜鹃的宫女吗?她不是让程潇湘打成活死人了吗,怎么竟能好生生跑来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正欲上前询问。 陈欣怡快步冲过来,一把拉住明月,“快,明将军,柳将军,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快把我皇兄叫起来,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明月、清风吓了一跳,眼前这女人,容貌是杜鹃的,声音是七公主陈欣怡的,张牙舞爪地站在他们面前,感觉十分怪异。 这是冷宫,无数宫妃娇娥在此含冤受屈而死。 这大半夜的,突然蹦出来这么个东西,明月、清风都心跳都不正常了。 “何方妖孽,敢来此装神弄鬼!” 清风怒斥一声,拔剑相向。 ------------ 第095章  全城搜查 陈欣怡一看,气得破口大骂,“洒了丽的狗辗(瞎了你的狗眼),我西七公主村西怡(我是七公主陈欣怡)!” 她牙齿撒风,口齿不清,清风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见她耀武扬威,心烦得很,上前一步,把她抓起来走到冷宫门口就扔出去。 “啊哟!丽个混蛋敢晒鹅(你个混蛋敢摔我)!皇兄!批撒,批撒(陛下,陛下)!” 陈欣怡气坏了,爬起来奋不顾身往前扑。 清风刚要把她扔远点儿,陈坤成远远喝问:“谁在那里大声喧哗,扰了皇后清静,该当何罪!” 明月、清风转头一看,陈坤成站在被窝里,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看着这边,那副样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明月烦躁地挥了挥手,“清风,算了,带她过去。” 清风冷哼一声,收起宝剑,领着陈欣怡一行四人来到陈坤成面前。 陈坤成正想发威,一看,竟然是杜鹃,眨了眨眼,愣在那里,“你是……杜鹃?” 陈欣怡知道自己口齿不清,怕自己说不明白,捅了捅那个驾车的侍卫,示意他说。 “陛下!她是七公主陈欣怡!” 侍卫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道。 “欣怡?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坤成大吃一惊。 明月、清风也面面相觑。 陈欣怡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跺了跺脚,又踢了那侍卫一脚。 侍卫忙道:“陛下,七公主殿下的脸上次监刑时被毁,后来无意中遇到一个神医圣手,将她的脸治好了,只不过杜鹃那时将死未死,神医就让七公主商量杜鹃借用了她的脸皮。杜鹃同意了。所以七公主殿下如今的模样是杜鹃的。” “竟有如此奇事?”陈坤成心里别扭,杜鹃是他睡过的宫女,陈欣怡是他皇妹,现在顶着杜鹃的脸,这感觉就跟他睡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位神医圣手现在何处?” 陈欣怡不敢说。 曹曦早就交代过了,不让她泄露她的行踪。 陈欣怡虽然不明白曹曦为什么不与自己的儿子陈坤成相认,耀武扬威地当皇太后,但她也不敢多问,更不敢违逆她,把她泄露出去。 “陛下,那个神医圣手只说和七公主殿下有缘,遂施以援手,他将七公主治好后就不告而别,七公主也不知他如今人在哪里。” 侍卫是曹曦的人,提前已经被调教过了。 “嗯。你叫什么名字,之前在哪个宫里当差?” 陈坤成点点头,问侍卫。 “小人叫周凡,之前就在翠竹苑当差。” 曹思凡道。 陈坤成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们?” 周凡道:“陛下!我们、我们看见九公主了和苏玉辙了!” “什么?” 陈坤成震惊。 明月、清风也吓了一跳。 “陛下,我们确实看到九公主和苏玉辙二人在一起,我们身上的伤就是他们二人所为!”周凡惊惶失色,“就在离皇城不远的杜家村里。” 陈坤成倒吸一口凉气,他一直担心苏玉辙会卷土重来,想不到怕什么来什么,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还带着九公主陈云凰。 九公主陈云凰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那天,他和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已经死绝的九公主陈云凰被漩涡卷走了…… 明月、清风也是这么想的。 陈坤成一把抓起周凡道:“你看清是他们二人?那他们人呢?” 周凡慌道:“陛下,我们确实看清了,就是他们二人。可他们出现的时候消无声息,离开的时候眨眼就不见了,就像活见鬼,真的,眨眼就不见了。” “对,对!”陈欣怡拼命点头。 陈坤成皱紧了眉头,看向明月、清风,“你们怎么看?” 清风疑惑,“如果真是他们两人,怎么可能离开的时候眨眼就不见了?这深更半夜的,难道真是闹鬼不成?” 明月:“哪有什么鬼?陛下,依末将之见,应速速派人全城搜查。” 陈坤成点点头,“清风,这件事你来安排。” 清风:“是!” 陈坤成看了明月一眼,又道:“明日我去你府上一趟。” 明月闻言,心里一惊。 陈坤成这是想要回御玺,只是那御玺还没有修好。 “末将不胜惶恐,恭迎陛下亲临寒舍!” 明月也没办法不让他去,暗作打算,连夜赶回去把御玺粘合,就算不合适,先粘起来再说。 陈坤成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你们说那条密道在孤龙寺的枯井下面,可曾派重兵防守?” 清风都急着骂他,隔了这么久,他才想起这件事。 清风道:“回禀陛下,末将已经派兵把守,且派人顺着密道前往探明,在大陈与大周交界的昆峰山那里,密道被一道铁门封死了。大周并没开启铁门派兵来袭的迹象。” “如此甚好。这样,你们二人先回去休息,明日,清风带人全城搜查,明月与我议事。” 陈坤成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月一眼。 “陛下,我也要去!” 这时,苏婉柔好巧不巧地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贴身侍卫。 不用说,那都是陈坤成的安排。 陈坤成在这冷宫里清心寡欲演了这许多天的戏,早就熬不住了。 一抬眼,就见苏婉柔娇艳欲滴,丽色夺人,当即就有些把持不住,“好,你想去寡人便带你去。” 明月脸色一变,看向清风。 苏婉柔察言观色,浅笑道:“怎么,明月大人不欢迎本妃?” 明月咬牙道:“贵妃言重了,陛下带贵妃前往,末将岂敢拒绝。” “那就好。”苏婉柔嫣然一笑,冲着陈坤成抛了个媚眼,“陛下真是重情重义,先皇后在天之灵,也该对陛下感恩戴德了。陛下,您也尽心了,这些天都瘦了一圈儿,快跟臣妾回栖凤苑好好歇歇吧。” 陈坤成自看到苏婉柔开始就已经心猿意马,连声道:“还是爱妻体贴,罢了,就依爱妻所言。” 苏婉柔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一旁干睁眼的“杜鹃”,不由上下打量,“这位是……” “噢,这是寡人的皇妹,七公主陈欣怡。” 陈坤成道。 “原来是欣怡公主,这脸……已经大好了,恭喜七公主了。” 苏婉柔很会说话。 她要是夸这张脸漂亮,就是说陈欣怡以前的模样还不如宫女杜鹃,若说不漂亮,陈欣怡也不高兴。 果然,陈欣怡听了,对苏婉柔颇有好感,勉强笑笑,心里还在想着撞鬼一事,浑身冷汗淋漓。 ------------ 第096章  同游皇宫 苏婉柔挽着陈坤成走出了冷宫。 一众侍奉的太监、侍卫、宫女紧随其后。 陈欣怡从袖兜里掏出她那颗门牙,想到什么,领着那三个倒霉的侍卫,急三火四地走了。 明月、清风落在最后面。 明月一直锁着眉头,见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把拉住清风,“你觉得九公主会不会真的还活着?” 清风摇了摇头,“难说。七公主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陛下,应该是确实看见了吧。” 明月仰天长叹,“如果她真的活着就好了……” 清风:“明天我带兵好好搜查……咦,大哥,其实我们也不必兴师动众。你想,九公主本来就是我们大陈的公主,如果她真的活着,陛下又是她的亲哥哥,她没有理由躲着不出来呀?” 明月道:“清风,你这脑袋怎么就不会转个弯儿?人人都认定了九公主将飞凰图交给了苏玉辙,都把她看成了卖国投敌的叛逆者,就是陈坤成,也早都信了七公主的话,又怎么会善待她?” 清风:“皇家的事就是复杂,别寻思了,先搜再说。倒是御玺,你有把握蒙混过关?” 一句话提醒了明月,他加快了脚步,“此事凶多吉少!我得尽快回府妥善安排。” 两人急步走出冷宫。 不多时,冷宫再次恢复了凄寒幽怆的模样。 龙太子和云凰从一片假山后面走出来,云凰疑惑,“龙太子,苏玉辙竟然没有杀我皇兄。” “嗯。曾经的陈太子,现在的陈皇帝,龙太子转头看她,“你想回宫,明日让那个清风找到就是。” 云凰:“不。我还什么都不会,回宫继续得过且过,耗费心力和七公主缠斗……那已经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龙太子含笑,“世上没有白读的书,半月不见,云凰果然今非昔比。” 云凰展颜一笑,“走,我带你看看大陈皇宫。不过,要麻烦龙太子施展下隐身术。” 龙太子欣然,“小事。走。” 龙太子拉住云凰的手,略施小术,两人身影转瞬隐迹。 “我先带你去我曾经住过的明云苑看看。” 云凰领着龙太子往前走。 宫里值夜的侍卫但觉一阵风从眼前飘过,转头看去,月色凄迷,树影摇曳,并不见异常。 “明云苑就在母后的栖凤苑旁边,小时候母后为了方便照顾我,特意向父皇要来的。可是朝里有个叫李风的司天监,硬说我身上有飞凰图,是天下至宝,让我父皇母后将我送去孤龙寺,我才能安稳长大,保住飞凰图。我父皇问他飞凰图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只说按他的意思做,否则陈国必将大祸临头。”云凰叹息,“于是,我不过四岁,就被送去了孤龙寺。” 龙太子默默听着,这世上许多事,他早就了然于心,不过他喜欢听云凰说话。 看她眉飞色舞,巧笑嫣然地喋喋不休,便觉得千年沧桑静止于此,连空气都芬芳馥郁,异样美好。 “那个司天监能掐会算,却算不出自己会死于非命。我被送去孤龙寺半年,四皇兄得了一匹汗血宝马献给父皇,父皇念李风谏言有功,就将那匹马赏给了他。哪知那匹马性子烈,李风骑上他沿马场跑了两圈,那马突然发狂,把他摔了下来,又踏了两脚。李风当场咽了气。” 云凰叹喟:“他死了不要紧,不知怎么的,我身上戴有飞凰图的消息却散布了出去,说那飞凰图上画的是世上最大的宝藏。引得诸国觊觎,以至不断有人去孤龙寺找我的麻烦。” 龙太子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那些年,若不是苏玉辙保护我,我也早就没命了。”云凰苦笑,“说起来,我还真是欠他的。可他也杀我父皇母后……” 龙太子浅笑,“这还真是笔糊涂账,来日你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算。这里应该就是你的明云苑吧?” “对。你真神。”云凰拉着龙太子推门而入,不心愣怔。 屋里竟然满地狼藉,椅倒桌翻,灰尘厚积,蛛网遍布,眼所见处一片狼藉。 两人现身,云凰站在门口,不由神色黯然,自嘲道,“龙太子,这里已经不欢迎我了。” 龙太子不以为然,“来日天地任你翱翔,区区一隅,何须在意?” 云凰豁然开朗,“龙太子,有你真好。寥寥数语,便可解疑释惑、启智生慧。云凰何其有幸,有你和静音上师这样的良师益友,还有章鱼神将他们。想想,的确不值得为这一席之地而烦恼。” 龙太子微微一笑,一扬手,但见屋里烟尘四起,不过片刻工夫,烟消云散,烛光重明,几案井然,一切焕然如新。 云凰叹为观止,欢呼雀跃地跑过去,看看这里,瞧瞧那里,拉开妆台,从里面的暗屉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来,又吹灭了烛火。 光线晦暗的屋子里顿时一片通明,宛如白昼。 云凰笑颊粲然,将夜明珠送到龙太子面前,“这个给你。” 龙太子拿在手里,也倍觉稀奇,“这么大的夜明珠实在罕见,哪来的?” 云凰道:“我十岁生辰,父皇送我的生辰礼物。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云凰无以为报,这颗夜明珠聊表心意,可好?” 龙太子略一沉吟,“如你所愿。” 云凰甚是欢喜,“难得你能看得上。这明月苑里,也只此一件我珍爱的东西。” 龙太子收起夜明珠,将云凰往怀里一圈,“有人来了。” 两人刚隐藏好,两个侍卫骂骂咧咧地进了门。 “谁在里面!出来!” 侍卫高声叫嚣。 另一个东张西望,一脸惊疑,“怪了,刚才我看见这屋子里有灯光,闹鬼不成?” 两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一齐往屋外走。 一个侍卫突然站住脚,扭头一脸惊恐地看向另一个,“不对!这屋里之前桌翻椅倒,乱七八糟,怎么突然收拾得这么整齐干净?” 另一个一经提醒,也惊觉道:“可不是,半会儿咱俩还来看过,门锁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了?” 一个缩着脖子惊恐万状,“刚从冷宫里当差的几个兄弟回来说,七公主说她看见九公主了,这……” “快走吧!这里太邪乎了……” 另一个侍卫拔脚就跑。 龙太子和云凰相视一笑,从容不迫地走出门来,正经过后一个侍卫身边。 侍卫感觉有什么东西蹭着自己的胳膊过去了,他疑惑地回头看,却见正对着他的镜子里,隐约有两个人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侍卫僵站在原地,大睁着眼睛看着那面铜镜,半天一动不敢动。 ------------ 第097章  千年狐妖 云凰和龙太子路过栖凤苑,里面传来苏婉柔与陈坤城此起彼伏的吟叹之声,可想而知两人正行云布雨,势如干柴烈火。 云凰面上一窘,唾骂道:“想不到我这皇兄如此荒诞。” 龙太子倒淡定,戏谑道,“食色,性也。自古帝王多薄情。” 云凰正要说话,忽然,腰间所配龙吟发出峥峥暗响,剑身光华大盛,震颤欲出! 云凰闻声惊疑,看向龙太子,“龙吟怎么了?” 龙太子神色一凛,“这宫中藏有妖孽!” 云凰震惊,“怎么会有妖孽?” 龙太子警觉四顾,“龙吟乃上古神器,对妖气最是敏感,错不了。” “陛下……” 苏婉柔娇声婉转,引人遐思。 “是那苏婉柔?我进去杀了她!” 云凰拔出龙吟就要推门而入,没想到,龙吟突然脱手,直往一旁飞去。 “跟上!” 龙太子拉着云凰,跟着龙吟绕过栖凤苑,顺着长长的廊道疾步而行。 龙太子施展了隐身术,宫中值夜的侍卫看不见他们。但龙吟半空徐行,遇树砍树,遇墙穿墙,甚是凌厉霸道。 但见一路之上,时有树断墙塌,龙吟的威力令云凰心惊胆战。 诡异的一幕让侍卫们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好端端的树被拦腰截断,完整的墙面突然四分五裂,廊道一线异象频发,却看不到是何人所为。 纵是训练有素,侍卫们也噤若寒蝉,惊恐万状。 “鬼!有鬼!” 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一时间惊声四起,宫中大乱。 云凰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想悄然来去,如此一来,难了。” 龙太子道:“顾不得那么多了。龙吟这样子甚是少见,想来那妖孽不可小觑。你身无长技,等一会儿见机行事,却莫鲁莽!” “好。” 云凰应了一声,与龙太子追着龙吟一路向前。 龙吟竟然进了翠竹苑! 云凰和龙太子跟了进去。 龙吟在陈欣怡的窗前停在半空,待云凰和龙太子跟近,流光般回插剑鞘,恢复了平静。 云凰和龙太子对视了一眼,把手指放在嘴里濡湿,捅破窗纸,往里看去。 只一眼,云凰全身震悚,难以置信。 她竟然看到她的母后曹曦站在床榻前,正俯身为陈欣怡查看她断裂的门牙! 云凰看向龙太子,“她、她是我母后,不是妖孽……” 龙太子冷哼一声,“幻化人形的千年狐妖而已!” 云凰一愣,猛然想起楚萧。 楚萧被陈坤城下令五马分尸那日,陈欣怡监刑。施刑之时,楚萧被一个红衣女子救走。 当时,云凰自龙鳞镜里看得分明,救走楚萧的女人长着和她母后曹曦一模一样的脸。 时隔多日,云凰每每想起,都疑云满腹。 难道,那个救走楚萧的红衣女子正是眼前的狐妖? 楚萧一直不见音讯,难道是被狐妖害死了? 想到义薄云天的楚萧可能含恨而死,云凰心痛难忍,正要推门而入,被龙太子一把拉住。 只见,那个叫周凡的侍卫从园门走近来,端着一个托盘,站在了门口。 周凡冷汗淋淋,面如土色,张了半天嘴,却发不出声音。 云凰仔细一看,他端着的托盘上,竟然放着一碗鲜血! 龙太子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云凰会意,不敢轻举妄动。 屋里,那狐妖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已经将陈欣怡的牙接好,顺手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没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尊留你何用?” 陈欣怡被打倒在地,半边脸立刻肿得老高,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爬起,跪在那狐妖面前,“母后息怒,不是欣怡没用,是欣怡碰到了陈云凰!她变成了鬼,施法为难欣怡!” “什么?陈云凰?” 狐妖的声音变得尖厉亢奋。 “就是她,儿臣亲眼看到她了,她、她和苏玉辙在一起。” 陈欣怡连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道。 “陈云凰……最纯正的飞凰血脉……若能饮其血食其肉,我就可功力大增,突破禁锢,得道升天……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狐妖阴毒的声音隔窗传来。 云凰看着幻化人形,与她母后一模一样的狐妖,只觉得毛骨悚然。 今天若不是龙吟和龙太子,她只身回宫遇到了这孤妖,她一定会喜极而泣,以为母后没有死,毫无防范之心。 如果那样,只怕她有来无回…… 想到这些,云凰不由胆战心惊。 龙太子握了握她的手。温热的元气澎湃涌荡,自掌心顺势而上,瞬间遍布云凰全身,让她心安神定。她转头感激地看了龙太子一眼,龙太子回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这时,那孤妖猛地一甩袍袖,房门应声开启。 周凡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那狐妖端过那碗鲜血,仰头喝干,嘴角还有血色没有擦拭干净,意犹未尽的她脸色狰狞,贪婪地看向周凡涌动的喉头。 周凡见状,惊恐后退。 狐妖当胸抓过周凡,俯头便咬在了他的脖颈间,破皮吮血! “妖孽,拿命来!” 云凰见状,拔剑而起,冲进门去,想救下周凡。 龙太子摇头叹息,只好收起隐身术,闲庭信步地跟了进去,宠溺道:“告诉你别轻举妄动,你这本事救得了谁?” 云凰和龙太子突然现身冲进来,吓得陈欣怡一跳,回过神儿来,她屁滚尿流地爬到了墙角,一手抱头,一手指着云凰,“母后,陈云凰,陈云凰啊,她又来了!” 那狐妖正享受着美味,闻言猛地放开周凡。 周凡血干皮枯,身体晃了两晃,翻眼倒地,脖子上赫然两排深红的血窟窿,已然流不出鲜血来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云凰怎么也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狐妖转过身来,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血渍,那张原本有些皱纹的脸瞬间紧致光鲜,肌肤吹弹可破。那与曹曦一样的容貌越发变得神采飞扬。 孤妖看到云凰,并不意外,“飞凰圣女,我就知道你死不了。飞凰族类天生就有涅槃重生的本事,周运辰那些凡夫俗子怎么能轻易杀得死你?” 云凰拿着龙吟指着狐妖,怒声喝问:“少废话!说!楚萧现在人在哪里?不说我杀了你!” ------------ 第098章  胆大包天 龙太子在一旁,抱着胳膊好整以暇,“云凰,她是千年老妖,你这样算是狐假虎威?” 云凰声色俱厉,姿态潇洒,被龙太子这么一问,顿时自觉外强中干,空有一腔孤勇,娇嗔地横了他一眼,“能不能别说风凉话?” 龙太子慢腾腾走过来,抱住云凰,“我教你使龙吟。” 狐妖和陈欣怡在一旁看得眼热心烦,这两人能不能正经点儿?现在这形势适合打情骂俏? 孤妖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两个想杀我?不自量力!” 狐妖纵是千年修行,却远不及龙太子神力深厚。龙太子静息敛气,扮猪吃老虎,狐妖一时没能看出他的真身,只当他真是苏玉辙。 陈欣怡在一旁看了,既害怕又兴奋,害怕的是云凰死而复生,不知是鬼是人;兴奋的是孤妖法力高强,定能把陈云凰杀死,把苏玉辙拿下。 如果那样,她就可以和朝思暮想的苏玉辙在一起了。 陈欣怡想到这里,手脚并用爬起来,跑到门外,声嘶力竭地喊:“快来人啊!抓刺客!抓刺客!” 附近值夜的侍卫闻声而动,蜂拥而至。 连陈坤成和苏婉柔也被惊动了,穿戴齐整往翠竹苑赶来。 孤妖吸气发力,全身衣袍无风自动,长发翻飞,黑气升腾,反掌推出,一股邪恶的劲力铺天盖地而来! 龙太子握住云凰的手腕力一转,龙吟平挥而出,如月光般皎洁的辉光如利刃般横扫出去! 咫尺之间,两股力量狭路相逢,天崩地裂般轰然作响,瞬间将地面划来数尺深沟,横亘中间。 “龙吟神剑!”孤妖仔细一看,竟然认出了龙吟,顿时吃了一惊,“想不到你们竟然得到了龙吟神剑!哼,如此甚好,等我杀了你们二人,将此神剑收为己用,神兵加持,本尊即可无敌!” 说着,孤妖欺身而上,再次施展妖术,腾空而起间,散下弥天大网般的邪力,直把云凰二人罩在其中! 云凰仰头望去,但见满眼都是狐妖的虚影,根本分不清她的真身到底是哪一个。无数掌印携雷霆之势袭来,让她亡魂大冒,头皮发麻。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王面前班门弄斧。” 龙太子冷笑一声,抱起云凰闪展腾挪,举起她的手臂凌空挥舞,龙吟剑尖如笔,飞快地圈画勾点。 但见空中剑影繁复交错,构成七斗星痕。星痕瞬息万变,自成阵法,一时华光四溢,神气威慑,将狐妖的雷网之势化为虚有! “你是何人?有此神通?” 狐妖被逼得连退数步,口吐鲜血。 “你不过一只孤妖,还没有资格质问本王。” 龙太子不屑一顾。 这时,陈坤成和苏婉柔带着一众坚兵利甲的御林侍卫冲进门来! 陈欣怡一看救兵来了,指着陈云凰尖叫,“陛下,快,快让人杀了她!她是恶鬼,是叛国投敌的陈云凰变成的恶鬼!” 陈坤成顺着陈欣怡的指向,就看到苏玉辙抱着云凰,同使一把宝剑,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恍入无人之境。 “云凰?皇妹?是你?”陈坤成颤声问完,又马上意识到,陈云凰如今是敌不是友,她和苏玉辙在一起,脸色顿时一变,“陈云凰,你还不认罪伏诛!” “皇儿,你可算来了。这女鬼刚刚活生生将周凡的血吸干了,又要为难母后和欣怡,快把她们拿下!” 狐妖竟然走去陈坤成身边,指着周凡的尸体妖言惑众。 众人看向地上周凡的尸体,无不触目惊心,一时哗然。 所有的人都愤怒地看向云凰和龙太子,那一道道杀人于无形的目光,让云凰替他们感到悲哀。 陈坤成愕然看向“曹曦”,一时激动万分,“母后?你、你不是和父皇在孤龙寺被苏玉辙带兵杀死了吗?怎么……” 陈欣怡在一旁立刻挺身而出,“皇兄,母后她没有死,她那日没有去孤龙寺,是她的贴身侍女易容替她去的。我受伤病重这些天,一直是母后照顾我。她说等我彻底好了再与你相认。” 这话漏洞百出,但陈坤成信了。毕竟“曹曦”活生生站在眼前,看他的目光慈祥和蔼,与他母后毫无二致。 “母后,你能活着实在是太好了。来人,将这两个恶鬼拿下!” 陈坤成热泪盈眶,与“曹曦”母子相认后,立刻发号施令。 “皇兄,她不是母后,是千年狐妖!” 云凰想唤醒陈坤成。 哪知,陈坤成怒目相向,“陈云凰,你既已身死魂灭,就该转世投胎好好做人,万不该化为恶鬼扰我皇宫圣地!我乃真龙天子,岂能容你等邪祟在此猖狂?” 陈坤成话音刚落,一众不明真相的御林侍卫立刻冲向云凰和龙太子,将其二人团团围住! 云凰也真是累了,“龙太子,我怎么这么点儿背?去哪里都要被围攻。苏玉辙要杀我,我亲哥也要杀我,这天下还有没有能说理的地方?” 龙太子闻言浅笑,“同感。我非常同情你。” 云凰看着慢慢缩小包围圈的御林军,又看看站在对面面色阴毒的狐妖,猛地想起还不知道楚萧的下落,便道:“那陪我做个牢可好?” 龙太子欣然道:“不胜荣幸。” 云凰闻言感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龙太子道:“不是闹着玩的也可以玩一玩。” 众人蒙圈。 眼下是什么情况啊二位,搞搞清楚好不好? 重兵环伺,死到临头,这两人还有心情在这儿好商好量的,不知道动起刀来是很吓人的么? 陈坤成火冒三丈,“大胆!敢在这里装神弄鬼,斩立决!” “斩你个妹啊!” 云凰都让陈坤成傻笑了,说完想想,他还真是想斩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陈坤成就开骂,“我之前觉得你英明神武挺好一个皇兄,当太子带兵御敌威风八面,战功赫赫本该是智勇双全之人,怎么当了皇帝睡了这么个红颜祸水,就一塌糊涂了呢?” 龙太子点头:“嗯,骂得对。” 云凰手握龙吟,背靠龙太子,胆大包天,面无惧色地看向一众侍卫,豪气冲天道:“你们都是大陈的勇士,我是人是鬼你们认不出么?看到了么,我们的影子!我是堂堂九公主陈云凰,王命之女,凡有冒犯者,死!” 龙太子再点头:“嗯,没错。” ------------ 第099章  无师自通 众人低头一看,云凰和“苏玉辙”确实有影子,都安心不少,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坤成也有些犹豫,就听“曹曦”蛊惑道:“皇儿,云凰虽是本宫之女,也是你皇妹,但她触犯国法家规,罪不可赦。皇儿理应严肃律法,不徇私情!” 陈云凰刚说她是红颜祸水,令苏婉柔怀恨在心,此时,便趁机落井下石,“陛下,母后所言极是。再说,大周帝王不请自到,与皇妹不带一兵一卒私闯我大陈皇宫,如此肆意挑衅,若是就此放过了,陛下颜面何存?” 一句话提醒了陈坤成,环视左右,“苏玉辙”果然单枪匹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再愚钝,也不会放虎归山! 何况,飞凰图他志在必得,此番必让这二人老老实实交出来! “云凰,你大难不死,寡人甚是欣慰。你我一母同胞,骨肉相连。如今寡人已是一国之君,自可护你周全。你告诉寡人,飞凰图在哪里?”陈坤成打算先礼后兵,“只要你交出飞凰图,皇兄对你既往不咎。” 见利忘义之徒多出尔反尔,毫无诚信可言。 云凰看着陈坤成倍感失望,这就是她的亲哥哥,和那些觊觎宝藏的杀手没什么不同。她叹了口气,转向龙太子,“突然觉得甚是无趣。不想跟他们玩了,我们走吧。” 龙太子轻描淡写:“悉听尊便。” “哼!笑话!我大陈皇城岂容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上!” 陈坤成见软的不行,退后一步,一声令下。 御林军尽是虎狼之士,闻声而动,举剑扑杀,不遗余力。 剑林如网,劈头盖脸罩下,眼见“苏玉辙”和云凰就要被砍成肉酱,陈欣怡急了,上前一把扯住陈坤成,“皇兄,别把苏玉辙砍死了,皇妹要嫁给他,皇妹……” 陈欣怡话音未落,见一众御林军士被施了定身术般,个个呆若木鸡。 陈坤成、陈欣怡、狐妖等人一看,重重包围圈里,哪还有“苏玉辙”与云凰的身影? “人呢?人呢?”狐妖冲到圈中,痛心疾首,“又让她给跑了!” “可是,她们是怎么跑掉的?”陈欣怡失神地左顾右盼,倍感失落,“苏玉辙,你好狠的心……” 其他场中之人无不惊疑,四下查看。 狐妖暗动妖法,依稀看到云凰与龙太子已走远,不顾一切追了出来。 其他人见状,急步追随狐妖而来。 云凰随龙太子不慌不忙地走出翠竹苑。 刚才,龙太子施了隐身术,抱着云凰躲开围攻,飞身跳出包围圈外。 “龙太子,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云凰转头,嫣然一笑,“不过,我还是赶紧回去修炼,如若不然,总要累你,于心难安。” 龙太子浅笑,“无妨,你已经给我送过夜明珠,价值连城,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呵呵……说得好像你有多缺钱一样。” 云凰被他逗笑了。 “本王再富有,你送的东西仍是无价之宝。” 龙太子拉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走了两步,眼前突然烟尘四起! 龙太子心神一凛,带着云凰旋身躲闪,堪堪避过狐妖从天而来的偷袭。 两人再次被迫现身。 狐妖一招未中,恼羞而怒飞身而至,张牙舞爪狠戾地抓向云凰左胸心脏位置,“拿命来!” 情急之下,云凰拔剑抵挡,脑海里闪现刚刚龙太子教给她的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施展出来,那龙吟自带威杀,一剑下去,摧枯拉朽,将狐妖逼退数步! “果然聪慧。” 龙太子满意地勾起嘴角,索性袖手旁观。 云凰舞动龙吟,只觉得龙吟与身心合二为一,心之所向,剑之所指,七斗星移,变化莫测,徒有千年修行的狐妖竟不能近身。 “上古神器果然名不虚传!” 狐妖垂涎不已,怒从心起,双臂轮动,凝神聚力,直取云凰握剑右臂,欲夺剑弑主。 云凰舞剑,突然想起曾在悬崖之下,为苏玉辙独舞,那舞姿与舞剑似有异曲同工之妙,进退自如,回旋往复,以退为进,进守为攻,左抵右挡间渐入佳境…… 但见剑影如织,光华流转。云凰衣袂翩然如仙,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一招一式扑朔迷离,渐如飞凰展翅,罡风四起,威仪慑魂,令人防不胜防! “飞凰剑法!” 龙太子看得心潮澎湃,暗忖,飞凰圣女天赋异禀,竟可无师自通! 一众御林军尽是肉眼凡胎,根本看不清招式,分不出彼此,但见两道身影飘忽不定,分合交替,杀气腾腾。 近前树倒墙倾,烟尘四起,无人敢靠前。 孤妖连攻十余招未曾伤及云凰,气急败坏,再次旋身而起,俯冲下劈,势在必得。 云凰见状,上身斜撤,虚挥一剑,紧接着转腕挑刃,毅然决然! “啊!啊!痛杀我也!” 两道身影倏然分开,孤妖惨叫连连。 众人看去,“曹曦”的右手齐腕而断! “陈云凰!你狼心狗肺,竟敢狠心弑母!”陈坤成怒吼一声,上前握住狐妖的断臂,失声惊叫,“快,快传太医!” 云凰负剑而立,站在龙太子身边,回魂落魄,难以置信,“哎,断其臂者,何许人也?” 龙太子忍俊不禁,端正颜色,一板一眼道:“云凰是也!” “真的?”云凰一把拉住龙太子,喜不自胜,“如此威武不凡,如有神助?” “非有神助,云凰威武。” 龙太子挑眉道,两眼熠熠生辉,星光璀璨。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受鸟气了!” 云凰得意忘形,扭了两扭。 龙太子被她逗得放声大笑。 “无耻!”陈坤成怒骂,“陈云凰,你竟如此冷血无情,伤了母后不见半分愧色,还在这里幸灾乐祸!” “皇兄!她不是我们的母后,她是孤妖!国之将亡,必有妖邪。你若不及时醒悟,励精图治,大陈迟早会葬送在你手里!” 云凰义正词严。 哪知,陈坤成誓要糊涂到底,高声喝令,“来人,杀了她们,重重有赏!” ------------ 第100章  实战训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何况御林军士本来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本就凶狠好斗,当即各显神通,群起而攻。 “一群猪!” 云凰一看不好,拉着龙太子就跑。 “怎么不打了?” 龙太子笑。 “乱拳打死老师傅,好汉架不住一群狼。”云凰在前面跑得飞快,“你快点儿,怎么磨磨蹭蹭的,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龙太子:“和我在一起你还用逃跑?”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不能越界帮我杀他们,还得我自己打。我单打独斗还凑合,这么一群猪,我剁得过来么?” 云凰边跑边说,顺着廊道头也不回。 “你往哪儿跑呢?这回廊是个圆形的!” 龙太子站在原地,好笑地看着她? “啊?是回廊啊……天杀的,我给忘了。” 云凰刹住脚已经晚了,那些冲在后面的御林军不过转个身,就堵住了她的去路。 云凰一看,前有拦截,后有围堵,情况很不乐观,不由心里打鼓,蹭到龙太子身边,“快,隐身术,我要回赏珍殿找我师傅。” 龙太子索性坐在旁边竹椅上,翘着二郎脚,悠然道,“实战机会难得,错过岂不可惜?” 说话间,一众御林侍卫虎视眈眈,层层逼近,个个眼中杀意毕现。 “神龙大爷,你是万年不死之身,坐山观虎斗不嫌事儿大。我小命就一条,舍不得被这群猪剁。那边还有个千年狐妖,我刚刚砍了她一只爪子,她恨不得把我吃了。你好意思就这么看着我孤军奋战……” 云凰怂了。 她刚刚那会儿是被狐妖逼急了,也不知怎么就会打了。这会儿被这么一群野猪似的猛人前堵后追,数量和力量上的悬殊差距,让她本能地怯了。 “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害怕!跑为上策也是骗人的。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龙太子振振有词道。 “我……”云凰焦躁了,“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会儿还有心思给我念经,怎么跟苏玉辙一样不着调儿。” 龙太子笑道:“你打。大不了受伤了,我把你背回去治。” 云凰闻言,两眼发黑,“受伤会疼的龙大爷。” “置于死地而后生,疼才知道要勤学苦练。” 龙太子笑眯眯地说。 云凰瞅了他一眼,他那个样子真的真的和苏玉辙一样,特别待打。 “龙太子,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 云凰急着动员龙太子帮忙,话音未落,两个御林侍卫一齐发动,一前一后夹击而来! “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打我一个女的好么?厚颜无耻!” 云凰躲闪不及,闭着眼睛拿着龙吟左砍右劈,毫无章法。 龙吟削铁如泥,触之即毁,前边御林侍卫来不及闪躲,被云凰一剑划破铠甲,那铠甲自动解体,剑芒长驱直入,瞬间破腔入腹! 那侍卫顿觉一股彻骨寒意侵心入骨,低头一看,他已肚肠外翻,鲜血喷涌,眼前一片血红! 后边的御林侍卫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后撤,被云凰误打误撞,剑尖直挑了大腿内侧! “啊!” 那侍卫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脱体半落的宝贝,疼得满地打滚。 前面那个御卫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突然呼吸一窒,一口气儿上不来,倒地死绝。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个虎狼侍卫从发起进攻到一死一伤,也不过片刻工夫。 再看陈云凰,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半眯着眼睛,紧咬牙关,拿着那把凶悍到惊天地泣鬼神的龙吟神剑一路左右乱挥乱舞。 龙吟见血,变得无比振奋,尤自发出嗡嗡峥鸣,令人闻之丧胆。 其剑身寒光大盛,在暗夜里犹似一道光炼,所到之处,剑芒大炽,刺目剜心,所向无敌。 那些近前的御林侍卫多被剑芒所伤,捂眼嚎啕者,捂心倒地者,如被狂风席卷的落叶,毫无招架之功。 那些本来仗着人多势众想以多欺少的御林军士一看,不由神魂俱颤,再也不敢莽撞靠近! 云凰眯着眼看到这一幕光景,心中怯意大减,好奇地看向龙吟了,明明薄刃如纸,却坚若金刚玄铁,光耀暗夜,形迹龙蛇! “龙大爷,你这是给我了把剑祖宗么?这么厉害!” 云凰手持利器,侥幸得胜,又开始得意。 没想到,一个伺机而动的侍卫趁着云凰松懈,突然发力,一剑袭来! 云凰但觉耳后风冷,转头看时,剑尖已至眼前,根本躲闪不及,瞬时僵了半边身子,连躲都不会躲了。 龙吟如神灵附体,自动护主,脱手飞起,冲着侍卫那把剑直砍下来,那把剑立刻被拦腰截断! 那侍卫收势不及,拿着半截短剑扑向云凰,被龙吟自喉头直穿其后…… 等云凰回过神儿来,那个人已经穿在了龙吟上,惊讶地瞪着两大眼珠子,直勾勾看着云凰,手脚下垂,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云凰嫌弃地咧了咧嘴,拔出龙吟,一脚把他踹到一边。 转眼三个活生生的热血汉子自己打死了,这一个个肠穿肚烂、满地流油的,就算是大晚上看不太清楚,还是够人喝一壶的。 云凰抑制不住胸口一阵翻腾,俯身好一个干呕。 这龙吟神剑是把剑吗? 她怎么觉得它比她还有脑子?它里面是不是住着神魔?见血封喉,嗜杀如命? 连云凰自己都有点儿怕它了。 龙太子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到底心地善良,见不得这般残忍的杀戮。 他想说什么,想了想,保持沉默,继续冷眼旁观。 其他御林侍卫无不胆战心惊,却又不甘心,保持距离戒备地看着云凰,凶光乍现的眼神已变得黯淡,充满了恐惧。 “喂!你们还打不打了?我……呕!” 云凰拄着龙吟,话都说不下去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云凰,陈坤成恶从胆边生,拔出腰间配剑,竟然亲自动手! 云凰吓了一跳,“皇兄,你不是玩真的吧?” 看看横眉怒目的陈坤成,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的种种情景,在云凰脑海里飞逝而过,让云凰的心一阵阵抽搐。 虽然云凰四岁就被送去了孤龙寺,和陈坤成在一起相伴的时间并不多。但在她所有的皇兄皇姐里,只有陈坤成与她一母同胞,同气连枝。 怎么到头来,就他们兄妹俩侥幸存活,还要闹得自相残杀? ------------ 第101章  手足相残 云凰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对陈坤成尚有兄妹之情,根本动不了这手。 陈坤成却铁了心。 “云凰!是你叛国投敌在先,弑母杀兄在后,今日为兄要清理门户!” 陈坤成横剑在手,声色俱厉。 云凰看着他,“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个傻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叛国投敌了?那是只狐妖,不是我们的母后,你为什么不信我?你看看你,明明应该是威赫天下的将军帝王,却沉溺酒色,荒废朝政……” 云凰话没说完,就被陈坤成打断了。 “住口!你深夜带着苏玉辙潜入皇宫,定是图谋不轨,还在这里巧言令色颠倒是非,简直是罪不容诛!” 陈坤成说着,欺身而上,剑锋凌厉,竟然毫不留情地直扫她的咽喉! 云凰身柔骨软,后仰避过,提着龙吟就跑。 她怎么也不愿意和陈坤成鱼死网破,打到两败俱伤。 大家好歹是同胞兄妹,就算有误解,也总有解开的时候,不该意义用事,非要来个你死我活。 云凰在前面跑,陈坤成就在后面追。 跑到龙太子身边的时候,云凰拉起他的手,“快走,我这皇兄脑子有病!” 龙太子一把把她拉回来,“有病治病,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云凰被龙太子这么一拉,收势不及,一下子坐进了龙太子的怀里。 累了这半天,突然得到依靠,更感体虚力乏,真的需要好好依靠,云凰索性赖着不动,“你替我挡一挡,别伤着他,他怎么也是我皇兄。” 龙太子刚要拒绝,一低头,但见她娇嗔吁吁,粉面桃花,汗滴如雨,心头一软,柔声道:“好。” 陈坤成近前,看到云凰依在“苏玉辙”怀里,更是火冒三丈,“你简直厚颜无耻!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轻浮放荡!他是苏玉辙,是杀我父皇夺我飞凰图的大奸大恶之徒,你竟然与他狼狈为奸!” “龙大爷,我跟你轻浮放荡了吗?” 云凰点了点头,转头问龙太子。 “没有。我们有代沟。” 龙太子摇头。 云凰:“那你是大奸大恶之徒吗?” 龙太子:“不是,我是正义的化身。” 云凰:“我跟你狼狈为奸了吗?” 龙太子:“还没到时候。” 云凰愣了一愣,转头看向一脸愕然的陈坤成,“喏,你都听见了,他说我们没有,你错怪我们了。” 陈坤成回过神儿来,根本不往正道上想,只觉得二人是在故意挑衅他,气得暴跳如雷,“陈云凰!我还是真龙天子,你竟然叫他是龙大爷!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我今天就亲手杀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说着,陈坤成拿出战场英勇杀敌的激情,满腔热血的挥剑砍来! “聒噪!” 龙太子嫌烦地吐出两个字,瞅了陈坤成一眼。 只一眼,陈坤成只觉神魂大动,瞬间脱壳而出! 他愣怔地看着龙太子的眼睛,张口结舌,浑身僵硬,僵持着砍人的姿势,竟然一动不能动了! 陈坤成心下大骇,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暗中调转真气,想攻破被锁住的穴道,却发现自己连调息都做不到了。 龙太子冷冷一笑,一扬手,在周身画出一个结界,“好了,小东西,第一次实战,可圈可点。好好休息一下,顺便想想还要不要再练练。” 云凰缩着脖子四下看看,羞怯道:“龙太子,这么多人看着,我就这么歇着好吗?” “有什么不好?我是龙,你是凤,绝配。” 龙太子有心有口,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一颗老夫心竟然怦然不止。 “开什么玩笑?刚才你还说咱俩有代沟,不光有代沟,咱们还是两个品种。” 云凰跟着龙太子学了不少新鲜词,比如“代沟”,比如“品种”,活学活用,自觉十分精准。 “起来!不抱你了!”龙太子瞅了她一眼,“不解风情!” “咦?哈哈……神龙殿下,你脸红了……哈哈……” 云凰有了新发现,指着龙太子窘迫的样子大笑起来。 虽然龙太子现在是苏玉辙的模样,可时间长了,云凰已经习以为常,心上分得清楚。 “小东西,你这算恩将仇报?我刚刚帮了你,你就取笑我。”龙太子恼道,“谁规定本王就不能脸红了?” 难得有龙太子撒娇耍赖的时候,云凰稀奇,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一众御林侍卫杵在那里,全都不知所措了。 他们的帝王陈坤成被施了法术,僵在那里无法动弹,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九公主和苏玉辙又这般言行无状,看得他们脸红心跳,很是羡慕嫉妒恨。 被削掉一只爪子的狐妖这时已缓过劲儿来,可怜她千年修行毁于一旦,这断肢要想复原,又要百年修为。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气得吐血。 “苏婉柔,你想不想成事?” 狐妖心生一计,凑近离她一步远的苏婉柔,低声问。 “母后何出此言?” 苏婉柔疑惑。 “你和镇东暗通款曲,岂能瞒得了本宫?” 狐妖冷笑。 苏婉柔大惊失色。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现在机不可失,陈坤成被点了穴动不了,你过去杀了他!” 狐妖出语惊人。 苏婉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他?” “你们不是蓄谋已久么?杀了陈坤成,陈镇东就能登基为帝,你就是皇后了。” 狐妖施展魅惑之术,盯住苏婉柔的眼睛,柔声细语,“杀了他,让他的血溅到陈云凰身上,陈云凰就会全身瘫软,任由我们摆布……” 苏婉柔神色木然地问:“她为什么会全身瘫软?” “因为她是飞凰圣女,致命的弱点就是受不了同胞的血侵之毒……” 狐妖的声音越发魅惑,令苏婉柔的意识越发涣散。 苏婉柔最后的一点儿理智正在飘游,“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话没说完,脑际便一片空白,接着,一个声音不断地命令她,“去杀了陈坤成!杀了他!” 苏婉柔机械地迈着步子,径直向陈坤成走去…… ------------ 第102章  兄妹伤情 侍卫们都不敢靠前,唯有苏婉柔勇往直前,径直走到了陈坤成身后,她神情木然,动作僵硬,看上去十分怪异。 没有人阻止她,毕竟她是陈坤成最宠爱的妃子。 龙太子和云凰对视了一眼,龙太子冷笑一声,“狐妖竟也会迷魂术,可惜道行太浅。” “这女人要干什么?” 云凰没看出门道来。 龙太子:“她被孤妖迷惑了心智,要杀你皇兄。” “啊?那不行,他好歹是我的皇兄,要杀也轮不到她们。” 云凰提着龙吟就要冲上去,被龙太子揽腰一抱,“急什么,让陈坤成看清她的真面目不好么?” 云凰不明所以,却也只好乖乖坐着。 苏婉柔已走到了陈坤成的对面。 陈坤成看到苏婉柔过来了,以为她是来救自己的,但又想到苏婉柔并不会武功,不由有些疑惑,再看苏婉柔神色不对,意识到危险,顿时惊惶地睁大眼睛。 果然,苏婉柔自头上拔下尖锐的发簪,举起来狠狠插向陈坤成的左胸! “不!” 云凰第一时间冲了出去,从一旁狠踢了苏婉柔一脚。 苏婉柔猝不及防,被踢翻在地,发簪脱手而落。 她神智一清,扭头看看一脸震惊和愤怒的陈坤成,又看看云凰和一众御林侍卫,一脸迷茫。 陈坤成也看出苏婉柔的异样,有些不解地看向“曹曦”,却见她大口吐着鲜血,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狐妖是被云凰破了功法,受到反噬而气血攻心。 陈坤成不知底细,见云凰刚才救了自己,又看狐妖这般形状,一时分不清敌友,理不清头绪。 “她!她刚才给我施了迷魂术!” 谁也没想到,苏婉柔突然指着云凰,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这女人真是死有余辜。恶人先告状!”云凰都被她气笑了,“如果真是我,我又为什么挡着你害皇兄?” “你是为了收买人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就是你冲着我笑了一下,我就神不守舍了。”苏婉柔言之凿凿,又眼泪汪汪,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若不是她施法迷惑臣妾,就算杀了臣妾,臣妾也不舍得伤害陛下。” 陈坤成本来对云凰及时相救心怀感激,听苏婉柔这么一挑拨,对云凰不但没了感激之心,恨意如火上浇油,燃势熊熊,竟引动体内潜力,瞬间冲破胸间壁垒,破了龙太子的摄魂术! 龙太子眯了眯眼,这陈坤成倒是个练武的奇才,可惜神志不坚,即使练成大家,也易误入歧途。 恢复了正常的陈坤成二话不说,举剑直取云凰首级,那凌厉的杀机让云凰心意寒凉。 “云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龙太子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云凰小心防范。 陈坤成来势汹汹,转眼逼到云凰面前! “哼!简直无可救药!” 云凰面无惧色,横推龙吟,顺势一挡——陈坤成的宝剑瞬间土崩瓦解,七零八落。 陈坤成愣了。 他那把宝剑跟着他出生入死十余年,锋利无比,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也是千里挑一的好剑。 云凰这花拳绣腿的,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哪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你……你要造反?” 陈坤成一惊一急,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云凰眨了眨眼,心念一转,冷声道:“造反又如何?这江山你担得起,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我不跟你争;你担不起,昏庸无道,祸国殃民,我岂能坐视不管?” “你!” 陈坤成气急败坏,却一时无话可说。 “你糊涂至此,忠奸不辩,敌我不分,父皇当初怎么就选了你当太子!” 云凰气不过数落他。 陈坤成刚要反驳,太医赶来了,刚要近前给“曹曦”诊治,被气急败坏的“曹曦”一巴掌拍飞了。 孤妖怎么敢让太医看?她根本不是人,体内经脉与人体迥异。若让太医看出异样,她岂不前功尽弃?可怜那太医,急匆匆上场,刚露个脸就挂了。 陈坤成震惊。 众人默哀。 孤妖捂着受伤的手臂,心生一计,缓步走过来,“皇儿,她手里的是把神器,咱们打不过她。陈云凰,你不是想知道楚萧的下落吗?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你也可以把楚萧带走,但是从此以后,你不许踏入大陈半步!” “哼!楚萧我要带走,去哪儿看我心情,谁也管不着!” 云凰傲然道。 龙太子十分赞赏,起身走到云凰身边,握住她的手,“有志气。” 狐妖气得半死,为了阴谋得逞,也只能忍气吞声,“跟我来!” 云凰和龙太子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 她有自知之明,这皇宫里处处都是陷阱,若没有龙太子,她今天出不了这皇宫。 龙太子自然有恃无恐,别说这小小的陈国皇宫,就是整个陈国,他岂又放在眼里? “无妨,看看去,有我在,放心。” 龙太子握了握她的手。 云凰顿感安心,底气十足地扫了陈坤成一眼,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陈坤成气得两眼发黑,被苏婉柔搀扶着,跟在“曹曦”身后。 龙太子和云凰走到陈坤成两人后面,一众御林军并不敢懈怠,远远地跟着,一个个面露惧色。 一行人来到栖凤苑旁边不远的一处厢房。 此时,晨曦初透,天光微亮,眼前一切分明。 这处厢房掩藏在一片竹林中,看起来年深日久,稍微有些破败,十分不起眼。 孤妖推门而入。 陈坤成、苏婉柔、陈云凰、龙太子跟着进了门。 陈坤成的数十位贴身侍卫横刀立马护在门口,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 屋里摆设简单,一目了然。 门旁靠墙的古董架子旁边放着一个红木花樽,上面放着一只粉彩描金瓷瓶。 孤妖拿起那只瓷瓶,放在一边。 云凰发现那瓶子没有底,花樽上面有个圆形木旋,花瓶放上去的时候,正好遮住那个木旋。 倒是很别致的设计,若不知就里,根本想不到这瓶子下面暗藏玄机。 孤妖抓住木旋转动了一下,对面的墙壁发出一声轻响,便打开了一扇门! ------------ 第103章  护我所爱 云凰诧异,转头看了一眼龙太子。 龙太子永远是那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见多识广的大神都这德性,云凰神往之。 有这样的存在陪在身边,云凰也便心安神静,处变不惊。 狐妖回头看了看四人,“楚萧就在里面。你们都要进去?” 苏婉柔心知肚明,刚刚中过孤妖的道儿,不由有些胆怯,拉了拉陈坤成的衣袖,“陛下,臣妾害怕……” 陈坤成见苏婉柔我见犹怜的模样,只好打消好奇心,道:“母后,那我和柔儿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 狐妖点了点头,看向龙太子和云凰,“你们俩是在这里等我把楚萧带出来,还是进去看看?” 狐妖这么问,倒显得坦荡无私。 云凰惦记楚萧安危,一刻也不愿多等,“我们跟你进去。” 狐妖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龙太子冷眼看着狐妖的背影,哪管她是不是欲擒故纵,陪着云凰一起进了那道暗门。 拐过一段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厅堂里,摆放着数十个古董架子,上面放满了金银财宝、玉器珍玩,并不见楚萧人在何处。 “想不到孤妖也贪财。” 云凰四下张望,有感而发。 “如果本王没猜错,这应该是你母后的储宝间。”龙太子淡淡道,“你亲生母亲的。” 走在前面的狐妖闻言,脚步猛地一顿,回转身,直视龙太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龙太子冷着脸,哼了一声,“你没资格知道。” 这一张冷颜厉色的脸,与往日龙太子面对她时的和熙模样天差地别。云凰看着,有一刻的恍惚。 龙太子严肃的时候,简直就和苏玉辙一模一样…… 心里一痛,呼吸一窒,云凰驱散脑际苏玉辙的音容,看向狐妖,“废话少说,楚萧在哪儿?” 狐妖敢怒不敢言,转身绕过两个古董架子,走到里面靠墙的位置。 云凰发现那里两三道暗门。 孤妖推开了最外首的一间,率先走了进去。 云凰和龙太子紧跟其后。 一进门,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让云凰不由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云凰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但见满地尽是累累白骨,更有数架骷髅直立其间,凹目幽邃,肋骨嶙峋,四肢长骨如枯木残枝,十指如爪似刀,凶煞异常。 云凰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境,当即发根倒竖,浑身发冷。 龙太子淡淡扫了一眼,嘴角上挑,了然于胸。 阴魂法阵。用骷髅和碎骨组建的阴魂法阵,杀伤力极大,可惜他是龙太子,这种妖界顶级的秘法也不过如此。 感觉到云凰的怯意,龙太子长臂一展,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掌心扣在她的颈肩要穴。 但觉一股阳刚之气暖如旭日,由上而下弥散全身,瞬间把外侵的阴气驱散尽净,沉闷的胸口也顿感轻松舒爽。 云凰转头感激地看了龙太子一眼,正看到他眼中爱意翻卷,不由微微一愣,再看,龙太子已恢复了冷颜冷色的模样,紧抿着的嘴唇薄凉如故。 狐妖迅速扫了云凰和“苏玉辙”一眼,见二人并无异样,不由惊异,却强作镇定,干笑了两声,欲言又止,“楚萧……” “有什么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云凰瞅着狐妖,这个心狠手辣的妖精,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想来,刚才周凡送去翠竹苑里的那碗鲜血就是从这里取的! 狐妖从法阵中间穿了过去,径直走到骷髅兵后面,拉开一道黑色的幕帘…… 纵是云凰有思想准备,料想过楚萧可能遭到非常残忍的酷刑,所以一直是昏迷状态,她用龙鳞镜都感知不到。 却万万没想到,楚萧的境遇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他被锁在一个偌大的铁笼子里,脖子上套着拴狗似的粗壮铁链子,四脚都被捆绑在笼柱子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浑身上下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 那是放血时割破的伤口!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云凰只看了一眼,就心痛得泪如泉涌。 这个曾经拿命护卫她的忠勇将军,如今遭此非人折磨,她难辞其咎。 如果当日在孤龙寺,她早些识破苏玉辙,不让楚萧只身犯险,拼着命地保护她,他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楚萧……” 云凰双泪长流,情难自抑。 “云凰不哭。” 龙太子最受不了这丫头哭,不知怎么,她一哭,他的心就绞痛不止。 “龙太子,帮我救他,求你。” 云凰哭道。 “好。” 龙太子斩钉截铁。 明明知道,插手了这件事,回头就要受雷劫之苦,他还是毫无犹豫地答应了。 好在斩妖除魔也是他分内之事,也许此番雷劫不至于连累章鱼神将他们。 “救他?哈哈哈……你们救得过来吗?我让你们看看,他们都是我养的羊……” 狐妖一反常态,耀武扬威,拉开重重的黑色幕帘,入眼全是一排排铁笼子,里面关的全是和楚萧一样奄奄一息的男人。 放眼望去,竟有百余个。 “这些都是本尊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纯阳童子,他们的血水甘甜可口,可让本尊修为与日俱增,事半功倍。可是他们加起来也不如你陈云凰一人,你这飞凰圣女的血肉之躯是妖界妖圣妖尊都求而不得的珍品至宝。想不到本尊竟有如此机缘,你不请自到,送到本尊嘴边来了……哈哈……你们今天不但救不了楚萧,就是你们两个,也会和楚萧一样,成为本尊欲取欲夺的羔羊!” 狐妖猖狂大笑,笑声唤起煞风四起,阴魂躁动,屋里一时鬼哭狼嚎,宛如魔窟。 与此同时,那些死僵的骷髅突然像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一个个扭脖抬臂迈腿,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卡喳声。 那些散乱在地上碎骨也像旋风般疾速挪移着位置,令人眼花缭乱,神魂俱惊。 云凰哪见过这种阵势,但觉一股强力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令她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龙太子知道云凰被阴魂群起而攻,翻掌而起,唤出三昧灵火,往云凰周身轮画而去,一圈火轮顿时环绕云凰周身,将她护在其中。 ------------ 第104章  降妖除魔 云凰顿时神智一清,怒从心起,拔出龙吟一阵砍杀! 龙吟融入了龙鳞骨血精华,有龙太子一丝神识,充满凛然正气,剑芒刚强霸道,瞬间将数个骷髅化骨成尘。 云凰杀得红了眼。 楚萧就在那笼子里,耷拉着脑袋像已经死去。 她不敢耽误分秒,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笼子前,砍断笼柱,把楚萧救出来。 她泪眼婆娑,眼前残影纷乱。她悲愤难抑,周身的血液似被点燃,直化成汹涌的力量振臂驱剑,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几近疯狂。 那火轮随着云凰移动,始终护她周身,甚是灵动。 火轮周遭,前仆后继扑上来的阴魂惨叫连连,化成一阵阵黑色的烟雾四散奔逃。 空气里满是烧焦枯骨腐尸的腥臭气息,令人闻之作呕。 云凰不管不顾,一路砍杀过去,如风卷残云,所向披靡。 龙太子则显得漫不经心,如闲庭信步,径直前往,似入无人之境。 那些碎骨骷髅别说伤着他,就连近身都难,都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化为糜粉,四散无踪。 狐妖怎么也没想到,就算她动了骷髅阴魂阵,也没能伤到这两人分毫,反而被两人杀得损兵折将,熬费她多年心血的骷髅阴魂阵已然不堪一击,节节败退,直至阵法大乱,反噬其身! “扑!” 狐妖胸口一阵巨痛,紧接着,她美貌不可方物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苍老,皱纹纵横其上,黑发转瞬如雪,窈窕的身姿佝偻龙钟,步履蹒跚已如老朽。 “不,不要,不要……” 狐妖慌了,伸出枯如干枝的爪子触摸着自己的鹤发鸡皮,浑身筛糠般抖成一团。 她的那只残肢已经渐渐萎缩,已至肩胛! 而她身体里的精气神如退潮般涣散而去,她想挪步逃离,却发现寸步难行! 狐妖亡魂大冒,惊心动魄,艰难抬头,被眼前一幕吓傻了。 但见云凰左劈右砍,剑人合一,伴着那圈三昧灵火,疾步如风,势如破竹,周身华光炫目,如神祗威临! 伴着云凰的砍杀和“苏玉辙”的走近,巨痛如毒蛇啃骨噬心,遍布全身,令狐妖死去活来,终于支撑不住,倒地哀号,“不要砍了,不要砍了!啊!求求你,不要砍了,不要砍了!” 云凰哪管她如何哀求,怒声喝道:“自作孽不可活!恶有恶报,砍得就是你!” 手起剑落,又有两具骷髅应声倒地、凌散。 龙太子漫步其间,目不转睛盯着黑发翩飞、仙姿秀逸的云凰,冷峻的脸色渐渐温柔绻缱,笑浴春风。只觉领着云凰“欺负弱小”,实在乃人生一大快事。 当即,龙太子愉快地决定了,以后去哪儿镇妖降魔,都要带着这个小东西。 经此一战,云凰潜力得到激发,胆识俱增,对她百益无一害。 假以时日,这个小东西将成为天地之间,为数不多能与其比肩的存在。 龙太子静若平湖的万年神魂,突然有了殷切的期待。 孤独万年,亦常有深骨入髓的沧桑之感,却无有倾心之所。 此飞凰圣女,心之所系,情之所归,他日龙飞凤舞之时,该是何种恣意所欲,其乐融融之景? 龙太子为之心驰神往…… 云凰哪知龙太子此时三心二意,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憧憬未来?她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毁了这里,救出楚萧。 “啊!飞凰圣女,我错了,真错了,我不该自力量力觊觎你的仙体,不该……啊……” 狐妖惨叫不绝,终于在云凰砍杀了最后一个张牙舞爪的骷髅时气绝身亡,瘫倒在地显出原形,原来是只老白狐。 “还真是只狐妖!” 云凰抹着汗水,看了狐妖一眼,冲到铁笼边,拼力挥出一剑。 龙吟威力惊人,三指粗细的笼柱如枯枝般尽数摧折。 云凰提着龙吟冲进笼中,把绑缚楚萧脖颈和四肢的铁链子砍断,急声唤他,“楚萧,楚萧!” 楚萧在昏沉迷离之中,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生命之光如风中残烛,正点点散逝,他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却在突然间,像弱水三千的人,听到来自云端般飘渺而真切的呼唤声。 那声音……竟然像是九公主的…… 楚萧仅有的意识在飘忽,他想,他是不是真要死了,怎么可能是九公主?七公主陈欣怡说过,九公主早已经死了…… “楚萧!楚萧!你醒醒啊,我是云凰,陈云凰,我是九公主陈云凰!” 陈云凰悲泪长流,抱着楚萧连声呼唤。 堂堂七尺男儿,昔日是怎样威武雄壮,如今却枯瘦如柴,轻得吓人。 陈云凰不忍直视,泣不成声。 楚萧迷离的意识听到云凰二字,不由一震,这个名字如一束明亮的光束,穿透了无边的黑暗,让他迷散的意识重新慢慢汇聚…… 陈云凰看到楚萧干裂的嘴唇,突然想到什么,拿起龙吟就要割手放血,哪知,龙吟不肯伤主,在她的皮肤上竟然纹丝难动。 “龙吟,听话,给他喝一点点,就一点点!” 陈云凰哭道。 可是龙吟不为所动,变得沉重而迟钝。 龙太子走上前来,见状,不由生气,一把把云凰拉起来,“胡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云凰哭道:“他要死了,我想救他……” “那你也不能伤了自己!飞凰一族最忌自伤其体,你是不是想自绝前程?” 龙太子生气了。 云凰呆立一旁,不敢动了。 龙太子走到了千年狐妖身边,闭眼凝神,合掌聚力,缓缓引出狐妖内丹,抓在手里,走到楚萧身旁,扶着他,给他喂了下去,“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楚萧大难不死,自会否极泰来。” “你给他吃了什么?” 云凰不懂。 “狐妖千年修炼而成的内丹,精气神俱佳,虽然遭受重创,但救个凡人绰绰有余。你放心,他一会儿就醒了。” 龙太子还在生气云凰随意伤害自己,一脸怒气。 “龙太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云凰拉着龙太子的手摇晃着,低眉顺眼道。 ------------ 第105章  楚萧脱险 龙太子面色冷沉,“嗯,下不为例。” 云凰闻言,甜甜地笑了。 龙太子看她一眼,脸色便绷不住地暖了。 “龙太子,这狐妖到死都不知道它惹了谁,嘿嘿,我都替他冤。”云凰不失时机拍马屁,“所以做人要厚道,不要总想着以强凌弱,说不定对方深藏不露。” “云凰……” 龙太子沉默半晌,突然叫她,却欲言又止。 云凰:“怎么?” 龙太子有些别扭地问:“倘若有一日,我也如楚萧一样身陷险境,你也会奋不顾身?” “那是自然。”云凰笑了,“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龙太子这下舒心了。虽然那一天基本不会有,但听她这么说,心满意足。 “嗯。算你有良心。你去拖那只白狐,楚萧交给我。” 龙太子看她抱着楚萧就觉得碍眼。 “好。” 云凰把楚萧交到他手上,转身去拖那只千年成精的老白狐。 两人走了几步,云凰猛地刹住脚,“龙太子,还有那么多人被关着,若是置之不理,他们铁定活不了。” 龙太子:“所以呢?你救得过来?” 云凰纠结,“可是……” 龙太子:“有时你冰雪聪明,有时又笨得要命。救人需要时间,楚萧就算吃了妖狐内丹,也需要赶快进水,要不还是没救。” 云凰看了楚萧一眼,他还两眼紧闭,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再回头看,那些个被囚在铁笼子里的人形状可怜,让人揪心,一时两难。 “出去找你皇兄,让他找人进来救不就好了?” 龙太子提议。 云凰乐了,“是呀,让他不信我。等会让他自己进来看,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两人走出关押楚萧等人的屋子,云凰闪眼看到另两扇锁着的门,想上去砍开锁看看里面有什么,但急着救楚萧,只好暂且压下好奇心。 云凰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中间的暗门里,她的亲生母亲曹曦正躺在水晶棺里,生命也在倒计时…… 两人出了秘室的门来到正堂,陈坤成、苏婉柔、陈欣怡正等在那里。 刚才那么长时间,一直未见陈欣怡出来,这会儿她又跑了过来。 不知她心里想着什么,眼巴巴看着“苏玉辙”,一副花痴的模样,“玉辙,你总算出来了……” 说着,竟然泫然欲泣。 龙太子厌烦地看了她一眼,示意云凰放下那只白狐。 陈坤成和苏婉柔看到那只白狐和浑身是伤的楚萧就自动闭了嘴,一个个目瞪口呆。 “他是楚萧?” 陈欣怡看着“苏玉辙”情里的人,认出是楚萧,顿时沉了脸。 当日给楚萧监刑,她差点儿被一群恶民踩死。她没想到,救走楚萧的竟然也是给她换脸皮的“母后”,不,是那只狐妖。 也就是,她的脸因楚萧和狐妖而毁,被逼无奈换用了她厌恶的杜鹃的脸皮,简直生不如死。 狐妖这算什么?坏人好人全让她当了,受苦受难的却始终是她陈欣怡。 想至此,陈欣怡上前狠狠踢白狐的尸体,尤不解气,又抓着狐头猛地往地上掼撞,直到那白狐头破血流方才住手。 “她、她真是只狐妖……” 陈坤成虽难以置信,但那白狐躺在地上,已是实证,再加上被折磨得没有人形的楚萧,他不信也得信。 云凰顾不得数落陈坤成,急切道:“皇兄,快派人进去救人,里面还有百余名被囚之人。还有,快派人送水来,楚萧和里面那些人都需要饮水。” “噢,好。”陈坤成定了定神,“来人!你们进去救人,你,快送水来!” 御林侍卫们鱼贯而入,进秘室救人,有一个跑去叫水。 片刻工夫,水送来了。 云凰赶紧给楚萧喂下。 陈欣怡看着云凰和楚萧,恨得牙根痒痒,紧攥的拳头,指甲几乎划破掌心。 要不是因为“苏玉辙”在,她真想冲上去把云凰和楚萧杀了。 楚萧喝了水,不过片刻工夫,人就幽幽转醒。 当他看到云凰蹲在一旁,手里端着碗拿着汤勺,还在喂自己时,张了张嘴想说话,声音却哽在喉头,眼泪先下来了。 “楚萧,没事了。” 云凰笑着,眼中泪光盈动。 “嗯。公主。” 楚萧应了一声,喜极而泣。 陈坤成和苏婉柔在一旁看着,一直没说话。 陈欣怡盯着楚萧和云凰,心思数转,眼神阴戾。 这时,那些御林侍卫陆续把被囚的男子送了出来,那些人已死了大半,只有十来个还有气儿。 龙太子、云凰和几个打帮手的御林侍卫给那十来个有气的囚徒喂了水。 见此,御林侍卫们都面有愧色。 “皇妹,刚才……皇兄错怪你了。” 陈坤成沉默了这半天,总算说了句人话。 “算了,你也被蒙在鼓里。” 云凰并没打算跟他计较,不过那个苏婉柔,栽赃嫁祸,居心叵测,实在可恨。 云凰看向苏婉柔,刚欲问罪。 苏婉柔先跪倒了,凄婉道:“公主殿下恕罪!当时我被这狐妖算计了,心里甚是害怕,逼不得已只能听她的话诬赖于你……不是罪奴怕死,实在是罪奴已怀有龙嗣……” 苏婉柔这般模样,陈坤成于心不忍,上前一步把她扶起来,“云凰是明理人,不会怪你的。” 云凰心里一肚子火,可听苏婉柔说她怀了龙种,也只好作罢。 “多谢九公主殿下体恤!” 苏婉柔满脸感激的模样,云凰怎么看怎么假,只觉得此人能屈能伸、狡诈多端,需小心提防。 “无妨。” 云凰淡淡说道。 哪知,苏婉柔和寸进尺,起身就倒打一靶,“公主殿下与周皇来此救助楚将军,如入无人之地,又将这狐妖生生打死,果然艺高胆大,有恃无恐。” 这话听着像好话,实则恶毒至极,提醒陈坤成,云凰和苏玉辙、楚萧是一伙的,根本就不把陈国了陈坤成放在眼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所欲为,陈坤成地位汲汲可危。 陈坤成果然不经挑拨,盯着“苏玉辙”看了半晌,道:“苏兄远道而来,不妨多住几日。你我二人共商国策,不亦乐乎?” ------------ 第106章  意外得宝 龙太子一直冷眼旁观,他根本不是苏玉辙,也懒得理些闲人闲事,毫不留情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云凰,我们走。” 云凰看了看楚萧,他伤得这么重,需要好好调养,不宜舍近求远。 另外,那还有两道暗门,她总觉得需要看看。 见云凰没动,龙太子道:“你还有功课要做。” 也是,出来许久,静音上仙该等急了。 拜了上师礼,就不能再像从前在孤龙寺那般自由散漫。何况,昨夜一战险象环生,她深知若不是有龙太子和龙吟,她早被陈坤成冤杀了。 先带楚萧离开,回头再来探看那两间暗室。 打定主意,云凰站起来,“走。” 龙太子一手揽过楚萧,一手拉着云凰就往外走。 陈欣怡一看急了,上前一把拉住龙太子的衣袖,“玉辙,我也要跟你……” 话未说完,但觉一股劲力扑面而来,将她推出数步之远,又被白狐的尸体绊了脚,当场摔了个四仰八叉。 陈坤成在一旁看得分明,刚才龙太子并没对陈欣怡动手,但那劲力来势汹汹,若在近前,根本难以抵挡。 “苏玉辙”的内力强悍至此,令陈坤成暗暗心惊。 这时,苏婉柔不为人知地后退了一步,看似凑巧地坐在了那个花樽上。 那个木旋立刻被苏婉柔坐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偌大的铜钟从天而降,云凰大惊失色。 眼看铜钟就要将龙太子三人罩在其中,龙太子旋起一脚,那只重有千斤的铜钟翻转破墙而去! 只听铜钟如雷霆般轰鸣震耳,卷起阵阵烟尘,巨大的冲击力将围堵在外面的御林侍卫压倒一片,一时哀嚎数声,多有死伤。 那铜钟滚了两滚,倒立在庭院里,宛如一只金樽,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所有的人惊怔原地,不约而同看向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龙太子。 那么大一个铜钟,“苏玉辙”一脚踢飞,这需要何等威力? 苏婉柔脸色煞白,想不到即使这样,也没能占到便宜,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云凰习以为常,别说这么一个铜钟,就是十个,龙太子照踢不误。 她被那只铜钟吸引了视线,继而像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不由自主跑到铜钟旁,摸着它上下打量。 铜钟造型浑厚古朴,霸气天成。通身雕刻着祥云纹和回形纹,搭配得十分别致。 云凰顺着两种纹路摸过去,在其三方连续的搭配中找到一种共鸣,指尖竟能感受到钟体脉搏似的阵阵震颤。 这种感觉隐秘而奇妙,似是铜钟在暗暗与她进行某种沟通。她心下诧异,顺着纹路缺口摸上去。 祥云纹上,刻着繁复的文字。 那并不是常见的汉字,而是九叠篆。每个字笔画折叠堆曲,对称均匀,又似暗藏玄机,像各自独立的迷宫阵,合在一起,又相应相和,形成一个大的八卦图阵。 这些九叠篆云凰认不全,也八九不离十。前些日子在常珍殿,她见过一本九叠篆图谱,一时好奇,让静音给她仔细讲解过,记了个七七八八。乍看之下,这铜钟上九叠篆的意思和那本图谱上的竟有许多地方相似之处,不由越发惊异。 要知道能放在赏珍殿的东西都非同凡响。 想不到她出生的皇宫里,竟然有这么一口钟,上面竟然刻着和在赏珍殿藏品类似的符字篆文。 云凰凝神细看,分明地看出这些九叠篆是一段经文,正是苏玉辙和龙太子都教她背过的《道德经》里的一段,“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云凰越看越入迷,手指顺着各个九叠篆字的间隙一路摸过去…… 其他人把目光从龙太子身上转向云凰,不知道那个古香古色的铜钟有什么好看。 只有龙太子眸中精光大盛,心中暗惊。 那铜钟并非是只钟,而是“金罩阴阳鼎”! 金罩阴阳鼎此时倒立,实则正立,下面的圆底不知何时已伸出三足支撑于地,既是炼制灵丹妙药的异宝神器,又是威力无穷的至凶杀器! 它才取名金罩阴阳鼎,即蕴祸福相生、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之意 龙太子见多识广,知道这金罩阴阳鼎是通灵至宝,平素形状与普通铜钟无异,只有认主时方显其态。即便是他,千百年前见过它一次,也与它擦肩而过,后来不知其所踪。 想不到今日今时,阴差阳错,他竟然又看到这只金罩阴阳鼎,却因云凰有幸看到它的真尊鼎态。 随着云凰的动作,龙太子屏气凝神,仍心跳加速,替她捏了把汗。 若金罩阴阳鼎认云凰为主,则会于今夜神不知鬼不觉变成铃铛大小,自动归位于云凰左右;若它不认主,云凰必受其噬,今夜子时,云凰会神魂俱灭,就算是他龙太子,也无力回天! 云凰浑然不知她已身陷生死险境,仍心无杂尘、专心致志触摸那些九叠篆字。 她摸到一处圆眼凹陷处,她看出这应该是八卦阴阳鱼的阳眼处,心下疑惑,另一处已有一只阴眼,为什么这里还是阴刻? 福至心灵,她觉得那阴刻的凹陷圆眼与她脖子上戴着的砗磲项链正中的珠子大小合适,就顺手把那串项链摘了下来,把那中间的砗磲圆珠扣在了凹陷圆眼之处。 “嗡……” 金罩阴阳鼎突然发出一声浑厚古朴、低沉悦耳的轰鸣之声,竟似透着无尽的喜悦。 云凰并不知她无意中收了一件通灵至宝,只觉得有趣,把那砗磲珠子取下来,仍然戴在脖子上,又拍了后金罩阴阳鼎,转身脚步轻松地走向龙太子。 龙太子倒吸一口凉气,闭眼屏息,满心喜悦难以形容。 云凰真是……真是太走运了。 他刚才提心吊胆,背后汗湿,生怕这小东西冒冒失失,冒犯了这至阴至阳的金罩阴阳鼎,阳寿折损在这神器上。 哪想她误打误撞,竟然将佛教圣物砗磲珠子塞进了道教太极阴阳鱼的阳眼之中,使这阴阳鱼黑身白睛、白身黑睛,环抱相生之力得以激活,这金罩阴阳鼎沉寂千年,再认新主,岂能不喜? ------------ 第107章  处心积虑 龙太子暗忖,今晚最好在这住着。这金罩阴阳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他得帮云凰看着。 明明知道丢不了,可龙太子还是小气了一回。 苏婉柔之前听陈镇东说过,这间屋子正中的铜钟情急之时可做杀器,只需将那花樽上的木旋按下即可。刚才,她想将云凰三人一网打尽。 结果,她害人不成,反成其美,让云凰白白捡了个好宝贝。 苏婉玉并不知情,还在自作聪明、欲盖弥彰,“哎呀,陛下,臣妾罪过!刚刚臣妾腰酸腿软,想坐在那花樽上歇歇,哪知这还有机关,差点儿酿成大祸。幸亏周皇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坤成最喜欢苏婉柔这份机灵,三言两语就化解一场尴尬,“爱妃不必自责。苏兄,爱妃身怀龙种,久站难免腰酸腿软。此番实属意外,这机关我等并不知情,还请苏兄体恤。” “呵呵,无妨,意外而已。” 龙太子异常大度。 苏婉柔暗自得意,趁云凰没走近,低声提醒陈坤成,“陛下,飞凰图!” 陈坤成心领神会,绞尽脑汁怎么把人给留下。 云凰走过来拉着龙太子的手,“那铜钟甚是好玩,不过太大了,拿走不方便。我们走吧!” 龙太子扶了扶楚萧,佯装要走。 陈坤成急忙上前一步,“皇妹留步!云凰,你我兄妹许久未见,多有误会。刚刚幸好你不与皇兄一般见识,危急之时救了皇兄,皇兄甚是感激。你我当尽释前嫌,毕竟血浓于水,手足情深。” 闻言,龙太子暗喜。 云凰却不想久留。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陈坤成和这个苏婉柔在一起,也学得这么虚伪,有话直说不好么?明明想要飞凰图,却拿兄妹之情跟她套近乎。 虚情假意!他要是真有这份心,早干什么去了? 不说之前,就说刚刚,如果这大铜钟把她们三个罩住了,现在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见云凰要拒绝,陈坤成苦口婆心道:“皇妹,你看楚萧伤得这么重,急需诊治。皇兄马上传太医,再让御膳房给他调理膳食,你就不要舍近求远了。还有,你和苏兄情投意合,来日我们大陈与大周联姻,互通有无,共享太平,此等美事,皇兄乐见其成!” 云凰看向龙太子,龙太子装作很勉强的样子,“既然陈兄一再挽留,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你刚才不是说我还要做功课吗?” 云凰诧异。 “本王发发善心,容你多玩几天。” 龙太子微笑道。 “怎么觉得你跟我一样了,想一出是一出的。” 云凰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陈欣怡好不容易爬起来,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再看“苏玉辙”和云凰眉来眼去,心里更加懊恼。她闪眼看到白狐的尸体,所有怨气有了去处,暗忖:敢害我,我要将你剥皮拆骨食肉! 陈欣怡站起来,一言不发,费力地拖着白狐的尸体走出门去。 陈坤成见状,未加阻拦。 其余人都知七公主陈欣怡性情怪戾,没人愿意招惹她,自动放开一条道,任她离开。 “昨晚忙了一夜,实在困乏,陈兄,你和苏贵妃也该累了,咱们各自歇着?” 龙太子一举一动与苏玉辙无异。 “是累了,依苏兄所言。”陈坤成点头,“我即刻着人安排苏兄的寝室。” “不用,我和云凰住明月苑即可,楚将军也一起,让人多放两张床榻就好。” 龙太子可不敢让云凰一个人住。 “也好。” 陈坤成很和气。 龙太子和云凰搀着楚萧去了明月苑。 离开时,龙太子看了一眼金罩阴阳鼎。 它安静地伫立在庭院里,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了三足,又变回铜钟模样,其貌不扬。 龙太子心里暗赞,不动声色离开。 此时,日出东方,霞光万丈。 陈坤成走出屋外,却觉得两眼发黑。 他缓了半天神儿,抬头仰望云海深处,只觉得昨夜像一场噩梦。 “婉柔,也不知把他们留在宫中是福是祸。” 陈坤成忧心重重地说。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瓮中捉鳖十拿九稳。陛下,他们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想怎么着,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只需在他们的膳食里动点儿手脚……” 苏婉柔凑近陈坤成柔声细语。 陈坤成连连点头,“妙计,妙计!” 苏婉柔说完了,又惺惺作态道,“哎呀,臣妾该死,后宫不得妄议朝政。” 陈坤成拍拍她的手,“爱妃替寡人分忧,寡人岂会不知。” 苏婉柔就千娇百媚地笑了。 陈坤成看向那庭院里的铜钟,又看看那些死伤的御林侍卫,略一沉吟,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苏婉柔。 苏婉柔心里一紧,佯装无事,“怎么了?陛下何以如此看着臣妾?” “婉柔,你跟寡人说实话,你真不知道那铜钟的机关,只是凑巧按下了?” 陈坤成心有疑惑。 “陛下圣明。臣妾确实不知,只是凑巧。”苏婉柔急了,“若陛下不信臣妾,臣妾愿以死谢罪。” “哎呀,别小题大做的,寡人只是问问。”陈坤成叹了口气,“不知怎么,方才这铜钟砸下来的时候,寡人突然想起四皇弟。他自小喜欢摆弄这些机关暗器,熟通兵械器具。这铜钟很像他的手笔。” 苏婉柔听了暗暗心惊,强作镇定道,“四皇子不是早就被烧死了吗?难道这是他生前设置的?” 陈坤成摇了摇头:“寡人不敢确定。四皇弟自小沉默寡言,喜欢独来独往,没人知道他都在想什么。不过我对他做的几件事印象深刻,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事?” 苏婉柔提心吊胆地问。 “之前有一年,他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本来是要留给自己骑的,不知怎么让父皇看上了,父皇就要了去。结果试马那天,司天监李风喜欢的不得了,父皇念他多次谏言有功,就赏给了他。结果他骑着那匹马围着马场跑了两圈,那马突然发狂,把他摔下来又狠啃了两脚,他当场毙命。” 陈坤成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那天,父皇没有追究任何人,十分反常……后来,四皇子以惧马为由,从此不涉骑射,不入军营,立场当个闲散王爷,与世无争。可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热衷于研究密道机关、五行阵法呢?” ------------ 第108章  千里救妻 大周、大陈边境,官道。 旌旗招展,长队如龙。疾速行进的将士如潜龙腾渊、猛虎下山,威武浩荡。 宋智明、庞瑞纵马疾驰,在他们前面,苏玉辙一骑绝尘,风驰电掣…… 宋智明和庞瑞相视苦笑,他们大前天下午还在陪着苏玉辙在祥龙殿里欣赏九公主陈云凰的那些“墨宝”,商量着怎么安抚那些狂热的名门闺秀,怎么处置甄鸿、刘得林、邱山、洪峰等一众罪臣,今天就十万火急地率兵北上,准备与陈军开战了。 只因昨日傍晚,苏玉辙得到密报,陈国九公主陈云凰带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回宫,在陈宫大开杀戒,结果被陈坤成给关押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玉辙先喜后惊,连夜调兵遣将,御驾亲征。 刚刚病愈的周子衡临危受命,负责监国。 做好周密安排后,苏玉辙便一马当先上了路。 这一路上,他马不停蹄,似不知疲惫。 宋智明、庞瑞命郑穆青等将帅督军紧随其后,他们两人追着苏玉辙一路狂奔,丝毫不敢懈怠,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临近午时,苏玉辙抵达两国交界的边塞重镇清野,宋智明、庞瑞随后赶到。 戍守清野的统领叫王浩,是庞瑞的旧部,见到苏玉辙御驾亲临,激动得热泪盈眶。 苏玉辙命王浩在此等候郑穆清等将军所率大军,先让他们安营扎寨,静待军令,然后和宋智明、庞智进入清野东面昆山里的一条密道,径直潜入陈国皇宫。 这是另外的一条密道,比到达孤龙寺枯井那条更直接,是连周运辰都不知道的捷径。 当年,大苏先祖为了长治久安,为了防范东魏、西周两国连横夹击,命人秘密挖通这条密道,中点正是现在的陈皇宫。 后来,周运辰篡位夺权,陈隆举兵伐逆,两军对战两年之久不分胜负,导致原本富庶的大苏国力衰退,百姓苦不堪言,东魏、西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彼时,在孤龙寺苦修的苏玉辙已是十五岁的少年,宋智明受先皇所托,于深夜悄然潜入孤龙寺,将先皇遗命及这条密道告知苏玉辙。 苏玉辙得知身世,对周运辰恨之入骨,无奈周运辰大权在握,只能继续忍辱负重,静待时机。 苏玉辙十六岁那年春天,迫于东魏、西周举兵夹击的威胁,周运辰与陈隆达成罢兵休战的协议,将大苏一分为二,划清界线,各自为王…… 可这条密道,周运辰和陈隆至死都不知道,陈坤成更是闻所未闻。 苏玉辙之前让宋智明故意把孤龙寺那条密道透露给陈坤成,根本就是有备无患。 若陈坤成敢举兵南下侵犯大周,苏玉辙可派兵通过这条密道轻易进兵大陈皇城,一夜倾国。 可以说,这条密道关系着大周、大陈、东魏、西周诸国的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到万不得已,苏玉辙并不想启用这条密道。 可现在事关云凰的安危,苏玉辙什么也顾不得了。 入夜,苏玉辙三人已成功潜入陈皇宫。 密道的出口就在乾呈殿后院花园里的假山下! 月上中天,苏玉辙三人从假山下的出口神不知鬼不觉地钻了出来,身上穿的都是陈宫御林侍卫的铠甲。 借着月色,三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各自安心,走出花园。 宋智明安排潜伏在陈国御林军里担任副将的都涛已候在花园后门,他正是飞鸽传书告密之人。 见三人走出,都涛借职务之便,引他们来到云凰三人所住的明月苑,安排三人和其他七个御林侍卫一起驻守此处。 苏玉辙成了云凰的守兵。 云凰对此一无所知。 她昨夜激战一夜,在龙太子的帮助下,救出了楚寒,累得四仰八叉,回到明月苑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一天,直到现在没醒过来。 苏玉辙不眠不休跑了两天两夜,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他要看到云凰,一刻都不能等了。 他让庞瑞、宋智明放风,趁着其他侍卫不注意,从后窗潜入了明月苑内。 明月苑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苏玉辙轻手轻脚地落在地上,站在黑暗里适应了半天,才趁着稀薄的月光,依稀看清屋里的情形。 屋里放着三张床榻,一张空着,另两张床榻上睡着人。 每张床上就一个人,苏玉辙安心不少,同时又有些气闷。云凰好歹贵为公主,陈坤成那个老小子怎么能让她和别人同处一室,如果那张床上的是个男人,他决定当场把他拍死! 不管是谁,除了他苏玉辙,不允许任何男人靠近他的云凰。 苏玉辙这么想着,轻手轻脚地走向靠窗的那张床榻。 月光淡淡,从窗户透落进来,笼罩着床上熟睡着的人。 隔一步远,苏玉辙断定那就是云凰。 她睡觉的时候就没个正形,被子踢落了一半,另一半抱在怀里,身上盖着个被角,一条腿支在墙上,半点儿不老实。 苏玉辙站在那里,只觉得一直惶惑不安的心瞬间安定,巨大的喜悦排山倒海,让他一时寸步难移,热泪盈眶。 陈、云、凰…… 她真的、真的还活着…… 他至爱的女子,真的没有被周运辰毒死,没有被漩涡淹死,没有被鱼虾蟹鳖吞食…… 她好好地躺在那里,做着梦可能都在诅咒他苏玉辙,在恨他背信弃义、害她家破人亡…… 即使那样,他也高兴。 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有机会解释清楚,就有信心让她回到他身边,就有能力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伤害。 余生,他要与她形影不离,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最深情的告白、最痴情的守护、最深沉的爱…… 月光罩着云凰的脸上,她清丽的眉眼睡相安恬,一如从前。 苏玉辙抹着眼泪,看着那朝思暮想的一张脸,哭得一塌糊涂。 他想过去抱住她,想亲吻她,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哭天抹泪,情难自抑,欢喜得无法形容。 ------------ 第109章  大爱无疆 龙太子用了隐身术,此时就站在苏玉辙身旁。 自苏玉辙推开窗户的时候,龙太子就醒了,看到是苏玉辙,不由苦笑。 虽然早就料到苏玉辙会来,却想不到他如此神速,由此可见其对云凰的一片痴心…… 龙太子看着苏玉辙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矛盾重重。 果然是个俊美的少年帝王,连哭都这么好看。 云凰口口声声说恨苏玉辙,可实在也是爱到了骨血里,这一对痴男怨女,只怕情劫未了。 他万年神魂为之悸动的女子是飞凰圣女,她爱的是这个凡夫俗子苏玉辙。 所以她看他,永远都是苏玉辙的模样,他也只好幻化成他的模样,行走人间,护她左右。但终究,陪在她身边的,还是这个苏玉辙。 龙太子心头泛起酸涩,他淡淡笑笑,退身而去,仍化成通体碧绿的小蛇,缠绕在云凰手腕上。 有些陪伴,不需要结果;有些爱,不需要回报。 他是神,她是仙,苏玉辙是人。 无论云凰最终选择了谁,都是情路坎坷。 那又怎样? 他可以等,哪怕最终看着她与苏玉辙修成正果,哪怕最后仍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只要她安好,他便无怨。 龙太子一步步退后,心境已平和如旧。 他这不死不灭之身,任何磨难都是历练,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沧海桑田,情天恨海,他需要守护的,始终是自己的心。 大爱无疆,此心不动,岁月不殇。 他有福泽天下之心,庇佑万物之德,不会为一时得失而动摇本心。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龙太子仍化成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缠绕上云凰的手腕。 他要等金罩阴阳鼎归位,然后回天宫复命,接受神使惩治。 身为神龙太子,插手凡间事,虽说顺便斩杀了狐妖,却伤及诸多御林侍卫,功过相抵最好,功不抵过,他认了。 云凰睡梦中,感觉到手腕微痒,翻了个身,用另一只手轻抚了过来,呷了呷嘴,复又睡去。 龙太子被她玉手轻抚,心头一暖,吻了吻她的手腕,安然栖息。 苏玉辙站在那里哭了大半天,情绪总算平静了些。 云凰翻身时,他吓了一跳,擦干眼泪,上前一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想起云凰最烦睡觉时被打扰。 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不敢有一点儿违逆。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轻轻把垂落在床下的被子掀起来,仔细给云凰盖好,坐在地上痴痴看了她半天,一脸傻笑。 笑着笑着,他猛地想起隔壁床榻上还有个人,他得去看看。 据都涛密报,那个男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账敢冒充他亲近云凰,格杀勿论! 他悄悄起身,理直气壮地走了过去。 那是个男人,可长得跟他一点儿也不像,瘦骨嶙峋,浑身是伤,眉眼似曾相识…… 苏玉辙站在旁边盯着那男人看了半天,猛地想起,这人是楚萧! 苏玉辙记得,那日在孤龙寺,他率兵与陈隆的人搏杀时,这个楚萧拼命护佑陈隆,后冒死想救出云凰,被他一起关进了陈宫天牢。 在天牢里,这个楚萧宁死不屈,鼓励云凰视死如归。 岂有此理。那个时候,他最怕不明真相的云凰一心求死,这个楚萧偏偏说什么“公主莫怕!人生得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气得他点了他的睡穴,让他昏睡去了。 没想到,这个楚萧竟然也没有死。 不过,看他受的伤,必是遭受了非常残酷的折磨。 这个陈坤成,果然心狠手辣! 苏玉辙以为楚萧身上的伤是陈坤成所为,不由暗自庆幸,幸亏他及时赶到,要不然,只怕陈坤成明日要难为的,就是云凰了。 苏玉辙转头看了看那个空着的床榻,四下看了看,并无旁人。 他皱眉想了想,方觉得身疲体乏,刚想去那床榻歇歇,楚萧艰难地唤着:“水……水……” 苏玉辙生怕他吵醒了云凰,转头看向旁边的桌案,上面放着茶壶茶具。 眼光已经适应了屋里昏暗的光线,他大步走过去,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想到他自己曾经被甄鸿在茶水里下过毒,不放心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放进茶水试了试,银针无恙,方才放心把茶水端去楚萧唇边,扶他喝下了。 就当是替云凰报答楚萧当日相护之恩。 他不愿意云凰欠任何男人的情。 以后,他也得小心这楚萧,省得他借着忠心护主的幌子成天在云凰身边献殷勤。 苏玉辙小心眼儿地打定了主意。 楚萧体内的孤妖内丹正滋养着他的神魂,让他血液奔涌,全身发烫,口干舌燥,喝了茶水,顿觉舒爽,复又安眠。 苏玉辙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把茶杯放回去,想去那空着的床榻躺一会儿,心念一转,他好不容易等到了死而复生的云凰,他得抱着她睡。 这么想着,苏玉辙又走向云凰。 没想到,就在他离云凰一步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一道流光从他身边飞掠而来,带起一阵劲风,硬生生把他推倒在地上! 什么东西! 苏玉辙发根倒竖,怒目圆睁,却诧异地看到那道流水化成了一团晶光,在云凰头顶上方盘旋不去。 那团晶光甚是华美,形状像只铃铛,如珍珠般光泽皎洁,十分好看。 苏玉辙不明所以,也不敢乱动,就坐在地上戒备又好奇地看着它。 龙太子也看到这异象,心中大喜,金罩阴阳鼎果然通灵,前来寻主归位了。 那晶光似乎在确认云凰是不是它要找的人,光晕扩散,屋里一时华光大盛! 守在屋外放风的庞瑞和宋智明正着急,琢磨苏玉辙怎么进去这么半天也没个动静,突然看到屋里亮堂,吓了一跳,不约而同蹿到窗前,探着脖子往里看。 但见苏玉辙坐在云凰公主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盘旋在云凰公主头顶的一团晶光。 晶光照亮了屋里的一切。 照着云凰公主的绝世睡颜,也照着苏玉辙俊美无匹的侧颜,静美如斯的画面,如梦如幻,让庞瑞和宋智明一时看得痴了。 ------------ 第110章  淬炼神魂 苏玉辙、宋智明和庞瑞都不知龙太子的存在。 龙太子却察觉到了宋智明和庞瑞。 这时,如果有人出声,惊动了金罩阴阳鼎,金罩阴阳鼎会隐身逃遁而去,那就全功尽弃了! 为防意外,龙太子分出一缕神识,分别点了苏玉辙、宋智明和庞瑞的哑穴。 苏玉辙、宋智明、庞瑞正看那晶光看得入神,猛然身子一震,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左胸上三寸处顶了一下,然后也没有其他异样。 三人也没有在意,继续看那团晶光。 晶光在半空盘旋萦回片刻,化成两道光晕,一道直入云凰眉心,另一道落在云凰胸前的砗磲项链上,化成一只巧夺天工的金铃铛。 成了!龙太子喜不自胜,腾身而起,从半敞的后窗,擦着宋智明和庞瑞的头顶飞身而去,直冲云霄…… 宋智明和庞瑞刚看到那团晶光一分为二又转瞬消失了,再看苏玉辙,他回过神儿来就扑到云凰身上去了。 从两人的角度看,苏玉辙扑上去亲人家云凰公主了,顿时难为情,刚欲缩头,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擦着他们的头皮“嗖”地一下子过去了。 两人惊得半边身子都硬了,转身随着那劲力往天上看去…… 一看之下,两人目瞪口呆。 他们竟然看到,深邃的夜空之上,繁星错落,云萦雾绕,有一条银光熠熠的神龙摇头摆尾,振奋而上,在云雾间鳞爪飞扬,异象横生! 威龙行空啊! 天啊,这……这是他们第二次看到真龙现身了! 上次是苏玉辙黄袍加身那天,他们都记得一清二楚。当时苏玉辙光着脚跑出军帐,失心疯似的到处翻找什么,然后指着天上的神龙摆出迎客松的姿势…… 想不到今夜,苏玉辙找到云凰公主亲吻上了,这神龙又现身了…… 宋智明和庞瑞面面相觑,都想表达一下内心的震撼,结果两个人光张嘴说不出话来,互相比划了半天,大眼瞪小眼,傻了。 他们竟然不会说话了! 天杀的,谁能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两个大将军情急之下,顾不得看威龙行空,一齐转头趴在窗户上,想把苏玉辙叫出来解开他们的哑穴。 结果,他们看到了什么? 苏玉辙俯在云凰身上,伸手想把那个小铃铛拽下来。 刚才他看得分明,那团晶光化成两束,一束在云凰额头上方消失不见了,另一束化成这么个小铃铛,竟然自动串在了云凰的砗磲项链上! 虽然很好看,可这是什么妖怪? 苏玉辙怕它伤着云凰,想把它拽下来。 可它在云凰脖子上,他得想办法把那串砗磲项链解下来才能把这只来路不明的小铃铛解下来。 云凰正睡得踏实,把个苏玉辙急得一身汗。 他不知从哪里着手,刚屏气凝神把那只铃铛提了起来,云凰感觉到轻微的触动,反手一搂,一把揽上他的脖子把他翻倒在她身边的床榻之下! 这一幕,正被宋智明和庞瑞看了个正着! 宋智明和庞瑞惊讶复惊喜地对望了一眼,一齐缩了脖子,蹲在墙根底下,又激动又着急,又互相比划了半天。 两人达成共识,这时候打扰陛下和公主亲热,是十分不文明不礼貌不道德的。 于是两人继续放风,决定等天亮再说。 屋里,苏玉辙被云凰实实在在搂着,一起躺在床榻上,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好一阵晕眩! 他全身僵直,大睁着眼睛紧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心爱的女子,连呼吸都凝滞了。 云凰仍然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一抹甜美的微笑,美颜如画,圣洁美好。 他一动都不敢动,就那么屏心静气地看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和温暖,心花怒放。 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太苦太痛! 那些在孤龙寺里两小无猜的往事纷沓至来,那时的他们,也是这样亲密无间。 云凰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依赖他,一心想着长大了嫁给他,他心里欢喜,充满憧憬,却从来不敢确定命运是否垂青。 为了这一天,他与天斗,与命斗,忍辱负重置于死地而后生,将计就计斩杀了周运辰,终得自由和王权,可却差点儿痛失了心爱的她…… 苏玉辙的眼泪又上来了。 他忍了太久,不想再忍了。 他如愿以偿登基称帝,深爱的女子又大难不死,几经波折后终于与他同卧一榻,上天对他如此仁爱厚赐,他怎么不感恩戴德,称颂上天好生之德? 云凰哪知她睡梦中都发生了什么,她搂着苏玉辙,做了个美梦。 先是感觉眼前一片祥光,随后脑际一片清明,似有神力加持,全身轻盈舒展,无比美好。 然后她隐约地看到白日摸到的那个大铜钟。 铜钟倒立,下面竟然伸出三足,变成一尊金光闪耀的龙头方鼎,鼎身阴阳鱼回旋往复,灵光流动,繁复而神秘的九叠篆字经文不断地变序排列,变化出不同的口诀、诗文,荡涤、滋养着她的神魂…… 与此同时,一股暖流缓缓流遍全身,化成充盈浩荡的元气,沿着丹田一线,一路攻城掠地。上至头顶泥丸,中至心口绛宫,下至肚脐神阙,尽数冲开禁锢,最终在关元、气海、神阙、命门一带凝成一团真气,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充实和舒畅。没有人看到,云凰背后肌肤上的那只飞凰胎记正慢慢舒展、扩散,羽翼渐丰,越发栩栩如生…… 苏玉辙并不知云凰此刻正脱胎换骨,他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泪流满面。 “云凰……” 他轻吟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方想起刚才有什么东西点了他的哑穴,这半天了,并无其他危险,他也放下心,这哑穴虽一时半刻解不了,到了时辰自然就解开了。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着云凰的脸庞。 肌肤如玉,细腻如脂,温暖着他的掌心,慰藉了他之前受过的所有伤痛、自责、愧疚和相思。 他痴痴看着她,安静地任她搂着,在黎明到来之前,终是在极度的困乏里哭着睡了过去…… ------------ 第111章  害人害己 高空俯望,人世间的一切变得那么渺小,四海八荒浓缩成一幅画卷,须叟便可纵观全局。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大陈皇城,如果云凰想要守护,他便陪她悲喜,看她涅槃重生…… 龙太子在云端纵情翱翔,为云凰幸运脱险,且得到金罩阴阳鼎而庆幸。 他淡漠于自己的得失,却每每为云凰小有所得、小有所成而满心欢喜。 也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欣喜之余,龙太子想起狐妖的尸体,心神一凛,化成一道流光直冲翠竹苑。 可是,已经晚了。 陈欣怡已将那狐妖剥皮后烹煮煎熬,抽骨食肉,吃得津津有味。 龙太子缓步走近陈欣怡,站在她背后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狐皮,不由眉头紧蹙。 世间万物,皆在修行。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否极泰来,祸福相倚……尽是修行。 修行不易,想获得圆满,需尝尽世间冷暖,坚持行善积德,还要经历生死劫、风劫、雨劫、雷电劫、火劫和天魔劫的考验,若无坚韧的毅力和坚定的耐力,难以成功。 这狐妖急于求成,走上邪修之路,靠残害生灵快速提升实力,伤天害理,即使没有栽在他和云凰手里,也迟早会被天道所灭,难以幸存。 可即使这狐妖神魂俱灭,她的尸身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食用,这人也容易堕入妖道。 如今,这陈欣怡正在妖化的路上! 那狐妖已经被她啃得只剩下一截肋肉,腥膻之气令人闻之作呕,她却浑然不觉。 “死狐妖,要不是你那天救了楚萧,我的脸也不会被毁掉!你故意给我换了杜鹃那个贱婢的脸,我看着就难受,真想把这张脸抓烂!” 陈欣怡边吃边抱怨。 “凭什么?我哪里不如陈云凰?为什么谁都喜欢她?父皇把飞凰图交给她,苏玉辙对她一往情深……我不甘心、不甘心!” 陈欣怡撕扯着狐妖的肉,发泄着内心的怨恨,嚼得咯吱作响。 “唉!” 龙太子听她说这些,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陈欣怡猛然回头,看到“苏玉辙”,急忙站起来,喜出望外,“苏……玉辙,你、你怎么会来找我?真是太好了,走,去屋里坐,我给你倒茶!” 她像所有怀春的少女一样,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七公主,放下屠刀,改过向善吧。不要再心怀怨恨,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龙太子劝道。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只要你娶我,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陈欣怡殷切地看着他,满脸笑容。 “七公主,苏玉辙的心里只有云凰。成佛成魔一念间,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执念于此。做个心地善良的人,自然会有属于你的美满姻缘。” 龙太子苦口婆心。 劝化世人,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本是他的分内事。 龙太子希望在狐肉还没被陈欣怡炼化之前,将她的心性唤回正途。 哪想,陈欣怡愣了愣,冷冷一笑,“苏玉辙,你既然心里只有云凰,又到我这里做什么?你喜欢她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比她好太多。” 说完,陈欣怡端起剩下的狐肉,头也不回地走进寝室,用力关死了门。 龙太子负手站在院子里,自知再劝无果,刚欲离开。 陈欣怡突然打开门又冲了出来,想从后面紧紧抱住龙太子,却在离龙太子一步距离,被一股劲力隔绝在外,难以靠近。 陈欣怡愣了愣,满脸殷切化为失望和怨愤:“苏玉辙,哪怕你让我抱一抱,我也愿意为了你试着放下所有怨恨,努力做个善良的人。可是,你如此厌恶我,凭什么指望我善待他人?” 龙太子转身,悲悯地看着她,“没人欠你的,没人必须要按你的意愿成全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若不及早驱除心魔,早晚自取灭亡。” “那又与你何干?”陈欣怡两眼冒火,嫉恨成狂,“你护着陈云凰,我偏要她不得好死。苏玉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看着陈欣怡怨毒的眼神,龙太子心生厌憎,这女人根本不可理喻。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慧根,得到点化能及时通悟。 否则,这天地间就没有了人神仙魔鬼怪精妖的区别了。 “七公主,我言尽于此,从善如流还是作恶作端,你自己选。须知自作孽不可活,害人终害己!” 龙太子说完,扬长而去。 “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公主绝不忍气吞声!”陈欣怡愤恨道,“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 陈欣怡转身,正欲往屋里走,突然就觉得丹田之内升起一股邪火,飞快的蹿遍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全身发烫,火烧火燎。 与此同时,她脸部的皮肤又痛又痒,像极了之前被踩烂了脸时满脸结痂时的情形。 陈欣怡大惊失色,急步跑回屋里,拿起铜镜,凑着烛光看自己的脸。 镜中,她看到自己的脸皮之下,似乎有什么活物东奔西突,极力想冲破禁锢般,将她的五官扯得鼻歪眼斜,甚是恐怖。 “不、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陈欣怡吓坏了。 虽然她讨厌杜鹃这张脸,可好歹能让她像个正常人,若是再被毁了容貌,狐仙又已经死了、被她吃了,再也没有谁能帮她恢复容貌…… “不!天护神佑,千万不要让我变丑,我要好好活着,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要比陈云凰更美,我要嫁给苏玉辙,我要让陈云凰生不如死,我……啊!” 陈欣怡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脸,想平复脸皮的剧烈激荡和撕扯,突然,一阵剧痛袭击了她,如剔骨削肉般难以忍受,她失声尖叫,两眼一黑,几欲昏厥。 就在这时,一个邪恶而尖锐的声音响在她耳边,“陈欣怡,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将我剥皮抽骨食肉,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真应该把你千刀万剐!” “谁?你、你是狐妖,你、你在哪里,怎么还能说话?” 陈欣怡惊恐万状。 ------------ 第112章  聚散离合 “我是九尾狐妖,有九条命!就算内丹被挖、骨肉分离,我还有一丝残魂,就在你的身体里。你这具身体就是我的宿主,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狐妖冷笑道。 “什么?你、你快出来,你……” 陈欣怡慌了。 “你慌什么?你不是要美貌,想得到苏玉辙吗?我帮你!” 狐妖的声音变得媚惑。 “你、你怎么帮?”陈欣怡心动了,“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会变得更美,更聪明……我要吃陈云凰的血肉,我要得道成仙……” 狐妖的声音不容置疑,却渐渐弱去。 剧烈的疼痛减弱,浑身灼烫退却,鼓动扭曲的脸皮渐趋平息…… 陈欣怡定了定神,往镜中看去,不由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仍有杜鹃容颜的影子,但已是天壤之别。 此时的她美貌不可方物,狐媚自成,比她原来的容貌还要美上几分,足以颠倒众生。 “哈,哈哈……我这是因祸得福了……” 陈欣怡抚着自己的脸,发出一阵狂笑。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无比妖媚,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声音还是狐妖的,正如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谁。 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用再为自己的容貌自卑,有足够的底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陈云凰…… 陈欣怡的脸上浮起阴沉的冷笑…… 对陈欣怡的这些变化,龙太子心知肚明,只是,他并不在意。 云凰今非昔比,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也在修行的路上,有些磨难,必须亲力亲为去化解。 他慢慢走回明月苑。 天光微亮。 床榻之上,苏玉辙与云凰相拥而卧。 这两个人是生死之交,是天作之合。 虽然情路坎坷,但若他们不改初心,终有一日会化解误会,相爱相随。 只要她幸福,就好。 云凰,本王要去天宫复命,等我回来接你回东海龙宫。 龙太子淡淡一笑,走过去,将云凰额前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深深地凝视她片刻,又看了看那只精巧的小铃铛,拍了拍云凰腰间的龙吟,退后一步,隐身离开…… 龙太子刚走,楚萧就醒了。 经历了一夜水深火热的煎熬,楚萧冷汗淋漓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竟然全都好了,连道疤痕都没有! 有个尖细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浮荡在他的耳边,“楚萧,多亏了我狐妖的内丹,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快。你应该报答我的恩情!去,杀了陈云凰,吸食她的鲜血,你就可以得道成仙!” 听了这话,楚萧怒不可遏,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头,“妖祟!你化成曹皇后害人性命,活该不得好死!我吃了你的内丹又怎样?你休想乱我心神!若再敢蛊惑我,我与你同归于尽!” 说完,但觉脑际一片清明,如浓云被万丈光芒驱散。 楚萧神清气爽,起身动动手脚,竟然元气充沛,身轻如燕。 他心下大喜,一抬头,却看到苏玉辙和九公主并卧床榻,不由脸上一热,二话不说,冲上去当胸抓起苏玉辙的衣襟,把他提起来就要往门外扔。 苏玉辙被人触动衣襟,立刻就醒了,见有人袭击自己,反手一掌,把猝不及防的楚萧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人闹的动静太大,云凰揉着眼睛醒过来,入眼就见“苏玉辙”衣衫不整躺在自己身边,惊异地看了他半晌,“龙太子,你跑我床榻上躺着干什么?” 龙太子?龙太子是谁? 苏玉辙想问个清楚,可张嘴竟然发现哑穴还没被解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云凰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往地上一看,又问:“楚萧,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楚萧咽了口唾沫,他该怎么说?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不说话?” 云凰一头雾水,突然觉得自己哪儿不对劲,低头一看,脖子上竟然多了个小铃铛,十分精致可爱,不由欢喜道:“哪儿来的小铃铛,龙太子,又是你送的么?” 苏玉辙锁着眉头,闷闷地看着云凰,不高兴。 龙太子到底是谁?她为什么叫得这么亲热,一遍又一遍的! “真好看,谢谢你。” 云凰翻来覆去看那小铃铛,爱不释手,笑嫣如花。 苏玉辙不说话,云凰就当他是默认了,很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看在你送我小铃铛的份儿上,就不嫌弃你跑到我床上了,不过,以后不许你占我的床!” 苏玉辙越听越郁闷,不过,也暗暗高兴。 云凰见了他没有暴跳如雷已经很好了,叫他龙太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他现在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龙太子这称呼倒也妥帖别致。 想到这儿,苏玉辙起身,冲着云凰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云凰一愣:“你什么时候换了衣服?怎么是御林侍卫的打扮?” 苏玉辙说不出话来,但笑不语。 云凰一拍脑袋,“噢,你一定是怕我们有危险,扮在御林侍卫探看这皇宫里的情况。不会有事的,我皇兄暂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她能这么想挺好,苏玉辙立刻点头。 “你怎么回事呀?不是笑就是点头。还有你楚萧,干瞪眼不说话……咦,你身上的伤全好啦!太神奇了,太好了!” 云凰喜出望外,扑过去扶着楚萧上上下下打量,满脸都是惊奇。 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苏玉辙赶紧上前,把云凰扯到一旁。 楚萧一看,全神警戒,上前一步挡在云凰面前,对苏玉辙怒目相向。 “你们两是怎么了?”云凰哭笑不得,拉开楚萧道,“楚萧,他是自己人,昨天夜里,多亏了他,我们才把你救了出来。” 说完,云凰又对苏玉辙道:“龙太子,这是楚萧,是我父皇的御前侍卫,对我最好了。” 楚萧对她最好? 那他呢? 苏玉辙不高兴,恶狠狠瞪了楚萧一眼。 楚萧莫名其妙,很不服气,也回瞪了苏玉辙一眼。 这时,在外面等了大半夜的宋智明和庞瑞苦不堪言,听到屋里有动静,赶紧绕到正门,拉开门,向苏玉辙招手,想让他帮着点开哑穴。 苏玉辙向宋智明和庞瑞走了过去,一抬眼,就见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移步生莲,渐行渐近…… ------------ 第113章  十分般配 晨光熹微,红霞满天,皇宫被渡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那一身粉红衣裙的女子迤逦而来,轻云柔柳之姿,花容月貌之态。 宋智明和庞瑞顺着苏玉辙的目光看去,顿觉神魂一空,物我两忘。 苏玉辙眯了眯眼,眉头微蹙。 云凰腰间的龙吟轻轻震颤,与此同时,她脖子上的小铜铃也轻声作响。 云凰愕然,看向那女子,一时没认得出她就是陈欣怡,但觉妖风扑面,媚态横生。 龙吟又要出鞘,被云凰按住,她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楚萧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被狐妖关押的时候,狐妖曾带着陈欣怡去放过她的血!就算她变得更妖娆,他也一眼就看出她就是可恨的七公主陈欣怡! 楚萧左右看了看,没有趁手的兵器,随手拎了把椅子,横在云凰身前。 “玉辙,我是欣怡。恭请圣驾前往翠竹苑一叙。” 陈欣怡径直走过来,紧盯着苏玉辙的双眸,盈盈一拜,千娇百媚,莺声燕语。 苏玉辙盯着她,半晌不声不响。 这女人有古怪! 她的双眼摄魂夺魄,盯着人的时候,似静水深潭,让人一望之下,便挪不开目光,与此同时,神智恍惚,完全不能自主。 苏玉辙凝神不语,让站在一旁的云凰很是不解。 龙太子从来没有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女子看,今天是怎么了? 云凰正疑惑,苏玉辙猛地抬手点向宋智明和庞瑞的后颈与左肩相交处的穴位,两人吃痛,猛地回过神儿来,对望一眼,不约而同诧异地看向苏玉辙。 宋智明摸了摸后脑勺:“我刚才是怎么了,像没了知觉一样。” 庞瑞也道:“陛下,我们俩昨天晚上被人点了哑穴,然后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 苏玉辙凝神静气,催动丹田真气,冲开哑穴,看了宋智明和庞瑞一眼,使了个眼色,庞瑞立刻闭嘴,转头看向陈欣怡。 陈欣怡没想到,她媚惑了半天,什么用也没有,苏玉辙一句话都不说,冷颜冷色,根本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陈欣怡不甘心,媚笑道:“陛下,欣怡仔细想过您昨晚那些话,今天早上已经求皇兄赐婚,以求两国长治久安……” 云凰只当苏玉辙是龙太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揽上苏玉辙的肩膀,笑道:“龙太子,听见没有?我七姐要嫁给你。” 苏玉辙见她没个正形,眉峰一挑,“那依九公主看,寡人该如何回应?” 云凰一愣,继续乐呵,“娶了呀?反正章鱼神将他们没人陪怪寂寞的,你把她领回去,说不定他们会高兴的。” 苏玉辙听不懂她疯言疯语在说什么,当听她前面一句“娶了呀”就气得不轻,冷哼一声,“要娶你娶,我不娶!” 说完,苏玉辙转身要关门,被陈欣怡眼疾手快拦住了。 陈欣怡挑衅地看着陈云凰,“九妹,皇兄知道你钟情于陛下,可他权衡再三,长幼有序,还是应该让皇姐替你嫁与陛下。你不会抗旨不遵吧?” 云凰眨了眨眼,回过味儿来。 陈欣怡口口声声要嫁的不是龙太子,是确确实实的苏玉辙。 难道苏玉辙和陈欣怡真要联姻? 云凰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就见楚萧提着木椅走出门来,冲着陈欣怡劈头盖脸砸下来! “啊!”陈欣怡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楚萧?你、你竟然全好了?” 楚萧一声不响,把椅子轮得呼呼生风,一次没砸中,再次砸过来。 陈欣怡怒喝:“住手!” 楚萧哪听她那一套,“你这个卖国求荣的女人,栽赃嫁祸于九公主,屡次陷我于死地,老账新账一起算,我打死你!” 陈欣怡慌了,楚萧这不要命的打法,她实在招架不住。 她眼珠一转,当即扑向苏玉辙,“玉辙救我……” 她那媚眼如丝的模样,纵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心软,偏偏苏玉辙不吃她这套,侧身一躲,陈欣怡扑了个空,扑在了庞瑞身上。 庞瑞之前没见过陈欣怡,也不知她性情,但觉这么一位娇俏可人的公主,被楚萧那个么追着打怪可怜,一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抬手就扶着她,刚要安慰两句,被旁边的宋智明一把扯过来,“你少管闲事!” 庞瑞被宋智明一带,猛地抽手,陈欣怡突然失了支撑,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云凰瞅着这陈欣怡,心下诧异,“我昨天见你还不是这模样,隔了一夜,你怎么又变了?” 陈欣怡抬起头,怨恨地看向云凰,“我越变越美不好吗?” 云凰皱了皱眉头,“没觉得多美,妖里妖气的。你是不是练了什么媚术走火入魔了?” 苏玉辙几人一听,当场笑喷了。 尤其是苏玉辙,看着云凰,只当她是吃醋,心里不由飘飘然。 “其实我还真觉得你这模样和苏玉辙十分配般。一个邪气横生,一个心狠手辣。” 没想到,云凰接下来出来这么一句。 苏玉辙顿时黑了脸。 宋智明和庞瑞同情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云凰好商好量的,又道,“只不过你这么上赶着的要嫁给苏玉辙,不知道苏玉辙愿不愿意娶你。” 苏玉辙冷声道:“自然不愿意!” 云凰瞅了他一眼,又揽他脖子,凑近他耳边,小声,“龙太子,这事儿你不能擅作主张,你又不是苏玉辙!” 她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耳边,带来异样的悸动,以至他半天才回味她说的话,诧异地看向她,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当然是苏玉辙,如假包换! 云凰为什么说他不是呢?难道……云凰装作不认识他了?还是她真的已经把他忘了? 苏玉辙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要不然,云凰对他一直苦大仇深的,怎么能这般和颜悦色地和他相处? 他找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让她毒打的准备了,只要能让她消气,怎么他他都认了。 他以为跟云凰和解要费尽千辛万苦,没想到,从始至终,云凰对他和和气气的。 苏玉辙的心疼得抽搐,看着云凰,泫然欲泣道:“云凰,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 第114章  五指相扣 “啊?”云凰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么强大,还怕谁不要你?” 苏玉辙眼巴巴看着她:“怕。怕你不要我。” 云凰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以为龙太子又在寻开心,赶紧拉拉手,配合道:“我怎么会不要你?要,自然要,有你有我,有我有你。” 苏玉辙闻言,喜不自胜,一把把云凰拥在怀里,“这可是你说的。他们都听见了,日后不许赖账。” 云凰一头雾水,看他神色郑重,不像在开玩笑。 宋智明和庞瑞相视而笑。 楚萧木着一张脸,闷声不响。 不想,苏玉辙又得寸进尺,“最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云凰面红耳赤,娇嗔地横了他一眼,“顽皮!” 苏玉辙眉飞色舞。 陈欣怡干笑了一声,“陛下,方才欣怡已经说了,长幼有序……” 苏玉辙傲然道:“七公主,我苏玉辙今生非云凰不娶。天地为证,绝不食言。七公主请另觅佳偶,莫再纠缠。” 陈欣怡嫉恨成狂,盯着云凰的脖子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云凰看着“龙太子”心神一荡。 她清楚地记得,那次苏玉辙陪她跳下悬崖,在坠落崖底的半空,眼看命不久矣,苏玉辙紧紧抱着她,脸上不见丝毫畏惧,含笑说的就是这句话! “我苏玉辙今生非云凰不娶,天地为证,绝不食言!” 以命起誓,以生相随,以死相陪。 曾经的苏玉辙对她至真至诚。 后来种种,难道苏玉辙有什么苦衷,不得已而为之? 云凰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之前,她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从来没仔细想一想,曾一次次不惜以命相护的苏玉辙,为什么突然与她反目成仇,杀她父母亡她家国…… 还有,苏玉辙为什么没有侵霸大陈皇权,率兵回周?是没打得过皇兄,还是另有隐情? 疑云重重,云凰心神不宁,她抬头看向“龙太子”,他正凝神看着她,眸光流转,尽是无限温柔缱绻。 这眼神不像是龙太子的…… 云凰有些诧异,龙太子看她的时候,目光温情脉脉,从不似如此炽热深情,以致她不敢迎视,娇羞垂眸。 两人眉来眼去,陈欣怡看得眼红心塞,自知此时不是发作的良机,当即计上心头,莞尔一笑,柔声道:“呵呵,欣怡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替九皇妹把把关,看看陛下对九皇妹有几分真心罢了。如今看来,是欣怡多事了。九皇妹,经历了昨夜之事,九妹和陛下合力杀了那狐妖,救皇姐于水火,皇姐甚是感激。之前皇姐受了母妃的挑唆,多有不周之处,还望九妹宽宥。从此,只愿你我二人同心同德,姐妹情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信她才怪! 不过有个问题,现在倒是可以问问她。 云凰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陈欣怡,我问你,皇兄班师回朝那日,苏玉辙有没有与皇兄兵戈相向,争霸皇权?” 陈欣怡疑惑,苏玉辙就在这,陈云凰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反倒来问自己? 是看她会不会说实话,故意考验她? 这么想着,陈欣怡不敢撒谎,“没有。那日,玉辙大义灭亲,于城墙上亲手斩杀了周运辰,大开城门,放皇兄大军入内,并不曾举兵对战。” 云凰心头一震,看向“龙太子”,他还在那里目不转睛看着她,神采奕奕,笑容可掬。 这一觉醒来,“龙太子”怎么变得腻腻歪歪的? 云凰让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九皇妹,与周运辰暗中勾结的是徐贵妃,皇姐并不知情。还有楚萧被判五马分尸,也是皇兄的旨意,皇姐只是奉命监刑,情非得已。” 陈欣怡巧舌如簧,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云凰冷眼看她,懒得跟她虚情假意,转头看向宋智明和庞瑞,“这两位是……” 苏玉辙道:“这两个侍卫功夫不错,做事又周全,挑来陪护云凰左右,可好?” 云凰:“好。楚萧,以后你们三个人就跟着我,咱们不分尊卑,只重情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是!” 三个将军听了甚是舒心,异口同声。 陈欣怡讨了个没趣,越发恼恨,脸上却风雨不动,道:“陛下与皇妹想必早就饿了,皇姐已让御膳备酒设宴……” 不等她说完,云凰搀起苏玉辙的胳膊,“是饿了,不过这宫里的酒宴没滋味。走,我带你们出去吃顿好的!” 苏玉辙欣然,“好。” 宋智明、庞瑞、楚萧早就饿得两眼发黑了,闻言,赶紧跟上。 一行人浩荡离开,没人理会陈欣怡。 陈欣怡气得浑身打颤,为了吸引苏玉辙,她梳洗打扮,煞费苦心,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不过,她哪会轻易认输。 “慢着!九妹,你们这样出去怎么好?陛下哪能穿着御林侍卫的衣服?还有楚萧,这袍子破烂成这样,如何见人?来来,随皇姐去尚服局,怎么也让各位体面风光些。” 陈欣怡笑容满面,喊住众人道。 云凰一看,确是她考虑不周,“也是。好,先去换身衣服。” 陈欣怡松了口气,转身带路。 欲速则不达,来日方长。 陈欣怡边走边闭眼调息,阴沉笑着,暗忖:陈云凰,先让你嚣张几天无妨! 苏玉辙始终握着云凰的手。 五指相扣,掌心相合,福祸与共,生死相随。 他虚浮、残缺了许多年的心,在这一刻充盈着前所未有的欢喜,倍觉踏实圆满。 云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看向两人相扣的手,龙太子从来不这样拉手,他总是很随意地轻握她三四个手指,手指也不会乱动。 可现在,他与她五指相扣,拇指还不时抚摸她的手背,很不老实。 他这动作,怎么和苏玉辙一模一样? 之前在孤龙寺,苏玉辙喜欢这么五指相扣地拉着她,哪怕脸色沉郁,拇指也会习惯性地抚摸她。 云凰微微锁起眉头,看向苏玉辙。 他立刻转头回她一个灿烂的微笑,英俊得摄魂夺魄。 云凰恍神,心跳加速。 难道,她爱上了龙太子? 不可以。 云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松手。 可苏玉辙好不容易拉上了,哪肯放手,立刻拉回来,仍然五指相扣。 云凰无奈,只能任他拉着,一路上心绪不宁。 “云凰。” 他声音好听。 “嗯?” “以后还叫我苏玉辙吧!”他勾起唇角,“连名带姓地叫我。” 龙太子不是不喜欢她老把他看成苏玉辙吗? 云凰真是凌乱了,但既然他这么要求,也只好同意,“好。” 苏玉辙又是展颜一笑,眉间山水风光无限…… ------------ 第115章  栽赃嫁祸 明公府,书房。 “什么?御玺丢了?” 清风看着翻箱倒柜的明月,惊讶万分。 “是。我找了两天两夜也没找到。明明之前放在这个抽屉里,怎么就不见了?” 明月停下来,左顾右盼,眉头紧锁,神思不安。 “那不过是个假的,还摔成三四截,谁拿它做甚?” 清风也跟着急。 明月面色暗沉:“清风,怕是有人狼子野心,要加害你我。” 清风:“大哥,你之前说如果万不得已,可投靠苏玉辙,他才是咱们真正的旧主。如今九公主也大难不死,和苏玉辙正在咱们宫里,两人感情甚笃,听说昨夜两人大显神威,把只潜伏在翠竹苑化成曹皇后的千年狐妖斩杀了,救出了被狐妖禁锢的楚萧和一众纯阳童男。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找他们?” “噢?竟有此事?”明月眼晴一亮,随即黯淡,“此计可行,只是,怕已来不及了。” 明月话音刚落,滕勇推开了门,他身后站在陈坤成和苏婉柔。 院子里满满都是全副武装的御林侍卫。 看到二人与一众御林军的瞬间,明月的心狠狠一沉。 怕什么来什么,之前的种种担忧,只怕今天难逃此劫! “明月,御玺呢?” 陈坤成拉着苏婉柔走进书房,径直坐上中堂,男右女左。 大祸临头,纵是明月沉稳睿智,此时也方寸大乱。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 到底是谁潜入他的书房,偷走了那破碎的假御玺? 见明月站着不动,陈坤成脸色一沉,“明月,寡人今天来拿御玺,现在何处?” 明月和清风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清风啧了一声,低声道:“大哥不怕,刀山火海,兄弟陪你。” 明月心里一暖,不由满腔悲愤。 “怎么了?你们两个在打什么暗语?” 陈坤成有些急了。 清风上前抱拳道:“陛下,御玺丢了!” “什么?丢了!”陈坤成惊得站起来,手都颤了,“明月,清风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 明月面露愧色。 “岂有此理!” 陈坤成勃然大怒,指着明月,“寡人最信任你,把御玺交与你保管。你信誓旦旦,用完便还给寡人。寡人等了这么久,不见你还来,亲临明公府来讨要,你竟然告诉寡人它丢了!” 明月无言以对,心烦意乱。 若丢的是真御玺,顶了这罪名也就罢了;偏偏丢的还是假的,这死得实在不值。 知道那御玺放在这抽屉里的,除了他和清风,只有……滕勇了! 脑际电光石火,明月猛然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滕勇,单刀直入,“是你?” 本想滕勇定会矢口否认,不想他竟然神色坦荡,上前一步,跪地叩首道:“陛下!末将有事启奏!” “什么事?说!” 陈坤成怒气冲冲。 “明太尉私刻玉玺,意欲以假乱真,而后发诏书发动兵变,与苏玉辙里应外合,谋权篡位!” 滕勇一语惊人。 “大胆!滕勇,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信口雌黄,诬赖明太尉!” 清风怒不可遏。 陈坤成却信以为真,“说下去!” 滕勇言之凿凿:“末将追随明太尉数年,一直忠心耿耿,未曾违逆。此番实在是明太尉倒行逆施,末将不愿助纣为虐,不得不禀明陛下,令其悬崖勒马!明太尉不只私刻御玺,他还私通敌国,与苏玉辙密谋合力之策;又多方拉拢收买对陛下不满的诸侯王与地方官,拉帮结派私相授受;重金引诱、招揽山贼匪盗,密令加紧制造战车和兵器,招兵买马扩建私军;招募工匠数人私制丞相、御史大夫、将军、中二千石官员到都官令、都官丞等一整套朝官的官印、朝服和官冕……” “无中生有,一派胡言!”明月忍无可忍,怒声相斥,“滕勇,我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栽赃嫁祸于我!” 滕勇有备而来,掏出那破碎的假御玺,呈于陈坤成,“陛下明鉴,这正是明太尉私制的假御玺。末将亲眼看到,他派工匠仿照摔碎的真御玺,私制了这些东西!” 陈坤成上前一步,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和那晚摔碎的三块一模一样? 陈坤成慢慢转头,看向明月的目光已杀机毕现。 清风一看不好,急道:“陛下!滕勇分明含血喷人,陛下万万不可信他……” 清风话没说完,滕勇又道:“末将不敢妄言,物证在此,人证俱在!陛下可传吏部尚书董大人、户部尚书郑大人作证,兵部尚书唐狄与明太尉沆瀣一气,私下逼迫董大人为其党羽加官进爵,以收买人心;胁迫郑大人拨付巨额军需物资与军饷,以强军备战!” 苏婉柔火上浇油:“怪不得明月将军有恃无恐,一次次在朝堂上当众指责陛下,令陛下颜面扫地,甚至连陛下的家事都要横加干涉!” “明月!你胆大妄为,算计到寡人头上了!”陈坤成怒发冲冠,已然完全信了滕勇的一派胡言,“来人!将这个逆贼拿下!” 门外的虎狼侍卫一拥而进,把明月按倒在地。 “陈坤成!你这个昏君,凭着他空口白牙栽赃嫁祸,就要杀了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于心何忍?那御玺本来就是假的,你难道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明月真心要反,当日在战场上你昏迷不醒之时,明月九死一生背你回营做什么?半路剁了你岂不更省心省力?” 清风恨极,高声替明月抱不平。 “哼!那时寡人尚未登基,他还指望靠寡人飞黄腾达。如今他位极人臣,却贪心不足,背信弃义,寡人岂能容忍?” “明月不是这样的人!陈坤成,若要杀他,索性连我一起杀了!反正成天看着你这昏庸无道的模样,我也看够了!” “那我就成全你!”陈坤成气得面如猪肝,浑身发抖,“将此二人押入天牢,择日斩首示众!” “清风!你何必如此……” 明月望着清风,感动得双眼盈泪。 “大哥,兄弟言而有信,刀山火海,兄弟舍命相陪!” 清风浅笑,视死如归道。 “好!他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咱们兄弟一起共赴黄泉,三十年后,又都是一条好汉!” 明月泪奔道。 “杀!全杀了,全杀了!”陈坤成气得发狂,张牙舞爪,“把他们带走,寡人再也不要见到他们!” ------------ 第116章  大开杀戒 御林侍卫当即上前,把清风也五花大绑,把两人推搡出去。 滕勇跪在地上,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与苏婉柔互相递了眼色,遂低眉顺眼,佯作肃穆。 陈坤成闭眼调息,压下心头乱窜的怒火,转头眯眼看向滕勇。 屋里一时静极。 滕勇渐渐不安起来。 君心难测。 按说,他举报逆贼有功,陈坤成应该对他大加封赏,可明月、清风毕竟是陈坤成出生入死的兄弟,谁也不知道陈坤成会不会心慈手软,出尔反尔。 “你叫滕勇?” 沉默半晌,陈坤成面色阴沉,问道。 “是。” 滕勇噤若寒蝉,心如鹿撞。 陈坤成点了点头,又阴晴不定道:“你跟随明月几年了,平时都做些什么?” “末将跟随明将军九年有余,前些年随军出征,在明将军帐下管理日常,回城后在明公府继续当差。” 滕勇斟词酌句,小心应对。 陈坤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明太尉怀有异心?” “三个月前。兵部尚书唐狄深夜造访,末将带人前来送茶,意外听闻二人密谋兵变之事……” 滕勇对答如流。 苏婉柔佯装不知,“那你为什么直到今日才禀明陛下?” 滕勇道:“末将初闻心惊,苦于无有人证物证,不敢空口无凭。直到一月前,末将掌握了些实证,又看到明太尉拿了御玺回来,仿制私刻,末将便斗胆将这假御玺收了起来。” 陈坤成点了点头,“那真御玺现在何处?” 滕勇一愣:“末将不知。” 陈坤成:“那明太尉仿照的御玺是完整的?” 滕勇有些慌:“是。” 陈坤成冷冷一笑:“真御玺现在何处?” 滕勇低头道:“未曾见到。” 陈坤成抿嘴不语,只盯着他看。 滕勇的背后不由冷汗涔涔。 陈坤成突然转向苏婉柔,问:“爱妃,依你之见,寡人是该赏还是该罚?” 苏婉柔一愣,随即浅笑道:“自然该赏,滕将军忠心可嘉……” 哪想,苏婉柔话没说完,陈坤成突然拔剑,反手一挥,滕勇顿时瞠目结舌,喉血泉涌,瞬间一命归西! “啊!” 苏婉柔吓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抽搐不已的滕勇和杀气腾腾的陈坤成。 陈坤成冷哼一声,“忠心可嘉?忠心就不会出卖旧主!何况,此事万不可张扬出去,只有死人才会真正闭嘴!” 苏婉柔捂着胸口,惶恐地看着陈坤成慢慢转过身,慢慢冲着她抬起了剑,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陛下,陛下,婉柔什么都不会说,婉柔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陈坤成盯着抖成一团的苏婉柔,笑得悲怆凄凉,“试问这普天之下,何人可依?何人可信?明月、清风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出生入死十余载,却说反就反;程皇后与寡人伉俪情深,却不允许寡人纳妃娶妾,争风吃醋,处处刁难,临死还要令寡人蒙羞,遭人耻笑。你说,寡人可信之人在哪儿?” 苏婉柔冷汗如雨,强作镇静,手脚并用爬过去,“陛下,臣妾对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再说虎毒不食子,臣妾身怀龙子,就算陛下不放心臣妾,总该放心臣妾腹中龙儿。” 陈坤成闻言,面容松动,还剑入鞘,俯身把苏婉柔扶起来,长叹一声,“如今,寡人只剩下婉柔一人可依可信,爱妃切莫辜负寡人。” 苏婉柔惊魂未定,心头恨意泛滥,口是心非道:“陛下安心,陛下就是臣妾的天,是臣妾的命,臣妾断不会违天逆命。” 陈坤成动容,把她搂在怀里,拍了拍:“嗯。寡人信你。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苏婉柔点头:“臣妾也不知。陛下是真龙天子,不容置疑。” 陈坤成心下大慰,“你真是冰雪聪明,甚得我心!” “陛下,为恐夜长梦多,不如将明月清风二人斩立决!” 苏婉柔心狠手辣道。 陈坤成想了想,摇头:“不能轻饶了他们。株连九族,斩首示众,杀一儆百,威慑群臣,方泄寡人心头之恨!” 苏婉柔见他心意已决,不敢再说什么。 陈坤成将三块假御玺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拉着苏婉玉走出门去。 门外庭院之中,明月、清风皆被绑缚按跪于地,明公府中其他人等,尽已被御林侍卫搜押。 明月肝胆欲裂,“陛下,看在我与清风追随你多年的份上,放过我们的家人!” 陈坤成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明月、清风,面若寒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明月含冤,悲声道:“陛下,末将若有半句虚言,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末将从未有谋逆之心,那御玺那时摔碎之时,末将就看出……” “住口!” 陈坤成生怕他说出的话人尽皆知,怒吼一声。 明月意识到陈坤成担心之事,闭嘴不言,悲泪长流,“陛下,末将冤枉!若陛下执意要杀了末将,清风无过,万望陛下放了清风和末将家人,不要牵连无辜。” 陈坤成扫视了明公府上下一众妇孺老幼,“时值今日,明月,不是寡人狠心,是寡人不确定你这府上还有几人知道这件事。” 明月闻言,悲痛欲绝,“陛下!万万不可!” 陈坤成冷笑一声:“寡人是九五之尊,岂有不可之理?杀!” 陈坤成一声令下,那些虎狼侍卫手起刀落,明公府上下百余条人命,无论妇孺老幼,尽数被杀! 一时间,哀声四起,血雨腥风,天昏地暗! “不——” 明月痛号失声,悔恨不及,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陈坤成!你混账!你这个昏君,听信谗言,不仁不义,你不得好死!” 清风怒发冲冠,可惜他被四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歇斯底里破口大骂。 “清风,你骂得对,骂得好。寡人就是混账,就是昏君,就愿意听信谗言,不仁不义,那又如何?谁治得了寡人?” 陈坤成恼羞成怒,阴沉笑问。 “陈坤成,你真是鬼迷心窍!天道轮回,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 清风赤目相对,含恨吼道。 “后悔?呵,寡人早就后悔了……若知道会有今天,寡人当初还不如马革裹尸,与你兄弟二人同生共死,也不至于如此心痛……” 陈坤成沮丧道,别过脸去,失魂落魄地拉着苏婉柔走了。 清风失语,愣怔地看着陈坤成颓丧的背影,却看到苏婉柔转过脸来,冲他扬了扬眉毛,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清风的心狠狠沉下去,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木然转头看向血流成河的明公府,两眼发黑,悲愤交加…… ------------ 第117章  邂逅花船 冬日少有的艳阳天。 因临近年关,皇城人气繁荣,街头巷尾的房舍门檐上点缀着各色丝灯,随处可闻吹拉弹唱之声,甚是喜庆。 在离皇宫一里地的画柳坊旁有个码头,通往码头的是座半月拱桥。 桥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桥边堤下停着几艘大花船,船头甲板结实宽敞,与码头等高。 每艘花船的主舱房檐上皆悬挂着数百盏灯笼,缤纷五彩,争奇斗艳。 苏玉辙拉着云凰的手,仍是五指相扣。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闲逛至此,远远看到此景,只觉赏心悦目。 楚萧、宋智明、庞瑞三人跟随其后,警戒周遭,丝毫不敢懈怠。 云凰看风景,苏玉辙看她,满眼宠溺之色。 这般举案齐眉,共享良辰美景,哪怕是平常岁月,也甘之如饴。 云凰只道苏玉辙是龙太子,又有龙吟在手,心安神定,言笑晏晏,心无旁骛。 苏玉辙却不敢掉以轻心。 出宫前在尚服局,陈欣怡热情周到,将五人的服饰搭配得当,便很识趣地退下了,并没有丝毫纠缠。但苏玉辙注意到,在她帮云凰整理衣饰时,她的指甲在顷刻间长出一大截,虽然她用衣袖遮掩着,还是让他看到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玉辙注意到,彼时,陈欣怡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血色,眸光凶狠。 苏玉辙立刻把云凰揽过来,亲自为她系好腰间的玉挂,把龙吟放在她手里。 等他做完一切再看陈欣怡里,她眼里的血色已经退去,双手藏在袖子里,也看不出异常。但不管怎样,那陈欣怡正如云凰所说,妖里妖气,透着古怪。 这是大陈的皇宫,不只陈欣怡,明里暗里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他只带着宋智明、庞瑞孤军深入,实在是太冒险,不过,能看到大难不远的云凰,与她这般携手同行,一切都值得。 “龙……苏玉辙,我们去花船上吃东西可好?”云凰指着其中最大的花船,“那花船上人少,我们就去那儿。” “好。” 苏玉辙欣然点头。 楚萧大病初愈,虽身形瘦削,却精力充沛,只是历经生死磨难之后,他变得沉默而清冷,脸上只有一种表情,就是没表情。 他目不旁顾,只看着云凰。 九公主云凰救了他的命,余生,他只为九公主一人而活。 楚萧太沉闷,宋智明和庞瑞跟他说不上话,只好落后一步,跟着后面。 宋智明捅了捅庞瑞:“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今天晚上,怎么也得找郑穆青带些人潜进皇宫里备着,那个陈坤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庞瑞:“放心,昨晚已经让都涛去了。” 宋智明:“好小子,有你在,我越来越省心了。” 这时,苏玉辙已经扶着云凰上了花船。 两人赶紧拉着楚萧快走几步跟上。 花船上别有洞天,内设四丈宽大宴厅,厅中铺有花色艳丽的厚绒地毯,四周悬挂着山水画卷的竹帘和帷幔,漆彩天花板上垂下硕大的彩绘丝灯,雕花木柱镏彩镀金,富丽堂皇。 乐工们坐在入口处,吹奏着欢快的曲子迎宾接客,气氛喜庆。 宴厅中摆放着四张圆形大桌,已有三张满客,只剩下靠里的一张还空着。 “来,这里。” 苏玉辙拉着云凰走过去,又招呼楚萧三人坐下。 立刻有小二笑容可掬地上前来倒茶倒水,拿着菜单奉上,恭候一旁记单。 苏玉辙把菜单递于云凰:“你对吃喝最有心得,你点。” 云凰莞尔,接过来精心挑选。 苏玉辙星眸流转,淡然四顾。 对面的宴桌上首座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肩宽背阔,剑眉星目、阔鼻方口、面色微黑,神情倨傲,举止间颇有威仪。 自苏玉辙一行入座,他就一直盯着云凰看,此时,更是肆无忌惮,眸光莹莹,目不转睛。 见苏玉辙望过来,男子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生硬地挪开目光,与苏玉辙对望,脸上暗起风云,竟起身径直走了过来。 见男子起身,他身侧的两个人也站了起来。 男子左边的是个枯瘦老者,溜肩削背,白须飘飘,精神矍铄;右边的是个青年后生,虎背熊腰,高大健硕,面皮粗糙,神色阴郁。 那桌上其余人按兵不动,都看着男子三人和苏玉辙五人,脸上阴晴不定。 “这位仁兄,鄙人看你甚合眼缘,不知我等三人可否凑个座儿,一起喝上两杯?” 男子拱手作揖,彬彬有礼道。 苏玉辙不喜欢和云凰在一起时被人打扰,正要拒绝,不想,云凰抬头望过来,笑语嫣然,“坐!不过多上三个杯子,来,小二,这些都点了,赶紧上菜!” 男子闻言大喜,道谢之后,拉着那一老一少两个同伴分别入座。 宋智明怕有闪失,挪过来坐在苏玉辙一旁,和庞瑞将三人夹在当中,暗加防范。 男子道:“初次见面,在下韩咏清,是来自西楚的商贾,今日幸会各位朋友,这桌酒席在下请了。” 宋智明翻了个白眼,商贾了不起?我们陛下会缺银子? 苏玉辙看韩咏清老是瞟云凰,心里有气,不想理他,却听云凰道:“这么大方?那我等恭敬不如从命,来,这些也上了,实在是饿了。” 苏玉辙哭笑不得,云凰这又憋着坏,要趁机搞怪。 韩咏清一听,只以为云凰对他有意思,顿时眉飞色舞,举起两手一拍,乐工们立刻改奏另一支曲子。与此同时,五六个衣着整齐光鲜的小厮手举托盘走过来,盘中放着一盘盘美味珍肴,还有两个酒壶,酒香醇郁,扑鼻而来。 “你花船是你的?” 苏玉辙神色一凛,仔细打量韩咏清。 “仁兄好眼力。”韩咏清颇为自得道,“这里有六个花船,都是在下的。不知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哦,他姓于,你称他为于侍郎就好。我是他府上的丫鬟,这三位是我的兄长。今天他们来京城看我,于侍郎平易近人,请我和兄长们在此小聚。” 云凰自降身份,简单明了。 果然,韩咏清面色一僵,“看几位的衣饰仪态,非富即贵,可不只是侍郎……我这里从来不缺达官贵人,在下自认为还有几分眼色……” ------------ 第118章  暗藏杀机 云凰呵呵一乐:“凡事总有例外,这次你真看走了眼。不过侍郎已经是很大的官了,我们家主光宗耀祖,是大陈最年轻的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韩咏清闻言,笑得有些勉强,“得遇于侍郎,在下实在深感荣耀!只是这桌本来是空出来留给当朝户部尚书郑大人的,在下本以为各位与郑大人是一起的……” “无妨,若郑大人来了,让他一桌坐着,反正这还有几个闲座,人多热闹嘛。韩掌柜,你是不是请不起这酒席?请不起的话,我们自己来便是。” 苏玉辙已有些不耐烦了。 “那……也好。也好。” 韩咏清话音刚落,就见进来两个锦衣华服的男人,一个正是当朝户部尚书郑秋,另一个戴着顶黑绒毡帽,留着短髯,面容消瘦,眉眼清朗。 韩咏清见两人进门,立刻站起来迎了上去:“郑大人、陈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快请坐。” 三人寒暄过后,那短髯男子一转头,看到苏玉辙和云凰,不由脚步一顿,脸色一变。 苏玉辙倒吸一口凉气,陈镇东! 云凰一时没认得出来,只觉得十分面熟,也不由微微蹙眉。 云凰在孤龙寺待了近十年,回宫后,陈镇东深居简出,他们并没见过几次面。 周运辰在乾呈殿大摆鸿门宴那次,云凰处于水深火热,没顾得理会这位吓得疯癫的四皇兄,中间又隔了这么久,云凰对这个兄长印象模糊。 苏玉辙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一眼就认了出来。 从陈镇东的目光中,他也确认,陈镇东也认出了他! 陈镇东怎么也没想到,这花船是他与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私密见面的地方,他竟然在这儿碰到了敌国帝王苏玉辙和九公主云凰! 特别是他这九皇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活生生坐在这儿,比之前出落得更加清逸出尘,通体的气派也与之前不一样,让他心生畏惧。 云凰看他目光扑朔,又看苏玉辙神色有异,脑际灵光一闪,瞬间惊怔起身。 韩咏清和郑秋见云凰、苏玉辙和陈镇东神色有异,不由面面相觑。 “韩掌柜,这几位是……” 陈镇东为避人耳目,也怕云凰或者苏玉辙叫出他的名字,故作镇定。 韩咏清道:“噢。陈大人,这位是于侍郎,这位是他府上的丫鬟,这三位是她的兄长,他们……刚刚上错了花船,径直走到这桌来,在下误以为他们是两位大人一起的,就先招待了。若是两位大人不方便,在下可请他们移步到其他船上去。” “不必,相约不如偶遇,来,于侍郎请坐,各位兄台,请。” 陈镇东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神色自若地招呼苏玉辙和云凰等人。 苏玉辙眉头一皱,星眸暗沉,看向其他两张桌上的顾客。 若是没有遇到陈镇东,其他桌上的顾客应该都是临时到船上吃饭喝酒的顾客,可既然陈镇东和郑秋同时上了这艘花船,那在这艘船上的人恐怕都有来路。 云凰的心也沉了下去。 陈镇东没有疯,也没有死,而是处心积虑隐藏在这皇城里,又和户部尚书这般亲近,到底想干什么?陈坤成知不知道陈镇东还活着? 这些问题萦绕在云凰心里,久不散去。 这时,桨手们齐力划桨,花船已徐徐行离岸堤,往静水流深的湖中行去。 众人落座,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压抑清冷。 韩咏清见状,起身道:“各位大人得空来此,大都为一睹这船上头牌舞姬唐黎的风采,正好她今天精心准备了一曲,现在就请她出来给大人们献舞。” 这些话轻易就把陈镇东和郑秋等人聚集谋事的嫌疑洗净了。 苏玉辙与云凰对望了一眼,苏玉辙在桌下轻轻握了握云凰的手,给她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眼神。 楚萧、宋智明、庞瑞皆是屡经历练之人,早就练就了处变不惊的能耐,当下也安之若素,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只听旁边的一间屋子水晶帘动,八名妙龄女子盛装亮相,袅袅走出,亭亭玉立于席前空地,对着首席深深下拜。 乐工齐奏,动听的音律如高山流水般清幽婉转,八名舞姬伴着舞曲舒展彩袖,盈盈舞动。 乐曲行千折百转之时,一个长发垂腰,身姿婀娜,腰间系着粉红的金线丝绦,身穿白色薄丝长裙的女子以袖遮面,拖着长长的彩练移步场中,随着乐曲摆臂挥袖,大开大合地舞动起来。 那舞姬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美艳,舞起彩练如行云流水般波澜起伏,伴着古筝与月琴交融相合的优美音韵,舞出漫天霓虹光影,令人目眩神迷。 那唐黎眉目含情,却又有一种冷傲之色,姿态妖娆,撩人心弦。 一众看客多伸颈侧目,叹为观止。 苏玉辙冷眼旁观,看了几眼,便转身拿起茶壶,取出银针试了试,方给云凰倒了茶水,又把茶壶递给宋智明。 几个人自顾吃喝,大快朵颐,吃得毫无节制。 韩咏清看见他们这模样,顿时一脸嫌弃,转头看向陈镇东。 陈镇东冲着他不为人知地己抬了抬下巴,使了个眼色。 韩咏清心领神会,暗暗点了一下头。 这时,乐声渐渐低婉,节奏舒缓。唐黎踮起脚尖疾速旋转,长袖与纱衣如花绽蕾,层层叠叠。随着乐声又渐渐急促高亢,她旋转得越来越快,一双纤足几乎离地而起,整个人仿佛飘浮在半空之中,舞出奔腾汹涌之势。 一众看客情不自禁齐声喝彩,掌声雷动,欢声如潮。 这时,唐黎正移到了苏玉辙身边,随着乐曲铿锵昂扬,她疾旋的身姿急刹而止,足尖立地,双臂高举,忽又往旁侧一个弯转,彩练的遮掩之下,一把匕首脱手而出,直冲苏玉辙的腰腹! 没人注意,喝彩声依旧,乐曲依旧,唐黎已移步到另一边,依然广舒彩袖,舞姿灵动。 可那把匕首已经让苏玉辙稳稳接在手里,云凰低头看得分明,当即怒从中起,刚要拍案而起,被苏玉辙一把拉住,云淡风轻道:“她伤不到我,好戏还在后头。” ------------ 第119章  插翅难飞 云凰悬着的心落到实处,嗔怪地横了苏玉辙一眼。 人家都直接捅刀了,他倒能沉得住气。 楚萧、宋智明、庞瑞并不知刚刚发生过惊险一幕,但也都戒备地看着陈镇东、郑秋等人,无心欣赏歌舞。 陈镇东瞟了云凰和苏玉辙一眼,看两人眉来眼去,似乎并不知身处险地,唇边不由勾起一抹浅笑。 这时,但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锣响,乐声戛然而止。唐黎收势静立,微微轻喘,如石像般纹丝不动。 宴厅内瞬时一片静寂。 唐黎垂下手臂,俯身向诸席宾客一一施礼。 众人回过神儿来,再次轰然叫好。 在一片掌声与喝彩声中,唐黎意味深长瞟了苏玉辙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消失在水晶帘后。 苏玉辙若有所思,在那匕首上反复触摸,左右轻轻一抽,竟然发现那刀身与刀把之间能拉开一段空隙,隐约有一张字条藏匿其间,不由心下大疑,悄然将那字条抽出,握在手里。 “果然舞技超群,惊世骇俗!” 郑秋回过神儿,连声赞叹。 “陈大人也曾这般赞赏过唐美人的舞姿!”韩咏清奉承道,“还有许多大人曾让我将她推荐给后宫女官,说让当今皇上一睹芳容,定会龙颜大悦。” 众人闻言畅怀大笑,场内气氛一时热闹欢腾,一众食客开始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那八个陪舞的舞姬各自找了熟识的恩客,极尽殷勤之能事。 这地,唐黎换了一身浅蓝长裙,盈盈走出,坐在陈镇东身边,端起酒壶,给陈镇东倒了杯酒,又逐个给桌上其余人倒。 转到云凰跟前时,她抬眼看了云凰一眼,遂又低眉顺眼,将云凰眼前的酒杯斟满,便提着酒壶退了出去。 苏玉辙不放心,端起云凰眼前的酒杯,仍然拿出银针仔细验看,根本不管韩咏清等人的脸色。 银针不见异常,苏玉辙把酒递于云凰,柔声道:“你少喝些,省得回去发酒疯。” 自苏玉辙拿出银针时,云凰就愣了一下,再听他说这话,更是疑惑不解。 这动作,这话,分明都是苏玉辙的作派。龙太子什么时候把苏玉辙的一举一动模仿得这么相像了? 苏玉辙见云凰愣怔,又不管不顾地夹了一筷子鱼肉,仔细把鱼刺剔除干净,送去云凰嘴边,“张嘴,吃鱼!” 云凰有些窘迫,迅速扫了一眼桌上其他人,但见一个个神色各异,目光如炬,看看苏玉辙,又看看她。 云凰两眼一闭,接来吃了,心下越发诧异。 挑鱼刺这件事,之前苏玉辙最经心。 在孤龙寺那些年,每次都是她烧鱼,他挑鱼刺,挑完确定没有细刺,才让她吃。 这些记忆来势汹汹,云凰味同嚼蜡,抬眼看向苏玉辙,就见他眸光温柔,一脸宠溺。 “于侍郎,你对这小丫环如此体贴细致,是打算纳做妾室?” 韩咏清忍不住问。 “娶来当夫人。” 苏玉辙不容置疑道。 闻言,韩咏清一愣。 郑秋这时看着苏玉辙和云凰,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两眼圆睁,指着云凰惊恐万状,“你、你是九……” 陈镇东立刻打断他,“郑大人,刚刚于侍郎已经说了,这位是他要娶的夫人,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郑秋惊魂未定,无心喝酒吃饭,惶恐不安地看向苏玉辙,又想到了什么,身子一软,险些从座位上摔下来,“四皇……陈大人,这位是、是苏……” 陈镇东让他一惊一乍扰得心烦,“郑大人,这位是于侍郎!” 郑秋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了。 真是大白天见鬼! 那天在孤龙寺前的湖边,他也是给九公主陈云凰送葬的人之一,他亲眼看到陈云凰和苏玉辙先后被漩涡吞没了,都是早就死绝的人,怎么齐刷刷坐在这里,跟他们一桌吃饭喝酒? 陈镇东见郑秋吓得全身瑟瑟发抖,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凑近道:“郑大人莫慌,此二人大难不死,于我们是好事。” “好事?”郑秋的声音带着哭腔,“何以见得?” 陈镇东吐出三个字:“飞凰图。” 郑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珠子转了两转,点了点头,埋头吃饭,再也没敢看苏玉辙和云凰一眼。 陈镇东定了定神儿,看向苏玉辙,“于侍郎,看得出你与夫人情投意合,婚期将近,可喜可贺!来,本官敬你一杯!” 苏玉辙并不举杯,冷眼看他,“陈大人大病初愈就来这喝花酒,还与郑大人同来,不知令兄得知此事,作何感想?” 陈镇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里藏刀,“这花船离岸已有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又能将此事告知家兄?何况,就算家兄知道,也断不会责备我,于侍郎多虑了。” 苏玉辙冷笑:“离岸十里又如何?陈大人又如何断定这满座的宾客里,没有令兄的人?” 陈镇东悠然道:“就算有,她也插翅难飞。” 苏玉辙刚要说话,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外面甲板处传来! 众人闻声色变,面面相觑后纷纷离座,跑到甲板上一探究竟。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雾霾,花船四周云水缥缈。 一道堤坝横在远处,以此推断花船确实已经行至湖中心一带,离岸十里开外,岸上人物皆渺小模糊,看不分明。 众人聚集在甲板上,扶着船舷四下探看。 苏玉辙将云凰揽在怀中,生怕被人使坏推入湖中,对宋智明、庞瑞使了个眼色,冲着站在不远处的韩咏清呶了呶嘴。 宋智明、庞瑞心领神会,借着人流的掩护,往站在船舷边的韩咏清走去。 “九公主,你们看!” 这时,一直沉默的楚萧突然指着船下某处说道。 苏玉辙和云凰往下一看,就见船舷栏杆之外,湖中映着各色彩灯的模糊倒影,水面下有一张苍白的人脸,双目圆睁,正直愣愣地盯着天空,脸色僵冷,随波轻动! 苏玉辙和云凰俱是一惊。 那水中的死者,正是刚刚在场内舞姿妖娆的唐黎! ------------ 第120章  并肩作战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俯身往湖中看去,一时哗声四起,唏嘘不止。 韩泳清手下的那个壮汉名叫史罗,这时走下舷梯,一手抓着船舷下的横索,斜身伸臂把唐黎的尸体捞起来,提到甲板上放平。 苏玉辙把云凰护在身前,抬手捂她的眼睛,不想让她看。 云凰拉下他的手,她如今已不是当日在孤龙寺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亡国公主,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再埋怨和逃避。 唐黎死不瞑目,一双漂亮的黑瞳定定地望向天空,身上仍穿着后来换的那身纱裙,温淋淋地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却已生机全无。 就在刚才,她还满场飞旋,灵动如仙,令人迷醉,只这片刻工夫,就死于非命,香消玉殒。 云凰看着唐黎的尸体感慨之余,突然想起刚才“龙太子”捂她眼睛的举动,和那日在孤龙寺枯井旁的梧桐树上,苏玉辙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父皇母后被残杀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那次,她奋力拉开苏玉辙的手,刚好看到,父皇张开双臂拼死护住母后,被一个刺客一剑穿心,而她的母后也被刺客一剑封喉,血溅当场…… 想着这些,云凰转头看向“龙太子”,他正趁人不察,展开唐黎生前塞给他的纸条看了一眼,遂眉头紧锁看着地上的唐黎,面色冷沉。 感觉到云凰的眸光,苏玉辙转头回视她一眼,凑近她耳边道:“云凰,唐黎让我们赶快回宫,陈坤成要杀明月、清风,他自己也死到临头。” 不等云凰说话,他又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一会儿我送你去里舱,你躲在里面不要出来。等安全了,我再带你离开。” 龙太子一直鼓励她迎战,怎么今天竟让她躲起来? 云凰没有应声,只专注地看着他。 苏玉辙不知云凰已今非昔比,只想拨开人群带她去相对安全的里舱,这时,韩咏清指着他怒喝一声:“把于侍郎他们几个抓起来!敢在我的船上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害命,岂有此理!” 韩泳清话音刚落,他身边的那个身材干瘦、精神矍铄的老者忽如鹰隼腾空,动作凌利凶猛,五指成爪直取云凰咽喉! 苏玉辙侧身护住云凰飞起一腿猛踹老者下盘,老者凌空翻转躲了过去,身子在半空诡异地一转,再次直冲云凰而来! 楚萧拨剑上前救助,被史罗挡在眼前,一时靠不过来。 那些之前在主舱另三桌的宾客多有打手,此时个个手持利器,凶神恶煞层层围攻,把宋智明、庞瑞也堵在甲板上,阻止他们靠近苏玉辙和云凰。 眼看云凰要被老者击中,苏玉辙飞身跃起,反掌击中老者右胸,直接将他打翻在甲板上。两人你来我往缠斗一处,难分难解。 苏玉辙一心二用,要护着云凰,又要对付老者,动作时有迟疑,老者步步紧逼,掌风四起,再加上又有三四个高手围攻过来,苏玉辙左抵右挡,分身乏术。 “隐身术!” 云凰把苏玉辙拉到一旁,叫道。 什么隐身术?苏玉辙一愣,一脚踢开云凰旁边扑上来的壮汉,拉着云凰就跑。 可甲板就那么大块地方,此时人影幢幢,到处都是陈镇东和韩咏清的人,苏玉辙这边势单力薄,渐显颓势。 虽然苏玉辙、楚萧、宋智明、庞瑞都久经沙场,艺高胆大,敌众我寡也并不在话下,可这是在船上,不比在地上平稳,韩咏清又故意指使船工使坏,把船弄得左摆右晃,苏玉辙等人无法着力,险象环生。 云凰一直看着苏玉辙,此时此刻,她已经有五六分怀疑,拉着她的手的并不是龙太子,就是苏玉辙。她熟知龙太子的招数,也熟知苏玉辙的功底,对敌的时候,他们的策略完全不同。 若他就是苏玉辙,她该怎么办? 云凰刚想到这个问题,一直冷眼旁观的陈镇东忽然从地上捡起一把宝剑,自旁边径直捅了过来。 眼看剑刃就要伤到云凰,苏玉辙转身挑开陈镇东的宝剑,手指却被划得鲜血淋漓! 云凰心里一缩,拔出龙吟对着陈镇东一阵乱砍,陈镇东的宝剑被她砍得节节寸断,半边手臂都麻了,吓得他丢掉剑柄就要往里舱躲。 韩咏清等人一看,都扑过来合力对付云凰,将云凰和苏玉辙生生隔离开! 云凰手拍龙吟,面无惧色,左砍右掀,片刻之间,倒了数个身强力壮的打手。 龙吟饮血,锋利异常,似长着眼睛,剑芒四射,众人根本无法近身。 想不到云凰竟然有这等本事,苏玉辙先是震惊,随后欣喜万分,集中精神与老者和史罗等对打,也渐渐占了上风。 宋智明和庞瑞背靠背,四面八方连连出手,根本不给敌方靠近的机会。 楚萧筋骨健硕,得了狐妖内丹的滋补,功力大增,轻功了得,与一群打手周旋仍游刃有余。 陈镇东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人打五个人,竟然沾不到便宜,不由气急败坏,拿出袖中暗器,冲着云凰就扔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在对打中,没有人注意陈镇东的小动作。 那两枚细长的针淬过剧毒,沾身即死! 陈镇东面露冷笑,负手而立,胜券在握在看着云凰…… 然而,就在那两枚暗器离云凰寸许的时候,挂在云凰脖子上的小铃铛突然发出一声浑厚的轰鸣,与此同时,一抹耀眼的光剑直袭而出,把两枚暗器扫向一旁。 两个正与庞瑞对打的打手被暗器射中后背,一声未响,立刻倒地绝命。 陈镇东一招未中,心有不甘,又要使坏,旁边的苏玉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反手扣住陈镇东,怒吼一声,“住手!不然我杀了他!”工 其余的人一看,都停滞了动作,愣怔地看过来。 陈镇东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道:“别杀我,别杀我!” 苏玉辙冷笑一声,“陈镇东,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杀人灭口,然后回到皇宫逼陈坤成退位,顺利登基,坐拥大陈江山?” ------------ 第121章  私通西楚 陈镇东命在旦夕,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反驳。 楚萧护在云凰一侧,宋智明和庞瑞赶紧撤到苏玉辙身旁,帮忙押住陈镇东。 苏玉辙走向云凰,她手持龙吟不让须眉的模样,让他十分惊异。 刚才他也看到了,她手里的那把剑削铁如泥,锋利异常,而她舞剑的招数实在难以恭维,简直就跟盲人摸象一个套路。 “云凰,你会御剑?” 苏玉辙问她。 云凰摇了摇头,却想起龙太子对她说过,这龙吟里有他一缕神识,她想什么,龙吟都能感应得到,它可以变成飞龙,替龙太子送她远程。 可这些,眼前的人不知道? 云凰直盯着苏玉辙的眼睛,“你不知道?” 苏玉辙答非所问,“回头我教你乾阳剑法。” 云凰刚要说什么,史部尚书郑秋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磕头道:“九公主,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吧,听说昨天晚上,你把化成曹皇后的千年狐妖都斩杀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是你的对手?我们只是来这花船喝个茶,没想要怎么样。” “还没想怎样?镇王殿下,你给说个明白,要不今天一个都没想走!” 云凰冷笑一声,扫视全场,不怒自威。 “皇妹,大哥终日与那苏婉柔在一起厮混,根本无心朝政。朝堂上下乌烟瘴气,地方官员中饱私囊、鱼肉乡里,百姓苦不堪言。本王是看不得大陈的江山就这么毁在他手里,无奈之下只好约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来此商量对策,不巧碰到了皇妹,又看到那舞姬死于非命,就怕皇妹和周皇误解于我,回头向大哥禀报,我又要遭他毒手,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陈镇东缩着脖子,避重就轻道。 “废话少说!别想拖延时间,立刻让他们把船划回去!” 云凰忽然想起纸条上所写,打断陈镇东的话,厉声喝道。 陈镇东却不为所动,索性明牌:“这花船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回到岸边,陈坤成已无力回天了。皇妹,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陈坤成登基以来,朝政荒疏,后宫黜废,君臣离心离德,朝堂上下早成了一盘散沙。陈坤成却仍小肚鸡肠,嗜杀成性,之前连你我都不放过,如今又要把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明月、清风两位将军斩首示众。如此昏庸,我都看不下去了,皇妹又岂能袖手旁观?” 云凰暗暗叹了口气,陈镇东说得一点儿不错,陈坤成确实让人大失所望,尽信谗言,陷害忠庸,先前要将楚萧五马分尸,如今又要斩杀明月、清风,实在荒唐至极。 不管是楚萧,还是明月、清风,都是世代忠臣之后,是大陈的肱股之臣,若是把他们都杀了,兵部的唐狄是明月一手提拔起来的,与明月、清风皆胆肝相照,唐狄定会发动兵变,陈坤成孤家寡人在劫难逃…… 想到这些,云凰心急如焚,一时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见云凰不说话,陈镇东暗暗松了口气,循循善诱道:“皇妹,大陈不是陈镇东一人的,既然他当不好这个帝王,你我理应同心协力让他禅让皇位,让有德者居之。” “是啊,九公主,镇王一直与世无争,忍辱负重撑到现在,让我等一班老臣于心不忍啊。当朝陛下确实不通政务,许多事都是镇王暗中布置,大陈才没有动摇国本。他文才武略,熟通朝政,为国为民着想,九公主不能偏私啊!” 户部郑秋和一众党羽帮腔道。 云凰到底年纪轻,又不谙世故,哪知这些乱臣贼子与陈镇东一唱一合,别有用心? “哼!别说得那么好听!你们是为了大陈着想?如果真是为国为民,他陈镇东就不会和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沆瀣一气,私通西楚,将大陈的天才地宝拱手让与西楚,干尽丧权辱国之事!” 苏玉辙冷笑一声,直击要害。 陈镇东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苏玉辙指向韩咏清:“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他是西楚的商贾?哼!你们真以为能掩人耳目,瞒天过海?他不叫韩咏清,他叫韩青永,是西楚的太子!” 韩咏清震惊,“你怎么知道?” 苏玉辙傲然扫了他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韩青永,当年你带人前往孤龙寺寻找飞凰图,彼时,九公主不过六岁,你将她劫持到客栈逼问飞凰图的下落,还是本王深夜潜入客栈放了迷烟,从你们手里把九公主救了回来,你不记得了?” 韩青永满脸震惊,盯着苏玉辙看了半天,“你、你就是孤龙寺里的那个小和尚?” 苏玉辙看了云凰一眼,她正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中泪光盈动。 苏玉辙心里一痛,到嘴边的话改了,“本王是不是那个小和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一直潜伏在这大陈皇城,明察暗访,既想得到飞凰图,又想颠覆大陈。本王说得不对?” 韩青永愣了愣,突然仰天大笑,肆意狂妄道:“你说得对又如何?今天,这船上的人谁想活着离开,必须为本王所用,否则,死无全尸!这画柳湖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处!” 韩青永话音刚落,从花船底舱涌上来一群西楚全副武装的将士,个个虎背熊腰,面相凶恶,手中利刃寒光逼人。 这些西楚将士将甲板上的人层层围住! 韩青永得意忘形:“苏玉辙,那日你大开城门,让陈坤成兵不血刃压回了大陈,你抱着这九公主哭得昏天暗地,听说后来又跟着她投了湖,被旋涡吞没了。当时本王还唏嘘不已,笑你手到擒来的便宜都不敢沾,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想不到你们两个用的是金蝉脱壳之计,装死糊弄陈坤成,跑回大周称王称霸去了。既然这样,你们又回大陈做什么?来送死么?” 韩青永话音刚落,那些人高马大的西楚将士一阵哄笑,尽是嘲讽之色。 ------------ 第122章  反败为胜 云凰心中狂澜顿起。 韩青永刚刚说苏玉辙杀了周运辰,把大陈拱手让给陈坤成,还跟着她投了湖? 云凰看向“龙太子”,想问问他韩青永说得是不是真的。 此时此刻,她仍然相信身边的人是龙太子。 毕竟只有龙太子一直陪在她身边,苏玉辙远在大周,怎么可能突然替换了龙太子? 至于他的许多小动作让她恍了神儿,那不过是她对苏玉辙仍然爱恨交加,念念不忘罢了。 感受到云凰的眸光,苏玉辙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峻的脸庞柔和了许多。 韩青永道:“苏玉辙,你以为你们方才何以顺利地上了花船?真以为我不认得你们?早就有人给我通风报信了,我是故意放你们上船的!刚刚死的那个舞姬唐黎是明月将军安排在本王花船上的细作。她以为本王不知她的身份,刚才竟然趁着献舞给你传递消息,哼!死有余辜。” 苏玉辙面若平湖,不动声色。 韩青永越发得意:“就算你们赶回去也无力回天,和陈坤成如胶似膝的苏贵妃是陈镇东的相好,呵呵,他们兄弟早就水火相容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看来,本王运气实在是好,不只大陈的皇权,就是大周的,也早晚是本王囊中之物!苏玉辙,你亲自送上门来,本王岂有不杀之理?” 苏玉辙冷哼一声,“别高兴得太高,世事难料。” 韩青永放肆地伸了个懒腰,不再理会苏玉辙,慢腾腾走到云凰跟前,两眼放光,面露淫色,“九公主,陈云凰。呵呵,我还记得你六岁时模样,真是个美人坯子,果然出落得沉鱼落雁。自你一上船,本王就挪不开眼了。反正今天你是跑不掉了,索性你把飞凰图的下落告诉本王,本王带你回西楚,纳你为妃,保你一生富贵荣华,如何?” “你想多了。” 云凰冷笑一声。 韩青永:“你这不服输的劲儿真让本王心痒难耐,不过一会儿,你就会求着本王……哈哈……” 韩青永话音刚落,那些西楚猛士冲着苏玉辙和云凰就扑了过来。 云凰心念一动,龙吟出鞘,势如长虹,剑身闻风速长,如银练般行云流水横扫开去! 剑芒乍开,如星河倾泻、海潮翻涌,所到之处,西楚将士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一切发生得太快,别说是韩青永和那些西楚将士始料未及,就是苏玉辙,也没想到云凰能将这龙吟使出此等威力。 韩青永并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声唿哨,更多的西楚将士从花船底舱冲出来。 甲板上一时人满为患,敌众我寡,苏玉辙不得不全力以赴。 宋智明和庞瑞怕苏玉辙吃亏,把陈镇东绑在船舷上,冲过来护着苏玉辙和敌兵打成一团。 楚萧边打边往云凰身边靠,生怕云凰有什么闪失。 韩青永和老者见机行事,分别从两侧挥动绳索,试图套住云凰手脚,抢夺龙吟。 云凰急着回去,手上便毫不留情,再次施展龙太子之前教给她的那套七斗星痕剑术,举剑凌空挥舞,化剑为笔,勾画圈点,形成瞬间万变的剑阵! 半空之中,剑芒如画,华光四溢,美不胜收。 云凰衣袂无风自动,黑发翩然飞舞,宛如嫡仙。 许多人一时看得痴怔,忘了置身何处。 可是,随后云凰一声怒喝,七斗星痕的剑芒变成天罗地网,铺天盖地而来! “杀!” 云凰话音未落,那昏天暗的剑气已四散开来,将甲板上的西楚将士人罩在其中…… 纵是屡经战事的苏玉辙、宋智明、庞瑞、楚萧,也没有见过这般狠戾的杀戮,但见剑芒所到之处,那些刚才还气势嚣张的楚兵绝叫不绝、四分五裂,一时间残尸遍地,血流成河! 苏玉辙愕然看向云凰……天地万物皆化虚空,只有那黑发翻飞的女子,英姿勃发,风华绝代,舞动着薄如蝉翼的银剑,如入无人之境! 从来没想到过有这么一天,不再是他浴血奋战保护她,而是她独当一面,替他横扫敌军…… 只是,不知云凰记起他对她做的那些事,会怎么对他。 苏玉辙的唇边扯起一抹凄伤的笑意。 韩青永眼睁睁看着他煞费苦心培训出来的强兵悍将,眨眼的功夫被陈云凰撕得粉碎,不由心痛如绞,仰天痛呼,“别杀了!别杀了!住手,住手!” “自作孽不可活!你真当我大陈没人了么?大老远跑来作威作福,还想侵我国土夺我皇权,就凭你?哼!” 云凰清冽的声音从变幻莫测的剑阵中传出。 韩青永傻站在那里,看着他以为柔弱可欺的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开杀戒,脊背阵阵发凉。 她手里的那把薄剑太可怕了,还有她脖子上的那个小铃铛,都是杀人的利器! 他纵是见多识广,也从来没看到这么可怕的武器! 兵败如山倒。 那些尚还幸存的楚兵吓得魂飞魄散,不敢恋战,夺路而逃,又被宋智明和庞瑞杀了不少。 韩青永刚才还人多势众、不可一世,转眼工夫,便变得孤立无援、惶惶如丧家之犬,他慌了,怕了,转身就往甲板尽头跑去。 那里有临时救急的小木船,他要解下来坐上去逃生,再也不回来了。 楚萧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看到韩青永想跑,立刻甩开大步追上去,抬起长腿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哎呀!” 韩青永收势不及,一下子扑倒在甲板上,磕得半边脸都麻了! “我让你狂妄!我让你嚣张!” 楚萧抓住他的衣襟,劈头盖脸一顿好捧,把韩青永揍得哭爹喊娘。 陈镇东和郑秋一看大势已去,一个个垂头丧气,再也没力气滔滔不绝循循善诱了。 苏玉辙站在一旁,看着云凰,只觉心醉神迷,不知身在何处。 一切皆若梦幻。 可是,却真实地发生在眼前。 那个他一直以命相护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 背负着他给的国仇家恨,变得无比英勇、决绝。 再也不会胆小地躲在他的背后,不会因为一点痛就哭得稀里哗啦。 他的云凰长大了…… ------------ 第123章  恩断义绝 大陈皇宫,冷宫。 放眼处,草木枯黄,树倒墙倾,一片凄寒萧瑟。 陈坤成站在程潇湘坟前,放眼四顾,静立良久。 整个冷宫里只有他一个人,太监和侍卫都在门外候着,不经许可,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他慢慢坐在程潇湘坟前的枯草上,看着程潇湘的墓碑,自言自语:“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吟到这儿,他低下头沉默良久,把那三块碎御玺拿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那块大的中间是已经僵硬的黏土,他用力抠掉了一角,便露出里面包裹着的铜块。 陈坤成怅然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程潇湘的墓碑问:“潇湘,我到底有没有冤枉明月?你告诉我,我这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连块真御玺都没有,如果被满朝文武大臣知道了,会怎样?” 没人回答他,只有阵阵寒风刮过树隙蓑草,发出阵阵呜啾之声。 陈坤成把那三块碎御玺放在一旁的草席上,低下头,拔出腰间携带的匕首,开始挖墓碑的右下角,挖了一会儿,挖出一个丝锦包裹。 他把匕首放在一旁,把那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只锦盒。 陈坤成的手微微颤抖,郑重其事地打开了那个锦盒,里面是凤玺。 “潇湘,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皇后。我把这凤玺埋在你墓碑下,你今生来世都是我的皇后。你不应该怪我,我不过是宠了个妃子,我是帝王,宠个妃子而已……可是我可能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帝王,这三块碎御玺,好像就是那天我摔碎的……” 陈坤成絮叨地说着,拿起凤玺看了看,“你这凤御和我这御玺是一对,我要看看你这块凤御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我那块御玺本来也是假的,明月就无罪;如果凤玺是真的,那明月就罪该万死。” 陈坤成说完,拿起凤玺,猛地掼在程潇湘的墓碑上! 凤玺应声碎裂。 陈坤成捡起碎块一看,这块凤玺的中间,竟然也有黏土和铜块,分明也是假的。 陈坤成倒吸一口凉气,“竟然也是假的……潇湘,你这皇后当得也名不正言不顺,白白送了死……我这皇帝也徒有虚名……不,不,这不可能,是有人把你的凤玺调了包,是明月把我的御玺调换了……” 陈坤成心慌意乱,四下看看,并无他人,赶紧拿起匕首把原先的那个土坑挖深,然后把假御玺、凤玺的碎块全都埋进去,埋平土,起身用力踩了两脚。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能! 所以明月、清风必须死。 可是他手上没有御玺,根本发不了诏书传不了圣旨,这可怎么办? 陈坤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想到什么,急火火跑出冷宫,去栖凤苑找苏婉柔。 他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苏婉柔了。 可是,苏婉柔并不在栖凤苑里,他找了一圈儿没找着,就打发侍卫宫女们继续找,自己走去天牢,想看明月、清风最后一眼。 天牢就在冷宫旁边,陈坤成来回跑得心慌,进入天牢的时候,不知怎么,他慌乱的心陡然平静了。 只要杀死了明月、清风,没有人知道他手里没有真御玺,他只需秘密找玉匠照着之前圣旨上的玺章刻一方,就万事大吉了。 这么想着,他在狱吏的引领下,来到明月、清风的牢门前。 明月仰躺在地上的草铺上,闭着眼睛神色萧瑟。 清风坐在他旁边,在玩自己的指甲,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气。 看到陈坤成,清风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理都不想理他。 “清风,明月可好?” 陈坤成沉默半天,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你把他全家人都杀了,换了是你,你能好?”清风红了眼眶,愤恨地看着他,“明月现在发着热,火烫的,也没个人来给他看看……你还假仁假义的来干什么?” “去给明将军拿些水来。” 陈坤成沉默了一会儿,吩咐狱吏。 “光喝水有什么用!”清风愤怒地看着他,“陈坤成,你怎么那么狠心?你杀的是明月的家人吗?你杀的是你的良心!” 陈坤成低下头,哽了声音,“我知道。” 清风站起来,扑过来,“你知道你还要杀!你还要把我的家人也杀了是吧?你杀,我不怕你。我告诉你陈坤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跟你拜了把子。你不配跟我和明月当兄弟!你不配!” 陈坤成的心一阵阵抽痛,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抬起头,冷清地看着清风,“我是对不住你们,可如果换了是你们,你们也会做一样的事。” “我不会!明月也不会!”清风嘶吼,“什么王权富贵,有兄弟的命要紧吗?兄弟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你怎么忍心说杀就杀?” 陈坤成眼神空洞地看着躺在那里的明月,“我也不想杀,我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做。” 清风咬了咬牙,声音变得低缓而卑微,“坤成,我求求你。你放了明月,你心里有气,冲着我来!我是个粗人,平常说话办事不注意,没少惹你生气,可明月没有啊。他什么事都为你着想,那个御玺真的一开始就是假的。明月之前就告诉我了,他说他怕你为难,怕你……” 清风说不下去了,眼睛红着,忍着泪,调息了半天,接着说,“他怕你心慌,又怕你难为我,就自己把这事担下来。他在想办法,可是一直没想到合适的办法,你给他点时间,他一定可以帮你把这事解决好。你……可以没有我,可你不能没有他。你不能把你身边的人全杀了,他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能杀他?” “晚了,清风……晚了……”陈坤成痛苦地摇着头,“我已经……已经把明月的家人杀了,他恨我,他现在恨我……清风,我是怎么了?自从我当了皇帝,我就不是我了,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清风紧皱着眉头忍着泪,可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陈坤成也泪流满面,握着清风的手,“清风,好兄弟,是我对不住你们……” 说完,陈坤成蹒跚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陈坤成!今日,我与明月跟你恩断义绝,之前的兄弟情谊一刀两断!若有来生,我们……是死敌!” 清风擦干了眼泪,模糊的视线一片清明,盯着陈坤成的背影,掷地有声地说。 陈坤成听了,脚步一顿,却并未转身,良久,冷声道:“明日午时,行刑!” ------------ 第124章  贵妃小产 陈坤成脚步虚浮地回到栖凤苑,苏婉柔仍然不在,侍卫宫女们说到处找都没找到。 陈坤成有些心慌,团团转了几圈,突然想起镇王府。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去镇王府找不到苏婉柔,最后在那间柴房门前看到她。 她说她有时会去那间柴房,想想她之前过的苦日子,感念他的恩德。 说不定,苏婉柔又去了那里。 陈坤成想到这里,急步走出栖凤苑,叫人安排龙辇觉得费时费力,便转去马厩找他的汗血绝影。 汗血绝影是他的坐骑,也是他的异种兄弟。他在边塞英勇杀敌的那些年,汗血绝影带着他如风似影,杀入敌阵如阎罗降世,令敌军闻风丧胆。 他现在心里空落落的,惶惶不可终日,他想马上看到汗血绝影,想看到苏婉柔。 可是,等他来到马厩,却看到瘦骨嶙峋的汗血绝影,卧在那里无精打采,就算他来了,它也只是慢腾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又埋头伏在地上,两只大眼睛已经神色灰黯。 “绝影,起来!我带你出去走走。” 陈坤成的心揪成一团,战马不能当宠物养,可自他当了帝王,终日在朝堂和后宫里蹉跎岁月,早就把汗血绝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是今天,他突然想起它,异样地想见到它,可它已经对他心灰意冷,不再像从前那样,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精神抖擞。 “绝影!你起来!” 陈坤成上前拉它,可它卧在那里,连动都懒得动。 “它是病了?” 陈坤成问一旁抖成一团的司马。 “回禀陛下,绝影没病,就是很久都不好好吃草料,一直就这么躺着,我们拉它出去溜达,它也不肯走动……” 司马小心翼翼地说。 “算了,你去外面等着吧,寡人想和绝影单独待一会儿。” 陈坤成抚摸着马鬃,语气平和地说。 司马擦了擦额头的汗,叩了个头,爬起来急步跑了。 陈坤成转头看着绝影,不由黯然神伤,搂着马脖子,哽咽道:“血影啊,你也对寡人失望了?你起来,寡人带你出去走走,咱们去马场,去猎场,去……寡人已经是帝王了,不用再上战场了,你也不用出生入死,能好好享福了……你为什么不知足呢?你的主人已经是帝王了……” 汗血绝影眨巴着大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陈坤成悲从中来,搂着马脖子放声大哭。 “绝影啊,我后悔了,后悔当这帝王,后悔不该和周运辰暗中勾结,让他把父皇母后杀了!我没想到苏玉辙最后会杀了周运辰,却把大陈的皇权拱手相让。可是他带走了飞凰图,他和陈云凰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他们在挖了密道,随时会置我于死地!国库空虚,国力衰微,我孤掌难鸣,无力回天,我唯一能抓牢的就是这皇位,可是明月、清风他们不懂我,不忍我,他们要跟我恩断义绝,一刀两断……绝影,我只有你了,你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陈坤成边哭边说,胸中的闷气消散了许多,他松开马脖子,又拉缰绳,却发现绝影已经闭了眼睛,伸长了四肢,安祥地躺着,不再给他任何回应。 “绝影!绝影!” 陈坤成大惊失色,摸着它,推着它,连连唤它。 绝影一动不动。 陈坤成惶然站起,仓皇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形容憔悴的绝影,突然间两膝一软,跪倒在地上,神魂皆空。 程潇湘是他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死了;绝影时陪他奋勇杀敌的坐骑,也死了。明月、清风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明天,也会死…… 他陈坤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不,他还有苏婉柔,还有她腹中的龙儿。 陈坤成手脚并用爬起来,想去镇王府找苏婉柔,可他一转身,就看到苏婉柔惊怔地看着他,胸脯剧烈起来,一脸怨愤。 “婉柔?” 陈坤成的心猛地一提。 他刚才抱着马脖子说了什么? 他说他和周运辰暗中勾结,他把自己的底牌亮得一清二楚! 这些话,苏婉柔听到了? 陈坤成僵在原地,和苏婉柔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互相看着对方,像看陌路人一般。 “婉柔?你去哪里了?过来……” 回过神儿来,陈坤成冲着苏婉柔伸出手。 可是,苏婉柔猛地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戒备,随后,她转身就跑! 不能让她跑了!不能让她把听到的话泄露出去! 这些念头冲上来,陈坤成拔出腰间的匕首就追了上去! 苏婉柔回头一看,吓得花容失色,跑出马厩,一时不知往哪边跑,仓促之下,推开司马就往乾呈殿跑。 栖凤苑除了侍卫宫女没有别人,去那里她就死定了。乾呈殿那边应该有文臣武将,她至少能找着人挡一挡。 陈坤成一看苏婉柔往乾呈殿的方向跑,心里越发惶急,迈开大步,全力追赶。 苏婉柔没命地跑,陈坤成没命的追,路过的宫女侍卫只当是两人又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谁也不敢上前,都躲得远远的。 站在乾呈殿前的一众文臣武将看着二人由远及近跑过来,面面相觑之后,都面露苦笑,摇头叹息。 大白天的,身为帝王不勤政,却追着妃子到处跑,成何体统! 再看,陈坤成就差一步就追上苏婉柔了,手里还拿着匕首,神色冷戾,不像在嬉戏,倒像是假戏真做了,不由都来了兴趣,伸长了脖子看龟兔赛跑。 “陛下,快点儿!快点儿!” 趁机拍马屁的大有人在。 陈坤成心里一急,脚下一错,被一块阶石绊了一下,身体失衡,跌倒在地上,匕首脱手而出,擦着苏婉柔的胳膊飞落在她前面。 苏婉柔胳膊一疼,看着匕首上的血色,尖叫了一声,捂着胳膊刹住脚,转身惊惶地看着摔倒的陈坤成,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你跑什么?你……” 陈坤成气喘吁吁,手脚并用爬起来,扑过来。 “你别过来,别过来!” 苏婉柔想站起来继续跑,但觉一股尖锐的疼痛穿胸入腹,两腿间有热流奔涌而出,她低头一看,地上已经滴落了一路血点,她的身下顷刻间一片血红! ------------ 第125章  天理何在 “你、你……跑什么……”陈坤成抓住苏婉柔,低头间也看到满地血色,一脸愕然,“你、你怎么了?” 苏婉柔愣怔地看着地上越积越多的鲜血,“孩子,我的孩子……” “快、快传太……” 陈坤成惶急了叫了一声,猛地想到苏婉柔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不能让她活着离开他的视线,顿时哑了声音,无比纠结地看着苏婉柔。 疼痛在加剧,温热的鲜血止不住地流,身体的力量在抽离,苏婉柔反而出奇地冷静下来。 陈坤成为了自保,一定会杀人灭口。 她不能慌,不能功败垂成!苏婉柔心思数转。 陈坤成迅速地抬眼看了不远处的文臣武将们一眼。这个距离,他不能确定他和苏婉柔的对话他们能不能听得见。他怕苏婉柔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紧攥的手心里冷汗涔涔。 苏婉柔咬牙忍痛,强行压下剧烈的恐慌和愤怒,一脸委屈地看向陈坤成,“陛下,快救我们的龙儿!” 陈坤成不为所动,“你刚才听到什么了?你跑什么?” 苏婉柔梨花带雨,“绝影死了,臣妾怕陛下伤心,想逗陛下开心……谁想到陛下竟然拿着匕首追臣妾,臣妾害怕……” “你没听到别的?” 陈坤成半信半疑。 “臣妾来的时候只看到陛下抱着绝影在哭……我疼,陛下,我……” 苏婉柔捂着肚子哭起来。 陈坤成心里一软,赶紧上前把她抱起来,大叫:“太医!快传太医!” 立刻有人疾步跑去找太医了。 那些文臣武将老远儿一看,像是出事儿了,纷纷跑过来嘘寒问暖。 陈坤成没想到,看似痛得要昏沉的苏婉柔突然抬头冷冽地看了他一眼,一脸悲愤道:“陈坤成,原来是你暗中勾结周运辰,引敌入境以谋权篡位!” “不许胡说!寡人没有!” 陈坤成慌了,这么多人在眼前,苏婉柔是故意的! “就是你!我刚才听见了!你亲口说你与周运辰里应外合,让他杀了先皇先后!既然是你私通敌国,为什么还要杀我父亲朱云起?株我九族,害得我害破人亡?” 苏婉柔大睁着泪眼,怒目相向。 文臣武将闻言大惊失色,看着陈坤成,个个面色疏离。 “婉柔,你在说什么?快别说傻话了。来,我们回栖凤苑,寡人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陈坤成强作镇定,文臣武将们都看着呢,他不能失态,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来。 “没事,苏贵妃跟寡人嬉闹惯了,不知轻重,你们跟着起什么哄?” 陈坤成面色威严,说完,俯身钳制住苏婉柔的手脚,不由分说抱她起来,转身大步走向栖凤苑。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 苏婉柔挣扎着,透过重重人影,看向乾呈殿,那里大门紧闭,和她约好的人并没有出现。 “贵妃别闹了!” 陈坤成声音温柔,满脸宠溺,让一群文臣武将好不尴尬。 “没事就散了吧!” 陈坤成冲一群文臣武将挥了挥手。 他不能当着文臣武将的面捅了苏婉柔,他不能欲盖弥彰,可这苏婉柔是留不得了。 陈坤成转身之间,乘人不备点了苏婉柔的哑穴,抱着她大步离开。 一群文臣武将大眼瞪小眼,神情可异。 “陛下可真有雅兴。” “这苏贵妃真入戏,什么都敢说。” “说的是,她可真有奇思妙想,连滑胎都演得这么像。” “那今天这朝就不上了?” “上什么呀?苏贵妃都滑胎了,陛下得再接再厉。” “嘿嘿……” “都散了,散了,早知这样,就不来了……” “你们有没有听说明太尉和清风将军触犯龙颜,被打入大牢?” “哎呀,说这些干什么?走、走……” “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说得是,快走,家里还有一摊子事……” …… 一众文臣武将打着哈哈各走各路,片刻工夫便散了场。 只有兵部尚书唐狄杵在原地,心急如焚地看着陈坤成抱着苏婉柔渐行渐远,终是一咬牙,急步追了上去:“陛下留步!” 陈坤成听到有人叫他,停下来,转身看,一脸不耐烦。 唐狄大步跑过来,跪倒在地,“陛下!微臣有事要奏请!” “何事?” 苏婉柔还在滴血,他托着她的手臂温湿一片,血腥扑鼻,让他心烦意乱。 “陛下,明太尉和清风将军杀不得!”唐狄恳切地看着他,“两位将军人品贵重、德高望重,军中将士有口皆碑。他们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嗯,明日午时,就让天地见证吧。” 陈坤成疲惫地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道,转身就走。 “陛下!” 唐狄急声呼唤,可陈坤成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狄愕然良久,愤然起身,仰天悲叹:“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苍穹无语,白云寂然…… 此时此刻,乾呈殿大门紧闭,殿上一片寂静,人影不见。 金碧辉煌的龙椅兀自矗立,威严而孤冷。 阳光从彩绘雕花的窗棱射进来,在地上投落道道光影,被一双绣龙描金的龙靴踏碎…… 陈镇东一步一步走向龙椅,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无上威权的宝座,走向他为之呕心沥血、忍辱负重的皇位。 他走到龙椅前,抚摸着椅上盘旋的雕龙,心潮澎湃。 雕工精巧,云腾雾绕,腾龙威武,震慑人心,美到极致。 他转身,慢慢坐在龙椅上,环视空旷的大殿,平举右手,面色威严道:“众位爱卿平身!” 想象中,满朝文武伏跪在地,诚惶诚恐,闻言颤颤而起,低眉顺眼不敢直视龙颜…… 陈镇东翘起嘴角,这一天马上就要来了。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陈镇东马上站起来,急步下殿,转到殿旁西窗下的朱柱旁,按下柱上雕龙的龙睛,他面前的地砖徐徐开启,露出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直通镇王府。 陈镇东俯身进入洞口,那块地砖转瞬合拢,看不出任何异样。 陈镇东刚隐身,乾呈殿的大门被推开了,苏玉辙、云凰一行五人走进殿内。 楚萧站在门口,一如从前当御前侍卫时一样。 宋智明、庞瑞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苏玉辙看了一眼空着的龙椅,“云凰,陈坤成没有上朝,我们先去救你母后。” “什么?” 云凰惊怔。 ------------ 第126章  忐忑不安 唐狄思虑重重:“镇王殿下,听说昨晚苏玉辙和云凰联手大闹皇宫,以一当十,锐不可当,把只潜伏在翠竹苑的千年狐妖都杀了。他们这么厉害,只怕……” 陈镇东阴沉地笑着:“怕什么?本王手上有人质,不怕他们不屈服!” 唐狄一愣:“人质?什么人?” 陈镇东自得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唐狄刚要说话,陈镇东神色一凛,“有人来了!跟我来!” 说完,陈镇东拉着唐狄转到殿旁西窗下的朱柱旁,按下柱上雕龙的龙睛,他面前的地砖徐徐开启,露出一个洞口。 “这里竟然有密道?它通往哪里?” 唐狄惊诧。 “直通镇王府。你快进去,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陈镇东催促。 唐狄只好俯身下去,陈镇东随后。 那块地砖转瞬合拢,看不出任何异样。 陈镇东刚隐身,乾呈殿的大门被推开了,苏玉辙、云凰一行五人走进殿内。 楚萧站在门口,一如从前当御前侍卫时一样。 宋智明、庞瑞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云凰疑惑地东张西望,“我还以为回来得大费周张,没想到这一路畅通无阻,宫门前防守薄弱也就算了,连乾呈殿都没人管,陈坤成这皇帝当的,可真够开明的。” 苏玉辙:“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凰不以为意:“陈坤成知道打不过我们,又知道错怪了我,跟咱们言归于好了,自然不再为难我们。” “没那么简单,万事小心为上。” 苏玉辙四下打量着乾呈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样子我那皇兄今天又没上朝,准是又在和那个苏婉柔待在栖凤苑里。陈镇东说得不错,他是个昏君。” 云凰说。 苏玉辙皱紧了眉头,“云凰,周运辰曾在这里摆过鸿门宴,你还记得吗?” 云凰脚步一顿,胸口钝痛:“我死都不会忘。” 苏玉辙:“那时,这里是不是没有这根柱子?” 苏玉辙停在了刚才陈镇东藏身处的那根朱红柱子旁,诧异地上下打量。 “我哪记得?我只记得那天的屈辱和仇恨!” 云凰咬牙切齿。 苏玉辙摸着那柱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转头看向云凰,见她双眼盈泪,后悔自己不该提及旧事,害她伤心,“云凰,你恨我?” “我不恨你,我恨苏玉辙!”云凰忍着泪看向他,“龙太子,你今天好奇怪。为什么喜欢我叫你苏玉辙?还有你的好些动作和习惯,怎么都像苏玉辙?我都有些分不清了。” “……” 苏玉辙没想到云凰会这么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云凰根本没有忘掉他,她只是一直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龙太子?应该就是都涛密报时说的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 怪不得云凰能跟他和和气气的! 云凰对那龙太子到底是种什么感情? 他盯着云凰忐忑不安。 “你怎么不说话?龙太子,那天,周运辰就是在这里,把我父母与狗同烹的肉汤分给我的皇兄皇姐们吃,苏玉辙当时就在那杵着。他助纣为虐,帮着周运辰逼着我要飞凰图。周运辰当着我的面把我两个皇兄杀了,让人奸污了我两个皇姐;四皇兄当时佯装吓傻了,才逃过一劫。苏玉辙自始至终冷眼旁观。后来周运辰要杀我,苏玉辙说留着我好胁迫陈坤成。结果我在被去苏玉辙那儿之前,周运辰给我灌了毒药……” 每次回忆那一天的情景,云凰的心都一阵阵缩痛,她哽咽着说,“龙太子,你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的心又痛又恨,到后来都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苏玉辙了吧?” 站在门口的楚萧闻言,苦大仇深道,“那天,九公主脚上戴着镣铐,是苏玉辙把她从天牢里带来乾呈殿的!我想阻拦,还被他捅了一剑。” 苏玉辙瞅了楚萧一眼,“楚萧,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如果苏玉辙真要杀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得到今天?你怂恿云凰以命殉国,她差点儿让你害死!他那一剑点了你的睡穴,让你免受酷刑。” 楚萧迷糊了,“好像是这样……龙太子,你真神,什么都知道。” 苏玉辙哭笑不得,见云凰双眼盈泪,心有不舍,压下满心翻涌的痛楚和苦涩:“云凰,你知不知道,那天的苏玉辙和你一样生不如死?他为了保住你和他的性命,只能暂时屈从周运辰。” 云凰闻言一愣。 宋智明帮腔儿,“九公主,你不知道我们陛下对你的一片真心,他根本不是周运辰的儿子!他杀了周运辰之后,抱着你坐在大雨里哭,后来又跟着你投了湖!哎呀,总之我们陛下对你好得那是没话说!” 宋智明不擅于表达这些儿女情长的事,翻来覆去也没说个明白。 “你们陛下是苏玉辙?你们是谁?” 云凰看看宋智明和庞瑞,一脸惊疑。 宋智明和庞瑞紧张地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苏玉辙,“你问他。” 苏玉辙心思数转。 他觉得云凰对那龙太子的感情并非男女之情,因为她的眼神坦荡清明,尊敬而郑重。 这么一想,苏玉辙心平气和了许多。 难道……那龙太子就是那天他看到的神龙? 这个想法吓了苏玉辙一跳。 但想想,似乎也有可能。 毕竟他亲眼看到“玉神医”脖子上的小蛇瞬间变成了一条巨龙。 苏玉辙决定暂时委屈装一下龙太子,他得搞清楚云凰对那龙太子到底是什么感情。 “云凰,你……喜欢我?” 苏玉辙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 “你怎么了?我当然喜欢你呀!” 云凰诧异地看着他。 苏玉辙刚刚平和的心顿时翻江倒海,结果,云凰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教我本领,赠我龙吟,你对我恩重如山,亦父亦师亦友,我自然喜欢你。” 苏玉辙心气稍稍平复了些,不过还是很纠结,眨了眨眼,呃……他需要进一步明确。 “那你……会不会嫁给龙太子?” 苏玉辙绞尽脑汁想问个明白。 ------------ 第127章  真情表白 “龙大爷,你没事净拿我寻开心!不理你了!”云凰气鼓鼓地看着他,“为老不尊!” 为老不尊?哈哈,这词好。 “这个……”苏玉辙心花怒放,循循善诱,“那你不嫁给我,你想嫁给谁?” “我谁也不嫁!” 云凰斩钉截铁。 “那怎么行?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 苏玉辙又不淡定了。 “我曾经想嫁的人是苏玉辙,心里也只有他!我恨他,也爱他。他杀我父皇母后,此恨不共戴天,我早晚要杀了他为父母报仇雪恨;可我也爱他,等我杀了他,就陪他一起死!龙太子,你不用劝我,这么多天,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忠孝不能两全,我只能破釜沉舟,跟他同归于尽!” 云凰看着他,说得清清楚楚。 楚萧皱紧了眉头,同情地看着云凰,“公主,我陪你一起。” “没你的事!你好好活着!这是我和苏玉辙两个人的事!他欠我的,必要还给我;我欠他的,也自然要还给他!我要跟他同生共死!” 云凰道。 “啊?这……” 宋智和庞瑞一听,都傻眼了。 苏玉辙心潮翻涌,那一刻,无法形容他内心的震撼。 好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云凰这是明明白白在跟他表明爱意,她刚才说她爱他,她亲口说的!她还说要跟他同生共死! 苏玉辙欣喜若狂,只觉得这许多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安稳踏实极了。 可是,云凰说了,她也恨他,恨得要杀了他,以全忠孝之心。 这不要紧,只要让云凰知道,他并没有杀她父母,那不过是她的养父母,他们收养她,就跟周运辰收养他一样别有用心。 周运辰在说服他带人去孤龙寺杀陈隆之前,曾亲口告诉他,云凰是飞凰圣女,根本不可能是陈氏血脉。 陈隆是怎么收养了云凰一直是个谜,但收养的目的是得到飞凰图。 世人传言飞凰图是大陈国传至宝,其实就是一个谎言。 真正的飞凰图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这飞凰图却和云凰息息相关,所以云凰从小到大,被诸国觊觎…… 但云凰的亲生父母是谁,他暂时还不清楚。 也许,那个关在栖凤苑密室里的曹皇后知道云凰的身世…… 一切从长计议! 他有的是耐心和信心,化解云凰对他的误会和仇恨! 暂时,他还是当着龙太子吧,省得云凰要跟他拼你死我活的。 苏玉辙打定主意,长舒一口气,“云凰,我告诉你,苏玉辙从来没想害你,他也没有害你。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这乾呈殿有蹊跷,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先去救你母后。” “什么?” 云凰惊怔。 苏玉辙拉着云凰的手,“我暂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先把她救出来再说。我们现在去栖凤苑那间密室!相信我。” “好!” 云凰应了一声。 五人刚要往外走,突然,乾呈殿厚重的殿门猛然关闭! 五人愕然转身,就见陈镇东大模大样地从那粗壮的柱子后面走出来,径直走上高堂,坐在龙椅上,一脸冷笑地看着他们,“想走?哪儿那么容易!” “陈镇东?你不是在花船上吗?” 云凰惊诧。 “哼!那不过是本王找了个替死鬼。和那些贪官打交道,本王烦得很。找个替死鬼就省心多了。苏玉辙、陈云凰,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镇东道。 苏玉辙冷声问:“你想说什么?” 陈镇东道:“苏玉辙,说起来,本王应该感激你当日不杀之恩,给本王灌了迷药,又把本王装扮成落水身亡的模样,骗过了周运辰,后来又把本王救醒,把本王交给了陈坤成。可以说,本王能活到今天,是你手下留情,所以我们算是老朋友了。” 苏玉辙不动声色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你有恩于本王,本王也不想恩将仇报。只要你们不要干预本王顺利登基,本王可以不杀陈坤成,也不为难你们。我们还可以联手,挟持西楚太子韩青永,远征西楚开疆拓土!”陈镇东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们可以一起按照飞凰图找到宝藏,而后采取合纵连横之术一统天下。到时你我二人就是天下霸主,无与争锋!”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玉辙傲然道,“你不过是想得到飞凰图,何必画饼充饥,惺惺作态?” 云凰深以为然,她也不喜欢这个四皇兄,总觉得他心思阴险,不值信赖。 “你……苏玉辙,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以礼相待,你却咄咄逼人。别以为大周挖通了密道,就可以为所欲为!本王对那条密道已了如指掌,若你敢大举进犯,本王定炸得周军全军覆没,有来无回!至于你们五个,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敌不过本王雄兵十万!” 陈镇东叫嚣。 “哎呀,我们好怕呀!陈镇东,你知道我们挖了几条密道?你要炸的那条,是孤龙寺枯井下面的那条吧,呵呵,那是我们故意透露的。” 宋智明气死人不偿命地说。 “什么?你们还挖了别的密道?” 陈镇东不淡定了。 “岂止另有密道!陈镇东,你信不信,我们想要你今天死,保证你活不过明天。” 庞瑞火上浇油。 “放肆!就你们五个人罢了,也敢口出狂言!陈云凰,把飞凰图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们安然离开,否则,本王让你们万箭穿心!” 陈镇东怒火中烧。 “陈镇东,你当日装疯卖傻,也算是急中生智,本王不杀你,并不是本王手下留情,只是因为你是云凰的皇兄,本王看在她的份儿上才饶了你。你能活到今天,不必谢我,应该谢的人是云凰。你这么跟她说话,本王不高兴。”苏玉辙走向陈镇东,“而且这龙椅你没资格坐,要坐也是我们云凰坐!” “哼,笑话!当初陈坤成与周运辰私通之事,满朝文臣皆会知晓。他阴谋篡位,却又昏庸无能,君臣离心离德,本王取而代之天经地义。云凰一介女子,何德何能坐拥这大陈江山?” 陈镇东冷颜厉色。 ------------ 第128章  身世之谜 “那你又何德何能?” 苏玉辙笑问。 “本王是陈皇室血脉,有朝中重臣的拥戴,有振兴大陈、一统天下的雄心和谋略!” 陈镇东振振有词。 苏玉辙不屑一顾,“你有传国御玺吗?” 陈镇东一愣,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强辞夺理道:“传国御玺不过是个物件,没有抢来便是,抢不来临时找玉匠刻制便是。” “那你在这里自封皇帝自己玩吧!” 云凰急着去密室,拉着苏玉辙就走。 陈镇东一拍气恼地站起来,“哼!陈云凰,你一定不知道,皇后曹氏为了让她的儿子陈坤成早日登基,串通周运辰谋杀先皇,篡位夺权!”陈镇东出语惊人,“你也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陈氏血脉,你只是父皇在猎场打猎里捡回来的野孩子!” “什么?你说得是真的?” 云凰震惊。 “自然。这件事不只本王知道,明月、清风二人也一清二楚。他们那日陪着父皇去猎场,不离父皇左右。本王当日由明月将军监护,和他同乘一匹马!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们!”陈镇东道,“父皇叮嘱我们不能将此事张扬出去,本王便不敢说。可令本王不解的是,父皇不知哪根筋不对,对你视如己出,疼爱有加,怕你被人欺负,让皇后曹氏喂养你,封你为九公主不说,竟然还把藏宝图交给了你。那藏宝图并不该是你的,你也没有资格把它拱手放给苏玉辙!” 云凰:“我手里从来没有什么藏宝图!” “你以为我会相信?当年,周运辰一心想得到飞凰图,不惜私下与陈坤成、曹皇后、徐贵妃、七公主和朝中数位重臣勾结。那日与先皇去孤龙寺的人并不是曹皇后,而是她的贴身侍女装扮的。周运辰攻下大陈皇宫后,一面让人搜宫寻找飞凰图,一边逼迫我等皇子皇女,查找飞凰图的下落。那日是什么情形,你也在场。本王记得清清楚楚,你亲口承认把飞凰图交给苏玉辙了,因为他承诺让你当皇后!” 陈镇东怒不可遏,“你恩将仇报,为了一己私欲,眼睁睁看着周运辰残杀我陈氏血脉。那天要不是本王急中生智装疯卖傻,本王也难逃一死!” “我那只是权宜之计,我当时痛恨苏玉辙,不知道他也被周运辰胁迫,想让他们父子反目!” 云凰辩驳。 苏玉辙听云凰这么说,心中大慰。 楚萧、宋智明、庞瑞都暗暗吃惊,面色凝重。 陈镇东根本不信:“你倒是会自圆其说!你和苏玉辙可真会演戏啊,谁都以为你真的死的,你看,你好端端站在这里,竟然还想跟本王争皇位,真是贪得无厌、恬不知耻!” 云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她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是陈国的九公主,那她是谁? 她是陈隆从猎场捡回来的,那她的父母是谁? 云凰有些难以接受,从头到尾,她似乎错得一塌糊涂。她一心要为之报仇的父皇母后,原来根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痛恨的苏玉辙,原来是被她冤枉了。她被周运辰灌了毒药陷入昏迷,很多事并不像她想得那样。苏玉辙并没有利用她要挟陈坤成,也没有侵夺大陈皇权…… 她愣愣地看向陈镇东,“你告诉我,周运辰是不是苏玉辙杀的?” 之前在花船上,韩青永说过苏玉辙临阵倒戈杀了周运辰,她要确认一下。 “确实如此。周运辰机关算尽,却功败垂成。没有得到飞凰图,他恼羞成怒,派人截杀回宫的陈坤成,想出尔反尔侵占大陈。没想到苏玉辙阳奉阴违,不但没有杀陈坤成,还把大周的百万大军调离,杀了周运辰篡夺了他的皇位。呵,苏玉辙,本王佩服你这将计就计的谋略,可本王一直想不通,那日你手握重兵,杀了周运辰之后,为什么不与陈军对战,而是大开城门,将大陈皇权拱手相让?” 苏玉辙神色傲然,“我有我的道理,没必要告诉你。” 陈镇东:“既然如此,今日,你和陈云凰也不要干涉我陈氏兄弟的皇权之争。” 苏玉辙:“如果我们非要干涉又如何?你应该知道,大陈和大周,本来都是大苏的国土。本王是大苏太子,收回失地本是分内事。” 陈镇东狂热道,“如果你们非要管,本王就毁了这皇宫,大家同归于尽!” 众人一愣,都被他唬住了。 一直沉默的云凰嗤了一声,“你吓唬谁?为了活命,你不惜装疯卖傻,就你这贪生怕死的模样,还敢虚张声势,呵,好笑!” 陈镇东刚要发作,云凰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如果我真不是陈国九公主,你和陈坤成的皇权之争,我是没资格管,也懒得管。陈镇东,等我找明月、清风和曹皇后问清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和苏玉辙自然会离开。” 陈镇东转忧为喜。 云凰看向苏玉辙,“如此可好?” 苏玉辙点头,“嗯。我是为了找你才来了,也懒得管闲事。” “甚好!苏玉辙,咱们一言为定!不过,你们要把飞凰图还给我,再把另一条密道告诉本王!” 陈镇东丝毫没觉得他得寸进尺,说得理所当然。 “你想多了。” 云凰拉着苏玉辙就走。 “哈哈哈……你们真以为本王怕你们?真以为你们今天能走出这儿?” 陈镇东忽然大笑起来。 云凰和宋玉辙一愣,宋智明、庞瑞和楚萧拔剑戒备。 “既然你们不肯交出飞凰图,也不肯把别一条密道告诉本王,留你们也无用处。等本王把你们抓起来押往大周,就不愁换不回飞凰图,找不到那条密道!”陈镇东边说,边往那根雕龙朱漆柱子走,同时怒吼了一声:“放箭!” “嗖嗖!” 陈镇东提前埋伏在殿外的侍卫箭弩齐发,数不清的利箭穿破门窗,直射而入! “快躲开!” 楚萧挥剑左抵右挡,大声警示。 宋智明和庞瑞也急忙护住云凰和苏玉辙。 苏玉辙恨恨地看向陈镇东,却发现他不知跑到哪儿躲起来了。 大殿之内,苏玉辙五人被箭雨围攻,险象环生…… ------------ 第129章  箭林矢雨 那一天,云凰以为自己要死在乾呈殿里了。 当时,乾呈殿大门紧闭,从里面推都推不开。 箭雨密集,源源不断地从门窗射进来,将云凰、苏玉辙、宋智明、庞瑞和楚萧笼罩其中…… 每个人都在全力挥剑躲避箭矢,可根本就防不胜防。 楚萧被射中了腿,宋智明和庞瑞也中了箭! 云凰挥动着龙吟,即便龙吟锋利无比,剑芒凌利,但也无法同时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拼力抵挡了好一会儿,箭雨仍然来势汹汹,铺天盖地! 云凰胳膊和腿上都中了箭,痛得钻心,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裙。 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护在她身边的,不是龙太子,而是苏玉辙。 龙太子会隐身术,不会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 苏玉辙不会,他纵是武功高强,也分身乏术,抵挡不住箭林矢雨。 云凰迷离的双眼前,苏玉辙护在她左右,顾不得自己身中数箭,全力为她抵挡…… “苏玉辙,原来是你……” 云凰看着浑身是血的苏玉辙,泪水模糊了双眼。 “是我,云凰,不哭,不怕。你说你要嫁给我,我还没有娶你,我们都不会有事!” 即使死到临头,苏玉辙还在给她念经。 呵! 苏玉辙,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改变过,一直都在舍命相护,为了她一次次以身犯险,可她还曾那样怀疑他,恨他……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她是陈隆在猎场上捡回来的野孩子! 苏玉辙却是堂堂大苏太子,如今的大周帝王,为了找她,带着宋智明和庞瑞不远千里孤军奋战,被她拖累至此,他竟然还在替她挡箭…… “苏玉辙,对不起……”云凰从后面抱住了苏玉辙,“是我连累了你,一直都是我在连累你……” 苏玉辙一边挥剑挡着箭矢,一边安慰她:“你如果连累别人,我能气死。不哭,没事,大不了一起死。” 他总是这样,哪怕陪着她一起跳下悬崖,他也笑着说:“没事,有我陪着你。” 哪怕他被周运辰逼迫,身不由己,想方设法护她周全,还要忍受她的怀疑和怨恨,他也一遍遍告诉她:“想要杀我?先给我好好活着!” 他带她去乾呈殿赴鸿门宴,在大牢外一语双关:“陈云凰,此一时,彼一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你我。人贵知命,随遇而安……” 她何其愚钝,直到现在才明白他话里有话…… …… 往事如风,风过留痕,一幕幕浮现在云凰的脑海里。 她看着浑身箭伤的苏玉辙,身上的箭伤痛,心更痛,悔不当初。 可她已经来不及弥补,要死在这里了…… 龙吟发出一阵阵低沉的轰鸣之声,听起来那么焦灼不安,它化成万千剑影,却仍然抵挡不住疾射而入的利箭…… “啊!” 苏玉辙的右胸上中了一箭,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可只是叫了一声,他又爬起来继续为她挡箭…… “苏玉辙……” 云凰泪落如雨,肝肠寸断。 泪水和着血水滴落在她胸前的铃铛上,铃铛光华乍现,隐隐有扩散之势…… 没人注意到铃铛的变化。 耳边全是利箭穿空的声音,还有射入人体时可怕的声音,楚萧已经跪在了地上,身中十余箭,却还在顽强抵抗。 宋智明和庞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一直挡在苏玉辙和云凰的身前,拼命护主…… 苏玉辙挥剑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弱,温热的鲜血已染红了他全身…… “不要,不要……” 云凰跪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恨自己,恨得要死。 如果她早一点儿知道她冤枉了苏玉辙,早一点知道她不该轻敌留在这皇宫里,就不会连累苏玉辙他们…… 眼看她们今天在劫难逃了…… 箭雨突然停止了。 被利箭穿破了的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数不清的御林军士簇拥着陈镇东、陈欣怡和唐狄,三人站在殿门口,冷眼看着殿内倒在成堆的箭矢中的苏玉辙、云凰五人。 每个人都重伤在身,血流成河。 “哈哈哈……” 陈镇东仰天大笑。 陈欣怡看着苏玉辙,无比忧怨道:“苏玉辙,这就是你选择陈云凰的下场!如果你现在说喜欢我,我也可以救你。” 苏玉辙冷笑:“贱人!” 陈欣怡气得张牙舞爪,“你找死!”说完,她冲上来抓住插在苏玉辙胸前的利箭狠狠往里捅,“说,说你喜欢我!” “贱人,你休想!” 苏玉辙毫不犹豫。 陈欣怡咬牙切齿,突然松了手,转到云凰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凑近她的脸,阴森地狞笑,声音变得无比邪恶:“飞凰圣女,天生半仙之体,妖界至宝,今天总算被我得来了……我要将你剥皮抽骨食肉饮血,让你助我升仙……哈哈哈……” 云凰被她掐得胸闷气短、脸色涨紫,却无力反抗。 身上中了多少箭,她自己都不知道,疼痛和悔恨,几乎摧毁了她的意志,她浑身乏力,两眼发黑,龙吟也失去了灵力…… “放开她!放开她!” 苏玉辙疯了一样的扑上来,去被陈欣怡一把推开! “苏玉辙,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折磨陈云凰,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她被奸污,被一刀刀凌迟,被我吃肉饮血……” 陈欣怡的声音像淬了毒,眼睛像染了血,浑身邪气横生,变成尖牙利齿的狐妖形状…… 唐狄在一旁看着,到底有些于心不忍:“镇王殿下,七公主,他们已经……” “住嘴!”陈镇东暴戾怒喝,“唐将军,你应该清楚你应该忠于的人,此后只有寡人!” 唐狄皱眉隐忍,“镇王殿下!我们本来约定……” “放肆!” 陈镇东反手一记耳光打过去,唐狄的脸上立刻显出五个红指印。 紧接着,站在陈镇东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把唐狄按倒在地上! “哈哈哈……唐将军,你看九公主美吗?你来尝尝鲜可好?” 陈欣怡突发奇想,不怀好意地看向唐狄。 ------------ 第130章  自作自受 唐狄会过意来,“不!士可杀不可辱!就算死,本将也绝不会玷污九公主!” 陈欣怡冷笑一声:“那你就去死吧!你不来,这么多侍卫都有份,哈哈哈……陈云凰,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破我阴魂法阵,毁我仙身,还把我的内丹喂给楚萧,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你敢!” 苏玉辙突然暴起,一剑刺中陈欣怡的肚子! 可他身受得伤,身弱力乏,那一剑并没刺多深。 “啊!” 陈欣怡捂着肚子痛呼了一声,发狠地踢了苏玉辙一脚。 苏玉辙已是强弩之末,被她一脚踢倒在地上,插在背后的箭捅得更深! 苏玉辙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仍然咬牙挣扎起身,握住云凰的手,“不怕,不哭,有我……与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苏玉辙的眼睛曾经灿若星辰,现在却慢慢黯淡;他的笑容曾暖如春风,现在却悄然淡去…… “苏玉辙!苏玉辙……” 意识迷离的云凰用灵魂在呼唤他的名字…… 陈镇东提着剑一步步走近,“本王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世上就没有人知道本王装疯卖傻过,知道本王佯装被烧死过,知道本王杀兄篡位……” 剑光森寒,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就在陈镇东冲着苏玉辙挥起宝剑的瞬间,就在云凰以为她们今天必死无疑的瞬间,突然之间,她脖子上的铃铛光华大盛! 刺目的光芒让陈镇东和陈欣怡睁不开眼睛,心下大骇! 铃铛冉冉升腾到半空,飞速地旋转,不断扩大,光芒耀目,气势逼人! “什么东西?这、这……” 殿外的御林侍卫们吓得连连后退。 陈镇东和陈欣怡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铃铛恢复成金罩阴阳鼎的模样,继续变大,而后突然从天而降,“轰!”的一声闷响,把云凰、苏玉辙五人完全罩在其中,严严实实,纹丝不动! 那听起来浑厚沉闷的声音过后,陈镇东、陈欣怡、唐狄和御林侍卫们都愣怔地看过来,诡异的压迫感袭上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呆若木鸡。 突然间,整个乾呈殿地面震动,墙顷屋颤,发出令人闻风丧胆的断裂、塌陷声! “这、这……” 目之所及,心之所怵,在场的每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一个个杵在那里,瞠目结舌,忘了反应。 “嘭!”的一声,殿内那根雕龙朱漆柱子断裂倒塌,乾呈殿的一角屋顶如高山坠石,轰地一声塌了! “啊呀!” 两个侍卫被砸下来的木柱击中,倒在了血泊中。 “快跑哇……”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惊恐万状地大叫了一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御林军士们皆亡魂大冒,四下逃散。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金罩阴阳鼎底部圆周半尺开外的地方呈辐射状往外,地面尽数开裂,地陷墙倾,柱倒房塌,眨眼之间,整个乾呈殿如神兵过境,片甲不留,一片狼藉! 陈镇东和陈欣怡有幸在离金罩阴阳鼎半尺内的地方,没有被伤及,他们眼睁睁地看到,成片的御林军士掉进了裂开的地缝里,鬼哭狼嚎无以自救,又被倾覆的沙石瓦砾埋葬! 烟尘四起,轰隆作响,天昏地暗,地动山摇! 陈镇东和陈欣怡吓得魂飞魄散,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由不得他们不信,地面仍在继续呈现辐射状龟裂,那些跑远的御林侍卫也没能幸免,全被吞噬了! 唐狄所站的地方倒安然无恙,他愣在那里,连呼吸都停止了! 眼前的一切,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他也不相信是真的。 可确确实实是真的。 唐狄回过神儿来,泪水纵横,仰视苍天,悲泪泣血:“苍天有灵,苍天有灵啊!” 陈镇东和陈欣怡被唐狄的呼唤声惊醒了神儿,惊惶失措地趴倒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生怕挪动一点儿,就会陷入地缝中被活埋。 金罩阴阳鼎矗在那里,随着周围地面的塌陷,变成了隆起的山峰。 陈镇东和陈欣怡稳了半天神儿,总算找回点儿力气和神智。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晴里看到了恐惧和不甘心,两人不约而同去推金罩阴阳鼎。 哪里推得动? 那就像是一座铜筑的圆顶山。两人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撼动不了它分毫。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陈镇东气得发疯,狠狠踢了金罩阴阳鼎一脚。 “啊……” 骨折的声音清晰传来,陈镇东捂着脚踝龇牙咧嘴,痛缩成一个大虾米。 陈欣怡一看,吓得一动不敢动了,哆哆嗦嗦缩在一旁,愣怔地看着经历了毁天灭地般的乾呈殿,此时已被夷为一片平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镇东痛得死去活来,只觉得整条腿都要废了。 “皇兄,我看着怎么像是你之前悬在栖凤苑密室中堂里的那个大铜钟?” 陈欣怡看了半天,总觉得眼熟,猛地想起来,问陈镇东。 陈镇东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它! “它是我叫人从兵备库里搬来的。它、它就是个大铜钟,怎么竟然会变成个铃铛挂在陈云凰的脖子上?怎么还有这样的神通?” 陈镇东快要气昏了。 费了那么大劲,眼看就要成功了,结果被他自己找来的大铜钟搞了破坏,他跟谁去讲理?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之前怎么没看出异样?” 陈镇东气得两眼冒金星。 “皇兄莫慌!这么大的铜钟把他们扣在里面,他们还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血枯而亡,也会被活活闷死在里面!”陈欣怡自作聪明,说完又叹了口气,“可惜我不能亲眼看着苏玉辙痛苦,不能吃陈云凰了。” “你说得对,他们活不了!不知婉柔那边现在怎么样了?陈坤成应该已经死了!”陈镇东忍着痛,还在想他的皇位,“只要陈坤成死了,我就能顺利登基了。” “嗯,皇兄一定能心想事成!” 陈欣怡说完,自己都觉得不相信,这世上哪有瘸子当皇帝? “我……我可能当不了皇帝了,我这脚,这腿……啊……痛死我了……” 陈镇东额头的冷汗豆粒般往下滚,他终于忍受不住,抱着那条残腿失声痛哭…… ------------ 第131章  飞凰仙族 唐狄冷眼看着陈镇东和陈欣怡,想到什么,急步离开。 “唐尚书留步!”陈镇东叫他,“有劳唐尚书帮本王把太医找来!” “你这出尔反尔的小人!本官耻与为伍!” 唐狄再也不理他,扬长而去。 看着唐狄的背影,陈镇东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御林侍卫们伤的伤、死的死、逃的逃,他已无人可用,就只有陈欣怡了,他刚要求她,异样剧烈的疼痛再次顺着受伤的脚直冲而上,锥心刺骨,变本加厉。 陈镇东痛得死去活来,涕泪交流。 “哭有什么用?陈镇东,你要是还想活命,就当机立断,把你那只脚剁了!”陈欣怡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宝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大铜钟是件法器,你这脚留着也好不了,反而会害你丢了性命。” “不!不要!” 陈镇东吓坏了。 他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若成了残废,简直生不如死。 可就算生不如死,但好死不如赖活。 陈镇东纠结不止。 “那随你。我走了。” 陈欣怡丢下剑,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 陈镇东急问。 “你大势已去,又优柔寡断、贪生怕死,根本就不堪大用,我还理你干什么?你说你可以帮我得到苏玉辙,让我随意处置陈云凰,我才帮你说服唐狄让他调兵遣将为你所用。现在倒好,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我要去找陈坤成,虽然他比你还蠢,可至少他还是皇帝。我得找他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陈欣怡转身看着眼前的横沟纵壑,小心翼翼地寻找安靠的落脚点。 乾呈殿这边一片狼藉,可宫里其他地方都安然无恙,只要走到那边的石阶上,顺着那边的廊道,就能直达栖凤苑。 栖凤苑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知道陈坤成和苏婉柔在里面干什么,她得去看看。 “皇妹!你不要走,不要去找陈坤成,他容不下我!” 陈镇东知道,如果让陈坤成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被烧死,苏婉柔就暴露了,他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嗯。我知道。有他没你,有你没他。” 陈欣怡冷漠地说。 陈镇东忍着痛捡起那把剑,面色一沉,银牙一咬,手起剑落,活生生把他那只受伤的脚剁了下来。 难以忍受的疼痛没有传来,之前蔓延而上的剧痛反而减轻了许多。 陈镇东看着自己的残腿不停地流血,只觉得万念俱灰。 “呵,是个狠人,还有救。”陈欣怡一脸欣赏,走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均匀地洒在陈镇东的伤口上,“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你有这份狠心,日后定能称霸一方。” 陈镇东无比沮丧,“皇妹,我已经是个残废,谈何称霸一方?我不甘心,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陈坤成。要不是他私通周运辰谋害先皇殃我家国,我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别说得那么好听,你想当皇帝,早就想取而代之了。”陈欣怡冷哼一声,揭露他,“你当年送的那匹汗血宝马,若是父皇当日骑了,死的就不是李风,而是父皇了。” 陈镇东脸色一变,狡辩道:“那不过是个意外!” “哪儿有那么多意外?陈镇东,你以为父皇不知道你的心思?他不愿意为难你罢了。连我都能看出那匹马被人做了手脚,别人会看不出来?那时你才多大?就有那么重的心思,难怪父皇始终对你不冷不热。”陈欣怡说到这儿顿了顿,愤愤不平道,“不过父皇就是偏心,偏爱陈坤成也就罢了,对陈云凰那个野种竟然更好。我之前还不知她是父皇在猎场捡来的,奇怪为什么她会有飞凰血脉,听你那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她根本不是陈氏后人,而是传说中的飞凰仙族的后裔!” “飞凰仙族?”陈镇东疑惑,“皇兄从未听说过。” “飞凰仙族是远古天凰仙族的分支,因为其族类先天就具有半仙之体,是妖魔鬼怪精滋养神魂、飞升仙班的玄尊圣品,所以幼小的飞凰仙族常被觊觎捕杀,导致其族类急剧减少。但即使如此,飞凰仙族仍然对血脉纯净要求极其严苛,不允许其后人与其他族类欢好繁衍。也正因为如此,飞凰仙族贵不可言,其顺利长成的族人也会自然晋升仙尊,拥有无上的法力和神通……幸好陈云凰还没有长大成人,就被这铜钟憋死了。要不然,假以时日,别说你我,就是整个大陈,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陈欣怡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金罩阴阳鼎。 陈镇东听得入神,他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族类,暗忖,如果早些知道,他会不会已经成仙了?这时,他诧异地看到,他的伤口竟慢慢止了血,不由匪夷所思地看向陈欣怡,“皇妹,想不到你不只见识广博,还有这等治病救人的本事?” 陈欣怡冷哼一声,“我可是千年狐妖,什么事难得倒我?要不是被苏玉辙和云凰毁了修行、掏了内丹,别说你一只脚,就是一条腿没了,我也能给你接上。如今倒好,我好不容易借着这身子保住一缕魂魄,又要重新修行,想想就恼恨。你这脚也只好做只木脚,穿了鞋袜,裤衫一遮,旁人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异样。” 陈镇东愕然片刻,叹了口气,认命地点点头。 陈欣怡看着面目全非的乾呈殿,又看看符文繁复的金罩阴阳鼎,恼怒地说:“陈云凰身上那把剑和这个铃铛,若能为我所用就好了。只可惜我们现在身单力薄……陈镇东,从今以后,你凡事听我差遣,否则,我让你经脉尽断,不得好死!” “好。皇妹,以后你我兄妹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陈镇东一脸决绝,“皇妹,事不宜迟,苏玉辙他们回宫带回来的那些人被关在天牢里,你去找个叫韩青永的人,你告诉他,我的脚受伤了,暂时不能去找他,但计划不变。” 陈欣怡眯眼盯着陈镇东,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我去。你自己在这里小心些,等伤口结了痂,你再挪动。” ------------ 第132章  日月同辉 “好。” 陈镇东席地而坐,屏气凝神,努力压制阵阵袭来的疼痛。 他把耳朵贴到金罩阴阳鼎上,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苏玉辙、陈云凰,你们就死在里面吧!婉柔一定会帮我杀了陈坤成,这大陈的江山最终还是我陈镇东的。等本王恢复养精蓄锐,定派出百万雄兵血洗大周,一统江山!” 陈镇东的脸上浮起胜券在握的冷笑。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金罩阴阳鼎内另有坤乾。 一个硕大的阴阳鱼太极图宛如旭日耀空,在半空中疾速旋转,风云际会,异象横生。 虚空之中,阴阳变幻,灵气充沛,和熙温暖的光束从阴阳鱼双瞳里射下来,笼罩着重伤的苏玉辙、云凰五人。 插在他们身上的箭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缩短,直至消失不见,而他们身上的伤口,也在慢慢地愈合…… 至阴至阳的灵气不断轮番滋养着五人的神魂体魄,补给涣散的元气。 五人因透支体力和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的脸色渐渐红润…… 片刻之后,苏玉辙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蔚蓝晴空,竟然是日月同辉! 他眯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只见那一轮炽白的圆日,一轮漆黑的圆月,在虚空之上循着神奇的轨迹缓缓转动,十分稀奇。 看着看着,他猛地想起什么,脸色大惊,一骨碌扑起来,惊惶大叫:“云凰!云凰!” 没人应他,倒是躺在他不远的宋智明被他惊醒了,闷闷地坐起来,诧异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被蛇咬了似地跳起来,四下张望,诚惶诚恐,“陛下,陛下,咱们这是在哪儿了?黄泉路上?还是已经到了奈河桥?阴曹地府不该是这样儿啊,天朗气清的……” 苏玉辙也纳闷,可顾不得去管别的,看不到云凰,他心慌气短,四下寻找:“云凰!云凰!” 脚下一绊,苏玉辙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回头一看,就见庞瑞翘着二郎腿,打着呼噜睡得无比酣畅。 “庞瑞,起来!”苏玉辙当胸把他抓起来,“快,快帮我找云凰!” “别找了,都死了,让我再睡一会儿,等会儿阎王来了,就捞不着睡了……” 庞瑞眼皮打架,昏昏沉沉,软筋散骨,又要放躺。 宋智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扑过来,狠狠地掐庞瑞的脸。 “啊!” 庞瑞惨叫一声,瞬间瞪圆了眼,怒视,一看是宋智明,眨了眨眼,想到什么,上上下下打量他,“宋将军,你是人是鬼?你没事掐我干什么?” 宋智明笑眯眯的,也不说话,手上又用力。 “啊!” 庞瑞痛得龇牙咧嘴,甩开宋智明的手,连连抚摸自己受伤的脸,“痛死了!你把我脸皮掐破了,我还怎么找越貂婵……” 苏玉辙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庞瑞。 感受到苏玉辙的目光,庞瑞猛地愣住了,诧异地看看自己身上,又看看宋智明和苏玉辙,一脸惊诧,“我们、我们还活着?” 宋智明一蹦三尺高,扑上来抱住庞瑞又笑又叫:“哈哈哈哈,我们还活着,我们没有死!” 抱完庞瑞,他又转身抱住苏玉辙,“陛下,我们没有死啊,太好了,太好了!” 苏玉辙惦记云凰,哪有心思跟他闹腾,一把推开他,“你们两个赶紧帮着找找云凰公主,她怎么不见了!” 宋智明和庞瑞连连点头,满脸是笑。 宋智明道:“陛下放心,既然咱们大难不死,云凰公主自然也不会有事。您别急,我们分头找,慢慢找。” 庞瑞:“对对,怪事……咱们明明都身中数箭,怎么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了,真是神灵保佑,太神奇了……” 三人分头找云凰。 这地方甚是祥和,百草丰茂,柳绿花红,明山秀水,世外桃源一般。 除了日月同辉,这里倒像是孤龙寺后山悬崖之下。 苏玉辙一边唤着云凰的名字,一边拨开草丛细细寻找。 庞瑞摇头晃脑地往前走,不经意一抬头,顿时僵直了身子瞪大了眼。 就见那边有一泓清池,雾气弥漫,宛如仙境。 池边,楚萧竟然半抱着云凰公主,在给她洗脸! 这还了得! 楚萧这小子胆大包天,竟敢趁着云凰公主昏睡不醒,行非礼之举! 庞瑞回过神儿来,转身大步跑回来,找到苏玉辙,拉着他就往池边跑,“陛下,你得把楚萧那个闷瓶子好好打一顿,他竟然敢给云凰公主洗脸!” 苏玉辙一听说找到云凰了,满心欢喜,自然宽容:“洗个脸而已,不必大惊小……” 一抬头,就见楚萧正在那边给云凰脱衣服! 苏玉辙当即就不淡定了,一把推开庞瑞,怒喝一声:“背过去,不准转过来看!” 说完大步流星冲到楚萧身边,刚要动手,就见楚萧抬起一张泪渍斑斑的脸,无比凄楚地看着他。 苏玉辙的心猛地一窜,死死堵在他的嗓子眼儿,堵得他一阵晕眩。 他慢慢转头看向云凰,她闭着眼睛软软地躺在那里,生机全无! 她的脸刚刚被楚萧洗干净了,眉眼秀美,皎皎如月,可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血,有些地方已经结痂,衣裙干板僵硬,看去触目惊心。 “陛下……为什么我们都没事,公主她……她却死了……” 楚萧泣不成声。 “胡说!她怎么会死?她不会死!” 苏玉辙一把推开楚萧,把云凰揽在怀里。 可是,她的脸冰凉的,全身都凉,没有一点儿热气,虽然还没有僵硬,可也像随时都会冰冻僵冷的模样! 苏玉辙探了探她的鼻息,半点儿人气没有! “不,不会……不要这样,云凰,你醒过来,你醒过来……” 苏玉辙慌了,慌得手足无措,慌得魂飞魄散。 楚萧已经哭成一团,不断撕扯着地上杂草,伏地悲号。 苏玉辙愣怔地看着云凰,摸摸她的脸,摸摸她的手,全都冰冷的。 “怎么办啊,怎么办?陛下,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呜呜……” 楚萧哭得撕心裂肺。 救她?怎么救? ------------ 第133章  尽释前嫌 苏玉辙方寸大乱。 这时,闻声赶来的庞瑞旁观者清,“陛下,当日周子衡你是怎么救过来的?” 苏玉辙脑际灵光一闪,感激地看了庞瑞一眼,摸摸身上,发现那套银针还在,不由喜出望外,抱着云凰站起来,“楚萧,庞瑞,你们去找宋将军,都去那边柳树下守着,我不叫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你要干什么?” 楚萧抹了把泪,看看他,又看看云凰公主,一脸不放心。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她是我们陛下的皇后,要干什么还要你允许?” 庞瑞恨不得一脚把楚萧踢飞。 “噢。” 楚萧愣愣地站起来,抹着泪转身被庞瑞拖走了。 苏玉辙赶紧把云凰抱起来,放在池边的平地上,可她这浑身上下全都是血痂污浊,实在下不了针。 他看了看清澈的池水,眉头一紧,当机立断,把银针放在一旁,小心翼翼褪下云凰身上结板的衣裙,把满身血污的她放进温暖的池水里…… 可云凰自己在水里往下滑,他给她清洗也不方便。 苏玉辙心跳如狂,咬了咬牙,跳进水中,闭着眼睛一手扶着云凰腋下,一手给她清洗。 但觉水温宜人,异样妥贴地浸润着疲惫的身躯,体内经脉疏通,无比舒坦。 苏玉辙惊诧地发现,这竟是一泓灵泉,但觉澎湃的灵力氲氤成雾,环绕周身,透过衣衫,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体内,令他精力充沛。 而他托着的云凰,也同样受着这灵力的滋养,冰冷的身体渐渐温热,苍白的小脸有了丝丝红润。 苏玉辙喜极而泣,屏心静气帮云凰清洗干净,想一会儿好给她施展九转针灸神术。 “针有圆针、锋针之分,这是由砥针砺石演化精进而来的器具,古之圣医曾以此术起死回生……人体奥妙如乾坤星斗,此术调虚实、处百病、决生死,必要精研细磨,纤毫不差……” 他庆幸静音大师教给他的这套针法,他学得炉火纯青,他相信,他能救得了周子衡,就一定能救得了云凰。 苏玉辙一边给云凰清洗,一边闭目屏息,认真地在脑海里提前演练针法,想着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的几处要穴…… 云凰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变暖,她身上的箭伤已经愈合,血痂被温水稀释变软,慢慢融化入水。 苏玉辙闭目凝神,正预想施针的穴位,手指不经意地触摸到云凰背后的胎记,不由一顿。 他以为那是箭伤,转身看向云凰的后肩,但见一只凤凰展翅的胎记栩栩如生,而池中的灵力,疯狂地聚集过来,环绕往复,透过肌肤渗入云凰经脉……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飞凰图。 苏玉辙脑际电光石火,心潮起伏。这些年,因为那个莫须有的藏宝图,他和云凰几经生死,受了多少磨难,却原来,它是云凰身上的一块胎记。 苏玉辙心里的疑云尽数散开,他之前也曾以为云凰对他有所隐瞒,所以当日在大陈的天牢里,他也曾在焦躁不安中责怪云凰不信他。 不是她不信他,她确实不知道飞凰图在哪儿。 苏玉辙深深看了云凰一眼,复又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演练针灸之术,生怕有什么闪失,救不活她。 他不知道,云凰涣散的意识正一点点凝聚,她静静地睁开眼睛—— 弥漫的白色雾气笼罩下,对面的男子由模糊渐至清明,俊眉朗目,静气凝神,似是已入定。 苏玉辙? 云凰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分不清自己是死还是生。 但无论生死,只要和苏玉辙在一起,就好…… 苏玉辙感觉给云凰洗得差不多了,他睁开眼睛,想把她抱上岸去施针。 不想,一睁眼,就见云凰睁着水光潋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对视的一瞬间,苏玉辙的脑海一片空白! 两人就这么站在水里,大眼瞪小眼,半天谁都没反应。 云凰肩头发冷,她回过神儿来,低头看向自己,再看看穿着衣服的苏玉辙,刚要尖叫,苏玉辙先叫了一声,嗖地一下子从水里跳上岸,拔腿就跑! 那边柳树下的三个人不明所以,都站起来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宋智明:“不对呀,陛下怎么把云凰公主自己丢在水里跑了?” 庞瑞:“难道水里有怪物?” 楚萧闻言不淡定了,“我去看看……” “你找死啊!什么都敢看!” 庞瑞一把把楚萧拽回来。 “苏玉辙!呜……” 这边,云凰气得要命,刚要骂人,腑下失去支撑,一下子往水里沉去。 苏玉辙跑出两步,回头一看,云凰沉水里了,赶紧又跑回来跳进水里,一把把她捞上来,两人又大眼瞪小眼。 那边,宋智明摸了摸后脑勺:“陛下这是在干什么?” 庞瑞:“雾气大,看不清,应该是在救命。” 楚萧撇撇嘴,蹲在一旁生闷气,“我们公主人都死了,他还不肯放过!” 这话说的,内容丰富。 宋智明和庞瑞对视了一眼,都红了脸。 红完脸,想起要护主,宋智明踢了楚萧一脚,“想什么呢?我们陛下是君子!” “嗯,君子动手不动口!” 庞瑞肯定地点点头。 楚萧暴躁了,又要去看,被宋智明一把按下,“非礼勿视!” 这边,云凰只露出脖子以上,看着苏玉辙,又想哭又想笑,憋了半天,终是绽开笑脸,轻言细语,“苏玉辙,是你吗?” “嗯,是我。” 苏玉辙两眼一热,沉声道。 “我们都没有死?” “嗯,没有。” “真好……” 云凰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嗯,真好。” 苏玉辙珍惜地捧着她的脸庞,自己也抑制不住落下泪来。 两人就那么相顾落泪,而后紧紧相拥…… “苏玉辙,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把一切告诉我?” 云凰又哭又笑,问他。 “那时我不能说,你天真善良,心里藏不住事,泄露出来,周运辰不会放过我们。”苏玉辙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吓死我了,我还想给你针灸,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你,心里一点儿底儿都没有……还好,还好……” “糟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明月、清风将军是不是已经被陈坤成杀了?他们知道我的身世,我得找他们问问清楚!” 云凰猛地想起还有要紧事。 ------------ 第134章  灵犀相通 “……” 刚才光顾着难过和激动,都没意识到美人在怀,抱了这半天,苏玉辙反应过来,浑身都不好了。 但觉漫天繁花,温香软玉,芬芳暗渡。 抑制不住的血气贲张,让他一阵头晕目眩,僵在那里,无法言语。 半天不见他回应,云凰推开他一看,他面红耳赤,眸光烁烁,如火如荼,却又忍隐着,别扭地看着她。 云凰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倏然松了手,无限娇羞,背转身去,“你、你……快把眼睛闭上!” “噢!” 苏玉辙立刻乖乖闭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可脑中无限旖旎,越发心慌气短。 他艰难调息,声音喑哑:“云凰……” “嗯?” “我们……” 苏玉辙心跳紧如战鼓雷鸣,一时口干舌燥,纵有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静静睁开眼睛,她就站在他面前,美人如玉,曼妙如梦,伸手可触…… 一善染心,万劫不朽。百灯旷照,千里通明。 她们都还好好地活着,灵犀相通,前路可期,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了。 躁乱的心一刻间变得无比安宁祥和,幸福的潮汐翻卷奔涌,将之前的欲念尽数压下,只剩下来不及珍惜的深情。 此时此刻,一眼千年,并不需要任何言语。 一池温柔,水雾袅袅,四下静寂无声…… 那边,楚萧坐立不安:“不对,怎么没动静了?哎呀,两个人怎么都不见了!” 宋智明站起来,远远一看,“是不对……” 楚萧:“不是说要施针么,怎么这半天不见出来?” 庞瑞急了,“谁说不是?我刚说怕是水里有怪物,你们不信!” 楚萧什么也顾不得了,飞身而起,直冲过来。 宋智明和庞瑞也脚底生风,生怕晚了救不了苏玉辙两人。 这边,两人静默良久。 苏玉辙柔声道:“云凰,此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好?” “好。” 云凰甜甜一笑。 苏玉辙鼓起勇气,想把云凰扳过来吻下去,一抬眼,就见三团黑影,齐刷刷蹲在岸边,隔着氲氤的水雾,探头探脑。 “公主!公主!” “陛下!陛下!” 三个人大呼小叫。 苏玉辙翻了个白眼,无语望苍天。 云凰一惊,缩进水里,只露出笑颊粲然的俏脸,转头看着他,欲语还休。 “公主!公主!” 楚萧慌里慌张地叫了两声,不见回应,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划着水找了过来。 “扑通!扑通!” 宋智明和庞瑞也不甘其后,奋不顾身。 苏玉辙真想把三个莽汉拍死。 眼见三人越来越近,苏玉辙急了,一把拉过云凰,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抱起她旋身而起,落到岸上,急步离开,“你们泡着,不叫你们出来,别出来!” “呃……他们没事……” 楚萧愣在水里,后知后觉道。 “都怪你!坏了我们陛下的好事!” 宋智明拍了楚萧一巴掌。 “呆子!泡着,这次不叫出来坚决不许出来……咦?这池水有古怪,泡着这么舒服!” 庞瑞扑腾着池水,惊喜地叫起来。 “是好,怪不得他们俩刚才半天不吭声。” 楚萧如释重负。 宋智明瞅了他一眼,舒展四肢浮在水面,闭目养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我们……” 这边,苏玉辙把云凰抱离池边,放在地上,给她拉好衣服,红着脸不敢看她,“想不到你那个铃铛变成铜钟救了我们,它打哪儿来的?” “我也不知道。” 云凰脸色羞红,也不敢看他。 “你、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四下看看,找办法出去。” 苏玉辙说完,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云凰看着他脚步仓皇的背影,垂眸浅笑,芳心百转千回。 感谢上天仁慈,让他们置于死地而后生。 等她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就回去找龙太子和静音大师道别,从此与苏玉辙再不分离。 打定主意,心安神定,这才发现两手空空,云凰心里一紧,“我的龙吟呢?”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龙吟便呼啸而来,横在她面前,缩成匕首大小,精致可爱。 云凰莞尔,握住剑柄,细细端详。剑鞘完好无损,周身光华流转。她拔出剑来,剑身薄如蝉翼,锋利无双。 “龙吟,有你真好。” 云凰吻了吻剑身,把它插回剑鞘,提在手里,低头看自己。 浑身上下,肌肤如玉,不见半点伤痕瑕疵。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中了那么多支箭……” 云凰想起之前情景,不由脊背生寒,后怕不已。 若没有那只小铃铛,她们五个人现在已经是五具尸体。 “小铃铛,谢谢你!谢谢你!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神通。可是你是从哪儿来的呢?” 云凰欢喜之余,仰望天空,喃喃自语。 日月同辉? 云凰叹为观止,阴阳太极的双瞳静静旋转间,祥云瑞彩,灵光四溢…… 云凰情不自禁伸展双臂,闭目凝息,沐浴灵光,聚集灵气。 但觉脑际一片清明,神清气朗,宛如置身云端,渐渐物我两忘……脑中影像瞬息万变,似有时光逆流而上,纵横古今,呼啸于大千世界,沧海桑田、兴衰荣辱,气象万千。 忽而开明盛世,宫殿巍峨,四海朝圣;忽而战火四起,兵戈相向,杀声震天;忽而荒城废都,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云凰身临其境,如历经千年,遍览万世。心静神凝间,但见漫天黑云翻涌,电闪雷鸣,数以万计的将士在万顷平野上厮杀,伏尸千里,血流成河;半空中妖兽如潮,凶瞳如火,残肢飞溅…… 就在这时,虚空之中,苍海之上,一只巨大的飞凰虚影凌空而起,祥光绕身,恩泽四方…… 云开雾散,雷歇雨停,厮杀消音,妖兽滞空。 云端之下,飞凰双翼之间,一个绝美的女子手持一只符文繁复的金鼎,悲悯地俯视着苍莽的战场,纤手轻扬,金鼎回旋腾空,不断变大后缓缓落下…… 鼎下灵光翻涌,抚藉亡魂,轮回生死。 伏尸复活,残肢归位,衰亡之地生机再现…… “世间阴阳,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生死一念!” 女子声如震弦,回音袅袅。 云凰微微皱眉,脑际影像烟消云散,只那女子的声音犹在耳畔。 “金罩阴阳鼎?” 云凰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苏玉辙俊眉朗目,深情款款,离她不过咫尺。 见云凰睁开眼睛,苏玉辙俊脸一窘,“你就不能再闭一会儿眼睛。” ------------ 第135章  猝不及防 云凰心里一暖,恍觉跨越千年,与他久别重逢。 她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肩膀,凑上去吻了吻他的额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苏玉辙呼吸一窒。 额头清清凉凉,还留着她濡湿温润的气息,让他心醉神迷。 他垂眸凝视,她笑嫣如花,“苏玉辙,我知道那个铃铛叫什么了,它有大神通。只是我现在还不会用,慢慢混熟就好了。” 苏玉辙苦笑,这情景,她能不能专心一点儿? “那个……那边竟有一间竹屋,我在里面找到了这个。”苏玉辙无奈,把一件麻布白袍展开,“先凑合穿着,等出去给你换新的。” 云凰拿过来,“无妨,本公主……本尊穿什么都好看。” 苏玉辙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心里一疼,握住她的手,“云凰,公主没什么稀罕,等回到大周,你就是皇后。我的皇后,一生一世。” “好。一言为定。” “嗯,绝不反悔。” 两人相视而笑。 “你去叫他们三人出来,我们得赶紧出去,再晚了,明月、清风就没命了。” 云凰说,“我知道怎么出去。” 苏玉辙:“好。” ………………………… 夜,大陈皇都,天牢。 唐狄急步闯入,他是吏部尚书,无人敢阻拦他。 找到明月、清风所在的牢间,唐狄命狱卒打开牢门,见明月仰躺在地上,面色潮红,有气无力,担心地问:“柳将军,明太尉这是怎么了?” 清风:“他怒火攻心,悲痛欲绝,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身上烧得厉害。” 唐狄左右看看,低声道:“柳将军,咱们不能在这里等死!” 清风恨声道:“我不信陈坤成那个王八羔子真敢杀了我们!” 唐狄:“哎呀,你到现在还指望他回心转意。我去求过他,他说明日午时,让老天爷看看你们的忠心。分明是心意已决,誓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清风略一沉吟,“既然如此,他不仁,我们不义,反了他又如何?” 唐狄愤恨道:“我们早该反了,柳将军,你有所不知,当初正是陈坤成与周运辰私通,杀了先皇谋权篡位。四皇子陈镇东并没有被烧死,为了救你们二人,我答应助他杀了陈坤成,拥立他当皇帝,哪知这也是个出尔反尔的阴险小人。闲话不多说,快,我们走!” 清风闻言大惊,也顾不得多问,把神智昏沉的明月背起来,跟着唐狄往外走。 不想,三人刚出牢门,一直俯首听令的狱卒突然一反常态,高声呼喊:“有人劫狱!有人劫狱!” 冲出来的并不是不堪一击的狱卒,而是训练有素、坚兵利甲的大理寺侍卫,明显有备而来。 唐狄三人被堵在狭窄的过道里,清风还背着明月,根本无法施展。 唐狄愤恨道:“让开!本官是吏部尚书,现在要提审重犯!” “提审重犯是大理寺的事,再说也犯不着唐大人亲自来提审!”声到人到,大理寺卿杜原一脸阴沉地走过来,“唐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只身犯险!” “杜大人,明太尉和清风将军世代忠良,人品贵重,你我当初蒙承两位大人提携,才有今日风光,此番两位大人……” 唐狄话没说完,就让杜原打断了,“公私分明是为官之根本。唐大人为官数年,竟如此徇私枉法,荒唐!拿下!” 杜原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 唐狄、清风怎么也没想到杜原竟然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势力小人,两人寡不敌众,又怕明月有个闪失,只能束手就擒。 三人被杜原派人押到了栖凤苑。 陈坤成坐在床边,守着闭目养神的苏苑柔,转头看到五花大绑的三人,皱了皱眉头,站起来,“你们真叫寡人失望。唐狄,你白日里求寡人的时候,寡人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寡人的话你们一个个都不听,都喜欢跟寡人对着干,行,你们兄弟情深,寡人成全你们,明日午时,你们三个就一起上路吧!” 清风冷哼一声,话都懒得跟他说。 唐狄痛心疾首道:“陛下!你怎么还能坐得住?乾呈殿那边的事你不知道?四皇子陈镇东根本就没有死,他……” 这时,苏婉柔嘤咛了一声,捂着肚子起身,柔弱地像随时会昏过去,“陛下,谁在这里胡言乱语?镇王明明被烧死了,他这么说是故意吓唬臣妾,其心可诛……” “是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陈坤成对苏婉柔言听计从,只觉得这个女人对他忠心不二,天下无人能及。 “把他们三个带下去,杜大人,明日晨时,你去监斩,一个不留!” 陈坤成一脸不耐烦,看都不看三人一眼。 明月这时清醒了些,看向陈坤成,脸上浮起一抹苍白的笑意,“陛下,那御玺确是假的,你小心苏婉柔,她是……” 明月话没说完,杜原一掌劈在明月的脖子上,明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岂有此理!” 清风暴怒,拔出唐狄腰间的配剑猛地一送——杜原始料未及,被捅了个通透! 杜原晃了晃,一声不吭,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杀得好,忘恩负义的小人,死有余辜!” 唐狄恨声道。 旁边的侍卫却一剑刺中清风的后腿,踢在清风的膝弯上,清风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却仍紧握宝剑,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苏婉柔。 “啊——” 苏婉柔尖叫一声扑进陈坤成怀里,抖成一团,大叫着:“护驾!护驾!” 侍卫们将清风三人团团围住,杀气腾腾。 “柳清风!大胆狂徒,竟敢当着寡人的面肆意妄为!寡人本来还想饶你家人不死,如此一来……” 陈坤成指着清风怒不可遏,却不想,就在这时,苏婉柔趁其不备,用藏在袖子里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肚子! “啊!” 陈坤成猝不及防,低头看向刀锋尽入的匕首,再看看一脸恨意的苏婉柔,震惊得无以复加。 唐狄、清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两人面面相觑,正要上前,被左右侍卫死死摁住,刀架在脖子上,一动不能动。 “你……你……为什么?” 陈坤成痛得冷汗淋漓。 苏婉柔猛地抽出匕首,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指着门口的一个侍卫,“你看看他是谁?” ------------ 第136章  赶尽杀绝 陈坤成愕然望去。 那侍卫把帽子摘下来丢在一旁,把贴在唇上的胡须揭下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皇兄,别来无恙?” “陈镇东!真的是你!你、你没疯,也没死?” 陈坤成难以置信,连连后退。 “本王当然没疯没死,否则,谁知道你通敌叛国,弑父篡位?陈坤成,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处心积虑当上这皇帝又如何?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昏庸无道,众叛亲离,你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陈镇东极尽嘲讽。 陈坤成腹痛难忍,血流如注,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一脸阴沉的陈镇东,神魂俱颤,“你血口喷人,寡人没有!” 陈镇东冷笑:“自欺欺人!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你看,这是什么?” 陈镇东从袖兜里掏出一摞书信,劈头盖脸丢在陈坤成面前。 陈坤成看着那些书信,变了脸色。 陈镇东:“曹皇后为了让你早日登基,不惜串通周运辰谋杀亲夫,你们这对吃里爬外的母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你……是怎么得来这些书信的?” 陈坤成无地自容,却还是刨根问底。 “这些书信,是我从栖凤苑里找出来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废黜程潇湘,搬进栖凤苑?” 苏婉柔跑到陈镇东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微微气喘,一脸嫌弃地看着陈坤成。 “苏婉柔,你为什么……” 陈坤成没得到答案,死都不甘心。 “为什么?因为我是尚书令朱云起的女儿!我的家人都被你派人杀死了。我早就发誓,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你还不知道吧,程潇湘早就知道我是谁,我曾告诉她,就是想看你们自相残杀,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儿,可她至死都不肯告诉你我是谁。你说你有多可怜?” 苏婉柔冷笑,笑得眼泪流了一脸。 “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我、我对你多好……” 陈坤成悔不当初,他看向明月,想起明月屡次三番地劝诫他,他都置若罔闻,不只如此,他还杀了明月的家人,将他和清风、唐狄置于死地…… “你对我好?呵,你觉得好吗?你自私自利,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你怕我说漏了嘴,见我滑胎,连太医都不给我请。若不是我能忍,我现在都能活命吗?陈坤成,你和明月、清风他们一起去死吧!” 苏婉柔咬牙切齿道。 陈坤成愤恨而绝望,期期艾艾地看向清风,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清风……” “你别叫我!你活该!陈坤成,你自作自受!我和明月瞎了眼才对你推心置腹,陪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 清风呸了一口,毫不留情地数落他。 唐狄长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陛下,你真是自寻死路,拉都拉不回来呀!” 陈坤成无言以对,突然想起云凰,眼睛一亮,忍痛道:“清风,云凰和苏玉辙呢?他们在哪里?” “别指望他们了,他们已经被寡人杀了!” 陈镇东冷笑,一步步走向血流不止的陈坤成。 陈坤成惊恐地看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陈镇东蹲下来,看着他,“陈坤成,寡人现在就想把你千刀万剐。不过,你还有用,寡人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罪行,让文武百官唾弃你,看着你被五马分尸!” 陈坤成痛得几近昏厥,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清风和唐狄说得对,他有今天,是自作自受。 陈镇东火上浇油,“对了,皇兄啊,寡人仁慈,让你死前见一个人。” 陈坤成:“谁!” 陈镇东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把曹曦带上来!” 陈欣怡领着两个侍卫走了进来,侍卫抬着的横木架上,曹曦奄奄一息。 “母后?你、你……还活着?” 陈坤成大惊失色。 “她是活着,可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们娘俩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陈欣怡冷笑。 侍卫把横木架放在地上,曹曦骨瘦如柴,风烛残年,丝毫没有了当年的风采。 陈坤成手脚并用爬过去,连声呼唤:“母后,母后!” 曹曦迷离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皇儿……” 陈坤成泪落如雨,“母后,都是皇儿的错,皇儿不该逼你……” 曹曦想说什么,两眼一闭,脖子一歪,死了。 陈坤成悲号:“母后!母后!” 陈镇东在一旁看着,幸灾乐祸道,“寡人早就知道你母后被人关在那间密室里,寡人就不告诉你,怎么样?心很痛吧?这几天,你母后是被活活饿死的……” “扑!” 陈坤成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出来,晕死过去了…… 陈镇东摇了摇头:“真不经气,这才到哪儿?” 苏婉柔慢慢走到清风、明月面前,一脸得意:“啧啧,这不是威风八面的清风将军吗?明太尉这是怎么了,起来呀!不是想杀我吗?你们来,杀了我,继续为那个昏君尽忠职守,哈哈,哈哈……” 清风气得脸色铁青,奋力挣扎,却被两个侍卫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清风将军,其实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你重情重义,敢做敢当,坦坦荡荡,无私无畏。若是我有你这么一个兄长,一定深为庆幸。眼下大陈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际,镇王殿下对你们有惜才之心,你们若深明大义,归顺于镇王殿下。镇王殿下一定会善待你们……” 苏婉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清风和唐狄对望了一眼,唐狄一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清风心领神会,刚要说话,转头看到人事不醒的明月,心思一转,“行!良臣择主而事,怎么说镇王殿下也是先皇的儿子,是大陈皇室血脉。陈坤成昏庸无道,镇王殿下能力挽狂澜,本将军心悦诚服。不过,本将军向来听明太尉的,你们叫太医来,先把明太尉救过来,我劝劝他。若他同意,我们三人日后肝脑涂地,为镇王殿下所用!” 陈镇东闻言大喜,赞赏地看向苏婉柔,转头对一旁的侍卫道:“快去传太医,好生给明月将军诊治!” 侍卫应令离开。 清风担忧地看向明月,暗忖: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等云凰公主回来,我们再做打算。 ------------ 第137章  认贼作父 苏婉柔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陈镇东,如释重负道:“陛下,臣妾幸而不辱使命,臣妾……” 说到这儿,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撑到现在,她已经精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苏婉柔摇摇欲倒,陈镇东急步上前,把她揽在怀里,看她脸色苍白,心疼道:“婉柔,辛苦你了。你好好养着身子,等寡人正式登基,就封你为皇后,从此与你荣辱与共!” 苏婉柔点点头,偎在他怀里,疲累地闭上眼睛。 “皇兄,苏贵妃看着柔弱,倒是巾帼不让须眉。刚刚滑胎,身子弱成这样,还能强打精神帮你成事,又替你分忧解难争取良臣强将,对你真是情深意重,你可不要负了她。” 陈欣怡对苏婉柔颇有好感,她们初次见面,苏婉柔就对她十分友善,这女人日后有用。 “嗯。婉柔外柔内刚、聪明伶俐,又对我情深似海,深得我心。” 陈镇东把苏婉柔抱起来,走到床榻前,轻轻把她放下,吻了吻她的额头。 苏婉柔把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暗自欢喜,放心地睡过去了。 陈镇东起身放下帷幔,看着昏死过去的陈坤成,“来人,把陈坤成押进天牢!” 两个侍卫上前,把陈坤成拖走了。 清风和唐狄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 “哈哈哈……恭喜镇王殿下得偿所愿!” 一阵粗犷的笑声自门外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鼻青脸肿的韩青永。 跟在韩青永身后的是几个西楚侍卫,再后面是户部尚书郑秋等一众前朝旧臣,最后进来的竟是个和陈镇东一模一样的男子。 清风和唐狄疑惑地打量着韩青永和那个“陈镇东”,一头雾水。 陈镇东欢喜地迎上来,与韩青永击掌握手,“多亏了您暗中相助,要不然,只怕本王难以成事!” “哎,你我兄弟何必客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韩青永说完,又恨声道,“只是没想到苏玉辙和陈云凰不好对付,本王险些栽在他们手里。” “不足为虑,他们已经被本王乱箭射杀了!” 陈镇东大言不惭道。 韩青永赞许地拍了拍陈镇东的肩膀,“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足智多谋,先调虎离山让本王把苏玉辙和陈云凰带离皇城,再让苏贵妃拖住陈坤成,同时防患于未然在乾呈殿布下天罗地网。本王听七公主说了,他们被扣在那大铜钟下,插翅也难飞了!” 清风听了,不以为然。 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苏玉辙和九公主不会就这么死了。 “皇叔父谬赞,若没有皇叔父暗中调兵遣将鼎力襄助,也不会如此顺利。”陈镇东道,“以后这大陈和大周的江山,就是寡人与皇叔父的。” 皇叔父?这韩青永年龄与陈镇东不相上下,陈镇东竟然厚颜无耻地称他为皇叔父! 这兄弟两个,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陈坤成为弑父篡权,不惜与敌国周运辰暗中勾结;陈镇东为了弑兄夺位,又与邻邦西楚太子里应外合,不惜屈尊作小,认贼作父。 清风和唐锹一阵恶寒。 “哈哈……如此甚好!”韩青永得意地扫视全场,“你们还等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拜见新主?” 郑秋等一众旧臣半点儿骨气没有,全都恭恭敬敬跪拜在地。 栖凤苑里跪不下,院子里也跪了黑压压一片,一个个诚惶诚恐,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 陈镇东扬眉吐气。 一众臣子战战兢兢爬起来,俯首帖耳,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奴才样。 陈欣怡则站在一旁,与韩青永眉来眼去,郎有情妾有意。 清风看着来气,唐狄也脸色铁青,两人互相递了个眼色。 敌强我弱,眼下只能忍气吞声,静观其变。 这时,那个和陈镇东一模一样的男子上前跪倒:“恭喜陛下心想事成,微臣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许南,辛苦你了。快起来,你劳苦功高,寡人赏你任大理寺卿。” 许南喜出望外,连连磕头叩谢。 清风看着那许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记起那次在镇王府的柴房里,就是这个许南指着墙角的一截烧得跟黑炭似的残尸,说那就是被烧死的镇王陈镇东。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指着陈镇东的玉佩说:“镇王平素最喜这块玉佩,疯癫之前,常说君子如玉,玉不离身。后来疯癫了,这块玉也挂在他腰间,他时常拿在手里咬在嘴里,如今玉佩离身,人被烧焦,这镇王府以后也就空了。” 当时,明月起了疑心,问他叫什么,在哪里当差。 这人说他叫许南,一直在镇王府里当差。 如果那时,他能相信明月的话,把这个许南抓起来好生审问,说不定他就把陈镇东的诡计供出来了。可惜啊,当时他只觉得明月疑神疑鬼,根本没把疯疯癫癫的镇王放在眼里。 现在回想,清风对明月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月早就说苏婉柔是陈镇东使的美人计,他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陈镇东处心积虑谋划已久,步步为营,先装疯卖傻,再使出美人计,然后佯装被烧死,暗地里却没闲着,早把陈坤成架空了。 诚然,陈坤成自己是不争气,可这么多前朝旧臣都让陈镇东暗中收买了,陈坤成在朝堂上举步维艰,不管想做什么,都有一群大臣反对,也难怪陈坤成自暴自弃。 清风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太医来了。 “给明月将军好好看看,尽快把他调整好了,寡人重重有赏。” 陈镇东指着明月命令完太医,别有深意地看向清风和唐狄。 “末将叩谢陛下隆恩!” 为了明月能好好活下去,清风拉了唐狄一把,忍辱负重道。 “哈哈,免礼,免礼!清风将军,唐尚书,想不到你们二人如此深明大义。陈坤成对你们不仁不义,寡人不会。只要你们对寡人尽心尽力,寡人定会给你们加官进爵,让你们和家人尽享尊荣。” 陈镇东恩威并重道。 “末将定会尽力说服明太尉,一起为陛下效力!” 清风道。 “哈哈……好,好!” 陈镇东仰天大笑。 ------------ 第138章  相依相随 金罩阴阳鼎内。 “天灵灵,地灵灵,小铃铛,快显灵!” 云凰对着半空的阴阳太极,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没用,再来。 “小铃铛,显显灵,我们要出去!” 云凰闭着眼睛碎碎念。 睁开眼睛,没用。 “金罩阴阳鼎,求求你,放我们出去!” 睁开眼睛,还是没用。 苏玉辙含笑看着云凰,一点儿都不着急。 宋智明、庞瑞、楚萧已经四处找东西吃去了,他们这两天经历的事千奇百怪,已经宠辱不惊了。 “云凰公主急着出去当皇后么?呵呵,一定是。” 庞瑞笑歪了嘴。 “就是,急什么,陛下非她不娶。”宋智明边走边说,“这地方灵山秀水,虽有些古怪,但浑身舒服得不得了,我都不想走了。” 楚萧瞅了他们一眼,表示不爱听。 “既来之则安之,成天打打杀杀,好不容易轻闲两天,还是在这么个好地方,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庞瑞也美滋滋的。 楚萧闷声不响,不时回头看看苏玉辙和云凰那边。 “哎呀,你别一步三回头的。早就跟你说了,他们俩青梅竹马,天生一对,你就别瞎操心了。” 宋智明拉了楚萧一把,催他快走。 “就是,你就别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们陛下了。他们俩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让他们多腻歪腻歪,嘿嘿,说不定等我们出去了,皇太子都有了。” 庞瑞想象力丰富,故意逗楚萧。 “那不行!”闷葫芦一样的楚萧忍不住了,“不拜堂成亲,不能生娃娃。” “哈哈……楚将军,你能管得了么?” 宋智明开怀大笑。 三个人的话随风传过来,苏玉辙看着还在碎碎念的云凰,心念一动,揽她入怀,吻住她。 “呜……” 天旋地转,漫天繁星…… “云凰,不着急,我们来了不过半日,哪能那么快找到出去的方法?这金罩阴阳鼎应该是件宝器,危急时刻能救下我们,已经是万幸。何况这里自成乾坤,且灵气充沛,更是万幸之幸。你不用担心,即使找不到吃的,吐呐汲取天地精华也可安然度过三五日,再说这里到处都是仙草神药,都是滋补之物,外面找都找不到,采些来吃胜过美味佳肴。” 苏玉辙撤离,看着她娇嫩的唇和嫣红的面颊,真心不想走了。 “对,问问龙太子!之前我一直和龙太子在一起,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定是他发现你来了,觉得不用再担心我,才离开的。” 云凰满面羞红,又不想惺惺作态,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的龙太子就是之前缠在你脖子上的那条小……龙?” 苏玉辙无奈,只好顺着她的思路走,不过,他对龙太子也充满了好奇。 “嗯。他是东海龙王之子,传说中的龙太子。想不到现实中真的存在。他历经万年沧海,是条神龙。他能上天入地,可大可小,随心所欲,变化莫测……总之他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特别厉害。当初我被旋涡卷走了,就是他救了我。你不知道,不光有神龙太子,还在章鱼、海蛇、海象、玳瑁神将他们,都对我可好了……” 云凰满脸崇拜,滔滔不绝,说着说着,突然脸色一变,愣怔地看着苏玉辙。 “怎么了?” 苏玉辙觉得匪夷所思,正听得入神。 “苏玉辙,我好像闯祸了……” 云凰后知后觉道。 “什么祸?” 苏玉辙不明所以。 “龙太子是神,不能越界管闲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帮我杀了变成曹皇后的狐妖,被天庭知道了,要让他受雷劫天谴?” 云凰十分担心,自责不已。 “云凰,你说的这些我一知半解,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斩妖除魔是行善积德的事,我想龙太子不会受责难的。你别担心,也别费脑想出去的办法了。我带你去那边竹屋看看,环境清雅,别有洞天。”苏玉辙道,“等我们出去了,再见到龙太子,我一定当面跪谢。” “你谢他什么?”云凰诧异,“他又不认识你,也没救过你。” “谢他救了你。”苏玉辙微笑,“我不用守身如玉,为你变成孤家寡人了。” “噢。”云凰红了脸,“苏玉辙,都怪我。其实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应该互相信任,可是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 “我知道。不怪你,是我当时势单力孤,不敢冒险。”苏玉辙拉着她的手,“云凰,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觉得像在做梦。我们又好好地在一起,不必再受威胁,没有恐惧,可以无所顾虑地相守相依……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真正拥有了。我真是太开心了。” “……” 云凰看着他真挚而炙热的眼神,一颗心像融化了一般。 “我说过,有我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怕。我们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苏玉辙眸光坚定,深情款款。 “好。”云凰点点头,眼中泪光盈动,“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很踏实。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怀疑你,再自寻烦恼。” “这就对了。”苏玉辙温柔地说,“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所以我们不必急着出去,索性住几天,多吸纳一下这里的灵气,对我们有益无害。” “可是我急着出去找明月、清风,或者曹皇后问明我的身世,怕晚了就来不及了。”云凰道,“眼瞅着陈坤成被苏婉柔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清,明月清风两位将军只怕凶多吉少。” “着急也没有用不是吗?我们暂时出不去。何况,一切自有定数,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苏玉辙宽慰她。 “也是。好吧,听你的,我们去竹屋。” 云凰想想也是,冲苏玉辙笑笑,与他五指相扣,走去竹屋。 两人走了一会儿,眼所见处,尽是奇山异水。 再往前走,便遇见一条清澈的溪泉,泉水激石,泠泠作响。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 哪里有竹屋的影子? ------------ 第139章   九龙祭台 “着急也没有用不是吗?我们暂时出不去。何况,一切自有定数,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苏玉辙宽慰她。 “也是。好吧,听你的,我们去竹屋。” 云凰想想也是,冲苏玉辙笑笑,与他五指相扣,走去竹屋。 两人走了一会儿,眼所见处,尽是奇山异水。 再往前走,便遇见一条清澈的溪泉,泉水激石,泠泠作响。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 哪里有竹屋的影子? “这分明是一片深山老林!怎么觉景象与前时不同了?” 云凰诧异。 “是不一样了。不过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灵气更加充盈?” 苏玉辙只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嗯。走了这半天都不觉得累,反倒更有力气了。苏玉辙,我们这是在游山玩水么?” 云凰笑道。 “游山玩水不是你最喜欢的事?可惜这里没有青蛙家雀,要不然你又要逼我跟你去抓来烧着吃。” 苏玉辙想想那些过往就忍俊不禁。 “哼,太小看我了,我现在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些小孩玩的事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云凰洋洋自得。 “口气不小。那你现在对什么感兴趣?” 苏玉辙一边拉着她往山上走,一边问她。 “我现在喜欢兵法和符文,还有史记集解之类的。” 云凰兴致勃勃。 “真的假的?你不是一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你都会了,那还要我干什么?” 苏玉辙表示很担忧。 “哎呀,你就少取笑我了。那是我之前年少无知,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云凰嗔怪。 “嗯。是长大了,快要嫁人了。” 苏玉辙想想就开心。 “看你,说着说着就没正经了……对了,苏玉辙,你一定还不知道,咱们的静音大师佛道双修,已经得道成仙了。” 突然想起这件事,云凰乐呵呵道。 “你怎么知道?” 苏玉辙停住脚。 “他现在是静音上仙,陪着我在东海龙宫的赏珍殿读了大半个月的书呢!”云凰炫耀道,“有的诗图哑谜他猜不上来,还是我给他解的呢!” “切!他那是逗你玩吧?就你也敢装博学,还大言不惭班门弄斧,别再丢我的人了。” 苏玉辙从未如此开心,不由妙语连珠,逗她。 “苏玉辙!我告诉你,我现在真厉害了,静音大师都夸我了,说我……” 云凰刚要自夸一番,一抬眼,就见前面巨石下有个山洞,里面竟透着五彩祥光,煞是好看,不由看得痴了,忘了言语。 苏玉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叹为观止,“走,进去看看。” 两人拉着手,攀树上坡,来到那个山洞前。 洞内竟然有条彩虹般的通道,径直深入! 苏玉辙刚想问云凰要不要进去,她已经急不可耐地拉着他跑了进去手,“快点儿,看看里面有什么。” 苏玉辙只好跟着她走进去。 七彩通道的尽头,竟然是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 苏玉辙和云凰站在巍峨的殿门前,仰视着门面上雕刻着的金色秘纹,内心无比震撼。 “苏玉辙,你有学问,看看上面刻的是什么?” 云凰看了半天看不懂。 “……” 苏玉辙静气凝视,那些秘纹透着古老沧桑的浑厚之气,神秘中透着矜贵之气,竟隐隐有龙吟之声! “有才情也不能浪费在门板上,这不是难为人么?”云凰替苏玉辙圆场,又故会重演,“你不会是吧?你不会我就会了。” 苏玉辙听她这一说,立刻就想起她当玉神医鬼画符的壮举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这个我确实看不懂,你蒙一下试试。” “这话说的,本尊需要蒙么?一猜就中!”云凰向来输人不输阵,“就算我猜不中,不是还有龙吟么?砍开便是!” “就知道你会放赖!” 苏玉辙眸中含笑。 云凰嗔怒地瞅了他一眼,眯眼仔细看那殿门上的秘纹,看着看着,就觉得这些秘纹像水波一样泛起涟漪,金光流转,奥妙无穷,“咦,苏玉辙,我怎么看着这些秘纹的形象连起来像在哪里见过了……” 苏玉辙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她神色凝重,不像在托大,就仔细看向那秘纹,却仍看不出所以然来。 “不对,这秘纹像……玉凤钗!”云凰突然叫起来,“苏玉辙,就是玉凤钗!这秘纹连起来的形状,就跟我之前戴的那只玉凤钗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门上的大,那只玉凤钗小。那玉凤钗呢?我记得我拔下来要砸周运辰的时候,被你抢了去!” “在这里!” 苏玉辙心里一喜,这只钗是他母后的遗物,与云凰也有缘,他一直带在身上! 见苏玉辙竟然拿出那只玉凤钗,云凰吃了一惊,随之心里一暖,柔声道:“苏玉辙,你竟然没把它弄丢……” 苏玉辙把玉凤钗放在她手里,“你不知道,这是我母后的遗物,是给我女人的东西,我怎么会舍得丢掉?“ 云凰听出他话外之音,俏脸一红,拿过玉凤钗对着殿门上的秘纹比划。 没想到,那只玉凤钗一亮相,那殿门上的秘纹像得到某种召唤,越发金光璀璨,将整个殿门映照得无比辉煌,随着一声凤唳之声,那巍峨而沉重的殿门竟然缓缓开启! “呀!门开了!太好了!” 云凰欢呼,把那只玉凤钗又放回苏玉辙手里。 苏玉辙接过,一把拉过她,把玉凤钗插在她头上,“哪有拿了聘礼又退回来的道理!” “这么小的一只玉凤钗就算聘礼了?” 云凰一边抱怨着,一边把那只玉凤钗插插紧,生怕掉了,也不等苏玉辙说什么,拉着他就往大殿里边走。 苏玉辙习惯了她这口是心非的作派,心中窃喜,听之任之。 没想到,大殿正中,竟然是一座九龙祭台! ------------ 第140章  臻于至善 苏玉辙一把把她抱住,“胡闹!你也不怕被烧死!” 云凰:“杞人忧天!这是我的铃铛,它总不会烧自己的主人。放开我,让我看看,为什么火烧得这么旺,这九条龙身上却冰凉。虽说真金不怕火炼,但烧不热的一定不是金子。这里面有古怪!” 听云凰这么一说,苏玉辙一摸,果然,龙身冰寒刺骨,不由诧异,放下云凰,把她揽到身后,自己走上前去,“你站着别动,我看看。” 云凰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就见苏玉辙的手刚搭上一条金龙的龙身,那九条金龙的转速突然变得飞快,与此同时,九龙中间火势大涨! 苏玉辙大吃一惊,想收回手却已来不及,被一阵强力旋空而起,被摆成大字仰面向上架在火焰之上!赤红的火焰妖冶地跃动着,像在跳着狂欢的舞蹈,冲着苏玉辙燎烧过去,瞬间把他吞噬得无影无踪!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等云凰回过神儿来,哪儿还有苏玉辙的身影? 九条金龙转速减缓,火势也明显减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凰发根倒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苏玉辙!苏玉辙!你别吓我,你出来,你出来啊!” 大殿里一片寂静,没人应她。 “不,不!苏玉辙!不要,不要!” 云凰吓坏了,她疯了一样攀上一只金龙的脖子上,龙身凉寒刺骨,几乎要把她冻僵了! 她艰难地站起来,扶着龙头去扑打火焰。 “苏玉辙!苏玉辙……”云凰连声唤着,巨大的惊惧过后伤心欲绝,“都怪我,你出来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火焰躲闪着云凰,似乎怕与她接触! 九条金龙也不见变化,与刚才苏玉辙碰触时的情形完全不同! “什么破东西!把苏玉辙还给我!还给我!” 云凰怒从心起,拔出龙吟奋力挥舞,左砍右剁。 那九条金龙明明实实在在矗立在那里,可龙吟所到之处,虽轻轻横切龙身,却像砍在虚空之中,连碰撞声都没有,而剑锋过后,那九条金龙安然无恙! 云凰砍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却徒劳无功! 云凰急得放声大哭,收起龙吟,踩着龙身跳进火海,“苏玉辙!要死一起死!” 可她明明跳进了熊熊烈火中,却还是浑身冰冷,而那原本肆无忌惮的火焰明显减弱,直至渐渐消散。云凰毫发无损! 怎么会这样? 云凰惊怔地左右看看,九条金龙已停止了转动,静静地矗在那里围着她,而她的脚下,没有火焰,没有灰烬,有个偌大的水晶方棺,苏玉辙抱着一个绝色美人躺在里面! 云凰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擦擦眼泪,定睛一看,千真万确! 那女人身材曼妙,冰肌玉骨,戴着半张面具,只露一双夺魂摄魄的眼睛,隔着水晶棺,挑衅地看着她。 而苏玉辙闭着眼睛,任由她搂抱,一副沉溺温柔乡的模样…… 云凰当即气炸了,举起龙吟,“何方妖孽!给我出来!不然我砍死你!” 云凰话音刚落,水晶棺从中间徐徐裂开,那女人不慌不忙地坐起来,扶起苏玉辙,两人一起站在云凰面前。 “苏玉辙!你醒醒!你还好吧?” 云凰一把推开那女人,拍苏玉辙的脸。 苏玉辙懵懂地睁开眼睛,冷颜冷色地看着她,眼中尽是疏离,如看陌生人一般。 “苏玉辙!我是云凰!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醒醒,快醒醒!” 云凰莫名心慌,想握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你……” 云凰的心狠狠砸下来,这转眼之间发生的事,每一件都让她接受不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不认识你了,我抹去了他所有的记忆。” 女人站在一旁,缓缓地摘掉了面具。 云凰看清她的模样,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倒。 那女人竟然长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谁?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要抹去苏玉辙的记忆?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凰把苏玉辙拉到自己背后,用龙吟指着那女人,气得浑身发抖。 不想,那女人淡然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什么?你……” 云凰懵了,似有所悟,又一头雾水。 “云凰,这金罩阴阳鼎蕴含世间大道,太极阴阳,四象八卦,然,天地万物,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终归虚静。你绝处逢生,当有所开悟,了却凡尘,超逸世外。” 女人面色凝重,一双眸子清冷而睿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让她觉得像在照镜子,又像在和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面对面。 那种感觉诡异而震撼,云凰愣怔原地,费脑地思考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女人见她面有惑色,坦言道:“你是飞凰圣女,先天半仙之体,来日图腾需心无挂碍,才能臻于完美,止于至善。苏玉辙虽是圣主明君,但他是人不是仙。你若执迷不悟,与他继续纠缠,无异于饮鸩止渴,自掘坟墓。” 云凰仍紧握龙吟,退后一步,回头看了苏玉辙一眼。 他站在那里,面色冷峻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如静水深潭。 他那不悲不喜的模样,让云凰莫名烦躁,“你是想让我离开苏玉辙,从此与他一刀两断?” 女人挑开龙吟,纤手轻扬,龙吟便到了她的手中,她抚摸的剑身,古井无波的黑瞳泛起涟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云凰,这把龙吟和这金罩阴暗鼎皆是上古神器,你若不能至善至美,便配不上他们,还会受他们反噬。情爱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得不偿失。唯戒情爱,心志坚毅,方能独步天下,恣意汪洋。” 云凰安静地看着她。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里慢慢辗过一遍。 每一句都是忠告,冷静,客观,深刻,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孤身独影,绝情绝意,哪怕位列仙班,登峰造极,又如何? 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惶然四顾,无人可依。 “心中无爱,如何爱人?你并非是我,我亦不会是你。人生在世,至真至善至美之所在,唯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得此人,无论他是人是神是仙是妖是魔是精是怪,只要他倾心相对,我亦倾心相随,足矣。” 云凰看向苏玉辙,郑重其事道。 ------------ 第141章  我心光明 苏玉辙闻言,眯了眯眼,眸光深沉,若有所思。 云凰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苏玉辙,能轻易忘掉的都是不重要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忘掉我。我是陈云凰,是你承诺要娶的皇后。不管我出身高贵还是贫贱,我就是我。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你在,任何时候我都不要怕。我们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苏玉辙凝神看着她,心间爱意翻涌。 “没错。你长记性了。” 他冷峻的脸上,眸光流转间,温柔的笑意自唇边绽放。 “你……” 云凰愕然。 这家伙刚才是装傻,吓她一跳。 “世事莫测,瞬息万变。比世事更容易变幻的是人心。你现在坚持的,日后也许会悔恨;你现在所钟爱的,日后也许会厌弃。陈云凰,情爱之途,势如水火,全身而退已是难得,善始善终更是难上加难。” 身后,女人极尽劝诫。 “那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云凰泪光盈动。 “嗯。你说的对,我不会让你输。” 苏玉辙拥她入怀。 “唉……也罢,希望你此后无悔无恨,不疑不惑,始终心有光明。” 女人缓步走向水晶棺。 云凰不解地看着她:“你既然是我的理智所幻化的,为何要留在此处,不随我出去?” “云凰,形单影只并非尽是凄凉,只是你现在并不懂。来日若是情殇,此水晶棺便是你疗伤之所,我是你最后的归宿……” 女人说完,便消失不见。 水晶棺缓缓合拢,火焰再起,九龙轻旋,一如初始。 云凰走过去,怅然地抚摸的九条金龙,龙身冰寒,火焰炽热,似真似幻,难以辨别。 “人生本就大梦一场,心中道定,万事不侵,不为物累,不为欲伤。云凰,阴阳交泰本是天地大道,你和我在一起亦是天命所归。我们只需顺天应命,携手共行便好。”苏玉辙拉起她就走,“去别处看看,这幻境是为锻炼神魂的,心志坚定者,不受其扰!” 云凰被他不由分说拖出殿门,回头看,殿门轰然紧闭。 “你不受其扰还要故意装作不认识我了!你安得什么心!” 云凰愤愤不平,踢了他一脚。 “你之前不信我,还恨我,害得我相思成疾,自责不已,险此废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了,总要知道你改过自新才好。” 苏玉辙瞅了她一眼,却俯身打横把她抱起来,“看这样你还怎么踢我。” “呵呵,苏玉辙,你想抱我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云凰忍不住笑起来。 “我是嫌你不老实,走个路都三心二意,磨磨蹭蹭。” 苏玉辙抱着她往前走,心里满满都是欢喜。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云凰,我只愿从今以后,和你好好在一起,没有生离死别,没有阴差阳错,以心印心,心心不异。” 苏玉辙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喑哑。 “嗯。”云凰笑意甜美,“苏玉辙,商量件事。” “什么?说。” 苏玉辙抱着她走上七彩通道,向洞口走去。 “等从这里出去了,你让我再跟着静音上仙学个一年半载,等我飞凰图腾,有能力与你并肩,我们再形影不离好不好?” 云凰道。 “好。不过你不能超过三天不让我看到。” 苏玉辙不容置疑道。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变得婆婆妈妈的!” 云凰笑骂。 两人走出洞外,眼前的景象焕然一新,没有崇山峻岭,没有山溪杂树,竟是宫殿巍峨、碧瓦飞甍的大陈皇宫! “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出来了?” 云凰一愣。 苏玉辙看向天空,仍然日月同辉,阴阳太极缓慢旋转。 “不是,我们还在阴阳鼎里。这恐怕也是幻象,我们是在这里看看,还是去别处?” 苏玉辙问。 “看!那不是陈坤成么?他受伤了,被锁起来了!” 云凰看到对面一道宫门被打开,狭小昏暗的牢房里,陈坤成被两个侍卫拖进去,锁在一根粗木桩上,腰腹处的伤口还在外面渗血,血水染红了他华丽的龙袍。 “似乎正是陈宫里的情形,看看无妨。” 苏玉辙把云凰放下来,拉着她的手径直走进那道宫门,站在宫门旁值守的侍卫面色冷静,根本察觉不到他们。 云凰伸手在其中一个侍卫前晃了晃,那个侍卫无动于衷。 “呵,这跟隐身术一样!” 云凰惊喜。 “隐身术?世上真有那种出神入化的法术?” 苏玉辙不止一次听她说,不由好奇心起。 “嗯。之前龙太子和我一起回宫的时候,他就用了隐身术,侍卫们根本看不见我们,就像现在的情形一样。”云凰皱眉一想,“……也不一样,用隐身术是身临其境,现在我们是隔岸观火,看到的只是幻境。我们现在没用隐身术,因为我们都不会呀!” “让你说的,我都想早日见到神通广大的龙太子了。” 苏玉辙说着,指着宫门一侧的回廊,“陈镇东来了!” 云凰顺着他的指向一看,果然,陈镇东在四个侍卫的拥簇下,虽腿脚不太灵便,却也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 苏玉辙和云凰就站在陈镇东的正前方,可陈镇东的目光越过他们,直接落在了形容狼狈的陈坤成身上。 陈镇东阴沉地笑了,那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陈镇东!我打死你!” 云凰握紧拳头,呼呼生风打向陈镇东的脸。 但她的拳头穿过陈镇东的头颅,虚空一晃而过,陈镇东安然无恙,只是脚步匆促了一些。 “说是只是幻境,我们能看到他们,他们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这是阴阳鼎的神通,阴阳两隔,仍可洞若观火。我们静观其变,要打也等出去再打。” 苏玉辙宠溺地拍拍云凰的后背。 “他差点儿把我们五个都射死,见他就恨得牙痒痒。等我们出去了,先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云凰恨声说道。 苏玉辙和云凰走到陈坤成身边,仔细一看,陈坤成的伤处虽远离要害,伤口却因没有得到及时处理而皮肉外翻,其状可怖。 云凰于心不忍,“这刀应该是苏婉柔捅的!陈坤成贪恋女色,养虎为患,真是自作自受。” “怎么看出是苏婉柔捅的?” 苏玉辙不由对云凰刮目相看,之前的云凰无所用心,断然没有这般细心。 ------------ 第142章  江山彩礼 “你看,刀口侧翻,伤口拉长,说明持刀者不擅用刀,拔刀的时候又心颤手抖,以至于这伤口只有宽度,没有深度,且远离要害。” 云凰说得头头是道。 苏玉辙赞赏:“你看得很仔细,一点没错。” 云凰莞尔一笑,“我早就觉得这个苏婉柔别有用心,说了陈坤成还不信,估计现在他后悔莫及。” 苏玉辙不置可否,只冷眼旁观。 这时,陈镇东走向陈坤成,扬手就是一记耳光,震耳欲聋。 “陈坤成,还想装死?来人,泼水!” 陈镇东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提着满满一木桶水,劈头盖脸地泼向陈坤成。 昏沉中的陈坤成被泼醒了,看到陈镇东,脸上闪出一丝不耐烦,又闭上了眼睛,神情萧瑟。 “死到临头还给寡人装腔作势!” 陈镇东说完,反手又是一巴掌。 陈坤成的脸瞬间又红又肿,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怨愤地盯着陈镇东,“你有本事就一剑把我杀了,给个痛快!” 陈镇东得意地笑了,“痴心妄想!陈坤成,寡人还没有好好审问你,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死?” 说着,陈镇东转身走向烧得火热的炭盆,从里面拿出烧得火红的烙铁,一瘸一拐地走回来,不由分说,狠狠捅在了陈坤成的伤口上! “啊!” 陈坤成惨叫了一声,痛苦地战栗着,额上冷汗淋漓。 “说!你和曹曦从什么时候起与周运辰暗中勾结的?” 陈镇东捏起陈坤成的下巴,语气阴沉。 “陈镇东……我后悔回宫那天,从苏玉辙手里接过你时,没把你杀了!” 陈坤成仇恨地看着陈镇东,答非所问。 “哈哈……你一直都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又没有自知之明,自视过高,一心想着阴谋篡位,为此不择手段。结果,你不过是寡人作嫁衣罢了!” 陈镇东得意忘形。 “你……你别高兴得太早……”陈坤成冷笑地看着他,“你别忘了,不管是女人,还是帝位,都是我抢了先。”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陈镇东把烙铁丢到一旁,上前抓住陈坤成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陈坤成,你我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从小到大,凡是我想要的,你都要抢走;凡是对我好的人,你全都杀死!程潇湘本来是我的女人,你偏要费尽心机讨她欢心,又让父皇赐婚,把她娶了去,又不好好珍惜。她被你骗得团团转,为了救你,一次次奋不顾身,可最后,你是怎么对她的?你知不知道,她被那些侍卫糟蹋的时候,我就在冷宫里面看着,你们这些背叛我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苏婉柔是你用的美人计,她……她心里从来没有我?” 至此,陈坤成仍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当然。她就是我派的。你杀了她父亲朱云起,灭了她族亲,是我故意留她一条命,让她为我所用。她对我感激涕零,为了达我所愿,委曲求全,任你予取予求。可她对你只有恨,没有爱!我告诉你,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和我私会,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指使的!” 陈镇东拍着陈坤成的脸,“你以为每个女人都像程潇湘一样见异思迁?苏婉柔不会,她是寡人最忠实的狗,寡人让她咬谁,她就会咬谁!” 听到这些,云凰皱起眉头,这些事,她并不知道。 苏玉婉转头看了看她,握住她的手。 仍是五指相扣,掌心相合。 那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云凰心安神定。 云凰转头冲着苏玉辙笑笑,一闪眼,就见苏婉柔站在宫门旁的廊柱后,一脸震惊地看着陈镇东。 可陈镇东背对着苏婉柔,并不知道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落进苏婉柔的耳中。 陈坤成越过陈镇东的肩膀,分明看到了苏婉柔。 他看着苏婉柔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又恨又爱,心中百味杂陈,“你、你……你会怎么对她?” “你说寡人会怎么对她?你碰过的女人,寡人会娶她当皇后?哈……陈坤成,你吃剩下的东西,寡人嫌脏!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她对寡人已经没用了。” 陈镇东冷酷无情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苏婉柔的身子晃了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陈坤成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却及时垂眸掩饰,神情沮丧道,“陈镇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栽在你手上,我认了。其实我也曾怀疑你没有疯,却因为轻信了苏婉柔,没有听明月、清风的话,将你赶尽杀绝,放你一条生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识人不明,活该有今天……” “哼!不是你放寡人一条生路,是寡人佯装烧死,让你防不胜防!” 陈镇东说完,突然俯身抓起那根烙铁,猛地按在了陈坤成两腿之间。 “啊!” 陈坤成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陈镇东抡起烙铁,劈头盖脸地抽打陈坤成,“因为你,我当不成太子;因为你,我娶不到心爱的女人;因为你,我不得不装疯卖傻;因为你,我脚残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为什么?为什么!” 陈坤成让陈镇东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陈镇东打了半天,丢下烙铁,号啕大哭。 云凰别过脸去,泪水止都止不住,“苏玉辙,看他们这样我却无能为力,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我们怎么才能出去?我心里好难过……” 苏玉辙把她拥进怀中,“云凰,他们之间有自己的恩怨需要了解,我们无法插手。现在我问你,如果我们回去了,大陈的皇权你要不要?” “什么?” 云凰一愣。 “我要娶你,自然要给彩礼。大陈的江山做彩礼,如何?” 苏玉辙一板一眼地说。 “你……你说真的?” 云凰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与你,从来不打妄语。” 苏玉辙道。 “好。”云凰道,“你下彩礼,娶我为后,大陈大周一统江山,百姓也可休养生息,不必再受两国争战之苦。” ------------ 第143章  动了凡心 苏玉辙爱怜吻了吻云凰的眼睛,“走,我们去别处看看。” 云凰点点头,两人径直往前走,穿墙过堂间移步换景,大陈皇宫已化为乌有。 回眸间,两人已置身于一处凉亭。 凉亭依傍一方碧波荡漾的水塘而建,塘中荷花开得一片锦绣,幽幽清香随风流转,熏人欲醉。 水中藻荇交横,成群的金色鲤鱼往来翕乎,聚散无常,十分有趣。 云凰看着那些荷花游鱼,摩拳擦掌,“苏玉辙,咱们有好吃的了,嘿嘿,烤鱼是我最拿手的!” 苏玉辙四下看看,“只怕又是幻境,你小心些,别什么时候光顾着吃。” 云凰不信,出了凉亭,摸到水塘边,伸长手臂撩水,水花四溅,纷落如雨,“不是幻境。快快,那条大,抓大的!” 云凰喜出望外,扑通一声就跳进水里去了。 “哎呀,你赶紧上来!你都不知道水深浅就敢往下跳,你……” 苏玉辙边数落边往塘边赶,可话没说完,就看到云凰落水的地方,水浪翻卷,竟然自动让出一条水路! 云凰站在一块裸露的圆石上,诧异过后,满脸欢喜,冲着苏玉辙招手,“不用担心,没事儿。过来,到这儿来!” 苏玉辙无奈,跳进水里游过来,刚要爬上那块圆石,突然发现那块圆石很是怪异。 那圆石呈弧形,有八角的图案有规律地排列,颜色从棕褐到棕红再到浅褐红,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触摸之间,光滑坚硬,却微微温热。 “云凰,快下来,这不像是块石头!” 苏玉辙生怕云凰又闯祸,踩着圆石伸长手臂去抱她。 没想到,那圆石下突然探出扁圆的脑袋,瓮声瓮气地说:“我好好睡个觉,你们都来踩我干什么?” 苏玉辙一愣,仔细一看,惊讶道:“竟然是只乌龟?还会说话?” “臭小子,你才是乌龟,你们全家都是乌龟!” 乌龟很不待见地瞅着苏玉辙。 “玳瑁神将?”云凰仔细一看,喜出望外,上前抱住他的脖子又跳又叫,“哎呀,想死你们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把我忘了!” “你以为我们像你一样没良心!” 玳瑁神将的声音尖细温柔,埋怨的时候也像在撒娇。 苏玉辙看得一愣一愣的,“云凰,你认得他?他是什么,什么……带帽神将?又像乌龟又不像!” 云凰呵呵笑,“这是玳瑁神将,修行千年的大海龟,是我的师傅之一。” 玳瑁神将撑起四条脚,像座小山似的横在眼前,眉眼生动道:“亏你还记得我们这些师傅!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我们。” 苏玉辙站在一旁,只觉得如在梦中。 “是有什么事么?” 云凰拉着玳瑁神将一只前爪问。 “龙太子惹怒了天庭,被扣在了斩神台,我们都很担心他,也担心你。章鱼他们熬不住,非要让我来看看你!”玳瑁神将歪了歪脑袋,看了看苏玉辙道,“想不到你和这个臭小子竟然躲在这阴阳鼎里,害得我好找。” “龙太子不会有事吧?”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云凰急了,“斩神台是什么地方?我能不能去帮他?” “我们都不敢去,你更去不了,你还是太弱了。”玳瑁神将道,“神界有斩神台、鬼界有阿鼻地狱、魔界有熔渊,是仙神妖鬼精怪尽人皆知的三大恐怖之地。只在犯了重罪的神灵才会在斩神台受罚,天庭震怒,龙太子这次只怕凶多吉少。” “怎么会这样?龙太子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他……” 云凰急坏了。 “他动了凡心,还为了不让你难过,把那千年狐妖的内丹喂给了你那个侍卫。”玳瑁神将叹了口气,
“你手里有龙吟剑,上面不是有龙太子的一缕魂识?你看看剑身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云凰赶紧拔出龙吟看。 但见龙吟剑身笼罩着一片血色,剑身中间,隐约可见一片壁立千仞的石崖之上,一根粗壮的龙柱通体殷红,龙太子张开双臂被绑在刑架上,身上血渍斑斑,遍布狰狞的伤痕! 苏玉辙指着龙太子惊怔得说不出话来,那人还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 云凰只看了一眼,就难过得受不了,“玳瑁神将,就算我帮不上忙,可龙太子是被我连累的才受了罚,你带我去斩神台,现在就去!”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连神灵都受不了那天雷之劫,何况你这半仙之体?你要是去了,光站在旁边,就会被雷劫劈成碴碴。” 玳瑁神将耸了耸肩膀。 “那我也不能这么干看着,什么也不做啊?” 云凰急得团团转。 “让他去!” 玳瑁神将打量了苏玉辙一眼,突然出语惊人。 “让他去?为什么?” 云凰一愣。 玳瑁神将圆亮的眼睛眨了两眨,气哼哼地说,“小东西,你看龙太子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这个臭小子吧!让他去把龙太子替换下来,倒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苏玉辙去了,岂不会被劈得魂飞魄散?” 云凰想想都害怕。 “那是自然,他是肉身凡胎,肯定有去无回。” 玳瑁神将肯定地说。 云凰看看苏玉辙,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安静地等她取舍。 一边是龙太子,一边是苏玉辙,她该怎么办? “不行!龙太子是我的良师益友,苏玉辙是我未来的夫婿,他们都不能死。一人做事一人当!祸是我闯出来的,要顶罪也是我顶。”云凰毫不犹豫,径直把龙吟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玳瑁神将,求求你,现在就带我去斩神台!” “你也不能去!”苏玉辙听到云凰刚说的话,心里暖融融的,可听说她要去,顿时急了,“云凰,如果你非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在这里等着我,如果二十四个时辰过后,我还没有回来,玳瑁神将会把你和宋将军他们带出去,楚萧以后就跟着你了。” 云凰不容置疑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带他们出去?” 玳瑁神将装傻。 “你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玳瑁神将,苏玉辙是我心爱之人,求您善待他。” 云凰跪地叩拜。 “小东西,你去了也没有用,何况,万一伤了你,龙太子会怪我的。” 玳瑁神将矛盾重重。 云凰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 第144章  爱吾所爱 “好吧,龙太子最想见的人就是你。”玳瑁神将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玉辙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到我背上来吧,我们走。” 云凰毫不犹豫,刚要走,被苏玉辙一把拉过来抱在怀里,“云凰,我知道拦不住你,好好抱抱你……” 话未说完,苏玉辙眉头一紧,突然抬手从后面点了云凰一下。 云凰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在苏玉辙的怀里。 “你干什么?” 玳瑁神将愕然。 “玳瑁神将,我跟你去!”苏玉辙把云凰抱起来,“龙太子救过云凰的命,我早就想当面道谢。既然龙太子被云凰拖累,我理应替云凰去代他受过!” “龙太子受罚最多是重伤,死不了;你去肯定会死。” 玳瑁神将慢腾腾道。 “我知道。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没有神通,不能与你们这些神灵相比。但那又怎样?云凰是我的女人,我自该护她周全。” 苏玉辙神色自若,并不见半分惊惶恐惧。 “你可得想清楚,你已经是九五之尊,在你的地界上贵不可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玳瑁神将摇头叹息。 “人生在世,终有一死。如果我和云凰必须有一个人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苏玉辙看了云凰一眼,唇角泛起温柔的笑意,“爱吾所爱,无怨无悔。只是,我说过要娶她为后,怕是要食言了……” 玳瑁神将盯着苏玉辙半晌,不声不响,眸中神色凝重。 “我先把云凰放在凉亭上,咱们马上就走。” 苏玉辙说着,抱着云凰飞身而出,轻轻把云凰放在凉亭里,深深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那方大陈御玺,放在云凰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云凰,替我好好活着!” 说完,苏玉辙转身就走。 “好小子,怪不得小东西要死要活都喜欢他。” 玳瑁神将微微一笑,起身旋起一阵劲风,掠过苏玉辙身边,两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片刻过后,云凰低吟了一声醒了过来。 她四下看看,竹篱茅舍,小桥流水,没有了凉亭,没有了荷塘,一切恍然如梦。 可是,苏玉辙已经跟玳瑁神将走了,只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去救龙太子,为了她,义无反顾去送命…… 手里沉甸甸的,云凰低头一看,是大陈御玺。 耳边想起苏玉辙的话:“我要娶你,自然要给彩礼。大陈的江山做彩礼,如何?” “你……你说真的?” 她当时以为他开玩笑。 他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与你从来不打妄语。” 他从不与她打妄语,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他替她去赴死,却把御玺留给她。岂不知没有他在身边,她要这御玺何用? 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为什么就这么难这么难这么难…… 云凰失魂落魄,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心痛如绞,欲哭无泪。 “公主殿下!看看我们找到什么了?” 这时,宋智明、庞瑞、楚萧三人欢天喜地从那边的山坳里走过来,每人手里竟都提着野味。 若是往常,看到有好吃的,云凰一定会一蹦三尺高,可现在,她茫然不知所措,哪还有心思管别的。她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们一眼,想说什么,鼻子一酸,眼眶一热,泪水决堤而出。 “公主?你怎么了?” 宋智明提着锦鸡走近,刚要炫耀,一看云凰哭得稀里哗啦,不由一愣。 庞瑞和楚萧快步走过来,也是一头雾水。 庞瑞左右看看,“陛下呢?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云凰摇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 楚萧急了,把手里的野兔一丢,拔出剑来,怒声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杀了他!” 宋智明推了楚萧一把,“你胡说什么?我们陛下怎么可能舍得欺负公主?那是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公主,你别光哭呀,快告诉我们,陛下去哪儿了?” “他……他走了……可他还会回来,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云凰断断续续地说。 “哎呀,那你还哭什么?我当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们陛下肯定是去给你打野味了,我们早些回来就好了。来来,我们先把这些东西处理一下,烤熟了可香了。” 宋智明说着,手脚麻利地把那只锦鸡的脖子扭断了。 庞瑞也没往坏处想,“公主,你别急。这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陛下身手了得,不会有事。” 云凰点点头,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跑进竹屋里,伏在床榻上饮泣。 楚萧冷着张脸跟进来,站在门口看着痛哭的云凰,焦灼地攥着拳头,“不对,公主,一定是有什么事。到底是怎么了?” 云凰想起玳瑁神将说,龙太子受罚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把狐妖的内丹喂给了楚萧,当时的情形,楚萧奄奄一息,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就死了。 不救楚萧,龙太子不用受重罚,楚萧就得死;救了,楚萧没事了,龙太子就大难临头。 龙太子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只怕再经不起雷劫。 她去了是白白送死,苏玉辙去了可以替换龙太子,不管怎样,她和苏玉辙,只能活一个。 古来世事难两全。 云凰痛苦地无法自持,满脑子都是苏玉辙的好。 他们在被阴阳鼎救护之前,乱箭穿空,苏玉辙为了保护她身中数箭,那时她才知道,身边的人是苏玉辙,不是龙太子。 那一刻,看着浑身是血的苏玉辙,她悔恨交加,充满绝望,可是他不让她放弃,他说:“是我,云凰,不哭,不怕。你说你要嫁给我,我还没有娶你,我们都不会有事!” 苏玉辙,你还没有娶我。 我会等着你。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想到这里,云凰擦干眼睛,看着面前的那方御玺,神色凄然毅然,“苏玉辙,我会用我欠你的命替你守护江山,用对你的爱爱民如子,至死不渝,绝不食言!” ------------ 第145章  雷霆震怒 天界神域,斩神台。 血月悬空,乌云翻腾,威压沉积,雷霆暗涌。 龙太子神窍被封,气力全失,被捆缚在擎天龙柱之上,已是遍体鳞伤。 便是如此,龙太子仍然丰神俊逸,傲骨铮铮,淡然看着对面绝色倾城却冷如寒雪的神女,沉声道:“再来!” 神女踏在五彩祥云之上,洁白霓裳不染纤尘,袅娜的身姿如轻风拂柳,手上托着执掌雷劫的法印,胸中怒意汹涌,明眸间却满是柔情:“龙太子,别以为劈不死你就如此狂妄!须知一道雷劫损修百年,你万年修行不易,怎可如此执迷不悟?只要你认个错,发誓不再与那飞凰圣女见面,我可顺利复命,你也可安然无恙,岂不两全其美?” “再来!” 龙太不屑一顾道。 神女蹙眉隐忍,怒色染红瞳仁,握着法印的纤手瑟瑟发抖,“龙太子,你这是自寻死路!你向来倍受天帝赏识信重,手握镇妖压邪金宝玉印,理应胸无杂尘,恪尽职守。你却不知珍惜,竟然对一个尚是半仙之体的飞凰圣女动了凡心,甚至为了她不惜以身试法,如此荒唐愚昧之举,实非你龙煜应为!” 龙太子翻了翻眼皮,已是十分不耐烦,“小小刑官,天官让你来执刑,不是让你来说教的,你还没那个资格!我错我认,三道雷斩劫,只差一道而已,来!” 神女眸中火气炽盛,泪光盈动:“龙煜!打在你身,痛在我心,你……” 龙太子冷哼一声:“放肆!风初颜,我便是身死魂灭,与你何干!” 风初颜恼羞成怒,“我风初颜好歹也是天帝义女,对你一片痴心,天地可鉴。你却视若敝履,恩将仇报。好,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不思悔改,休怪我手下无情!” “你想徇私加刑?”龙太子横眉怒目,“你敢!” “有何不敢?你敢为了那小小的飞凰圣女以身试法,我为何不敢因你负我欺我滥用刑责?先斩后奏,就算被降罪,我也认了!只是那时,你已不再是威风八面的龙煜神尊,你会降为和我一样的上神,我们平起平坐,举案齐眉,你自会忘了那飞凰圣女,将我视若珍宝!” “异想天开!你这嫉恨狰狞的模样,令人厌烦至极!” 龙太子冷笑一声,闭上眼睛,神色恬淡,仿佛置身事外。 “不知好歹,有你后悔的时候!”风初颜气得咬牙切齿,举起雷霆法印召唤雷云,眼中杀气弥漫,“我要毁你万年修为,看你还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雷霆法印射出一道金光,直冲霄汉! 黑云翻涌而至,在擎天龙柱上空聚集成峰,令人神魂俱颤的威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让擎龙柱发出阵阵轰鸣。 血月隐迹,电闪雷鸣,黑色的云层被金色的雷电之光烘托着,如巨石横空,轰然作响…… “雷神劫?你是不是疯了!” 眼看月初颜成功催动雷霆法印的最高刑级,一个浑圆的身影风驰电掣而来,一声怒喝,迎面拍在了月初颜脸上! “叭!” 雷霆法印脱手而落,悬在半空,摇摇晃晃,刑位发生偏离,聚集在擎龙柱上的雷云瞬间移位,正罩在了月初颜的侧上方! “啊!” 月初颜猝不及防,被猛然扑来的玳瑁神将砸了个结实,一头栽下祥云直坠下去! “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粗大而明亮的雷光飞流直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虚空! 虽然没有正中月初颜,但那凶煞至极的雷光火电直接把月初颜点着了! “啊!救命啊!” 月极颜惊叫了一声,花容失色。 火势熊熊,越燃越旺,月极颜慌忙拍打了半天,方想起自己也是上神,会些法术,连忙施法自救,在半空中翻了两翻,灭了浑身雷火。 玳瑁神将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翻过身来,拍向挂在脖子上的苏玉辙,“你赶紧下来,快把我勒死了!” 苏玉辙身手矫健,轻轻一跃,落到龙太子不远的一块玄色横石上,神色冷峻地看向龙太子。 龙太子睁开眼睛,看到苏玉辙,似乎并不意外,脸上风雨不动。 苏玉辙不卑不亢,微微向龙太子点头示意,转头看向月初颜。 月初颜险象环生地跌在一片乌云上,惊魂不定地呼呼粗喘。 好端端一个绝色神女,霓裳尽毁,头发烧焦,连眉毛也连根焚没,光秃秃得像只糊了壳的鸭蛋。 “啧啧啧……害人害己遭雷劈呀,说的就是你。” 玳瑁神将幸灾乐祸。 “大胆!你小小一介神将,你……” 月初颜气得浑身哆嗦。 “你什么你?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你当我们太子身边没人了么?”玳瑁神将翻着白眼,冷冷盯着月初颜,“敢私加刑级,你才大胆!” 无比狼狈的月初颜气得发疯,张牙舞爪道:“玳瑁神将!你敢偷袭我!” “嗯,偷袭了又怎样?”玳瑁神将理直气壮道,“告诉你小神女,你得好好谢谢我们。要不是我们来得巧,犯下这种渎职的大罪,十个你也不够死的!” 月初颜无言以对,一闪眼,看到苏玉辙,又怒不可遏道:“大胆!玳瑁神将,斩神台是禁地,你竟敢带来一个凡人?” “不是我想带他来,是他自己要来!”玳瑁神将耸耸肩膀,看了苏玉辙一眼,站起来摆动着两条短腿走到龙太子面前,心疼得眼泪汪汪,“龙太子,你也太倔了。心里可以不服气,嘴上认个错有什么难的?看你这身伤,两道雷斩劫哪有这等威力?这个月初颜公报私仇,简直是蛇蝎心肠!不过现在好了,这个苏玉辙愿意替你挡一道雷,等他被劈死了,咱们就可以走了。” “他自愿来替我受罚?”龙太子皱了皱眉头,眼神一黯,“玳瑁神将,你又夸大其词吓唬小东西了吧?苏玉辙,你不好好守着云凰,跑到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玉辙的身影在这偌大的斩神台上显得那般渺小,但他身姿笔直,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往前一步,郑重地跪拜,“神尊在上,请受小民一拜!神尊对云凰的救命之恩,小民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龙太子盯着苏玉辙,“所以,你是来此向我道谢的?” ------------ 第146章  绝处逢生 苏玉辙:“此其一。其二,云凰得知神尊因她受过于心难安,非要来此救助神尊。小民不忍心,替她前来,望龙太子成全!” 龙太子刚要说话,月初颜叫嚣,“成全!当然成全!上门送死,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月初颜说着,也不顾自己形象丑陋,跳回石崖,伸手取回雷霆法印,走向苏玉辙,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呵,果然是人中蛟龙,这通体的气派威仪万方,倒是让人芳心大动呢!”月初颜迁怒于苏玉辙,言语轻佻之后,眉目尽显狠戾之色,“那个飞凰圣女简直罪该万死,小小年纪勾三搭四,有你这么个人皇还不满足,还要魅惑龙太子!哼!既然你是她心爱之人,毁了便是,让她肝肠寸断,岂不大快人心!” “月初颜!我劝你适可而止!” 龙太子冷颜厉色。 “还差一道雷斩劫!难道你想逃刑?” 月初颜冷笑。 “苏玉辙,你让开!玳瑁神将,你立刻把他带走!” 龙太子怒喝。 “哈哈!晚了!他来都来了,我就网开一面,让他替你受了这雷斩劫。放心,这次我一定秉公执法,刑级丝毫不差。” 月初颜盯着苏玉辙的俊脸,阴沉地笑着。 “我不用他替!” 龙太子有些慌。 他了解云凰,如果苏玉辙今天死在这里,她一定伤心欲绝,他将不知怎样面对她。 “龙太子,这人替你挡一下,你可以节省百年修为,我都替你感到庆幸。”月初颜伸手摸向苏玉辙的脸,“他和你的化身长得一模一样,又是心甘情愿,谁也怪不到我头上。” 苏玉辙后退一步,躲过她的触碰,厌烦的神色与龙太子如出一辙。 月初颜受了冷遇,勃然大怒,一挥手,把雷霆法印翻转向上,手捻法诀,念念有词。 空中再显异象,黑云压城般急聚而来,在苏玉辙头顶回旋往复,酝酿雷霆之势。 苏玉辙仰望苍穹,凝望层集的雷云,视死如归般平静。 随着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低,疾风骤起,天色赤红,死亡的气息形如实质,令人毛骨悚然。 苏玉辙黑发翩飞,衣袂鼓动,笔直站在那里,面无惧色,甚至,唇角还泛起一丝浅笑。 “苏玉辙,你笑什么?” 玳瑁神将撤远一步,又一步,缩着脖子问他。 “若云凰在这里,她会吓坏的。” 苏玉辙道。 闻言,龙太子眸光凝亮,露出欣赏之色。 凡夫俗子,当他心怀大爱,无私无畏,就有了神性灵光,超凡脱俗,不可小觑。 龙太子矛盾重重,他现在神窍闭塞,无法发力施功,焦灼地看向那千钧一发的雷云,一颗心悬在半空,脑海里,是云凰泪流满面的模样…… “玳瑁神将!” 龙太子看向玳瑁神将。 可玳瑁神将已经把头脚缩进壳里,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天雷滚滚,轰然罩下! 巨大的光束照得天地通明,炽白耀眼的光芒如烈日炸裂! 苏玉辙缓缓闭上眼睛,不动如山。 “哈哈,飞凰圣女,半仙之体,痛失所爱,心脉受损,再难图腾!她将郁郁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初月颜恶毒地狂笑诅咒。 雷斩劫势如闪电,自高空倾泻而下! 眼看苏玉辙在劫难逃,龙太子皱眉叹眉,烦躁不已。 突然,一团黑影扑面而来,风一样疾速掠过,擦着雷斩劫的底边闪逝而去! “轰!” 一声巨响,苏玉辙刚刚所站在的地方被炸得粉碎! 月初颜被突出其来的一幕惊怔原地,没来得及闪躲,被余波冲击,横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撞在了一座山头上! 龙太子闻声一震,看向那远去的一团黑影,忍俊不禁。 月初颜滚落在地上,眼冒金星,半天没爬得起来。 这边,玳瑁神将抱着苏玉辙滚落半空,堪堪落在一片祥云之上。 “你救我干什么?”苏玉辙从雷劫的震撼中回过神儿来,诧异地问,“还要重来一次?” “……” 玳瑁神将不说话,缩着脖子闭着眼。 “玳瑁神将?你怎么了?” 苏玉辙诧异地问。 “我在害怕。” 玳瑁神将先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看苏玉辙好好站在眼前,才放心地睁开两只眼睛,探出脖子四下看看,面露喜色,“哎呀,我真是神威勇猛,竟然也能干个大事!” 苏玉辙无语。 “苏玉辙,我不是救你。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舍不得小东西难过。何况,我要是不救你,小东西气死了,章鱼神将他们一定会瞧不起我。” 玳瑁神将摇头晃脑地说着,把苏玉辙揽进怀里,抱着他重新回到龙太子面前。 龙太子赞许地看着玳瑁神将,“还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呢。” 玳瑁神将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会瞧不起人!本神将也是有志气的!” 龙太子和苏玉辙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这次不算!”月初颜爬起来,提着雷霆法印一步三摇地走出来,面目狰狞道,“玳瑁神将,你胆敢作弊!” “月初颜,我要是你,我就麻溜地滚!雷劫已降,三次足数,你无权增加刑数刑级!你已经犯规,若执意为难,回头我告死你!” 玳瑁神将神气活现地说。 “你、你……你们……”月初颜气得发疯,“好,今天我认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你顶多就是个女子,还什么君子!” 玳瑁神将瞅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月初颜转身就走,再不走,她会被气炸的。 “这样也行?” 苏玉辙十分意外,本以为今天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绝处逢生。 “嗯,雷劫降了,结果是生是死,尽是天意。” 龙太子含笑道。 放眼望去,层层黑云疾速消散,片刻之间,祥云瑞彩,晴天朗日,乾坤阔远。 龙太子身上的禁锢自动开解。 他自擎龙柱上飞身而下,心念一转,神窍皆通,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龙太子,我做了个愉快的决定。” 玳瑁神将瞅着苏玉辙,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 苏玉辙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撤后一步。 “什么决定?” 龙太子问。 ------------ 第147章  无忧无憾 “以后我要跟着这个臭小子。”玳瑁神将笑眯眯地说,“我还挺喜欢他的。而且跟着他,就能天天和小东西在一起。” 龙太子略一沉吟,“也好。神将心高气傲,难得遇上喜欢的人。你此番要去人间历练,跟他们在一起确实是一举两得。” 玳瑁神将拍了苏玉辙一下,“怎么样?高不高兴?” 苏玉辙面露喜色,只是看他身躯庞大,琢磨着晚上该让他睡哪儿。 玳瑁神将一眼就知道他想什么,原地一转,缩成掌心大小,跳到苏玉辙的手上,探头探脑,“如此可好?” 苏玉辙欣然点头,“甚好。” 玳瑁神将又变成一人高矮,揽着苏玉辙的脖子对龙太子说:“龙太子,像他这么重情重义的凡人已经不多见了。你不知道,他替云凰来的时候,连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了。让我抹去云凰对他的情意,再把云凰带到大周去享福。唉,我被感动了……” 龙太子看着苏玉辙若有所思,“凡间至爱,确实感天动地。苏玉辙,我应该回谢你什么呢?” 苏玉辙刚要拒绝,龙太子不容置疑道:“我已经想好了。你随我来。” 片刻之后,苏玉辙被龙太子领进了一座圣殿。 圣殿正中放着一方巨大的玉玺,玺身为和田白玉,上面中间雕刻着一条黄玉盘龙,鳞爪毕现,栩栩如生。 玉玺坐北朝南,正对东西,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象神明各居其位。 四兽融合五行方位,青龙居木位,白虎居金位,朱雀居火位,玄武居水位,中间黄龙居土位,四象一长,暗藏天机。 另有圆形玉壁环围玉玺,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篆字,金光闪烁,璀璨而神秘。 苏玉辙静静地看着,想起在金罩阴阳鼎里看到的九龙焰火水晶馆,总觉得和这里有某些相似相通之处,但到底哪里相似相通,他一时又说不出来。 玳瑁神将脖子伸得老长,贪婪地读着玉壁上的篆文,惊诧道:“龙太子,你是要淬练他的神魂,提升他的皇道龙气?” “嗯。此番天庭对我小惩大诫,我虽心有不甘,但确是自取其咎。万年修行求大道,我背负监理万灵之责,确实不该耽于凡尘俗事。何况日后我总有分身乏术之时,保护云凰终究是他苏玉辙的分内之事。他本就有皇道龙气,帮他提升一二,在我是举手之劳,在他是一劳永逸。如此,也不枉他毅然决然替我抵挡雷劫。” 龙太子说完,一扬手,玉壁上的篆文金光大盛,洁白的玉壁被映照得晶莹剔透,散发出圣洁而崇伟的气息。 与此同时,随着玉玺由缓而快的旋转,四象神明如活了一般,张牙舞爪,起伏跃动。 阵阵龙吟之声由弱而强,响彻圣殿,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苏玉辙看着中间那条盘龙,渐渐魂魄悸动,神思飘渺,宛如与那黄龙合为一体,渐至无我之境。 龙吟阵阵,浑厚苍莽,如来自太古沧海之上,铿锵震撼,浩荡天音。 那盘龙龙身金光弥漫,密密层层的鳞片泛起生命鲜活的灵光,通体剔透的玉质莹润生辉,竟似有骨血涌动其中,与苏玉辙的呼吸与共,灵犀相应。 苏玉辙闭目凝神,端坐于黄龙之上,沐浴着金色的皇道龙气,只觉全身经脉纵横交错,融会贯通,无比舒畅。 “这方四象玉御是乾坤至宝,聚集凝结着太古皇道龙气。此浩荡龙气,是造化威仪、天地正气,可克制邪祟、趋吉避凶。你是人间帝王,有此龙气加持,你可开疆拓土,立国一方,守护万民!” 龙太子说着,双手轮动积聚神通,双掌推出…… 龙吟之声震天动地,整座圣殿隆隆轰鸣。 从玉玺四象五行中涌动而出的激荡龙气萦绕在苏玉辙的周身,淬炼着他的凡胎肉身和精神气血,层层渗肌入骨,融入精纯的血液奔流不息。 玳瑁神将痴愣地看着眼前蔚为壮观的一幕,不由得目眩神迷。 整个圣殿之内,皇道龙气越发浓郁,渐至沸腾激荡,幻化出数条龙影呼啸往复! 苏玉辙发丝飞舞,周身神光弥漫,与那数条龙影此起彼伏间,霸气天成,魄力横生。 苏玉辙感受到体内越来越磅礴的力量,内心深处涌动着感恩之情,暗忖:云凰,今日际遇,皆因你起。等我回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玉辙,得此机缘,是你的造化,因你心下无尘,爱而无悔。此后你拥有皇道之体,一身正气,可万法不侵,万物不惧。” 随着龙太子收敛神通,苏玉辙眉心闪过一丝灵光,周身涌动的皇道龙气如百川入海,尽数从他眉心涌入…… 片刻之后,苏玉辙缓缓睁开眼睛,黑眸如星,神采飞扬。 “成了,成了!哎呀,苏玉辙,本来我比你厉害,可以随时随地欺负你,现在好了,你比我厉害了,我跟着你多憋屈?” 玳瑁神将无比纠结地眨巴着眼睛。 苏玉辙把他抓过来,轻抚龟背,“放心,我再强也不会欺负救命恩人。” 玳瑁神将听了很是受用,“这还差不多。” 苏玉辙仰视着龙太子,他已显现真身,缠绕着圣殿玉柱之上,将那一方四象玉玺托于掌上:“拿去吧,早些回去,云凰在等你。” 苏玉辙点点头,行礼:“谢神尊再造之恩!” 龙太子道:“你不必谢我。刚才我也说了,今日机缘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如果你贪生怕死,让云凰只身犯险,现在的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苏玉辙起身,神色郑重:“对云凰之爱出自本心,至真至诚;对神尊之敬如是!” 龙太子欣慰道:“之前,云凰对你心生怨恨,终日郁郁寡欢。那时,我也曾有过念头,化为人形陪她仙旅一程,可今日见了你的决绝,便知我与云凰只是长尊与幼徒的情谊。此后,你与云凰携手同行,我心无忧无憾。” ------------ 第148章  趁虚而入 夜,金罩阴阳鼎内。 鼎内乾坤,黑鱼转动十二轮后居东位时为夜,白鱼轮动十二轮后居东为昼。 鼎内的夜色并不漆黑冷硬,而是笼罩着一片浅紫的光晕,美如梦幻。 云凰在那塘温泉里泡着,因为这样没人知道她在掉眼泪。 她没有把苏玉辙离开的事告诉宋智明三人。 忧心忡忡,度日如年,这份煎熬,她独自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宋智明、庞瑞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楚萧倚在温泉不远的柳树下,守护着云凰,看那阴阳鱼。 夜间阴阳鱼转动的速度十分缓慢,阴阳眼也黯淡无光。 楚萧看着看着,阴阳鱼就成了双影,然后就成了一片虚影。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令他恹恹欲睡…… 就在他意志薄弱的时候,有个魅惑地声音趁虚而入,在他脑际回响,“她一个人在那里,机不可失,去抓住她……” 楚萧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那塘温泉。 紫色的天光之下,温泉之上,灵气四溢的薄薄雾霭如轻纱般缥缈。 云凰站在水里,背对着他,长发披肩,倩影若隐若现。 “去!她是飞凰圣女,不是陈氏血脉,你不需要守护她……和她欢好,汲取她的精阴,或者抓住她,杀了她,吸其血,噬其肉,你可功力大成,从此称王称霸,再不用受人胁迫驱使……” 那个声音轻飘、缓慢,语气不容置疑,蛊惑着他,引诱着他。 楚萧脚步虚浮,悄无声息地走向温泉。 “对,不要惊动她……” 那个隐秘的声音压抑着兴奋,吟唱般回响。 楚萧看着那抹美好的倩影,丹田深处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渴望。 “和她欢好,汲取她的精阴,或者抓住她,杀了她,吸其血,噬其肉,你可功力大成,从此称王称霸……” 这蛊惑的声音萦绕不散,迷药一样摧残着楚萧的意志。 他的思维一片混沌,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丹田那异样的渴望越来越炽热。 他一步一步靠近,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干什么…… 云凰沉浸在对苏玉辙的思念和担忧中,对即到的危险浑然不觉。 她不愿意相信苏玉辙会一去不返。 苏玉辙一定会回来,他还没有娶她。 心里的执念坚若磐石,云凰擦干眼睛,看着手中的那方御玺,神色凄然毅然,“苏玉辙,你若真的不再回来,我会用我欠你的命替你守护江山,用对你的爱爱民如子,至死不渝,绝不食言!” 万籁俱寂,水雾氲氤。 温泉之中源源不断的灵力渗入肌肤,如潮水般层层翻涌,荡涤着她体内气血。 她背后的凤凰胎记在灵力的冲涤下,泛起华美的光晕,但被掩盖在水波之下,难以察觉。 云凰闭上眼睛,回想着和苏玉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只觉恍若隔世…… 楚萧屏心静气,脚步轻飘,看着那抹越来越切近的倩影,一些残碎的记忆纷沓至来…… 那日在他府上,明月清风带着四个侍卫冲进门来,他一头雾水,清风冷颜厉色,“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陛下全都知道了,命我等将你押回大牢,三日后行以极刑!” “极刑?五马分尸?”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无比憋屈,“陛下少年英雄,一定明辨是非,怎会不分清红皂白冤杀我?” 明月冷哼一声:“七公主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楚萧,你罪有应得,休得狡辩!” …… 刑场之上,他蜷缩在狗笼似的囚车里,像狗一样屈辱、卑微。 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无处闪躲,头上、身上,一片狼藉。 陈欣怡走到囚车前,一脸得意:“啧啧啧……这是谁啊?原来是我们威武的楚萧大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真是可怜……你冰清玉洁的九公主被周运辰和一众将士奸污了,哎呀,真可惜,你当时没在场,看不见她那贱样儿……” …… 密室之中,他被绑吊在铁柱子上,饿得有气无力。 化身成曹曦的狐妖捏着他的下巴,尖利的牙齿凑近他的脖子,咬破他的肌肤,贪婪地吮吸…… …… 各种丑恶的、凶诈的往事阴风般翻卷,唤醒了他所有的怨恨和戾气! 狐妖内丹残余的力量在复苏,跃跃欲试地控制着他的意志和身体,那隐秘的声音按捺着焦渴继续作妖,“那就是害你的七公主,是她杀了九公主……去得到她,然后杀了她,饮血食肉,报仇雪恨,成就你自己……” 楚萧迷乱的目光覆上仇恨的烈焰,他盯着云凰模糊的背影,已认定那是七公主陈欣怡,心中充满怨愤。 “毁了她!毁了她!” 这个意念反复催促着他,他终于走到了池边! 隔着缥缈如纱的水雾,那水中的女子正玉臂舒展,撩动珠玉般的水花,情致唯美,似真似幻。 楚萧一阵口干舌燥,丹田之中那股渴望如烈火腾空,将他本就薄弱的意识烧得片甲不留。 他猛地提气,脚下轻点,身轻如燕地掠向那池中的美人…… 就在他的手离云凰肩胛咫尺之时,突然眼前华光大炽,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虚影自水中冲天而起,挡在他面前,隔离了他与云凰! 楚萧迷离的双眼前瞬间一片明晃,他的眼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本能地眯起。 就在这眯眼之间,那只凤凰虚影以极其缓慢地速度扇动了一下翅膀…… 一股强大的劲力凭空旋起! 楚萧感觉自己像片轻飘的落叶,被那股劲力扇回了池边,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倒在池边。 紧接着,龙吟破水而出,直冲他袭来,剑锋所指,分明是他左胸心房位置! 楚萧发根倒竖,亡魂大冒,一刻间神志清明,本能地往后翻身躲闪,堪堪躲过了龙吟! 可龙吟不依不饶,在半空转了一圈,再次如影随形追杀而来! 楚萧慌忙拔剑抵挡! 一时声动风起,剑刃相接处火星迸射,在紫色的暗夜里如流星闪逝! “谁!” 云凰被惊动,转身怒喝! ------------ 第149章  脊背生寒 那道凤凰虚影瞬间隐迹,悄无声息地回敛在她背后的胎记之中。 云凰闻声望来,只见龙吟发了疯般在半空砍杀刺扫,一道道剑光如月华乍泻,波痕潋滟。 云凰诧异,这阴阳鼎里,除了宋智明、庞瑞、楚萧三人,哪来的刺客? 她披衣出水,竟然发现自己可以踏水而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赤足,肌肤莹白如玉,踩在温柔的水波之上如履平地,水波荡漾,轻抚着她的脚踝,泛起动听的水声。 身体里涌动的灵力归于寂静,沉集在丹田之间,给她异样充盈的力量。她的身体却轻盈而灵动,感官极度敏锐,抬眸之间,竟然看得见远处山峦上松柏的虬干。 她稀奇地感受着这一切,心念一动,池水堆雪砌玉,随后凝聚成巨大的水柱林立如剑,腾空激射,而后,化作漫天花雨倾洒而下,美到不可思议。 她凌波而来,那件麻布白袍不知何时焕然一新,变成洁白的霓裳羽衣披在她身上,完美地勾勒出她袅娜娉婷的身姿。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感觉一切恍若梦境。 “砰!” 银瓶乍裂般的脆响清晰地传来。 龙吟砍断了楚萧手里的剑,在半空突然调转方向,直扫向楚萧的咽喉! “龙吟!” 云凰看得分明,轻喝一声。 龙吟在半空顿了顿,方才回撤,落在云凰手中。 楚萧惊魂未定,拿着半柄残剑单膝跪地,愣怔地看着绝伦逸群的云凰,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楚萧?你在做什么?” 云凰缓步走来,纤足如玉,华衣如雪,笼罩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楚萧惶然四顾。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惹得龙吟大怒,对他追杀不休。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手里的残剑,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手臂,沉默不语。 云凰蹙眉看他,他面容清瘦,眼神困惑,一脸懵懂,如大梦初醒。 龙吟似犹不罢休,在她手中瑟瑟轻颤,噬血的光芒圈圈溢荡,愤慨之意倾泻而出。 “你做了什么事让龙吟这般狂躁?” 云凰静静地看着他。 楚萧是忠勇之士,他不会伤害她。 她对楚萧十分信任,可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他身上残留的戾气,那是不应属于他的气息。 “公主,我……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刚才……刚才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可是忘了她要让我干什么……” 楚萧苦恼地捶了捶胀痛的太阳穴。 就在楚萧抬头时,云凰看到横在他眉心的一团黑气,正慢慢缩小,似要仓促地隐退! 云凰神色一凛,伸出手指点在楚萧的眉心之间! “啊!” 锥心刺骨的疼痛顺着眉心长驱直入,楚萧痛呼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紧闭双眼昏死了过去。 “这……” 云凰吓了一跳,看向自己的指尖,竟然看到指尖残留着一抹乌黑的血渍,却并非她流出来的! 再看楚萧,额间并无伤口! 云凰正惊疑,就见倒在地上的楚萧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两下,白狐的虚影从他的身体里飘脱出来,迅速变大,横亘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只狐妖! 云凰退后一步,警戒地看着那团形如实质的虚影,赫然发现那狐妖的眉心破了一个洞,暗黑的血色渗出来,染得那张尖嘴狐腮的脸邪气横生。 “陈云凰……你竟然提前唤醒了飞凰仙体,能以纯阴之气伤我!” 狐妖扭动着腰臀,晃动着狐尾,抹着额间的伤口,怨恨地说。 云凰眯了眯眼,戒备地看着它,猛然挥出龙吟。 剑气轻灵,却扫出磅礴之势,直冲狐妖而去。 可是,狐妖躲都不躲,身体被剑气冲开,零碎片刻的虚影再次聚拢成形。 龙吟拿他根本没办法! 云凰收回龙吟,心里却并不慌张。 对苏玉辙的相思和担忧,引发的悲恸积郁正愁找不着出处,她盯着狐妖得意的嘴脸,心中杀意腾腾,“我能杀死你一次,就能杀死你第二次!何况你现在是在我的阴阳鼎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神魂俱灭!” “哈哈……估计你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用这阴阳鼎吧?我潜伏在楚萧的身体里,对发生的事一清二楚。现在苏玉辙不在这里,你又不会用这阴阳鼎,简直是机不可失!”狐妖的双瞳里尽显狡诈之色,“这里灵气充沛,滋补了你的元气,也同样修复了我的内丹和元神,哈哈哈……刚才只差一点儿,我就让楚萧把你杀了。不过不要紧,我现在就来取你的性命!” 说完,狐妖的虚影水波一样消失不见! 云凰皱紧眉头,转身四顾。 浅紫的夜幕静谧而祥和,近旁的温泉水气弥漫,浮光跃金,岸芷汀兰,郁郁生香。 楚萧双目紧闭,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氛围里,危机四伏的压迫感如铜墙铁壁,把云凰牢牢罩在其中! 云凰看不到藏在暗处的狐妖,他就隐藏在楚萧刚刚倚靠着的那棵柳树上! 枝繁叶茂的柳树掩藏了狐妖的虚影,他俯视着云凰妙曼的仙躯,激动得全身发抖。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入脑际,让他神魂亢奋。 如果能把云凰的仙体当宿体,完全霸占她的身体和意志,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龙吟和金罩阴阳鼎这样神奇的法器,然后他因她而损失的千年修行就可以恢复,且在短期内提升,直至登峰造极,不费吹灰之力位列仙班! 哈哈,果然是祸福相依,否极泰来,简直是天助我也! 没有苏玉辙,没有龙太子,其他的三个凡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等他完全占用了云凰的仙体,他就可以把楚萧、宋智明、庞瑞变成他的血羊,吸食他们的阳刚气血。他打算好了,他暂时哪儿也不去,就居住在这阴阳鼎里吸收灵力,潜心修炼。 这阴阳鼎里的一切,定让他事半功倍! 等他神功大成,得道飞仙,他就收了这阴阳鼎,霸占大陈皇宫,称王称霸,为所欲为…… 想到这些,狐妖欣喜若狂,一双狐媚的妖眼死死盯着云凰的头项,寻找着抢夺宿体的角度。 龙吟不安地发出阵阵轰鸣,前所未有的惊惧之感随之扩散开,令云凰脊背生寒。 ------------ 第150章  失而复得 云凰转头看向那泓温泉净水,心念一动,纤手轻扬,池中之水如长龙腾渊,形成弧形的屏障,环绕在云凰周身,自成结界。 水中灵力交错纵横,织成半圆的灵力之网,把云凰罩在其中。 龙吟立刻安静了。 云凰提在嗓子眼儿的心落到了实处。 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感觉到那棵柳树上异样阴沉的气息,转头抬眼望去。 隔着透明的水幕,她果然看到了狐妖的虚影,正焦躁地围着水幕上蹿下跳,一会儿落在柳树茂密的枝叶间,一会儿落在水幕结界之上,张牙舞爪想突破结界钻进来,宛如跳梁的小丑。 “找死!” 云凰骂完,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对付这可恶的狐妖。 体内灵力澎湃,可她却并不知道应该怎么用。 她刚刚学会了用水,也不知道怎样做能让水剑发挥更大的神通。 愤恨之间,她想起她之前用脖子上的砗磲珠子扣在太极图的黑鱼鱼眼上,随后当天夜里金罩阴阳鼎就认她做了主人。 不管了,这金鼎阴阳鼎既然跟了她,就该为她所用! 云凰低头解下了项间的砗磲项链,捏住居中的那颗大珠,高声道:“阴阳太极听令!” 话音落下,一切并无变化。 “哈哈……”狐妖看着渐渐变小变弱的水幕结界,得意道,“你神窍初通,不会术法,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你也使不出来!等你灵力支撑不住这水幕结界,就乖乖成为我的宿主,任我予取予夺吧!” 云凰看着手里的砗磲项链,不由有些烦躁,“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倒是再显显灵嘛!” 还是什么变化也没有。 环绕笼罩在她周围的水幕结界又变小了一圈,眼看支撑不住,就要迎头飘泼下来了! 云凰抱着脑袋,仰视着滴滴嗒嗒的水帘,欲哭无泪。 “哈哈……拿命来吧!” 狐妖狂笑着俯冲下来,轻易冲破了灵力减弱的水幕结界,直取云凰眉心! 云凰只觉得眼前光芒大炽,狐妖庞大的虚影化着闪电般的流光,直冲她眉心而来,瞬间身已半入! 云凰心下大骇,一时呆若木鸡! 龙吟脱手而出,焦灼地在半空旋转,砍杀狐妖的虚影,却于事无补! 狐妖又钻进了少许! 云凰头痛如绞,难以忍受,死死捂住自己的眉心,竭力阻止狐妖的掠夺。 “你挡不住我!你刚刚唤醒神识仙体,还不知道怎么对付我……放开手,让我和你合而为一,我一定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变得更美……” 狐妖威逼利诱,奋力抢夺着云凰的神魂肉体。 “你去死!” 云凰忍着剧痛用砗磲珠子狠掼自己的额头! “啊!” 没想到,狐妖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声,竟然缩回了半许! 云凰心中大喜,继续拿着砗磲珠子砸自己的眉心。 砗磲珠子散发出皎洁的灵光交织成网,将狐妖捆缚其中,让他寸步难移。 狐妖气急败坏,抬起一只爪子,劈头盖脸拍下来,“我先杀了你!” …… 这时,悬在苍穹之上的太极阴阳鱼突然飞快地转动起来,阴阳鱼的双眸中电闪雷鸣 ,一白一金两道光柱以雷霆万钧之势汇聚,飞流直下横扫过来! “啊——” 狐妖被那阴阳光柱扫中,虚影瞬间化为糜粉,消散不见! 砗磲珠祥光大炽,将狐妖的残魂凝成实质,捆了个结实。 “滚开!” 云凰把已经钻进她眉心的孤妖魂魄硬生生拽了出来,扔向阴阳光柱之中! 可是,狐妖反身缠住了云凰的脖子,随着惯性,云凰收势不及,也扑向那炽烈如火的光柱…… “嘿嘿,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 狐妖阴森恶毒的声音响在耳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龙气呼啸而来,把狐妖拽离云凰甩向光柱! 与此同时,云凰被苏玉辙揽进怀里,带到一旁。 “啊——” 狐妖发出一声惨叫,在光柱中销声匿迹。 阴阳光柱盘桓片刻,悄然隐退,太极阴阳鱼的转速又慢了下来,周遭又恢复成浅紫的暗夜。 云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蓦然想到什么,猛地屏住了呼吸,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看…… 苏玉辙眸光闪亮,丰神俊朗。 “苏玉辙?你……你……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云凰触摸着苏玉辙的脸,欢天喜地搂着他的脖子又跳又叫。 “好什么?我要是晚回来一步……真让你吓死了!” 苏玉辙惊魂未定,一把把她拽下来,“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能,能,呵呵……苏玉辙,你能回来,你说什么我都听,我……” 云凰喜极而泣,把苏玉辙搂得死死的,生怕他再与她生离死别。 “哎呀,小东西,你眼里心里就有这臭小子,没看见我也回来了么?” 玳瑁神将郁闷地站在苏玉辙的身后,小小的一团,憋屈地看着云凰。 云凰闻声低头一看,眨了眨眼,一时还没认得出来,“你怎么带了只小乌龟回……玳瑁神将……师傅呀……” 云凰抹着眼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傅,真是女大不中留,啧啧,你们继续搂着,我去泡泡温泉去!” 玳瑁一扭脑袋,四爪并用,往温泉池子里跑去。 “哎呀!”玳瑁被楚萧绊了一个跟头,翻身起来,爆了粗口,“哪个王八绊我!” 楚萧幽幽转醒,看着眼前支着两条后腿对他大呼小叫的“乌龟”,再看看云凰和苏玉辙,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我又做噩梦了……乌龟都会说人话了……” 说完,他翻了个身,侧躺下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切!少见多怪!本神将早在三百年前就会说人话了!” 玳瑁神将很不待见地看了楚萧一眼,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到温泉边,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苏玉辙转头看向云凰,想到此前种种凶险,心神悸动,失而复得般的情愫翻涌如潮。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他珍惜地捧起她的脸庞,深情地吻下去…… ------------ 第151章  兄弟同心 夜,大陈皇城,明公府。 杜明月躺在床上,柳清风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汤药,用汤勺把药喂进他嘴里。 唐狄在一旁看着,面色忧愤,“这怎么两天两夜都醒不过来?” 清风起身,把空空的汤碗放在一旁,叹了口气,“不着急,好歹不发热了。” 唐狄愤愤不平:“我们跟着陈坤成出生入死,明太尉为他殚精竭虑,出谋划策,还从死人堆里救过他两回,他倒好,薄情寡义、恩将仇报,说杀人就杀人,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清风默然片刻,长叹一声,“不说也罢,说了都是薄凉,寒心啊……陈坤成如果早听大哥一句,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唐狄点了点头:“听说陈镇东变着法儿地折磨他,人都快废了。” 清风摇了摇头,皱紧眉头,“陈镇东绝非善类,阴险狡诈,不可为伍。” 唐狄:“你真是个明白人!我之前听了七公主的劝,心想既然陈坤成昏庸无道,陈镇东若是明君正主,咱们弃暗投明也不是坏事。哪想到他跟陈坤成半斤八两,用着人的时候朝前,不用着人的时候立刻翻脸不认人。和这种人打交道,根本就是与虎谋皮。” 清风刚要说话,床上的明月低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哎呀,大哥,你可算醒了。” 清风喜出望外,赶紧扑过去握住他的手。 唐狄也面露喜色,“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明月撑起身半倚着,看看四周,有气无力,“我们兄弟这是在阴曹地府里了?” 清风:“不是。大哥,我们都还活着。你真是神机妙算,陈镇东果然没死,苏婉玉确实是他的美人计。两人里应外合,到底得手了。如今陈镇东认贼作父,勾结西楚太子韩青永举事,逼陈坤成让出皇位,还把陈坤成折磨得死去活来,关在大牢里。用不了几天,陈坤成就要被斩首示众了。” 唐狄冷笑:“可能都不用等到那天,恐怕陈坤成现在已经不行了。” 明月听了,脸色一变,掀开被子就要下地,“清风,唐狄,我们速速离开这里,晚了就来不及了。” 清风和唐狄对望了一眼,都没动作。 明月一愣,想到什么,转头把窗子打开一条缝儿往外一看,院子里全是御林军。 唐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陈镇东心思缜密,派人日夜监守,明公府现在水泼不进!” 清风也不慌不忙,上前把明月推回床上,帮他把被子盖好,“事已至此,稍安勿躁。大哥,你大病未愈,索性安心养着,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明月点了点头,顾虑重重,“你们二人府上的人怎么办?” 清风:“陈镇东正是用人之计,还巴望着咱们三人俯首称臣,暂时倒是没有动静,我和唐狄府上都还安生。” 明月疲惫地闭上眼睛,“那就好……” 清风和唐狄看他神情颓唐,也不知该怎么劝慰,都沉默下来。 “云凰公主了苏玉辙呢?” 明月想到什么,精神一振,问。 唐狄悔恨道:“别提了。他们被陈镇东引到了乾呈殿里,又巧言令色骗我派了弓箭手把他们乱箭射杀了!” 明月惊怔:“什么?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唐狄:“唉,还不是陈镇东说,只要我听他的,他可以保全你和清风的性命?” 清风:“大哥你别着急。我听唐狄说,云凰公主和苏玉辙几人现在生死未卜。陈镇东要杀他们的时候,云凰脖子上的铃铛变成了一个大铜钟,把他们扣在里面了。然后乾呈殿就塌了!” “铃铛?能变成大铜钟?唐狄,你说笑的吧?” 明月难以置信。 唐狄:“别说你不信,现在我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可这事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现在那铜钟还矗在那儿,不信等明天让御林军带你去看看。” 明月沉默了。 清风小心翼翼道:“大哥,陈镇东让我说服你归服于他,你……” 明月:“忠臣不事二主。陈坤成一个就够了,陈镇东……活不了几天,不说也罢。” “什么?大哥何出此言?” 清风和唐狄都吃了一惊。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明月苦笑,“可笑我我何其愚忠?千算万算无有差错,唯独低估了人性之毒,最终竟不如一个弱女子来得绝决?” 清风二人听得似懂非懂,面面相觑后,清风道:“大哥的意思,是那苏婉柔会杀了陈镇东?” 明月:“不出所料的话,那女子绝不会善罢干休。” 清风冷笑,“真那样倒省心!不管是陈坤成还是陈镇东,老子不伺候了。大哥,我们的兄弟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们反他娘的!” “就是!户部郑秋变着法子克扣军饷军资,吏部董健净使阴招埋汰咱们提携的人,陈坤成不但不管,还纵容包庇他们,这口鸟气我早就受够了!”唐狄,“至于陈镇东,他管西楚太子叫叔父,我都替他害臊,别指望我们跟他一起不要脸!” 明月闻言一愣,刚要细问,外面人声大哗,杀声一片! 唐狄冲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欢喜道:“明太尉、清风,我们的兄弟来救我们了!” 清风听了喜形于色,“他们早该来了!哼,我倒要看看,是浴血沙场的将士们厉害,还是这些没出过皇城的御林军厉害!” 唐狄热血沸腾:“明太尉,从今天起,我们反了!” “反!君逼臣反,臣不得不臣!”清风拔出腰间配剑冲出门去,“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人仰马翻!杀!杀!” 明月失神地看着窗外厮杀的人影,长叹一声,“是啊,陈坤成,我从未有兵变之心,你却非要逼我……” 院子里,杀声振天。 明月、清风的旧部加上唐狄在兵部的亲随将士如猛虎过山,纵然御林军个个以一当十,也敌不过久经沙场的战队将士。 明公府内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成片的御林军士命丧黄泉…… ------------ 第152章  毒杀大王 夜,大陈皇宫,栖凤苑。 陈镇东喝得醉醺醺的,满脸是笑,搂着两个模样俊俏的宫女,摇摇晃晃地进了门。 苏婉柔笑意盈盈地迎出来,娇音婉转,“臣妾恭迎陛下!” “呵呵,好,好……你们都退下!” 陈镇东一把把苏婉柔揽在怀里,不耐烦地冲着宫女和侍卫们摆了摆手。 宫女和侍卫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陈镇东抬起苏婉柔的下巴,醉眼迷离道,“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苏婉柔叹了口气,风情柔媚,“这不是担心陛下吗?” 陈镇东瞅着她,但见美人如画,秀色可餐,便有些心猿意马,肆无忌惮道:“你伺候陈坤成……的时候,也是、也是这副贱样儿么?让人看了……骨头都酥了。” 苏婉柔嗔怒地扫了他一眼,“陛下!如此良辰美景,提他作甚?大煞风景。” 陈镇东嘿嘿一笑,“为什么不提?以前,一提他,我、我这心里就……就堵闷得慌;现在,一提他,我就……我就扬眉吐气……你猜我今天把他怎么了?” 苏婉柔想到之前听到的话,眼神冷了冷,又换上笑嫣,装作兴味盎然,“怎么了?” 陈镇东捂着嘴又是一阵笑,眉飞色舞道:“我把他……阉了!哈哈……陈坤成成太监了,哈哈……” 纵是苏婉柔有心理准备,听到他这么说,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让他朝三暮四,我让他……断子绝孙!” 陈镇东乐颠颠地拥着苏婉柔往床榻走。 “陛下,酒色伤身,您先别着急,来,臣妾为您准备了醒酒汤,您喝了再睡。” 苏婉柔把他挽扶到桌旁。 “还是你贴心。” 陈镇东心满意足地笑着,很顺从地坐了下来。 苏婉柔掀开碗盅,拿起汤勺喂他。 陈镇东笑眯眯地看着苏婉柔,毫无防备地张嘴接了一口又一口。 苏婉柔也笑眯眯的,不紧不慢地喂着。 屋子里点了燃情香,那是杜鹃曾用过的,程潇湘找来却没来得及用,放在抽屉里的。 苏婉柔从来不屑用这种邪魅的东西,她对自己的美色和手段向来自信。 可今天晚上,她不自信,她的自信都让陈镇东那番无情的话给彻底扼杀了。 原来,在她痴爱的这个男人心里,她不过是一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既然如此,他无情,她也可无义。 点了这燃情香,醉酒的陈镇东更会神志不清,毫无防备…… 苏婉柔笑得一派天真,动作轻柔徐缓,每一勺都舀得满满的,喂到陈镇东嘴里的汤羹里,掺了七步断肠散。 明天太阳升的时候,世上再无陈镇东。 “婉柔,你说……如果程潇湘知道我现在、现在也能当皇帝,她会不会后悔……当初不选我,选了陈坤成?” 陈镇东酒后吐真言。 他一刻都没有忘记程潇湘,那个他痴爱了一生的女人,无情地抛弃他,选择了当时的太子陈坤成! 苏婉柔的心缩了又缩,一片悲凉,脸上仍然笑着,“自然后悔。” “还是你……聪明。这世上的事本没有一定之规。当了太子妃才能当皇后?屁话!我跟你说……我想让谁当皇后,谁就能当,哪怕……哪怕她是个宫女,寡人一言九鼎,她……她……” 陈镇东说着,突然心口剧痛,他张口结舌,惊怔地看了看碗里的汤羹,又看看苏婉柔,一脸惊疑。 “陛下累了,该好好歇歇了……” 苏婉柔起身,往后退,伸着手臂,引他去床榻。 陈镇东的眼前,苏婉柔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而那剧烈的痛疼一阵紧似一阵,锥心刺骨,让他难以忍受。 “你、你在我的……汤羹里放了什么?” 陈镇东艰难着问。 “七步断肠散呀!”苏婉柔笑起来,“这宫里最毒的药,除了鹤顶红,就是这了。我不想让你马上死,总还有话想跟你说,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你……为什么,为什么……” 陈镇东疼得五官纠结,嘴角已经涌出血色。 “你说寡人会怎么对她?你碰过的女人,寡人会娶她当皇后?哈……陈坤成,你吃剩下的东西,寡人嫌脏!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她对寡人已经没用了。” 苏婉柔盯着他,学着他的语气,说他说过的话。 陈镇东惊恐地瞪圆了眼,“你……偷听……” 苏婉柔笑起来,笑得满脸是泪,“要不是我偷听,怎么知道我就是你最忠实的狗呢,你让我咬谁,我就会咬谁,末了,你还要把我弃如敝屣,嫌我脏?哈哈……陈镇东,当日是谁信誓旦旦,今生今世与我同甘共苦,绝不相负?” 陈镇东哑口无言。 苏婉柔恨声道:“我告诉你陈镇东,自从我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我却被人派人暗中救去了镇王府,我就已经知道你想干什么了。可是我还心存感激,毕竟因为你我活了下来。我奢望以心换心,能真的和你荣辱与共,可是……人情薄如纸,人心狠似狼,你从来没有真心对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陈镇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俯身一口黑血喷出来,人已经摇摇欲倒。 就在这时,郑秋急三火四地冲了进来,大叫道:“陛下,不好了,不好了,杜明月、柳清风他们反……” 看到屋里的情形,郑秋猛地刹住了脚,看着扑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陈镇东,再看看冷眼旁观的苏婉柔,僵在了原地。 “郑大人,您都看见了,陛下呕心沥血,已经油尽灯枯,他留下遗昭,以后这宫里的大小事,暂时由我决断。陛下,您说是不是?” 苏婉柔冲着郑秋千娇百媚地笑了笑,郑秋晃了神儿了,愣怔地看向陈镇东。 “你……你……” 陈镇东指着苏婉柔说不出话来。 “没错,就是我。臣妾恭谢陛下隆恩!”苏婉柔看向郑秋,“郑大人,您来得正好,陛下传位与我,您做见证。” 郑秋让苏婉柔勾得魂儿都飞了,连连点头,“对,对,微臣亲眼所见,陛下他……确实传位于苏贵妃!” “你、你……扑!” 陈镇东恨极,吐血而亡。 ------------ 第153章  玩火自焚 “郑大人,你刚才说什么?何事如此惊慌?” 苏婉柔看都不看陈镇东一眼,柔媚地走向郑秋。 “苏……陛下,杜明月、柳清风、唐狄他们反了,他们……” 郑秋擦着额头的泪珠子说。 “什么?他们反了!岂有此理!” 苏婉柔一听,气急败坏,两眼发黑。 “陛下,那你……你这……” 郑秋想问的是,你这皇帝还能当吗? 苏婉柔闭眼调息,压下满心焦躁,走过去攀上郑秋的脖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郑大人?” “这……” 郑秋一时六神无主。 鼻息间不断传来女人的馨香,而这屋子里也不知道是点了什么香,他进来这一会儿,已经全身燥热,难以自持。 如今美人在怀,还是他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美人,郑秋心一横,俯下身去,打横抱起苏婉柔,大步走向床榻,“先办正事,办完再作计较!” “郑大人识时务,够聪明。”苏婉柔放浪地笑起来,“只要郑大人与婉柔一条心,婉柔春风得意,自然不会亏待郑大人。” “是,微臣祖坟冒青烟,修来八辈子的福气了。” 郑秋心花怒放。 刚才听说杜明月、柳清风他们兵变,他吓得要命,以为大难临头了。 哪想到,不过片刻工夫,他就时来运转,不但艳福不浅,还前程无量,简直就是天降鸿运。 两个各怀鬼胎的狗男女很快滚到了一处。 趴在地上的陈镇东回光返照,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床榻。 床榻上翻滚嬉笑的两个人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没有力气上前杀了他们。 “玩火者,必自焚。” 他突然想起白天阉割陈坤成的时候,陈坤成拼命忍着不喊疼,却盯着他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陈镇东当时就觉得陈坤成那笑脸晃得他眼睛生疼,令他毛骨悚然,快意恩仇的感觉消减了大半。 如今想来,陈坤成早有预知,苏婉柔不是善类…… 可怜他处心积虑、忍辱负重了这么久,竟然只当了三天皇帝! 陈镇东两眼一翻,死不瞑目。 苏婉柔带着无尽的恨意放纵不止,从此,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再也没有人敢灭她满门…… 她只是孤家寡人,早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苏婉柔闭上眼睛,承受着郑秋的粗鲁,突然间泪流满面…… 郑秋欢天喜地过了把瘾,心满意足,对苏婉柔言听计从。 两人穿好衣服,苏婉柔道:“郑大人,陪我去趟天牢,我想见见陈坤成。” “去见他做什么?他已经不能人事了。” 郑秋明显想歪了。 苏婉柔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以后我说话,你听着便是。” 郑秋一愣,赶紧低头:“是!” 苏婉柔:“等从天牢里出来,你去拟道圣旨,就说是陈镇东的遗昭,把文臣武将都召集齐了宣读遗昭,等我顺利登基称帝,你就是丞相大人了。” “……谢陛下!” 郑秋两眼放光,一脸奴笑。 夜幕笼罩的皇宫万籁俱静。 值夜的侍卫照常巡逻,似乎这皇宫里的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苏婉柔微微一笑,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帝王,普通人谁管谁坐拥天下。 “郑大人,那铜钟有没有异样?” 苏婉柔遥遥看了看乾呈殿的方向。 “没有,一直就那么扣着,半点儿动静也没有。”郑秋讨好地说,“陛下放心,扣了这么久,好人也被憋死了,何况他们本来就被射得半死不活。” “嗯。死了好,死了干净,省得还得费心对付。”苏婉柔舒了口气,又问,“韩青永现在在干什么?” “和七公主在一起……嘿嘿,如果微臣估计不错,我大陈不久就要与西楚和亲了。” 郑秋贼眉鼠眼道。 “如此甚好。寡人与七公主倒是投缘得很,有时候,这女人办起事来,比男人要可靠得多。” 苏婉柔穿过道道回廊,想到这偌大的皇宫,以后就是她的了,她转忧为喜,倍觉振奋。 “陛下还有微臣,微臣对陛下一定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郑秋连忙表忠心。 话说得太好听,通常都靠不住。 苏婉柔心想,唇角扯起一抹冷笑。 她早就想好了,等郑秋帮她宣读完遗诏,她顺利登基掌权,立刻想办法把郑秋杀掉。 毕竟,郑秋看到她毒杀了陈镇东,她可不想授人以柄。 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讲话,才不会要挟她。 走了片刻工夫,便到了天牢。 苏婉柔在郑秋的引领下,来到陈坤成的牢门前。 污血结痂后仍然泛着血腥的气息,浑浊而陈腐。 陈坤成瘫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哪还有半点儿之前的威风? 苏婉柔蹲下来,盯着他,唇角上扬,“陈坤成,寡人来看你了。” 陈坤成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苏婉柔,眼神一亮,随之又黯淡了。 “陈坤成,寡人现在回想起来,这世上对寡人最好的人便是你了。虽然你有的时候不懂怜香惜玉,但你是想真心实意对寡人好……如果你不是寡人的仇人就好了……” 苏婉柔絮絮地说着,看狱卒打开了牢门,起身拉开牢门走了进去。 陈坤成嘴唇结痂开裂,一张嘴,舌头都没了。 陈镇东是真的狠,阉了陈坤成还不算,连他的舌头都割了。 苏婉柔心里一颤,莫名有些心酸,本来想杀陈坤成的心有些许动摇。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虽然这件事你早就料到了。”苏婉柔把陈坤成脸上的乱发拂到他耳后,“我刚刚把陈镇东杀了,他临死前传昭于我,以后,这大陈皇宫就是我的了。” 陈坤成闭上眼睛,泪水冲出眼眶…… “怎么?你哭什么?你不该高兴吗?你是心疼他,还是后悔当初错信了我?”苏婉柔突然扬起手,狠狠扇了陈坤成一记耳光,声色俱厉道,“陈坤成,你欠我三百多条人命,我今天不杀你,是念在你曾经对我的一丝善念上!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以后这大陈皇宫,姓朱不姓陈!” 陈坤成号啕大哭…… ------------ 第154章  一石三鸟 苏婉柔冷眼看着陈坤成痛哭流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在马厩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明明是你私通敌国弑父夺位,我父亲朱云起不过劝了你几句,你就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我满门……莫不是看你如今生不如死,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让你死无全尸!” 郑秋在一旁瞅着,心里一阵阵发紧。 陈镇东太狠了,陈坤成好歹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怎么能下得了这手? 陈坤成也曾是叱咤沙场、名噪一时的英雄人物,后来又如愿以偿登基称帝,坐拥朝堂,气吞山河,何等风光过?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陈坤成,不但成了阶下囚,而且彻底废了…… 皇家无情。 不知怎么,进来之前还为自己天降鸿运而大喜过望的郑秋,这会儿心神不宁。 他转头看了看阴惨惨的天牢,发现偌大的天牢里,竟然只有陈坤成一个罪囚,其他的牢间里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 郑秋的心猛地一沉,越发忐忑。 陈坤成还在号啕,悲凉痛苦的声音突兀地响在空荡的天牢里,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偏偏苏婉柔很是享受地听着,看着陈坤成凄惨的模样幸灾乐祸,“陈坤成啊陈坤成,你就是个自私自利愚不可及的草包!你们兄弟俩没有一个好东西!不过,幸亏你们兄弟俩窝里斗得这么狠,我苏婉柔才有机会报仇雪恨,有机会当女皇……” “苏贵妃……噢不,陛下,咱们该走了,这天牢里有蹊跷,我们赶紧走吧……” 郑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在后面拉了苏婉柔一把。 “怕什么?该死的都死了,这皇宫现在我说了算,谁敢把我……” 苏婉柔话没说完,就听有人狂声大笑! “哈哈哈……苏婉柔,你高兴得太早了吧?” 那人从一旁的暗道里走出来,在光线昏暗的天牢里,形如鬼魅。 苏婉柔和郑秋闻声一看,不由毛骨悚然,来人竟然是陈镇东! “这、这……” 郑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苏婉柔眼前一黑,身形一晃,扶着墙才站稳,牙齿打架,“镇、镇东,你、你……” 陈镇东领着一众侍卫,趾高气扬地走近,盯着苏婉柔,一脸得意,“你杀的是许南,不是寡人!” 苏婉柔张口结舌。 “婉柔,你真是伤透了寡人的心!怎么样?寡人这一石三鸟的计谋可好?” 陈镇东盯着她,挑着嘴角,一脸阴沉。 “你……许南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你人前赏他当大理寺卿,实际上早就动了杀心,你、你自己下不了手,就让他扮成你的模样,到我房里来,你……你也怕我泄露你的秘密,想杀我灭口……” 苏婉柔恍然大悟,可为时已晚。 陈镇东:“你说得没错。不过寡人并不急着杀你,寡人告诉你,你之前背着陈坤成私会的也是许南,他对你动了真心呢。寡人承诺事成之后将你嫁给他,所以他对寡人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呵呵,苏婉柔,你帮寡人废了陈坤成,杀了许南,寡人真该好好谢谢你。你说,寡人该怎么谢你才好?” 苏婉柔愤恨地看着陈镇东,早已方寸大乱,无言以对。 最后,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唯一对她真心的,竟然是许南,可惜,许南已经让她亲手杀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罪臣什么也没做,都是这妖女蛊惑微臣……” 郑秋吓得浑身筛糠,抖成一团,爬到陈镇东脚下,连声求饶。 “滚开!不忠不义的小人!” 陈镇东一脚踢开郑秋。 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把他按倒在地上。 “苏婉柔,你不是一心想当皇后,噢,不,想称王称帝么?为此,你不惜对寡人痛下杀手,呵,你以为寡人和陈坤成一样愚蠢好色么?怎么可能?你也不想想,你也不想想,寡人怎么会碰陈坤成睡过的女人?怎么可能立你的皇后?就算寡人答应,满朝文武大臣也不会答应。你苏婉柔就算是个仙女,他们也也不会同意让陈坤成的贵妃做寡人的皇后!” 陈镇东冷笑。 苏婉柔大睁着眼睛,恐惧像毒蛇一样从脚后跟攀爬而上,她看着陈镇东阴沉的笑脸,看着他身后一众虎狼侍卫脸上的邪笑,可怕的预感让她急于逃离此处。 她一步步往后退,后悔自己自投罗网。 这是天牢,在这里发生似乎任何可怕的事都在情理之中。 一切都是陈镇东的阴谋。 她低估了陈镇东,他就是条不折不扣的毒蛇,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把她当人看! 苏婉柔绝望地退到了墙角里,发现自己根本无路可逃! 陈坤成早已止住了哭泣,坐在乱草堆里,指着苏婉柔,又指着陈镇东,愣了半天,开始傻笑。 刚开始,他只是嘿嘿地笑了几声,接着,他就傻笑个不停,形似疯癫。 “呵,陈坤成,也有你装疯卖傻的一天!你现在知道寡人当年被你害得有多惨了吧?逼寡人装疯卖傻才能活命,你还不满足,还要杀了寡人,寡人告诉你,你最好真疯了,要不然,接下来寡人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陈镇东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冲着二十余个虎狼侍卫抬了抬下巴。 那些侍卫立刻冲着苏婉柔冲了过去! “不,不要!陛下,婉柔知错了,婉柔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啊!” 苏婉柔的求救声湮灭在侍卫们粗鲁的撕扯与狂笑中。 “你当初怎么对程潇湘,寡人现在就加倍还给你!寡人让你勾引陈坤成,却从来没让你那般对待程潇湘,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想给寡人当皇后?哼,痴心妄想。寡人心里的皇后,自始至终,只有程潇湘!”陈镇东悲愤又狂傲道,“程潇湘可以背弃寡人,但你们谁欺负了她,寡人就让他血债血偿、自食恶果!” 苏婉柔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后会落到这般下场。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拼命挣扎,可她怎么敌得过这些身强力壮的御林侍卫? 不过片刻工夫,程潇湘所经历的一切,变本加厉在她的身上…… 苏婉柔忍受着被凌迟般的屈辱和痛苦,眼前人影纷乱,杂声四起,她昏沉的意识里,模糊地记起那天她在冷宫之中,对程潇湘耀武扬威说过的话。 “我们之中,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也被逼得丧心病狂,坏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程潇湘,是你们教会了我,要想报仇,就只能变成比你们更狠、更坏的人!你不用恨我,要恨,就恨你嫁给了陈坤成。他给了你皇后的尊荣,也给了你阶下囚的屈辱,下一辈子投胎转世,千万别再死心塌地爱上一个男人!” 呵,这些话送给程潇湘合适,送给她苏婉柔自己,原来同样合适。 陈镇东,他给了她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梦想,也给了她阶下囚的屈辱,不,简直是十八层地狱的屈辱和痛苦!因为她犯了和程潇湘同样的错,她也把陈镇东的谎言当成了誓言…… 原来,最可悲的那个人,一直就是她苏婉柔…… 苏婉柔的眼前一片黑暗…… ------------ 第155章  醉酒错爱 大陈皇宫,翠竹苑。 酒力发作,韩青永半醉半醒,坐在床上,任由陈欣怡给他抹药。 上衣褪到腰腹,他的前胸后背一片青紫,有的地方破了皮,还没有结好痂,看上去好不凄惨。 陈欣怡温润的指尖轻轻重重地拂在肌肤上,带起阵阵异样的触感,让他一阵口干舌燥。 他转头瞅着陈欣怡,她肤白貌美,艳若桃花,垂眸间无限风情…… 不知怎么,韩青永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天在花船上看到九公主陈云凰的一幕。 其实,他当时在等着陈镇东和郑秋等人,并不该放外人上船,可远远看到陈云凰一行走来,陈云凰巧笑嫣然的模样让他看得入了迷,待她走近说要上船,他赶紧打发人通知阻拦的船工,把陈云凰一行请到了船上…… 本以为是请君入瓮,结果是引狼入室。 不过,结结实实挨了陈云凰一顿打,韩青永不但没有死心,反而被挑起了征服的欲望。 他本打算协助陈镇东顺利登基,就让陈镇东赐婚,把陈云凰嫁给他,没想到陈镇东心狠手辣,把陈云凰和苏玉辙等人乱箭射杀了。 是陈欣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 他得知之后,不但半点儿喜悦没有,反而遗憾得抓心挠肺。 此时,醉意朦胧,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陈欣怡,满脑子都是陈云凰,陈欣怡的脸也幻化成了陈云凰的模样,看着看着,他就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陈欣怡刚要顺水推舟,却听到他痴痴迷迷地轻唤了一声:“陈云凰……” 陈欣怡一愣,随即嫉恨如狂,一把推开了韩青永,冷颜厉色道:“你看清楚,老娘是七公主陈欣怡,不是那个该死陈云凰,她已经……” 陈欣怡话没说完,发现韩青永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混账!” 陈欣怡气急败坏,上前推他,他却已经鼾声如雷,实实在在地睡过去了。 陈欣怡叉着腰,狂躁地打了两个转儿,突然,她身子一僵,丹田处猛然传来的刺痛让她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那股刺痛犹如剜心挖胆,痛得她死去活来,发出凄厉的哀号! 那不是她陈欣怡的声音,而是狐妖的! 陈欣怡捂着肚子,痛得神智昏沉,狐妖的声音痛苦而尖厉,“我的内丹被焚化了……陈欣怡,快,我的魂魄要散了,快救救我!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快!” 陈欣怡慌了,“怎么救?告诉我怎么救?” “韩青永!去,咬破他的脖子,吸他的血,我快支撑不住了,快!” 狐妖的残魂焦灼不安地狂叫不止。 陈欣怡忍痛爬起来,扑到韩青永的身上! 韩青永长年练武,就算醉酒睡着也本能地警惕。 感到有人压上来,他反身一转,轻而易举把陈欣怡压到了身下! 西楚人身材魁梧高大,筋骨结实有力,这一压,简直就是泰山压顶,把娇小的陈欣怡压得胸闷气短,眼冒金星。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到了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陈欣怡又痛又闷,拼了命也没能推得开韩青永,狐妖又在狂躁地命令她,她一时情急,瞅着韩青永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说来也怪,咬着韩青永的胳膊,唇齿间传来血腥的味道,那锥心刺骨的疼痛竟然消减大半,变得不再难以忍受! 而随着她的吮吸,那疼痛变得越来越轻浅,随之而来的是她的体力越来越充沛! “皇道龙脉的鲜血果然不同凡响!”狐妖欣喜若狂,尖叫道,“韩青永是西楚太子,是皇室血脉,陈欣怡,你得想方设法得到这个男人!” 陈欣怡心烦意乱。 她残存的理智不愿意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可她自从食用了那狐妖的血肉,就已经身不由己,变成了他的傀儡! “不要试图违逆我!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就会变成丑八怪,比你之前毁容的时候还要丑,人人唾弃,你将生不如死!” 狐妖能清楚地感知她的想法,立刻抓住她的软肋加以威胁。 陈欣怡最在意的就是她的这张脸。 为了貌美如花,她可以打破禁忌,挑战极限,不择手段! 陈欣怡屈服了,贪婪地吮吸着韩青永的鲜血。 韩青永醉得迷迷糊糊,感觉手臂上的疼痛,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韩青永心花怒放,他赫然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陈云凰就躺在他身上,一张俏脸埋在他的臂膀之间! 韩青永欲念大动,一把把陈欣怡捞起来凑过脸去…… 陈欣怡的唇角还残留着他的血迹,鲜红的血色令韩青永不由疑惑,“你……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你睡觉不老实,欲对本公主行不轨之事,本公主气不过,又挣扎不出来,情急之下咬了你一口!” 陈欣怡掩饰道。 韩青永眯了眯眼,有些困惑,刚刚明明看到的是陈云凰,凑近了看又不太像,“你……到底是谁?” 陈欣怡刚要说明,狐妖媚惑的声音却替她答了,“我是九公主陈云凰!” “那就是了……” 韩青永舒了口气,沉醉地闭上眼睛吻了下来…… 陈欣怡气得发疯,刚要挣扎,狐妖的魂魄怒吼道:“你又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陈欣怡,你已经是妖了,别指望清白做人!苏玉辙和陈云凰没死,他们灭了我的内丹,我这缕残魂要是得不到滋养,就会彻底消散!到时候,不只我狐妖身死魂灭,千年修行毁于一旦,你也要变成风烛残年的老妪!” 陈欣怡安静了,承受着韩青永的狂风暴雨,心中充满无奈的哀叹和疯狂的嫉恨。 苏玉辙和陈云凰竟然没有死! 他们没有死,就会卷土重来,让她倍受屈辱和折磨。 她只有依靠韩青永变得更强大,才能和陈云凰对抗! 想到这些,陈欣怡变被动为主动,却不想,关键时刻,韩青永的贴身侍卫史罗破门而入,“太子殿下,我们的大军……” 话说到一半,史罗看清床榻上的一幕,整个人石化原地。 韩青永翻身而起,神智一清,“我们的大军到了?” 史罗尴尬地别过脸去,“周末水路潜回大营调兵遣将,我们的大军已经通过水路潜运到了大陈皇城城郊的……” 说到这里,史罗飞快地扫了陈欣怡一眼,闭口不言了。 韩青永心领神会,转头看向陈欣怡,这才发现并不是他中意的陈云凰,顿时冷了脸,“你怎么在这里?” ------------ 第156章  伏低作小 他问她,她问谁? 这裤子还没穿上呢,就翻脸不认人了? 该办的事一样没落下,正到酣处他却戛然而止,闹得她上不去下不来,全身的血液跟点着了似的,快把她烧成灰了。 她好好的完璧之身已经被他毁掉了,结果他刚离开她,就问她是谁,这特么还有没有天理了? 陈欣怡憋屈得在心里把韩青永的十八代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想到狐妖说的话,只能忍气吞声。 她满面娇羞,柔声婉转道:“太子殿下真会说笑,这里是翠竹苑。这深更半夜的,臣妾自然在自己的寝宫里……” 韩青永皱起眉头想了想,再看看陈欣怡衣衫半露的模样,抬起她的下巴,“你自称臣妾?你与本王已行云雨之事?” 陈欣怡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混账王八。 这还用问吗?他自己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 韩青永见陈欣怡欲言又止的娇嗔模样,冷哼了一声,“你贵为陈国七公主,愿意伏低作小,做本王的妾室?” 陈欣怡火冒三丈,明知故问,她当然不愿意! “殿下真会说笑。”陈欣怡没忍住,语气幽怨道,“殿下并未娶亲,你我二人门当户对,何来让本公主做妾室一说?” 韩青永挑眉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站起来,一声不响地把衣服整理好,冷着脸就要走。 “殿下这是何意?” 陈欣怡心里窝着滔天怒火,藏在被子下的手攥成拳头,后悔刚才没有直接咬死他。 “七公主,做人最该有自知之明。你以为你可以与本王平起平坐?笑话!陈镇东尊崇本王为叔父,你何德何能与本王比肩?争先恐后想爬上本王床榻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本王睡你是你的荣幸。能让你当妾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你还不知足?不知足算了。本王昨晚酒后乱性,倒是七公主不知检点,明知道本王醉了,为什么不躲远些?” 韩青永轻描淡写,理直气壮。 “本公主身娇体弱,如何敌得过殿下孔武有力?” 陈欣怡反唇相讥,说完想起自己是在颠倒黑白,可眼下必须倒打一靶,不然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你是说本王强迫你了?” 韩青永语气松动,有些迟疑地看向陈欣怡。 “殿下心里应该最清楚,本公主处子之身,你怎么忍心如此奚落……” 陈欣怡羞恼不已,红着眼眶装委屈。 韩青永见状,心下一动,走回来掀开床被一看,果然,榻上梅花数点。 韩青永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本王属意的是你九皇妹,可惜她已香消玉殒……也罢,本王娶你便是,只是仍是侧室,本王不想受制于陈镇东。如何?” 又是陈云凰! 一腔恼恨上心头,陈欣怡看着韩青永,刚要拒绝,狐妖悄声道:“反正你并不喜欢这混账,主动投怀送抱另有所图,答应他,这么好的血羊哪里去找?” 陈欣怡幽幽叹了口气,“也罢。谁让臣妾对殿下一见钟情?如今臣妾清白已毁,除了屈尊又能如何?既然殿下有所顾虑,臣妾体恤殿下,以后定当尽心竭力,与殿下同甘共苦。” 本以为这样说,韩青永会感动。哪知他不屑一顾,“别说得那么好听!若本王是平民百姓,你会这般委曲求全?” 这人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陈欣怡被他呛得肝疼。 他要真是平民百姓,她堂堂陈国七公主,冰清玉洁,心高气傲,理都不会理他,这还用问? 可慌话最大的优点就是动听,她只能昧着良心说:“殿下英明神武,臣妾见之心动,思之如狂,就算殿下是平民百姓,如此风神骏勇,臣妾也会心生爱慕。” “你倒是恬不知耻,这张嘴也能言善道!”韩青永听了心花怒放,“行了,你先歇息吧,本王还有要紧事。” 说完,韩青永大步离开,可他和史罗刚走到门口,郑秋慌里慌张地冲过来,“皇叔父,大事不好了!我们陛下让苏贵妃毒杀了!” “什么?” 不只是韩青永,连陈欣怡也吃了一惊。 “千真万确,不信殿下可去栖凤苑看看,我们陛下……殁了!” 郑秋哭丧着脸说。 “你深更半夜跑去栖凤苑干什么?谁让你来告诉本王的?” 韩青永死死盯着郑秋,心头疑云顿起。 “哎呀,微臣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诳骗殿下!殿下有所不知,那个杜明月和柳清风起兵谋逆,率领旧部正从明公府赶往皇宫,情势危急!微臣只好冒死去栖凤苑禀报陛下,谁知正看到陛下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郑秋伏在地上,埋头大喊。 “苏贵妃不是陈镇东的女人么?陈镇东登基称帝,她苦尽甘来,怎么会毒亲亲主?” 韩青永十分不解。 “苏贵妃一心想当皇后,可她怎么也是先皇的妃子,于情于理都不能当新皇的皇后。可苏贵妃不管这样,只以为我们陛下出尔反尔有负于她,就在汤羹里下了毒……” 郑秋解释得合情合理。 “苏婉柔现在何处?” 韩青永沉吟片刻,问。 郑秋道:“已经被微臣下令捉拿,押入天牢!” 韩青永:“押入天牢?这个女人,倒是敢爱敢恨,回头本王要去会会她。郑大人先带我们去栖凤苑看看!” “恳请皇叔父体恤,一来微臣分身乏术,二来栖凤苑是后宫重地,微臣不便一再踏入……七公主殿下也知道栖凤苑在哪儿,皇叔父不妨与七公主殿下同去!” 郑秋生怕自己临时漏了馅儿,能回避尽量回避,何况他还急着赶去明公府。 “嗯。也好。” 韩青永转头看向陈欣怡,她已利落地穿好了衣服下了地,只是走路的姿势有些异样。 韩青永挪开眼睛,侧让了一下,让陈欣怡走在前面,和史罗一起跟着陈欣怡往栖凤苑走去。 郑秋趴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儿来,听到脚步声远去,方才抬头看了看。 确定韩青永已经走远,郑秋站起来叉着腰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镇东够狠的呀……” ------------ 第157章  箭在弦上 金罩阴阳鼎内。 楚萧那夜受狐妖的内丹蛊惑神思恍惚,险些酿成大祸。 后狐妖内丹幻化的妖魂被阴阳光柱焚灭,楚萧便昏昏沉沉,大病不起。 苏玉辙给他施过九转针灸神术,把他放在温泉里泡着滋养神魂和虚弱的身体。 宋智明和庞瑞吸纳了这鼎里的灵力,武功各有突破,欣喜之下更加勤勉,每日早出晚归。 云凰一时不能做什么,便老实待在阴阳鼎里等楚萧康复些,好一起出去。 阴阳鼎甚是神通,她心念一动,眼前便会出现陈皇宫里的种种情形。 她看到陈氏兄弟骨肉相残,苏婉柔机关算尽一场空,让陈镇东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受尽折磨和屈辱,再想到此前自己经历的种种,不由感慨万千。 “苏玉辙,上天待我不薄,幸而我遇到的人是你。” 云凰倚在苏玉辙怀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上天有好生之德,对你我确实宽宥厚爱。中间种种险境,稍有差池,你我此时也难得团圆。” 苏玉辙吻了吻她的头发,温柔地说。 云凰叹了口气:“是啊。有情人终成眷属,原来是这世上最难的事。程潇湘若是当初嫁给了陈镇东,也许不会含恨而终;苏婉柔也是既可怜又可恨。身为女子,我比她们幸运太多。” 苏玉辙:“你别想太多,我们不会和他们哪个一样。我这一生非你不娶,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一心一意守护你,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云凰转头搂住苏玉辙的脖子,主动凑上去吻他的眼睛,“真会说话,奖一个。” 苏玉辙哭笑不得,却又满心欢喜,一把揽她入怀,实实在实地吻了个够。 “苏玉辙,你净欺负人!” 云凰头晕目眩。 苏玉辙哈哈一笑,很是张狂,“必须如此,你也可以同样欺负我。” “你……” 云凰刚要抗议,他意犹未尽,又来缠绵。 这次过了火了,苏玉辙收势不及,血气之勇如千军万马来势汹汹,他俯在她耳边,声音喑哑魅惑,“我等不及了云凰……” “……等不及干什么?” 云凰尚且未经人事,还是一知半解,迷糊中稀里糊涂地问。 “我慢慢告诉你……” 苏玉辙温柔缱绻,循循善诱。 云凰乖乖地点了点头,无比安心。 苏玉辙心下大喜,正要趁热打铁,门外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小东西,我要吃烤鱼!” 苏玉辙被惊得差点儿废了,抬头怒目相向,就见玳瑁神将不知何时杵在床头,支楞着两条短腿,冲着他挤眉弄眼。 云凰一骨碌爬起来,羞得满脸通红,说了一句,“我去给你烤。”便跑了出去。 苏玉辙体内早已电闪雷鸣,箭在弦上却只能偃旗息鼓,甚是恼恨,“你一只乌龟吃鱼还用烤?你天天在海里横行霸道,什么鱼你不能生吃活吞?” “本神将今天就是想换换口味,怎么了?” 玳瑁神将扭了扭脖子。 “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等到我们要成好事的时候来,你懂不懂什么叫君子好成人之美?” 苏玉辙气坏了。 “不懂,我不是君子,我是海龟。” 玳瑁神将理直气壮道。 苏玉辙焦躁,“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带你回来!” “你搞清楚,是我带你回来,要不你根本回不来。”玳瑁神将笑呵呵地加了一句,“忘恩负义非君子所为!” 苏玉辙哑口无言,让他气出内伤来了。 玳瑁神将神气活现,“哼!苏玉辙,别当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就能为所欲为,我可是小东西的娘家人!” “娘家人?你算哪门子娘家人?她四岁就跟着我,要真算起来,我才是她的娘家人!” 苏玉辙气不过,想好好跟他讲讲理。 “当哥的诱骗小妹妹,你也不脸红?” 玳瑁神将不待见地打量了他一眼,转身跳下床榻,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我……” 苏玉辙真急着冲上去把他扔远儿点,再远点儿。 定了定神儿,调节了一下紊乱的气血,苏玉辙出来找云凰。 那个傻姑娘,他不给她抓,她烤什么鱼啊? 不想,苏玉辙刚走出没两步,突然天地色变,风起云涌! 怎么回事? 苏玉辙惶然四顾,大声呼唤,“云凰!云凰!” 无人应他。 半空中的阴阳鱼突然疾速转内,鼎内忽明忽暗,地动山摇。 “陛下,怎么回事?” 宋智明、庞瑞跑过来,两员虎将精神抖擞,与进来之前有天壤之别。 “不知道。我猜是有人在外面撞击所致。”苏玉辙迅速镇定下来,“先找到玳瑁神将和九公主再说。” “好。” 宋智明和庞瑞刚要分头找,玳瑁神将背着云凰和楚萧回来了。 云凰手里,两条活蹦乱跳的红色锦鲤翕合着大嘴垂死挣扎。 楚萧还昏沉未醒,但面色红润,不见病容。 “慌什么?这阴阳鼎老扣着,里面的灵气都被你们几个糟蹋得差不多了,他想换换气儿,催你们快滚!” 玳瑁神将还对苏玉辙一肚子意见,对他的手下也没想客气。 宋智明宽怀大度:“这样啊……也是,咱们在这好几天了,要是平常铜钟,早把我们憋死了。这不但没憋死我们,还给了我们这么多机缘,实在是三生有幸。” “对!再说我们也确实应该出去了。陛下,都涛应该早让郑穆青他们调兵遣将了,末将猜咱们的大军已准备就绪。”庞瑞道,“我们得赶紧处理完大陈的事回大周,甄鸿、刘得林等罪臣该被行刑了,另外还需小心防范西楚、东魏两国连横夹击。” “嗯。西楚太子韩青永就在大陈皇宫,他与陈镇东暗中勾结,明着是帮陈镇东阴谋篡位,暗中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趁机侵占大陈,扩大西楚疆域。”苏玉辙略一沉吟,“明月、清风、唐狄兵变,陈镇东想让韩青永出兵镇压,自己坐山观虎斗,以收渔翁之利。如此一来,韩青永与陈镇东互相算计,各有图谋。我们不能让他们任何一方得逞!” “当然!陛下,是时候收复大陈了!” 宋智明道。 “嗯。云凰,我说过,大陈江山便是我的彩礼,此番回去,我要兑现对你的承诺。” 苏玉辙含笑走向云凰,又是一脸春风情浓。 玳瑁神将翻了翻白眼,“这还差不多!” ------------ 第158章  公主招亲 苏玉辙把云凰从龟背上抱下来,宋智明和庞瑞把楚萧抬到一旁。 玳瑁神将缩成手掌大小,跳上苏玉辙的肩膀。 苏玉辙拽着龟腿想扔了他,“你有手有脚有神通,老趴在我身上干什么?” 玳瑁神将死命抓住他的衣领,“你身上有龙气,我跟着沾点儿光!你别拉我,再拉我我就让云凰背着我。” 苏玉辙立刻松了手。 “小子,跟我斗?等着输吧。”玳瑁神将哈哈一乐,“云凰,收起你的铃铛,走啦!” “楚萧怎么办?” 云凰看着昏迷不醒的楚萧有些犯愁。 玳瑁神将看出端倪,冲着云凰使了个眼色,“别理他,省得他醒了又害你。” 楚萧听得一清二楚,心里越发难受。 其实他早就醒了,模糊记起那夜情景,他十分自责,一时不知该怎样面对云凰,只好闭眼装死,省得窘迫。 云凰摇了摇头:“楚萧向来忠勇,若非狐妖作乱,他不会伤害我。如今狐妖内丹已毁,大家尽可放心。” 楚萧感动得鼻酸眼热。 苏玉辙也看出所以然来,故意道:“要不把他留在这里继续养着?” 众人默然。 楚萧一骨碌爬了起来,“我不要留在这里!” 众人笑了。 楚萧上前跪倒在云凰和苏玉辙面前,“末将罪不可恕,愿以死谢罪!” 苏玉辙看了云凰一眼,上前把他扶起来,“云凰说了不能怪你,你便无须自责。狐妖内丹已毁,以后也不会再祸害你,也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很多事,互相信任才可齐心协力,并肩而战。” 楚萧心悦诚服,“陛下,以前末将不知底细,对陛下多有冒犯,从今以后,您和云凰公主皆是末将的尊主。末将这条命是二位与那龙太子救的,末将谨记在心,必以德报德!” 苏玉辙点了点头:“忠贤之士可堪大用,来日方长。” 楚萧热泪盈眶。 宋智明和庞瑞上前,一左一右揽住他的肩膀,互相一个眼神,兄弟情谊尽在其中。 “云凰,走吧!”玳瑁神将道,“你神窍已通,可凭意念控制金罩阴阳鼎了,你试试。” 云凰闻言大喜,想也不想,大声道:“我们要出去!” 云凰话音刚落,鼎内景物一片模糊,一团紫气裹着众人,瞬间隐遁…… 片刻之后,五人一龟落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街道两旁的建筑既不似大周的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也不似大陈的红墙黑瓦、丘陵连绵,尽是石砌的高墙古堡,上面布满青苔,充满沧桑感, 路过的人皆腮骨突出,鼻高眼深,身上穿着也与大周、大陈不同,男人开褂阔腿,女人蒙面束腰,都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 苏玉辙一看之下,哭笑不得地看向云凰。 云凰一脸迷糊,茫然四顾,“这是哪儿?” 宋智明三人也一头雾水。 玳瑁神将探头探脑,惊叹连连,“这么高的墙,这么高的树,这么高的男人……” 确实,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号的,他们五人走在人群里,如进了巨人国。 “西楚。” 苏玉辙无奈道。 “啊?” 众人惊诧。 庞瑞快言快语,“公主,你去哪儿不好,把咱们丢到西楚来了,韩青永的地盘。” 云凰一愣,低头一看,金罩阴阳鼎仍然变回了小铃铛挂在她脖子上,精致小巧,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 云凰红了脸。 “呵呵,刚才云凰光急着出来,没告诉阴阳鼎咱们要去哪儿。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有意外之喜。何况,知己自彼,百战不殆。韩青永对大陈虎视眈眈,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西楚,岂不是深入敌后,歪打正着?” 苏玉辙宠溺地看着云凰,给她打圆场。 君宠无是非啊,怎么都对。 “陛下说得没错,顺便来探探西楚的虚实有益无害。不过,咱们先去换换衣服,这么过去太过招摇。” 宋智明心细如丝,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店铺,提醒道。 苏玉辙点点头,五人一龟往那店铺里走。 “也不知这边能不能使金子。” 宋智明自腰间掏出一袋金叶子。 “能用。” 苏玉辙赞赏地看了宋智明一眼。 从店铺里出来,五人除了身高和容貌,衣饰已与路人无异,都是普通百姓模样,总算不那么招人眼了。 苏玉辙看了看云凰,眸光闪亮,“你穿什么都好看。” 云凰甜甜一笑,把头发收拢起来,楚萧手里的男式帽子拿来戴上,乍一看,像个小书生。 苏玉辙忍俊不禁,肆无忌惮揽着她,“如此甚好,不伤风化。” 玳瑁神将翻了个白眼,瞅了瞅后面跟着的三员虎将,个个一本正经,假装听不见。 往前走了一段,在街角拐弯处,苏玉辙往旁边看了两眼,便停住了脚,“前面那有个寺庙。” 众人顺着苏玉辙的指向一看,那边有架连拱石桥,桥头有一处圆顶的寺庙。 桥栏是由一块块巨石垒建,看去浑厚大气。 桥上悬挂着成排的大灯笼,十分喜庆。 不断有人上桥往寺庙里走,无不脚步匆匆,无暇旁顾。 寺庙前竖着几个圆形石柱,柱上挂着做道场的幡旗,迎风招展,气象庄严 。 庙前已人影幢幢,寺内也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像是在举行什么庆典。” 云凰好奇地张望。 “嗯,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苏玉辙拉着云凰的手,领着宋智明三人一起上了桥。 进了寺门,便看方场前面有层层汉白玉石阶蜿蜒而上,石阶两旁虽挤满了人,但有官兵驻守前后,秩序井然。 一群僧人站在石阶中间,分成两排,齐声唱经祝祷,其间夹杂着响板铜锣之声。 再往上,便是高檐庙殿,殿前设有香坛,天竺熏香味儿随风四散,烟雾缭绕,很有些人间仙境的崇圣之感。 殿前也是人头攒动,殿前的高台上,放着精雕细刻的朱漆宝座,上面盘坐着一个身披金丝彩线红锦袈裟的法师。 法师右首放着一排低椅,分别坐着一些身穿朝服的西楚官员;右边的高椅是尊位,装饰得尤为华丽,暂时还空着。 左右两边站着军营统领模样的百长,全身披铠挂甲,长剑随身,个个表情凝重威严。 “呵,够气派的,这不像是普通的庆典,倒像是皇家仪仗。”宋智明捅了捅庞瑞,“那些看样子像是皇室亲兵!” 庞瑞点了点头,拉了楚萧一把,“木头,你猜,谁会坐那空座?” ------------ 第159章  金身佛像 “猜不出来。”楚萧暗暗握紧腰间佩剑,“但我猜会有一场好斗。” 庞瑞缩了缩脖子,“你小声点儿!我们几个打人家这么一大群?你是怎么想的?” 楚萧指了指胸口,“这里闷,想出气。” 宋智明拉了楚萧一把,“少安毋躁,等西楚老皇帝来了,只怕我们不想打也不行了。” 三人的话苏玉辙听了,不以为然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什么意思? 三位虎将面面相觑。 “我懂!意思是不用打,智取!”云凰一脸坏笑,“我有办法!如果真是西楚老皇帝来了,我就有办法让他自投罗网!给韩青永来个釜底抽薪!” 苏玉辙摸了摸云凰的后脑勺,“聪明,可造之才。” 玳瑁神将舔着爪子,不着一词,神情悠闲。 这时,一群僧人抬着一个装金饰银的方形平面方桌走到殿前的高台上,又有僧人在高台上放置了一个圆形的佛坛。 每置一物,僧人都要双手合十祈祷片刻,方才退下,由后来的一群进行下一步,过程缓慢而郑重。 这次有八个僧人抬着四根镀金的杆子走上高台,分别把杆子插在佛坛四角,撑起紫色的遮蓬,然后有人上前在四周摆满了盛开的鲜花。 “怎么看着像是要比武招亲?” 宋智明越看越不对劲儿。 “嗯,是像。” 庞瑞同感。 两人话音刚落,就见有五六十个僧人走出来站在佛坛周遭,石阶两边早已准备就绪的乐工开始吹打演奏,僧人们齐声唱颂。 与此同时,两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动作整齐划一地走到平台四周笔直站立,围观的百姓全都噤若寒蝉,目光中充满敬畏。 “老皇帝要出来了。”苏玉辙拉了拉云凰的手,小声道,“你可真是本王的福将,我们来得正好。” 云凰转头冲他一笑,复又转头看向高台。 苏玉辙被她的笑嫣晃了眼,半天才挪开视线。 就见四个身着明黄袈裟的年长高僧在左右恭引着,身穿蓝黄织绵龙袍、头戴皇冠的西楚皇帝韩朝章在一群重臣亲兵的拥护下,面目庄严地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右首那张主位上坐了下来。 韩朝章四十五六的年纪,虎目生威,鼻直口方,颇有皇家气派。 他居高临下,俯瞰全场,似是对井然有序的一切很满意,转头冲已从朱漆宝座上起身站立一旁的法师点了点头。 法师俯身端起朱漆宝座旁边的一盆水,走到佛坛前,用另一只手蘸着水扬洒到佛坛周围。 与此同时,鼓乐齐鸣,众僧唱颂得更起劲了,嗡嗡一片声势浩荡。 这时,从殿堂里走出一位妙龄女子,轻纱遮面,披红挂彩,身姿袅娜,手里拿着一个三色球,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上佛坛。 法师对女子躬身施礼后,动作轻缓地蘸了圣水点在女子的额头和两只手掌心上。 做完了这一些,法师放下水盆,双手合十唱颂了几句,便转身走回朱漆宝座。 那女子静立在佛坛之上,抬起纤纤玉手轻撩面纱…… 满场原本安静的人群如刮起了一阵旋风,瞬间响起一片期待的唏嘘与欢呼声。 “看样子,还真被宋将军和庞将军猜对了,西楚公主抛彩球招亲来了。苏玉辙,一会儿你给我老实点儿,可不许你抢!” 云凰盯着那缓缓掀开面纱的女子,心里竟有些隐隐不安。 “嗯。我一手拉着你的手,一手搂着你的腰,没手去抢。庞瑞,你抢,抢不着不给饭吃!” 苏玉辙呵呵一乐,嫁祸于人。 庞瑞叫苦连天,“我不抢,让宋将军抢!” 宋智明瞅了他一眼,“我倒是想抢,周围的高个子太多,我也抢不着呀!楚萧,你抢!” 楚萧瞅了宋智明一眼,一声不响,意思是你们谁爱抢谁抢,我不管。 这边正推让,四周却人潮涌动,数不清的壮年男子争先恐后地伸长了手臂,冲着佛坛上的女子殷切地招手。 女子终于把面纱揭开了。 说不上多漂亮的一张脸眉目和善,独有风情。 她笑吟吟地面向全场举起了三色球晃了晃,引起场上欢声四起,如狂潮般的人群蜂拥而上。 苏玉辙见状,赶紧护住云凰,往偏远些的地方躲了躲。 宋智明三人也并不积极,跟着苏玉辙往旁边让了让。 “抢到晨歌公主的绣球不只能当驸马,还能得到大周进贡的金佛,听说那金佛里藏着飞凰图,那上面画着的可是全天下最大的宝藏!” 有人在旁边高声叫嚷。 “是啊!别说话了,盯着晨歌公主的手!” 有人生怕错失良机。 …… 群情激昂,伸长的手臂如同茂密的树林。 “呵,大周进贡的金佛?里面藏有飞凰图?我们大周什么时候有人与西楚有了交接?”苏玉辙来了兴趣,英俊的脸上碾过一层冰霜,“这是明摆着说我大周得到了飞凰图!祸水东引,居心叵测!” 云凰转头看向苏玉辙,想了想,想坦言相告,“苏玉辙,其实飞凰图是我……” “我知道,别说出来,省得招灾引祸!”苏玉辙打断了她的话,“韩青永与大陈陈镇东狼狈为奸也就算了,如果不是大周真的有人蠢蠢欲动,那就是西楚居心叵测,故意借机祸水东引,让诸国敌对大周!呵,不虚此行,还真是有意外之喜。” 云凰心里一甜,点了点头。 宋智明三人听了,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看向晨歌公主手上的三色绣球。 这时,一直静坐一旁的韩朝章站了起来,举起双手拍了拍。 两个僧人果然抬出一尊金身佛像放在晨歌公主身侧。 佛像金光闪闪,雕刻得栩栩如生,矗立在那里,代表着无上的尊荣与富足。 “谁能抢到公主的绣球,谁就是西楚的驸马,还有这大周宫廷巧匠耗时两年塑成的金身佛像!这是晨歌公主的嫁妆,无论里面是否藏有飞凰藏宝图,它本身也价值连成,因为拥有它,在我西楚可世代为尊!” 韩朝章声如洪钟,压住了场上的一片喧腾。 “这个老小子还是个练气高手!” 玳瑁有意无意地嘀咕了一句。 ------------ 第160章  违犯规则 苏玉辙得龙太子赐教,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皇道龙气,对韩朝章的深浅了如指掌,不以为意道:“如果不是有所倚仗,他也不敢这样无事生非!” 只听韩朝章又高声道:“若有贪生怕死者,趁早放弃!场中勇士各凭本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除了苏玉辙等人,其余无人放弃,都屏心静气,等着晨歌公主扔出绣球。 晨歌公主冲着寂静的人群抖了抖三色绣球,猛地把绣球抛向高空。 绣球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滚,便落向人群密集的方场…… 平静的方场顿时像掀起了飓风的海洋,人群涌动如潮,后浪推前浪。 许多壮年汉子争先恐后抢绣球,有的人被推倒踩踏,一时欢呼声与哀嚎声响成一片…… 云凰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晨歌公主和她身旁的金佛,“苏玉辙,那个金佛应该值不少钱。” 苏玉辙哭笑不得,“你又见钱眼开,忘了在阴阳鼎里吃过的亏么?” 云凰瞅了他一眼,“我要是不多攒点嫁妆,日后你欺负我怎么办?” 苏玉辙:“咱俩到底谁欺负谁?放心吧,我是你的,我的什么都是你的。” 云凰笑了,“我只是好奇那佛像里到底有没有图,会是张什么图。” 苏玉辙:“抢了那佛像就要娶那个晨歌,你想好了,我真要去抢了,你可别哭。” 云凰瞅了他一眼,“一根筋!咱们抢了就走,直接让阴阳鼎把我们送回大陈,管她晨歌暮歌的。他们敢拿飞凰图做幌子,我们就敢坏他们的好事!” 苏玉辙:“有道理!那就先抢了再说?” 云凰不管不顾:“嗯,抢!” 苏玉辙抬头看了看韩朝章,这个西楚帝王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脸上虽是风雨不动,但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里隐藏着焦灼的情愫,像在等待什么重要的人出现。 苏玉辙略一沉吟,“先不急,先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否则兴师动众抢个佛像回去,对我们而言得不偿失。” 想想也是,云凰安静下来。 不想,站在一旁的楚萧眸光一暗,跃身而起冲上高台,直截了当冲着那尊金佛去了。 只要是云凰公主想要的东西,他丢了性命也要给她拿到。 何况之前因为狐妖内丹作乱,楚萧总觉有愧于云凰,急于想做些什么以弥补过失。 宋智明和庞瑞一看楚萧动了,再要去帮忙,被苏玉辙喝住了,“不要轻举妄动,先让楚萧探探虚实也好。” 宋智明和庞瑞点头,担忧地看向楚萧。 “楚萧小心!” 云凰的叮嘱被淹没在一片争抢声中。 苏玉辙见状,二话不说,抓起肩膀上的玳瑁神将冲着楚萧就扔了过去,“去帮忙!想办法进庙看看!” “你个混小子,目无尊长,恩将仇报!”玳瑁神将气急败坏,“要帮你自己帮,要看你自己去看,扔我干什么?” 话音刚落,玳瑁神将已追上了楚萧,稳稳地落进了他身侧的口袋里。 苏玉辙舒了口气,看向乱成一片的方场。 那只三色绣球在半空中时起时伏,被人们争来抢去,一时无人胜出。 楚萧几个跨步,风驰电掣冲到佛殿前,因为人们都忙着看抢球,并没有人注意他。 可等到楚萧刚落地,高台四周的侍卫和那些唱讼的僧人立刻扑上来,把楚萧围困在中间! 楚萧不敢恋战,催动体内灵力施展轻功,旋地而起,踩着几个侍卫的肩膀,连续凌空跳跃,直冲晨歌公主而去! 晨歌公主闻声转身,正看到楚萧从天而降,竟然一时看得痴怔,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任由楚萧擦着她的身侧俯身捞起那尊金佛像。 晨歌只以为楚萧是冲着娶她来的,对楚萧展开一个明媚的微笑,“壮士坏了规矩,应该先抢绣球,再……” 晨歌没想到自己话没说完,楚萧旋即转身,把她圈在臂弯里,声色俱厉:“退下!不然我杀了她!” 围上来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提着刀剑均不敢上前,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韩朝章。 隔着数十层台阶和层层人影,殿上的情形,从苏玉辙和云凰的角度难以看清,但即使楚萧被侍卫重重围攻,他们也不会紧张。 玳瑁神将在楚萧的衣兜里,光这些凡夫俗子,楚萧和玳瑁神将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而且,玳瑁隔空传音,苏玉辙和云凰靠敏锐的听力,也并不难知道高台上的情形。 “你们放开!别让他伤了公主!” 这时,韩朝章站起来,大声喝道。 密集的侍卫顿时让开一条道,放楚萧钳制着晨歌公主走下高台。 韩朝章眯眼盯着楚萧,脸上并不见惊慌,突然间扬手一挥,一条灵气凝成的金龙腾空而起,瞬息之间把楚萧缠了起来! 玳瑁神将探出脖子一看,赶紧把脖子缩了回去,心里把苏玉辙骂了一百遍,暗忖:你自己有皇道龙气不出手,非要让我出力!我先歇歇,看看这个老小子想干什么再说。 楚萧想挣脱捆缚,那看似缥缈虚弱的金龙却力大无比,裹着一股异样雄浑霸道的阴冷气息,越勒越紧,让楚萧一阵胸气短。 楚萧心里大骇,他在阴阳鼎的温泉池里恢复神智的同时,吸纳了大量的灵力,自谓武功精进不少,没想到在韩朝章这里,一招都过不了。 “壮士,你坏了寡人立下的规矩,是没听懂还是想另辟捷径?” 韩朝章走到楚萧面前,劈手夺下那尊金佛像,上下打量他。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萧十分恼恨,却也无能为力,想到自己这么点儿事都办不好,一时无地自容,一心求死。 “你是陈国人?”韩朝章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见楚萧默不作声,冷颜厉声道,“先把他押下去,稍后寡人要亲自审问!” 侍卫们立刻把楚萧五花大绑押进了庙殿里去了…… 玳瑁神将乐了,自言自语道:“都不用我动脑,他们就自动把我送进来了。” 场内气氛热烈,人们都在争抢三色绣球,并没有多少人理会楚萧这边。 “我们要不要去救楚萧?” 宋智明急了。 “少安毋躁。楚萧没事。让他和玳瑁神将先进庙里看看也好。” 苏玉辙越过重重人影,看向身材伟岸的韩朝章,心头疑云密聚。 ------------ 第161章 野心勃勃 给公主招亲怎么会选在佛堂寺庙? 一般来说,这样隆重的仪式应该选在皇家别院或者其他繁华之地。 还有这些僧人法师,刚刚楚萧冲上高台的时候,他们身手敏捷,个个训练有素。 韩朝章被楚萧触怒,又知道楚萧是陈国人,却并没有立刻下令把楚萧杀掉,是怕打草惊蛇? 以给晨歌公主招亲为由,又以飞凰图为诱饵,设下重重埋伏…… 这方场之中,到底有什么人让韩朝章如此大费周章? 难道,韩朝章早就知道他苏玉辙会来? 不可能。 苏玉辙立刻否认了自己这个猜测。 事前,连苏玉辙和云凰都不知道会错来西楚,韩朝章更难以预料。 苏玉辙微微锁起眉头,转头看看云凰,她正盯着半空中不时起落的三色绣球和拼命争抢的男子,一脸惊艳,“乖乖,都是绝色美男啊!” 苏玉辙顺着云凰的目光看去,没想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些乌合之众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十来个青壮男子还在争抢。 别说,那些青壮男子尽是人中楚翘,面目俊朗,身手不凡,各有千秋。 又听云凰啧啧不已,“尤其是那个穿绿衣服的,长得好看,身手也好……” 苏玉辙锁定那绿衣男子,五指并拢,聚气于指尖,就想把人家斩立决,却听云凰惊疑道:“苏玉辙,我怎么瞅着那人像我大姐夫呢?” 什么?苏玉辙一时没反应过来,撤了劲力,凝神看那绿衣男子。 “我大姐啊,大公主陈逸雪,她嫁给了楚国二皇子,也就是韩青永的弟弟。这晨歌公主明明是他妹妹,他在这儿凑什么热闹?”云凰一头雾水,“难道西楚百无禁忌,可以兄妹联姻?那我大姐岂不要气死了!” 说完这些,云凰猛然想起自己并非陈室血脉,情绪一落千丈道:“陈逸雪也不是我亲姐姐了……” 苏玉辙听了云凰的话,仔细又看了看那绿衣男子,“你确实他是楚国二皇子?” 云凰:“应该是他!他娶亲时曾到过陈宫,正是我刚从孤龙寺回宫不久的事,我还跟他说过几句话,他长得和韩青永完全不同,面目和善,性情也随和。我依稀记得他脖子上有颗黑痣,你看,是不是?” 苏玉辙一看,果然。 是啊,既然是晨歌招亲,她亲二哥怎么会亲自上场? 苏玉辙 “依我看,西楚皇室就是一群疯子!大皇子跑去大陈和陈镇东狼狈为奸,二皇子和大陈早已和亲了,这会儿竟然抢自己亲妹妹的绣球;那个皇帝老更抽风,把公主的及笄大典和招亲大会一起搞了,还是在寺院里搞,多别扭啊!” 庞瑞乐呵呵道。 宋智明看苏玉辙面色凝重,仔细看了看那几个抢球的男子,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大人,那几个男子中有两个来历不凡!那个穿白衣的是魏国二皇子、黑衣的是西晋的太子……其他的看模样非富即贵,说不定也是别国的皇子。大人,这事儿不对!” 庞瑞这才回过味儿来:“是不对。韩朝章到底想干什么?故意挑起各国纷争,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谁抢到了绣球,就能娶晨歌公主,获得西楚的支持,又能得到飞凰图,得到天下最大的宝藏。这双重的诱惑足以让各国皇室跃跃欲试。而在抢夺过程中,皇子们如有死伤,也只能自认倒霉……皇子们之间的矛盾会直接导致两国之间的敌对!西楚就可以坐山观虎斗……呵,这谋略,倒是和陈镇东如出一辙!” 苏玉辙冷笑,“如此一来,西楚既能成功挑起他国之间的矛盾,又扩大了自己的实力,还嫁祸于大周,再等韩青永吞并了大陈,西楚就可雄霸一方,肆意开疆拓土……好大一盘棋!” 云凰:“那为什么要让西楚二皇子抢球?” “要么,那是乔装改扮的二皇子,为了混淆视听;要么,就是想让二皇子趁乱杀人。”苏玉辙道,“他们花样百出,目的只有一个,损人利己!” “人心不足蛇吞象!”云凰一语中的,“等一会戳穿那金佛像的谎言,让列国皇子都知道韩朝章在戏弄他们不就行了?” “对呀!皇后睿智!那样的话,韩朝章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智明连连点头。 “宋将军!”云凰红了脸,“乱叫什么?” “早晚的事,算不得乱叫。”不等宋智明说话,苏玉辙欣然道,“何况这样叫着很是顺耳。” 云凰瞅了他一眼,“这里人多眼杂的,你也不怕被韩朝章发现我们!” “怕他作甚!韩朝章父子野心勃勃,狂妄自大,敢打大陈大周的主意,我们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苏玉辙意气风发道,“犯我敌者,死!” 云凰看他熠熠生辉的眸光,紧握龙吟,也不由豪情满怀。 “啊!” 这时,只听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云凰和苏玉辙他们一看,就见魏国二皇子被西晋太子一拳轰面,爆退数尺,仰面跌倒在地,挣扎不起! 剩下的几个趁机把西晋太子摁倒在地,乱拳齐发…… 这样打下去,西晋太子绝无生还的可能! 魏国二皇子、西晋太子带来的亲兵都是西楚百姓打扮,此前一直混在人群里,两厢将士一看这情形,全都拔剑而起,冲上来护主。 结果,他国皇亲国戚也都带了侍卫,见状也现身抵挡厮杀。 方场上一时杀声震天,一场抢球比赛演变成了多国混战! 无论哪国的将士都穿着西楚衣服,一时间乱杀、误杀者不计其数,只见满场血肉横飞,哀号不断,其形其状惨不忍睹。 “这哪是在抢球?是打群架!” 庞瑞看得一愣一愣的。 苏玉辙看向韩朝章,韩朝章居高临下,脸上带着嗜杀成性的残忍笑意。 “住手!” 眼看西晋太子就要被乱拳打废了,苏玉辙高喊一声,声如洪钟,震慑全场!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苏玉辙! ------------ 第162章  高深莫测 那被高高抛在空中的绣球落下来时,正落在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手中。 少年欣喜若狂,“本王抢到绣球了!晨歌公主和那尊金佛像是本王的了!哈哈哈……” 白衣少年的笑声突兀地回响,无人理会。 人们都在看着苏玉辙,就听他说:“小子,你高兴得太早了!不过是个骗局。” “什么?骗局?怎么会?你是没抢得到绣球眼红了吧?” 白衣少年涨红了脸,反唇相讥。 “聒噪!” 苏玉辙冷哼了一声,扬手扫过一缕灵力,正点在那白衣少年的两处穴位上,那少年顿时僵在原地,张口结舌。 人家不过扬扬手,那个叫嚣的少年就寸步难移,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比刚才苏玉辙的喊声还要震慑,场中人皆屏气凝神,诧异地看着苏玉辙几人。 韩朝章在看到苏玉辙的一瞬间,瞳孔一缩,浑身震悚,“明空,那个人怎么像是苏玉辙?前日,太子飞马传书,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苏玉辙已被陈镇东乱箭射杀。他怎么会人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里?” 明空法师闻言站起来,走到高台边缘,往下看去。 苏玉辙握着云凰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西晋太子。 两人气度超然,如闲庭信步,神色淡然,如入无人之境。 就是他们后面的两个人,也是步履从容,无畏无惧,令人不敢小觑。 明空法师细看之下暗暗心惊:“陛下需万分小心,此二人身怀异能,那男子身上的皇道龙气高深莫测。” 韩朝章面色阴沉:“寡人感觉到了,他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修为,确实罕见。他的造诣应该与寡人不相上下。” 明空缓缓摇了遥头,“不,陛下,恕老衲直言,此人造诣在陛下之上,甚至,陛下远所不及。” 韩朝章:“什么?” 明空法师长叹一声,“陛下天赋异禀,皇道龙气已突破五段,大可睥睨天下,没想到此人……体内龙气浩瀚如汪洋,广莽如苍穹,老衲根本探不出深浅。” “哼!寡人不信!寡人从未听说过苏玉辙练就奇功。他不过二十有余而已,就算他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难以突破五段,怎么可能像你说得那么神奇?寡人刚也试测了一下,他的气海确实浑厚,却也不至于深不可测。” 韩朝章紧握拳头,浑身戾气暴涨,“再则,死人怎可真的起死回生?听闻先前苏玉辙就起死回生过一次,是因为遇到了一位叫玉千秋的神医圣手。寡人不信,猜想那是他为了铲除异己,施展的手段罢了。但如今太子信中明言他已死于乱箭之中,怎可短短几日便生龙活虎?此人到底是谁,寡人一定要弄清楚。” “陛下切莫触怒此二人。今日之事只怕要功败垂成,但依老衲之见,事缓则圆,陛下当从长计议,避其锋芒,权且忍让。” “岂有此理!”韩朝章恼恨道,“先看看他要干什么,若要与寡人为敌,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明空法师悲悯地看了韩朝章一眼,不再言语。 韩朝章面有怒色,身后侍卫统领立刻传令警戒。 苏玉辙和云凰等人目不斜视,气势迫人。 人群自行让开,楚兵环伺,有胆大的想上前阻拦,却被一股强大的劲力抵挡在外,难以靠近,个个面露惊惧。 走到西晋太子跟前,苏玉辙蹲下来,从怀里拿出丹药瓶,倒出一颗丹药,送到他面前,“晋太子,此丹可保你一命。吃与不吃,自己决断。” 西晋太子艰难地撑起身,看了看苏玉辙手心里的丹药,又抬眼看了看苏玉辙和云凰,点了点头,俯下头把那颗丹药吃了。 丹药药香绕口,入口即化。 片刻之间,西晋太子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衰弱的体力迅速恢复,不由喜出望外,躬身拜谢:“在下司马熙容,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不知恩公高姓大名,熙容当铭记于心,以图后报。” 苏玉辙看他言辞恳切,毫无跋扈之色,欣然道:“本王苏玉辙。” “苏……熙容叩谢圣恩!”司马熙容默念了一遍苏玉辙的名字,又惊又喜,立刻跪拜,“父皇与尊上情谊甚笃,时常教导在下当以尊上为师。今日得尊上雪中送炭,实是熙容三生有幸!” “他真是苏玉辙?” 高台之上,韩朝章和明空法师皆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玉辙。 苏玉辙旁若无人,扶起司马熙容,又走去魏国二皇子身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魏国二皇子并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 魏司哲一愣,谦卑有礼道:“多谢尊上体恤。” 苏玉辙浅笑道:“魏司哲,我与你父王曾有一面之缘,互相甚是友善。听闻你自幼聪慧过人,如今怎会受人蒙蔽,来西楚供人消遣?” 此言一出,司马熙容、魏司哲和那些抢绣球的年轻人都愣了。 韩朝章怒不可遏,刚要发作,被明空法师一把拉住,“陛下息怒!” 晨歌公主走到他身边,柔声道:“父皇不必动怒,儿臣倒觉得此人来得甚好。” 韩朝章烦躁,“好什么?你懂什么!” “既然此人有起死回生之术,又有高深的功法,父皇为何不收为己用?” 晨歌轻言细语,言语中却透着几分霸气。 “收为己用?” 韩朝章心念一动,若有所思。 “父皇,那几个莽汉儿臣都不喜欢,倒是这位谦谦君子甚合眼缘。”晨歌嫣然一笑,“若是让他给儿臣当驸马,倒不枉父皇大费周章布置今日盛典。” 晨歌盯着苏玉辙那张眉目俊朗的脸,眼中满是爱慕向往之情。 韩朝章:“只怕这苏玉辙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晨歌挑了挑眉毛,信心满满道:“父皇,儿臣还没见过能抵得住儿臣蛊术之人!” 韩朝章眼睛一亮,脸色松动,“不错。儿臣蛊术出神入化,如果真能控制住苏玉辙,让他为我所用,大陈、大周尽在我手,西晋、魏国这些小国就无足轻重了,我西楚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 第163章  珠联璧合 明空法师看着这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父女,想了想,还是劝道:“陛下三思,以免招灾惹祸,得不偿失。公主巫蛊之术虽然精奇,但也只是用来对付凡夫俗子,这苏玉辙体内龙气浩荡,只怕……” “法师今日怎么如此胆小怕事?他再厉害,也是在寡人的地界上!不信他还有三头六臂,能敌得过蛊毒、杀得了百万精兵!若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寡人就学陈镇东,乱箭齐发,把他们射成马蜂窝。寡人倒要看看,他苏玉辙到底怎么起死回生!” 韩朝章不耐烦地打断明空法师。 “就是。法师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晨歌神色笃定,看向苏玉辙的目光越发火辣。 明空法师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话尽数传到了苏玉辙和云凰等人耳中。 在金罩阴阳鼎里的那潭温泉里浸泡数个时辰,他们犹如伐骨洗髓般灵气充沛,感官异样敏锐,耳聪目明,秋毫可察。 苏玉辙和云凰相视一笑,并没有回头看那对自以为聪明的父女。 “为什么说是个骗局?你可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 见苏玉辙迟迟不语,有人急不可待地问。 苏玉辙揽着云凰的腰,提气发力,两人疾速掠过数层台阶…… 韩朝章和晨歌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瞬之间,苏玉辙和云凰就已经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佛坛之上! 明空法师凝气静心,细细感知苏玉辙体内灵气,不由额上冷汗涔涔。 “陛下,听老衲一句,此二人万万惹不得,否则陛下今日恐大难临头!” 明空法师苦口婆心,心声道。 “寡人偏不信这邪!”韩朝章看着苏玉辙与云凰冷笑,“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且势单力孤,寡人岂能坐失良机?” 苏玉辙与云凰高高在上,扫视人群。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自带威仪,绝代风华。 虽然两人皆身着男装,但仍给人珠联璧合之感。 “大胆狂徒!此乃皇家盛典,尔等竟敢目无王法,犯上作乱,来人,拿下!” 韩朝章一声令下,场中全副武装的将士和那些僧人全身虎视眈眈,欺身而上。 云凰心念一动,龙吟呼啸而出,数道剑气直扫开去,扑上来的一众人全都衣破血流。 云凰接回龙吟,静立一旁,冷眼相向。 那沉静的模样,似乎她从来就没动过手。可看着她手里薄如蝉翼的龙吟,那些凶神恶煞的将士和僧人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韩朝章,你是要与本王动手?”苏玉辙眸光一冷,唇边挑起一抹嘲讽,看向韩朝章,“你最好想清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此番算计,看似周全,其实漏洞百出。与其等本王戳穿,不如现在向本王道歉,向各国使者认个错,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荒唐!寡人贵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怎会向你等草民道歉?” 韩朝章不见棺材不落泪,刚要挥手下令,只觉手上一轻,再一看,他一直提在手里的那尊金佛像已经到了苏玉辙的手里! 韩朝章毛骨悚然! 他刚才都没看到苏玉辙是怎么出的手。 回过神儿来,韩朝章顿觉威严扫地,怒火中烧,“呵,看来,是有几下子,敢从寡人手里抢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韩朝章神色一凛,双手轮动,聚集灵气于双掌之间…… 原本明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集,威震天地的气息瞬间压盖而来! 方场上的人群顿时骚动不安,一片惊诧过后,胆小的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胆大的则四散而逃,让早有戒备的西楚侍卫围堵起来,一个个惊恐万状。 “不是吧?这老小子本事还不小!”站在阶下的宋智明并不知道苏玉辙早已今非昔比,身怀异能。他看到韩朝章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庞瑞,赶紧护驾!” 庞瑞拉着宋智明就往高台上冲。 两人攒了一身力气,此时大显身手,一路过关斩将,片刻之间就冲到了离高台不远的地方。 想不到短短几天之内,功力大增至如此地步。 两人信心大涨,刚要继续往上冲,突然见韩朝章双掌前推,两道龙影蜿蜒腾空,呼啸而来! 浩荡的龙气威压四方,形如实质般铺天盖地而来。 宋智明、庞瑞原本体力充盈,这时似乎被那两条龙吸走了所有的灵力,只觉头晕目眩,浑身虚软,竟同时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两人眼睁睁看着两条炽白的龙影摇头摆尾,张开血盆大口直袭而来,却束手无策,不由亡魂大冒。 就在两人以为必死无疑之际,眼前光影一闪,苏玉辙挡在两人面前,随手挥掌劈下,那两条活灵活现的龙头顿时化成两道残影陨落尽净! “扑!” 韩朝章反退数步,张口吐出一口腥咸。 即使如此,韩朝章也不肯罢休,调息运气之后,再次聚集灵气,催生五道龙气,直冲苏玉辙而来! “在本王面前,你也敢班门弄斧!”苏玉辙冷颜厉色,眼中已无丝毫暧色,“机会给你了,你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本王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皇道龙气!” 苏玉辙话音刚落,茫茫天宇风云色变,雷声滚滚,撼天动地。 与此同时,一股雄浑浩瀚的龙气自苏玉辙掌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九条金龙虚影,鳞爪飞扬,形神兼备,搅动风云,如洪荒鲲鹏自九天翔临,如盖世神灵穿空而来! 韩朝章那五条炽白龙气如孙子见了祖宗,在半空之中萎缩不前,而后颓败地化为五道残影,被那九条金龙分而食之! 满天金光灿灿,九龙穿梭,蔚为壮观…… 所有的人叹为观止。 云凰也很意外,没想到苏玉辙替自己去替龙太子抵挡雷劫,竟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得到如此神功伟力,实在可喜可贺。 她欣喜得双眼盈泪,笑意盈盈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看着云凰可人的模样,心下一暖一软,冷冽的杀戮之意便收敛了大半。 在心爱的云凰面前,他不愿大开杀戒。 只愿天下太平,岁月静好。 苏玉辙转头看向韩朝章,轻描淡写,“如何?服不服?” ------------ 第164章  自取其辱 “九道金尊龙气?不可能,不可能……” 韩朝章吓傻了眼,再也没有了嚣张跋扈的气焰,神魂俱颤之下,竟不由自主地跪了。 与苏玉辙的九道金尊龙气相比,他那五道白炽银龙都不够看的。 韩朝章仰头看着那九道呼啸来去的龙影,面色惨白,冷汗如雨,“九道金尊,尊上,我、我错了,我……我错了!” 苏玉辙闻言,收回灵力,九道龙影转瞬不见,云开日出,天地清明。 刚才神奇雄伟的一幕,方场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过神儿来,一个个恍若梦中。 晨歌公主胆战心惊之余,不由目眩神迷,对苏玉辙的爱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芳心大动之下,征服之欲便来势汹汹,她悄然移步,不动声色靠近苏玉辙…… “古人贵朝闻夕死,你冥顽不灵,非要撞了南墙才知回头。”苏玉辙束手而立,淡然道,“不过,若你现在诚心悔过,本王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亲口告诉大家,这尊金佛里,到底有没有飞凰图?你今天大费周章布置的这一切,到底居心何在!” 韩朝章擦着额头的冷汗,眼珠子转了两转,看到晨歌离苏玉辙越来越近,脸上闪过狡黠之色,“尊上,那就是尊金佛像,是大周相国甄鸿之前晋献给寡人的,说是里面有飞凰图。具体有没有,寡人也不知道。毕竟那金佛像是圣佛象征,与圣佛具有同样法力。寡人不敢亵渎神灵!” “你倒是会自圆其说!”云凰瞅着这老狐狸,不客气道,“既然你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飞凰图,为什么刚才当众宣布里面确有飞凰图?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既然你知道金佛像是圣佛象征,却敢拿它做戏,这叫不敢亵渎神灵?” “这……” 韩朝章哑口无言,眼睛余光瞟着晨歌,心里充满期待。 只要晨歌成功给苏玉辙下了蛊,苏玉辙就会对他唯命是从,成为他最得力的鹰犬。 光想想,韩朝章都心潮澎湃。 离苏玉辙只有一步远了,晨歌唤出子母蛊虫中的子虫,刚要出手,苏玉辙背后却像长了眼睛,转身走到一旁去了! 晨歌暗暗咬牙,只好站在一旁伺机而动。 苏玉辙把那只金佛像举起来,朗声道:“楚皇说这金佛像里面有藏宝图,以此为噱头引起各方纷争,唯恐天下不乱。今日,就让在场的每个人看看,这佛像里到底有没有飞凰图,你们这一番抢夺是不是中了他的骗局!” 台下一片应和。 韩朝章一看就要露馅了,站起来大声阻拦,“不可!尔等岂能坐视圣像横遭损毁玷污?万一触怒圣佛降下天灾人祸,谁担得起这责罚?” 场上人群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司马熙容和魏司哲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要个明白!” 云凰上前,高声道:“佛家义理博大精深,有教化育民之功德,但众人皆知,佛像须开光才有无上法力。这尊佛像尚未开光,无须敬畏!” 苏玉辙赞赏地看了云凰一眼,把佛像放在她面前,退后一步。 云凰举起龙吟,猛然劈下! 龙吟削铁如泥,何况那尊所谓的金佛像不过是渡金的木头雕刻仿制而成,当即被劈成两半! 苏玉辙上前俯身拿起劈开的两半截木头,举过头顶,面向全场道:“你们都看清楚了!此乃彻头彻尾的骗局!木刻的实心雕像渡上金水,里面什么也没有!” 全场哗然,群情激愤。 “卑鄙无耻!” “亵渎佛祖圣灵!” “什么皇帝公主?堪比江湖骗子!” “是公主长得太丑嫁不出去了吗,要用这样的骗局蒙蔽众人?” “就是,这害死了多少人?” “西楚当为我等公敌!” …… 海呼山啸般的质问声让韩朝章和晨歌颜面扫地,悔不当初! 他们本来计划挑起诸国纷争,以达到坐收渔利的目的,想不到功亏一篑,事与愿违,反倒让西楚成了公敌。 晨歌听到那些贬损她的话,气得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看向苏玉辙的目光淬了冰染了毒,不顾一切扑了上去,把那只蛊虫放在了苏玉辙的颈项间! 眼看那只蛊虫迅速钻进了苏玉辙的衣领里,晨歌立刻催动母蛊,让子蛊破皮入体…… 晨歌怎么也没想到,她刚用意念催动母蛊,就看那苏玉辙转身冲她冷冷一瞥,扬手一道灵力劈来,那只子蛊落在地上,成了一摊烂泥! 子蛊死,母蛊伤。 晨歌心口一阵巨痛,俯身瘫倒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本以为她能控制住苏玉辙,现在倒好,自取其辱,丢人现眼。 “丑人多作怪,就你,也想算计我家男人!” 云凰冷哼一声,火上烧油。 此话苏玉辙听了甚是受用,冲云凰脉脉含情,“嗯,你家男人可不是阿猫阿狗能惦记的。” 晨歌公主从来养尊处优,自视甚高,从未有过这样的挫折,又听了这一男一女的挖苦,一时气血紊乱,两眼发黑,又一口鲜血吐出来! “皇儿!” 韩朝章本以为胜利在望,想不到眨眼工夫,苏玉辙就破了晨歌的蛊术。 韩朝章上前扶着心脉重伤的晨歌,愤恨地盯着苏玉辙和云凰,大手一挥:“弩箭何在?乱箭射杀,一个不留!” 韩朝章话音刚落,四下埋伏的弩箭手立刻上前,张弓搭箭,瞄准和苏玉辙、云凰等人。 “使不得、使不得!陛下,千万不要鲁莽行事!”明空法师脸色大变,上前劝诫韩朝章,“场内多有他国尊者使臣,陛下若是大开杀戒,会给西楚带来灭顶之灾!” “寡人把他们全杀了,谁会知道寡人做了什么?”韩朝章疯了,“射杀!” “不会吧,又来?” 宋智明吃过乱箭的亏,此时看着密密麻麻的弩箭手,头皮不由发麻。 “是啊,他娘的!” 庞瑞也焦灼。 苏玉辙冷笑,眼中寒光凛凛,直逼韩朝章而去! 等到韩朝章回过神儿来,他已经被苏玉辙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和上次一样,苏玉辙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韩朝章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 “来!射,往这儿射!” 苏玉辙一手掐着韩朝章的脖子,一手拎着晨歌,走到云凰面前,用韩朝章挡着云凰,用晨歌挡着宋智明和庞瑞,自己却毫无遮拦。 ------------ 第165章  意外收获 所有的弩箭手不约而同把箭对准了苏玉辙。 苏玉辙面无惧色,指上稍一用力,韩朝章咽喉一紧,憋得头昏脑涨,他一咬牙,想发力反抗,聚了半天气却发现丹田气海涣散,毫无反抗之力! 韩朝章心下大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五段的皇道龙气为什么受到如此沉实的压制,竟然无法聚力发功,形同废人! 苏玉辙轻描淡写,“本王保证,如果他们敢射,他们的箭一定会把你和你的女儿射成筛子,他们也别想活命!” 苏玉辙的话让所以弩箭手胆战心惊。 他们刚才都看到了,苏玉辙和陈云凰的手段出神入化,可杀人于无形,根本就防不胜防。 阴冷的杀气如黑云压城,同时笼罩在高台上的楚官、楚将心头。 可笑的是,这杀气并非来自他们手持坚兵利器的将士,反而来自苏玉辙。 场上千余人,这一刻安静得出奇。 韩朝章忍着窒息的晕眩,心里不停地盘算,到底是弩箭快还是苏玉辙的速度快。 如果弩箭快,苏玉辙死在这里,那大周就成了他韩朝章的囊中之物! 他真不愿意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见韩朝章困兽犹斗不知死活,苏玉辙面色一沉,“看来,本王对你们太仁慈了!” 说着,苏玉辙催动体内灵力,顺着两手指尖直袭韩朝章和晨歌父女。 “不、不要……” 全身的骨头被活生生拆散了一般,痛得晨歌面无血色,鬼哭狼嚎,“啊!痛死我了!别、别射!别射!父皇,快让他们把弩箭放下来,放下来!” 韩朝章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开始一股凉气顺着他的喉咽长驱而入,他并不觉得怎么,可突然就像有一只巨手探进了他的胸腔里,攒着他的心脏狠狠拧动。 韩朝章痛得两眼发黑,喊都喊不出来,蜷缩成一团,筛糠般抽搐。 他这才知道明空法师一再告诫并非空穴来风,这苏玉辙两人,他的确惹不起! 韩朝章一阵懊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都放……放下!” 弩箭手们立刻从命! “可耻!可恨!韩朝章,你竟敢戏耍我等,岂有此理,杀!” 这时,那个手里拿着绣球的白衣少年穴道自行开解,知道这确实是个骗局,他被耍得团团转,顿时羞愤交加,率先拔出剑来冲上了台阶,连捅了两个西楚侍卫。 其他对与抢球的人一看,也都义愤填膺,一哄而上,与西楚将士决一死战。 可怜那些西楚将士,他们的皇帝和公主还有苏玉辙手里捏着,早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个个战战兢兢仓促迎战,被愤慨的人们砍死砍伤不计其数。 场上一片混乱,高台之上却相对安静许多。 那些弩箭手把弩和箭放在了地上,一个个手无寸铁,心里越发惊惶,自觉退后到庙殿一侧的高墙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摆出束手就擒的姿态。 之前那些张牙舞爪的僧人也都老实了,再不敢往前凑,都躲得远远的,缩着脖子看着被掐得脸色涨紫的韩朝章。 高台正中佛坛位置,只有苏玉辙、云凰、韩朝章、晨歌、宋智明、庞瑞几个,周围无人敢上前。 “韩青永还在大陈皇宫,杜明月、柳清风虽然兵变,只怕敌不过楚军。我们的人也在原地待命,我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云凰转头对苏玉辙说。 “嗯,那我们回去。”苏玉辙说完,对着庙殿之内喊了一声,“神将,快和楚萧出来!” 话音刚落,玳瑁神将便领着楚萧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此时的玳瑁神将不是巴掌大手,像个大磨盘,背上托了一只大袋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鼓囊囊的,似乎随时都要把袋子撑破。 楚萧也背着一只袋子,只是体积比玳瑁神将背上的那只小些。 高台上的一众西楚大员、将士、法师、僧人都看傻了眼。 刚刚被抓进去只有一个楚萧,什么时候出来这么大一只乌龟? 而且这乌龟都不用爬的,竟然跟人一样支楞着两条腿走路,跟人一样用爪子抓着袋口儿? 没人敢出来叫嚣阻止。 玳瑁神将走到云凰身边,满脸慈爱,“小东西,嘿嘿,你永远要记着,师傅我是世上最好的人。看看,这么多稀世珍宝,全是师傅给你的嫁妆,能顶几万个金佛像!” 楚萧也乐呵呵的,“嗯,里面有间密室,放了不少好东西,这是里面最好的那些。”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呀! “真是不虚此行啊!”云凰见钱眼看的本性显露无遗,当即眉开眼笑,“有劳二位,辛苦了,辛苦了。” 见她跑去这个袋子打开看看,掏出一把金饰珠玉,又去看看那只袋子,同样掏出一把奇珍异宝,高兴得手舞足蹈,苏玉辙忍俊不禁。 “你们、你们这些强盗!” 韩朝章一看那两只袋子的形状,就知道他藏在这庙殿密室里的好宝贝被洗劫一空,心疼得泪汪汪。 没人理他。 “只准你杀人放火,不许我们点灯?”云凰拿着一只上好的和田玉璧翻来覆去地看,“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是强盗,你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不都是你四处打家劫舍,持强凌弱抢来的么?你还异想天开,让韩青永跑去大陈玩阴谋诡计,想抢的可是大陈的江山呢。我们拿你这点儿东西算什么?” 韩朝章猛地想起刚才他们说的话,又来了底气,“你们、你们要走?哼,如果不……放了我和晨歌,把这些东西还给我,你们别想走!” “呵!韩朝章,你能拦得住我们?” 苏玉辙松了松手指,让他能把话说得顺溜一点儿。 “你们别忘了,这是在西楚!离大陈上千余里,寡人有百万精兵,不信杀不死你们!”韩朝章又神气了,“你们若不向我俯首称臣,想活着离开西楚是白日作梦!” “哎呀,白日作梦也不是坏事,你们父女俩很快就有噩梦了。我家大人还没把话说完呢,不只是我们几个要走,你们父女俩要跟我们一起走!” 云凰一边欣赏着那只精雕细琢的玉璧,一边笑吟吟地说。 “什么?你们要带我们俩一起去大陈?” 晨歌都觉得这是个笑话了。 ------------ 第166章  事与愿违 韩朝章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太狂妄了,就算你们有天大的本事,也经不起十天半月不吃不喝!只要你们在寡人的地界上,寡人有上百种办法让你们食不果腹、滴水不进!到时候,你们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自己都没力气走路,又怎么抓我们俩儿?” “那咱们试试?” 云凰挑眉。 “试试就试试!” 韩朝章不信邪。 “那你往这边站一站,挨着你女儿。” 云凰指了指晨歌身边的位置,心里大略算计着金罩阴阳鼎的灵力范围。 韩朝章很配合地挪步过去,趾高气扬道:“寡人站过来了,你们能把寡人怎么地?” 云凰用神识沟通脖子上的小铃铛,脑际立刻有回应,“主人,你要去哪里?” 云凰心下大喜,冲苏玉辙点了点头。 苏玉辙向玳瑁神将抬了抬下巴。 玳瑁神将立刻缩小身体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苏玉辙看向明空法师,彬彬有礼道:“大师,您是得道高僧,想必此处你已无可留恋,不如随本王离开。” 明空法师闻言,毫不犹豫走了过来,站在了苏玉辙身边,“多谢施主。” 而后,苏玉辙对方场中诸人高声道:“司马熙容、魏司哲,尔等不要在西楚滞留,尽早回去为好!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场上正打斗的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抬头看过来。 韩朝章和晨歌见状,突然就觉得不对劲儿,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势汹汹,父女俩面面相觑。 “金鼎阴阳鼎,送我们回大陈皇宫!” 云凰一声令下。 人们诧异地看到,刚才苏玉辙等人站立的地方,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疾如闪电! 等那耀眼的光芒散去,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啊——放我下去!” 韩朝章的惨叫声留下一串尾音…… ………………………… 夜。 大陈皇宫,乾呈殿旧址。 韩青永、陈欣怡站在金罩阴阳鼎之前矗立的地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么大那么沉一口铜钟,竟然人不知鬼不觉被人偷了! 在场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特别是韩青永,总觉得自己大梦未醒。 这些天,一切都不按常理出牌。 先是陈镇东被苏婉柔毒杀在栖凤苑里,等到韩青永和陈欣怡赶到时,陈镇东已经气绝身亡。 桌子上的盅碗里还残留了些汤羹,陈欣怡找太医验过,里面确实掺了剧毒。 毒发后三个时辰内,陈镇东先是肠穿肚烂,面目全非,而后全身溃烂,化成一滩污水。 韩青永和陈欣怡一起去了大牢,想找苏婉柔问清始末,结果苏婉柔不知去向,只有重伤在身的陈坤成口不能言。 无论韩青永和陈欣怡如何逼问,陈坤成始终一字不写。 原本充满纷争的大陈皇宫,就这样在一夜之间成了空楼虚阁,落进韩青永的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相当怪异。 韩青永心里一点儿都不踏实。 这就好比一个人打算费尽心机才能得到的东西,突然之间被人弃如敝屣,他轻松捡起,丝毫没有喜悦之情,总怀疑这不是自己开始想要的宝贝。 到手的感觉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韩青永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这是一国之都啊,皇城里金碧辉煌的皇宫啊,竟然没人稀罕了? 不,也不是没人稀罕,是稀罕的人都惨遭厄运,没有能力再跟他争了。 韩青永不断地说服自己,想让自己觉得幸运,从而为此庆幸。 陈坤成重残,陈镇东死绝,陈云凰和苏玉辙被那口大钟扣了几天几夜,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 危机四伏、群狼环伺的敌国在他韩青永的苦心经营下,早就君臣离心,土崩瓦解,不堪一击了。 他现在成了这皇宫的新主,并非不费吹灰之力,而是夜以继日殚精竭虑,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 嗯,就是这样。 韩青永一遍遍跟自己强调。 可越强调,他心里越发虚,越觉得心神不宁,以致寝食难安,度日如年。 这他娘的也算攻城略地、开疆拓土了? 他花了那么多军饷购置了那么多的军资军备,调兵遣将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做好了千军万马对战沙场,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打算。 结果呢? 他摩拳擦掌却找不着一个敌人了! 不费一兵一卒他就成了这皇宫的主人了! 可文武百官都躲起来了,没人上朝,他都不知道那些文武百官各自何等官职,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住哪里,该打发谁去叫! 他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 这特么是逗他玩么? 韩青永每天在空荡的皇宫里走来走去,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你去打杜明月、清风啊!他们是叛军,剿灭他们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陈欣怡在一旁鼓动他。 “打个屁!我韩青永兴师动众,是来给你们清剿叛军的么?你当我是你们大陈养的看门狗么?” 韩青永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清巢叛军撒撒气也是可以的。 问题是杜明月、柳清风、唐狄也懒得理他。 那夜杀了陈镇东的守兵之后,杜明月三人率领他们的战部连夜撤退,躲去哪儿了他根本不知道! 这人生地不熟的,他在人家的地盘上满世界找人打架,人在暗他在明,他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万一人家在哪儿放个冷箭,他这小命弄不好就交代了。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的道理,韩青永还是懂的。 这样一来,韩青永彻底焦躁了,郁闷了,迷茫了,每天都在怀疑人生。 “这样多好啊!你大可安枕无忧,娶了我,咱们喜欢在这儿待着就称王称帝,喜欢去西楚就回去住两天。” 陈欣怡一边干着杀人吸血的罪恶勾当,一边时不时来“安慰”他一下。 韩青永都想一剑把这个失心疯杀了。 为了怕韩青永移情别恋,陈欣怡把皇宫里所有年轻漂亮的宫女都换成了丑老妈子。 她自己倒好,专挑年轻力壮英俊潇洒的帅哥当侍卫、当血羊,为所欲为。 韩青永对陈欣怡又烦又怕又无可奈何。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陈欣怡身上有邪祟,上来一阵儿就不像个人样儿,尖嘴狐腮细声细气,摇头摆尾妖风四起。 他心惊肉跳,生怕哪天晚上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女人睡了,或者被她啃了。 悲催的,这过得什么日子啊? 人家胜者为王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吆三喝四论功行赏,坐拥朝堂享受群臣跪拜,左搂右抱佳丽三千,他倒好! 一个人喝闷酒,坐在空荡的朝堂上连只鸟儿都没有,后宫就更别提了,一进门要么看见陈欣怡在那杀人喝血,要么看见丑老妈子搔首弄姿,吓得他毛骨悚然。 他是来当皇帝的,不是来受虐的! 韩青永在心里一遍遍呐喊…… ------------ 第167章 倾城倾国 韩青永正一腔郁闷,一大清早,史罗神色惶惶地跑来说那口大铜钟被人偷走了。 于是,他赶紧带人来看,陈欣怡也闻声赶来。 那口大铜钟原来扣着的地方是乾呈殿的殿堂,地面铺着宫砖。现在宫砖全都被掀向四面八方,像平地旋起过飓风。 除此横七竖七的地砖之外,没有大铜钟,也没有苏玉辙和陈云凰等人的尸体。 不知怎么,韩青永看着这空地,心里的恐惧一圈圈放大,他惶然四顾,总觉得这皇宫里有数不清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嘲笑着他、恐吓着他! “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陈欣怡围着空地走了一圈儿,叉着腰站在那儿。 韩青永看着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云凰娇俏动人的模样,他突然就有了新的困惑,如果云凰没有死,他是该高兴,还是该上火? 这个问题突兀地来势汹汹,像一缕明媚的阳光驱散他心头多日的阴霾和恐慌,让他感到振奋。 “不过,殿下,这皇宫里肯定另有其人!”陈欣怡指着那块空地大呼小叫,“要不然,那口大铜钟不可能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什么人会在偷走铜钟的同时,把苏玉辙等人的尸骨也一并偷走?” 韩青永急于知道云凰和苏玉辙到底死没死,破天荒心平气和地问陈欣怡。 “肯定了杜明月和柳清风他们!”陈欣怡想了想,笃定地说,“除了他们,谁能连夜潜入这宫里费这劲儿?他们之前一直不跟咱们正面冲突,就是为了养精蓄锐,从长计议!他们偷钟自然没用,一定在想方设法挽救苏玉辙和陈云凰!” “苏玉辙和陈云凰等人不是被陈镇东乱箭射杀了么?你亲眼所见。这是你之前亲口告诉我的。他们个个身中数箭,又被扣在铜钟了几天几夜,怎么可能活命?” 韩青永问。 陈欣怡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韩青永逼视着她,“你有事瞒着本王?” 陈欣怡嫉恨道:“陈云凰根本不是陈氏血脉,是飞凰仙族的后人,天生就是半仙之体,水火不侵,侵毒不入,伤口会自行愈合,故而有涅槃重生、长生不老的本事。” “竟有如此奇人奇事?” 韩青永两眼放光,心潮澎湃。 “嗯……”陈欣怡看着那些凌乱的宫砖,莫名烦躁,“飞凰仙族血脉纯正,是滋血养气的大补之物。其顺利长成的族人会自然晋升仙尊,拥有无上的法力和神通。可陈云凰还没有长大成人,按说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扣了这么多年,早该死了……” 不等陈欣怡说完,韩青永中气十足地冲着史罗喊道:“传令下去,水陆两军全力追捕杜明月、柳清风、唐狄等人,不惜一切找到他们营部,务必把云凰公主抢回来!” “是!” 史罗领命,刚要离开,一个陈宫侍卫急三火四跑了过来。 那个侍卫手里拿着一笺书信,“公主殿下、皇……皇叔父,明太尉下战书了!” 韩青永闻言大喜,一把抓过战书,展开看了一眼,“孤龙寺后山平野?来得正好,战!” 陈欣怡看着笑容灿烂的韩青永气不打一处来,一提陈云凰可能没死,就把他高兴成这样儿了? “殿下,提醒你一句,那陈云凰死了还好,若是没有死,这皇宫恐怕就不是你我二人的了。” 陈欣怡冷言冷语泼他凉水。 “绝代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没想到,韩青永一脸神往道,“如果云凰公主大难不死,本王就将这大陈江山拱手当让。反正日后她便是本王的皇后,给与不给她都一样。” 这是故意要气死她吗? 陈欣怡瞅着韩青永情痴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你要娶她当皇后,让我当妾室?” “不愿意?不愿意算了!” 韩青永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脚步轻松地走了。 那模样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迎亲了。 “岂有此理!” 陈欣怡冲着他的背影攥紧了拳头,转念一想,忽然又阴沉地笑了,“我生什么气呢?人间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韩青永不过是只血羊,我跟他较什么真?陈云凰活着不是正好?她活着,我又有升仙的希望了。哈,她当皇后,我当妾室?有何不可?虚名而已。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把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想到这里,陈欣怡紧追着韩青永去了。 她也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杜明月和柳清风把云凰救走救活了。 韩青永和陈欣怡刚走不久,装扮成御林侍卫的陈镇东和郑秋缓步走了过来。 陈镇东四下看看,并没有人注意这边。 看着之前矗立着铜钟的圆形空地,陈镇东紧紧皱起了眉头,“郑大人,这宫里随处都是我们的人,如果真有人来搬动那口铜钟,为什么没有人看见?那铜钟到底是哪天晚上不翼而飞的?” “这……微臣也不知道呀?” 郑秋诚惶诚恐,他只要一想到陈镇东如何心狠手辣,就全身发冷,说话不由自主地哆嗦。 “来无影,去无踪,那口铜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它真能让陈云凰和苏玉辙起死回生?”陈镇东忧心如焚,“寡人可不想节外生枝,功败垂成!” “不会,不会的!微臣已经按照陛下吩咐,把杜明月和柳清风等叛军藏匿的位置透露给了韩青永,谎称杜明月、柳清风向他下了战书。韩青永已经应战了。他一定会率兵替陛下清剿叛逆,陛下一定会心想事成。” 郑秋赶紧溜须拍马表忠心。 “哼!韩青永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在这皇宫数日,无所作为;杜明月、柳清风也没有骨气,皇宫都被外敌入侵了,他们身为前朝臣子,竟然按兵不动!寡人不费点儿心思,他们都会是寡人的心腹大患。”陈镇东神色焦灼,“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好端端的铜钟竟然又丢。若是苏玉辙和陈云凰死而复生,寡人这盘棋还真就废了。” ------------ 第168章  天下公害 “确实是盘废棋!陈镇东,不该是你的东西,就算你费尽心机,你仍然得不到!” 背后突然有人朗声笑语。 陈镇东闻言,身体里似旋起一阵冰寒,一下子把他冻住了。 苏玉辙! 刚才这声音竟然是苏玉辙的! 陈镇东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郑秋疑惑地转头看去,一看之下,一声不响地吓晕过去了。 陈镇东不敢回头看,他很后悔,今天不该如此草率露面,身边又除了郑秋这个草包,什么人也没带。他强作镇定,绞尽脑汁想着应该怎么脱身。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陈镇东想到这里,头也不回,迈开大步就跑。 可他跑了没两步,背后猛地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痛得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陈镇东摔得头昏眼花,刚撑起身子,就听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自己旁边响起。 “苏玉辙!你又摔老子!我跟你没完!” 玳瑁神将把头从龟壳里伸出来,气呼呼瞪着苏玉辙。 陈镇东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苏玉辙这么短时间内就恢复如常,为什么他还带的小乌龟还能说人话? 大白天见鬼?陈镇东毛骨悚然。 “本王知道摔不坏你,手上又没有趁手的东西,只好有劳您了。” 苏玉辙笑容可掬地走过来,把炸毛的玳瑁神将拿起来仍然放回肩头,居高临下看着陈镇东。 陈镇东抬头一看,不是苏玉辙是谁? 再转头一看,陈云凰、宋智明、庞瑞都在!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长得跟阎王爷似的汉子,一个冷着脸的女人,一个和尚。 陈镇东神智昏然,不知怎么来解释这一切。 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很确定,苏玉辙和陈云凰四人皆身中数箭,奄奄一息。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工夫,就又跑来跟他耀武扬威? 偏偏陈云凰扯着吓人的鬼声音道:“四皇兄,好久不见!我们在阴曹地府里好冷啊……连判官都说我们死得太惨了,让我们回来找你报仇……” 陈镇东一听,冷汗刷地一下子冒了出来。 原来这世上真能白日里见鬼…… 见陈镇东惊恐万状,云凰玩心大起,伸长两只胳膊,盯着陈镇东,一步、一步跳过来,那模样跟起尸一样。 陈镇东吓得胸闷气短,指着陈云凰和苏玉辙,颤声道:“你们、你们……” “对,就是我们,我们被你乱箭射死了,死得好惨啊……” 陈云凰一边继续跳脚吓唬他,一边把声音变得又平又直又阴森。 陈镇东彻底被她唬住了,呼吸一窒,两眼一黑,也吓昏了过去。 “就这胆色也想称王称霸,笑话!”宋智明哈哈大笑,上前把陈镇东提了起来,“陛下,把他关在哪儿?” “天牢。” 苏玉辙道。 “末将领命!” 宋智明愉快地应令,提着陈镇东往天牢走去。 云凰玩心不减,又看向呆若木鸡的韩朝章,气死人不偿命道:“韩朝章,你现在就是在大陈的皇宫里,你还服不服?”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韩朝章怎么也不相信,苏玉辙和陈云凰说到做到,不过片刻工夫,竟然真把他和晨歌掳来大陈。 这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理解能力。 “你可以掐自己一把试试疼不疼。”云凰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还想让我们十天半月滴水不进、粒米不沾?还想将我们乱箭射杀了吗?”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这些妖法神术?” 晨歌看看四周,这真不是西楚,什么都不一样,房子、树、回廊,所有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她害怕了,胆战心惊地问。 “对待心术之正之人,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 不知怎么,云凰特别反感这个晨歌公主。 她和她年龄不相上下,按说这个年龄的年轻少女,大都心地善良,可这个晨歌心狠手辣,竟然一上来就想给苏玉辙下蛊。 云凰忍无可忍,决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仗势欺人的韩晨歌。 韩晨歌一听,脸色煞白,再不敢吱声了。 “你们把我们父女二人劫持到这儿,到底想干什么?” 韩朝章要疯了,竭斯底里吼道。 “明知故问!韩朝章,你儿子没告诉你?他已经成功地掌控了大陈的皇城,放眼天下,无人能阻挡他百万精兵。既然你和你儿子精于算计,谋取大陈和大周的皇权,本王不过是如你所愿,让你和你儿子早日相见,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 苏玉辙掀他的老底,嘲笑他异想天开。 “你、你们这些妖崇,敢伤了寡人一根头发,回头寡人让太子杀了你们!” 韩朝章信以为真,当韩青永真的已经掌控全局了。 “伤你一根头发?伤了你的性命又如何?你和你女儿应该去天牢里面壁思过,好好想想什么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云凰道,“庞将军,把韩朝章和晨歌也关入天牢,回头另有妙用!” “什么?苏玉辙,寡人堂堂一国之君,你竟然要把寡人关进天牢?此事若为我西楚将士知晓,定大兵压境,荡平大陈大周!” 韩朝章一听怒火中烧,大言不惭道。 同时,他放眼四顾,心神不定。 他儿子呢,跑哪儿去了,还不赶紧来救驾…… “你不用看了,你儿子不在这里。就算他在这里,也不是本王的对手。”苏玉辙冷笑一声,“你还把自己当谁一国之君?之前你也说了,到了谁的地盘上,让他没水喝没饭吃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要是不想忍饥挨饿,就老老实实跟着庞将军走!” 韩朝章不受威胁,又蛮不讲理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苏玉辙,你目无尊长,不讲礼数,私自掳掠寡人和公主,若是两国因此水火不融,全是你和陈云凰给大陈引来的灾祸!” “你个老小子真是欠揍!恶人先告状,缺德到你这份儿上,活着真是天下公害!” 云凰听他说话火大,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他膝弯上! 韩韩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看着被吓哭的女儿韩晨歌,不得不认清残酷的现实,偃旗息鼓,垂头丧气。 ------------ 第169章  心有灵犀 “庞将军,你先把他们带去天牢,找间干净整齐些的牢间给他们父女住着,再叫人去内务府拿两床干净的被褥给他们铺好,饮食上也不要怠待他们,回头本王还有事要问他们。还有陈坤成、陈镇东两人也不要苛薄了,他们好歹曾是云凰的皇兄。” 苏玉辙吩咐。 云凰心里一暖,她喜欢这样粗中有细的苏玉辙。 她看向他,却发现他眯着眼睛盯了晨歌片刻,转头冲她使了个眼色。 云凰一愣,灵机一动,随即心领神会。 “末将遵旨!” 庞瑞礼毕后领着韩朝章和晨歌走。 “少假仁假义!苏玉辙,你们要真不想为难我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关进天牢里?” 没想到,晨歌擦干眼泪寸步不移,看着苏玉辙撒娇般来了这么一句。 “晨歌,你少说两句!”韩朝章神色复杂地看了苏玉辙和云凰一眼,生怕触怒了苏玉辙,“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听他们安排就是。” 苏玉辙淡然一笑,并不与晨歌作口舌之争,“晨歌公主心思单纯,不谙世事,不懂本王一片苦心。韩朝章,你精通世故,最知人心难测。这皇宫里人多眼杂,各为其主。我们又不有一直守着你们,有些事只怕防不胜防。相比之下,天牢反而是最安稳的地方。” 听苏玉辙这么一说,晨歌脸上一喜,心思数转。 “嗯,寡人明白。”韩朝章仍顾虑重重,“你们打算把我们关多久?会把我们怎么样?” “如果我和苏玉辙被你扣押在西楚,你会关我们多久,会把我们怎么样?” 云凰见苏玉辙沉默不语,便见机行事。 “这……” 韩朝章猝不及防,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如云凰所说,他韩朝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要么把他们当人质,要挟大周俯首称臣;要么直接杀了他们,然后大兵压境,与韩青永南北夹击,横扫大周疆土。 这些话,韩朝章不敢说。 他绞尽脑汁,想找个圆滑些的说法,既不会显得那么虚假,又在情理之中。 没想到,这空儿,晨歌又口出狂言:“别的人好说,对你,自然是杀之而后快!” “晨歌!” 晨歌一向冰雪聪明,今天怎么如此愚蠢?韩朝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是,韩朝章的警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本公主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女人,不男不女,不懂尊卑。”晨歌傲慢而愤恨地盯着云凰,不合时宜道,“你女扮男装兴风作浪,得罪了本公主,定有你后悔的时候!”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晨歌这时候还有心思争风吃醋?怪不得她如此失常。 韩朝章恨铁不成钢,“晨歌,不得放肆!” “父皇!就是这妖女作法,才把我们掳了来!”楚歌愤恨地看着云凰,“她到底是苏玉辙什么人?就算是死,本公主总要知道死在什么人手里!” 韩朝章刚要呵责,云凰却笑了,“晨歌公主倒是个实诚人,不摇尾乞怜,也不巧言令色,更没有虚情假意,比你这父皇强多了。再说,我们女人之间说话,你们男人不要插嘴。” 苏玉辙站在一旁,看着云凰巧笑嫣然的模样,暗自欢喜。 知我者,云凰也。 他不过使了个眼神,她便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苏玉辙点了点头,附和道:“韩朝章,女人说话,咱们男人是不该插嘴。” 楚萧不声不响地站在苏玉辙身后,戒备地看着韩朝章,也是一脸嫌弃。 “什么?你们……” 韩朝章愕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出来了,这个不男不女的人一肚子鬼心眼儿,之前他就吃过她的亏,被她用了激将法主动站到了她指定的位置,结果就被掳了回来。 现在她又这样笑眯眯地看着晨歌,晨歌还傻乎乎意识不到危险,他该怎么提醒晨歌? 韩朝章刚要开口,云凰说:“庞将军,楚皇年事已高,心累神疲,体力虚乏,难免心浮气躁。你先带他去天牢里歇着,晨歌公主交给我。” 庞瑞点头称是,拉着韩朝章就走。 “皇儿不要意气用事,小心说话!” 无奈,韩朝章只能话里有话地喊了一句,希望晨歌能少说两句。 韩朝章的提醒只换来晨歌不以为然地冷哼。 她刚刚落地的时候先是害怕,哭过之后听闻苏玉辙暂时不会为难她们,心里对苏玉辙的情意又死灰复燃。 她自以为是地想,苏玉辙这般体贴入微,让庞瑞又是找干净整齐的牢间,又是要被褥,又是安排饮食,准是不舍得她受委屈。 而且,苏玉辙夸她纯洁善良,不但舍不得她受委屈,还怕她有性命之忧,想方设法保护她。 有智者言:动了心的女人都不需要男人骗,她会自己骗自己。 这话用在晨歌身上再合适不过。 晨歌想,她是堂堂西楚公主,人长得漂亮又有才情,苏玉辙本来就没理由不喜欢她。 他深深被她吸引,只是碍于情愿不便表露。 她要再接再厉,让苏玉辙对她刮目相看,继而情深似海,自然就会迫不及待地把她从天牢里接出来,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体贴温柔…… 晨歌顺着自作多情的思路走上了自寻死路的道路。 她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地挑衅云凰,“你不过是苏玉辙的宫女,本公主是金枝玉叶,跟人没什么好说的!” 云凰不气反笑,拿出龙吟翻来覆去地看,“你是金枝玉叶不假,可现在你的命捏在我手上,你说咱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好说的?” 晨歌心里一惊,她见过这把宝剑的威力,虽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剑气可伤人于三步开外。 晨歌幽怨地看了苏玉辙一眼,苏玉辙偏着头,只看云凰,眼神熠熠生辉。 一个小宫女有什么好看的?贱人! 晨歌气急败坏,“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 “哪句?让我想想……哦,我们不像你们那般心狠手辣,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关你们多久,会把你们怎么样,那就看韩青永会把事情做到什么份儿上了。” 云凰避重就轻,慢吞吞地说。 ------------ 第170章  循循善诱 晨歌恶毒道:“皇兄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哪来的自信?” 云凰疑惑。 “告诉你们,我们西楚四十万精兵强将十日前便奔赴大陈,算起来应该已经到了大陈边界。不仅如此,水路也有十万军士。水陆两军自正南、正西合围包抄,与皇兄里应外合,势必将大陈一举拿下!” 晨歌得意洋洋。 云凰“吃了一惊”,“原来你们早有准备,如此兴师动众!” 晨歌滔滔不绝,“那是!大陈内乱,诸国觊觎大陈国宝飞凰图,都在想方设法趁虚而入。我们西楚离大陈最近,自然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西楚与大陈还是联姻亲邦,大陈的大公主陈逸雪就是本公主的二皇嫂,与陈镇东一母同胞。想接近陈镇东,获得他的信任,只需让二皇嫂修书一封,本公主的皇兄就与陈镇东搭上了桥,继而打得火热,剩下的事自然就好办了。” “嗯,上阵父子兵,果然不假。不过,韩青永潜伏在大陈又有什么用?不过在湖边放了几艘花船,养了几个舞女,用些下三赖的手段拉拢些墙头草两边倒的官员……” 云凰不屑的语气成功激怒了晨歌。 “谁说我皇兄只放了几艘花船拉皮条?我皇兄做的事多着呢?他的几艘花船只是掩人耳目,岂不知有多少将士都是藏在底舱间里运进大陈的,又岂不知有多少黄金、珠宝、兵工器械是从这些花船运去西楚的?我皇兄本事大过天,光在大陈皇城就开了好几家典当行,对外做的是质押典当的小本生意,对内做的是通汇聚财的大买卖!” 晨歌趾高气昂道,生怕云凰不羡慕。 苏玉辙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大陈被西楚架空了半壁江山,怪不得陈坤成不堪一击,被陈镇东逼宫后,那些文武百官大都袖手旁观,完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想来,他们早就着了陈镇东和韩青永的道儿,将贪墨所得通过这些典当行洗白变现。 上梁不正下梁歪。 身为帝王,要想国泰民安,需敬天爱民,严于律己,赏罚分明,才能令百官敬畏,各守本分。 苏玉辙暗作打算,他需尽快收复大陈,帮云凰登上皇位,早日回大周勤理朝政。 甄鸿、刘得林一案,大理寺、御史台、吏部、兵部、户部各司其职,也该理顺出结果了,都等着他回去批奏。 周子衡估计已经望眼欲穿了…… 苏玉辙正想着,只见云凰眨了眨眼,一脸怀疑,“吹牛谁不会?再说通汇聚财又怎样?聚的财又不会是你家的,你皇兄不过收个看门的酬金,有什么了不起的?” “哼!你这等鼠目寸光之人,怎知其中厉害?你道为什么陈坤成无论做什么决策,都会被文武诸臣委婉驳回,或者阳奉阴违不了了之吗?” 晨歌耀武扬威道。 “为什么?公主见识非凡,小女洗耳恭听。” 云凰不耻下问。 “因为文臣多贪财,又大都胆小怕事,不敢把那些贪墨得来的东西放在家中。他们起先并不知道这些典当行是我皇兄开的,质押了重宝重金后被我皇兄抓住了把柄,为恐恶行败露,他们只能为我皇兄所用,我皇兄让他们朝东,他们断然不敢朝西。如此一来,不但大陈的国库被这些贪官们掏空了,就是大陈的皇权,也不过是殿上的一个摆设!” 晨歌诲人不倦。 “哦,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皇兄早就掌控了大陈的皇权?就连陈镇东也要听他摆布?” 云凰知道了这些,不由为陈坤成感到悲哀。 “当然!陈镇东装疯卖傻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要不是我皇兄给他出谋划策,恐怕他早就被陈坤成杀了。陈镇东势单力孤,只能依附于我皇兄。不过这个人甚是阴险,我皇兄说了,此人可以利用,但不可合作,等事成之后,此人断然留不得!” 晨歌有问必答。 “这个我懂,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云凰虚心向学。 “你懂什么?我们本来是想让陈镇东先顺利登基以稳定民心,先让他做几年傀儡皇帝再杀他,哪知他福薄命浅,还没等当上皇帝,就被他自己选中的苏婉柔毒杀了。” 晨歌倾囊相授。 “嗯?据我所知,这是刚刚发生的事,你的消息怎会如此灵通?要知道从大陈去西楚,就算是千里马,也需跑上五六日才能把信送到。你是信口开河,还是苏婉柔毒杀陈镇东也是你们指使的?” 云凰循循善诱。 “才不是我们指使的!我们怎么知道陈镇东连自己的人都用不好?我们的消息当然灵通了,因为我们用的既不是飞鸽传书,也不是飞马传书,而是一只鹰,一只神鹰,日行千里根本不在话下的神鹰,你见都没见过!” 晨歌炫耀。 “真有这样的神鹰?” 云凰表示怀疑。 “你不信?哼,没见识!你给我好好看着!” 晨歌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玉鹰哨,放在嘴里吹了两声。 但听那鹰哨响声清脆而高昂,如容谷传音,令人精神一振,悠然神往。 云凰和苏玉辙心下大喜,顺着晨歌的目光望向万里长空。 云凰暗暗勾通金罩阴阳鼎,“等会儿那只鹰来了,你显个灵通,把它扣住了!” 金罩阴阳鼎轻颤了一下。 也就是云凰脖子上的小铃铛轻颤了一下。 云凰激动地期待着,却不敢表露分毫。 片刻,只见云端之上,一只通体洁白的巨鹰风驰电掣而来,身姿矫健,形容优美,如神使从天而降,徐徐落在离晨歌两步远的距离。 云凰和苏玉辙叹为观止。 如此鹰中神品,云凰大爱,目光便不由得灼热起来。 “怎么样?信了吧?” 晨歌扬眉吐气道。 “信了,信了。公主威武。” 云凰一边夸着,一边催动神识。 那只白鹰偏头看着晨歌,等她上前交给信物,却见她迟迟不动,不由有些疑惑,一偏头,就看到了蹲在苏玉辙肩膀上的玳瑁神将。 玳瑁神将绿豆般的小眼睛里贪光四射,嘴里正往外叭哒叭哒地流口水! 白鹰亡魂大冒,跳起来扇动翅膀就要逃…… ------------ 第171章  横刀夺爱 说时迟,那时快,云凰脖子上的铃铛猛然化成一缕银光,疾速冲向高空,以闪电般的速度铺展扩大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下来! “哈,你还能变成网啊!” 云凰喜出望外,看着金罩阴阳鼎化成的弥天大网牢牢罩住了那只白雕,顿时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冲着那只白雕就扑了过去。 苏玉辙欣喜地看着云凰,也看向那只白雕,暗叹云凰兰心蕙质,冰雪聪明! 白雕猝不及防,大惊失色,拼命扑腾,雕毛飞舞。 “……我的神雕!” 晨歌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尖叫一声,赶紧冲上去抢那只白雕。 庞瑞和楚萧眼疾手快,一把把晨歌拉了回来。 “放了它,你们放了它!”晨歌气炸了,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恼恨地叫起来,“你……你是故意套我?” “真聪明,你猜对了。” 云凰呵呵一乐,一边安抚白雕,一边火上浇油。 云凰的抚摸让白雕很快安静下来,它似乎感受到云凰与众不同,竟然慢慢温驯起来。 近处看这白雕,别有一番威武霸气的神韵。 它通体羽毛如雪,没有一点杂色,宛如冰雕玉砌般纯洁圣伟;雕喙和雕腿雕脚是金黄颜色,一双雕目尤其威仪。 “你真漂亮啊!” 云凰忍不住啧啧赞叹。 “卑鄙、无耻、可恶!你到底是谁?你不得好死,你……” 晨歌张牙舞爪,恨不能把云凰碎尸万段。 本来想在苏玉辙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他对自己情有独钟,哪想到她把白雕招唤来了,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让云凰把白雕给抓了! 正因为有这只白雕,西楚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短时间内尽知天下事,占尽先机。 有它在,大陈离西楚再远,也可以遥相呼应。 没有它,韩青永的四十万精兵强将就成了深入敌营的孤军,军情无法及时传达,会断了后备粮草供应,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晨歌越想越心惊,后悔莫及,气血攻心,俯身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生什么气啊!你们当小偷和强盗来大陈又偷又抢,难道还不允许我们抓贼剿匪?这白雕跟错了主儿,干的也都是偷鸡摸狗的事,这侮辱它崇高的雕格。对不对啊白雕乖乖?” 云凰对白雕爱不释手,气死人不偿命道。 晨歌气得两眼发黑,喘息着怒问:“你到底是谁?” “问他!” 云凰没空搭理她了,冲苏玉辙抬了抬下巴,继续转身抚摸白雕顺滑的羽毛,又搂又抱。 苏玉辙大手一揽,把云凰搂过来,冲着面目狰狞的晨歌道:“本王告诉你,她是本王的皇后,并非宫女。” “嗯,没错。” 云凰忙里偷闲转过头对晨歌点了点头。 “你真狡猾!”苏玉辙点着云凰的鼻尖,“本王喜欢。” “你真阴险!”云凰咬他的手,“我也喜欢。” “哎呀,你们俩能不能收敛些?没看到有人在吗?” 玳瑁神将忍无可忍,站在苏玉辙的肩膀上大声抗议。 庞瑞和楚萧正脸红,见玳瑁神将抓狂的样子,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晨歌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一口老血吐出来,终于气晕过去了。 “哎呀,自己笨怪别人!” 庞瑞不耐烦地说着,把晨歌手里的雕哨拿了过来,很自觉地放进了苏玉辙的手里。 苏玉辙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很狗腿地把那只雕哨递给了云凰,”送给你。” 云凰见之大喜,一喜之下百无禁忌,嘟着嘴迅速亲了苏玉辙一下。 苏玉辙脸上一暖一凉,魂儿就没了。 云凰顾不得给他唤魂儿,拿过来冲着白座摇了摇,“神雕,你看,雕哨都在我这儿了。以后跟着我吧,跟着我除暴安良,悬壶济世,专干好事积德修行。等你干够了一百件好事,我就求求龙太子和玳瑁神将他们度你成仙……” 白雕起初猛地扑扇翅膀拼命挣扎,眼中尽是惶恐。 此时,它偏着脑袋看着云凰,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靠不靠得住。 “对,就这样,乖乖的,听我的话。等我飞凰图腾,你也位列仙班,你就当我的坐骑,咱们一起翱翔九天,恣意汪洋,多好……” 云凰一边摸不够,一边说不停。 哪知,她话没说完,苏玉辙急了,“你是想跟着它跑了不管我了?那不行!我得找只笼子把它关起来,省得它背着你飞走了!” 原本神色缓和的白雕一听,缩了缩脖子,神色戒备, 云凰好不容易做通了白雕的思相工作,被苏玉辙这么一搅和,眼看前功尽弃,不由有些着急。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玳瑁神将急不可待地冲了过来,“啊哈,千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神品,大补,肉质可口,汤鲜味美,啊,这么大只鸟,肯定好吃,够我吃好几天的。哈哈……小东西,你最好了,用它孝敬我吧?回头再给你搬几袋金子都行!” 显然这只白雕听得懂人话,此时彻底慌了,扑扇着翅膀竭力突围。 金罩阴阳鼎哪是那么好对付的,白雕越挣扎,它就罩得越紧。 云凰看着心疼,眼巴巴看向玳瑁神将,泫然欲泣地唤了声:“师傅……” 玳瑁神将眨巴着小眼睛,瞅了云凰一眼,又一眼,心有不甘,眼神幽怨。 云凰见只好软硬兼施,“师傅,这只白雕这么大个儿,味道不会太好,肉不嫩汤不鲜。求求你别吃它,从今往后,你想吃烤鱼我就给你烤鱼,你想吃烤兔子,我就给你烤兔子……你要是把它吃了,以后我什么也不给你做了。” 玳瑁神将琢磨了一下,不情愿道:“行吧,你这么喜欢它,我就不跟你抢了。” 云凰喜出望外,“多谢师傅成全!” 玳瑁神将退后几步,猛地变大变高,像座小山一样横在那儿,吓得白雕一动不敢动了。 ”小鸟,其实本神将就是吓唬吓唬你,你这么大点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儿,听她的话,不然,嘿嘿,我就拔光你的毛,剁了你炖汤喝!” 玳瑁神将活灵活现地说。 白雕闷闷地蹲在那里,认栽了。 云凰见状大喜,却不敢撤去金罩阴阳鼎,生怕它拍拍翅膀飞走了。 苏玉辙站在一旁,叹了口气道:“别担心,雕哨在你手里,它对这哨声是有感应和依赖的。” “噢?那就太好了。”云凰冲着苏玉辙莞尔一笑,“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不会丢下你自顾自跑了。” 苏玉辙闻言,多云转晴。 ------------ 第172章  神雕发威 云凰见白雕神态安详恭敬,似是已经臣服,又看了看手里中那只雕哨,心念一动,金鼎阴阳鼎变化而成的巨网转瞬消失,重新变成精致的小铃铛挂在她脖子上的砗磲项链间。 白雕站了起来,抖了抖翅膀,形似温驯地向云凰探过头来。 云凰只以为它在示好,伸手抚摸雕头。 谁都没想到,就在云凰的手刚刚触碰到白雕时,白雕突然双翅一振腾空而起,旋起一阵劲风,瞬间把云凰掀倒在地!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白雕又猛地俯冲下来,抓住云凰振翅高飞,一下子把云凰带离地面数丈之高!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让人猝不及防! “云凰!” 苏玉辙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飞身而起! 可他不会腾云驾雾,连云凰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落到地上,他急得团团转,想用皇道龙气,又怕伤着云凰,一时方寸大乱。 楚萧急忙拔出宝剑冲着白雕扔了出去,也无济于事! “快!神将上仙,快救云凰!” 苏玉辙冲到玳瑁跟前,大叫一声,就往玳瑁背上跳。 “安静!” 没想到,玳瑁神将一把把他拽下来,仰着头,一脸呆懵:“他娘的,老子看走眼了,不是只小鸟,是只大鸟,道行比我高,老子打不过他!” “这、这……” 苏玉辙捶胸顿足,后悔莫及。 都怪他,他要是不自以为是,以为雕哨在云凰手里就能制服白雕,云凰就不会收了金罩阴阳鼎。 可谁能想到,这只白雕如此精怪,竟然连哨带人一起抢? 真是世事难料,乐极生悲! 苏玉辙正焦头烂额,这时,都涛领着一行侍卫走过来,看到苏玉辙,擦了擦眼,看清确是苏玉辙,欢喜地跑上前,“恭迎陛下龙体安康!一切已准备就绪,谨遵……” 苏玉辙哪有心思管别的?指着空里的白雕急声道:“快!把那只雕给我射下来!” 都涛等侍卫立刻搭弓上箭,疾射数十只。 可白雕飞得太高,箭矢射程远所不及,纷落如雨。 此举彻底惹怒了那只白雕。 只见那只白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变得比此时的玳瑁神将还要大,像一大片洁白的云朵飘浮在湛蓝的天宇之上,投下大片阴影! 白雕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地面上渺小的人类,利爪紧抓着云凰,锐利的双瞳凶光乍现,盯着苏玉辙,声音阴沉而尖锐,“敢要挟本尊?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白雕的声音回音阵阵,旋起一阵可怕的飓风,吹得空中云朵急剧聚散,凶悍的气息溃压而下,令人不寒而栗! “它、它竟然是只七重妖兽!” 玳瑁神将结巴了。 “你神力无边,法力高强,对付不了他?” 苏玉辙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本神将差他两百年修行,真打不过他!” 玳瑁神将很少服软,可是两百年的差距在那儿,在实力雄厚的白雕跟前,他只能认输。 “拿弩来!”苏玉辙气急败坏,“我射死他!” “不能射!陛下,若那白雕被你射中了,云凰公主会摔死的!” 楚萧急忙劝阻。 苏玉辙心烦意乱,正不知所措,一旁昏迷的晨歌幽幽醒了过来。 看到众人神色焦灼,晨歌仰头一看,顿时幸灾乐祸,哈哈大笑起来,“活该!这就是恶有恶报!” “你才恶有恶报!”楚萧气恼道,“都是你把这只畜生招了来,云凰公主没事倒也罢了,要是有事,你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楚萧反唇相讥。 “哼,那也是这妖女先死!” 晨歌恶毒道。 楚萧气得一掌砍下去,晨歌闭嘴了,昏了。 “气死老子了!”玳瑁神将咬牙切齿,“想对付他得找龙太子来!” 苏玉辙倒吸一口凉气,这会儿让他去哪儿找龙太子? 再说,他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不了,老指望别人也不是事儿呀! 这时,宋智明和庞瑞从天牢返回,看到苏玉辙脸色铁青,再仰头一看,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高空之上,云凰被白雕抓在手里,但觉疾风如刀,割得脸颊生疼。 她转头看向地面,地上的人都像蚂蚁大小,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云凰转过头来,看向白雕,并没有惊慌,反而笑嘻嘻的:“嗨!雕儿,你越来越好看了,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白雕一愣,诧异地看向她,怀疑她阿谀奉承是因为胆小怕事、贪生怕死。 哪知,云凰拿出龙吟拍了拍他的腿,“我说,雕儿,你气不顺发个威玩玩,过过瘾就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注意你的爪子可抓牢了!” 白雕本来想把云凰丢下去的,可听了云凰的话,低头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不知怎么就发怵了,本能地收紧了爪子。 可是,他抓紧了她,她拿那把上古神器剁他的腿怎么办? 他一眼看出那把剑杀气腾腾,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轻颤。 “算你聪明,你要是敢把我扔下去,咱们的交情就算完了,后果自负噢!” 云凰又摆弄着脖子上的铃铛,语气轻松。 白雕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后悔了,他刚才应该趁机逃走才对! “雕儿,既然你有如此神通,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你乖乖当我的坐骑,是我看得起你。其实我既有龙吟,又有金罩阴阳鼎,它们的神通不在你之下,也可瞬间带我去千里之外。” 利爪下的女人碎碎念。 白雕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的。 云凰摸着他的美腿,“之所以看上你,是觉得你比较拉风,很能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咱们俩去哪儿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多好啊!” 白雕被她摸得毛骨悚然,总觉得她笑里藏刀,又被她说得哭笑不得。 他是七重妖兽好吧?再有三重,他就是兽皇境,是至尊妖兽了。 在这女人眼里,竟然只是用来拉风的。 白雕沉默地看着云凰,越看心里越没底,所有的神通都想遍了,到底一招儿也没敢用。 “你老这么僵着不动累不累?不行背着我飞一会儿?” 云凰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肚腹,好商好量的。 他怎么会甘心任人驱使?白雕咬牙,“放肆!” ------------ 第173章  以恶制恶 云凰叹了口气,“真不听话!好吧,玉不琢不成器,子不教不成材。是你逼我动手的,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乍一听云凰这么说,白雕心里一颤,就想松开爪子,可想到这女人刚才的警告,再次硬生生忍住了,转念一想,道,“我不摔死你,也能把你呛死!” 说着,白雕猛地拍打翅膀,全力爆发,直冲云霄击去…… 眨眼之下,地上的苏玉辙等人已经看不到白雕的踪影了! “岂有此理!” 苏玉辙怒火攻心,什么也顾不得了,聚神凝气,放出一道皇道龙气,紧追白雕而去! 那金色的龙气如渊龙腾渊,如疾电穿空,呼啸而去…… 高空劲风如乱箭齐发,刮在身上生硬冰冷,如同实质。 白雕发狂般上下翻飞,想用风把云凰呛死。 可云凰却浑然不觉得辛苦,她催动意念,金罩阴阳鼎便化成一件遮风挡雨的罩衫,把她牢牢护在其中,暖和着呢。 看到白雕全身银光滔天,翎羽被风吹动,堆雪砌玉般波澜起伏,煞是好看,云凰叹为观止,“哇,雕儿,你好美啊!” 白雕正发狠呢,听了云凰这话,气得直翻白眼。 他抓住的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啊? 胆子大,脸皮厚,不知死活! 都这时候了,还跟他嘴硬! 白雕又一个俯冲下来,带过狂风大作,下方山岳巨石倒卷,林海如潮。 这下该把她呛死了吧? 哪知,又听那女人赞叹道:“呵,雕儿,你还能再快些吗?” 再快?再快,她会被飓风撕裂! 白雕攒足了劲儿猛地旋身而上,如流光般一掠而过。 “好!好!就这么飞,太过瘾了!平生没这么过瘾过!” 只听下面女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白雕从内心深处升起巨大的无力感。 他也会累好不好? 白雕真不知该拿这女人怎么办了,这简直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白雕正绞尽脑汁该怎么办,就听后面传来阵阵龙吟之声。转头一看,就见一道金龙摇头摆尾,气势汹汹追了上来! 皇道龙气! 还是令百兽震惶的苍古皇道龙气! 传闻只有龙太子能使出这样霸道的龙气! 白雕慌了。 他今天似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且不说这个死缠烂打的女人不好对付,就是那能使出苍古皇道龙气的男人,也不好惹啊。 白雕要哭了,他被风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扑扇翅膀好累好沉重,可那女人还在催他快飞! 云凰也看到了皇道龙气,心里一喜,想到苏玉辙正在下面担惊受怕,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只玉凤钗,又用龙吟割了一绺头发,牢牢系在玉凤钗上,待金龙近前,把那玉凤钗放在龙嘴里。 那金龙本是灵气所化,带有苏玉辙的意志。 苏玉辙感受到金龙口中异物,立刻凝神收敛龙气。 龙气携玉凤钗而归! 苏玉辙旋身而起,自半空将玉凤钗接在手里,一看,玉凤钗上面还系着绺头发! 结发同心! 握着那只玉凤钗,看着那缕黑发,慌乱的苏玉辙突然心安神定,眉开眼笑。 玳瑁神将和庞瑞、楚萧、都涛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皇后无恙!众将听令!” 苏玉辙精神抖擞,龙威大振。 “末将在!” 宋智明、庞瑞、楚萧、都涛齐齐肃立抱拳。 苏玉辙:“宋太尉率精兵二十万前往孤龙寺后山平野,助明月、清风将军战部对敌韩青永;庞将军率精兵十万围堵正西楚军;都将军传令下去,命郑穆青统帅率精兵十万自大陈正南对战楚军,同时加强宫中防卫,撤换所有陈宫御林侍卫,排查宫中所有庭苑;楚将军,你对陈朝官员了如指掌,挨个传令下去,后日辰时按时上朝,违令者斩!” “末将领命!” 宋智明异口同声,各自领命而去。 玳瑁神将东瞅瞅西瞅瞅,看了地上的晨歌一眼,又看看负手而立仰望天宇的苏玉辙,弱弱地问了一句,“他们都有事儿干,我干嘛?” 苏玉辙冲他伸出手,他立刻把龟爪放在他手里,眼眶莫名有些潮热。 苏玉辙:“神将,你冒死救了我,我才有这得到这皇道龙气的机缘,你和龙太子还有章鱼神将他们永远是我和云皇的恩人。再造之恩铭心刻骨,天地同寿。” “小子,怪不得你能把小东西哄得团团转。你这人真不错,又能干又会说话。” 玳瑁神将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忍下去,笑着说。 “人无信不立,我苏玉辙说到做到!”苏玉辙看着盘旋在空中的白雕,如同宣誓般道,“有恩于我者,我必涌泉相报;有仇于我者,我必赶尽杀绝!爱我者,我必生死相依!虽然我只是凡夫俗子,云凰是飞凰圣女,但只要我足够努力,我一定能有足够的力量陪她到地老天荒。” 这些话,金罩阴阳鼎里的云凰听得一清二楚,如有焰火在心中点燃,满满都是温暖和力量。 她轻轻摸了摸白雕的肚腹,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白雕的腿,心念一动,金罩阴阳鼎神通再现,下一刻,她便已抱着白雕的脖子骑在了他的背上! 白雕但觉爪下一松,背上一沉,惊讶回头,看到云凰的笑脸,神魂俱颤,“你是怎么摆脱我的利爪爬到我背上的!” 云凰抱着白雕的脖子,“知道我的厉害就别那么多废话!趁着我还没生气,赶紧表个态,臣服于我,我便与你生生世世是朋友;再敢使坏,我就拔光你毛,取你妖丹,炖你骨肉!” “我……” 白雕狂躁了,一身傲骨竟然折损在这么个小女子手上,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啊。 “听话!” 只听一声娇喝,雕头上一根雕毛被她连根拔起! 立刻有血珠从毛根处渗出来,痛得白雕失声尖叫:“不要动我的头发!” “不听话我就把你变成秃头,哈,那样你就不能叫白雕了,应该叫秃鹫!” 云凰乐不可支,又揪住另一根雕毛,作势要拔。 “你!你这可恶的女人!” 白雕摇头晃脑,想把她甩下来。 ------------ 第174章  恩威并重 “真是欠收拾!好吧,你有骨气,你要坚持到底,这样等落地的时候,我保证你身上一根毛都没有了。” 云凰又挑起一根雕毛,一扯一扯的,每扯一下都要说一句吓人的话,“嘿嘿,那样我就能直接开你膛破你肚,把你的肝儿肺儿肠子什么的掏干净,然后剁吧剁吧,下油锅炸一炸炒一炒,色至金黄再放点葱姜蒜、酱醋盐,填上水炖两个时辰。” 白雕把云凰说的话变成画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浑身都不好了。 “我告诉你噢,要是烤鸡的话,鸡腿最好吃,鸡肋肉最鲜嫩。你腿上没有二两肉,但雕爪子肥实,应该好啃;你这肚脯肉味道应该也不错。” 云凰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拉扯白雕的颈毛,间或摸摸这里,捅捅那里,津津乐道,“雕脖肉我还从来没吃过,肯定特别香。嗯,吃鸡脖子的时候骨头都能嚼碎,你这脖子虽然粗了点儿,不过多炖个把时辰,火候到了,应该也不硌牙。对了,鸡肝鸡心都特别好吃,你肝火旺,心气傲,心肝应该也不难吃……” 挑肥拣瘦,一听她就是个专业吃货。 白雕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见白雕还倔着,云凰又拔了一根雕毛,喋喋不休道:“你这么大个儿,应该能炖一大锅。正好玳瑁神将想吃你增加修为,他可是我的良师益友,我早该好好犒劳他了。我那个夫婿也喜欢吃烧烤,还有我们那些手下劳苦功高,也都有份儿……我告诉你噢,我六岁就会烤麻雀了,保准把你做得色香味俱全!” 她自己吃不要紧,还要招呼一帮子人…… 这是精神肉体双重伤害啊! 白雕又疼又恼又害怕,被她唠叨得头痛欲裂。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这女人说到做到,他要是继续犟下去,她绝对可以把他的毛全拔光! 她有龙吟有金罩阴阳鼎,随时都能逃生;他的毛要是全被她拨光了,那可是死路一条。 谁见过一根毛都没有的雕能在空中飞? 就算他是有大修为大神通的妖兽,也不能裸飞啊! 他是有尊严的,是要脸的好吧。 何况,这女人根本不给他裸飞的机会! 她咽口水那馋样儿,好像他已经变成锅里汤盘中餐了…… “雕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厨艺百里……哦不,千里挑一,整个大陈我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连最好的御厨都比不上我。” 女人的声音如来自地狱的魔咒。 白雕怕了,真怕了。 他发现自己这上蹿下跳,满天打转地瞎忙活,根本是在玩命啊! “你一定要有骨气,千万别理我。这样我才能理直气壮地拔毛、割颈、开膛、破肚、剁块、煎炸、翻炒、煮肉、炖汤……每道工序都是门技术活,半点儿马虎不得……” 云凰一边抚摸着他的雕头,精挑细选下一根要遭殃的雕毛,一边念念有词。 太可怕了,这女人简直是个虐待狂! 白雕终于忍无可忍,锐利的凶瞳中满是惶恐之色。 他无比悲痛地认清一个事实,他自诩神圣不可侵犯的雕格经不起这么吓唬,他不能为了高傲到底,把小命玩完了! “这根漂亮,拔下来我可以做只雕毛笔,嘿嘿……” 那个邪恶的女人挑中了他翅膀上的一根漂亮的长羽。 “别拔!你别拔!我臣服,我服!” 白雕憋屈极了。 “咦?这就服了?我还没拔够呢?你好歹也是有神通的大雕,这么快服软,真让我失望。你再矜持一下,我把这圈颈毛拔下来,装床被子盖着,冬天保准暖和。” 云凰一遍遍摸着人家的颈毛道。 “真服了,天地为证,诸神为证!” 落在这精灵古怪的女人手里,白雕一点儿脾气、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你先前扮猪吃老虎,我轻信了你,差点儿被你坑了。我长记性了,不能重蹈覆辙。你得拿出点儿诚意,让我放心大胆地相信你。” 云凰摸了摸那根翎羽,得寸进尺道。 “我以雕魂起誓!” 白雕虽心犹不甘,但好死不如赖活,他七百年的修为总不能付诸东流啊! “听起来不错,来!” 云凰爽快地答应了。 白雕凶瞳中凶光尽净,满怀敬畏道:“我白雕以雕魂起誓,今日改奉云凰公主为尊主,日后若有反叛,必遭天谴!” 白雕声如悬钟,震音千里。 苏玉辙和玳瑁神将听得一清二楚,相视一笑,倍感欣喜。 “好!痛快!那这只雕哨我用着好使?” 云凰翻来覆去地看那哨子,玉质不错,看起来赏心悦目。 “它是晨歌公主与我的信物。你想叫我,就对着你刚才拔的那两根羽毛叫我的名字就好。” 白雕道。 云凰:“好,你叫什么名字?” 白雕:“……雪宝。” 云凰嫌弃地:“谁给你起了这么个小气巴拉的名字?听着像没断奶,一点儿也不威风。” 白雕:“晨歌公主给起的。” 云凰:“你不是宠物,你是独当一面的天之骄子。你气势磅礴,威风凛凛,自今日起,你就叫威风!” 白雕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修行不易,他是妖兽,受尽冷眼,从来没有人这样尊重他、赞美他。 那一刻,他突然心中一暖,激动不已。 妖兽最大的造化就是找到赏识和珍惜自己的恩主,他本来以为晨歌或韩青永是,但他们除了对他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从未真正把他当回事儿…… 白雕正感慨,云凰道:“你有这么大的神通,为什么听晨歌他们的话?你之前和他们也起过誓?” 白雕,“没有。我听他们的话,是韩朝章答应用皇道龙气炼制一味丹药给我,帮我提升修为。” “那他给你炼制了?” “没有。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 白雕有些懊恼地说。 韩朝章父子言而无信,他早就受够了,只是内心仍有期盼,所以一直受其驱使。 云凰:“没诚意!放心,我家夫婿最会炼丹,他的皇道龙气比韩朝章厉害多了,回头落了地我就让他给你炼,以后要多少给多少!” “真的?”白雕喜出望外,“你早说我早就听你的了。” “哈哈,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云凰哈哈大笑,“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 威风心悦诚服,放慢了飞行的速度,在云海之上惬意翱翔。 万里云海,一望无际,雪峰堆叠,玉浪翻卷,美到无法言喻。 云凰不由豪情万丈,“威风!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你虽是妖兽,心怀善念,除暴安良,有朝一日也能位列仙班。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如何?” 威风发出一声长啸,啸声透着无尽欢娱! ------------ 第175章  难兄难弟 大陈皇宫,天牢。 天牢与冷宫相邻,是个偌大的地下牢宫。 里面阴冷潮湿,暗无天日,即使晴天白日,也要点灯照明。 前朝,这天牢原本是夏天用来储藏东西的地库。 陈隆与周运辰将大苏一分为二之后,陈隆创建大陈后,在此方圆数里建成皇宫之后,这地库就变成了天牢,用来关押触犯国法家规的皇室中人或个别朝廷重臣。 家丑不可外扬,就是这天牢存在的理由。 某牢间中,陈坤成坐在潮湿霉腐的衰草上,闭眼靠墙,心如死灰。 眼前一片黑暗,就像他走到绝境的人生。 身上的伤痛噬骨焚心,时刻蹂躏着他,提醒着他一切都是残忍而真实的。 半个月前,他还是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帝王;如今,他是身陷囹圄,命如草芥的废人。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他到底错在哪里,才落到如此下场? 是从他急不可待想当皇帝,勾结周运辰弑父夺位开始,还是从他杀了朱云起开始? 是从他不听明月的劝诫放过陈镇东开始,还是从他专宠苏婉柔开始? 他越想越糊涂,到最后,疼痛提醒他,他已经没必要想明白了。 将死之人,此前种种,对错已无足轻重,荣辱皆是浮云掠影。 他这一生,大梦一场,执着于帝位皇权,登峰造极之时便是大祸临头之始。 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刻,一切都是对的,一切也都是错的…… 陈坤成睁开眼睛,心境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因为他在这世上已经无可争,无能争;无可恋,无能恋。 等待他的将是灰飞烟灭,化土成尘。 放眼四顾,偌大的天牢灯光幽暗,安静得像座坟墓。 他经历了生世的大喜大悲,如今孑然一身,如孤魂野鬼。 这一刻,他如释重负,四大皆空,心无挂碍。 他终于可以无所畏惧,一身轻松。 “凄凄……” 他没了舌头,笑起来的声音含糊谙哑,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凄怆。 他笑着,笑得双泪长流。 “潇湘,明月、清风,我对不住你们……” 他在心里默然忏悔,泪水纵横在满是血污的脸上。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他转头看去,看到两个狱卫搀扶着陈镇东走了过来! 陈镇东又想来折磨他了! 陈坤成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可随后,他看到狱卫打开他所在的牢门,动作粗鲁地把陈镇东往地上一掼,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了,连牢门都没锁。 什么情况? 陈坤成愕然。 陈镇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坤成盯了他半天,最后壮着胆子过去推了他一下,他翻了个向,脸转向上,仍然闭着眼睛昏沉不醒。 “哈!报仇的大好时机!” 陈坤成一跃而起,兴奋莫名,连身上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满地打转,想找件趁手的武器杀了这个害得他生不如死的兄弟,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他不甘心,看看自己枯瘦如柴的双手,想了想,干脆骑身而上,双手慢慢掐向陈镇东的脖子。 陈坤成紧张得屏住呼吸,生怕陈镇忽然醒过来,可直到他的双手掐上了陈镇东的脖子,陈镇东也没醒过来。 怎么回事? 陈坤成愣了,松了手,坐在一旁,拍拍陈镇东的脸,没反应,又拍,再拍。 陈镇东迷迷糊糊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转动眼睛四下打量。 陈坤成吓了一跳,跳起来就想扑上去重新掐死他。 陈镇东看清眼前一切,想起什么,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乍一看到披头散发的陈坤成,一时竟没认得出来,吓得两眼一闭,跪地抱头求饶:“阎王爷,阎王爷,饶命,饶命!” 陈坤成一愣,僵滞了动作,愣怔地看着他。 陈镇东拼命磕头:“阎王饶命,阎王饶命……” 见对方半天没动静,陈镇东慢慢抬起头,盯了陈坤成半晌,总算清醒了。 陈镇东一屁股坐在了衰草上,傻了一样地盯着陈坤成。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无语。 “陈坤成,呵,我也进来了,你高兴了吧?” 陈镇东长叹一声,先开了口。 “……” 陈坤成说不出话来,脸上却慢慢绽开了笑容,冲着他竖起大拇指。 陈镇东本来想发火,不知怎么,扑哧一声也笑了,笑着笑着,便捂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 陈坤成愉快地坐在一边听他哭,只觉得那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 虽然他不知道陈镇东为什么这个德性,但他感觉得出来,此时的陈镇东比他还伤心,比他还痛苦。 “陈坤成,你真是个灾星!碰着你我就没好事儿!” 陈镇东一边哭,一边痛诉。 陈坤成以此为荣,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你告诉我,苏玉辙和陈云凰两个人,为什么怎么杀他们,他们都不死?” 陈镇东哭到高潮处,情绪激动地扑过来,剧烈地摇晃着陈坤成,哭嚎着问。 杀不死苏玉辙和陈云凰是他无能,摇晃他做什么? 陈坤成冷哼一声,嫌烦地推开陈镇东。 陈镇东被推了个仰面朝天,爬起来,又不离不弃地扑上来,继续摇晃他,“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你打倒了,苏玉辙和陈云凰又来捣乱?我明明把他们乱箭射杀了,可隔不到十天,他们又好端端跑回来了!” 陈坤成幸灾乐祸,嘿嘿乐。 “你告诉我!” 陈镇东怒火中烧,一个耳光扇过去,不遗余力。 啪!震耳欲聋! 陈坤成被他扇倒在地上,愣了一下,随即怒不可遏,起身扑上来,把陈镇东抢倒在地,扬起巴掌狠命扇回来。 啪!地动山摇! 两人都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怒目相向,如同两败俱伤的斗鸡。 陈坤成在沉默中确定了一个崭新的事实,他这同父异母、居心叵测的四皇弟陈镇东和他一样,玩完了。 这真是件让他无比高兴、倍感振奋的大喜事。 “凄凄凄……” 陈坤成拊掌大笑。 他终于明白他和陈镇东到底错在哪儿了。 那就是,生在帝王家。 陈镇东愣怔地看着陈坤成,他笑得疯魔了似的,止都止不住。 陈镇东又想揍他,竟又不敢再下手,怯生生退到墙角,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全身瑟瑟发抖…… ------------ 第176章  人性本善 “怎么回事?” 陈镇东被蛇咬了似地蹿了起来,扑过来和陈坤成抱成一团。 陈坤成被他勒得伤口生疼,不由闷哼了一声。 “我、我轻点儿,我……” 陈镇东歉疚地松开了些,声音里透着哭腔儿。 陈坤成心里一颤,没有推开他。 黑暗密不透风,危机四伏的压迫感沉实地包围上来,两人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了相依为命之感。 “我们要死了吗?” 陈镇东颤声问。 死期将近,弥留之际,仇恨变得轻飘无着,这一刻的相拥反而弥足珍贵。 陈坤成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陈镇东的后背,以示安慰。 感受到陈坤成的安抚,惊恐万状的陈镇东身子猛地一僵,说不出的情愫翻卷如潮,来势汹汹,让他泪如雨下。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他怀着炽热的仇恨和期望活着,一心想杀了陈坤成取而代之,为此处心积虑不择手段。 陈坤成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可以说是他陈镇东一手策划的。 结果呢? “不该是你的东西,就算你费尽心机,你仍然得不到!” 想起此前苏玉辙的话,陈镇东的心中泛起无尽酸楚和悲怆之情。 宿命天定,前因后果,福祸相生,半点不由人。 陈坤成如是,他亦如是。 陈镇东泣不成声,“皇兄……我们都错了,我、我对不住你……” 伤痛在黑暗里更加清晰和凛冽,死于陈坤成来说已是解脱,因而他比陈镇东安静从容。 听到陈镇东忏悔的哭声,手足亲情竟在这冰冷、阴暗、黑暗、濒死的时刻自陈坤成心底深处泛起。 那是人性最本真的善。 这一点善意让陈坤成潸然泪下,他抚摸着陈镇东的后背,宛如至亲至爱的兄长。 陈镇东百感交集,失声痛哭。 两人相拥而泣,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陈坤成赶紧捂住陈镇东的嘴巴! 陈镇东立刻噤声,大气不敢喘。 片刻后,一个沙哑阴戾的声音道,“快杀了他们,很快就有人进来了!” 另一个杀手应了一声,推开了牢门撞了进来。 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陈坤成看到,一个杀手在牢间外戒备,另一个杀手猫腰慢慢靠近他们。 杀手豺狼似的眼睛死盯着他们,握在手里的剑泛着银灰的冷光,携着腾腾杀气无声而阴狠地袭来! 陈镇东抱着陈坤成,背对着那杀手。 已然来不及思索和犹豫,眼看杀手的剑就要抹了陈镇东的脖子,陈坤成猛地推开陈镇东,将他护在身后挺身而出! 陈镇东被甩在一旁,看得分明,他愕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心如刀绞,悔恨交加。 陈坤成与杀手打在一处,可他重伤在身,杀手又身手敏捷,没几个回合,陈坤成就被杀手一剑刺穿左下腹处! 与此同时,陈坤成拼命用力死死掐住杀手的脖子。 杀手根本无法挣脱陈坤成的钳制,情急之下拨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冲着陈坤成一阵乱捅。 陈镇东见状冲上来,抓住杀手的胳膊,狂踢乱踹。 杀手分身乏术,一时腹背受敌,无力自救,艰难低吼道,“快!快帮……忙!” 门外的杀手见状,暗骂了一声“该死”,刚要进来,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咒骂声,有人拿着火把急速冲过来! 门外的杀手一看,丢下同伴,赶紧转身往另一边跑了。 牢间里,陈坤成掐着杀手的脖子死不松手,那杀手被掐得两眼发黑,手脚无力。 陈镇东趁机夺下杀手手里的匕首,狠狠捅进杀手的左胸! 杀手痛呼一声,身子一僵一挺,手臂便垂了下去。 陈坤成这才松了手,虚软地倒在地上,一声不吭昏死了过去! “来人啊!来人啊,快救救我大哥,快救救我大哥啊……” 陈镇东抚地大哭,拼命呼救! 有狱卒冲进来,点灯的,检查杀手尸体的,去追另一个杀手的,去叫太医的……乱成一团。 陈镇东失魂落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陈坤成,眼泪成串地往下流…… 这时,韩朝章被两个狱卒送了过来。 一个狱卒道:“庞将军说了,要给他安排个宽敞干净些的牢间,里面的那间好。” 另一个道:“让他自己挑,爱住哪间住哪间。” 韩朝章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身为一国帝王,竟然要为住哪个牢间而挑三拣四。 牢间里的油灯已被重新点燃。 韩朝章转头一看,就看到陈镇东坐在那里哭,不由惊诧,“你是……镇王殿下?” 韩朝章之前与陈镇东有过一面之缘,韩青永与陈镇东搭上线后,曾秘密带他回西楚一趟。 陈镇东抹了把眼泪,抬头一看,也大吃一惊,“楚皇?你、你怎么来了?” 韩朝章看到他泪流满面的脸,再看看他竟然抱着重伤的陈坤成,“你、你们这是……镇王你、你不是已经被苏婉柔杀了吗?这、这……” “我没死,死的是我的替身……楚皇,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陈镇东失神道。 韩朝章大吃一惊,想到什么,神色一慌,转身就往外冲! 狱卒们一看,赶紧阻拦。 韩朝章两眼腥红,浑身杀气,催动皇道龙气,一路横冲直撞。 狱卒死伤无数,但前赴后继,守在牢外的侍卫闻声而动,纷纷冲进来! 天牢虽然不小,但被隔成许多牢间,每间空间便陕小而逼仄,韩朝章一时难以施展,急火攻主,不由方寸大乱。 狱卒和侍卫们围追堵截,借地利优势把韩朝章引进了一间密室! 韩朝章刚进门,就听轰的一声响,一道铁门从天而降,把韩朝章关在了里面。 “放寡人出去!苏玉辙,陈镇东,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韩朝章气急败坏,把铁门砸得轰隆作响却无济于事。 他又是运功推掌又是全力踢踹,可那铁门坚若磐石,纹丝不动,完好无损。 没人理他,外面的侍卫都撤了。 韩朝章猛地想起晨歌公主还在外面,苏玉辙老谋深算,只怕晨歌什么都招了…… 韩朝章越想越心惊,又要发作,却听到一个像鬼一样幽冷飘缈的声音响起,“别白费力气了……” “谁?” 韩朝章毛骨悚然,转头喝问。 ------------ 第177章  一见倾情 “臣妾……苏婉柔。” 苏婉柔从一旁的墙壁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韩朝章愕然转身。 苏婉柔,他多次在韩青永的密信中看到这女人的名字。 他也曾听韩青永提及,她是前朝重臣朱云起的女儿,大家闺秀,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陈坤成下令将朱云起株连九族,陈镇东雪中送炭救她于危难。 而后,陈镇东利用她对他感恩之情和对陈坤成的仇恨之心,对陈坤成用美人计。 陈坤成沉溺美色后变得昏庸无道,废黜皇后,殆荒朝政,终于惨败于陈镇东手下。 对于陈氏兄弟同室操戈、手足相残,韩朝章父子乐见其成,只等着把陈镇东变成傀儡,好坐收渔翁之利。 不想,韩青永最后一封密信中说,苏婉柔不堪陈镇东的利用与欺骗,将陈镇东毒杀。 那时,韩朝章就对苏婉柔这敢爱敢恨的女人深感兴趣。 就在刚才,韩朝章看到陈镇东并没有死,得知被苏婉柔毒杀的只是他的替身。 想到韩青永还被蒙在鼓里,很可能已中了陈镇东的阴谋诡计,沦为他的马前卒,而苏玉辙和陈云凰又来者不善,韩青永心下大骇,想杀出去救韩青永和晨歌。 不想,他被侍卫们诱逼到这间密室关起来,竟然会遇到苏婉柔!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苏婉柔衣衫破烂,甚至已衣不蔽体。 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惊艳。 她那张脸肤如凝脂,清爽干净,不染俗尘,美若芙蓉,一派天然。 她静静站在那里,眼神纯净,神色恬淡。 好像经历那些风刀霜剑、血雨腥风的不是她。 他看着她,一时失神,物我两忘。 苏婉柔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已是狂风巨浪。 她一眼就认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伟岸的帝王是韩青永的父皇,他们眉眼的神似太过明显。 那一瞬间,苏婉柔认定,她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受尽屈辱,眼见已无生路,天意怜见,派来这个男人救她于水火! 苏婉柔早已深谙人情世故、男女之道,自知此时此刻,她表现得越淡然,越凄楚,越会激起韩朝章的兴趣与怜爱。 她微微向韩朝章鞠身施礼,莺声婉转道:“臣妾苏婉柔无意惊扰圣驾,只是情非得已。” 低眉颔首良久,不见韩朝章言语,苏婉柔盈盈起身,抬眸凝望,一双水光潋滟的泪眼勾魂夺魄。 韩朝永心神一荡,屏息凝神,“噢,无妨。是寡人……惊扰了苏小姐。” 他竟称她为苏小姐,不是苏贵妃、苏氏或者其他。 他知道她是谁,又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这让苏婉柔很意外,同时也莫名感动。 她凄楚一笑,欲言又止,背转身去,抬手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水,隐忍道:“谢陛下体恤。” 韩朝章看她那强作坚强的模样,莫名心疼,再看她后背大片肌肤隐现于零碎的衣衫之下,有深浅不一的瘀青,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起。 他脱下外面的龙袍,上前一步,给她披好。 “陛下,使不得!” 苏婉柔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慌忙脱下要还回,却被他从背后满满抱住。 “苏小姐不必拘礼,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韩朝章道貌岸然地说,实则早已心猿意马。 美人在怀,柔若无骨。 他突然就想,上天作如此安排,是不是就为了遇见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 哪怕命如草芥,这女人仍有云淡风轻的气质,不亢不卑的风骨。 比起他后宫里那些千娇百媚,拼了命地谄媚巴结他的嫔妃宫娥,苏婉柔贫贱不移的模样更胜一筹。 苏婉柔知道她成功了,却并不急于求成。 她暗自咬牙,既然上天给了她绝地反击的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抓住。 他日,她定让陈镇东不得好死! 苏婉柔在韩朝章怀里抖成一团,泫然泪下。 “苏小姐莫怕,寡人……只是见苏小姐衣衫单薄,并无轻薄亵渎之意。” 韩朝章退后一步,歉意道。 苏婉柔泪眼婆娑,转身看他,娇音如泣如诉,“陛下垂怜,臣妾感激涕零。只是臣妾卑贱之身,不值陛下护佑。” “苏小姐何出此言?为君者当仁德天下,见孤寡老幼必恤之如己亲,何况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怎能忍心见你衣不御寒,食不果腹?” 说完,韩朝章转身冲着铁门大喊道:“门外肖小之辈听着,苏玉辙亲口承诺寡人,让寡人安于此地,必善待于寡人!你们不信可以去找苏玉辙求证此事!寡人腹饥难忍,快去拿些吃食来!” 外面的狱卒听了,并没有顶嘴,道:“确有此事。你且稍等。” 韩朝章欣然,转头看向我见犹怜的女人,竟一时不想走了。 帝王就是帝王,走到哪儿都有红运当头。 不远千里被掳到大陈的天牢里,竟然还有桃花运。 韩朝章极为自负,此时不为己悲,竟以女喜,暂时把亲生儿女的安危和四十万精兵强将的生死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甚至自以为是、自得其乐地想,反正有白雕传信,韩青永很快就知道他被苏玉辙关在这天牢里,很快就会率领虎狼之师前来营救。 到时候,他抱得美人归,坐拥大陈江山,苏玉辙和陈云凰区区几个人就算在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他! 这么想着,韩朝章眼里心里就只有苏婉柔了。 现在,苏婉柔就是他要征服的江山! 苏婉柔玲珑有致的身子藏在他宽大的龙袍里,显得更加娇小可人。她欲语还休的模样,更让他欲罢不能。 他凝视着苏婉柔,声音温柔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苏小姐,倘若……寡人说,寡人对你一见倾心,不知苏小姐可愿意纡尊降贵?” 苏婉柔一听,明眸流转,一脸惊愕。 这次,她是真的惊愕。她想不到这个看起来霸气侧漏的西楚帝王竟然会这般模样跟她示爱。 虽说他暂时被关在这天牢里,但她很清楚,外面有西楚四十万精兵,还有西楚一国之力做后盾,没有人敢贸然为难他。 只要他把她从这可怕的天牢里带出去,她就有机会反败为胜、飞黄腾达。 她已经被陈坤成、陈镇东教训了一次又一次,下一次,她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此生,她绝对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她只相信他手中的皇权富贵! 苏婉柔完全不知道,她这般自作聪明的想法,让她丧失了自我救赎的机会…… ------------ 第178章  逢场作戏 知人知面不知心。 韩朝章并不知道苏婉柔所思所想,他目不转睛盯着苏婉柔,越看越喜欢,不由自主拉住她的手。 苏婉柔低回温婉,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韩朝章心下大喜,但觉握在手里的纤纤玉手糯软滑润、柔若无骨,一时心痒难耐。 四下寂静,彼此呼吸相闻,氛围甚是暧昧。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相顾传情,韩朝章蠢蠢欲动,得寸进尺,揽她入怀,“多谢苏小姐默许。” 苏婉柔却旋身躲过,脸色羞怯,神情悲恸,“臣妾并非默许,只是心下酸楚,不知如何是好。” “酸楚?”韩朝章道,“苏小姐外柔内刚爱憎分明,为报家仇国恨忍辱负重,寡人早有耳闻,深感敬佩,并无丝毫鄙薄之意。怜惜之至,故多亲近。苏小姐切莫错怪寡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初遇时情动之下,妙语连珠,海誓山盟,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信以为真。 而后,善缘善终,恶缘成仇,不一而足。 日久未必生情,近不逊,远则怨,最可悲的,渐渐相看两相厌,相厌两相伤。 苏婉柔在陈坤成、陈镇东兄弟两人这儿惨败,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她满心怨愤,良善尽泯。 此时,宛如弱水三千,抓住了人生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只盼着这稻草能救她于危难,而后助她雪尽前耻繁华后生,并没打算对这稻草真情相待。 何况,如韩朝章、陈坤成、陈镇东之人,一朝得势,为所欲为,对谁有真心?又哪值得她付出真心?她就是再愚钝,也该长记性了。 逢场作戏,各得其所,如此而已。 苏婉柔心下凉薄,淡然道:“陛下贵为一国之君,怎可在异国他乡牢狱之中与罪臣之女、废帝之妃欢好?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有损陛下名望威仪?” 韩朝章一愣,确是如此,不由对苏婉柔又高看一眼。 落魄至此,这女人还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实在难能可贵。 韩朝章大为感动,“你情我愿,何人敢说三道四?何况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人叨扰,自然也不会有人风言风语。” 苏婉柔在心里冷笑一声,暗忖,果然和陈坤成是一丘之貉,自私自利。 “君子慎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神知、鬼知,臣妾虽是落魄之人,已非清白之身,但傲骨仍存,不愿自轻自贱,万望陛下莫要为难臣妾。” 苏婉柔脱下龙袍,递了过去,脸色多了几分清冷。 韩朝章听了,不只没生气,反而越发觉得苏婉柔松兰之质,品性高洁,原本的轻薄之心竟肃然起敬,动了几分真心。 他想了想,道:“苏小姐明事辨理,所言极是,是寡人唐突了。寡人一定会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给你应有的地位和名分,再与你行百年之好。如此可好?” 苏婉柔心下大喜,不动声色道,“名正言顺,臣妾自是感念。多谢陛下体恤!” 韩朝章接过龙袍,重新给她披上,怜惜地把她拥入怀里,老老实实抱着,再不敢动手动腿。 苏婉柔笑了。 男人只有在动了真心的时候,才对女人诚惶诚恐。 若是言语轻佻、举止轻浮,看似有情有义,其实尽是戏弄,毫无真心可言。 这次,苏婉柔并没有躲避或推脱,安静地倚着他,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陛下,苏婉柔感恩天意,得遇龙尊。” 韩朝章低头看她,她双眸合闭,睫毛黑长,肤白如玉,娇唇流丹,虽不着脂粉,别样耐看。 她又这般会说话,果然是腹有诗书的奇女子。 韩朝章暗自庆幸,觉得他这龙尊确实是顺天应命才来到这大陈的天牢里的。 因为这里有一个通情达理、自尊自爱、巾帼不让须眉的绝色美人在等着他。 等他怜爱,等他救助。 这么想着,韩朝章在苏玉辙、陈云凰那里的挫败感有了合理的借口,只觉得自己依然威猛无比,红运当头。 他沾沾自喜,盼着韩青永回宫后大张旗鼓地前来营救。 那时,他就大摇大摆地带着苏婉柔离开,让她看到他威风八面,对他高山仰止,主动投怀送抱…… 韩朝章乐滋滋地畅想着自己大显神威、春宵一刻的时刻。 可惜,美梦易醒。 两人刚抱了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铁门被打开了。 楚萧领着几个拿着被子、端着食物的侍卫,后面还有两个宫女搀扶着晨歌。 侍卫们把被子分别铺好,把食物放在牢门旁的木桌上,把晨歌交到韩朝章手上,便都退了出去。 韩朝章看着昏迷不醒的晨歌,心里十分别扭。 他从来没觉得晨歌这般多余。 他和苏婉柔好端端的二人世界被破坏了,他再想亲近苏婉柔都不好意思了。 正寻思怎么办才好,苏婉柔眼神幽怨地看过来,“陛下,她是您的……宠妃?” “不是,她是寡人的爱女,公主韩晨歌。” 韩朝章解释。 “噢……她怎么了?” 苏婉柔松了口气,又问。 “晨歌!晨歌,醒醒!你醒醒……” 韩朝章摇了几下,晨歌醒了过来。 晨歌四下看看,一眼看到苏婉柔,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脸嫌弃,“你是……” “婉柔见过公主殿下!” 苏婉柔暗暗叫苦,她感觉得到,晨歌对她并不友好。 不只不友好,还十分恶劣。 “你就是苏婉柔?对陈镇东恩将仇报、心如蛇蝎的女人?” 同样的事,韩朝章和晨歌父女俩的看法天差地别。 晨歌不知原委,但就苏婉柔毒杀旧主一事,就对苏婉柔厌恶至极。 当她看到苏婉柔身上披着韩朝章的龙袍,立刻像被点着了火的炮仗,怒不可遏道:“苏婉柔?你竟敢披着父皇的龙袍,你当真不要脸了么?” “我……” 苏婉柔刚要辩解,晨歌甩手就给了她一记大耳光,“跟本公主也敢放肆!明明罪奴一个,跪下跟本公主说话!” 苏婉柔被她又打又骂,怒火攻心刚要发作,猛地想起她不能逞一时之勇,因小失大,顿时泪盈满眶看了韩朝章一眼,委曲求全地作势要跪。 韩朝章一看,心疼得不得了,急忙把她揽在怀里,大声呵斥:“晨歌!不得无礼!” ------------ 第179章  父女大战 “我无礼?到底是我无礼还是她包藏祸心,死不要脸?” 晨歌指着苏婉柔破口大骂。 此时,她一肚子火! 她被陈云凰三言两语诱了供,白鹰也被陈云凰降服了。 苏玉辙不但袖手旁观,还纵容陈云凰对她耀武扬威,肆意贱踏她的尊严…… 她正愁找不着发泄的地方,此时全都冲着苏婉柔发作出来。 “晨歌,你……” 韩朝章脸色一沉,正要发威,被晨歌厉声打断。 “父皇!你这般护着她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晨歌扯着脖子极尽侮辱之能事,“她是陈坤成的弃妃,是陈镇东的走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娼妇,她……” “放肆!” 韩朝章生怕晨歌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把苏婉柔得罪狠了,那他的桃花运就变成逃花运了。 “父皇!莫不是你真对这贱人动了心?” 晨歌难以置信地看看韩朝章,又看看苏婉柔。 但见这女人天生一副媚骨,即便她是女人,也不得不说,苏婉柔确实美得别有风韵。 “红颜祸水,果然生了一副狐媚模样!我、我今天就撕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祸害我父皇!” 晨歌说着,拔下头上的金钗就冲向苏婉柔。 苏婉柔历经沧桑,对这种喜怒形于色的丫头打心底瞧不起,连和她过招的心情都没有。 她相信,有韩朝章在,用不着她出手,晨歌也会很惨。 她不躲不闪,冷眼看着晨歌张牙舞爪扑过来,就在那只金钗要划到她脸上的时候,韩朝章一把把晨歌拉拽到一旁,狠狠掼在地上,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瞧,就这是打她的下场。 苏婉柔冷笑,看着晨歌如看着上蹿下跳的小丑。 苏婉柔这个表情让晨歌气血翻涌,她捂着被韩朝章打得火辣辣的脸,抓狂般怒吼:“父皇!你难道要当第二个陈坤成吗?你知不知道,白雕已经让陈云凰驯服了!你再不想办法,还待在这里跟这个坏女人死缠烂打,你我性命不保不说,我哥和四十万大楚将士全都得死!” “什么?你说什么?”韩朝章闻言大惊,一把把晨歌从地上抓起来,逼视她,“你刚才说什么?” “你明明听清楚了,白雕被陈云凰驯服了!” 晨歌吼着,泪如雨下。 太憋屈了! 平生没有那么憋屈过! 苏玉辙和陈云凰一唱一合,先是苏玉辙虚情假意让她误以为他对她情有独钟,而后陈云凰就对她用激将法。 她一时好胜心切,想让苏玉辙对她刮目相看,不打自招将西楚军情透露得一清二楚,还把他们最得力的白雕招了来…… 听到晨歌说了始末,韩朝章气得两眼发黑,抬手又是一记耳光,怒目相向,“我不是让你少说话吗?我提醒你一遍又一遍,你全当耳旁风!你不长脑子么?陈云凰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父皇!你有本事跟我耍威风,为什么没本事找苏玉辙和陈云凰他们算账?”晨歌两边的脸都又红又肿,气得疯了一般口不择言,“你都被他们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了,你不想想怎么自救,竟然和这个贱人勾搭成奸,你好歹也是西楚帝王,怎么到了如此不知死活、饥不择食的地步?” 苏婉柔在一旁看得过瘾,幸灾乐祸地想,这对父女真是一对蠢人啊。 活久见啊。 在这天牢里倍受侮辱,过了这许多天枯燥乏味的日子,每天咀嚼着仇恨才有勇气继续活着,苏婉柔以为她此后的人生只能这样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了新意。 看着这对互相指责的父女,苏婉柔乐不可支地想,她以后的人生可以因为这对蠢人变得无限精彩。 站着看热闹太累,靠得太近容易被迁怒。 苏婉柔悄然退远了些,坐在方才侍卫们送来的被褥上。 打吧,吵吧,哭吧,死吧,毁灭吧! 凭什么所有的厄运都让她苏婉柔一个人遇上了?所有的痛苦都由她一个人来背负? 苏婉柔恶毒的地想,这些帝王将相,这些金枝玉叶,他们的下场将比她更惨。 如此,才不枉她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你竟敢辱骂寡人?” 韩朝章本来还盼着在苏婉柔面前大显神威,结果神威没显成,被晨歌这么一搅和,他威风扫地不说,还面临国破家亡,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他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你有眼无珠,识人不明,我骂你是为了唤醒你!” 晨歌在极度的愤怒之下,已经不把他看成爹了,他就是个精虫上脑、昏庸无道的好色之徒。 不骂不行,不往死里骂不行! 韩朝章越听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让晨歌认错。 他根本不想此时晨歌认不认错已经于事无补,他只想在苏婉柔面前挽回颜面。 “你先别说我!我就问你,你怎么会愚蠢到这个地方?你知不知道你泄露军情罪该万死?” 韩朝章怒吼。 “谁让你先自己跑了?你要是留下来照看着我,我能被他们蒙骗么?我怎么知道陈云凰有那样的本事?她不但变出弥天大网当场抓住白雕不说,被白雕抓到天上去了,竟然还能安然无恙?你要是有她那个本事,我们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要不是你狂妄自大,我……” 晨歌两眼冒火,理智全失,正骂到酣处,韩朝章一记耳光又扇了过来。 连吃了两记耳光了,晨歌有经验了,这次看得准,躲得快,庆幸之余不由火冒三丈,骂得更加起劲,全然忘了身份与尊卑。 狗咬狗咬到高潮的时候,都不需要讲理,只需要宣泄怒火。谁管谁是谁,谁咬得狠,算谁赢。 韩朝章和晨歌一对父女俩,本来感情甚笃,父慈子孝,这会儿吵得跟生死仇敌一样,两不相让,你死我活。 骂声太大,声势浩荡,内容丰富,吸引力甚强,听众们受不了蛊惑,一个个热情高涨,纷纷跑来捧场。 一时间,狱卒、侍卫都跑到门外过道里,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连在另一个牢间里抱着陈坤成哭天抹泪的陈镇东都没心思哭了。 看看陈坤成已经有太医在看了,看样子死不了,一时没忍住强烈的好奇心,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巴,急三火四地闻声跑来当听众。 可他来得十分不巧,父女大战高潮已过,接近尾声。 论吵架,男人永远不是女人的对手,哪怕他是当爹的。 就听晨歌歇斯底里一声吼:“气死你吧!你个死老头子!” ------------ 第180章 大彻大悟 韩朝章听了胸口一窒,元气大伤,指着晨歌张口结舌,两眼一黑,扶着墙摇摇欲倒……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吵呀,怎么不吵了?” 陈镇东跺了跺脚,很是遗憾。 此时的陈镇东,已经不是满腔热血一心想当皇帝的陈镇东了。 陈坤成把他推倒在一旁,护着他挡了刺客一剑,现在还命悬一线。 骨血相连,同胞之情,原本是这世上最珍贵的所在之一。 膨胀的欲望是魔障,轻易地蒙蔽了他们的良知,让他们成了披着人皮的狼。 为了得到帝位皇权,他们一个弑父篡位,一个弑兄夺权。 机关算尽,天不遂愿。 他们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两败俱伤,身陷囹圄。 可惜,悔之晚矣。 陈坤成被他折磨成一个废人,他自己也朝不保夕。 悔恨和其他所有的情感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他余生的日子所剩无几,一眼看过去,不需要他再费心了,放松等死便是。 这样一来,陈镇东也轻松了,和这些狱卒、侍卫一样,学会在庸常的琐事中自得其乐了。 他知道里面争吵的人是韩朝章和晨歌公主,狱卒们的议论他都听见了,那不是黑白无常,是韩青永的父皇和皇妹,是西楚的皇帝和公主。 哈,原来倒霉的不只他陈镇东。 韩朝章一家子差不多齐了,都跑来坐大陈坐大牢了。 皇帝公主果然不同凡响啊,这又哭又骂又吵又闹,一下子吸引了这么多听众。 陈镇东幸灾乐祸地想,苏玉辙和陈云凰出手,韩青永他爹都栽了,韩青永根本没有胜算。 那用不了多久,韩青永也会进来。 韩朝章、韩青永、陈坤成、陈镇东、晨歌、苏婉柔,四男两女,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一桌打六国争霸。 那纸牌游戏,他从小就爱玩,可惜一直凑不齐人。 这下好了,可以安安静静痛痛快快地玩他三两月了。 陈镇东在这边胡思乱想,牢间里暂时休战,因为韩朝章活生生被他闺女气得背过气儿去了。 晨歌瞅着韩朝章倚着墙闭着眼半天不喘气儿了,解气地舒了一口长气,突然想起那人是她爹,亲爹。不只是亲爹,他还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瞬间定人生死的一国之君。 虽然她们现在身陷牢狱之灾,可不管回不回得去西楚,她能依靠的人只有韩朝章。 理智回归,晨歌怯了。 她想凑上去扶韩朝章认个错,看到韩朝章脸色铁青,不敢吭声了。 韩朝章没有昏过去,只是不想搭理晨歌了,他骂不过她,伤心至极,恼恨至极。 他闭眼调息,混乱的思绪清明了许多,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已经危在旦夕,根本不该跟晨歌作无谓的争吵。 福不重来,祸不单行。 国不可一日无君。内忧外患,西楚皇室此时只怕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他和晨歌被苏玉辙掳走了,那些一直觊觎皇位的人该大显身手了,外围被西楚欺压的敌国也该虎视眈眈伺机反扑了。 最可怕的是白雕被苏玉辙收服了,军需粮草将被切断,韩青永和四十万西楚大军孤军深入必将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他睁开眼睛,双眸中寒光凛冽,缓缓拔出佩剑,直指晨歌。 晨歌吓傻了眼,再也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她顺着墙慢慢蹲下去,抱着双肩抖成一团,眼泪汪汪,“父皇,父皇……皇儿知错了,可是……” “你不听训诫,目无尊长,罪尤可恕。但你泄露军机,殃及国本,不可饶恕。” 韩朝章疲惫而冷漠,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 “不要!不要杀我,父皇,不要杀我!” 晨歌吓坏了,她知道韩朝章不是在吓唬她。 外面的听众本以为里面偃旗息鼓了,正要散了,乍一听要杀人了,立刻群情振奋,争先恐后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陈镇东却已意兴阑珊,打打杀杀有甚么意思?韩朝章好歹也是个人物,在这破牢里跟自己女儿耍什么威风?谁他娘的还拿他当帝王? 有其父必有其子,韩朝章这般无能,韩青就也强不到哪儿去。 他陈镇东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找了这么一对草包父子当帮手。 想到此处,陈镇东越发无精打采,自怨自艾。 余生不长,恩怨已逝,将功赎罪。好好善待陈坤成吧,他拿命救他,善莫大焉。 他记挂陈坤成,想回去看看,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地响起,“陛下!您宽宏大量,就饶了公主吧,怎么说她还是个孩子。要怪就怪苏玉辙和陈云凰太奸诈,唉!快把剑放下,过来吃点儿东西。晨歌,以后再不要惹你父皇生气了。” 苏婉柔。 陈镇东转头看了一眼坚硬的铁门,脑海里浮现苏婉柔娇滴滴的模样,说不出的厌憎涌上心头。 一个被仇恨扭曲了灵魂的女人哪还有什么真情? 为了复仇,这女人毫无廉耻,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陈镇东对苏婉柔开始是同情的,所以救了她并信任她,让她对陈坤成用美人计报仇。 可后来他发现这女人贪得无厌,既想要报仇,又想要爱情,还想要君心,要后位,甚至当女皇。 这种女人,谁沾谁死。 陈镇东想到这些,回过味儿来了,韩朝章为什么耍威风,为了在苏婉柔面前树立高大形象啊。 就像陈坤成当时一剑捅死了程潇湘的贴身侍女喜鹊一样,为的就是在心仪的苏婉柔面前有颜面。 可怜的韩朝章。 陈镇东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都是蹦哒不了几天的人了,还想着睡女人,活该他亡国! 陈镇东啐了一口,突然觉得自己自作聪明活到现在,死到临头,倒大彻大悟了,不由自嘲。 屋里,韩朝章果然对苏婉柔言听计从,威风也不耍了,心气也顺了,收了剑,瞅了晨歌一眼,“看在苏小姐为你求情的份儿上,寡人暂且饶你不死,面壁思过,不许用膳!” 晨歌松了口气,幽怨地点了点头,并不领苏婉柔的情,却也不敢再出言相讥。 ------------ 第181章  患难之交 苏婉柔冲着韩朝章莞尔一笑,“陛下,来,臣妾以水代酒敬陛下,我们有缘千里,也算是患难之交。” 韩朝章怅然长叹,确实腹饥难忍,也暂时顾不得其他,端起饭碗与苏婉柔碰了一下,郎情妾意和气用膳。 晨歌敢怒不敢言,憋屈地坐在一旁,突然心生一计,嘴角微微上扬…… 见屋里没动静了,门外的听众们很失望。 失望之下方才想起他们有监管之责,当即有狱吏怒喝:“都给我老实点儿!再胡闹别怪老子不客气!” 众人恹恹散去,忽听那边牢间传来悲恸的呼唤:“皇兄!皇兄!” 众人精神一振,潮水般涌去。 陈坤成安静地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太医在一旁摇头叹气。 陈镇东握着陈坤成的手呼天抢地,“皇兄,皇兄!你不要死,你不要死……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呜呜……” 陈坤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自怀里慢慢掏出那方破碎的御玺,放在了陈镇东的手里,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珍重……” 陈镇东还是从他的唇语看出他最后对他说的话,一时泪眼滂沱,“皇兄……” 陈坤成脸上浮起一抹虚弱的微笑,嘴角溢出两行清泪,眼睛一闭,脖子一歪,与世长辞。 陈镇东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怔地看着陈坤成。 剜心之痛长驱直入! 陈镇东平生从未想到,他一直处心积虑谋害的陈坤成真的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会这么痛! 他抓住自己的胸襟,痛得弯腰弓背,紧锁着眉头连哭都失去了力量! “快,快去禀报,先皇殁了!” 有狱卒匆匆地跑出去了。 又有人急三火四地跑进来,端茶送水,殷勤倍至。 然后过了许久,有人送来了干净的衣服,抬来了厚重的棺椁。 陈镇东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残碎御玺,只觉这一场荒诞的噩梦做得太久了…… ………………… 夜,孤龙寺后山平野。 这里背山傍水,山前一片平旷的山间坳地,隐密而宽阔。 前山寺院中香火鼎盛的时候,这里依山而建的庙堂、客馆、僧舍曾人满为患。 静音大师入住孤龙寺时,孤龙寺早已不复往日繁华。 后山的房舍因此废弃多年。 如今,这里被明月、清风、唐狄的义军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扩建了许多营帐。 二十余万大军驻扎此处,军容严整,养精蓄锐,伺机而动。 明月坐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看着深邃苍穹上明晃的圆月,“清风,唐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难全,你们不必再担心我。你们兄弟二人,还有二十余万将士,都是我的家人。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军营就是我的家。” “大哥……苦了你了。不过大哥说的是,我们兄弟同心,福祸同当,无论生死,哪里都是家。” 清风站在一旁,望着月光下苍茫的群山,推心置腹道。 “以后我们就占山为王,与他们皇家井水不犯河水。谁敢来招惹我们,就别想过太平日子!” 唐狄道。 “什么占山为王,那岂不成了山贼土匪?我们可是王牌军正规部队,落草为寇可不是正道。”清风意气风发,“依我看,不如杀进皇城,拥立大哥当皇帝,改朝换代新开张!” 唐狄也道:“其实我早想这么说了,就怕你们不同意,嘿嘿……” 明月转头看了看他们,“不,我有自知之明。大陈需要一个明君圣主,我智谋不足,英勇有余,难堪此任。” 唐狄:“谁说大哥智谋不足?你都能未卜先知,说那陈镇东会死在苏婉柔手里,一点儿都不差。像你这般神机妙算,又有几人比得上?” 清风哈哈大笑,“就是,大哥,你说的话就没错过。你一开始就是苏婉柔是陈镇东派的,是给陈坤成用美人计。当时我还半信半疑,现在一看,陈坤成可不就栽在她手里?陈镇东也没得好,苏婉柔这女人是个狠角色。” 唐狄:“如果苏婉柔那女人想鸠占鹊巢,与韩青永狼狈为奸,我们万万不能坐视不管。” 明月摇了摇头:“不会。这几天我仔细回想,陈镇东应该还活着……” 清风、唐狄面面相觑,正要说话,就见参将王虎急步上前,递来密函,“将军,西楚太子韩青永和七公主陈欣怡求见!” 明月拿过展开一看,“于孤龙寺前山五里处仓场驻扎,急盼面见……” 明月看完,问王虎,“他们能有多少人马?” 王虎:“预计十万大军。另有军情呈报,楚兵在正南、正西及西北水路皆有布防,驻军数量之多,粗略估算约有三十万大军。” “一共四十万大军?”唐狄骂道,“竟然是我们的两倍,他们什么时候搬了这么多兵?陈镇东这不是想夺权,他是想卖国!” 清风也吃了一惊,“短短数日,楚军即呈合围之势,若我方困守一隅,两军对战于我方多有不利。” 明月怅然长叹,“我等被逼无奈,仓促起事,哪像陈镇东与韩青永筹谋已久,早已里应外合,全面布局?陈镇东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清风,唐狄,我怀疑陈镇东假死,是为了坐山观虎斗。他想借韩青永之手震压我等,然后再见机行事。” “陈镇东这个祸国殃民的浑人,兵行险招也不能引狼入室啊,他这是损人不利己,纯粹自寻死路!” 清见骂道。 明月沉吟:“按说韩青永既然有这么多兵力,又布防得力,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清风:“难道他想劝我们不战而降?作梦!” “外敌来侵,犯我河山者,死!”唐狄恨声道,“就算敌众我寡,好歹也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依靠天时地利,咱们也能打他个落花流水!” 清风:“就是,让他们有来无回!大哥,你不能去,别中了他们的圈套。我这就去召集各路将领商议对策,先把韩青永所在的军部灭了再说!” 唐狄:“对,擒贼先擒王!这孤龙山山势险峻,山前仓场一带虽然三面环山,攻防得力,但他们不知道孤龙寺那口古井有暗道,我方将士可成功偷袭。” ------------ 第182章  兵不厌诈 清风赞同:“没错。大哥当日就是因为那古井暗道才选在这里扎营。有了这条密道,可派兵连夜直袭皇城,仓场等沿途要塞皆不在话下。大哥,你看这样可好?我现在就派兵潜入敌营,把韩青永抓来见你!” 明月苦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派人送函来请,我们派人暗袭,两相对照,有失磊落。” 清风:“兵不厌诈!他们都不声不响打进家门口了,咱们还跟他磊落什么?” 唐狄:“就是,再说他想见大哥,他就自己来见,凭什么托大让大哥去他营帐?” 明月:“不可意气用事。敌多我寡,不能让他们来此摸清我方兵力和其他军情。” 清风:“也是,可你去我不放心,要不我去?” 明月摇摇头:“他指名道姓想见的人是我,我会会他就是。这样,我们做多手准备。唐狄,你坐镇军中;清风,你连夜带五万精兵潜入暗道直抵仓场,咱们见机行事!王虎,你即刻带人于暗道潜回皇宫,看看四皇子陈镇东是否稳坐中宫。” “是!” 清风、明月、王虎分别领命。 “唐狄,我和清风回营之前,你先按兵不动,切莫兵分三路前往敌营。我们兵力不足,不可分散,集中突击更有胜算。” 明月又叮嘱道。 唐狄:“本官断然不会自作主张,一切全听明太尉号令!” “此番明月化险为夷,全仰仗唐尚书和柳将军鼎力相助,虽是手足兄弟,但此大恩大德,明月铭记于心,以图后报。”明月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纸牒文交给王虎,言辞恳切道,“如今大敌当前,我等当同心协力抵御外侵。王虎,此牒文有军令符印,以备传令军中:若是明月战死,全军听令于柳将军;若柳将军身死,全军听令于唐尚书。” 清风、明月、王虎均为动容,齐齐抱拳应令。 …………………… 晨,仓场重镇郊野。 楚军营帐。 韩青永背着手里走外走,坐卧不安。 陈欣怡在一旁看着心烦,不就找个陈云凰吗?至于跟死了爹似的? 韩青永正心神不宁,一个侍卫来报:“殿下,杜明月来了。” 韩青永大喜,“快请!” 片刻,明月和两个侍卫被领入营帐。 韩青永打量着明月,“明将军好胆色,只带了两个侍卫,就敢来见本王?” 明月本以为互相还会寒暄客套几句,没想到韩青永单刀直入,也不拐弯抹角,“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本官如今已是孤家寡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殿下急于求见本官,不知所为何事?” 韩青永哈哈大笑,“痛快!本王就喜欢和直爽人说话。明太尉,本王见你有两事相商。请上座,喝茶,咱们慢慢说。” 明月看了坐在桌旁的陈欣怡一眼,见她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心里也厌恶得紧,“茶就不必喝了。” 韩青永也不强求,道:“本王素闻明太尉大名,不为浮誉所惑、不与流俗相竞,品性高洁,智勇双全。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 明月:“殿下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韩青永:“本王十分欣赏明太尉。如今大局已定,不知明月将军是否愿意与本王合力共兴大陈?” “大局已定?我大陈亡国了吗?共兴大陈?你是西楚太子,来我大陈是匪不是客,是客不是主,大陈兴亡与你何干?” 明月反问。 韩青永并不急恼,干笑两声:“明太尉是聪明人,当知名节比性命更重要。本王有的是耐心,明太尉不必急于作决定。” 明月掷地有声:“本官宁死也不会卖国求荣。” 陈欣怡插嘴,“哎呀,明太尉,我不是七公主吗?有我在,你算不得卖国。回头我嫁给了楚太子殿下,西楚和大陈就是一家……” 明月厌烦地打断她:“道不同不相为谋。七公主不知自爱自重,本官不敢苟同!” 说完,明月转身就走。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主怎么就不自爱不自重了?我告诉你,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陈欣怡气炸了,张牙舞爪扑上来。 明月转身,冷眼看她,身子一侧,躲过她的袭击,“七公主果然不知自爱自重!” 陈欣怡稳住身形,满脸涨红,又要发作,韩青永一把把她拉到一旁,“本王与明太尉还有要事相商,请公主暂且回避!” 陈欣怡咀了一口,“回避个屁!本公主还不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不就是想支开我打听陈云凰的下落吗?我帮你问!杜明月,那尊铜钟是不是你差人搬走了?陈云凰和苏玉辙是不是被你救走了?” 明月一愣,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他当时被陈坤成下令软禁明公府,虽然后来听唐狄大体说了些事,具体情况并不明确。 明月的沉默在韩青永和陈欣怡看来是默认。 韩青永松了口气道:“本王果然没有猜错。明太尉,本王对云凰公主甚是倾慕,如果云凰公主在明太尉军中,可否请明太尉让本王与她见上一面?或者把她交由本王照看?” 明月冷笑,“殿下还真是厚颜无耻!占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七公主与你臭气相投,心甘情愿与你同流合污也就算了,九公主冰清玉洁,莫说她不在本官那里,就算在,她也不屑与你为伍!” 陈欣怡这次没发火,还点了点头,看向韩青永。 韩青永耐着性子,“明太尉不是云凰公主,岂知云凰公主对本王一见倾心……” 明月哈哈大笑,“殿下是在异想天开么?就算云凰公主大难不死,也只与苏玉辙珠联璧合。” 韩青永耐心尽失,脸色一沉,原形毕露,“明太尉太不通情理!你当本王是在求你?本王只是先礼后兵。哼,真以为本王拿你没办法?来人!” 立刻有四个虎狼将士应声入帐。 明月面不改色。 他身后的两个侍卫立刻拔刀戒备。 韩青永刚要逞强施威,史罗急步入内:“殿下,大事不好!” 韩青永脸色一沉,“何事如此惊慌?” ------------ 第183章  擦枪走火 史罗道:“我们驻守在陈宫中的将士于昨夜全被替换了!” 韩青永难以置信,“什么?全被替换了?被谁的人替换了?我们的人是生是死?” 史罗:“被大周帝王苏玉辙派人替换的……据幸存前来报信的伤兵说,我们的人尽数被杀,生还者无几!” 不只是韩青永,连陈欣怡、明月也吃了一惊。 陈欣怡尖叫道:“你说是苏玉辙派人替换的?他、他又活了?” “那伤兵说,苏玉辙和九公主陈云凰安然无恙,两人带着五个人突然出现在宫中,其中竟然有……” 史罗话到此处,别有深意地看向明月,欲言又止。 “什么?陈云凰也在皇宫里?” 韩青永一听,喜忧参半。 陈欣怡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不中用的东西,色迷心窍! “确实如此!”史罗道,“皇宫失守,所有楚兵已被清换!” 韩青永有些混乱。 他本来顺理成章地想,云凰多半重伤未愈,若被明月救走了,他雪中送炭加以关怀照顾,自然赢得美人心,抱得美人归。 没想到云凰不但好好的,还和苏玉辙一起杀了他的守卫抢了他的地盘。 如此以来,他和朝思暮想的女人只怕难以善了。 韩青永烦恼的时候,明月暗自欢喜,多日来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听清楚没有?皇宫都被人家抢了,守兵都让人家替换了,我们现在真成了占山的土匪了!” 陈欣怡没好气地提醒韩青永。 韩青永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冲着那四个侍卫怒喝一声:“把明太尉先押下去,好生看管,不得怠慢!” 明月身后的两个侍卫要拼命,明月冲着他们摆了摆手,不等楚兵来押,先转身走出帐外。 太好了,苏玉辙和云凰还活着。 苍天有眼! 明月走出帐外,已热泪盈眶。 他往前走着,路过一块山石,不着痕迹地摇了一下山石旁边的松树…… 他刚放下手没走几步,前后押送他和两个侍卫的楚兵突然站定,紧接着,数十个楚兵从暗处现身,全都手执利剑,逼近明月!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明月临危不惧。 “让你死个明白也好!我们是三皇子的人,杀了你,太子就回了不西楚,三皇子就能顺利登基!” 为首的楚兵道,冲着明月一指,“射!” “慢!” 明月大喝一声,一边不动声色往那块山石旁退,一边淡然道,“你们三皇子想让韩青永战死在大陈,本不必多此一举,因为……” 话音未落,那块山石从中间打开,清风率领一众弓箭手鱼贯而出…… 这边,帐内。 韩青永看史罗面色怪异,似有难言之隐,便问:“还有谁?快说!” 史罗跪地,颤声道:“殿下,是陛下了晨歌公主!” “什么陛下和晨歌公主?”韩青永越听越糊涂,“你把话说清楚!” 史罗诚惶诚恐,“苏玉辙和陈云凰带回的五人之中,三个人是他们的手下将领,另两人竟然是陛下和晨歌公主!” 韩青永愣了一愣,猛地抓住史罗的衣襟,怒吼:“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苏玉辙和陈云凰竟然把本王父皇和皇妹抓到大陈皇宫里了?” “正是。殿下,千真万确!他们把陛下关进了天牢,然后陈云凰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逼迫晨歌公主说出了军事机密,我们的布防全都暴露了,还有……白雕被陈云凰收服了……” 史罗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都不敢抬头看韩青永了。 “不可能!不可能……” 韩青永两眼发黑,扶着桌子半天才站稳。 陈欣怡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啊,这怎么可能?我亲眼见他们被乱箭射中,被扣在那大铜钟里。这才几天,别说他们的伤不能好得那么快,大陈离西周上千里,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把楚皇和公主抓来?” “陈欣怡,你说,会不会那天你们在乾呈殿里射的根本就不是苏玉辙和陈云凰,而是他们的替身?”韩青永疑惑道,“就像陈镇东用许南当替死鬼一样?” 陈欣怡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会。” 韩青永:“凭什么这么肯定?” 陈欣怡:“容貌可以伪装,可气血味道难以伪装。我确定,那就是陈云凰和苏玉辙,我确认他们身上的气味。” 听了陈欣怡的回答,韩青永一阵恶心。 陈欣怡吸食人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个妖怪对气血味道的判断得比狗鼻子都敏锐准确。 她这么说,可见那天受伤的确是苏玉辙和陈云凰。 “陈云凰竟然收服了白雕……” 韩青永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陈云凰骑在白雕背上穿越云海的情影,美仑美奂,却让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白雕?什么白雕?” 陈欣怡疑惑地问。 韩青永正要告诉她,身怀绝技的老者周末神色慌张急步而入,“殿下,陛下与晨歌公主于一日前在岳王寺被苏玉辙当众掳走,在场上千人亲眼目睹,转瞬之间,人就不见了!一夜之间,楚宫之中皇权之争已甚嚣尘上。三皇子拉拢户部尚书,将派发大陈的军需粮草中途截回,分明是要置殿下于死地!” 韩青永懵了,喃喃重复:“一日前?一日之间,苏玉辙怎么可能把父皇带来陈宫?三皇子命人中途截回军需粮草?同根相煎,何需如此之急?” 陈欣怡眼珠子转了两转,“殿下,定是那铜钟有神通!如今你已经知道陈云凰并没有死,可她只会听苏玉辙的话,现在是你的死敌。我们当务之急是抢回陈宫,把殿下的父皇和皇妹救出来,要不然,人质在他们手上,殿下的四十万大军形同虚设!” 周末道:“七公主所言极是!军需粮草我等可以就地筹划掠夺,殿下无需多虑。陛下和晨歌公主的性命要紧!” 韩青永深吸一口气,恨声道:“既然如此,立刻召集各路兵马赶赴陈宫,先救……” 韩青永话音未落,只听见外面传来数声惨叫,紧接着杀声四起! ------------ 第184章  神兵天降 韩青永脸色大变,赶紧冲出营帐,但见军营中火光冲天,楚兵与陈兵短兵相接,已杀得不可开交! 陈欣怡也跟了出来,见状兴奋不已,“总算交上手了!殿下,杀了明月清风这些逆贼,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韩青永厌烦地看了陈欣怡一眼,正想打发她离远点儿。 没想到陈欣怡利索地拉过旁边的马匹,翻身上马道:“打打杀杀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帮不上忙,先走一步!” 韩青永气急,嘲讽道:“这就是你说的有难同当?” “殿下说哪儿的话?殿下神兵降世,哪有输的道理?既然不会输,又怎么能说有难?我是见不得血。” 陈欣怡干笑道。 她急着回皇宫看看,她不相信苏玉辙和陈云凰真能安然无恙。 如果是真的也好,她一直惦记苏玉辙的心,惦记陈云凰的血。 “你会见不得血?你以血为食,还装什么良善?” 韩青永没好气儿地揭穿她。 “哎呀,实话告诉你吧,我回宫去找陈云凰。我先替你制住她,等你得胜归来,正好洞房花烛,来个好事成双!” 陈欣怡说完,骑着马急三火四地走了。 韩青永才不信她,可军情紧急,他也顾不得管她,转头见明月、清风等人杀气腾腾,势如破竹,赶紧翻身上马,举剑高呼,“杀!一个不留!” 史罗、周末紧随其后。 楚兵士气大振,再加上马匹健壮、武器精良,战斗力十分强悍。 明月、清风手下的将士也是久经杀场,以一当十,英勇善战。 近身命搏,刀剑无眼。 双方将士奋力厮杀,剑光冰冷,人影纷乱,血肉横飞,战况惨烈…… 对战持续近半日,双方将士死亡不计其数。 最终,楚兵人多势众,把明月、清风和一众将士逼到了山坳一隅。 明月四下看看,三面环山,只有东南方向有个隘口。 但那隘口并不是通往宽阔之处,而是幽深的山林。 明月正犹豫要不要率兵突围,自隘口入山与楚兵周旋,韩青永率领一支弩箭队来势汹汹,把明月清风的战部围堵在隘口前的山坳里! 明月脸色大变,环视一众跟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将士,不由心急如焚。 “大哥,我们兄弟生死与共,跟他们拼了!” 清风纵马率兵向前,却被韩青永一箭射中马腹。 马失前蹄,清风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幸亏明月赶上来把他截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本王今天就送你们共赴黄泉!”韩青永阴沉狞笑,大手一挥,“射!” 数不清的箭矢腾空而起,遮云蔽日,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来! 眼看明月、清风和将士们要惨遭箭雨杀戮,生路全无,突然,一声清亮鹰唳穿空而过! 人们闻声抬头望去,但见群山之上,苍穹之下,一只雄健的白雕扇动双翼,如一片洁白的云朵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一股飓风凌空席卷,那些利箭在半空之中硬生生折反了方向,直冲韩青永和他的将士们射了回去! 韩青永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抓过身旁一个侍卫护在身前,数十支利箭便把那侍卫射成了刺猬。 其他楚军将士猝不及防,被射得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明月、清风等人喜出望外。 白雕俯冲,狂风大作,乱石翻卷,尘土飞扬,袭向敌阵,横扫千军! 楚兵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利剑脱手,头盔滚落,惶急之下抓紧缰绳伏在马上,却仍被狂风卷离马背,如脆弱的落叶般四下飞散…… 先前气势汹汹的楚军此时一片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韩青永藏在马腹下边,死死抱着马腿,可他的马也被刮得东倒西歪,仓促之中,他险些丧命马腹,被摔倒的马压死。 平生打仗没这么狼狈过! 韩青永气急败坏,艰难抬头看去,“雪宝?” 可不就是他们的神雕雪宝么? 韩青永转悲为喜,冲着白雕大声呼喊:“雪宝!雪宝!” “老子现在叫威风!” 白雕威风对他不屑一顾,双翅一扇,韩青永连人带马滚出数丈远! “好样的!” 白雕背上,云凰大赞道! 威风甚是欢喜,双爪着地急刹,合拢巨大的翅膀,趾高气扬地环顾左右。 楚兵遭此重创,元气大伤,残兵败将互相搀扶着远远观望,斗志全无。 韩青永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只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 周末赶上前去,把韩青永捞起来,几个飞步连连跃起,快速逃离。 明月、清风这边一见敌兵大势已去,群情振奋乘胜追击,众将士海呼山啸杀进敌营。 楚兵亡魂大冒,无心恋战,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史罗等将帅领着剩下的楚兵大败而去…… 云凰、苏玉辙自白雕背上跳下来,走向明月、清风。 玳瑁神将趴在苏玉辙肩膀上,老神在在地:“小鸟儿,表现不错!” 威风瞅了他一眼,闭目养神。 “切!看不起老子,你给我等着!” 玳瑁神将神气活现地表示不服气。 苏玉辙和云凰相视一笑。 明月、清风已率领众位将士上前,齐齐拜倒,齐声高喊:“谢陛下、九公主救命之恩!” “赶紧起来!”云凰扶起明月、清风两位将军,“两位将军当受云凰一拜!” 明月、清风诧异。 云凰道:“两位将军借一步说话。” 明月、清风随云凰、苏玉辙走到僻静处。 云凰:“云凰有事要问,请两位将军实情相告。那日于乾呈殿中,陈镇东口口声声说我并非陈氏血脉,而是父皇狩猎时于猎场中捡回的遗婴。当时两位将军护看左右,对此事始末一清二楚。此事当真?” 明月、清风面色郑重,对望一眼,齐齐跪倒,欲言又止。 苏玉辙道:“两位将军请起。九公主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世,还望两位将军推心置腹,坦言实情。” 明月想了想,语气沉重道:“陛下,九公主,镇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公主确实并非陈氏血脉,但也不是先皇捡来的遗婴。” “噢?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凰诧异。 ------------ 第185章  娘子为大 明云道:“先皇受救命恩人托付,义不容辞抚养公主长大成人。” 云凰诧异:“受救命恩人托付?” 清风道:“我来说!就是这么个事儿,那日,我们兄弟俩跟着先皇去猎场打猎,猎场里本来都是皇家圈养的动物,不想那日先皇竟撞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虫。那老虎凶猛异常,先皇跌落马下,凶险异常。我等二人当时负责保护先皇和四皇子,见状只能一人护着四皇子,一个跑去帮忙。” 明月点头:“确是如此,当时我留下照看四皇子,清风冲上去护驾。” 清风:“嗯。我冲上去被老虎一巴掌拍得筋折骨断,根本无法起身,眼看老虎扑向先皇也无能为力。这时一个女子抱着个婴孩从天而降。那女子将婴孩放进先皇怀里,转身与猛虎缠斗。那天的情形现在想起来,还是惊心动魄。那只猛虎竟能口吐人言,精通法术,那女子也是身怀异能,高深莫测。最终女子把那只猛虎杀了,自己也受了重伤。她取了虎丹之后,已站立不稳。先皇想把她带回宫中,她婉言谢绝把那婴孩,也就公主殿下托付先皇,就突然不见了。” 明月:“正是如此。此事先皇三令五申,让我兄弟二人守口如瓶,故不曾与外人言。” 云凰:“那我母亲可曾留下什么信物给我?” 明月两人摇了摇头。 云凰一阵失落,神色黯然。 苏玉辙握了握她的手:“不着急,来日方长。你的母亲是疾恶如仇,心地善良之人。这么多年没有来找你,必是另有隐情。如果她还活着,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云凰心里一暖,嫣然一笑,“嗯。” 明月言辞恳切道:“九公主的母亲对先皇与我等皆有救命之恩,我等感念于心,不敢相忘。如今九公主再次救了我兄弟二人及一众将士,明月愿从此听令于公主殿下,忠心不二,誓死追随!” 清风:“末将听明太尉的。” 云凰豁达道,“多谢两位将军抬爱,只是我学识浅薄,纸上谈兵尤可,实战经验不足,不敢托大。” “公主殿下切莫推托!末将乃戴罪之身,手下将士义薄云天,为了救我不惜豁出性命。末将不忍让他们跟着我蒙冤受屈朝不保夕,驻扎荒野如无主孤魂。若是落草为寇,实在是悲愤难平。公主虽非陈氏血脉,但先皇早已视如己出。陛下又是大苏太子,本是末将旧主。末将率众跟随陛下与公主,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望公主殿下成全!” 明月五体投地,大礼叩拜。 清风也跟着明月跪倒:“大哥说得对。要不是陛下和公主刚才出手相救,我们兄弟都被韩青永给射死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我兄弟二人替手下二十万将士请愿,恳请陛下与公主统领全军!” 云凰不由热血沸腾。 苏玉辙握了握她的手,给她勇气和力量。 云凰满怀豪情道:“两位将军是忠良之后,智勇双全,一心为公。陈坤成让你们受委屈了。如今大陈皇室凋敝,国势飘摇,内忧外患,群敌环伺,正是需要我等同心协力,共抵外侵之时。既然两位将军看得起云凰,云凰便顺天应命,与将士们荣辱与共,福祸同当!” “恭谢公主殿下!” 明月、清风热泪盈眶。 云凰扶起两位将军。 苏玉辙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回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韩青永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他有四十万大军驻扎大陈正西、正南边境,水路也已排兵布阵。虽然我已调兵遣将制定应对之策,但楚兵骁勇善战,我等不能大意。” 云凰点头,“玉辙,明日我们不是要召见文武百官吗?” 苏玉辙含笑点头:“嗯。” 云凰:“大陈百废待兴,你们都是大陈的肱股之臣,明日你们和唐尚书按时上朝。” 明月、清风欣然领命,率领将士们回营拨冗回宫。 不多时,人去场空,放眼望去,战死的将士尸横遍野。 云凰的心不由一阵阵瑟缩。 晨时,这些死去的将士还鲜活生动,各有妻儿老小,各自为了生计筹划奔波;午时,他们便命丧黄泉,与世长辞。尸体残碎,无人收理,横陈于冰冷之地,血肉为野兽和虫蛆之食,骨骼终将化土成尘。 “大军一动,万命尽悬,生死由命。云凰,你看到的是真实的血淋淋的战争。为了弘扬和坚守正义,取得最终的胜利,哪怕牺牲再多的人命,付出再大的伤亡,身为统帅也应该做到心如止水,面不改色。”苏玉辙感受到她的心境,开导道,“你只要记住,战,才有生路;不战,便是死路。帝王为稳固江山而战是义务和责任,将士为保家卫国而死是本分和荣耀。” 云凰默然许久,“苏玉辙,我很高兴,现在我可以和你并肩而战。我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总需要你保护,给你添麻烦的笨女人。可是,我深知自己学识浅薄,智谋不足,功法低劣,虽有机缘得了这龙吟剑、金罩阴阳鼎和白雕,但以我现在的能力,深感配不上他们……” 苏玉辙深深地看着她,温柔道,“你是我的唯一,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你只管遵从你的本心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顾虑我是否愿意。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愿意。” 玳瑁神将缩了脖子闭着眼,心忖,这小子太会说话了,说得连他这颗老夫心都要融化了。 云凰依偎过去,“我想有能力保护更多的人,想有能力和你比翼双飞,所以我还要去找静音大师勤学苦练。大陈是你要给我的彩礼,明日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我照单全收。但是我的就是你的,你统一大陈和大周,或者让明太尉代理大陈朝政,可好?” 苏玉辙毫不犹豫,“好。娘子为大,听你的。” 云凰忍俊不禁,“你这江山彩礼太过贵重,我又不是陈氏血脉,并非名副其实的九公主。只怕明日上朝,那些文臣武将又要有一番唇枪舌剑了。” 苏玉辙胸有成竹,“无妨,有相公在。” ------------ 第186章  摄魂之术 夜。 大陈皇宫,翠竹苑。 陈欣怡站在窗前,掐算着时间,嘴角浮起一抹阴沉的冷笑。 白天她赶回皇宫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门口的侍卫对她十分尊敬,她畅通无阻地进来了。 她洋洋自得,怎么说她都是七公主,不管是陈镇东、韩青永,还是苏玉辙的人占了这皇宫,她都能来去自由。 没想到,她刚进了门,宋智明和庞瑞就带着两个虎狼侍卫堵住了她,把她押到了翠竹苑,把她锁在了屋里。 看到宋智明和庞瑞那一刻,无法形容她的震惊。 她记得一清二楚,这两个人一直跟着苏玉辙和陈云凰。 那天在乾呈殿里,这两个人和楚萧拼命保护苏玉辙和陈云凰,都是身中数箭奄奄一息,最后被扣在那口铜钟里。 这才短短几天工夫,他们竟然这般生龙活虎地回来了! 陈欣怡不得不相信,苏玉辙和陈云凰、楚萧也安然无恙。 “我对韩青永和陈镇东的计划一清二楚,带我去见苏玉辙和陈云凰!” 被推进门之前,她心生一计,极力请求。 可宋智明和庞瑞根本不吃她这套。 宋智明冷哼一声:“你和陈镇东、韩青永狼狈为奸,你的话,我们陛下和皇后懒得听!” 庞瑞虽没有说话,但那脸上的不屑也表明了态度。 陈欣怡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佯装脚步踉跄,脚下一绊,身子一歪,往庞瑞身上扑去! 庞瑞毫无防备,只当她意外摔倒,顺手扶了她一把。 起身的时候,她直愣愣盯住庞瑞的眼睛,暗中施放了摄魂术。 庞瑞与她对视,心神一凛,脑际一空,神智便有些模糊,愣在原地,盯着陈欣怡翩然转身。 宋智明并没发现异常,把陈欣怡锁进翠竹苑之后,带着那两个侍卫返回时,拉了庞瑞一把,三人一起离开了…… 子夜时分,阳气衰退,阴气旺盛。 陈欣怡耐心地等着,她相信庞瑞一定会来。 果然,月上中天,神情恍惚的庞瑞推门而入。 陈欣怡上前,打量着身材魁梧的庞瑞,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妖里妖气道:“庞将军,知道我是谁吗?” 庞瑞面无表情,“你是七公主。” 陈欣怡的手指掠到他的嘴唇上,“嘘……我不只是七公主,我还是你的主人。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话,不然的话,你会神智混乱,彻头彻尾变成一个疯子。” 庞瑞眼神空洞,沉默半晌,顺从点头:“你是主人。” 陈欣怡满意地笑了,“门外有几个侍卫?” 庞瑞:“六个。” 陈欣怡:“杀了他们!” 庞瑞没有半分犹豫,转身走出门去。 片刻工夫,庞瑞便提着一把带血的宝剑回来了,仍然神色木然,眼神散乱,语气也平直无波,“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 “你做得很好。告诉我,那天你们受伤之后,被那口铜钟罩住了,明明应该死去,为什么短短几天就康复如初?是不是那口铜钟暗藏玄机?” 陈欣怡想到了陈云凰脖子上的小铃铛。 如果那是个宝贝,她说什么也要抢过来! “是。那铜钟里面有灵气,我们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了。” 庞瑞如实回答。 陈欣怡:“你知不知道那铜钟,也就是陈云凰脖子上的小铃铛叫什么名字?” 庞瑞:“金罩阴阳鼎。” 陈欣怡心里一喜,“你帮我把那个铃铛偷给我!” 庞瑞:“好。” 陈欣怡笑了,想了想,又道:“苏玉辙和陈云凰把韩青永的父皇和皇妹带回皇宫来了?” 庞瑞:“是。” 陈欣怡:“他们现在在哪里?” 庞瑞:“天牢。” 看来,史罗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陈欣怡心烦意乱。她本来还指望靠着韩青永为所欲为,这么一来,韩青永腹背受敌,只怕难有胜算。苏玉辙和陈云凰越来越难对付,她如果继续待在这皇宫里就是坐以待毙,她该怎么办呢? 她回皇宫的目的是得到苏玉辙的心,喝掉陈云凰的血。为此,她不惜铤而走险,自投罗网,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她哪儿也不去,她就在这皇宫里,一定要心想事成!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靠人不如靠己。想要得道升仙,把她损失的道行弥补回来,她就必须沉得住气,心狠手辣! 想到这里,陈欣怡转头看向庞瑞。 他站在那里,身板笔直,英武不凡,神情平静呆滞。 这就是她反败为胜的利器,她要确保他完全为自己所用。 陈欣怡凑近了庞瑞,盯着他的眼睛。 庞瑞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花容月貌,她心念一动,庞瑞冲她张开了双臂拥抱过来。 陈欣怡身子一软,依偎过去。 男人的臂膀结实有力,充满了阳刚之气。 陈欣怡贪婪地吮吸着这气息,柔声细语蛊惑他,“庞瑞,我美吗?” “美。” 庞瑞不带任何感情地吐出一个字。 陈欣怡千娇百媚:“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庞瑞虽说着喜欢,却抱着她一动不动,呼吸正常,眼神空洞。 陈欣怡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跟一个失了心智的木头人谈情说爱甚是无趣,别指望他跟正常男人一样善解风情。 也因此,陈欣怡清醒地认识到,因道行受损,她的残魂法力十分有限,并不能持久地控制庞瑞,必须反复施展。而且每次施展都要耗费她的精气神,让她越来越衰弱,需要吸食更多新鲜的血液才能恢复精气。 她不能浪费时间。 陈欣怡拍了拍庞瑞的脸,“你去把韩青永的父皇和皇妹救出来!” 庞瑞语气冷漠:“好。” 陈欣怡长舒一口气,庞瑞这么听话,至少今晚她能高枕无忧,“现在去吧。这个时候应该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记住,凡是阻拦你的人全部杀掉,不留一个活口。你把他们救了天牢你就离开,记得还要帮我把陈云凰的金罩阴阳鼎拿来给我!” 庞瑞根本无须思考,仍是一个字:“好。” 陈欣怡推了他一把,“别让我等太久。” “好。”庞瑞转身走了。 陈欣怡看着他伟岸的身影,不怀好意地笑了,“陈云凰,咱们的好戏要开始了。你给我等着!” 她走出门来,目送庞瑞拐过那边的竹林,消失在廊道那边。 她转头看向倒在门旁地上的侍卫们,一阵饥渴难耐,当即无所顾忌地扑到一个侍卫身旁,伏在那侍卫的脖子上破皮吮血…… ------------ 第187章  大开杀戒 大陈皇宫,天牢。 踏着月色,庞瑞面色沉沉,提着寒光凛冽的宝剑走向天牢。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见状,迎了上来,抱拳作揖:“庞将军……” 庞瑞一言不发,手起剑落,左劈右砍,两个侍卫应声倒地! 庞瑞看都不看那两个侍卫一眼,面无表情地推开沉重的牢门。 “吱——” 牢门发出一声沉闷粗钝的声音,响在这暗夜里,别样刺耳。 附近夜巡的侍卫闻声看过来,就见庞瑞提着带剑的宝剑,如阎罗般杀气凛然,又劈倒了两个迎上来的侍卫,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进天牢。 “庞将军这么晚到天牢里干什么?他怎么杀自己人?” 一个侍卫惊惶不安地问。 其他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全都一脸惶惑。 都涛带着几个侍卫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又看了看敞开的牢门,顿时大惊,“大胆,谁私自进了天牢?” “都统领,是庞将军!他、他杀了四个值守的侍卫,一声不响地打开牢门闯了进去!” 有侍卫回话。 都涛神色一凛。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苏玉辙和九公主应该是和明月、清风将军商议要事了,暂时都还没有回来。 庞将军这般反常,只怕他一个人无法应对。 想到此处,都涛赶紧打发一个侍卫跑去找宋智明和楚萧,自己领着一队侍卫冲进了天牢。 一进天牢,血腥扑鼻,眼所见处,触目惊心! 都涛赫然看到,天牢幽长逼仄的过道里,狱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全都是一剑封喉,惨不忍睹。 都涛抬眼看去,庞瑞大步向前,如杀神般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收割着狱卒们的性命,动作狠戾决绝,如入无人之境! “住手!庞将军,你在干什么?” 都涛见之大惊,跑上前去,自后面一把拉住庞瑞。 庞瑞转身,冷眼相向。 看到庞瑞的模样,都涛的心猛地一沉。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庞瑞被溅得一身一脸的血,神情十分怪异,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甚至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他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庞将军,你、你怎么了?你……” 都涛心下惊诧,刚要细问。 庞瑞猛地劈过剑来,剑风凌厉,直冲要害,毫不留情! 好在都涛反应敏捷,本能侧身回转,反手挑开庞瑞的宝剑,当胸推了他一把。 庞瑞退后一步,动作稍有停顿。 都涛正要跟他理论,他却撤后一步,变换招式再次凌厉出剑,完全是一剑致命的架势。 都涛惊出一身冷汗,挑剑相迎,堪堪躲过,不敢再大意,全力以赴与庞瑞对搏。 都涛确定,庞瑞一定出了什么状况! 往日里,庞瑞最是话多,精神头儿也大,让他憋着这半天一声不哼,实非易事。 可他们打了这半天,都涛叫了他好几遍,他应都不应,只顾冷着脸出招,不留一丝情面。 侍卫们也看出不对劲儿来,都上前帮都涛抵挡,但也不敢伤着庞瑞。 庞瑞和宋智明是苏玉辙的左膀右臂,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情况没有弄明白之前,谁也不敢贸然伤着庞瑞。 这样一来,庞瑞肆无忌惮,都涛等人多有顾虑,虽庞瑞以少敌多,却稳操胜券,又伤了十余个侍卫,连眼都不眨一下。 都涛又气又恨,终于忍不住怒吼,“庞将军!你是想劫狱?” 庞瑞并不回答,杀气腾腾逼过来,一剑直刺向都涛的左胸口! 都涛赶紧抵挡,不料庞瑞临时突然收势转攻都涛腰腹,都涛躲闪不及,右腰处被他划破了一道血口子,鲜血直流! 庞瑞见状没有任何停顿,竟然横剑直扫都涛的咽喉! 都涛捂着右腰,根本没办法躲开这来势凶猛的一剑,整个人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庞瑞面无表情的挥剑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都涛身旁的一个侍卫猛地推开了他,庞瑞的剑穿透了那个侍卫的肩胛! 都涛跌倒在地上,看着庞瑞冷漠地抽剑再刺,生生将那个侍卫杀了! 都涛怒不可遏,刚要奋起反击,却见庞瑞像盲人一样四下摸了摸,然后神色漠然地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都涛后面的侍卫见状提剑上前,想自后面袭击庞瑞,被都涛的手势制止了。 都涛看出来了,若没有人直接上前阻止庞瑞,庞瑞就没有任何动作,他迈步向前的动作像个木偶,径直走向韩朝章所在的牢间! 这时,宋智明和楚萧大步赶了过来。 看到都涛负伤,宋智明赶紧把他扶起来,“怎么回事?” 都涛指着走远的庞瑞,哽声道:“庞将军就像鬼附身了,砍杀兄弟们就跟剁菜一样!问他话他也不说,看样子就像要劫狱!” “什么!” 宋智明闻言大惊。 楚萧若有所思地看向庞瑞,脑际灵光一闪,“宋将军,庞将军的样子像是中了邪术。我之前那次也像他一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智明和都涛听了,惊诧地看向楚萧,异口同声,“那怎么办?” 楚萧皱眉,四下看看,“快,大家不要阻拦他,退到牢房门口,把门锁起来!” “可那样庞将军就会很危险!如果他真中了邪术,把韩朝章放出来了,我们把牢门锁住了,韩朝章会把庞将军杀死的!” 宋智明急道。 “可我们解不了庞瑞的邪术,不能杀他,又不能阻止他,那又怎么办?” 楚萧也急了。 “陛下和九公主还没有回来吗?”都涛忍疼道,“你们说陛下和九公主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 宋智明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又传来狱卒的惨叫声。 不用说,又有狱卒试图阻拦庞瑞时被他杀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楚萧,我们合力制住庞将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韩朝章和晨歌放出来!” 宋智明说完,拔剑就冲了进去! 楚萧毅然决然:“都统领,你快出去把牢门关起来,就算我和宋将军出不去,也万万不能让韩朝章和晨歌逃出去!” 都涛含泪领命:“是!” 楚萧紧追宋智明而去! 两人转过两个拐弯,一抬头,就见庞瑞领着韩朝章、晨歌、苏婉柔走了过来! ------------ 第188章 患难与共 什么情况? 宋智明和楚萧一看之下都愣了。 庞瑞不是来劫狱的吗? 可他虽是走在前面,却被一条银光龙影捆得个结实,分明是被韩朝章挟持了。 宋智明转头看了楚萧一眼,“他到底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救人的?” 楚萧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一头雾水,偏偏庞瑞面色平静,双眼无波,仿佛置身事外般。 “庞瑞,你到底搞什么?你跑进来杀这么多人逗我们玩呢?”宋智明打了这么多年仗,头一次分不清状况,不由烦躁,“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庞瑞站定,浑身上下都是血污,却是一脸无辜的模样。 楚萧看他这模样,越发确定他是被施了摄魂术,退后一步,转头低声道:“他身不由己……” 话没说完,就被韩朝章冷哼一声打断了,“你们别装了!他来干什么?他来杀我!苏玉辙巧言令色将寡人骗到这天牢里,又连夜派手下刺杀本王,岂有此理!真以为寡人毫无还手之力?笑话!就算寡人打不过苏玉辙,对付你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等寡人出了这天牢,定与苏玉辙拼个你死我活!” 庞瑞这篓子捅大了。 宋智明不由得心里打鼓。 韩朝章五段皇道龙气的威力,他们之前在西楚那寺院里已经见识过了。苏玉辙和九公主不在这里,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若是硬打硬拼,他们俩和庞瑞今天都得死在这儿不说,这皇宫只怕也要被他翻个儿了。 楚萧也意识到危机,横剑挡在宋智明面前,“你快走,我断后!” 宋智明心里一暖,危难时刻见真情,楚萧果然是个好兄弟,“要走一起走,带庞瑞一起走!” “走?哼!休想!”韩朝章脸色一沉,眯眼凝气于掌心,双掌相对缓慢轮动,“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但见他双掌之间,一团白色的灵气由少到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实质,幻化成一条张牙舞爪的银色威龙,盘旋游动,甚是骇人。 “快走!” 宋智明上前一步打横扛起庞瑞,掉头就跑。 楚萧一看,也不敢恋战,跟在宋智明身后左拐右转。 身后,那条银龙摇头摆尾,张着血盆大口呼啸而至,所到之处,阴风怒号,浊尘排空,墙塌地陷,乌烟瘴气。 两人仓皇躲闪逃蹿,银龙在后面穷追不舍,情形十分危急。 屋漏偏逢连阴雨,庞瑞身上的银龙灵气被韩朝章撤了去,庞瑞能活动手脚,竟然不管不顾,扬起一掌,冲着宋智明的后背心就要拍下去! 楚萧在后面看得分明,庞瑞这要拍下去了,宋智明可就死绝了。 心里一急,楚萧飞身而起,在庞瑞的手掌离宋智明寸许之前,一指点在了庞瑞的后脖要穴上! 庞瑞动作一僵,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宋智明觉察出异样,感激地看了楚萧一眼,楚萧抹着额头的泪珠子道,“我们得找间秘室躲起来!往右拐,快点儿!” 宋智明不敢大意,扛着庞瑞就往右边过道里跑。 两人刚拐弯,就听刚才经过的地方响过一阵轰隆的倒塌之声。 那条银龙壮硕的龙身撞倒了一根柱子,整个天牢猛地震动了一下,随即,就有石砾瓦块从顶棚下往下掉,眼看房顶都要塌了! “我们得出去,要不然会被活埋在这天牢里!” 宋智明边跑边道。 “我们出去了,韩朝章他们也能跟着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怎么也得拖到陛下和九公主回来再说!”楚萧看宋智明气喘,一把把庞瑞提过来扛在肩上,转身继续跑,“这天牢是座迷宫,不懂阵法的人根本出不去。我们就算领着他们转圈,也得把他们困死在这儿!” 宋智明忙里偷闲,对楚萧大加赞赏,“不愧是我兄弟!咱们投缘,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临危不乱,有智谋有担当,跟我一样……” 话音未落,银龙一爪子扫过来,宋智明后背的衣服被它抓了个稀碎,后背也留下四道细长的血痕子,疼得钻心。 “他娘的欠揍!” 宋智明的血性被激起来了,他停止逃跑,转过身冲着银龙挥剑杀去! 威龙鳞爪飞扬,身形灵动,躲过宋智明的攻击,化成细化软带形状,缠住宋智明的腰身,层层勒紧,不遗余力! 宋智明被它勒得胸闷气短,眼前一阵阵发黑,手里的宝剑脱手而落! 楚萧回头一看,暗叫不好,赶紧把庞瑞放下,提剑冲上来猛地砍向龙头。 银龙猝不及防,龙头被砍了个正中,但它本是灵气所化,虚无缥缈,被砍散的龙气瞬间聚集还原,带着一丝狞笑松开宋智明,呼啸着直冲楚萧而去! 宋智明呼吸一畅,一把扯住龙尾,可握在手里的只是一道虚尾,那银龙只是稍微一滞,便轻松摆脱,反而巨尾一甩,把宋智明拂倒在地! 下一刻,楚萧就被银龙捆了个结实! 宋智明扑倒在地上,焦灼地看向楚萧,看他已经被银龙勒得脸色涨紫,心急火燎之下,也不知有没有用,掏出火折子,脱下外衣点着了,猛地掷向龙头。 不想,那银龙龙头一昂,吐出一股阴风,把那团着火的衣服吹落一旁,引着了牢间的木门,过道里顿时烟熏火燎,热浪翻腾。 “难道兄弟们真要死在这儿了!” 宋智明头大如斗,悲愤交加,正不知所措,就见韩朝章、晨歌、苏婉柔走过来。 韩朝章:“带我们出去!不然,寡人杀了你们!” 说话间,那银龙又勒紧几分,楚萧被勒得无法呼吸,性命堪忧。 “休想!” 宋智明愤然,看向楚萧,“兄弟,士可杀不可辱,黄泉路上哥哥陪你!” 楚萧点头,微笑,视死如归。 晨歌见状,冷笑一声,一手掐向旁边地上的庞瑞,“宋将军,我不信你真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死在你面前!” 宋智明睚眦欲裂,横剑在手,傲然道:“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所惧?今天,我兄弟三人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 第189章  小惩大诫 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韩朝章被烟熏得头昏脑涨,气血紊乱,强力支撑着发挥那条银龙的威力,却已深感力不从心。 如果再耽搁下去,就是错失良机。 苏玉辙回来了,他想逃都逃不掉了。 韩朝章不由急恼。 这时,晨歌站起来缓步走到宋智明跟前,缓缓抬起手。 在她的指尖上。赫然多了一条恶心的黑虫子。 “本公主很好奇,你们陛下能杀死我的蛊虫,不知道宋将军有没有这个神通。我告诉你,若是中了我的蛊虫,我定能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时候,你不听话都不行了。” 晨歌笑容满面,说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纵是宋智明义勇双全,看着那油光锃亮的虫子,想到它进入自己的身体到处乱爬,也不由得脊背寒凉。 “哈哈……宋将军,你们三个来得正好。你们都是苏玉辙的心腹,我倒要看看,砍了他的左膀右臂,他能把我怎么样!” 韩朝章见状得意狂笑。 没想到,宋智明一咬牙,手腕一转,把剑刃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凛然道:“就算死,本将军也绝不会为你们所用!” 韩朝章和晨歌都愣了。 这时,陈年木门燃烧得噼叭作响,黑浓的烟雾大施淫威,熏烧得人两眼灼痛。 韩朝章不由暗暗着急,强作镇定,“想不到苏玉辙手下之人如此铁骨铮铮,刚强不屈,寡人倒是小觑你们了。” “韩朝章,我们陛下并没有下令让庞将军杀你,此事必有蹊跷。今日你若对我们兄弟赶尽杀绝,我们陛下和九公主必不饶你!” 宋智明沉声道。 韩朝章点了点头,收敛灵力,屏气调息,“最好只是误会一场。” 楚萧自半空跌落在地上,被宋智明搀扶住,愤恨地盯着韩朝章三人。 韩朝章道:“寡人已经放了楚将军,你们该带我们出去了吧!” 宋智明道:“我等不敢抗旨。” 韩朝章气得咬牙切齿,“可我们总要先出去,晚了一个都活不了!” 宋智明一根筋道:“我们陛下还没有回来,没有他的旨意,我等不敢放人。” 韩朝章翻了一个白眼,险些气绝身亡。 苏婉柔暗暗着急,她可不想被烧得面目全非,死在火海里。 她走到韩朝章身边,柔声道:“如果我会用蛊,我会选庞将军。” 所有的人闻言一愣,全都看向庞瑞。 此时,庞瑞坐靠在一旁的墙根下,闭着眼睛宛如熟睡。 晨歌阴沉一笑,走向庞瑞。 宋智明和楚萧大惊失色,想上前拦住晨歌,却被韩朝章挡住不能近前。 晨歌拉开了庞瑞的衣襟,指尖那只恶心的蛊虫兴奋地竖起了身子。 “庞瑞!你醒一醒!” 宋智明焦急大喊。 庞瑞仍然昏沉不醒,对迫近的危险一无所知。 晨歌把那蛊虫慢慢送到了靠近庞瑞颈动脉的地方,眼看那只蛊虫就要破皮而入…… 说明迟哪时快,一道光影冲过来,一下子把那只蛊虫拦腰削成两断! 晨歌气急败坏,她就剩这么一只蛊虫了,那是她煞费苦心才养大的两条,一条被苏玉辙毁了,这一条竟然也没派上用场! 晨歌怒视来人,却见陈云凰的那把龙吟剑在半空旋了一圈,径直冲她袭来! 晨歌惊呼一声,眼看来不及躲闪,被韩朝章抓起后领带到一旁,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晨歌刚松了口气,一记响亮的耳光震耳欲聋,她的脸顿时火烧火燎。 她捂着脸,恼羞成怒,刚要破口大骂,却看到云凰绝代风姿翩然落地,把龙吟剑接在手中,转身抬剑猛然一挥…… “啊!” 晨歌发出一声惨叫,施蛊的右手手筋尽断! 韩朝章上前扶住晨歌,“皇儿!” “韩晨歌,你堂堂西楚公主,竟然如此阴毒,屡次三番使这下三滥的手段,今日就废你一只手,让你再不敢施蛊害人!” 云凰冷颜厉色。 晨歌的手腕血流如注,痛得连声惨叫,再没有了刚才横行霸道的神气。 宋智明和楚萧大喜过望,两个铁血汉子对望了一眼,都红了眼眶。 韩朝章心疼晨歌,横眉怒目指着云凰,刚要发彪,苏玉辙长身玉立,缓步走来,“怎么?又想用你的雕虫小技?” 韩朝章心神一颤,满心怨恨却无可奈何,委曲求全道:“周皇,庞将军竟然要杀寡人,寡人不得已才出手反击。” “什么?竟有此事?” 苏玉辙疑惑地看向庞瑞,见他紧锁眉头,昏睡不醒,看向宋智明,“庞将军怎么了?” 宋智明和楚萧别扭地沉默着,欲言又止。 韩朝章得理不饶人,“他来杀寡人,寡人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外面的牢门被锁死了,他们又不肯带寡人出去,如果寡人死在这里,势必引发大陈、大周、西楚三国之乱。晨歌对庞将军用蛊是小惩大诫,你怎么让人挑断她的手筋?她尚末婚嫁,如此岂不成了废人?” 苏玉辙云淡风轻,看向云凰,“我的皇后做事向来恩怨分明,有礼有节。” 云凰就喜欢苏玉辙这护短的优点,她可不是吃瘪的人,直视韩朝章道:“小惩大诫?那是因为你女儿下蛊失败了!若是成功了,庞将军岂止是废了?他就成了你们的傀儡,变成行尸走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晨歌公主没有婚嫁你怕她成了废人,庞将军统帅三军,有家有口,就该成为废人?” 宋智明和楚萧精神为之一振。 韩朝章老脸一窘,无言以对。 云凰:“若是庞将军是清醒的,他打不过你们受了伤,只能怨他自己技不如人。可他昏迷不醒,你们要给他下蛊,就是趁人之危。趁人之危者,居心叵测、卑鄙无耻,岂能轻饶?” 韩朝章看着痛得死去活来的晨歌,脸色铁青,心疼不已。 苏玉辙赞赏地看了云凰一眼,“养不教父之过。她心如蛇蝎,你身为她的父皇不加以规劝,反而助纣为虐,岂不知害人即是害己!” 韩朝章长叹一声,“也罢,你说得对。恳请周皇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儿上,赶紧找人给她诊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云凰冲着苏玉辙眨了眨眼,苏玉辙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晨歌的伤口…… ------------ 第190章  化险为夷 看了看晨歌的伤口,苏玉辙心中了然,有些忍俊不禁。 云凰心地善良,并没有真正挑断她的手筋,只是割破了她的皮肉,不题大作吓唬她罢了。 苏玉辙妇唱夫随,一板一眼道:“晨歌公主的手也不一定就得废。先出去再说,如果楚皇知错就改,让韩太子拿出诚意道歉退兵,本王心情好,或者能把晨歌公主的手治好。” 韩朝章和晨歌听了,脸色都松动了许多。 又有牢门的陈木被引燃了,火势虽然不大,但浓烟弥漫,空气里充满了呛人的烟火气息。 另一个牢间里,呆坐的陈镇东翕动鼻翼,眼晴一亮,猛地站起来,熟练地打开牢门上的铁锁,脸上闪出一丝喜色。 他看了看过道里横七竖八躺倒的狱卒,找了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个头的拖进自己的牢间,飞快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和对方调换…… 天不亡我! 陈镇东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重燃生之希望和斗志。 他对这天牢里的阵法和机关了如指掌,之前他关押陈坤成的时候,为了防止陈坤成逃跑,还曾对这天牢里的布局做了修建,在一些过道里设置了暗器机关。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天牢的凶险,他自信可以在这里大展拳脚。 苏玉辙和陈云凰若是死在这火海般的天牢里,没人会有异议…… 想到这些,陈镇东脸色阴沉,胜败在此一举,他必须全力以赴…… 陈镇东换好了狱卒的衣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增长火势! 火借风力,之前所以烧得慢,是因为这天牢密不透风,空气不流通。 陈镇东趁着外面的侍卫和狱卒还没有全进来,飞快地跑到附近的几个牢间,把通往外面的天窗打开了。 天牢里干燥异常,牢间里的铺地的蒲草一点即着,风助火势,越烧越旺,迅速蔓延。 炙烈的热浪汹涌四散,天牢里的温度急剧升高。 陈镇东尽可能把其他牢间里的蒲草收集起来,跑回他原来的牢间,点着火引着了穿着他囚衣的狱卒尸体…… 以他对陈云凰的了解,她在离开这天牢前,应该会来他所在的牢间看看。 陈云凰、苏玉辙,这两个人是他的拦路石,他要让她们有来无回!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陈镇东恶从胆边生。他就不信了,他射不死他们,还烧不死他们、困不死他们! 他精密地计算着陈云凰和苏玉辙从这里离开时的必经之路,飞快地启动了沿途所有的暗器机关…… 苏玉辙和云凰等人对此一无所知。 见火势迅速蔓延,云凰警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出去!” 苏玉辙点了点头,“宋将军,你先带他们出去。都涛已率兵在外面候着。” 宋智明领命,领着韩朝章三人往外走。 几个侍卫跑过来把庞瑞和楚萧搀扶出去。 苏玉辙,“我们走!” 云凰左右看看,“陈镇东还在这……” 此时,火势熊熊,转眼之间,天牢已呈火海之势。 “陈镇东在里边的牢间里,从这里过去再踅回来太危险,咱们快走!” 苏玉辙拉着她,不让她往里走。 “可是明知道他在里面……我们……” 云凰话没说完,她身后的墙壁轰然倒塌,一根横梁直砸下来! 苏玉辙长臂一伸,把云凰扯过来护在怀里,横梁擦着他的肩膀砸落在地,掀起一阵烟尘…… “苏玉辙!” 云凰惊叫。 “我没事,快走!” 苏玉辙顾不得查看受伤的肩膀,拉着云凰冲往外冲。 沿路需要拐过两个拐弯,可令苏玉辙和云凰不解的是,他们来的时候拐过的过道竟然挪移了位置,他们找不到进来时的路了! “是不是烟熏了眼睛看差了过道了?” 苏玉辙这是次一次进这天牢,对这里的情形并不熟悉。 云凰也好不到哪儿,她之前也没来过这天牢。 “不对,这过道被人修改过?” 苏玉辙记忆力很强悍,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进来的时候留意过,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可现在这条路通往出口的路竟然被一道铁门堵死了。 前面领路的侍卫们也被隔挡在铁门外,四下除了他们两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火海、浓烟、塌墙、断梁…… 被一个个牢间隔得逼仄的空间危机四伏。 “来,这边有个过道!” 苏玉辙为了躲避火势,把云凰拉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过道。 谁知,他们刚站稳脚,两边的墙墙竟然往中间迅速挪移! 苏玉辙大惊失色,护着云凰,“这是怎么回事?” 云凰靠在他宽厚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呵护,心静神明,冷笑道:“准是陈镇东捣鬼!他还真是百折不挠,越挫越勇。” 云凰话音刚落,两边的墙壁竟然弹出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尖锥。 尖锥上乌黑青紫,一看就被淬过剧毒! 若是被这些尖锥刺中,必死无疑! 苏玉辙神色大变,抱起云凰就要往外冲,没想到墙板夹击的速度陡然加快,尖锥之间的空隙越来越窄,眼看就要把二个对刺成莲蓬。 云凰脑际灵光一闪,神识一动,启动金罩阴阳鼎! 金罩阴阳鼎立刻大显神通,化成一道光圈,罩着苏玉辙和云凰,瞬间把他们挪移到了牢门外! “轰!” 两边的墙壁势不可当地对撞在一起,三角尖锥对刺,发出可怕的摩擦碰撞声。 若是苏玉辙和陈云凰稍晚一点儿,此时已经被刺穿刺烂了! 躲在暗处的陈镇东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刚才,他成功的把苏玉辙和陈云凰引进了这个凶险的过道里,扣动了墙上的尖锥毒器,眼看苏玉辙两人再劫难逃,他激动得有些晕眩了。 哪知,眨眼之间,再看,苏玉辙和陈云凰竟然不见了! 陈镇东难以置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哪还有苏玉辙和陈云凰的身影? 下一秒,两堵墙就碰撞在一起,连只苍蝇都没钉着…… 机关尽毁,谋算落空,前功尽弃! 陈镇东无比沮丧,却无可奈何。 火势凶猛,一众狱卒和侍卫提着水桶冲进来灭火,没有人在意,陈镇东悄然混在其中…… ------------ 第191章  打情骂俏 那一夜甚是混乱。 庞瑞莫名其妙独闯大牢,原因不明,目的不明,不管是都涛还是宋智明、楚萧,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庞瑞自己也稀里糊涂,被从天牢里拖出来,醒过来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坚持说他什么也没干。 可那么多狱卒躺在那儿,铁证如山,又有宋智明等人证,庞瑞仍是一头雾水,却担下罪责,没等苏玉辙和云凰说什么,就要以死谢罪,让宋智明拦下。 庞瑞懊恼不已,让都涛反绑了他的双手,主动面壁思过去了。 楚萧对庞瑞的遭遇感同身受,担心庞瑞一个人面壁太难过,坚持陪护左右。 有楚萧看着庞瑞,宋智明放心。 宋智明刚安置好庞瑞,苏玉辙和陈云凰有惊无险,从天牢里出来了。 苏玉辙让宋智明和都涛点三万精兵,把镇王府围个水泄不通,把韩朝章、晨歌送去镇王府里。 在韩朝章的坚持下,苏婉柔随行,条件是韩朝章修书一封,命韩青永退兵,两国和谈。 宋智明、都涛押送韩朝章三人去镇王府刚走,有人从天牢里跑出来禀报说陈镇东被烧死在牢间里,尸体已被烧得残缺不全。 “那个人不可能是陈镇东!”云凰冷哼一声,“他要是老老实实被烧死了,就不叫陈镇东了。” 苏玉辙看着云凰眉飞色舞,“皇后睿智。” 云凰瞅着这厮,“苏玉辙,我怎觉得你最近跟变了个人似的?” 苏玉辙眉眼含笑:“娘子何出此言?” 云凰摇头叹息,“没有从前端庄。” “哈哈……那你喜欢之前端庄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苏玉辙忍俊不禁,乐滋滋地问。 “我怎么选……有区别?嘿,坏小子,你怎么那么笃定我就喜欢你?” 云凰瞪他。 “女人太聪明是件很头疼的事。”苏玉辙佯装失望,又自得其乐道,“不过好在是我的女人。” 云凰看他那得意的模样就想打击他,这时,玳瑁神将从他怀兜里爬出来,探头探脑,“你们打情骂俏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儿?” 苏玉辙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爬到我怀里去了?” 玳瑁神将伸了个懒腰,呷了呷嘴,瞅了他一眼,“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关心。你们进天牢的时候我困了,怕从你肩膀上掉下来变成烤海龟了,就委屈一下在你怀里睡了一觉。” 苏玉辙恶寒,“以后不许你钻我怀里去!” 玳瑁神将想了想,爽快地:“行,我钻云凰怀里。” 苏玉辙拍它一巴掌,“不行,还是恶心我吧。” “切!你应该深感荣幸!” 玳瑁神将瞅了他一眼,转头看看云凰,“你的小鸟呢?” 云凰:“威风啊?在皇宫后花园里呢。” 玳瑁神将跳下来,“我找它聊聊去。” 走了两步,玳瑁神将回头冲着苏玉辙摆了摆前爪,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今天不想吃烤鱼。” 苏玉辙一愣,福至心灵,看向云凰,心中大动,打横抱起云凰,大步流星走去明月苑…… “你要干什么?” 云凰看他面色冷峻,如临大敌,脚步匆促,微微气喘,不由疑惑。 温香暖玉满怀生香,他垂眸扫了她一眼,“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啊!” 云凰心无杂念。 “看看才知道,不能大意。”苏玉辙一本正经道,“这几天惊心动魄,你劳苦功高,为夫怎么也要体恤一二。” 云凰见他高深莫测的模样,只好随他。 穿廊过巷,走了半天没到,苏玉辙发狠道:“你们这皇宫建得十分不合理,废路太多。回头要好好改建。” “怎么改?” 云凰以为他在说正事。 “乾呈殿和你的寝宫隔壁,这些花园、回廊浪费脚力,多建几处闲苑,随处可歇。”苏玉辙满脑子都是旖旎联想,不由感叹,“当个清心寡欲的帝王绝非易事。” “……” 云凰总算回过味儿来了,顿时羞红了脸。 走了这半天,总算回到明月苑了。 苏玉辙抱着云凰直冲寝室,把人往床上一放,正要直入主题,就听身后一直咳嗽,宛如迎头一盆冷水,浇得他火冒三丈。 云凰又羞又窘,起身坐在床沿上,不好意思抬头见人。 苏玉辙转头怒视来人,刚要发作,定睛一看,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静静站在那里,慈眉善目地看着他和云凰,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仪。 纵是欲火焚身,苏玉辙十分非常很想赶人,但此时也只好有礼有节,“不知尊驾何许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小子,你现在是不是想把老夫赶出去?然后放火烧屋?” 老者避而不答,捻须笑问。 知道还问?老子不想放火烧屋,只想单纯放放火。 苏玉辙苦笑,“尊师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哈哈……不过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这般猴急。” 老者爽郎大笑,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 苏玉辙上上下下打量他,心想你想猴急,这把年纪了没那能耐了吧。 苏玉辙的鄙视老者看得一清二楚,瞅了他一眼,“多日不见,你倒学坏了,目无尊长!” 苏玉辙听着这话心里打鼓,他谁啊?不由有些不耐烦,“尊师为什么不会如我般急?” 云凰也诧异地看着老者,总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 老者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拉起云凰。 苏玉辙大惊,立刻就要动手,却见老者把云凰拉在一旁便松了手,俯身掀起床褥。 那床褥之上,竟然密密麻麻爬着些豆绿色的椭圆虫子,有的绿豆般大小,有的细如米粒,有的已经钻进了床褥之中,摩拳擦掌地等着吸血食肉。 “这是什么!” 云凰汗毛倒竖,赶紧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沾上,只觉得全身都不好了。 苏玉辙也吓了一跳,盯着那些蠕动不已的虫子,暗暗后怕。 “这是吸血鬼虫,咬人时会先麻醉人,让人无法知觉。特别是在黑夜里或者人熟睡的时候,被它钻入体内都毫无察觉。它们不吸血的时候,就是这样细小干瘪,等它们吸饱了血水,就变得像豌豆般大小,潜伏在人的身体里四处啃咬,繁衍得很快。哪怕一只,也要命。” 老者道。 “这……这是谁放的!心肠如此狠毒!”苏玉辙怒道,“等我查明,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第192章  干柴烈火 “这宫里有的是居心叵测之人,就是朝堂之上,你们也要慎重,否则难以服众。” 老者含笑道,挥手之间,一片祥瑞紫光自掌心喷薄而出,转眼之间,便把床上那些恶心的吸血鬼虫尽数焚灭。 苏玉辙看着那些焦黑的虫尸自责不已,他太大意了。 若不是老者及时制止了他,现在他和云凰只怕已经…… “多谢尊师出手相救,玉辙谨遵教诲!” 苏玉辙抱拳诚心诚意拜谢。 “嗯。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自己行为方正而不强求于人,洁身自好而不嫉恶太严苛刻太甚,行事耿直而不放肆,有所成而不炫耀),方能少祸多福。此既是帝王之道,也是修身之法。你们应时刻谨记在心。” 老者苦口婆心道。 苏玉辙点头称是。 一旁的云凰眼睛一亮,嘴角翘起,一瞬不瞬地盯着老者。 “记住便好……天牢火势蔓延,难以扑灭,来一场雨才好。” 老者拍了拍苏玉辙的肩膀,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道。 天牢里的火着得怪异,烧得异常凶猛,那么多人扑了这半天,仍是火势汹汹。 隔得这么远,都看得见火光映照,浓烟翻腾。 老者缓缓伸手向前,摊开掌心,又俯手向下,但听一声霹雳声响,紧接着云层厚积,闪电穿空,顷刻之间,大雨倾盆。 天牢那边的火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苏玉辙听着暴雨如鞭,抽打屋瓦嘀哒作响,惊怔地看着老者,心中充满敬畏。 云凰已按捺不住,蹦跳过来,蹿到老者背上,抱着他欢呼不已,“师父,我就知道是你!哎呀,我想死你了。” 师父?苏玉辙眯了眼,难以置信。 “说得好听!一离眼你就跑没影儿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让你背的书都忘光了吧!”静音上仙笑着,恢复了原来模样,又瞅了苏玉辙一眼,数落他,“你小子就是生分,这半天认不出为师,到底不如云凰亲近!” “弟子见过上师!” 苏玉辙喜出望外,赶紧行拜大礼。 “快起来吧!”静音上仙把他扶起来,看看他,又看看云凰,乐得合不拢嘴,眼中泪光盈动,“看到你们这样在一起,为师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苏玉辙和云凰相视而笑。 “你们都是身负王命之人,行事万不可轻率。须时刻牢记君王之道、修身之行、为人之德,外圆内方,且防人之心不可无,才可安身立命,游刃于荣辱。” 静音语重心长道。 “师恩如山。弟子谨记!” 苏玉辙诚惶诚恐道。 “哎呀,你们一板一眼的闷不闷啊!师父,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领你去御膳房给你做!” 云凰一听这两人互相念经就头大,笑呵呵道。 “你倒贴心。”静音慈爱地看着云凰,“先不急着吃喝。你告诉我,明日上朝,你是要接了这陈氏江山耽于俗事不思进取,还是处理完这乱摊子跟着为师回去?” 云凰一愣,看向苏玉辙,“我听他的。”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静音上师严肃起来,“云凰,这世上的女子多为父为命以夫为尊,少有主见。你要独当一面,不可事事随人。须知人生八苦,无人能免,非智勇者难以超脱。” “噢。”云凰一看师父板了脸,也不敢嬉闹了,“师父,此事我早与他商量过了,弟子有自知之明,知道暂时不堪大用,会妥善处理朝堂之事,早日回归师门刻苦求学。” “如此甚好。”静音上仙欣慰点头,面色缓和,“不过,可以有所偏重,二者兼顾。” 苏玉辙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心忖,好什么好?一点儿都不好。 静音上仙看看两人,“云凰,还记得我让你看过那幅四果图吗?” 云凰想了想,“记得。三个柿子放在一个盘子里,三个有蒂,一个是橘子,没蒂。我当时解的是……” 静音上仙点点头道:“你当时解的分毫不差,一果一仁,沾亲带故;食果无果,推陈出新(见第87章)。你早已看破天机。” 云凰恍然大悟:“原来师父当日不是看不懂那幅诗图,是在告知我终有一日会拥有大陈江山?可是弟子并非陈氏血脉,虽然御玺在手,却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说好的江山彩礼,你不能不要!” 苏玉辙在一旁急道。 “临危受命,当仁不让。”静音上师道,“当知天予之,如不取,是对天不敬。” 云凰若有所思,一直犹豫不决的心坚定了下来。 “欲渡彼岸须同心,连环锁记各一边。你们俩各以可以独当一面,任何时候都互相信任,同心同德,接下来的路才能畅通无阻。”静音上仙道,“心路无阻,生路自然畅通。” “心路无阻,生路自然畅通……” 苏玉辙和云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皆心有所悟。 人生在世,没有人可以一帆风顺,若万幸遇到心心相印之人,比翼双飞,甘苦与共,哪怕暂时身处困境,只要互相信任,同心协力,最终也可以披荆斩棘,共度时艰。 “懂了就好好记住。” 静音上仙慈眉善眼地看着一双璧人,心下大慰。 “嗯。师父,你来都来了,索性在这皇宫里多住几日,弟子也能好好孝敬孝敬你。” 云凰亲昵地挽着他道。 “正是,师父多留几日,凡事也好帮我们拿个主意。” 苏玉辙附和。 “为师忙着呢,懒得管你们的闲事。”静音上师道,“对了,龙太子和章鱼神将他们近日也多有操持,让为师代为问候。” “等过些日子,我就带玉辙去拜会他们。”云凰开心地笑了,“现在弟子去给您做好吃的。” 静音上师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玉辙一眼,又恢复了为老不尊的模样,“还是别了。为师再不走,天快亮了。玉辙,你想忙什么接着忙,床榻现在安全了。” 苏玉辙脸上一窘,心里一喜。 云凰羞恼,“师父……” “人之常情嘛,不用害羞。”静音冲着苏玉辙一本正经道,“该显身手的时候要不余遗力,为师急着抱徒孙!” 说完,静音上仙便隐身不见。 “师父?” 云凰四顾,有些失落。 苏玉辙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吻下来,“师父说了,他急着抱徒孙!” 干柴烈火正要燃烧,不想,门口一声哈欠,“困死我了……你们完事了没有?本神将够意思吧?” 两人循声望去,玳瑁神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苏玉辙抓心挠肺,欲哭无泪…… ------------ 第193章 女皇陛下 晨。 雨过天晴,皇城景象一新。 苏玉辙携云凰前往勤政殿上朝。 玳瑁神将精神抖擞,站在苏玉辙肩膀上,看着欲求不满、眼圈发青的苏玉辙,幸灾乐祸道,“机不可失,失再难来。嘿嘿,怪不得本神将……” “下来!本王要上朝,你找威风玩去!” 苏玉辙没好气道。 “威风那只鸟无德,本神将耻与为伍。” 玳瑁神将闻言,义愤填膺。 云凰好笑地问:“他怎么惹你了?” “瞧不起人,眼高于顶!老子不耻下问,他竟然爱搭不理。等着老子超越他,非把他炖汤喝不可!”玳瑁神将忿忿不平,从苏玉辙的肩膀上跳到云凰掌心,化成小小的一团,“你们今天有正事,让我去金罩阴阳鼎里泡泡温泉去。” 云凰莞尔,把他凑近铃铛,勾通神识,玳瑁神将便自她手心消失不见。 苏玉辙顿步,深深看向云凰,“你今日神通,我已远所不及。一会儿上朝,你只管泰然受之。宋将军和明太尉他们说得对,这陈氏江山本来就是大苏的,如今不过是回归正主。” 云凰粲然一笑,“好。” 两人在宋智明等人的拥簇下来到勤政殿,抬眼望去,文臣武将都在,显然已静候多时。 一向见面就吵的文臣武将束手静立,殿内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殿堂正中上首,放着象征皇权的黄金宝座,扶手和椅背刻有威龙腾云,尊贵威慑。 苏玉辙和陈云凰步入殿堂,径直走向龙椅,不想,郑秋领着个六七岁的孩子从一旁的侧殿里走出来,把那孩子送到了龙椅上。 满朝文臣神态各异,有低眉顺眼闭目塞听的,有左顾右盼不明所以的,有耸肩缩脖满面惊疑的,有歪头侧目一脸不屑的,有咧嘴傻笑幸灾乐祸的…… 苏玉辙冷眼扫视全声,冰冷的目光凝视郑秋。 郑秋打了个寒战,颤声道:“天、天子……就、就位……” 说着,就把那孩子往龙椅上按。 “你敢!” 苏玉辙星眸冷凝,不怒而威。 宋智明、都涛等人正姿端立,按剑蓄势,虎视眈眈。 殿上气压骤降,情势紧张。 那孩子承受不住,吓得六神无主,哇地一声哭起来。 吏部尚书董健擅于见风使舵,见状上前一把把那孩子拉下来,捂着他的嘴,硬生生让他把哭声憋了回去。 郑秋吓得屁滚尿流,仓皇踱步上前,“苏……苏皇,我、我……微臣也是受人之托,这个孩子是、是先皇的义子陈怀王陈玉成。先皇驾鹤,膝下无子,陈怀王……理应继位。”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 苏玉辙好笑地问。 郑秋想稳住心神,让自己勇猛一些,偏偏就是抑制不住地抖,不由自主就跪了,“这、这是先皇的圣谕!”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举过头顶。 宋智明上前,把圣旨拿过来,展开,递给了苏玉辙。 苏玉辙草草看了一眼,把圣旨扔在地上,“一张废纸而已,如何称得上圣谕?大陈御玺在此,谁敢坐这龙椅,就是谋逆篡位!” 苏玉辙从云凰手里拿过御玺,高举头顶,“你们仔细看清楚,真正的大陈御玺在九公主云凰手里,她才是大陈江山的继承者!” 看到御玺,殿前文武百官立刻整顿衣冠,端正态度。 苏玉辙扫视全场,厉声道:“众所周知,大陈大周皆出自大苏,今大陈两世而亡,宗室相攻,内忧外患。四皇子陈镇东勾结西楚太子,西楚四十万大军入境,大陈国势飘摇,朝不保夕。你们身为大陈的肱股之臣,难道真要不顾国家危难,立这黄口小儿为帝,眼睁睁看着国土沦丧?” 满朝文武个个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首兵喝号者,无不身死名裂,功败垂成。如今陈军军心不稳,四分五裂,无以御敌。若不是明太尉、清风将军、唐狄将军忠心护国,身先士卒,御敌于外,大陈此时只怕早已沦落敌手!” 明月、清风、唐狄闻言,齐步上前,跪拜云凰。 明月高声道:“对战当日,敌众我寡,情势危急。幸得九公主及时救助,我等将士方得反败为胜。末将已奉九公主为尊,自此只听令于公主殿下。既然公主殿下手持国玺玉印,当登基为帝,继承大统!” 说完,明月、清风、唐狄三人便大礼跪拜。 殿上附和着半数,皆随明月等人跪拜。 郑秋虽心生胆怯,无奈把柄落在陈镇东手里,不敢违逆其令,壮着胆子道:“快别说笑了。何况,九公主并非……” “住口!”苏玉辙不想节外生枝,怒声喝止,“郑尚书是戴罪之人,不将功赎过,难道还想罪上加罪?见御玺如见天子,你敢违令不从?” 郑秋擦着额头的冷汗,“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只是疑惑,九公主一介女流之辈,如何帮明太尉抵挡敌军数万精兵强将?” 苏玉辙携云凰踏上高台,坐于龙椅之上,傲视全场,掷地有声道:“九公主是本王的皇后,大周国母,本王百万精兵良将皆为其用,谁有异议?” 众人皆惊。 九公主不只拿着大陈御玺,还有大周英明神武的帝王苏玉辙做后盾,可指挥百万精兵,再加上明月手下精锐,谁能望其项背,与其争锋? 谁有异议?谁敢啊? 剩下的那些站着的官员莫敢不从,一个个乖乖跪拜在地,五体投地。 满朝文武百官海呼山啸,“恭请九公主殿下继承大统!” “恭请九公主殿下继承大统!” …… 回音阵阵,皇宫震颤。 “好!众位爱卿平身!”云凰英姿飒爽,豪情万丈道,“寡人今日为尊,必振兴皇室,福泽天下!大周大陈世代友好,互通有无,国富民强,共御外敌!”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臣服朝贺。 云凰清声朗朗,响彻大殿:“今日召见百官,寡人初登大宝,等驱除楚军凯旋之日正式登基。期间六部各司其职,官职任免由明太尉全权负责。今日退朝后,即发檄文召告天下,征讨西楚犯境敌军!” ------------ 第194章  自绝生路 翠竹苑。 陈欣怡等得心浮气躁,饿得头昏眼花。 庞瑞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值守换班的侍卫发现之前在翠竹苑的守卫无一幸存,而且全都皮皱血枯,吓得魂不附体。 卫尉都涛得知此事,派来百余个武功高手严防死守,陈欣怡再想逃为时已晚。 陈欣怡悔得肠子都青了,本以为庞瑞很快能让她心想事成,杀了韩朝章和晨歌之后,把云凰的铃铛偷来回来复命,可庞瑞人影不见。 陈欣怡心如急焚,后来听说天牢里起了火,心想一定是庞瑞放的,顿时转悲为喜。 没想到,明明初春时节多风少雨,昨夜竟突如其来一场大雨,把天牢蔓延而出的大火给浇灭了。 天亮时分,庞瑞还没回来,陈欣怡坐立难安,透过窗子,就看到皇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陈欣怡不明所以,耐心等到中午,又烦又饿,便死乞白咧地喊来一个侍卫。 那侍卫站在离窗两步开外的地方,一脸厌恶地看着她。 陈欣怡恨得牙痒痒,却只能强装笑颜问东问西。 一问之下,她简直万念俱灰。 庞瑞昨晚确实闯了大牢,可被宋智明和楚萧制服了,被关押起来了,而韩朝章、晨歌均安然无恙,和苏婉柔一起被押往镇王府。 最令她吃惊的是,陈云凰竟然顺利当上了大陈的女皇! 陈欣怡嫉恨交加,恨庞瑞办事不力,恨天道不公。 陈云凰何德何能?她根本不是陈氏血脉,凭什么篡夺大陈皇权?不就是仗着苏玉辙吗? 苏玉辙,那个男人明明就该是她陈欣怡的! 要不是想看看苏玉辙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她又怎么会一念之差跑回来自投罗网?还有那个庞瑞,她还指望着他帮她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哪知道人高马大的庞瑞也是个草包…… 她再不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不被饿死,也会被陈云凰下令处死。 她想吃的不是御膳房做的那些吃食,她想要自由和权利,有了自由和权力才能肆意妄为。 她得逃出去找到韩青永,她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他了。 陈欣怡狂躁地敲窗踹门,高声呼喊。 那些侍卫都恨她凶狠歹毒,没人愿意搭理她。 陈欣怡怨天尤人,恨不得放把火把整个皇宫给烧了。 她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 陈欣怡气急败坏,满地打转儿找火折子,正找着,苏玉辙和陈云凰来了! 他们竟然真的没有死,而且看起来比以前更精神。尤其是陈云凰,原来一脸稚气,现在明眸皓齿,花样美貌,竟有了女人的风情,举手投足都带着股矜贵之气。 苏玉辙也更加神采超逸,只是那张千年冰封的脸只有在看陈云凰的时候会冰消雪融,眼神灼热,笑意盎然,让人目眩神迷。 陈欣怡看得眼热心烦,不想陈云凰上来第一话就是问她想不想离开这皇宫。 “什么?你们肯放我走?” 陈欣怡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云凰冷声道:“留你在这宫里有害无益。你对庞瑞用了摄魂术,让他去天牢里杀韩朝章和晨歌,又弄来些吸血鬼虫放在我的寝室床榻之上,别不承认,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欣怡自知抵赖无用,“所以我才奇怪,知道是我做的,你们为什么还肯放我走。” 陈云凰拿出一封书信丢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这是韩朝章写给韩青永的信,让他退兵,两国和谈。我们暂且饶你不死,你将功赎过,把这封信送给韩青永。告诉他,想让韩朝章和晨歌活命,就按书信上说的去做。” 陈欣怡把那封书信捞在手里,口是心非道:“如此甚好。我去,怎么说我也是大陈七公主,并不希望两国连年战乱。” “难得你这么想。” 云凰退后一步,疏离地看着她,“陈欣怡,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这皇宫的帝王是谁。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做你的西楚太子妃,为两国和睦相处尽己所能,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若是你还兴风作浪,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老账新账一起算!” 张狂什么?不就是有苏玉辙给你撑腰么? 陈欣怡恨不得一刀捅死她,可苏玉辙在一旁跟个门神一样,她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道:“皇姐恭喜皇妹荣登大宝。皇妹说的是,大家好歹姐妹一场,之前多有误会,以后为了楚陈两国长治久安,自然应该同心同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欣怡,你心肠歹毒,云凰无法与你同心同德,只望此后各安其位,老死不相往来。”苏玉辙打断她的话,冷声道:“提醒你一句,这封书信是你最后的一线生机,可别不知珍惜、自寻死路。” 陈欣怡看着苏玉辙那张越看越好看的脸,嫉妒成狂,怒火中烧。 对她无情无义的苏玉辙,偏偏对云凰有情有义,甚至不惜将大陈江山拱手相让,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不是她的! 她早就发过誓,她得不到的也不能让陈云凰得到;她要弥补道行,捷径就是杀了陈云凰吸血食肉。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实现自己的每个心愿! “行,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陈欣怡收起那封书信,心里做的却是另一番打算,“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韩青永现在在皇城十里外的襄城邹阳县边界的齐山扎营,本王会派人送你过去。那些人都是武功高手,本王已下令,若你在半路上耍花样,斩立决!” 苏玉辙冷冰冰扔下两句话,拉着陈云凰就走了。 两人前脚出门,陈欣怡后脚把那封书信撕了。 哼,当她傻?她才不会委曲求全给他们跑腿,让他们称心如意! 世人皆知西楚将士骁勇善战,韩青永手握四十万精兵强将,若是全力以赴直捣皇城,用不了多久,她陈云凰就得从皇位上滚下来,成为她的口中食盘中餐。 若真让韩青永退兵了,他们是太平了,可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对狗男女两情相悦,心想事成。 她陈欣怡从来不喜欢成人之美! ------------ 第195章  心醉神迷 从翠竹苑里走出来,苏玉辙便不管不顾地握住陈云凰的手,仍是五指相扣,掌心相合。 陈云凰心里一暖,转头看他,正迎上他含笑带情的眸子,一张俊脸神采飞扬,“娘子,你已收了为夫的彩礼,现在去洞房花烛如何?” “没正经!”陈云凰嗔怒,“上殿下殿前后判若两人。” “这是自然,你以后也要这样。上殿是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君王,下殿便是为夫一人的娘子,我亦如是。” 苏玉辙目光灼灼看着她,眉间山水无限迤逦。 两人走回明月苑。 “苏玉辙……” 云凰红了脸,欲言又止。 “怎么?” 他宠溺地将她额着的碎发抚到耳后。 “……谢谢你。” 她心中千言万语,竟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憋出这三个字,听起来疏远得很。 “傻姑娘,要谢就有点儿诚意。来,为夫教你……” 苏玉辙看她羞窘的可爱模样,心中悸动,拉她入怀,热烈地吻下来…… 周遭寂静,天旋地转,如踏步云端,物我两忘。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放开她,在她耳边炙热道,“云凰,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曾经,我以为我再也等不到了……” 她心醉神迷,听他深情的叹喟,想到之前历经种种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也不觉感慨良多,不由地心疼眼前的男人,主动回吻过去,“此生此世,只愿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只是,等我行完及笄礼可好?” “好。” 他郑重相应,缠绵悱恻。 那一天,是云凰初登大宝的日子,初春少有的艳阳天。 这座皇宫经历了陈氏兄弟明争暗斗的血雨腥风,终于恢复平静祥和,虽然仍有暗流涌动。 云凰踮起脚尖,迎上他的热烈,脑海里春花竞放,万物复苏。 “等你及笄还要两个月,真是忍无可忍啊……” 情到酣处,苏玉辙撤离,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细细抱怨。 “两个月很快。估计那时,咱们已经把韩青永的四十万大军赶出大陈,我登基那天,顺便举办及笄礼,然后,咱们先让明太尉代理朝政,我随你回大陈去。你离开这么久,只怕朝事早已堆积如山了。” 云凰柔声道。 “嗯,娘子言之有理。”苏玉辙用下巴摩擦着她的头发,“不过,我觉得韩青永不会轻易退兵。只怕接下来会有一场酣战。” “韩青永总不会不管他父皇和皇妹的死活吧!” 云凰道。 “哼!为了登基称帝,子弑父,父弑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韩青永与陈镇东有约在先,却阳奉阴违居心叵测,不远千里调遣四十万人马。若是单纯为助陈镇东夺位,哪需要这么多兵马?”苏玉辙胸有成竹,“由此可见,韩青永是个出尔反尔野心勃勃的人。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放弃赫赫战功,主动退兵?” “陈欣怡劝他也没有用?”云凰道,“韩青永看了韩朝章的书信,再听陈欣怡的劝告,应该不会一意孤行。” “云凰,陈欣怡不会劝,甚至,她不会把那封信拿给韩青永。”苏玉辙笑了笑,“那女人不是良善之辈,巴不得天下大乱。” “那我们岂不是选错了人?要不我们换个人去劝降?” 云凰闻言,不由担忧。 “陈欣怡去最好。韩青永若有自知之明,无论有没有人劝,当他得知韩朝章和晨歌在我们手上时,就该主动示弱撤兵,但他没有。不只没有,他还下令对战明太尉。他妄自尊大,以为有四十万精兵强将,就能打下大陈江山,陈镇东当朝他必赢,云凰当政他必输。” 苏玉辙把云凰的头发缠在指间,爱不释手。 “你说得对。”云凰点点头,“那我们就等着看?” 苏玉辙:“很多事都急不得,耐心等等,自会因果轮回、水落石出。我们也不是干等,要加紧整顿兵马,防患于未然。之前,我已经做了相应的布置。真要打起来,我们得速战速决。” 云凰:“我们有足够的兵力迎战,可即使我们赢了,事实上也是两败俱伤。上次我在仓场看到那些死去的将士,真不希望战事频起,让将士们浴血奋战。” “大敌当前,切莫有妇人之仁。当知以恶制恶,方能一劳永逸,长治久安。”苏玉辙郑重道,“当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杀伐。” 云凰点头,刚要说话,一支利箭穿窗而入! 苏玉辙眼疾手快,起身把云凰抱起旋身闪过,看那利箭射在他们方才坐着的八仙椅上,箭头赫然插着一张纸笺。 苏玉辙心神一凛,急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 屋外并不同有什么异常,射箭的人分明只是来投信的。 云凰取下那信笺,递与苏玉辙。 苏玉辙冷笑,”韩青永倒是会一厢情愿。” 说完,苏玉辙把信递给了云凰。 云凰展开看了两眼,顿时面红耳赤,怒从中来。 只见信上写着:苏玉辙,本太子与云凰珠联璧合,请你割爱。否则,三日后晨时,松砚山庄,一决高下! “韩青永还真拿自己当回事,竟然敢与本王约战!”苏玉辙笑,“他敢上门抢我家娘子,我不应这战书,倒显得我苏玉辙软弱可欺了。” 苏玉辙冷笑。 云凰:“你别去,韩朝章口蜜腹剑,他儿子韩青也是阴险之辈,要打就战场上千军万马来相见,否则不用理他。” “不,他请战,我必要应战。他阴险又怎样,难道你夫君怕过谁?”苏玉辙道,“只是这请战书我们暂时不知是否出自韩青永之手,可能有人冒名顶替。还有,这宫里有人藏在暗处,竟然可以随心所欲来送约战书。一定要严查此人。” “嗯。”云凰道,“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了,此人必是陈镇东,他最擅使机关暗器。” 苏玉辙:“那如果我没猜错,韩青永也会收到这样一封信,只不过请战的变成我们。” “两边和稀泥,坐山观虎斗。若真是陈镇东故伎重施,我们就将计就计!” 云凰心头一亮,信心满满道。 ------------ 第196章 彻夜长谈 “愿闻其详。” 苏玉辙饶有兴致,揽她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纤腰,不由得一阵心旌神荡。 云凰没在意他掌心灼热,歪着头煞有介事地说:“不管请战书是不是陈镇东的把戏,也不管陈欣怡会不会劝说韩青永,只要你和韩青永如约而至,在松砚山庄见了面,一切反倒好说了。我们可以先礼后兵。” 腰若流纨素,耳垂明月珰,指若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苏玉辙心不在焉,看着自己从小看大的媳妇,越看越好看,道,“嗯,精妙世无双。” 云凰哪知道他心猿意马,继续道:“若是韩青永愿意坐下和谈,同意退兵,我们也不难为他,让他割地赔银偿还之前在大陈暗中搜刮所得,然后放了韩朝章父女,自此两国互不侵犯,友好相处;若是他不同意退兵,我们抵御外侵师出有名,直接把他扣住。他那四十万大军群龙无首,人生地不熟,宛如瓮中之鳖,我们轻松就能让他全军覆没,韩……” 说到此处,云凰惊觉某人正搓扁揉圆乐在其中,不由羞恼,刚要抗议,苏玉辙情不自禁吻下去,“变得这么聪明,赏一个。” “你少来!讨论国家大事,你能不能专心一点?你……” 云凰被他闹得脸红心跳,却见他可怜巴巴道,“人家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 云凰心软了。 “我们去床榻上躺着说好不好?” 苏玉辙抱她起身,走到床榻前,先掀起床褥仔细检查了一遍,方才把她放下。 “你放心,为夫说到做到。”苏玉辙见她惴惴不安,轻言安慰,体贴地给她解了鞋袜,躺下把她搂在怀里,“其实只这样抱着你,我都觉得万分知足和庆幸。” 云凰深以为然。 这样的相依相伴,呼吸与共,心跳相应,无比美好。 可苏玉辙很快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明明困得很,可真把她搂在怀里,困意反而一扫而空,头脑莫名地清醒。 她周身弥漫着淡雅的少女芬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息之间,让他心醉神迷,越是想要清心寡欲,安享太平,越是气血翻涌,变本加厉。 苏玉辙暗暗叫苦,再看她睫毛轻颤,琼鼻樱唇,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简直就是勾魂摄魂,根本就忍无可忍,刚要动手,想起自己好歹也是言出必行的君子,不好出尔反尔,失了威信。 当即长叹一声,自己滚到被子外面,把云凰用被子包起来,这样搂在怀里还省心些。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 云凰诧异。 “噢,我热,这样凉快。” 苏玉辙有苦难言。 “初春时节最是阴寒,你冻坏了可不好。” 云凰起身,给他盖好。 苏玉辙心里一暖,看她纯净如水的眸子,怜惜之情顿起,闭着眼睛靠着她,慢慢平复激荡的气血,享受着此刻的温馨与安宁。 “其实我刚才话还没有说完……” 云凰心事重重道。 苏玉辙温柔如水:“你想什么为夫知道,你还想说,陈镇东处心积虑,想借刀杀人,不防让他暂时以为奸计得逞,等收拾完韩青永,再跟他算账不迟。不过也不能让他太嚣张,张贴告示全城缉拿,让那些暗中跟他同流合污的官员心生忌惮,主动退避三舍,让陈镇东众叛亲离,孤掌难鸣。” “怎么全让你猜到了?” 云凰惊讶。 苏玉辙:“我还猜你不忍痛下杀手,想让陈镇东好自为之,改过向善。” “是啊……可我不敢说,怕你不同意。”云凰低声说,“那次他差点儿把我们射死,你对他一定恨之入骨。” “嗯。我恨他不是因为他要杀我和宋智明他们,主要他连你也不放过。你可怜他,他却恨不得置你于死地。这种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留着是个祸害。” 苏玉辙想起那天在乾呈殿的一幕就后怕。 若是没有金罩阴阳鼎,那天之后,世上再没有苏玉辙和陈云凰了。 “陈坤成已经死了,陈镇东是父皇唯一的血脉了……虽然陈隆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对我有养育之恩,让他断子绝孙,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云凰纠结道。 苏玉辙抚摸着她的头发,“善良留给懂得感恩的人,才不会被辜负。你拿陈镇东当兄长,他拿你当绊脚石,当生死仇敌。如今你已经继承皇位,更是他的眼中钉刺中刺。你站在明处心无杂尘,他躲在暗处招招致命,不杀他,我如何放心?” 云凰默然。 苏玉辙又道:“陈镇东不是陈坤成,陈坤成虽然昏庸,但他善心未泯。听宋将军说,韩朝章父女被送往天牢当晚,有两个刺客混入天牢想刺杀陈镇东,临时陈坤成放下对陈镇东的仇恨,以伤残之躯帮他挡了一剑。按说,陈镇东把陈坤成害成那样,陈坤成不计前嫌,临死前做此善举,陈镇东该心有所悟,唤醒善念。若是如此,我同意你放过他,让他去守皇陵也好,流放他乡也罢,好歹让他活着。可他倒好,不知收敛,一心作恶,岂能轻饶?” 苏玉辙说得对,她无可辩驳。 “那天牢里的机关也必是他的手笔。云凰,我们一次次从他手下死里逃生,不要心存侥幸,而是应该引以为戒,多加防范。”苏玉辙恨声道,“最好的防范,就是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云凰点点头,“好。” 苏玉辙吻了吻她的额头,“别觉得我心狠手辣。还是那句话,善良留给懂得感恩的人,而不该留给以怨报德的人。” 云凰:“我懂了。我自小跟着你,让你受累,每次那些人为了得到飞凰图,对我穷追不舍,都是你替我解围。与其说我有危险,不如说我把危险带给了你。后来我还误会你,你受了多少委屈啊。你拿命护着我,我们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应该珍惜。你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苏玉辙抱紧她,乐呵呵道:“嗯,有进步,媳妇可教,善莫大焉。不过,既然你心有不舍,那就暂时放他一马。自作孽不可活,逆天之人,天必亡之。” 云凰无比安心,“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苏玉辙抱着她,“才知道呀,来,亲一个。” ------------ 第197章  分头行动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相拥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玉辙先醒了。 看着怀里安恬熟睡的女子,只觉得满心欢喜,苏玉辙忍不住凑上去轻吻她的面颊。 云凰正在酣甜的睡梦中,感受脸上痒痒的,伸手揽过来,正搂住了苏玉辙要撤回的脖颈。 苏玉辙怕吵醒了她,微微一笑,任她搂着。 结果一垂眸,看到她衣衫半露,春色撩人,不由热血沸腾,蠢蠢欲动。 云凰睡觉不老实,一条腿跨过来,搭在他腰上,跟八爪鱼似的缠紧了他。 机会难得,再不得寸进尺,有失男儿本色。 苏玉辙刚要大显身手,“咚”的一声,窗被撞开了! 苏玉辙赶紧拉过被子盖好云凰,警醒起身,全神戒备。 “小子,我!” 没想到,又是这神兽。 苏玉辙忍无可忍,刚要骂人,玳瑁神将一溜烟儿地蹿到床上,神色惶然,“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别睡了,快去救小鸟!” 苏玉辙见他不像捣乱,没好气道:“你说威风?他怎么了?” 云凰也被他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你别着急,慢慢说。” 玳瑁神将:“威风跟人家打起来了,他打不过人家,我也帮不上忙,那个家伙太厉害了!” 云凰一听睡意全无:“威风和谁打起来了?” “一只修为达到王境三级的大猫。”玳瑁神将道,“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大猫,我的天,他发起火来跟疯了一样,头这么老大,身子这么老长,腿这么老粗,牙这么老尖,最可怕的是他也有翅膀,他那对翅膀跟刀片似的……” 玳瑁比划着,滔滔不绝。 云凰:“大猫?是老虎么?” 玳瑁神将咽咽口水:“就是老虎,不过我喜欢叫他大猫。因为他不应该比我老,我都不叫老龟,他有什么资格老,再说……” “说重点行不?他们在哪儿打?你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云凰哭笑不得。 玳瑁神将只好呷了呷嘴,“行,走!” 临时云凰想到什么,看向苏玉辙,“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在宫里坐镇,昨晚我们说的事你要抓紧安排,还有那些文臣武将的奖罚任免,明太尉任人唯贤,难免得罪人,你帮我去明公府走动走动,那些贪官污吏不敢难为他。” 苏玉辙不放心,“那怎么行?要不我去,你留在宫里。” 云凰嫣然一笑,“放心,你还不知道我?从小就擅长和各种动物周旋,知道他们的习性,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我们各施所长,分头行动。” 苏玉辙还是顾虑重重。 “静音上仙让我学会独当一面,你总要给我些锻炼的机会。别担心,我一定会凯旋而归。我有龙吟和金罩阴阳鼎,实在打不过,大不了我们躲进鼎里逃回来呗。” 云凰道。 “行,千万别硬撑。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玉辙这才放心,叮嘱道。 “哎呀,小子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唠叨!你们俩再耽误一会儿,小鸟就被人家吃得毛都不剩了,还有我什么事儿?” 云凰和苏玉辙相视一笑,云凰随玳瑁神将走到屋外,腾空而去。 半路上,云凰大体了解了一下。 威风意外在一处悬崖峭壁发现了一株灵珍仙草,费尽辛苦采撷下来,落在山顶平坦处刚要美美地进食,不想蹿出一只老虎,非说那灵珍仙草是他的东西,让威风老实交出来。 威风不干,老虎便蛮不讲理,大发雷霆,跟威风过招儿硬抢。 “你们神将晋级似乎不用吃仙草神药,为什么狐妖、威风这些妖兽需要?” 云凰不明白,问玳瑁。 玳瑁道:“我们是修气炼神,多行善积德就行。他们妖兽淬练的是兽魂和灵力,修炼到一定层次,就会被天禁限制,难有寸进。原地踏步尚需耗费心力,久而久之随着体衰力弱,还会出现倒退,最后血气耗尽,油尽灯枯。想要突破,就得借助天才地宝,比如灵丹妙药、仙草神品。” “怪不得威风那么急切地想要丹药。”云凰十分惭愧,“我答应威风让苏玉辙帮他炼制丹药,可最近各种麻烦事,我差点儿把这儿事给忘了,回头给他补上。” “小鸟跟我说了,说知道你们太忙,也没好意思催你们,所以他才自己到处找仙草。”玳瑁道,“我央求半天,小鸟才答应让我随行。那株灵珍仙草煞是好看,香飘十里,闻着味儿都让人神清气爽。听小鸟说,吃了那东西,可以增进百年修为。小鸟还说,见者有份,和我共享。我一高兴,就和小鸟同心协力把那灵珍仙草采到手了。谁知半路跑出只大猫仗势欺人?想想我也生气。” 云凰同仇敌忾:“那大猫想不劳而获,一会儿我给小鸟出气!” “嗯!剥他虎皮,挖他虎胆,煎他虎爪,煮他虎尾!”玳瑁神将气呼呼道,“敢欺负我们家小鸟,找死!” 云凰忍俊不禁,突然脑际灵光一闪,“咦,神将师父,人若想短时间内功法大增,是不是也应该找些灵丹药妙什么的吃?” 玳瑁:“那是自然,但也不能拔苗助长,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最笨、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循序渐进、稳打稳扎。这样练就的功力才深厚。还有就是人要达到一定高度,必须参悟生死之理,明彻天地大道。” 云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妖兽如是,人、神、精、怪无不如此。涉世之初便是修行之始,无论做什么事都先要筑造牢固根基,而后聚沙成塔,功到自然成。” “对,就这意思。这其间需要持之以恒的耐力,知难而上的勇气,百折不挠的斗志,三者缺一不可,另外还需要参惮悟道的智慧。否则盲目用力,可能不进则退,或者南辕北辙,最终一事无成。” 玳瑁神将穿云而过,妙语连珠道。 云凰若有所悟,只觉受益匪浅。 思忖间,只见前面云海之下,高峰耸立,山岳如林,霞光万道,景象恢宏。 再近些,就见白雕威风正和一只双翼花斑黄皮吊睛老虎在半空缠斗,战况激烈,难分高下…… ------------ 第198章  驯服猛虎 那猛虎柔若无骨,身形灵活,扑、掀、剪、抓、咬,各种动作行云流水。 他那双生两肋之下的翅膀可大可小,忽现忽隐,或平展如翼,或锋利似刀,幻化施展间,灵力四射,妖风磅礴。 威风虽也各种神通,但明显不占优势,应付得十分吃力,一只爪子还挂了彩,显然被猛虎咬伤了。 “这大猫王境三级的能耐不是吹的,又攻防兼备,小鸟拿他没办法。” 玳瑁神将道。 言语间,威风腾空而起,旋身俯冲而来,气息凶悍,奇光乍现,如流星穿空,震慑神魂。 饶是如此,猛虎也面无惧色,纵跃弹跳,左躲右闪,应付自如。 云凰看出来了,猛虎故意激怒威风,在想方设法消耗威风的体力和耐心。 两方对战,若实力相当,打到最后,拼的就是体力和耐力。 谁的体力消耗得大,丧失了耐心,谁就会惨败。 “神将,把我放在那块大石头上。”云凰拍了拍玳瑁神将的脖子,“然后你回去守着苏玉辙,他在大陈人生地不熟的,若有危急,你帮衬一下。” “小东西,你能行吗?”玳瑁道,“什么时候都想着那个臭小子,命都不要了?我在这好歹能帮一把。” “放心,你徒弟嘛,牛气冲天。你回去告诉苏玉辙,我把大猫抓回去给他当坐骑。” 云凰信心满满道。 玳瑁神将瞪圆了眼,她可真敢想啊。 “快去,回头给你做好吃的。” 云凰拍了拍他的背,冲着威风打了个唿哨。 玳瑁神将转身遁去。 威风听到唿哨,精神一振,避开猛虎的扑抓,直奔云凰而来。 云凰待他飞掠而至,跳上雕背,豪气云干,“走,威风,我帮你收拾他!” 威风振翅,仰天长啸,啸声透着喜悦,响彻苍宇,震动四方。 猛虎看着威风去而复返,展翅间银光暴涨,气势磅礴,似有神力加持,不由诧异。 待看到威风身上的女子,惊诧转为鄙视,猛虎口吐人言,“白雕,你傻了吗?打不过我就乖乖把灵珍仙草让给我,找个弱小的女子来陪你送死吗?” “死老虎,敢欺负我家威风,找打!” 云凰拍了拍腰间的龙吟。 沉静的龙吟顿时铮铮震颤,利剑脱鞘,悬浮其上,光芒四溢,杀气滔天。 “上古神器!” 猛虎倒识货,愣了一下,立刻傲然耸立,虎毛竟然化为厚厚的甲衣披裹全身,金属般耀眼的质感透着凛冽的凶气。 “呵,大猫挺别致啊。” 云凰越看越喜欢。 猛虎闻言,倍感受辱,怒喝一声:“谁是大猫?我是尊王虎!敢对我大不敬,灭你神魂!” “切!吹牛遭雷劈。龙吟,砍他!” 云凰笑呵呵道。 龙吟化成一道流光,直冲猛虎而去! 猛虎全神戒备,虎目幽深,凶光骇人,待龙吟冲到眼前,旋身横扫虎尾,想把龙吟击落。 龙吟削铁如泥,凌利无匹,直接破开虎尾甲衣,割皮切骨。 “嗷呜……” 猛虎痛得哀号一声,抱着受伤的虎尾舔食伤口。 云凰叹为观止,那虎尾的伤口竟然立刻止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初。 “行啊,大猫,还有这么一手,自愈能力挺强呀,我喜欢。” 云凰兴高采烈。 威风听了暗自叹息,他该说点什么好呢? 猛虎听了心里莫名有些慌,他本事高强,她不该害怕吗?咋还喜欢上了? 手持上古龙吟神剑的女人可不是弱女子,不可小觑。 猛虎吃了亏,神色凝重起来,咆哮一声,双掌翻起。 云凰凝神细看,但见两道光柱由弱而强,由短而长,迅速在虎掌上凝聚成长虹般的光柱! “呵,大猫真会玩呀。龙吟,削他!” 云凰仍然面不改色,发号施令跟逗乐似的。 猛虎真急眼了,“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怒吼间,他双掌推出,光柱暴掠而出,气势惊人。 威风翻身躲过,盘旋在猛虎头顶。 与此同时,龙吟绕着猛虎回旋往复,剑芒密织,剑气浩荡,震动虚空。 猛虎被牢牢罩在密织的剑芒当中,心下骇然,体型暴涨,凶神恶煞,如山岳般居高临下,“哼,你灵力不足,有上古神剑又如何?我肉身强悍,灵力充沛,你岂能伤我?” “呵呵,心虚了不是?害怕了不是?我是不舍得割破了你这张好看的猫皮,手下留情。”云凰冲着他挤眉弄眼,“嗨,大猫,咱们商量个事儿?” 龙吟剑继续飞速转绕,剑芒结网,繁复细密,似在半空绘制牢笼。 猛虎看了暗暗心惊,嘴上却强硬,“哼!谁心虚谁害怕?本尊王虎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 “乖乖向威风认错,叫我一声主人,我收你当个宠兽,给我夫君当坐骑!” 云凰见他怒气冲天,循循善诱,“你先别发火。好处多着呢。你不是想要仙草灵药吗?我那夫婿会炼丹制药,可供你所需,保你三年内法力晋级。” 威风听了,翻了个白眼,心忖,答应给我的还没给呢,又欠账。 猛虎闷声闷气,“我不干呢?” 云凰叹息,“那你的下场可就惨了。我把你抓了杀肉吃,你抢不到灵珍仙草,还要搭上一条命。” “狂妄自大!受死吧!” 猛虎不信,虎虎生风,带着毁灭一切的霸气,举起肥厚的大爪子狠狠拍下来。 “傻大个儿,让你尝尝我的小铃铛!” 云凰勾通神识,金罩阴阳鼎嗡嗡作响,飘浮半空,周身秘纹闪烁,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轰!” 猛虎的爪子拍在了鼎上,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石裂山崩,险些把他吓尿了。 猛虎被巨响震得喉头一甜,体内气血翻涌,他看着自己受伤的爪子,半边身子都痛麻了,再也不敢轻敌。 白雕大展雄风,趁机俯冲下来,如银河自九天垂落,飓风席卷,霸道无匹,直袭猛虎的眼睛。 猛虎猝不及防,被威风啄中,一只眼睛顿时鲜血喷涌。 与此同时,半空中密织的剑芒兜头罩下,猛虎顿时遍体鳞伤! 猛虎又惊又怕,怒从中来,绷紧全身爆发出一股浑雄的气焰,与威风硬碰硬,“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云凰心神一凛,眼睁睁看着猛虎呼啸而来…… 两相对撞,山岳震颤,乱石翻滚,劲风四起,昏天暗地…… ------------ 第199章  妖兽争宠 猛虎暴退数步,地面炸裂,浑身伤口血色淋漓,看去惨不忍睹。 他怒目圆睁,抬头看去—— 本以为雕死人亡的情景,却变成了一口硕大的金鼎屹立半空,纹丝不动! 猛虎一愣,雕呢?人呢? 就见金鼎华光四射,冉冉升起。 鼎下,云凰和白雕安然无恙。 金罩阴阳鼎重新变成一只小铃铛,挂回云凰的脖子上。 云凰亭亭玉立站在白雕背上,笑吟吟地看着猛虎道:“大猫,你身上这么多伤,你挨个舔得舔多久?等你舔好了,我不介意再给你来两遍,呵呵,反正我有的是耐心陪你玩。” 猛虎头都大了。 他碰到的这女的是个什么人啊,手里怎么有这么多可怕的物件? 猛虎怵了,无心恋战,想跑。 云凰哈哈一笑,心念一动,“想跑?门儿都没有!” 话音刚落,龙吟剑光大盛,密织出弥天大网,牢牢将猛虎罩在其中,无论它从哪边跑,都会被剑气重创。 猛虎疼得浑身痉挛,气息紊乱,想袭击云凰,却只看到一片耀眼的剑光,剑光之外的女子一片虚影,根本不知道往哪儿用力。 “大猫,知道招惹我的下场了吗?哼,我有主人!” 威风沾沾自喜,同时也心有余悸,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早早臣服,要不然还不知道云凰怎么折磨他呢。 猛虎困兽犹斗,刚要聚气发力,云凰手持金罩阴阳鼎,指挥威风冲到他头顶,俯身自上而下猛然轰击猛虎硕大的头颅! 猛虎顿时眼冒金星,脑袋剧痛,口中喷血,天旋地转。 “大猫,你服不服?” 威风收拢羽翼,站在一旁,云凰收起金罩阴阳鼎,仍然笑得一派天真,人畜无害。 猛虎甩了半天脑袋才清醒了,再看她那张笑脸,浑身汗毛倒竖。 这特么根本就不是好欺负的女人,是个比他还邪性的祖宗。 猛虎很憋屈,眼泪汪汪,“我不该抢你的灵珍仙草,放我走!” “想得美。你当我是谁?招惹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威风神气活现,故意当着猛虎的面,走到那灵珍仙草旁,啄片叶子,美美地吞了,又啄片叶子,细细地咽了。 猛虎很眼馋,很难过,伤心是一种说不出的痛。 “这一截留给小乌龟,本尊说话算话。大猫,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家主人给你的药丹仙草肯定比这灵珍仙草强。” 威风心满意足,又拍马屁,又给自己讨好处。 云凰好笑地看着威风,“好雕儿,说得一点儿没错,回头我一定好好奖励你。” 威风喜出望外,“多谢主人。” 猛虎在一旁眼馋心热,四下看了看密集如网的剑气,再看看自己浑身血污的伤口,泄气地收敛了甲衣,叹了口气,认命地低下头。 云凰看他情绪低落,从金罩阴阳鼎里唤出一股灵水,冲刷着他浑身血污的皮毛。 灵水温热,淋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猛虎愣怔地看着晶莹的水流自那悬浮半空的铃铛里倾洒而出,再看着眉眼弯弯、目光友好的云凰,感受着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毛发焕然一新,不知怎么,眼眶一热,心里的憋屈就烟消云散了。 “大猫,你得谢谢我,我帮你找了个好主人。回头你就知道了,那个人是人中蛟龙,人品贵重,身怀绝技,厉害着呢!” 经此一战,威风对云凰彻底心悦诚服,倍感亲近,很想帮她达成心愿。 “身怀绝技?什么绝技?” 猛虎神色松动,他的主人可不能是个草包,那会把他憋屈死的。 “他有苍古皇道龙气。” 云凰自豪道。 “真的?” 猛虎神色一震。 强者只愿臣服于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能拥有苍古皇道龙气的人,传说中只有万年修行的龙太子,没想到他未来的主人也有这般造化和神通。 猛虎将信将疑,不由有些向往。 “那当然!我以至高无上的雕格起誓,你的主人是万中无一的少年帝王,苍古皇道龙气的继承人!” 威风昂首挺胸,掷地有声道。 云凰微笑道:“大猫,我喜欢你们这些妖兽,就像从小喜欢孤龙寺后山的那些飞禽走兽一样。他们憨态可掬,不管抓来玩还是烤来吃,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嗯?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吓人呢? 猛虎和威风都眯了眼,缩了脖子。 云凰接着说:“你们这些妖兽已经有了神通,我珍惜你们修行不易,只要你们真心实意跟着她,我和我夫婿也一定会善待你们,尽力满足你们的愿望。” 这还像句人话。 猛虎和威风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松了口气。 “呵,大猫,你好漂亮啊!你身上的伤全好了!” 威风认了这个战友,说话也动听了。 猛虎仔细感受了一下,惊喜地发现,他不只完好无损,体内竟灵气充盈,气血贯通了许多。 “好,我跟你们走。”猛虎满含期待道,“如果那个人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我再走不迟。” “行,强扭的瓜不甜。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你如果认了主,就再不能反悔了。” 云凰道。 “嗯。如果我认他做主人了,就会追随他,直至他死去。” 猛虎认真地说。 云凰一愣,方想起,妖兽千年不死,苏玉辙是凡人,却只有草木一生。 生老病死,是凡人绕不过去的坎。 想及此处,云凰欢悦的心情瞬间黯然。 他以不满百年光阴守护她,她当以超越千年不朽之爱回报他。 可惜,即便如此,终须离散…… 见云凰突然落落寡欢,威风和猛虎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猛虎惴惴然,以为自己言语不当惹恼了云凰,想了想,缩小了身子,变成家猫般大小,跃进云凰怀里,蹭了蹭她的脸。 云凰被他萌态十足的模样逗得扑哧一声笑了,晦暗的心绪一扫而空。 威风懵了,那么凶猛的一只大老虎,转眼间变成一只萌宠猫咪,这之间的落差也太大了吧! 回过神儿来,威风猛地意识到,云凰是他的主人,不容觊觎,大猫装可爱也不行! ------------ 第200章 不负此心 威风猛的扇了一下翅膀,把尊王虎扇下来,酸溜溜道:“我还没舍得让我主人抱抱,你凑什么近乎?想让人抱找你主人去!” 说完,威风扑腾扑腾翅膀,变成鹦鹉大小,落在云凰手上,得意地看着尊王虎。 尊王虎舔了舔爪子,瞅了他一眼,“小气鬼!” 云凰忍俊不禁,“呵,你们这障眼法真厉害,一般人哪会想到你们是神通广大的神兽啊。” “我看你喜欢小的,不喜欢大的。” 威风歪着脑袋瞅瞅她,俯头轻啄她的手指,一股子机灵劲儿。 “呵呵,那得看是什么时候!平时你们变小些,方便随行。对敌的时候,你们就随机应变好了。” 云凰说到此处,突然想到三日后,苏玉辙要去松砚山庄与韩青永对战,这尊王虎正好可以派上用场,顿时心情大好。 “好。我们可以走了吗?” 家猫般的尊王虎摇头晃脑,憨态可掬。 云凰点点头,正要离开,一抬眼,方才发现自己置身于高山之巅。 刚才光顾着和尊王虎斗智斗勇,并没有留意周遭景色。 此时放眼望去,群山万壑尽在脚下,云蒸雾绕犹如仙境,不由心旷神怡。 登高望远,山高我为峰。 想要看得远,就要站在高处;到达高处,需要足够的实力。 同理,人生无坦途,想要登峰造极,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辛苦和忍耐。 她还太渺小,力量太弱,若没有龙吟和金罩阴阳鼎,她收服不了威风和尊王虎;若没有苏玉辙,她不能顺利继承王位…… 回头想想,这一路走来,她总需要借力,没有来自内心的自信。 她不能这样自欺欺人、得过且过,混吃等死…… 云凰心有所悟,感慨万端,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云凰。” 她闻声转身,站在眼前的人剑眉如鬓、黑眸如星,一脸宠溺关爱之情,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在他身边,玳瑁神将伸着脖子左顾右盼。 威风、尊王虎并立而行,神色凝重肃静。 “龙太子!” 只一眼,云凰就惊喜地叫出声来。 龙太子抿唇一笑,伸手拂过,地上的那只玳瑁神将顷刻间化成一块石头,“给你看穿了,不好糊弄了。” 云凰笑了,“好久不见!一切可好?” 龙太子走到她身边,答非所问:“你怎么想起来这里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了。” 嗯?云凰疑惑地眨了眨眼,突然间觉得眼前的景色是有些眼熟…… 她恍然大悟,想起许久前,龙太子曾带她来这一带看过云海。 那时,她劫后余生,心中充满了对苏玉辙的怨恨,情绪低落,郁郁寡欢。 种种经历当时惊心动魄,现在回想竟已云淡风轻,此间竟似隔着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心境迥然。 “那时,你问我什么时候你可以像我一样上天入海随心所欲。我告诉你,需要上千年的历练。”龙太子淡淡笑着,“如今的你,已不可同日而语,想去哪儿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说来惭愧。呵呵,我刚才还在想,我怎么什么都要依靠别人?”云凰道,“龙太子,我记得你曾告诉我,连自己的影子都不能随时随地跟着,更不能依赖任何人,要清醒,要管好自己的心。” 龙太子点点头,“难得你还能记得这些。人在低谷时绝地反击、发愤图强是求生的本能使然,身处顺境、光芒耀眼的时候,还能心存敬畏,有自知之明,经常反省和鞭策自己,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你能做到,已是难能可贵。” 云凰默默咀嚼他的这些话,感激不已道:“之前有段时候我怨天尤人,是你和章鱼神将他们开导我,给我面对困境的勇气和力量。现在看来,我真的很幸运,遇到的都是些心向光明、信念坚定、能力非凡之人。和你们在一起,我没有理由自怨自艾或者骄傲自满,当以平和的心态不懈努力,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 “你心中的梦想是什么?” 龙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云凰略一思索,放眼远望,“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高最高层。” 龙太子深深看她一眼,赞许道,“你超然物外,知道追求精神的高境,如此方可不以物喜,不为己悲。须知心中天地宽,眼前乾坤大。” 云凰:“你说过,天人合一之际,乾坤之大,即为心之大;宇宙之广,即为心之广。人生在世,经得起历练,方得大成。” “没错。其实,说到底,不过一个熬字,熬到不惑,熬到否极泰来,熬到登峰造极。熬的不只是境遇,更是心境,心胸!” 龙太子诲人不倦道。 云凰闻言,眼前一亮,心境清明。 “不过,熬的前提是惜命。云凰,你现在已经贵为一国之主,此后与苏玉辙风雨同行,自会有大是非、大历练。你要记住,保命是根本,然后尽人事听天命,心存善念,荣辱不惊。” 龙太子说完,转头看向威风和尊王虎,目光犀利,不怒而威。 威风和尊王虎不由自主神魂俱颤,来自王者的威压让他们诚惶诚恐。 “收服你们的这个人是飞凰圣女,这是你们的造化,没什么好委屈的。妖兽噬主也是常见事,你们当知那绝对是自寻死路,想都不要想。” 龙太子云淡风轻道,说出来的话却让威风和尊王虎感到压力山大。 两大妖兽齐齐伏地,异口同声,“小妖谨遵圣令,断不敢妄念妄行,必以主人为尊。” “嗯。如此甚好。” 龙太子微笑点头。 两大桀骜不驯的妖兽对望了一眼,个个扬眉吐气,倍觉荣耀。 被人降了认了主了又如何? 降他们的人是飞凰圣女,世间最高贵的神族之女,既有人间蛟龙的少年帝王作伴,又有龙太子这般尊神相护,他们自豪又光荣。 云凰至此方知龙太子此来的目的,到底是自己太弱了,他怕时间长了,这两大妖兽心生不轨,不听号令,反噬其主。 “云凰,无论你能不能找到亲生母亲和你的凰族,我和章鱼神将他们都是你的娘家人。”龙太子看向云凰,言语暖心,“万境兴衰,福祸众生,利世利民,不负此心。此后,你与苏玉辙当为此道。” 云凰泪盈双眸,“好。利世利民,不负此心。” 龙太子化作威龙腾空,转瞬隐于云霓之间…… 云凰望向云天,回想着龙太子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不曾感知,暗中有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她…… ------------ 第201章  搬弄是非 傍晚。 襄城,邹县边界,齐山楚军大营。 落日余晖,群山环抱,山野间景色凄清,宛如韩青永此时心境。 “太子殿下,我们的粮草军备不足,要么背水一战,要么速速撤离,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否则只怕会全军覆没!” 史罗站在一旁,忧心忡忡道。 韩青永紧锁着眉头,“本王知道轻重,后方不稳、保障不力、通信不畅皆是兵家大忌。本王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实在烦恼。” 史罗叹了口气,“请殿下速作决断!” 韩青永沉吟半晌,道:“本王腹背受敌,多受牵制,举棋不定啊。本来形势一片大好,谁知事与愿违。陈镇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玉辙竟然死里逃生,还把父皇和皇妹掳到大陈。此间种种甚是诡异,本王怎么也想不通。” 史罗:“苏玉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陛下和公主掳来!末将猜测,苏玉辙是虚张声势,以此要挟殿下而已。” 韩青永摇头,“之前,本王也这么想。可那日仓场一战,苏玉辙和云凰半路杀来,帮杜明月反败为胜,本王就信了。陈云凰驱使的白雕正是听命于本王和皇妹的那只雪宝!如果父皇和皇妹没有被他们掳来,他们怎么可能呼得来雪宝并驯服它?” 史罗:“那我们该怎么办?” “暂无两全之策……”韩青永锁紧了眉头,把手里的一封信递过来,“苏玉辙约我松砚山庄一战。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史罗拿过信来看了看,“苏玉辙指责殿下觊觎他的皇后陈云凰,要与殿下一决高下?呵,殿下,末将觉得这不过是个幌子,不必理会,省得中了他的奸计。” “哼!本王倒是想去会会他!”韩青永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男未婚女未嫁,本王喜欢云凰公主天经地义。陈云凰是飞凰圣女,又熟知藏宝图,日后可堪大用。苏玉辙与云凰未行嫁娶之实、周公之礼,竟称云凰是其皇后,简直是厚颜无耻!” 史罗劝诫:“殿下三思!苏玉辙阴险狡诈,为了篡位夺权,不惜与敌国结盟,在大陈城头手刃其父周运辰,且迫不及待于班师回朝途中自立为王。他率兵回宫后,短短数日就将前朝余党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如此杀伐果决之人,殿下退避三舍为好。” 韩青永:“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大兵压境,速战速决?” 史罗:“正是。殿下切莫以身犯险,因小失大。” 韩青永忧心如焚,“本王怕的并非苏玉辙,只怕天意弄人,等我们千辛万苦凯旋之时,说不定西楚已改朝换代了。” 史罗正要说话,陈欣怡急火火的声音传来:“殿下!” 韩青永循声看来,就见陈欣怡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找过来。 她那那姣好的面容双颊嫣红,一双漆黑的瞳仁神采奕奕。 若不是知道这女人秉性恶劣,但凭这副皮囊,说不定他真会动心。 那样,他就不会对陈云凰朝思暮想,求而不得,徒增烦恼了…… 韩青永别过脸去,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陈欣怡看他那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把他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才心平气和道:“臣妾心里挂念殿下,险相环生千辛万苦逃出来给殿下报信……” “哼!一派胡言。那天在仓场,你跑得比谁都快,还说心里挂念本王。怎么,回陈宫见过苏玉辙了?如果不是他告诉你本王临时在此扎营,你怎么会知道?”韩青永冷笑,“他让你来说服本王投降?” 陈欣怡委屈道:“殿下说哪里话?本公主急着跑回皇宫是为了帮殿下打探虚实。苏玉辙和陈云凰确实死里逃生了,两个人也确实把殿下的父皇和皇妹掳回来了……” 说到此处,陈欣怡故意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他们被关在何处?” 果然,韩青永急了。 “唉,他们原本是被关在天牢里。苏玉辙想拿他们当人质,要挟殿下罢战退兵和谈,哪想到陈云凰心狠手辣,暗中派庞瑞闯入天牢杀人灭口。庞瑞杀了人,一场大火把天牢烧了个精光。你的父皇和皇妹都被烧死了……” 陈欣怡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嫁祸于人,特别是嫁祸于云凰。 她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厌恶云凰、咒骂云凰,平复她满心的嫉恨与怨愤。 如果不是因为陈云凰,她陈欣怡就是大陈最尊贵的公主,苏玉辙喜欢的人就只能是她。她也不会因为给楚萧监刑被踩伤,自然也不会因为毁容而换脸,更不会因为换脸而受制于狐妖…… 陈云凰害惨了她不说,还抢走了她喜欢的男人,霸占了本该属于她的女皇之位! 总而言之,陈云凰罪该万死。 可恨的是,一提到陈云凰,韩青永这个傻大个就犯浑。 “云凰怎么会派人杀我至亲?不可能!” 韩青永跟只尾巴被点着了的猫似的大呼小叫。 特么的你嚷嚷个屁呀!陈欣怡真想一个大耳刮子扇得他满地找牙。 “殿下!你醒醒吧,郎有情妾无意,人家陈云凰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真正替你着想的是我陈欣怡!苏玉辙和陈云凰对你父皇和皇妹严刑逼供,把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如今陈云凰已经在苏玉辙的支持下登基,她现在是大陈的女皇陛下。为了立威,自然拿你父皇和皇妹开刀。” 陈欣怡言之凿凿,才不管这般搬弄是非会不会祸国殃民。 韩青永脸色铁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本王已无退路,不杀苏玉辙难解心头之恨。等本王杀了苏玉辙,挟持陈云凰,而后荡平大陈江山,挥师北上,直取大周!” 陈欣怡闻言大喜过望,“殿下英明!如若殿下将大陈大周尽收囊中,则一战成名,功盖千秋!” 史罗也道:“如此甚好。攘外而后安内,三皇子等人断不敢与殿下争锋!” 韩青永冷笑,“绝地反击成大事,擒贼先擒王。松砚山庄一战,我们就给苏玉辙来个李代桃僵。还有我们养在大陈朝廷里的那些狗,也是时候放出来咬人了。” ------------ 第202章 所托非人 陈欣怡一愣:“你在大陈朝中还有人?” 韩青永:“笑话。当本王那些花船是白养的、那些当铺是白开的?陈坤成沉溺美色不理朝政,他那些文武官员也都没闲着,好色的上花船,贪财的去当铺。他们的把柄可都在本王手里,想让他们干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陈欣怡眨了眨眼,“那陈云凰这皇帝当的可不就是个摆设?” 韩青永:“哼!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本王让她无人可用,无人敢用,看她能撑几天!” “哈哈,殿下威武。” 陈欣怡揽上了韩青永的胳膊。 韩青永转头正对上她晶光四射的眼睛,头皮一麻,赶紧甩开她,“本王困了,史罗,你给七公主找个闲置的营帐,让她也尽早歇息。” 史罗听令,领着陈欣怡往军营里走。 此时,暮色四合,群山静寂。 隐于山坳间的楚军营帐星罗棋布,其间时有楚兵巡回,防备森严。 陈欣怡呼吸着山谷里清新的空气,同时闻嗅到从史罗身上随风飘来的汗液与阳刚混合的气息,喉头一阵发痒,胃里一阵翻腾。 方想起她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 不着急,这军营里到处都是铁血硬汉,全是她的血羊。 陈欣怡暗自欢喜。 狐妖的残魂在她身体里叫嚣,噬血的欲念难以遏制。 她看向了史罗的脖颈。 即使在光线幽暗的暮色里,她也能分明地看到那肌肤下面,血液蓬勃地涌动! 史罗并不知道潜伏在身边的危险,他并不知道陈欣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了解她可怕的嗜好。 陈欣怡也不知道史罗是韩青永帐下最得力的猛将,只当是一般的将领,并没放在眼里。 管他是谁,她现在饿了。 陈欣怡暗暗咽下口水。 史罗转头看了陈欣怡一眼,好心好意地提醒:“山路难走,公主小心脚下。” 陈欣怡步态袅娜,宛如娇弱淑女般轻言细语,“多谢提醒。” 史罗心无旁骛,领着陈欣怡顺着山坡往下走…… 韩青永目送他们离开,暗暗松了口气。 陈欣怡这个女人妖气横生,实在可怕,等他大战告捷,说什么也得想办法把她除掉。 现在他得养精蓄锐,好好想想对付苏玉辙的法子。 韩青永打定了主意,从另一边下山去营帐…… 这边,史罗领着陈欣怡走到了半山腰。 陈欣怡四下看看,暮色越发沉实了些,远山轮廓模糊一片,如无数怪兽蛰伏。 史罗走在前面,臂膀结实有力,身材魁梧英挺。 长年练武之人血气旺盛,精气神要比普通人精纯有力…… 陈欣怡面露狞笑,牙齿已经变得尖长,手指变成了狐妖的利爪,藏在宽大的袖子里。 她盯着史罗的背影,脚下突然一个趔趄,娇声惊呼了一声:“哎呀!” 身子一晃、一软,就扑向了前面的史罗。 史罗哪知有诈,闻声转身,见状赶紧张开手臂挽扶。 陈欣怡扑进了史罗的怀里。 碰触到女人柔软的身体,史罗全身的血液轰地一声,似瞬间全都冲至头顶,不由得心跳如鹿。 “公主小心些!” 史罗回过神儿来,慌忙想推开陈欣怡。 可陈欣怡的双臂却缠上了他的脖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上去! 史罗大惊,想要推开她为时已晚,她尖利的牙齿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但觉一股强大的劲力,飞快地吸取着他的血液和能量,他甚至来不及反抗,就已经被泄了全身的力道! 史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眼前却一片模糊,终于彻底黑暗…… 可怜史罗一员虎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眼看着史罗由一个血肉饱满的汉子变成了枯骨瘦皮的模样,陈欣怡心满意足。 “狐妖,你作恶多端,受死吧!” 身后,蓦然响起一声怒喝! 陈欣怡惶然推开史罗的尸体,转头看向来人。 模糊的暮色里,山石嶙峋,树影幢幢,哪有什么人? 陈欣怡抹了抹嘴,狐疑地四下打量,刚以为自己耳朵撒谎,眼前虚空如水波般震颤,慢慢凝聚出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 “你是……月初颜仙师?” 月初颜是天界分管惩戒的仙女,狐妖之前受雷劫时曾见过她。 自己刚杀了人,这月初颜就找上门了,陈欣怡心里一紧,诚惶诚恐道:“仙师,我、我实在是饥饿难忍,我……” “你可愿将功补过?” 月初颜冷冷地看着她问。 “啊?噢,愿意,愿意,只要仙师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陈欣怡战战兢兢。 “这里有一粒丹药,你想办法给陈云凰吃了。” 月初颜摊开手掌,掌上赫然滚动着一粒有着腊质光泽的黑色丹药。 “这丹药有什么用?” 陈欣怡小心翼翼地问。 “你只管按我说的做!” 月初颜怒喝一声,并不给任何解释。 “是!小妖遵命!” 陈欣怡把那粒丹药握在手心,唯唯诺诺。 月初颜看着陈欣怡,心忖,只要陈云凰吃了这丹药,半仙之体就化沦为废物,再也没有飞凰腾达的可能。 白日里,她尾随她满心爱慕的龙太子降落到那座山峰上,竟然看到那个陈云凰在那里! 龙太子看陈云凰时宠溺温柔的眼神,对她说话时春风和熙的模样,她月初颜从来没有见过。 那一刻,月初颜嫉恨交加,发誓一定要毁了陈云凰。 只要陈云凰变成凡夫俗子,就再也没有和尊神龙太子在一起的可能。 可这样的事,月初颜不便亲自出手,只能借刀杀人。 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看到这狐妖残魂在作孽,而她正巧是陈国七公主,陈云凰的皇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月初颜暗自欢喜,又不放心,叮嘱道:“此事你知我知,不许声张。” 陈欣怡:“是!是!” 月初颜为使奸计得逞,画蛇添足尤不自知,“陈云凰是半仙之体,这丹药可助她一臂之力。” 陈欣怡连连叩头,不敢接话,再抬头,眼前已空无一人。 如果月初颜不说最后一句,陈欣怡说不定就照她的话做了,把这丹药给云凰吃了。 可刚才月初颜说,这丹药是给陈云凰助力的,她心里就不乐意了。 陈欣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气恼道:“凭什么好东西都给那个该死的陈云凰?” 看看四下无人,陈欣怡一仰脖子,把那丹药吃了…… ------------ 第203章  百口莫辩 吃了“仙丹”的陈欣怡满心欢喜,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哼着歌往前走,一时忘了脚下,被史罗的尸体绊了一跤,摔了个狠实。 偏偏又是下山坡,山势陡峭,初春草木初发,无可阻挡。 陈欣怡收势不及,很顺畅地顺着山坡滚了下来。 沿途枯枝尖石凌利如刀,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陈欣怡滚得天旋地转,咚地一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韩青永本来走得好好的,突然从上面滚下来一个人砸个正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正坐在一块尖角石头上,当即把韩青永痛得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缓过神儿的韩青永怒发冲冠,提起陈欣怡就是一巴掌。 “叭!”的一声,在静寂的山林里格外响。 昏头转向的陈欣怡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冲着韩青永狠踢了一脚,“敢打本公主,你找死!” 韩青永猝不及防被她踢到了要害,痛得弯成了虾米,“你……陈欣怡!我、我怎么惹上你这么个瘟神……” 陈欣怡听出是韩青永的声音,凑近一眼,不是他是谁。 “怎么是你啊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陈欣怡有点儿慌,生怕韩青永问起史罗。 怕什么来什么,韩青永往她周围一看,“史罗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陈欣怡连连摇头,“没有,他没有和我在一起,我刚才从上面滚下来,他没拉得住我,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韩青永想想也是,她滚下来速度那么快,史罗是跟不上。 这么想着,韩青永自认倒霉,没好气儿地说:“连路都走不好,差点儿把本王撞死!” 陈欣怡刚要说话,只觉得浑身燥热,同时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动,又痒又痛,噬骨焚心。 “啊……救我!殿下救我!” 陈欣怡惨叫了一声,扑向韩青永。 韩青永被她吓了一跳,闪身一躲,陈欣怡扑了个空,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韩青永本以为她是装的,见她如此,不由诧异,蹲下去查看,“你怎么了?” 陈欣怡知道准是刚才那丹药发作了。 虽然疼痛难忍,可她暗自欢喜,自以为是地想,灵丹妙药起作用总是有反应的。 正常,正常。 她安抚自己,却被一阵猛于一阵的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我、我中了毒了,快、殿下快送我去营帐,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 中了毒? 韩青永吃了一惊,刚才在山顶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怎么过了这么一会儿,她就中毒了呢? 韩青永身为西楚太子,见多了宫中尔虞我诈,生性多疑,一时不敢靠近。 再说,他本来就讨厌这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恨不得永远别再见着她。 对自己并不喜欢的陈欣怡,韩青永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之心。 他看着她满地打滚,唯恐避之不及,心想,管她是不是真的中了毒,任她自生自灭吧! 这么想着,韩青永转身就走。 陈欣怡气急败坏,忍痛大喊,“韩青永,你要是想娶陈云凰,就别见死不救!怎么说我都是她皇姐,你、你……啊……” 陈欣怡话都说不完,痛得连声惨叫。 她的惨叫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间,甚是怵人,惊起成群夜宿的鸟儿。 韩青永一愣,停住了脚,迟疑不决。 陈欣怡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哀求道:“殿下,我好痛,好痛啊……” 山下军营里的将士被陈欣怡的惨叫声惊动了,数十人举着火把啦啦啦冲上来。 看到这个情形,将士们面面相觑,个个表情丰富。 “哎呀,你放开我!” 韩青永气得要命,他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殿下,我好痛啊……” 陈欣怡浑身汗湿,抱着韩青永如抱着救命稻草,就是不松手。 这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搂成一团,女的还口口声声喊痛…… 这是军营,成何体统!十分扰乱军心。 为首的周末摇头叹息,好心提醒,“殿下,这荒山野岭的多有不便,下面有营帐……” 这话说的,几个意思? 韩青永气得眼冒金星,反手砍在了陈欣怡的后颈上! 陈欣怡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晕倒在韩青永的怀里。 “找个闲置的军帐给她!” 韩青永心烦气躁,把陈欣怡推给了周末。 周末接住陈欣怡,触手一片汗湿,不由感叹,“殿下切莫过于操劳,保重身体要紧,毕竟两日后还要和苏玉辙在松砚山庄对战……” 韩青永胸闷气短,顿生百口莫辩之感。 “史将军呢?”周末道,“他不是和殿下在一起吗?” 对啊,史罗呢? 这半天都不见他下山,他在山上干什么? 韩青永脸色一沉,“不好,你们快去上面找找史将军!” 将士们应令而去,举着火把,喊着史罗的名字分散寻找。 韩青永看向昏迷的陈欣怡,不好的预感如黑云翻涌。 周末让一个楚兵背着陈欣怡去了营帐,小心翼翼看着韩青永的脸色,“殿下,这是在大陈的地盘,诸事皆要小心。殿下不该支开史罗和这女人……万一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韩青永终于忍无可忍,冲着周末怒吼:“你有完没完?” 周末老成持重,本来是韩朝章御前的亲信,之前被韩朝章派来跟着韩青永到大陈潜伏,一来是对韩青永的保护,二来也是为了替韩朝章监督韩青永。 没想到,他苦口婆心劝说韩青永,反被他目无尊长地吆三喝四,心气很是不顺,“太子殿下,古人有云,万恶淫为首……” 韩青永一听勃然大怒:“周末,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贪淫好色了?” 这话问的。 不只他周将军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这数十将士的眼睛也都看到了。 周末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也认了死理,固执道:“太子殿下这是强词夺理,刚才我们都看见了。” 韩青永刚要破口大骂,就听从上面传来慌张的声音,“殿下!不好了!史将军死了!” 韩青永和周末闻言皆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吵了,急三火四冲上山去…… ------------ 第204章 战前折将 熊熊火把照耀之下,只见史罗瘦骨嶙峋,皮包骨头,血肉已经被吸食得一干二净! 看着史罗可怕的死状,饶是多年征战、淡看生死的将士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个个神色惊惶。 “这、这……是怎么回事?史将军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周末老泪纵横,心痛如绞。 史罗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师生情好甚笃。 他让他一起跟着太子殿下出来历练,想不到竟然送了命! 周末只以为韩青永为了和陈欣怡厮混支开了史罗,才让形单影只的史罗遭遇不幸,不由对韩青永心生怨忿。 韩青永看到史罗尸体的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火把跃动的光焰下,史罗面目全非,形状可怖,翻着眼白死气沉沉地躺在乱石杂草间,再也不会替他出谋划策,再也不能为他鞍前马后。 战前折将,大凶! 韩青永惊心动魄,不用想他都知道,这肯定是陈欣怡干的。 可他刚才压根儿就没想到,陈欣怡会对史罗动手,会在大敌当前、大战在即的时候,把他最得力的将领杀死。 难道陈欣怡是苏玉辙派来算计他的?她刚才那一番“表演”是为了金蝉脱壳? 韩青永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 史罗是右将军,没有了他,他对军中诸事一时半会难以调度,眼下能指望的只有左将军周末了。 他看向周末,正迎上周末失望而冷冽的目光。 “殿下此番作为令末将寒心。” 周末说完,转身就走。 “不是你想得那样……” 韩青永想解释,周末却已走远。 如果他再不想办法与周末和解,将帅不和,那这仗彻底不用打了。 “来人!把九公主陈欣怡抓起来!” 韩青永咬牙切齿,怒吼道。 有楚兵飞快地冲下山去。 周末闻言驻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韩青永含恨道:“周将军,本王真的不曾贪恋女色,实在是被九公主算计了。” 周末沉默半晌,“既然如此,这女人对殿下说的话未必属实,殿下应慎作决策。后方不稳、保障不力、通信不畅、战前折将,每一种都是兵家大忌,何况祸不单行?眼下情势于我军大为不利,依末将之见,应与苏玉辙和谈,取得苏玉辙和陈云凰的信任和支持,退兵回西楚稳定皇室,巩固朝纲,再做打算。” 韩青永一时左右为难。 周末言语恳切:“太子殿下身为大元帅,自然满怀壮志,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不利我,若执意背水一战,必将全军覆没!” 韩青永长叹一声,“本王实在不甘心!在苏玉辙和陈云凰现身之前,形势一片大好。父皇稳坐中宫,运筹帷幄;本王步步为营,决策千里。大陈皇宫都已落为我手,哪知一夜之间前功尽弃?周将军,现在决断为时尚早,先抓到九公主仔细审问,摸清苏玉辙的诡计再做打算不迟。” 周末:“此一时彼一时,殿下,容不得犹豫了。苏玉辙和陈云凰都是不好相与之人,不拿出十足的诚意,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韩青永听着刺耳,便有些不耐烦:“周将军,这般急着催本王投降,不是你的做派。之前你一力主战,为何如今如此畏首畏尾?本王若全力以赴,未必不能扭转局势。” “殿下!其他祸事暂且不论,但是我们大军后备粮草断绝,就足以致命,若再孤军深入,必是自寻死路!”周末情急之下,不由加重了语气,“彼时,苏玉辙的周兵和杜明月的陈兵将如蛆附骨,对我军前后夹击穷追不舍,我军将被逼迫于四面楚歌之地,向西难登崇山峻岭,向南难渡长江天险,向东难入魏晋敌国,再想和谈已丧失良机,只有束手就擒。那殿下的千秋大业将彻底毁灭!” 这些话如雷轰顶,韩青永半晌无语,情绪低落道,“周将军,史罗死前,我们刚刚商定了擒贼擒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决策……狭路相逢勇者胜,本不该瞻前顾后,只需勇往直前。哪怕背水一战,将士们抱有必死之心,必将与敌军决一死战,我们……就一定会输吗?” “会不会输,殿下何必问我?前日仓场之战,我们精兵五万,杜明月自暗道里上来的不过万人,我们开始占尽先机,胜利在望之际,苏玉辙、陈云凰驱雕助战,我军损失惨重,大败而归。”周末道,“小战尚且如此,大战只怕输得更加惨烈!” 韩青永不死心,“我们还有王牌在手……” 这时,有楚兵急跑来报:“殿下,七公主陈欣怡身中剧毒,性命堪忧!” “她是真中了毒?” 韩青永和周末异口同声。 “确是中毒,军医已经看过,说不出中了什么毒,但说毒性十分歹毒!” 楚兵道。 周末知道错怪了韩青永,面有愧色,“殿下,是末将唐突了。不过,刚才末将说的话并非一时冲动,皆是深思熟虑之言,望殿下借鉴。” “嗯。此事再议。走,先去看看。” 韩青永焦头烂额,急匆匆往山下走去…… 此时,陈欣怡躺在营帐里,痛得意识模糊,悲愤不已,“月初颜,你、你身为仙师神使,竟然也造假……” 虚空一片震颤,月初颜横眉怒目地站在床前,“你竟敢阳奉阴违,真是罪有应得!” 陈欣怡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小妖知……错了,求仙师救命……” “救你可以,不过你此后必须听令于本仙,不得有丝毫违逆!” 月初颜咬牙切齿道。 “小妖……不胜荣幸,一定谨遵仙令。” 陈欣怡虚弱地说。 月初颜气呼呼地走过来,扬手把一粒丹药塞进她嘴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仙怎么遇到你这么个蠢材!” 陈欣怡心下一喜,好歹有救了……一阵剧痛袭来,她昏死了过去。 月初颜走到陈欣怡身边,将一缕神识点在陈欣怡的眉心,脸色阴沉道:“此后,你便是本仙放在陈云凰身边的一枚棋子。陈云凰,你等着……” 听到帐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月初颜迅速隐匿…… ------------ 第205章  骇人听闻 大陈,明公府。 门口车马喧腾,府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明太尉今非昔比,手握百官生杀大权不说,众官的前途命运也尽握其手。 坊间传言:谁想一步登天,找杜明月;谁想一命呜呼,找郑秋;谁想大吉大利,找柳清风;谁想大难不死,找唐狄。舍此别无他法。 人心向背,由此可见。 于是,不管是明公府,还是柳府、唐府,每天前来送礼的络绎不绝。 郑秋、董健等跟着陈镇东的一众官员则门庭冷落,只有吏部官吏出入查抄贪墨所得。 其间情境,冰火两重天。 无奈杜明月铁面无私,拒不见客。 他安排了百余个府卫,找了数十个武功高手把门,所有来者一律不得入内,有事递帖子,无事滚蛋,所带财物礼品一律原路返还,让那些逢迎拍马的官员无计可施。 前院热闹如集市,后院幽静如空谷。 宋智明亲自带兵守在后院门口,仪仗威严,见者惶恐,无敢哗者。 茶室里,苏玉辙和明月相对而坐。 明月把一份名单递过来:“这时初拟的任免名单,请陛下过目。” 苏玉辙扫了一眼,名册誊写得条理清晰、字迹工整,上至各部司,下至州郡县,所有官职任免一应俱全。虽都是些陌生的名字,但不难看出明月用心良苦,值得信赖。 “云凰把这件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我对大陈政务不熟,不过是替她来你府上撑个门面。” 苏玉辙闲散地翻着名册,心里掂念着云凰,也不知她去打虎顺不顺利。 “陛下对公主……对我们陛下真是一片赤诚。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在是天下最值得欢喜的事。” 明月由衷道。 苏玉辙含笑点头,刚要合上名册,却见最后一页,有两个人的名字被圈红,不由面露疑惑。 “这个陈厢……就是陈镇东。” 明月出语惊人。 “陈镇东?你把他写在这名册上,是想……任他为官?”苏玉辙吃了一惊,“他犯的是谋逆重罪,而且你不是一直视他为死敌么?” 明月道:“陛下少年英才,睿智果敢,当知事权从急。若从微臣个人恩怨,微臣最痛恨又最怜悯的莫过于陈坤成,我对他忠心耿耿,他却不听谏言杀我全家,最终落入陈镇东的算计死无全尸。陈坤成如此下场,陈镇东罪不可恕,微臣亦想杀之而后快。只是眼下西楚大军压境,陛下虽有全面防御之策,仍不可掉以轻心。陈镇东此人擅长机关器械,对敌可堪大用。” “噢?听明太尉所言,似是对西楚大军有所忌惮。” 苏玉辙神色郑重。 “不知陛下是否听说过,西楚有一支奇兵战团,由千余铁将战神组建。每个战神刀枪不入,所向无敌,是西楚敢于四方树敌、大肆扩张的依仗。” 明太尉道。 苏玉辙:“略有所闻。未曾目睹,不信其实。” “确有其事。去年秋末东魏惨败,被迫割地于西楚,就是败在这支奇兵战团手里。”明太尉苦笑,“西楚那只奇兵战团,是陈镇东一手帮韩青永打造的!” 苏玉辙震惊,“竟有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太尉递来一封密函,“前日深夜,有人将此信射入微臣房内。微臣至今不知何人所为,有何目的。但这信上所写,微臣深信不疑。” 苏玉辙展开一看,信中夹了一页图纸,画得十分繁复,但仔细一看是一种人形器械的部件分解结构图。信中内容详实地描述了奇兵战团的强悍战斗力和战绩,无不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微臣已经派人明察暗访,信中所写战事无一虚构。还有这图纸,不知详情者,断然画不出来。”明月道,“陛下爱民如子,更珍惜将士的性命,与其损兵折将与这奇兵战团死抗,不如釜底抽薪,让陈镇东戴罪立功。” 苏玉辙皱起眉头,“此前云凰也说不想杀陈镇东,因为他是陈隆唯一的子嗣……” 明月:“女皇陛下心地仁慈,但绝非软弱无能之人。她珍惜亲情为其一,珍视人才为其二。杀陈镇东易如反掌,但于眼下情势而言得不偿失。若能降服他,让他人尽其才,诚心诚意辅佐陛下,善莫大焉。” 苏玉辙若有所思:“言之有理。只是之前天牢起火,陈镇东又诈死,你知道他现在藏在何处?” 明月苦笑:“不知。但他肯定在这宫里。微臣怀疑这封密函就是他自己射来的。” 苏玉辙:“我之前也收到一封韩青永约战的信,也是深夜用箭射进屋里的。他这么做,是何用意?” 明月想了想,“此人心思缜密,微臣难以猜度。” 苏玉辙正要说话,怀里一沉,玳瑁神将手脚并用爬起来,探头探脑道:“你们在说什么?陈镇东那个乌龟王八蛋,死坏死坏的,岂能轻饶?让他戴罪立功?他本来就和韩青永是一伙的,临阵倒戈怎么办?” 苏玉辙转头看看,并不见云凰,顿时无心旁顾,拍了他一下,“你怎么跑回来了?云凰呢?” 玳瑁神将翻了个白眼,“她担心你朝三暮四,让我回来看着你。” 苏玉辙气得把他丢在一旁,急火火地站起来,“你净胡说八道!你把她和白雕丢下自己跑回来了,是不是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 玳瑁神将哀伤地叹了口气,跳上茶桌自斟一杯喝了,苦哈哈地看着明月道:“跟着他们,两边不讨好,我的心太累了。” 明月上次在仓场已经见过他和威风,对他们口吐人言已经见怪不怪,听他这般抱怨,忍不住哈哈大笑。 苏玉辙心浮气躁,“云凰现在哪里?赶紧带我去!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饶不了你!” “啧啧,听听,见色忘义,恩将仇报,说的就是你。” 玳瑁神将翻了他个白眼,又喝了一杯。 “哎呀,你别喝了!这半天只有你自己回来了,你让我怎么放心?赶紧带路!” 苏玉辙素日的沉稳大气全都没了,心急火燎坐立不安。 “坐下吧,看你那六神无主的德性,丢人!她不放心你,让我回来陪你,我哪能处处听她的?躲在一旁看她收拾了那只尊王虎才回来了。哎,说实话,你媳妇真厉害。”玳瑁神将悠然道,“放心吧,她就是和龙太子说会儿话,一会就回来了。” “她和龙太子在一起?” 苏玉辙一愣。 “怎么?他的醋你也吃?他是云凰的救命恩人,教你皇道龙气的师父!” 玳瑁神将道。 “我是希望她有危险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苏玉辙望眼欲穿地看向屋外的天空。 “哈哈,你就是吃醋了!别不承认。回头我就告诉云凰,你吃龙太子的干醋了!” 玳瑁神将揭他老底。 苏玉辙羞恼,就听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来了!” ------------ 第206章  娘子辛苦 苏玉辙听到这声音,立刻心安神定,脸上一喜,迎出门去。 就见云凰站在院子里,怀里一只白羽小鸟,脚旁一只花斑小猫。 苏玉辙上上下下打量着云凰,一肚子话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目光灼灼,满脸笑意。 “微臣参见陛下!” 明月走出来,跪拜施礼。 云凰拉住他,“又不是在朝堂之上,明太尉不必拘礼。” 明月执意跪拜:“陛下对微臣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微臣刻骨铭心。余生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说完,明月郑重叩头,方才起身。 看到尊王虎,不由一愣,“陛下,你这只小猫是从哪里寻来的?长得很是别致。” 尊王虎一听不乐意了,“我是老虎,不是猫。” 明月吓了一跳,“你也会说话?末将见过神兽。” 尊王虎缓和了神色,笑眯眯道,“我不是神兽,我是妖兽。” 玳瑁神将一溜烟儿地冲了出来,“小鸟,我那半截灵珍仙草呢?是不是让大猫给抢了?” 威风从云凰怀里飞下来落到地上,把那半棵灵珍仙草递过来:“本尊说话算话,给你。” 玳瑁神将大喜,一把捞过来,扯了片叶子塞进嘴里,嚼得山响,炫耀地看着尊王虎,“敢抢本神将的东西,回头好好教训你!” 尊王虎可不是随便受威胁的主儿,前爪趴地,须发倒竖,低啸示威。 玳瑁神将一看,抖了一抖,蹭近拉扯着云凰的裙裾,可怜巴巴道:“云凰,他凶我!你打他!” 云凰忍俊不禁,“好啦,你们三个也算是异族兄弟了,以后要和睦相处。玉辙,这是我送给你的坐骑,尊王虎,可厉害呢。” 苏玉辙柔情道:“你好好的就好,其他的不要紧。” 云凰莞尔一笑,“放心,我没事。来,尊王虎,来见过你的主人。他叫苏玉辙,是大周的帝王。” 尊王虎看着他,撤后几步,又撤后几步,抖了抖身子,体型暴涨,变成一只猛虎,虎视眈眈看着苏玉辙,耀武扬威的神气。 苏玉辙面不改色,平静地看着他,“我喜欢你,并非因为你有各种神通,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皇后送给我的。尊王虎?以后,你跟着我,就叫八面。” “八面?为什么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尊王虎一听不干。 “白雕叫威风,你叫八面,连起来就威风八面,不好么?” 苏玉辙道。 其他人闻言,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尊王虎憋屈道,“不好!我又不是面捏的,我一世英名不能毁在名字上。” 苏玉辙走过去,摸着虎头,“也是,这么威武,那就叫威武吧。” 尊王虎:“威风,威武,倒还不错。不过,我还没认你当主人呢,你还没资格给我改名。他们说你会苍古皇道龙气,还会炼制丹药。” 苏玉辙欣然点头,缓缓抬起手掌,两道灵气化成的金色腾龙蜿蜒而出,祥瑞又霸道,围着尊王虎回旋往复。 尊王虎见之惊惶,看向苏玉辙的目光带着敬畏,再不是那不屑一顾的神气。 苏玉辙收了龙气,自怀中掏出三颗丹药,“这是之前在金罩阴阳鼎里用灵泉和十余种药材炼制的丹药,可补养精气,给你们三个作为见面礼。” 尊王虎凑上去嗅了嗅,但觉药香扑鼻,神清气爽,不由眼睛一亮,“呵,丹将品级,好东西!”当即小心翼翼抓了一颗放进嘴里。 威风和玳瑁神将也各得一颗,各自欢喜。 尊王虎变回了小猫大小,跳进苏玉辙怀中,冲着威风抬了抬下巴:“我也有主人了,谢了!” 威风老气横秋道:“不打不相识,不客气。” 明月叹为观止,“真是活久见,这……这真是匪夷所思。这么一只小猫,谁能看出竟然是一只猛虎?” 苏玉辙瞅着怀里的尊王虎,嫌弃地丢地在一旁,一把拉过陈云凰,“老大不小了,别让我抱着。我只喜欢抱我娘子。” 尊王虎落到地上,舔着爪子,自我解嘲,“其实本虎也不喜欢让人抱着,浑身不自在。” 玳瑁神将和威风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笑了。 苏玉辙深情地看了云凰一眼,“辛苦你了,我很喜欢。” 云凰很开心,“你喜欢就好。” 玳瑁神将捂了眼睛,“你们两个,得着空儿就腻歪。走走,小鸟,小猫,我们四处逛逛。” 三个小动物很友好地走了。 苏玉辙拉着云凰,“来,累了这半天,进屋喝口茶。顺便看看这张图纸。” 两人随明月进屋,围坐茶桌,细酌慢饮,商议要事。 云凰看着那张图纸神色凝重,“明太尉,幸好你能将此事告知,要不然只怕我们要吃大亏。陈镇东此人有才无德,若重用,必须防患于未然。此事我与玉辙再作商量。” 明月点点头。 苏玉辙道:“明太尉,名册上另外一个圈红的人是谁?” 明月道:“此人名叫王彦,曾是开国将领之一,骁勇善战,熟通兵法。但他十分惧内,因其夫人不喜他四处征战,也不喜他上朝为官,他便解甲归田,如今已隐居八年有余。微臣在整理名册时想到此人,深感其经天纬地之材闲置荒野十分可惜,所以就写了他的名字。” “只因惧内?”云凰笑道,“这位将军夫人这般厉害。” “不尽然。大陈建国三年,东魏入侵大陈边境,导致边境盗贼并发,叛军日益猖狂。王彦时年不过十九岁,却智勇双全,雄心勃发。他自请剿匪,率领十万精兵大败叛军,并于沿途收编诸多匪盗,扩充军队,待班师回朝之时,竟聚众二十余万人。祖皇帝置酒乾呈殿,劳飨将帅,庆贺战功。席间对王彦大加封赏,却唯独对他私自扩军一事不予认同,命其削减入编匪盗之流。王彦也不争辩,长身而起,以回家娶亲之名当堂辞官,扬长而去,从此归隐田园,不问朝政。” 明月说到此处,深表惋惜,“如今西楚大军压境,微臣细数当朝武将,可率兵者寥寥无几,除了清风、唐狄,能比得过王彦的,无有一人。” 陈云凰看向苏玉辙,“这个王彦倒是个有趣的人,明日我们去拜访他可好?” 苏玉辙欣然同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明月忍俊不禁,起身拿来一纸檄文:“陛下,您命微臣起草的檄文已写好,请您过目。” 陈云凰仔细看了看,拿出御玺递过去,“很好,盖了玺印发布下去就好。对了,这方御玺暂时就交由明太尉保管,近来用的地方多,放在你这儿方便。” 明月恭敬地接过那一方御玺,只觉重似千斤。 想及之前因假御玺所受的委屈和伤害,明月不由感慨万千,眼眶潮热,“微臣……多谢陛下抬爱……” ------------ 第207章  当众示爱 “你日理万机,替我分忧,应该言谢是的我。” 云凰情真意切道。 明月感激涕零,把御玺仔细收起来,给云凰和苏玉辙斟上茶。 这时,宋智明陪着清风、唐狄走了进来。 见清风、唐狄皆愤然作色,云凰笑问:“两位将军这是怎么了?” 清风、唐狄诚惶诚恐拜过礼,各自落座。 清风从怀里掏出两本帐薄,恭敬地递给云凰:“陛下请看,这是近日查抄贪墨的账目。” 云凰接过翻看,难以置信:“这些人都是朝中贪官污吏?” 唐狄:“正是。还有漏网之鱼。” “怪不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云凰苦笑,把帐薄递给了苏玉辙,“这些硕鼠简直欲壑难填!” 苏玉辙看过,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这般巧取豪夺、横征暴敛,无所不用其极,之前陈坤成无所察觉?” 唐狄冷哼一声:“郑秋、董健能说会道,一边监守自盗、玩忽职守,一边推卸责任、溜须拍马。陈坤成好大喜功,被他们骗得团团转。” 苏玉辙点点头,“史上朝代更迭,不外乎外族入侵、叛军起义、贪官贪腐所致。这些贪官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挖的都是江山社稷之根基。其日积月累,致使朝政腐败,民怨载道,天下骚动,豪强并起。但这并非贪官们一方之过,帝王政令不明、执政不严,是导致贪腐横行的主因。” 明月闻言,心生敬佩:“陛下身为帝王,对此洞若观火,怪不得大周自陛下登基以来政治清明,国泰民安。” 云凰看向苏玉辙,爱慕之余,顿生自豪之感。 “九公主看中的人,自是差不到哪里去。”苏玉辙冲她扬了扬眉毛,脸不红心不跳道,“要不然,本王怎么配得上她?” 清风刚一口茶含在嘴里,“扑”的一声喷了出来,笑得一脸贼相。 苏玉辙这个人能不能收敛些? 众目睽睽之下眉来眼去,情话满天飞。 “谈正事呢!”云凰云凰嗔怒地横了苏玉辙一眼,“一点儿都不端庄。” “哈哈……” 唐狄也笑喷了。 “嗯,谦虚,低调,端庄。谈正事。”苏玉辙一板一眼道,“柳将军,说说郑秋和董健是怎么贪的。” 柳清风一改束手束脚的模样,一拍大腿,义愤填膺道:“这个郑秋身为户部尚书,凡是经手的赈灾款项,基建工程、军需物资……全都雁过拔毛,毫不手软。董健更狠,当了四年吏部尚书,任人唯亲、结党营私,把朝中大小官员搜刮个遍,他选官、升官的标准就是看官员亲疏和给了他多少贿金,至于官员的学识、能力、德行、口碑一律不管。” 苏玉辙:“长此以往,朝堂上就养了一群营营苟苟的庸才,少有可用之人。” 唐狄叹了口气道:“可不是!这些文官平时看着唯唯诺诺胆小如鼠,贪起财来胆大包天。上梁不正下梁歪,郑秋手下左右侍郎也没闲着,贪墨公款、搜刮民财,不遗余力。所得赃款一分为三,一份进贡给郑秋,一份存在韩青永的当铺里利滚利,一份给韩青永。因此贪得理直气壮、无所顾忌。” 清风接着说,“董健光每年科考广收贿赂,任免朝中重臣完全看心情,可以说每年从年初贪到年末。他提拔的那些官员有样学样,拼了命地贪,送礼买官的钱翻倍回来都收不住手,个别甚至穷凶恶极,疯狂迫害忠良、草菅人命,只为了侵吞人家家财。” 唐狄:“更可恨的是,董健等人私养府兵,对查抄之事百般阻拦,昨天末将气不过动了武才镇住了场。这些专权误国、败坏朝纲的东西太猖狂了!” 云凰越听越心惊,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把帐薄还给清风,“对这些贪官必须一查到底,严惩不贷。若是人手不够,你们就找宋将军借兵。如今大周大陈一盘棋,都是自家人。” 清风、唐狄倍受鼓舞。 明月拿过帐薄仔细翻了翻,道:“这些贪官大都在这几家当铺里存了巨额款项。” 清风看了一眼,指着一页上的“刘志”,“那些当铺都是韩青永的。这个刘志不过是个刺史,为了敛财直接拦截过往的客商,干尽了打家劫舍的勾当,抄他家产累计竟能折现白银上亿两。” “上亿两?” 苏玉辙都吃惊。 唐狄道:“嗯。他上欺下瞒,领多份俸禄,光田产就有二十万亩,差不多快赶上董健了。” 云凰气得都笑了,“那此番查抄充公,国库岂不是一下子充实了,再也不怕征讨西楚大军了?” 唐狄欣然道:“正是!这些贪官疯狂敛财,倒也给国库狠狠攒了一笔巨款。只是被韩青永敲诈搜刮走的怕是追不回来了。” “哼!当我大陈的钱财是那么好拿的?”云凰掷地有声道,“韩青永拿走多少,回头我让他双倍还回来!” “双倍不足以惩戒。”苏玉辙淡然道,“韩青永率领四十万大军盘踞大陈境内为非作歹,本王岂能让他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明月激动不已,“陛下,之前周运辰挖的地道此番可堪妙用,楚军人生地不熟,我们给他来个神兵天降!” 苏玉辙点点头,“后日松砚山庄之战,韩青永必然已做周密安排,你这神兵天降的计谋只怕用不上。之前你在仓场用过,韩青永应是有所防备。” 明月一阵懊恼,“微臣考虑不周,之前打草惊蛇了。”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宋智明道:“陛下,我们不是还有另一条密道么?” 明月、清风、唐狄闻言一愣。 苏玉辙不置可否道:“那条密道途经周陈边境要寨,断不能让韩青永摸清位置,不然后患无穷。” 云凰看着苏玉辙,脑际灵光一闪,“怪不得那夜在皇宫里,你连夜便替换了龙太子,原来你有捷径。” 苏玉辙刚要说话,宋智明道:“那次陛下听说九公主有危险,快马加鞭,日行千里,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把我等都甩在了后面!” 云凰心里一暖,握住苏玉辙的手,欲言又止。 苏玉辙扫了宋智明一眼:“多嘴!” 明月、清风等人见状,均是会心一笑。 云凰面色羞红,顾左右而言他:“柳将军,郑秋、董健人呢?” ------------ 第208章  陛下威武 清风道:“谨遵陛下圣谕,末将已命人将二人带到,现在前堂正厅。” “他们应该知道陈镇东在哪儿,我得当面问问去。”云凰把那幅图纸收好,起身道,“柳将军、唐尚书,贪墨一案一查到底,按罪判处,肃清政风,以儆效尤。” 柳清风、唐狄领命。 云凰歉疚道:“你们和明太尉一样身兼数职,多有操劳,实在是朝中罕有可信之人,不得已只能委托三位大人。” 明月三人皆道定当尽忠职守,不负厚望。 苏玉撤道:“宋将军,回头你带人将方才帐薄中涉及的那些家当铺挨个查抄,省得他们继续为非作歹。” 宋智明领命,略一沉吟道:“陛下,庞将军近日已经大好了,楚将军一直守着他,也问过他去大牢到底是要救韩朝章还是杀他。庞将军说他记不准,模糊记得是去杀韩朝章。” 苏玉辙点点头:“早就料到是这样。云凰,你那个七皇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就说她不会把信拿给韩青永,巴不得两军开战。” 云凰叹了口气:“先不管她。先把眼前要紧的事处理好。” 宋智明小心翼翼道:“陛下,既然庞将军已经好了,就让他楚萧恢复正常公务吧,末将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苏玉辙有些犹豫。 云凰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庞将军和楚萧一样,都是一时被人迷了心智,好了就好。” 苏玉辙点点头:“嗯,听皇后的。让庞瑞和楚萧以后都小心些。” 宋智明面露喜色,感激地看了云凰一眼。 苏玉辙向来赏罚严明,以前求他个人情难于上青天。 现在有皇后在,看他们在一起高兴的时候提个要求,只要皇后同意,陛下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宋智明发现自己变得更聪明了,窃喜不已。 几个人一同来到前堂正厅。 原户部尚书郑秋、吏部尚书董健皆被革职查办,此时身上穿的是灰色的囚衣,手脚上戴着枷锁,一个个愁眉苦脸,再没有了当日飞扬跋扈的气焰。 看到苏玉辙和陈云凰走进来,两人扑通一声跪倒叩头求饶,各种哭穷卖惨。 董健演浪子回头,以头抢地,信誓旦旦:“陛下英明!此番查抄贪墨官员措施得力,立竿见影。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已立志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从此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望陛下念在下官多年为朝廷夙兴夜寐、劳苦功高的份儿上,饶了下官吧!” 清风没忍住,上前就是一脚,“你以为陛下是陈坤成,喜欢听你花言巧语、信口雌黄?你夙兴夜寐、劳苦功高?你夙兴夜寐地巧取豪夺吧?你还真是厚颜无耻!” 董健缩着脖子,吭哧道:“陛下!下官、下官与柳将军素有积怨,他借机陷害下官,令下官屈打成招。陛下切莫听他一面之辞。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清风叉着腰,指着他,气得都笑了,“你还敢倒打一耙?你还天地可鉴,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云凰冷笑:“大胆罪臣,你欺寡人初登大宝,不通政务,就敢当着寡人的面这般颠倒黑白,陷害忠良?你真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道?你与郑秋是一丘之貉,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还协助镇王私通敌国,卖国求荣。如今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竟不思悔改,一心欺瞒于寡人。如此这般,柳将军,查抄他全部家产,以谋逆之罪论处!” 董健一听,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有罪,我招,我招……” 云凰气愤难当,“晚了!” 清风扬眉吐气,大手一挥,两个侍卫上前,拖死狗一样把董健拖了出去。 苏玉辙坐在一旁,悠哉乐哉地拿着茶壶自斟自饮。 云凰转头看他。 他殷勤起身,笑吟吟奉上一杯茶,“陛下威武。” 云凰脸上一窘,拿过茶杯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寡人头次发号施令,有些紧张。” 苏玉辙道:“无妨。习惯就好。” 两人相顾甜蜜一笑,慕煞旁人。 宋智明、明月、唐狄对此习以为常,处变不惊。 郑秋虽倍受惊吓,但见苏玉辙与云凰如此和气,思来想去,决定演苦肉计。 他不见棺材不死心,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明查,下官真的真的没有贪墨,实在是负责监管账目的右侍郎笔下有误,把款项数额给搞错了。下官监管不力,自责不已,但罪不至死……” 兵部尚书唐狄在一旁听着,恨得牙痒痒,“郑秋,你少推卸责任!前年我兵部所需军备款项,你拖延至今没有按数调拨,老是说国库空虚拿不出这笔钱来。可你看看你的管家供出家产数量,有多少是应该调拨给兵部的开销?你这个贪得无厌的狗官,置将士生死与国家安危于不顾,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郑秋抽抽答答抹着眼泪,“我那不是贪墨所得,是祖上传下来的财产。” “笑话!你祖上就知道近两年新铸的银两长什么样子?然后自己建造了制银局做出来的?”唐狄气得想踢人,“再说你祖上是卖糖葫芦的,哪儿有这么多财产给你继承!” 郑秋继续哭,又道:“那些财产不是我的,是四皇子陈镇东的,他让下官帮着保管,下官哪敢违命不遵?” “噢?那陈镇东现在哪里?” 云凰问。 “他在……他不是被苏婉柔毒死了吗?对,对,下官亲眼所见,他被苏婉柔毒死在栖凤苑里。下的药十分歹毒,三个时辰后,尸体就化成了一瘫血水。” 郑秋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云凰不怒而威,“郑秋,寡人现在不是想听你讲故事,你想好了再说。别不小心说错了话,连累了你的家人。” 郑秋惊疑,“陛下会放过罪臣的家人?” 云凰:“这就看你的了,如果你诚心悔过,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寡人,寡人不会将你株连九族。” 郑秋抖成一团,半晌道:“那天在栖凤苑里被毒死的是陈镇东的替身许南,陈镇东没有死……” 云凰:“我知道他没有死。我问你他人在哪里?” ------------ 第209章  湖边垂钓 郑秋缩着脖子道:“他……在镇王府里。从天牢的一个牢间能直接通往镇王府……” 原来如此。 云凰如释重负,看向宋智明,“宋将军,韩朝章近日如何?” 宋智明眉飞色舞,“那个老小子看上苏婉柔了,正不遗余力讨美人欢心,乐不思蜀呢。” 云凰略一沉吟,眼睛一亮,看向苏玉辙欲言又止。 两个侍卫把郑秋押走了。 苏玉辙心领神会,“皇后是觉得陈镇东现在就在镇王府里,而且想找机会挟持韩朝章,以逼迫韩青永为其所用,反败为胜?” 云凰点头,“极有可能。” 苏玉辙亲昵地揽过她的肩膀,赞赏道:“我的皇后怎么这么聪明呢?” 云凰头皮一阵发麻。 真的,这人变得越来越……不端庄了。 苏玉辙道:“相约不如偶遇,镇王府离明公府不远,本王舍命陪娘子,去找陈镇东讲讲理。” 云凰一愣,“他肯定藏起来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他。” 苏玉辙:“咱们不是有大猫吗?威武可以当狗用。” 云凰哭笑不得,一想也是,虎鼻子总比狗鼻子好使。 “明太尉、唐尚书,本王陪你们陛下去镇王府。你们各忙各的,有什么事只管找宋将军,人力、物力、财力,本王可倾其所有,不遗余力。” 苏玉辙看向明月、唐狄道。 “谢陛下!” 明月、唐狄叩谢。 云凰感激地看向苏玉辙,心里涌动着温暖的潮汐。 “走啦!” 苏玉辙旁若无人揽着云凰的纤腰,意气风发走到院子里。 初春时节,万物生长,草木萌发,池塘返绿,杨柳垂绦…… 眼所见处,一派生机。 苏玉辙心情大好,唤来威武,抱着云凰跨坐其上。 玳瑁神将乐呵呵地跳上苏玉辙的肩膀,“本神将也感受下骑老虎的滋味儿。” 威风变成雀鹰大小,落在虎头上,“还有我。” 威武嘀咕了一声,“新来的就是受气!” 苏玉辙拍拍虎头,“能者多劳,走,去镇王府。” 威武一声低啸,一个弹跳,便跃出两米高的院墙,风驰电掣而去…… 明月、唐狄、宋智明叹为观止,都是一脸膜拜之情。 不消片刻工夫,威武如入无人之境,落入镇王府后院。 镇王府外面有重兵把守,院内十分清净。 苏玉辙和云凰下了虎背,四下看看。 院中花草树木层次分明,假山池沼错落其间,亭台轩榭相映成趣,着眼尽是画意。 云凰道:“韩朝章他们不在这里,也不知道陈镇东和韩朝章有没有合谋。” “先找到陈镇东再说。他再怎么精于算计,也不如我家娘子。” 苏玉辙振振有词道。 这话说的他不脸红么? 玳瑁神将都受不了了,“你可拉倒吧!小子,自吹自擂也有个底线成不?就我这头脑简单的徒弟,你快把她吹成诸葛亮了。” 苏玉辙不客气地拍他背甲,“鼓励你懂不懂?敢说我家娘子头脑简单,她不是你徒弟么?看来是你脑袋不灵光。” 玳瑁神将恼了,“小子,你又见色忘友打击我!” 威武和威风在一旁幸灾乐祸。 “都消停点儿。来来,办正事!”云凰拿出那张图纸,拍了拍虎头,“威武,能不能分辨出这图纸上有陌生的气味?” 威武神色一凛:“当我是兔子还是狗?” 云凰顺着毛摸虎背,“趁我没发火赶紧的!” 威武脖子一缩,可怜巴巴看向苏玉辙,“你女人脾气不太好。” 苏玉辙乐呵呵:“嗯,我惯的。” 威武彻底服了,老老实实嗅了嗅那张图纸,虎目圆睁,缩小身体,瞅准一个方向就跑了过去。 “走。跟过去看看。” 苏玉辙拉着云凰紧随其后,玳瑁神将和威风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人跟着威武东转西绕、七弯八拐,便到了一片大湖旁,沿堤垂柳依依,迎风轻送。 湖边静坐一人,气定神闲,目视水面,心驰物外,似已与春色合体,和天地浑然。 苏玉辙和云凰仔细一看,不是陈镇东是谁? 听到有动静,陈镇东不悦转头,看清来人,吓得猛一激灵,起身退后,面色惶然。 威武懒洋洋地抖了抖毛,得意地斜睨苏玉辙,“一颗丹药。” 苏玉辙瞅他一眼,“嗯,赏。” 威武喜出望外,跟后面跟来的玳瑁神将、威风显摆去了。 苏玉辙和云凰带着三只小动物突兀地出现在这私密的庭院里,陈镇东半天难以置信,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只猫竟然口吐人言。 他回过神儿来揉了揉眼睛,再看,颓丧道:“你们、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苏玉辙懒得理他,宠溺地看向云凰,“我在这里陪你,你想做什么都好。” 云凰点点头,伫立片刻,走向陈镇东。 苏玉辙负手而立,眼中只有云凰。 云凰清音冷冽,“四皇兄好兴致,一石二鸟之计未见得逞,就有闲情在这里等着愿者上钩。” 陈镇东面色一窘,一时无言以对。 云凰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脚下的鱼篓,笑问:“钓着了?” 陈镇东仓皇道:“并无。” 云凰看向湖面,冰消雪融,波光粼粼,湖水清透,成片的锦鲤翕乎来去,灵活聚散。 云凰悠然道:“皇兄搅乱了池水,想要浑水摸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害人终害己,免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镇东强作镇定,“本王的运气不会一直那么差。” 云凰:“古时有人,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皇兄觉得此人运气为什么一直不好?” 陈镇东懊恼地坐下,重新支起鱼竿,道:“本王是大陈皇室血脉,天生皇亲贵胄,怎可与此卑贱之人同日而语?此人三年学文无果,习武射箭伤人被逐,学医自服药汤而死,皆因不得要领半途而废。本王自小精习兵书,熟通阵法,学富五车,深谙世故,怎会每战必败?” 云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道不可逆。” 陈镇东握着鱼竿的手臂瑟瑟发抖,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天道不可逆?难道天道不公也不可逆吗?” ------------ 第210章  天道不公 “天道无不公!上天不虚应,祸福各自随。你之所以觉得不公,是因为你欲求不满,妄念丛生。” 云凰直言不讳。 “哼!你这算胜者为王了?告诉你,本王未必败。” 陈镇东狠狠盯着她,却越过她的肩膀看到站在她身后不远的苏玉辙。 那个少年帝王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漫不经心,眼神幽深淡漠,却无端地透着彻骨的寒意。 陈镇东一点儿都不怀疑,若他再敢对着陈云凰吆喝一声,苏玉辙会把他丢进这湖里喂鱼。 陈镇东艰难地忍下翻江倒海的愤懑,灰头土脸地坐回去,收线抛钩。 鱼线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入湖水之中,鱼漂半露,浮浮沉沉。 “这湖水就是尘世,皇兄就是这鱼漂,上不去,下不来,想钓一尾鱼,慰藉平生所愿,为什么就那么难?” 陈镇东怅然长叹:“本王年少成名,功震天下,若不是父皇偏心,早已是明君圣主。如今却只能屈居一隅,坐观垂钓,徒羡鱼情,此心何甘?” 云凰闻言,心有所动,沉默半晌,看旁边有个闲置的鱼竿,便坐过去。 转头看了苏玉辙一眼,他清冷的眸子换上暖色,冲她灿灿一笑,抬了抬下巴。 云凰深深凝视他,眸中情意绵绵,心中爱意翻卷。 若不是苏玉辙相陪,陈镇东断不会如此礼遇。 她和陈镇东兄妹一场,至此,被神秘莫测的命运安排成了生死之敌,难得相安无事地并坐垂钓。 她冲苏玉辙温柔一笑,在他宠溺的注视下,低头抚弄鱼线。 钓鱼是她的长项,她决定钓几条大鱼,好好犒劳苏玉辙和玳瑁神将他们。 当然,如果陈镇东愿意,她也邀他同享。 云凰不再言语,专心系鱼漂,精确地算计着系线的位置,又熟练地重新系牢鱼钩,从陈镇东之前准备好的饵食里捏了一条蚯蚓,分成小段挂在鱼钩上…… 陈镇东用余光看到陈云凰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一丝异样的期待。 陈坤成临死前留给他的一丝温暖,自心底深处游丝般蔓延而上,激活了亲情的结。 旁边坐着的,虽不是他的亲皇妹,可她叫了他十多年皇兄。 除了品行不端的陈欣怡,他已举目无亲。 陈云凰,她已高高在上,既能轻易找到他,杀他便易如反掌。 她之所以屈尊降贵坐在他身边,与他苦口婆心,为的,也不过是一份亲情。 想及此时,陈镇东满心的不甘和怨愤稍微平息了些,出于骄傲,他不知如何打破沉默。 云凰也不说话,好像她就是来陪他垂钓的。 她做好了准备,起身,一手竖起鱼竿,一手拢过鱼线,把鱼钩和鱼漂捏在手里,而后身子微微前倾,扬臂,仰身,抛线。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鱼线在阳光下闪过一道流光,呼啸而去,鱼钩轻盈入水,正落在那锦鲤群里,惊散一片霓彩。 苏玉辙惊艳地看着她,有冲动想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宠爱。 那是他的女人,生死之交,天作之合。 自得而复失,他便立誓,宠她一生,以百年草木光阴倾情相护。 她顾念亲情,不愿杀陈镇东,他就陪她一起冒险,试着唤醒陈镇东的良知,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虽然希望渺茫,但云凰想试,他就随她。 反正,他有把握力挽狂澜,陈镇东连强弩之末都算不上,再怎么折腾,也不是他的对手。 有足够的实力,才有冒险的底气。 飞鸟之所以不怕栖息的树枝折断,是因为自己生有双翼。 有他苏玉辙在,云凰可以最大限度地做她想做的事。 他不想她有任何遗憾。 苏玉辙坐了下来,扯过一片柳叶在指间把玩,看向云凰的鱼漂,和她一起等鱼上钩。 陈镇东的目光也落在云凰的鱼漂上。 他很挫败,云凰明明一个弱女子,轻松抛出的鱼线竟然比他全力抛出的落得远。 而且,她鱼钩落的位置,是他一直想抛钩的地方,偏偏他总是抛不准。 不是鱼线被风吹偏了,就是力所不及。 一股无奈的无力感浮上心头,连垂钓这样的小事都难遂心愿,何况谋权篡位? 陈镇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滥的各种情愫,凝神看看自己的鱼漂,又看看云凰的,孩童般较劲的心思活络起来,暗暗希望自己能先钓到鱼。 鱼漂左摇右摆,水下的鱼戏弄来去,就是不上钩。 陈镇东不由有些心浮气躁,再看云凰,她恬静地坐在那里,侧颜如画,明眸如星,冲他淡淡一笑,柔声道:“皇兄,你钓不到不要紧,皇妹钓到做给你吃。” 你钓不到不要紧,皇妹钓到做给你吃。 你当不了皇帝不要紧,皇妹当上了也会善待你。 陈镇东听得懂她的潜台词,眼眶一热,险些流下泪来。 辛苦撑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冷哼一声:“谁先钓上来还不一定呢。” 她胜券在握:“肯定是我先钓上来。” 他不信:“哼,拭目以待。” 哪想,他话音刚落,她欢呼一声,跳起来迅速起竿收线,鱼钩之上,赫然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黑色鲤鱼,肚肥背圆,鳞光闪闪。 陈镇东张口结舌。 “这次不算,再来。” 云凰麻利地把那条鱼解下来,抛给了苏玉辙,又往鱼钩上挂了鱼饵,冲陈镇东呵呵一笑,重新把鱼线抛了出去。 就不信这邪了! 陈镇东收了鱼线,发现他鱼钩上的鱼饵早被吃得一干二净。 他急忙挂了鱼饵,奋力抛出。 两人静坐,心境迥然,云凰轻松自在,陈镇东焦灼不安。 心绪不宁,陈镇东看向苏玉辙,就见他手起刀落,把那条黑鲤开膛破肚,熟练地抠心挖胆。 陈镇东看得惊心动魄,就觉得苏玉辙开膛破肚的不是那条鱼,是他陈镇东。 云凰钓大鱼,苏玉辙负责清理整治。 分工明确,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他头皮一麻,慌乱地挪回目光,看向鱼漂,鱼漂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皇兄,世上的事本就不必指望天道为公。同样是钓鱼,有人满仓而归,有人两手空空,哪有公平可言?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云凰朗声笑语道。 “你别说话!把鱼都吓跑了。” 陈镇东站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鱼漂。 ------------ 第211章 心服口服 云凰好笑地看了看他,也转头专心看鱼漂。 眼见鱼漂微微下沉,云凰飞快跳起来,果断提竿收线。 又是一条,比刚才那条还大! 苏玉辙眉开眼笑跑过来帮着抓鱼,“你这招无人能及,我都服了。” 云凰笑嫣如花,“那是自然,打小跟你学的。” 苏玉辙:“别骄傲,再接再厉。” 云凰:“保证让你吃个够。” 玳瑁神将、威风、威武也都凑过来看,一个个馋涎欲滴。 苏玉辙又提着鱼去一旁滥杀无辜了。 云凰瞅了陈镇东一眼,“这次也不算,再来。” 陈镇东定了定神儿,强打精神收线看钩,鱼饵又被吃了个干净。 为什么跟他打交道的鱼都那么鬼精呢? 陈镇东挫败至极,重新挂好鱼饵抛钩。 云凰放好鱼竿坐好,“皇兄,人各有命,强求不得。你想要皇位不用抢,我让你给你,你敢要吗?” 陈镇东黑了脸,仔细掂量,他还真不敢要。 且不说苏玉辙又会开膛破肚,又会挖心掏肺,光明月、清风、唐狄三个人他就摆不平,偏偏这三个人掌握着大陈大半的兵力。 何况,时过境迁,韩青永自身难保,根本靠不住了。 他也已经暴露了,就算他负隅顽抗,只怕也难以如愿。 但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云凰道:“皇兄有奇才,一心想建功立业,本无可厚非,倒不一定非要当帝王。江山永固,帝王更迭,称王称帝终是纸上富贵。若你我兄妹同心同德,皇兄也可重披战袍,匡卫社稷,守护一方,不负韶华。” 陈镇东不声不响,心事重重。 云凰又道:“同室操戈犹如自断手足。皇兄把大哥逼死了,可曾真正欢喜?难道我们之间也非要你死我活,你才肯善罢甘休?” 陈镇东心烦意乱,无言以对。 “就冲着你之前做的那些恶事,万死难辞其咎。”云凰站起来,明明白白道,“我今日来,是念着父皇的养育之恩,不忍让他断子绝孙。你若领情,就跟我去吃鱼;若不领情,就去湖里喂鱼。” 苏玉辙在旁边听着,扑哧一声笑了,“也不必去湖里喂鱼,在岸上喂大猫也是可以的。” 大猫?陈镇东疑惑地看过来。 苏玉辙冲着威武眨了下眼,“威武,震震他。” 威武伸了个懒腰,身形暴涨,仰天长啸。 百兽震惶,天地色变。可怕的威压如狂风飓浪席卷而来,湖水翻腾,群鱼惊跃。 陈镇东看着眼前山岳一样的百兽之王,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云凰扫了威武一眼,“真调皮,幸好这园子大,要不放不下你了。” 威武扭了扭硕大的虎头,一步步凑近陈镇东。 “你、你别过,别过来,别吃我,别吃我啊……” 陈镇东亡魂大冒,鬼哭狼嚎。 威武站住,低下虎头,露出尖利的牙齿,伸出红彤彤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陈镇东两眼发黑,一骨碌爬起来躲在云凰身旁,“快,快让它走,皇兄害怕,皇兄听你的,都听你的。” 苏玉辙摸了摸虎头,“好了,玩去吧。” 威武意犹未尽,冲着陈镇东呲了呲牙,陈镇东抖成一团,站都站不稳。 威武转眼间变回家猫大小,又跟玳瑁神将和威风显摆去了。 “嘿嘿,今天真找着当主角的感觉了。” 威武笑得很不厚道。 陈镇东上下牙床打架,半天才稳住神儿,心念一动,先用缓兵之计再说,“你、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云凰拿出那张图纸递过来,“这是你画的?韩青永的那只铁将战团,是你的手笔?” 陈镇东接过一看,顿时面如死灰,浑身震悚。 这就是他最后的王牌!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云凰心下了然,“不是你自己透露给明太尉的?” 陈镇东结巴道:“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皇兄,刚才,我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的了。饶你不死,是因为父皇生前积善成德。你若要一意孤行,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云凰横眉怒目,“我知道这就是你做的!我曾经见过你画过类似的东西。难道你真要让这些杀人如麻却刀枪不入的铁人对付我大陈将士吗?” 陈镇东哆嗦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没作声。 云凰心思数转,茅塞顿开,“你和韩青永貌合神离,你明借韩青永的财力帮他组建了这么一支战斗力强悍的铁将战团,实际上你是想等着韩青永击败我,再用你的独门绝技操纵这些铁将,将韩青永击杀,彻底反败为胜。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盘算,我猜得对不对?” 陈镇东冷汗直流,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最后底牌还没来得及掀开,就被云凰揭穿了。 “哼!我告诉你陈镇东,就算你和韩青永有着什么铁将战团,也没有用。这些铁将再怎么说也是血肉之躯,只不过他们披挂的铠甲严丝合缝,坚固耐用些罢了。我问你,他们刀枪不入,难道还能水火不侵?我们的将士捅不透、伤不着他们,不会把他们烧死淹死?” 云凰看着那张图纸,冷声问他。 “嗯嗯。这浑身铁甲,若真架在火上,里面的人逃不出来的话,可都成了烤全羊了。” 苏玉辙火上浇油道。 陈镇东无地自容。 他这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计划,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没错,再严丝缝合的对接,水也能浸入其中;再坚硬的铁皮,火也能烧得通红。 韩青永的铁将战团偷袭效果最好,能瞬间让敌人闻风丧胆,溃不成军。 但如果对方早有防备,采取水防火攻,这支铁将战团不但没了战斗力,还会全军覆没。 “天意弄人啊!本王一直以为陈坤成是我的死对头,原来你才是我的克星。” 陈镇东苦笑,他到现在才知道,他千方百计打败了陈坤成,原来是在为云凰做嫁衣。 果然是命八尺难求一丈,人算不如天算。 陈镇东无比沮丧,彻底老实了,“皇妹,本王一向自命不凡,今日才知是井底之蛙。不管是钓鱼,还是对弈,皇妹始终技高一筹。皇兄输了,心服口报。” “恭喜你,你可以吃到我做的鱼了。” 云凰瞟了他一眼,急火火去收竿,竟然又有鱼上钩了。 陈镇东也急火火把自己的鱼竿提起来,还是饵空钩闲,一无所获。 陈镇东恨恨地把鱼竿一折两截丢在一旁,“本王此生再也不钓鱼了!” “那你把韩朝章他们关在哪儿?” 云凰把那条大鱼解下来递给苏玉辙,问。 ------------ 第212章  攻心为上 “为什么这么问?”陈镇东道,“我暂时不想见到他们,也不想让他们打扰我。在他们心里,我已经在天牢里烧死了。” 云凰半信半疑,没有作声。 “我这里的园子他们过不来,你看不到他们就以为我把他们关起来了?” 陈镇东想到了这个可能,自我解答。 “嗯,确是如此。” 云凰四下看看,这片园子应该是镇王府的别苑,韩朝章初来乍到,不知此处也在情理之中。 “你要是不信,现在去镇王府看看韩朝章他们不就得了?”陈镇东道,“往常这个时候,韩朝章应该和苏婉柔在院子里散步。” “你对他们的作息规律倒是了如指掌。” 云凰抓住了关键,这说明陈镇东一直关注着韩朝章,也一定有所图谋。 果然,陈镇东脸上一窘,自我解嘲:“我……怎么说他们住的是我的宅子,我有时候好奇去看看。” 云凰想了想,直截了当问他,“你把苏玉辙和韩青永约去松砚山庄对战,是不是想调虎离山,趁机把韩朝章父女二人转移藏起来,留待日后要挟韩青永?” 陈镇东一愣,苦笑,半晌才说,“你猜对了一半,我是想那天趁机把他们杀了,所以并没有提前动手。” 云凰盯着他的眼睛,他目光投落在湖面上,半晌才与她对视。 “你看,你相信我也很难。”陈镇东叹了口气,“我们都习惯了互相猜疑、防备,习惯了尔虞我诈,认为一山难容二虎。你顾念父皇的养育之恩对我既往不咎,但日后,你真的可以心无旁骛地相信我、倚重我?” “我尽量。”云凰道,“前提是你要诚心诚意辅佐我,不能阳奉阴违。” 陈镇东不屑地笑道:“就怕到时我不是阳奉阴违,你们也不信。” 话说到这里,闹不好容易不欢而散。 “好,我相信你。韩朝章并不知道你还活着,是这样?” 云凰给他一个明媚的笑脸。 陈镇东一愣,脸色缓和了许多,闷闷地应了一声。 云凰确定陈镇东说的是实话,他暂时并没有与韩朝章约定什么。 云凰想了想,又问:“苏婉柔和韩朝章相遇,是你安排的?” “哼!别提我提那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陈镇东咬牙切齿道,“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管她和谁在一起!” 云凰道:“苏婉柔论罪当诛,但韩朝章因为她乐不思蜀,只好先留她一命。” 陈镇东冷笑,“那个行尸走肉的女人贪慕虚荣、诡计多端,谁沾谁死。韩朝章不知死活,早晚死在她手上!” 云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向苏玉辙,他正有条不紊地收拾鱼,精细得像在绣花。 云凰一看之下没挪得开眼。 往日里英姿勃发一个才俊帝王,端坐朝堂威风八面,如今捋着袖子拿着刀,手上沾着鱼血,脸上溅着鱼鳞,乍一看,跟个卖鱼小哥一样,十分接地气儿。 再加上玳瑁神将、威风、威武围着他团团转,嗯,别有一番风情。 云凰看着苏玉辙,没头没脑道:“皇兄,你得向我夫婿学习。” 陈镇东闻言,纳闷地看了看苏玉辙,“我也会刮鱼鳞,那还用学?” 云凰道:“不是学刮鱼鳞,是学他实诚,有爱心,德才兼备……” 陈镇东听得不耐烦,“少来这套!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觉得天上人间,他绝无仅有独此一家。我告诉你,慈不带兵,义不经商,情不立事,善不为官。你说的那些,是你自己的想当然。苏玉辙最大的特点就是狠!” 云凰并没有反驳。 陈镇东又补充了一句:“比我还狠!比谁都狠!” 云凰微笑,“你说得没错,该狠的时候他是狠。可他爱憎分明,狠得有情有义。他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并有足够的智谋明辨是非善恶,做的多是惩恶扬善、行善积德的事。” 陈镇东有些费解,蹙紧了眉头。 云凰道:“这世上并非只有仇恨、算计、猜疑、防备,还有亲情、爱情、信任、真诚和温暖。皇兄,其实,你到现在为止,没有真正地活过,没有真正感受生而为人的喜悦和乐趣。就像你一直活在阴雨天里,从来没有好好站在阳光下,享受蓝天白云和微风吹拂。” 陈镇东动容。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但一针见血,入骨及髓。 “我曾经以为苏玉辙是杀害杀皇母后的原凶,也曾陷入仇恨里不能自拔。那时候,最受折磨的恰恰就是自己。仇恨的毒会让人灵魂丑陋,心烦意乱……” 说到这里时,云凰看到苏玉辙提着三条大鱼去池边清洗,他忙里偷闲转头看向她这边,冲着她笑了一下。 她也回他一笑,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他也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朝不保夕。为了护我周全,他只能忍辱负重……皇兄,当你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你就会厌弃黑夜的寒冷。当你为了光明和温暖而战的时候,你的生命就会充满力量和希望。但你此前,一直满心怨怼,为仇恨而战,始终活在黑暗和痛苦之中。” 陈镇东鼻子一酸,眼眶再次潮热,阴寒的心似乎正在冰消雪融。 “我和苏玉辙差点儿被你射死在乾呈殿里,可我们命不该绝,大难不死。如果我和你一样,你今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我能以德报怨,不求你感恩戴德,只望你将心比心,善待自己,也善待我们。” 云凰推心置腹,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真挚坚定。 陈镇东低下头去,抿着嘴唇把泪水忍了下去。 “我们兄妹在一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互相防备和算计上。” 云凰拉过陈镇东的手,真诚地与他握手言和。 陈镇东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夺眶而出,“皇妹……我已经犯了死罪,不杀我,难以服众。” “所以让你将功补过啊!”云凰道,“我已经为了你徇私枉法了,你总不能让我在朝堂上理直气壮地说,因为这个人是我皇兄,所以有罪也是无罪吧?” 陈镇东低头不语。 云凰心里惴惴然。 她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到底有没有用啊? ------------ 第213章  约法三章 “小功补小过,大功补大过,不立奇功无以折死罪。”陈镇东沉吟了半晌,情绪低落道,“可惜我到底才力不济、德不配位,奇功难为。” 面对陈镇东的拒绝,云凰虽心烦,却不动声色。 强扭的瓜不甜。 陈镇东心思缜密,心胸狭隘,用得好可抵千军万马,用不好反受其累。 好不好用不在她,在陈镇东是否心甘情愿为国效力。 见云凰不作声,陈镇东又道:“皇兄本是将死之人,如今苟活于世,已该万分庆幸,本不该异想天开。朝中多有贤能之士,方略筹谋皆在我之上,又能让皇妹放心重用……请皇妹另请高明,勿误国事。” 云凰听出来了,他满嘴敷衍,不过是怕她日后反悔,过河拆桥,当即冷笑一声,“皇兄又想保命,又不想出力;又想吃我的鱼,又怕我毒死你。你怎么那么别扭?就算不是为了这份亲情,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韩青永本来就是你引狼入室,难道不该由你亲自解决那个铁将战团,以免我方将士无辜枉死?” 陈镇东脸上一窘,无言以对。 云凰没好气道:“你好自为之吧,反正我对你仁至义尽。你身为兄长,也应该为我着想,不能让群臣说我是罔顾国法家规的昏君。我就问你,大陈和西楚大战在即,你确定要袖手旁观?” 陈镇东愣怔地看着云凰,她身上那股凛然的王者之气,让他不敢再矫情。 这可是他活命的唯一机会,如果他不识抬举,必将自绝生路身首异处。 陈镇东心一横,态度恭敬道:“臣斗胆,先与陛下约法三章。陛下若答应,臣方敢放开手脚领命出征。” 这还得寸进尺了! 云凰刚要发火,看他躬背弯腰自称为臣,转念一想,肯谈条件比回绝要好,于是和颜悦色道:“直说,哪三章。” 陈镇东:“一,臣任主帅,军中将领皆须听我号令。” 云凰:“行。” 陈镇东:“二,粮草军备皆要筹备妥当,臣可专心征战,不必担心后续补给。” 云凰:“我会让明太尉全力保障军费所费,沿途州郡,也随你调遣。” 陈镇东:“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作战方略皆由臣决断,无须事事上报。” 云凰盯着他,一时有些犹豫。 陈镇东大权在握,若是拥兵自重,或临阵倒戈,那麻烦可不小。 “答应他!” 苏玉辙提着三条大鱼走过来,“他如果想不开自寻死路,就让他自立门户,过两天干瘾又如何?” 陈镇东低眉顺眼:“臣感念陛下不杀之恩,断不敢肆意妄为。” 云凰看到苏玉辙冲她挑了挑眉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道:“好。一切如皇兄所愿。” 陈镇东跪地叩谢,“蒙承陛下金口应允,臣定当尽心竭力,将功折罪,万死不辞!” 云凰扶他起来,“你想通了就好。” 陈镇东抬起头,往日忧郁阴冷的目光有了光彩,“陛下放心,臣之前各种筹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命。陛下放臣一条生路,还肯放心重用,臣定不叫陛下失望。” “好!现在不是在朝堂上,不必拘礼。”云凰开心地笑了,“我们现在可以去做鱼吃了。” 不想,陈镇东扭捏道:“臣还有一事……望陛下恩准。” “什么?” 云凰看了苏玉辙一眼,后者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陈镇东吭哧了半天,“陈怀王陈玉成年龄尚小,臣此次出征,可不可以把他带上?” “陈怀王?”云凰想起来了,之前郑秋送去龙椅上的那个半大的孩子,“他不是陈坤成的义子吗?你很喜欢他?带兵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弄个孩子领着你不怕麻烦?” 苏玉辙若有所思,“那孩子到底是谁?镇王殿下不妨说实话。” 陈镇东犹豫半晌,出语惊人,“玉成是皇兄和一个嫔妃的孩子。” 苏玉辙眉头一紧,“他是陈坤成的亲生儿子,不是义子?” 陈镇东:“嗯,这孩子出生时丧母,被视为大凶,被送出宫抚养。皇兄临死前不计前嫌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只想替他把这孩子抚养成人。这孩子生性胆小怕事,又好逸恶劳,臣想让他在军中好生历练,说不定日后也可为朝廷效力。” 云凰道:“那孩子尚且年幼,不宜从军,但若皇兄想尽叔父之责,确定他在军不会生事,领着便是。” 陈镇东感激叩谢。 苏玉辙心思数转,并未多言。 陈镇东领着两人去柴房烧火做饭,云凰掌勺,两个男人一个烧火,一个洗菜,忙了半晌,和和美美吃了一顿家宴。 散席时,已是月上中天。 送苏玉辙和云凰出门的时候,陈镇东倚门站立良久,仰头望月时,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月光如水,夜风轻送。 云凰吃得有点撑,苏玉辙便拉着她的手散步消食,威风、威武亦步亦趋。 自有了威武,玳瑁神将便弃苏玉辙肩膀于不顾,坚持趴虎背抱虎头,十分无赖。 两人慢慢往前走,静享月夜时光。 几天来忙于各种琐事,总算把陈镇东这边的心事解决了,不至于在与韩青永对敌时,还要防着陈镇东暗中使坏。 云凰暗暗欢喜,觉得让陈镇东亲自出马对付韩青永战斗力最强悍的战队,实在是一举多得。 “云凰,我还是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镇东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险,还是需要小心防范。”苏玉辙道,“我真怕你感情用事,对他掏心掏肺,被他利用。” 云凰爽朗一笑,“放心,我会小心的。渔人垂钓,鱼竿在手,收放自如,不怕他日后弄奸使诈。他若真心待我,我便真心待他,他若自寻死路,下次我绝不留情。” 苏玉辙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冲她温柔一笑,“好。” 她顿住,转身仰视他,在他的俊眉朗目间意乱情迷。 “苏玉辙……有你真好。” 情之所至,她言为心声。 “你还不知道到底有多好……” 他俯下头,在她耳边悄声细语,语气暧昧。 ------------ 第214章  两情相悦 温湿潮热的气息洒在耳项间,若得云凰心神荡漾,抬头看他,见他一脸坏笑,目光如灼。 “人家跟你说正经话,你净往歪处想!” 云凰回过神儿来,推他一把。 他大笑出声,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吻上她的额头。 “这小子就不能老实点儿。” 后面,玳瑁老脸一红,伸爪去捂威武的眼睛,“闭眼,容易教坏小孩子。” 威武抬起“猫爪”扫开他的遮挡,急吼吼道,“凭什么你能看,我不能看?” 威风在一旁呵呵笑。 苏玉辙在云凰额间留下温情一吻,撤开时,神色却前所未有的郑重,“云凰,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有我,我有你。只有彼此可以毫不保留地互相信任,其他人都不可以。” 云凰:“我知道。” 苏玉辙:“你遵照本心去做你想做的事,量力而为即可,不必苛求尽如人意。” 云凰一愣,一时没明白他后半句话的意思。 苏玉辙道:“人性善恶因人而异,你不必奢求陈镇东能从善如流,改过自新。我觉得他把陈玉成带在身边,并非为了尽叔父之责,而是为了日后兵天子以令诸侯,或者另有他用。我不是担心他如何耍奸弄滑,而是担心你后悔今日对他的宽厚,并因此而心累神伤。” 云凰点了点头,“嗯。我明白。我已经想好了,我们明日不是要去找王彦么?如果他像明太尉说得那般智勇双全,我就让他做陈镇东的监军。” 苏玉辙赞许,“防患未然,应该如此。” “苏玉辙,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 云凰有感而发。 “最要紧的你没说,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皇后。”他揽着她的肩膀,“你喜欢自由自在,日后也不必拘禁于后宫,我们共进退,可以做很多我们喜欢做的事。” 想想真是令人向往。 云凰开心不已,情不自禁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却听到“咚”的一声,转头一看,就见威武撞到了树上,玳瑁神将滚落一旁,叉着腰骂他,“你走个路都不能好好走?有什么好看的?真是!” 威武瞅他,“你让我看看怎么了?老捂我眼,你怎么不捂你自己的?” 云凰脸上一羞,便要往回撤,被苏玉辙一把捞回来,热情似火吻下来。 两人正情深意重,突然,威风怒啸一声,凌空直冲而去。 “啊!” 一个黑衣人惨叫一声,从旁边房顶暗处滚落下来,被威风踩在脚下。 与此同时,从两侧房顶上飞身而下数十名黑衣人,个个手持刀剑,杀气腾腾。 他们落地无声,身影轻捷,像暗夜里飘忽的幽灵,默不作声重重围逼而来。 “呵,看来早有人在这里等着我们了。” 苏玉辙把云凰护在怀里,神色自若地环顾左右。 “有威风威武在,这些人不过是来送死的。” 云凰冷笑。 可下刻,却见那数十名黑衣人一齐抛出柔韧如丝的细长绳索,从不同角度铺天盖地罩下来! 那些绳索在暗夜里难以分辨,在半空织成弥天大网,瞬间就把威风、威武和玳瑁神将罩在其中。 “哎呀!敢对本尊对手?找死!” 威武恼了,想要变大突围,却惊见捆在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他根本无法挣脱撑破! 威风也极力脱困,同样发现难以施展。 玳瑁神将干脆当了缩头乌龟,叫道:“你们别忙了,这是降仙阵法,神使月初颜的独门绝技。我们今天栽了。” “月初颜?月初颜是谁?” 云凰没见过月初颜,疑惑地问。 苏玉辙在斩神台见过月初颜一次,对这个神使半分好感没有,当即聚气发力,引出皇道龙气,直冲那些黑衣人袭去。 没想到,那些人动作整齐划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网,想把威风、威武和玳瑁神将抓走! 岂有此理! 九道皇道龙气齐发,向不同的黑衣人飞腾而去,牢牢锁住黑衣人腰身,片刻便将数十个黑衣人尽数拦腰斩断。 与此同时,云凰手持龙吟连砍数剑,把那些绳索断成数截。 那些细长的绳索没人把持,又惨遭切割,瞬间土崩瓦解,颓唐地落到地上,散乱开来。 威风、威武喜出望外,变得更小些,从网眼里钻出来,却见玳瑁神将伸出脑袋,两眼放光地收捡着地上的那些绳索,嘴里不停地念叨,“嘿嘿,好东西,好东西!” 云凰见状,仔细一看,那些断成数段的绳索竟能自行游走,在地上首尾相接,迅速恢复原貌! 云凰正要问玳瑁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时,黑衣人中有一个人左躲右闪,竟然在九道皇道龙气的围攻下,煞气十足地扑向了云凰,“拿命来!” 云凰慌忙闪身躲避,龙吟呼啸劈杀,竭力护主。 苏玉辙的皇道龙气霸气横生,一个招面,便令来势凶猛的月初颜暴退数十才勉强撑住。 龙吟穷追不舍,直袭而去。 “可恶!龙太子竟然舍得把苍古皇道龙气传给你这样的凡夫俗子!”月初颜一边抵挡龙吟的进攻,一边居心叵测地挑拨离间,“苏玉辙,你当龙太子把这么神奇的功法教给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给陈云凰当挡箭牌、替死鬼!陈云凰水性杨花,一边勾引龙太子,让他对她极尽呵护,一边都把你骗得神魂颠倒,你醒醒吧!” 苏玉辙闻言大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身为神使,你竟然不惜犯戒来凡间作恶,我今天就替天行道,灭你神魂!” 苏玉辙说着,将皇道龙气聚炼精纯,集中化身为一条强悍威猛的金龙,直奔月初颜而去。 月初颜不敢恋战,疾速退远,忽然一跃而起,自高墙之上跳进了镇王府里! “月初颜!她一准是月初颜!” 玳瑁神将拉住起身要追的苏玉辙,“你不能跟她硬碰硬,她有神法护体,又诡计多端,你打不过她。” “我有苍古皇道龙气,就算打不过她也要打,她找上门来了,岂能让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苏玉辙急步追去,“何况,我不能让她把韩朝章带走!” “我与你同去!” 云凰拉起苏玉辙飞快地跃上威风背上,直冲镇王府而去…… ------------ 第215章  超凡脱俗 都涛正带着重兵在墙外防守,看到有人闯府,立刻带人冲进府内查看。 彼时,韩朝章和苏婉柔正在房里对弈,晨歌在隔壁房间里,坐在桌旁,紧张地看着瓷瓶里的十几只虫子互相撕咬。 紧闭的房门无风自开,一团黑影闪身而入! 晨歌吓了一跳,刚要喊人,一把寒刀凛冽的剑直抵她的咽喉,持剑的黑衣人沉声低喝,“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晨歌目光惊惶,连连摆手。 月初颜一扬袖子,掀起一阵疾风,把敞开的门扉合拢起来。 “你、你是谁,想、想干什么?” 晨歌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问。 月初颜黑纱遮面,并不作答,快速地环顾四周。 屋子里摆设考究奢华,却并不烦琐,情致十分高雅。 与这高雅的格调不协调的便是放在桌子上的那只瓶子,里面的十余只毒虫形态丑陋,张牙舞爪地扭曲攀咬,发出沙沙的可怕声响。 “你在养蛊虫?” 月初颜神色一凛,冰冷的眸光扫向晨歌庸常的圆脸。 “嗯。我好不容易养的蛊虫被该死的陈云凰毁了,我发誓要养出更厉害的,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晨歌咬牙切齿道。 “噢?我们讨厌的原来是同一个人。”月初颜一挑眉毛,收了剑,“她一会儿会来找我,你这屋子里哪里可以藏身?” “啊?这……你在衣柜里躲躲吧。” 晨歌惊魂未定,但听她这样说,立刻对她倍有好感,指着靠墙的衣柜道。 月初颜点了点头,飞快地冲过去,拉开柜门钻了进去。 刚关上柜门,门就被人踹开了。 苏玉辙和陈云凰进了门,后面跟着都涛和数十个侍卫。 晨歌看着朝思暮想的苏玉辙,他今天穿着件明蓝的锦缎长袍,上面绣着祥云飞鹤,绣金腰封上挂着一块上好的羊脂镂空九龙玉佩,闲雅而尊贵。 偏偏他俊朗不凡的脸看到她总是冷冰冰的,让她委屈又怨愤。 再看陈云凰,天生的妖女,好看得让人生气,总有一天,她会毁了她这张妖媚的脸! 晨歌站在一旁,只冷眼盯着两人,不声不响。 苏玉辙见屋里只有晨歌一人,道:“有贼人撞入府中,晨歌公主可曾见到?” 晨歌脸上一红,绞着手指眉目含情道:“陛下想来看看本公主,何必找借口?想来便来,本公主对陛下日思夜想,也是苦恼得很。” “咳咳……” 都涛站在苏玉辙身后,呛着了。 云凰好笑地看着她,“几天不见,晨歌公主又胖了。” “什么?哪里有?我、我很注意饮食的!” 晨歌大窘,摸完脸摸肚子。 “呵,脸皮厚了呀!” 云凰呵呵一笑,转头冲着苏玉辙扬了扬眉毛。 苏玉辙被她逗得眉眼带笑。 晨歌回过味儿来,又气又恨又羞又恼,指着门厉声道:“陈云凰,你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不得放肆!” 都涛怒喝一声,拔剑相向。 晨歌上前拉着苏玉辙,扭着身子,眼泪汪汪,嗲声嗲气道:“玉辙,你别让他们欺负我。” 云凰叹为观止,当场笑喷了,“哎呀,晨歌公主比之前……更加超凡脱俗。” “那是!”晨歌白了云凰一眼,趾高气扬道,“至少本公主经你超脱!” 云凰笑道:“是超脱,这脸皮厚得都可以不要脸了。” “你!你就是嫉妒我!” 晨歌横眉怒目,转向苏玉辙时,又是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叫得九曲十八弯,“玉辙……” “请公主自重!” 苏玉辙甩开她的手,上前拉着云凰道,“我们去别处找找。” “不必。月初颜应该就在这屋子里。” 云凰的目光落到墙边的衣柜上,笃定地说。 晨歌见状,神色一慌,强作镇定,“你血口喷人,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又不打自招。”云凰扫了她一眼,“刚才我们进门的时候,你一点儿都不吃惊,这说明你提前已经知道我们会来。刚才你又问我怎么知道,你都问得这么直接了,还用我动手吗?把人请出来吧!” “哼!我没看到,没有人来过我屋里!”晨歌冲到那衣柜前,张开双臂护着柜子,“这里面放着我的私人衣物,不许你们随便碰!” 苏玉辙冷声道:“若是我非要碰呢?” “那……那你晚上再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晨歌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都涛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 其他侍卫的表情也分外精彩。 苏玉辙厌恶地瞅了晨歌一眼,眼神一暗,扬手一道劲风扫过去,晨歌便像单薄的树叶般,被扫到一旁。 云凰手握在吟,刚要上前拉开柜门,从里面传出一声怒喝:“住手!” 云凰收步,冷眼相向。 柜门被推开,走出来的月初颜换了装束,一身黑色隐身衣变成了飘逸出尘的白纱霓裳,莲步轻移,仪态万方,一副仙姿道骨的模样。 最让人惊艳的是她那张脸,如皎月生辉,顾盼生情。 可惜,再好的颜色在苏玉辙眼里,也不及云凰的万分之一。 “月初颜,还真是你。头发这么快长出来了?” 苏玉辙毒舌道。 想到那天在斩神台自己丑态百出,头发眉毛都被霹雳神火把烧了,月初颜险些恼羞成怒。 “正是本仙使。” 月初颜竭力保持着仪态。 苏玉辙走到云凰身边,把她护在身后,冷冷看向月初颜,“你为什么暗算我们?” “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月初颜展颜一笑,“苏玉辙,斩仙台上与君有缘相聚,彼时本仙正恪守天道施法降劫,对你多有得罪。事后想想,你敢以凡夫俗体承受天雷,实在值得敬佩。今夜不过正巧路过此地遇见了你,一时兴起与你们切磋几手,并不承想伤害你们,你们不会真要跟我计较吧?” 月初颜身为仙使,不能随便到人间滋是生非。 如今被抓了现形,她多有顾虑,只好虚与委蛇。 这时,玳瑁神将和威风骑着威武赶来了。 他们三个为了行动方便,体型都不大,看着就像一只猫、一只鸟,一只小乌龟,很是可爱。 玳瑁神将跳到苏玉辙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月初颜,“一时兴起切磋几手?你连缚仙索都用上了,心思可够歹毒的!” ------------ 第216章 岂有此理 “神将说的哪里话?缚仙索……虽是本仙的至爱之物,但与云凰公主初次见面,总该有个见面礼才好。那缚仙索是本仙送给她的见面礼。” 月初颜恨不得一脚把玳瑁神将踢飞。 缚仙索就这么被抢了,她心疼不已,却不能索要。 因为要人家也不会给。 真是窝囊透顶。 “呵,本尊头一次知道原来仙女也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威武伸了个懒腰,慢条斯里地说完,呲了呲牙,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就是。要不是我主子手里有上古龙吟神剑,能砍断缚仙索,现在我们三个早被你折磨疯了。” 威风也揭露他。 “没错。缚仙索不是你送的,是本王的皇后神通广大,收缴来的。” 苏玉辙云淡风轻,言语间却透着欠扁的自豪。 “你们喜欢这么想随你们。本仙女已经说明原因了,你们觉得不合理也没办法。本仙女主是想来会会故人。可能有些冒昧,你们多担待吧。” 月初颜压着满腔怒火,故作轻松道。 “月初颜,我们仙凡两道,你违犯天规前来为难,没有得手就这么轻描淡写,如果你得手了,恐怕现在是另一番光景了。那样的话,你会轻易放过我们?” 云凰想起刚才打斗时,月初颜那一番尖酸刻薄、挑拨离间的话,就从心底讨厌这个仙女。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伪善、阴险、狠毒、尖酸。 这个月初颜实在是最可恨的那种人之一。 “当然!本仙宽宏大量,没什么理由为难你们。是不是?”月初颜一脸假笑,“苏玉辙,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对你心生敬佩,顺路遇见就拜会一下,并没想为难你们。你看,你们不都好好的吗?没有受一点伤……” 玳瑁神将听得不耐烦,拍了拍苏玉辙后脑勺,“别跟她废话!她这么说只是给自己脱罪。本尊刚想起,你可以狠劲儿打她,她不敢用仙法还手,要不然她就是违犯天规,为祸人间。我们三个可以做个见证,你打她,她要是敢还手,我们就去天庭告她。” “嗯,是这么个事儿。” 威风、威武异口同声。 苏玉辙和云凰忍俊不禁。 他们这三个小伙伴坦荡直率,爱憎分明,比月初颜这种道貌岸然的仙女高尚多了。 不想,一直旁观的晨歌叫起来了,“你们还讲不讲理?有没有一点儿廉耻之心?人家已经道歉了,见面礼也送了,你们还想怎么的?” 就受不了这种三观不正还自以为正义的看客。 云凰瞅了晨歌一眼,都懒得搭理她。 月初颜见有了帮手,口不留德道:“苏玉辙,说实话,你选女人的眼光真的不是一般的差。陈云凰哪儿有一点儿淑女的模样?斤斤计较爱贪小便宜,一副小家子气。哪有这位晨歌公主大方得体?” “你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本王不客气!” 苏玉辙被触了逆鳞,脸色一沉,杀气毕现。 月初颜心里一慌,退后一步,讪笑道,“好啦,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天就算本仙唐突了,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本仙真是存心为难你们,又怎么会等在这里跟你们道歉?本仙自是可以随意来去,本不需要躲躲藏藏。” 是啊,月初颜想走的话,用个隐身术就行了。 云凰见过龙太子用隐身术,确实来无影去无踪。 这个月初颜到底想干什么? 云凰不由有些纳闷。 月初颜看着云凰灵动姣好的容颜,心里的嫉恨像野草般疯长。 天生的半仙飞凰族圣女,平安成年便可飞升上仙,拥有别人需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拥有的灵力和术法,可以轻易凌架于她们这些散仙之上,成为万众敬仰的所在。 偏偏她还拥有龙太子的青睐,让她月初颜在龙太子眼里黯然无光。 龙太子对这个可恨的女人用心良苦,完全不计回报,送砗磲项链、赠龙吟剑,甚至把苍古黄道龙气倾囊相授于苏玉辙,还把四象神兽玉玺交给他。 龙太子对云凰的情意已经超越男女之情,达到了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的境界。 这样的情感是她月初颜梦寐以求的。 她求而不得,可这个陈云凰呢,她不但拥有龙太子的深情厚谊,还有苏玉辙的一片痴情。 苏玉辙因为爱她,竟然视死如归,替龙太子承受雷劫。 那样的爱感天动地,令人神往…… 天道不公,岂有此理! 月初颜嫉恨如狂,她之前想让陈欣怡寻找机会把那颗毒药给陈云凰吃下,毁了她的半仙之体,没想到陈欣怡那个废物自己吃了。 陈欣怡毒发后痛苦万状,险些一命归西。 月初颜给了陈欣怡吃下解药,并趁着陈欣怡昏迷之际,沟通并控制了陈欣怡的神识。 她发现陈欣怡对苏玉辙念念不忘,对陈云凰的半仙之体垂涎不已。 那夜,因为韩青永和周末等人赶回营帐,月初颜只好暂时隐身,没想到,韩青永见陈欣怡昏迷不醒,不但不找人给她诊治,还命人把她绑在了床上,派重兵把守,扬言等打了胜仗,就让陈欣怡犒劳勇士。 月初颜本来并不喜欢陈欣怡,如此一来,对陈欣怡反而有些同情。 用药使毒多有忌讳,若是让玳瑁神将或者龙太子知道她违犯天规,会招来数不尽的麻烦,她会遭天谴受雷刑,闹不好魂飞魄散,仙道尽毁。 但如果她能促成陈欣怡和苏玉辙,或者让这个晨歌得偿所愿,陈云凰就会尝到爱别离的绞心之痛。 飞凰圣女若耽于情爱,陷入痛苦的泥沼,半仙之体将会逐渐灵气尽失,沦为庸俗愚钝的凡人! 到时候,别说是龙太子,就是苏玉辙估计都会对她不屑一顾…… 此事要从长计议,眼下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月初颜与陈云凰对视良久,心思数转,打定了主意,正要说话,都涛手下的一个侍卫匆匆跑来,俯在都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都涛脸色大变,看向苏玉辙道:“陛下,大事不好!” ------------ 第217章  借刀杀人 “什么事?” 苏玉辙蹙眉问。 “韩朝章和苏婉柔不见了!”都涛道,“他们刚才趁乱跑了。” 苏玉辙面不改色,想了想,看向云凰,出人意料道:“他们散步去了,咱们也走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要紧事。” 云凰想也不想,莞尔一笑,“好。月初颜,既然你已经道歉了,我们就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咱们后会有期。对了,谢谢你的缚仙索。” 月初颜差点儿被她气出内伤来。 苏玉辙旁若无人地拉着云凰往外走。 与晨歌擦肩而过的时候,云凰看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阴狠。 云凰淡淡一笑,手起剑落,晨歌身边桌子上的瓷瓶顷刻间化为齑粉。 “你欺人太甚!为什么毁掉我辛辛苦苦抓来的毒虫?” 晨歌气得哇哇大叫。 “在我大陈,施蛊害人者,按律当斩。晨歌公主还是多做善事为好。” 云凰说完,和苏玉辙一起出了门。 威风、威武和玳瑁神将刚跟出门,威武突发奇想,转身跑到屋角,抬腿撒了泡尿,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啊!你这只死猫,我、我打死你!” 晨歌崩溃地尖叫一声,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过来。 威风在一旁看得真切,抬起翅膀一扇,茶杯在半空中回转,疾速砸向月初颜。 月初颜抬手抵挡,杯中的茶水劈头盖脸泼了她一身。 月初颜仙女风范一扫而空,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脸和身上的茶渍,狼狈不堪,叫声叫骂:“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回头本仙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威风、威武扬长而去,玳瑁神将哈哈大笑,“干得好!十分解气!” 出了镇王府,都涛纳闷地看着苏玉辙和陈云凰,终于没忍住,“陛下,韩朝章和苏婉柔逃走了,我们不追?不搜城?” 苏玉辙但笑不语。 陈云凰道:“不用追,也不用搜城。我突然想起,想把他们抓回来轻而易举。就先让他们四处逛逛吧,无妨。” 都涛半信半疑,“是!” 苏玉辙:“就算是晨歌公主,也随她去。你们这些天受累了,今晚和明天好好休息,回头有一场恶仗要打。” 都涛喜出望外,“是!” 苏玉辙:“宋将军已按照之前的布防计划排兵布阵,皇宫防守不可大意,你用点心,防止百密一疏。” 都涛领命,欢天喜地地招呼众侍卫歇息去了。 苏玉辙转身看了看云凰,俯身打横把她抱起来,“你累了一天了,抱你一会儿。” 云凰搂上他的脖子,“多谢夫君体恤。” 两人相视一笑,离开镇王府。 整个镇王府瞬间由严防死守,变成了疏于防范,顿时显得别样空旷。 晨歌跑出门四下看看,还真是一个侍卫都没有了,顿时慌了神儿,“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不怕我逃走吗?他们为什么不派兵去追我父皇和苏婉柔?他们就这么撤兵了?为什么突然这样了?” 月初颜擦了半天,那些茶渍怎么也擦不干净,把她洁白的衣裳染得脏乱不堪,她心气儿不顺,听到晨歌这么愚蠢的问题,不由骂道:“如此愚钝,怪不得你留不住苏玉辙的心!你没看见刚才那两只妖兽和一个神将吗?有他们在,你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苏玉辙和陈云凰片刻工夫也能把你们抓回来!” “两只妖兽一个神将?那不就是一只猫一只鸟,还有一只小乌龟吗?” 晨歌疑惑地问。 “呵,你认不出那只妖皇境的老虎和那只海龟神将也就罢了,那只鸟是白雕变的,就是你的那只雪宝,你竟然也认不出来?” 月初颜看傻子似地看着她。 “雪宝?它、它也是只妖兽?除了送信,它还能变化,还有神通?” 晨歌难以置信。 “怪不得那只白雕重新择主,你有眼无珠,确实配不上他。” 月初颜拍掉了身上的茶叶沫儿,冷嘲热讽。 “咦?你怎么知道我曾经用过雪宝?我之前并不曾见过你,你……你到底是谁?” 晨歌疑惑不解。 月初颜冷笑,她是天界分管惩戒的仙女,对三界之中晋升王境和王境以上的妖兽了如指掌。 “我不用管我是谁。你还是想想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吧,难道你甘心当个亡国公主?” 月初颜突然心生一计,看向晨歌若有所思。 “怎么会?我皇兄手握四十万将士,他一定会打败苏玉辙和陈云……” 不知怎么,晨歌说着,自己都觉得心虚。 “你自己的幸福应该自己争取,哪怕你皇兄打不赢,你也有十足的把握降服苏玉辙,让他对你一往情深。” 月初颜浅笑嫣然,眸中却是冷光乍现。 这借刀杀人的计策甚是完美,比让陈欣怡给云凰下药更高明。 “这……哪有这样的办法?”晨歌期待地看着月初颜,“难道你能帮我?” 月初颜循循善诱:“刚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养蛊。既然你懂养蛊,为什么不养只情蛊?” “情蛊?传说中最厉害的巫蛊?”晨歌一愣,道,“我听说过,但不知传闻是否属实,也不知道这种情蛊如何养成。” 月初颜道:“此蛊是花蛊的一种,这种花叫幽灵花,长在被称为地狱之门的幽灵谷里。三月开花,花朵极为艳丽,硕大的花朵没有枝叶,在暗夜里可以发出幽冷的白光。月圆之夜,会有毒虫爬到花上吃花蕊上的花粉。你抓到它,以心血喂养至少九九八十一天,即成情蛊。将此蛊下在苏玉辙身上,他便会对陈云凰失去兴趣,否则将心痛难忍,生不如死。他将一心一意想着你,对你唯命是从,为你所用。” 晨歌两眼放光,惊喜地看着月初颜,“真的吗?如果我养成了,它真有这么厉害?” “自然。情蛊是蛊中极品,中蛊之人完全臣服于下蛊之人,不惜一切代价护守蛊主,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因为他一旦离开你,很快就会死去。” 月初颜极尽怂恿之能事。 “那就太好了!我一定要养出情蛊,让苏玉辙亲手杀了陈云凰!” 晨歌恶毒地笑起来。 月初颜暗喜,又道:“你有此心自然是好,可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蛊世间罕见,因为蛊主也要是用情至深之人,以自己的鲜血养蛊炼蛊,抱着以命换命的信念才能养成此蛊。我担心你对苏玉辙的情意,只是一时争强斗狠之心,没有天长地久之意,不是至诚至真的深爱,难以成蛊。” “不,我对苏玉辙一见倾心,此生此世非他不嫁,我一定要练成此蛊!”晨歌四下看看,“你告诉我幽灵谷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 第218章  月夜情动 月初颜道:“现在不是时候,你连城门都出不了。而且万一让苏玉辙知道你去了哪里,定然会对你有所防备,那你就算养成了情蛊,只怕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晨歌:“也是,现在才二月,去早了幽灵花不开也没用。” 月初颜点点头,走出屋子。 晨歌跟了出来。 院中树影幢幢,摇曳不定,惨淡的月光把院落里的一切变得鬼气森森。 晨歌四下看了看,懊恼道:“苏玉辙和陈云凰真是莫名其妙,我父皇和苏婉柔逃走了,他们不追也就罢了,竟然把侍卫全撤走了!” “这样也好,以防隔墙有耳。”月初颜道:“大陈与西楚大战在即,怎么说也要两三个月才见分晓。战事输赢,你能否顺利返回西楚,眼下未可知。这几个月,你不妨安心住在这里,如果我猜得没错,明天你父皇就被抓回来了。如果你能顺利回到西楚,我自会派人带你去幽灵谷。” 晨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月初颜道:“如果你想平安回到西楚,就要说服你的父皇和皇兄罢战退兵,否则没完没了打下去,吃亏的终究是楚军。你若死在了大陈,其他的事就不必想了。” 晨歌闻言不喜,“若是我皇兄大败陈军呢?” 月初颜冷笑,“你觉得可能吗?就算可能,到时苏玉辙战败,是你们西楚的战囚,那你倒也不必以命养蛊大费周章了。” 晨歌神色黯然,“倘若我皇兄战败,只怕性命不保……” 月初颜:“所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归降罢战,等你回到西楚,养成情蛊,可以求你父皇与大周联姻。” 晨歌眼睛一亮,“多谢姐姐指教。” 月初颜淡淡一笑,转身之间,已隐身不见。 晨歌惊怔半晌,喜不自胜道:“真是仙人啊……仙人指点,一准没错的。哎呀,我真是太幸运了,竟然得到仙人的指点。” 晨歌满脸笑意,刚要回屋,一闪眼,就看到那边粗大的柳树下静静站着一个人! 晨歌毛骨悚然,笑意僵在脸上,愣怔地看着那人。 那是个男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兀自站在柳树下仰望天上的弯月,神色淡然。 那人是谁?站在那里多久了?有没有听到她刚才和月初颜的话? 晨歌正顾虑重重,那男人转过脸来,隔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与她对视。 晨歌的心猛地一跳,思绪飘飞无踪。 那真是个好看的男人,虽比不上苏玉辙,也不逊色多少。 他凝视她片刻,便慢慢走了过来。 晨歌和陈镇东本来见过一面,就是那天苏玉辙和陈云凰把她父女带到皇宫落在乾呈殿旧址的时候,陈镇东当时和郑秋也站在那里。 只是当时晨歌没看到他的正脸,自然就不认识。 在她得到的军情中,四皇子陈镇东已经让苏婉柔给毒死了。 晨歌愣愣地看着陈镇东走近,忘了回避,也忘了言语,直到他站在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幽深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惊疑,音色低沉,带着一丝颤抖的喜悦,“你……你是潇湘?”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陈镇东心里掀起了怎样的狂风巨浪。 他爱而不得的程潇湘,那个舍弃他而选择了陈坤成的女人,在她被苏婉柔暗算后,被陈坤成废后,在冷宫中惨死。 他本以为自己自此会放下程潇湘,没有爱也没有恨。 他没想到,他不但放不下,反而对程潇湘思之如狂,爱恨交加之余,又充满了愧疚。 他后悔让苏婉柔去算计她,后悔她被打入冷宫后,他冷眼旁观她的悲惨处境,后悔眼睁睁看着她放浪形骸,最终死在陈坤成的剑下。 程潇湘,是他心里最深处的魔障,深骨入髓,他无法将她连根拔起,忘到九霄云外去。 他对陈坤成的仇始于程潇湘,对帝位的渴望始于仇恨。 白日里,云凰唤醒了他对亲情和快乐人生的渴望,他决定放下仇恨,放弃帝位之争,从此金戈铁马、驰骋沙场,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做快意恩仇的将军。 苏玉辙和云凰走后,他在院子里散步,听到隔壁异响,一时好奇过来看看。 不想,走到这边时,竟然看到“程潇湘”和一个女子在说话,而后片刻,他眼睁睁看着那女子瞬间消失不见。 陈镇东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怔地看着晨歌的侧颜,以为程潇湘在天之灵,怜惜他一片痴情,来此与他相见。 他仰望夜空平复激荡的心绪,再回头,“程潇湘”仍然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 他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站在她面前,他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 眼前的女人不是程潇湘是谁? 只是更年轻些,一如他们初见时,她豆蔻年华,唇红齿白,一派天真。 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急切而热烈地又问了一遍:“你是潇湘?” 晨歌回过神儿来,甩开陈镇东的手,退后一步,一脸戒备,“我不是!我是西楚晨歌公主!” “西楚晨歌公主?” 陈镇东费解又费劲地重复,眸中光彩黯淡。 原来,不是他日思夜想之人…… 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般相像之人? 陈镇东知道,西楚公主曾和她的父皇也被关在天牢里,但他从来没想理会。 可阴差阳错,她住进了他之前的镇王府,与他一壁之隔,又在今夜相遇。 她就站在他面前,一张和程潇湘形神兼备的脸上满是疑惑和戒备,“你是谁?” “我是……陈厢,定远将军。” 他沉吟片刻,语气淡淡道。 他知道,在韩青永的军报中,陈镇东已经被苏婉柔毒死了,他不想跟她说实话,那太麻烦,也没有必要。 既然她不是程潇湘,萍水相逢的过客,本不需要交浅言深。 “哎呀,原来是定远将军,幸会,幸会!这么大的宅院里一个侍卫都没有,本公主会害怕的。”不想,晨歌一脸喜色,说出令他哭笑不得的话,“这个苏玉辙,到底心里有我,还不忘安排个将军保护我。” 他并不是苏玉辙派来保护她的。 陈镇东懒得解释,兴味索然道:“公主放心就是,天色已晚,公主早些安寝。” 说完,他转身就走。 晨歌却一把拉住他,“别急着走!” 陈镇东的心猛地一颤,心中竟升起莫名的期待,“公主有事?” ------------ 第219章  同游夜市 晨歌道:“陪陪我说说话吧。哎呀,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可把我闷死了。父皇整天和苏婉柔那个狐狸精混在一起,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没有一个人陪我说话……” 陈镇头眉头微蹙,有生以来,他只陪过程潇湘。 他喜欢研究暗器机关器械,并不喜欢过多和人交流,特别是不喜欢的女人,他见了就烦。 “你不用拘束,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将军,我们就当……朋友那样,随便说说话,好不好?” 晨歌以为他顾及地位身份相差悬殊,安抚他道。 “朋友?” 这个词对陈镇东来说很陌生。 自小生在帝王家,危机四伏,朝不保夕,见惯了尔虞我诈,哪有人值得信任,可以安心放心地做朋友? 但谁不渴望有真情实意的朋友? 陈镇东看着满脸期待的晨歌,脑际回响云凰白日对他说的话。 “这世上并非只有仇恨、算计、猜疑、防备,还有亲情、爱情、信任、真诚和温暖。皇兄,其实,你到现在为止,没有真正地活过,没有真正感受生而为人的喜悦和乐趣。就像你一直活在阴雨天里,从来没有好好站在阳光下,享受蓝天白云和微风吹拂。” 陈镇东心有所动,轻轻点了点头,“好。” “太好了!” 晨歌欢呼了一声,手舞足蹈。 陈镇东默默地看着她,脸上不着悲喜,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突然就觉得一直封闭的心窗打开了,透进了新鲜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 他看着晨歌酷似程潇湘的脸,蓦然有一种错觉。 时光倒流,他回到与程潇湘初识的时候,两情相悦,惺惺相惜。 没有后来的背叛和伤害,只有信任和爱恋、温暖和感恩…… “陈厢,你不用担心我会逃走,我的雪宝被陈云凰驯服了,它是一只有灵性的白雕,能轻而易举找到我们。” 晨歌见陈镇东不说话,以为他对她有防备之心,便苦笑着安慰道。 “嗯。” 陈镇东点了点头,“你有没有用膳?饿不饿?” 晨歌一愣,低下头摇了摇头。 “我陪你去夫子庙逛逛,顺便买些好吃的东西回来。” 陈镇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体贴道。 “能出去逛夜市吗?好啊好啊,谢谢你陈厢,你真好!” 晨歌开心极了。 “我们走吧。” 陈镇东笑笑,领着她往外走。 此时,苏玉辙正拉着云凰的手,漫步在夫子庙。 此处名门望族聚居,夜间别有情致,金粉楼台,鳞次栉比,浆声灯影,画舫凌波,美如梦幻。 两边的建筑风格各异,粉墙坡屋,长廊回绕,高低错落;青砖小瓦,苔痕石阶,古朴典雅。 更有形状不一的石筑拱门,曲径通幽,回旋往复,沿途商贾云集、商铺林立,在五彩灯影下,人影憧憧,热闹非凡。 玳瑁神将无心看景,领着威风、威武跑进阴阳鼎里去了。 苏玉辙拉着云凰的手,观人间烟火,看浮世百态,相依相随至地老天荒般的和美安然。 “我们不会遇见韩朝章和苏婉柔吧?”云凰到底有些不放心,“若他们被接应到楚营,后日我们岂不被动?” 苏玉辙笑道:“放心,苏婉柔之前在镇王府住过,又是陈镇东培养出的棋子,自然对镇王府了如指掌。那日我们在乾呈殿被陈镇东围攻之前,陈镇东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殿内,我就猜想那龙柱后面的地下必有暗道。送韩朝章和苏婉玉去镇王府之前,我已差人摸清了那条暗道,自是从镇王府柴房通到乾呈殿的。另一个出口在画柳坊,也就是之前陈镇东与韩青永秘密见面的地方。如今韩青永的那些花船上已尽是宋智明安排的人。出口也有人看着,他们插翅难飞。” 云凰由衷赞叹,“你可真是足智多谋!” 苏玉辙惬意道,“不然怎能护你周全?” 云凰:“你早就料到韩朝章会跑?” 苏玉辙:“自然。要不韩朝章从天牢里出来就要求住进镇王府,还非要让苏婉柔同住,甚至不惜给我们写劝降书?准是苏婉柔告诉他镇王府里有暗道,给他出的主意。” “这样啊……呵呵,那等他们在暗道里摸黑走到大半夜,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又被抓了回来,该有多上火?”云凰想到那样的情景,忍不住笑起来,“不过,韩朝章会皇道龙气,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宋将军派的人能拦得住他?” “不用人拦着,他们出不来,只能原路返回。”苏玉辙腹黑道,“出口已经被封死了,为了万无一失,又装了铁板,还有人看着,若有差池,便用备好的火药炸毁洞口。” 云凰赞赏地看了苏玉辙一眼,却见他看着旁边摊位上的一支玉凤钗,脸色有些异样。 云凰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由惊异,“这支钗竟然和我那支一模一样!” 云凰拿出那支钗,对照一看,果然一模一样。 不管是玉质、雕工、还是图案,丝毫不差。 苏玉辙看向商贩,“你这支玉凤钗是从哪儿来的?” 商贩眨了眨眼,答非所问,“不贵,十两白银。” “我问你这钗是哪来的!” 苏玉辙加重了语气。 商贩道:“贱内的。她留着也戴,这么好的东西白瞎了也可惜,索性拿出来卖了补贴家用。” 苏玉辙倒吸一口凉气,殷切道:“你摊上的东西我全包了,可否带我们去你府上,让我见一下你家夫人?” “真的么?这些你全都包了?可是需要不少银两呢,你知道我……” 贩商一听,激动万分,絮叨不止。 苏玉辙却已没有耐心听下去,打断他道,“多少钱我都要了,你带我们回府上拜见下令妻就好。” “好,好,这有何难?这样,我也不跟你多要,你给两锭金子就是。” 贩商眼珠子一转,趁火打劫道。 苏玉辙看了云凰一眼,“给他。” 云凰虽觉得贩商狮子大开口,但见苏玉辙心急如焚,二话不说便拿出钱袋,没想到,她刚拿出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过那钱袋子飞快地跑了! “快追啊!我的金子呀!” 苏玉辙和云凰还没急,商贩拍着大腿焦灼大呼道。 ------------ 第220章  与民同乐 云凰转身就要去追,苏玉辙一把拉住她,冷眼看向商贩,“如果我们去追那贼人,贼人追不到,回来也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怎么会呢?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啊是不是?两锭金子可不是小数。” 商贩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讪笑道。 云凰转头看去,那个贼人已经跑远,隐入人群。 “威风,追。” 云凰急中生智,勾动神识,低声命令道。 威风化作一道流光从阴阳鼎里飞出,直冲那贼人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商贩并不知他同伙根本逃不掉,眼神狡黠地看着苏玉辙道,“客官,我夫人可不是想见就见的,你总得给够银两才行。” 苏玉辙:“银两我可以都给你。别的我也不要,我只要这只玉凤钗,你带我们去见你家夫人。” “啊?你这人想耍赖么,你还没给……” 商贩急恼道。 苏玉辙眸光一沉,打断他的话,“你这鬼把戏耍了多少遍了?坑了多少人的钱财?我今日并不想管这些闲事,但你若是想在我这里继续行骗,我就让你后悔莫及!” 商贩眼珠子一眼,仗着这是闹市,自以为苏玉辙不会怎样,耍起无赖来,“你敢把我怎么样?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不给我银两还想要我的东西,我呸,我……兄弟们,来来,看看这个小白脸,领着这么标致的小娘们,买东西不想给银两,还威胁我?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么?” 他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忽拉拉围上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 云凰苦笑,“大陈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一群歹人?” 苏玉辙云淡风轻道,“还好让我们遇上了。” 商贩和一群壮汉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眼里满是怜悯和鄙视的神色。 商贩一改老实巴交的模样,贼眉鼠眼道,“这两个是吓傻了吧?呵呵,把这小娘子抓回去给我们二当家的的当压寨夫人,兄弟们就有喜酒喝啦!” “哈哈……” 一群壮汉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苏玉辙闭眼屏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凌利的眸光让商贩和一众壮汉莫名心慌,不由自主止住了笑声,脸色都严肃起来。 “我再说一遍,我并不想管你们的闲事,我只要那只玉钗,然后带我去见这玉钗的主人!” 苏玉辙冷冽的声音和逼人的气势让壮汉们面面相觑。 可是,交换了眼色之后,这群壮汉不约而同再次哄堂大笑。 “瞧瞧啊,这小白脸还挺横!还敢吓唬爷爷们!” “可不是?吓死我了!哈哈……” “长得这么娘,装什么英难好汉?” …… 众歹人正得意忘形,下一刻,商贩的脖子上便勒上了一条金色的龙气,脸色涨紫,双目暴突,惊恐万状地说不出话来,“救、救……” 一群壮汉一下子吓傻了,全都目瞪口呆,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那是什么东西?活灵活现一条金龙! 苏玉辙环视众人,看到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围拢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不由暗暗皱眉。 “你放开他,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个壮汉回过神儿来,冲着苏玉辙吼道。 另一个帮腔道:“你竟然会妖法,我们要抓你去见官!” 苏玉辙脸色铁青,伸手把那摊上的玉凤钗捏在手里,再次对比了两支玉钗,确实别无二致。 苏玉辙压下满心的激动,稍稍松动皇道龙气,怕真的伤到那商贩,同时,冲着刚才说话的两个壮汉道:“你们想抓我去见官?见哪个官?” 见那商贩一时没有危险,以为苏玉辙不敢伤他,壮汉们又神气了。 “说出来吓死你!”壮汉耀武扬威道,“正是主管皇城的武德司使颜琼颜大人!” 云凰笑了,“有名有姓的啊,好,很好。你们这些身强力壮的歹人,正事不干,竟然串通贪官污吏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倒真该好好教训一番。” “哈哈,小娘子,你……” 壮汉闻言,又要放肆。 云凰唤出玳瑁神将取来缚仙索,直指那些壮汉道:“全都绑了!” 玳瑁神将站在云凰手掌上,手里提着两个小树杈似的东西,扫了一眼,一脸嫌弃道:“大材小用,这些个莽夫,不配用这宝贝。” 云凰哭笑不得,“刚得了的宝贝,想试试好不好用,赶紧的!” “那行。” 玳瑁神将晃动着小树枝,摇头晃脑地看着那些个壮汉,一脸坏笑。 众人看傻了眼,会说话的小乌龟? “哈哈,看不出小娘子还是个玩杂耍的,这小乌龟跟鹦鹉似的,还会学舌说话!”有壮汉饶有兴趣地往前凑,“这乌龟我喜欢,抢来玩……” 玳瑁神将冷哼一声,“欠收拾!” 说着双爪一扬,小树杈嗖的一声呼啸而去,瞬间变成数十条绳索,挨个把这些壮汉绑了个结实。 “我的天!这、这什么东西!” “啊!勒死我了……” 壮汉们挣扎不掉,越挣扎,绳索勒得越紧,片刻工夫便破衣伤肉。 壮汉们一片惨叫。 这时,威风飞了回来,如天降神使般盘旋在众人头顶,爪子一松,那个抢钱的贼人摔在了地上,惊恐万状地瘫在地上,抖成一团。 “好啊!好!” 云凰俯身捡起自己的钱袋子,正要说话,没想到,围观的民众里,不知谁先喝彩起来。 紧接着,潮水般的掌声响起,喝彩声连绵不断! “好看,神奇!再来一个!” “好久没看到这么高明的杂耍了!” …… 云凰和苏玉辙始料不及,对视一眼,都有些蒙圈,他们在抓贼,不是在卖艺好不? 刚要解释,就见玳瑁神将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个铜钵,变大体型,两只爪举着铜钵,“给钱!给钱!不能白看!给了钱再让你们看个精彩的!” 观众又发出一阵喝彩,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铜子、碎银噼里叭啦进碗来…… 玳瑁神将转过来冲着云凰和苏玉辙眉飞色舞,“攒嫁妆,嘿嘿……” 威武也出来凑热闹,猫儿大小,支楞着两条后腿,迈着小碎步装可爱。 威风变成鹦鹉大小站在威武虎头上,扑扇着翅膀憨态可掬。 喝彩声响彻云霄,掌声此起彼伏。 更多的银两飞进了铜钵来。 玳瑁神将手里的铜钵不断变大,始终没满,令人称奇,更多的人不为看杂耍了,只为把那铜钵填满,猛一个劲儿在砸银子。 什么时候银子这么好赚了? 云凰捂脸,她没有那么贪财好吧? 怎么玳瑁神将随时随地给她敛财?她有那么嫁不出去么? 苏玉辙却也已经恢复常态,乐呵呵道,“无妨,与民同乐。” ------------ 第221章  见怪不怪 云凰放眼四顾,苍穹之下,楼榭亭台间彩灯斑斓,如正在举行盛大的灯会。 各种风味小吃的摊铺、商品琳琅的货架密集而有序,其间游人如织,讨价还价,热闹非凡。 在这样人气旺盛的夜市,似乎所有的事都与营商脱不了干系。 云凰和苏玉辙被玳瑁神将这么一闹腾,倒真像开场子献艺来了。 至于他们怎么修理商贩和他的同伙,那就看他们心情了,反正观众以猎奇为趣,见怪不怪。 商贩和同伙们叫苦不迭。 他们在这里横行霸道好几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以为面生好欺负,哪想是隐世高人。 商贩脖子上的金色龙气时紧时松,勒得他一会儿松口气,一会儿提一口气儿,肚皮抽得生疼。 那些被缚仙索捆着的壮男更惨,被勒得浑身内伤,外表硬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甚至他们明明感觉皮肉都出血了,衣服也破了,但那可怕的绳索竟能迅速地汲食掉他们渗出的鲜血,变得更加粗壮有力。 观众只看到他们满地打滚,听他们痛苦嚎叫,却看不见他们有一点儿伤。 只当他们在表演,喝彩声便一浪高过一浪,把壮汉们痛苦的哀号惨叫声都掩盖了。 “呵,这缚仙索竟然以人血为食,还有如此邪性的仙器?” 云凰心里有些反感,但想想也释然,恶有恶报,若是用来惩罚恶人,也无可厚非。 武器用在正义之人手上,可以惩恶扬善;用在邪恶之人手上,只会为非作歹。 缚仙索如今为云凰所有,用在恶人身上,可以小惩大诫。 “原来杀人不见血是这么来的。这缚仙索倒是神奇。” 苏玉辙也叹为观止。 “我、我们错了,不敢了,不敢了!” 跪在地上抢钱的贼人吓得抖成了筛子,这样下去,他们只怕都要死在这儿了。 可怕的是他们都要死了,围观的人不但不来救,还在一个劲儿地砸银子叫好。 这哪儿是喝彩看杂耍呀,这是起哄看杀人! 商贩也吓尿了,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大爷,大爷饶命啊!姑奶奶,姑奶奶饶命!” “嗯,欺软怕硬!还敢诳我们吗?” 苏玉辙掂记正事儿。 商贩:“不敢了不敢了!” 苏玉辙:“能领我们去见这玉凤钗的主人?” “可以可以,求求你放了我这些个兄弟,放了他们吧,我马上带着两位客官去,马上去。” 商贩连声道。 苏玉辙一扬手,收了龙气,那条金龙转瞬不见,又赢来一阵喝彩。 商贩松了口气,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摊位上的东西。 云凰冲着玳瑁神将招了招手,玳瑁神将伸长脖子瞅了瞅铜钵里的钱,犹嫌不够多,冲着观众连连招手,“再来些,再来些。” 它那憨厚可爱的样子引来哗声一片,又有银两铜钱雪花样砸进来。 不管那些银两铜钱从哪个方向投过来,都能顺利地进入铜钵。 观众们惊叹自己手劲儿之精准,屡投不爽,投得越发顺手,好像那些银两不是和他们自己的一样。 他们更为惊叹的是,铜钵在悄然变大,小乌龟也悄然变大,始终举得动那只装满了银两的铜钵。 “嘿嘿,观众热情这么高涨,我都不好意思收摊了。” 玳瑁神将得了便宜还卖乖道。 云凰哭笑不得,“行了,够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收摊。” 苏玉辙听云凰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你还收摊,入戏倒快。” 云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这算意外收获,我这以后生财有道,走到天边都不怕了。” 苏玉辙道:“走到天边也有我跟着你,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云凰心里又是一暖,就觉得这人随时随地甜言蜜语,怎么这么可人呢。 云凰愣神儿这点工夫,玳瑁神将又围着全场走了半圈。 “求求两位贵客了,收摊吧,快收摊,我们受不了了!” 壮汉们都哭了。 “行,好说。你们早这么老实不就好了?” 云凰笑眯眯道,勾通金罩阴阳鼎,收了玳瑁神将的铜钵。 眼睁睁看着那么大一个铜钵凭空消失了,观众连连称奇。 玳瑁神将收了缚仙索。 那些缚仙索分体在半空迅速聚合,变成一根乌黑发亮的小棍子,被玳瑁神将收在手里,冲着观众们挥了挥,又扬爪低头,“谢谢大家热情捧场,谢谢大家!” 威风、威武也装傻充愣,分别拍打着翅膀、拱着虎爪向观众致谢。 满场一时鸦雀无声,片刻后,海潮般的掌声和喝彩声平地而起,直冲云霄,响遏行云。 云凰和苏玉辙都被玳瑁神将他们的模样逗笑了。 那商贩已经等不及了,只觉得颜面无光,早点儿离开这伤心地,“客官,咱们走吧。” 那些壮汉互相挽扶着站起来,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低眉顺眼,再也不敢插科打诨、出言不逊了。 观众们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今天表演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云凰头皮发麻,她好歹也是这大陈的皇帝好吧,这真成了杂耍老板娘了。 苏玉辙站在一旁看着她,如朗月清风般笑容,引得观众中诸多年轻女子频频侧目。 “人长得帅到哪儿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云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啦,收摊。再不走,那些女子要抢的就是你了。” 苏玉辙狗腿道:“放心,谁抢也不走,这辈子赖定你了。” 云凰深呼吸,这人在说情话的路上正登峰造极。 观众慢慢散去…… 商贩和同伙们大大松了口气,领着苏玉辙和云凰去见那玉凤钗的主人。 云凰一闪眼,意外地看到了人群中的陈镇东和晨歌! 他们就站在她对面侧旁不远,她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她和苏玉辙。 陈镇东怎么会和晨歌在一起? 云凰心头闪过一层疑云,却见陈镇东已护着晨歌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 苏玉辙顺着云凰的目光,也看到了他们。 云凰疑虑重重,“陈镇东刚刚答应过我们,就和晨歌在一起……” 苏玉辙:“不必理会,以静制动。” 云凰点点头:“我们明天还要去拜见王彦将军,后天就要去松砚山庄,时间有些紧迫,这支玉凤钗的主人必要急着见吗?” 苏玉辙转头看她,面色少见地凝重,“我送给你的玉凤钗是我母后留给我的,是留在我襁褓里的唯一信物。能持有另一支玉凤钗的人,非友即敌……” ------------ 第222章  面目可憎 云凰精神一震:“噢?这凤钗的主人,要么是母后的姐妹,要么是故交,要么就是生死仇敌,也或者和这三者有各种瓜葛之人,理应一探究竟。” 苏玉辙眸中感伤一闪即逝,“我与娘子本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云凰浅笑轻语,“好在我有你。” 苏玉辙与她五指相扣,“嗯。有劳娘子相陪。” 云凰:“不胜荣幸。” 两人默然,相携漫步于茫茫人海,黑夜可灯火阑珊,白日亦可星光璀璨…… 楼台灯影,浮生若梦。 陈镇东将晨歌拉到一旁,远远望着两人离去,冷寂的心底竟升起一丝温情和祈盼。 至此,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只有云凰志得意满。 之前,他满心怨恨,如今,竟然也为之庆幸和喜悦。 能像苏玉辙和云凰一样,与心爱的人携手同行,谁又不想岁月静好? “有什么好看的?那个陈云凰最是讨厌,一副小家子气,真不知道苏玉辙看上她哪里了!”晨歌嫉恨得咬牙切齿,“本来好好的心情,被他们闹得乱七八糟。” “你喜欢苏玉辙?” 陈镇东对人情世故了然于心,早已看出端倪。 “是啊!我对他一见钟情。这一生,我只想嫁给他。” 晨歌毫不掩饰。 陈镇东沉默半晌,“他眼里心里只有九公主,你何必自找苦吃?” “哼!那是他不知道我的好。他喜欢陈云凰,不过是因为陈云凰有飞凰图,那是天下帝王人人艳羡的东西,苏玉辙怎会例外?”晨歌自以为是道,“就连我皇兄和父皇也时常掂记那飞凰图,说是上面画着世上最大的宝藏,得之者得天下。” 陈镇东的心猛地一颤。 晨歌说的不无道理。 苏玉辙心思缜密,对云凰下这么大血本,难道只为男女私情? 这世上真有那样的深情,可以抵得过江山社稷,敌得过岁月蹉跎? “难道你不知道?苏玉辙自小潜伏在孤龙寺,想方设法接近陈云凰,后来趁着陈隆去寺庙上香的时候带兵突袭,杀了陈隆后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父皇周运辰也杀了,这才顺利继承大周皇位。陈云凰也是厚颜无耻,苏玉辙可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不为父报仇,反而对苏玉辙投怀送抱。苏玉辙这般杀伐果决之人,如果真的喜欢陈云凰,又怎么会杀她父皇母后屠她皇城?” 晨歌愤愤不平道。 一席话如雷轰顶。 陈镇东浑身震悚。 晨歌并不知道陈云凰不是陈氏血脉,道听途说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如此说并无过错。 可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苏玉辙不是陈云凰的杀父仇人,却实实在在是他陈镇东的杀父仇人! 彼时苏玉辙可是周运辰的太子,长年潜伏孤龙寺是真,想方设法接近陈云凰也是真,周运辰大兵压境,当日在乾呈殿上烹煮狗肉汤极尽羞辱之能事,为的也确实是飞凰图。 那日,陈云凰也明明白白说她把飞凰图交给了苏玉辙。 且不论苏玉辙对陈云凰的感情又能有几分真,但说苏玉辙父子与他陈镇东的血海深仇,却是毋庸置疑。 他险些被陈云凰的一厢情愿蒙蔽了心智,连杀父之仇都忘了。 如此一来,他怎么能为苏玉辙和陈云凰卖命? 他将以何颜面面对陈氏列祖列宗? 陈镇东方寸大乱,之前决定做个快意恩仇的将军,如今想来简直大逆不道,愚不可及! 可他如果出尔反尔,等待他的将是苏玉辙毫不留情地杀戮! 苏玉辙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他陈镇东的死敌。 陈镇东自嘲,亏他还自作聪明,竟然到现在才理清头绪。 他的死敌,从来不是陈坤成,也不是陈云凰,而是苏玉辙。 晨歌见陈镇东脸色阴沉,半天不声不响,拉了拉他的袖子,“算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他们怎么都是你的主子,我本不该在你面前说他们的坏话。” 陈镇东看着晨歌含悲带恨、泪光莹莹的双眸,半晌才道:“既然你觉得苏玉辙对陈云凰是虚情假意,又怎知他对你会有真情实情?你何必还要喜欢他?” 晨歌歪着头想了想,“我就恨他那目中无人的模样,我就想让他知道我的好,想让他对我俯首称臣,眼里心里只有我!” 陈镇东心思烦乱,说话便有些尖锐,“你这不是喜欢,你只是好气斗狠,想征服他而已。” 晨歌:“你懂什么?我头一次拼命想征服一个男人,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反正我已经想好怎么收拾他了,总有一天,他会对我唯命是从,亲手杀了陈云凰那个贱人!” 陈镇东心神一凛,定定看着晨歌,突然对这个女人大失所望。 为什么这些原本冰清玉洁的女子,水作的骨肉里,纯净的灵魂会变成这个样子? 程潇湘是这样,陈欣怡是这样,苏婉柔是这样,眼前的晨歌也是这样。 虚荣、世俗、恶毒、嫉恨,打着为爱情而战的旗号放纵丑陋的欲望,强人所难,损人不利己。 相比而言,倒似乎只有云凰还有一颗纯善之心,虽然她站在苏玉辙一边,但平心而论,她对他的所作所为,确实仁尽义至,难能可贵。 他陈镇东也并非铁石心肠、蛮不讲理、不识好歹之人,有生以来,只有云凰,他这没有血缘之亲的皇妹,实实在在给了他宽容和体恤,让他自心底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和煦,想要有所改变。 他仇恨苏玉辙,但他没理由仇恨以诚相待、不失本心的云凰。 可就是这样的云凰,晨歌竟然说要让苏玉辙亲手杀死她。 让心爱的男人亲手杀死,那将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 是怎样恶毒的心肠,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晨歌,简直心如蛇蝎、面目可憎。 陈镇东兴致全无,看都不看晨歌一眼,一句话都不说,拂袖而去! 他心里很乱,他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好好想想。 “咦?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 晨歌一头雾水,赶紧追上来。 ------------ 第223章  自相残杀 陈镇东走了两步,猛地想起晨歌是西楚公主,是人质。刚才陈云凰和苏玉辙已经看到他领着晨歌出来了,若是他把晨歌丢在这闹市之中,就难免有放走人质、私通敌军的嫌疑。 “我乏了,不想逛了,要回去。” 陈镇东冷冷道。 “我饿了,还没吃东西呢……” 晨歌可怜兮兮地说。 陈镇东皱了皱眉头,心浮气躁,“给你银两,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去买。买完赶紧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晨歌接了钱袋子,左右看看,又看看冷面如霜的陈镇东,委屈地低下头,默默把钱袋子放在他手里,哽声道,“你讨厌我,我也不会麻烦你,不会花你的钱,你走吧。” 陈镇东拿了钱袋就走。 走出两步,回头看,晨歌并没有跟上来,站在人群里抹眼泪。 她是人质,他把她带出来,就要好好把她带回去。 陈镇东无奈,只好回来,攥着她的手腕,拖到一个面摊前,花了四文钱给她买了碗面条,把筷子塞在她手里,没好气儿道:“快吃,吃完走。” 晨歌接过筷子,冲陈镇东绽开笑脸,“就知道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陈镇东长吁不一口气,坐在一旁,看她狼吞虎咽,又觉得这堂堂一国公主,被苏玉辙抓来异国他乡,无依无靠,也甚是可怜。 无依无靠?她可是韩青永的妹妹! 晨歌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果知道,说不定会对他破口大骂,骂他不仁不义,过河拆桥。 因为韩青永本来就是他陈镇东的援手,是打着帮他篡位夺权的旗号,兴师动众发动四十万大军千里奔袭。 如今,他原本要对付的陈坤成已经身死魂灭,苏玉辙和陈云凰与韩青永两军对峙,势均力敌,各有四十万大军。 只是苏玉辙有陈云凰的加持,明月、清风、唐狄手下共有大陈二十万精兵强将,也归苏玉辙调遣。 如此一来,敌寡我众,情势并不利于韩青永。 再加上韩青永的父皇韩朝章也已是大陈人质,韩青永断了粮草军需供应,腹背受敌,苏玉辙若只用拖字决,也可以不战而屈其兵。 等到韩青永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之时,苏玉辙再出兵横扫千钧,韩青永根本就不堪一击,定会全军覆没…… 除非……他陈镇东施以援手。 陈镇东眯眼看着晨歌,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 云凰白日来找过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其实说到底,她不过受苏玉辙的指派。 因为苏玉辙比谁都清楚,韩青永已是瓮中之鳖,根本不足为虑。 真正让苏玉辙防范的,恰恰是他陈镇东。 若他陈镇东暗中支援韩青永,供给韩青永军需粮草,给他出谋划策,对于韩青永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再加上铁甲战团的威力,韩青永完全有可能反败为胜! 西楚与大陈之战,胜败输赢,原来全在于他陈镇东! 想及此处,陈镇东全身热血沸腾,昂扬的斗志如星火燎原,将他一分为二,自相残杀。 若是帮韩青永,对云凰就是背信弃义,出卖国本,将被沦为千古罪人,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真能打败苏玉辙,他就可以按照之前的计划登基称帝。 那样的话,他发誓不会为难云凰,她只要乖乖让出皇位,他可以善待她,就像她善待他一样。 若是帮云凰…… 陈镇东闭上眼睛,所有的光影人影,浮世虚华瞬间归于黑暗…… 他无比纠结。 他知道,若是帮了云凰,韩青永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而他自此将沦为苏玉辙和陈云凰的走狗,说得好听是将功折罪,说得不好听是苟且偷生。 但万一,他帮了韩青永,韩青永还是败了呢?那他陈镇东就丧失了唯一活命的机会。 他该何去何从? 事关生死,难以决断! 陈镇东方寸大乱,自我斗争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 睁开眼睛,却见晨歌一边低头吃着汤面,一边默默流泪。 女人最打动人心的时候,就是默默流泪。 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说,万般委屈只能自消自灭。 “你哭什么?” 陈镇东心一软,声音便柔和了许多。 “我想家……想我父皇母后,想我皇兄……” 晨歌说到此时,一时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她耸动的双肩显得那般单薄无助,让人怜惜。 陈镇东皱了皱眉头,举手想拍她后背安慰她,又觉得不妥,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你若救我就是杀头的大罪。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晨歌哭着说,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抹了一把,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那碗里的汤面已经不多了,连汤也被她喝了大半。 “要不要再来一碗?” 陈镇东问。 “不要了……之前在宫里,我从来不吃这样的粗茶淡饭,呵……今天跟你出来吃,竟然挺好吃的……” 晨歌说着,勉强笑笑,晶莹的眼泪又冲出两行来。 看着晨歌梨花带雨的样子,陈镇东冰冷的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这一生,孤军奋战至此,痛失所爱,乏善可陈。 他爱程潇湘爱得深沉,却狠心亲手掐断她的锦绣前程,看她悲惨死去。 如果岁月可以重来,他会在她选择嫁给陈坤成前一天,拼死也要向她表白心迹,让她回心转意,而不是倔强地维护着可怜的自尊,一声都不响。 如今,这个晨歌酷似程潇湘,一心想嫁给苏玉辙,却并非出于爱。 他是不是该试着挽回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陈镇东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他动了这样的心思,是不是内心深处已经决定联手韩青永,与苏玉辙和陈云凰决一死战了? 若是那样,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鸽传书,告诉晨歌和韩朝章在他手上,让韩青永安心备战。 然后,他会把大陈的军防图和地图透露给韩青永,再暗中供给楚军军需粮草,让韩青永没有后顾之忧。 他真要这么做吗? ------------ 第224章  失道寡助 陈镇东正权衡利弊,左右为难,路上的行人突然一阵喧哗。 陈镇东转头看去,就见人流往一个方向涌去,心下好奇,便拉起晨歌跟过去看。 原来是朝廷官差张贴全城通缉的告示。 近前,陈镇东就看到墙上贴着的告示,上面挂着的头像跟他有六七分相似,写着他私通敌国、弑兄篡位的罪状,并警告朝中那些与他同流合污的官员,若是知法犯法,必定严惩之类的。 围看告示的人们议论纷纷。 “这个四皇子也真是个人物,先是装疯,后来装死,不择手段地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又落个什么好?” “人啊,不能太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没有好下场。” “听说他被关进了天牢里,难道又逃跑了?” “胡说,听说他被自己的妃子毒死了!” “反正这种人丧尽天良,早晚有报应。” “就这种人还想当皇帝,我呸!德不配位,当上了也当不了几天。” “幸亏九公主继承了皇位,这才几天,就抓了那么些贪官污吏,真是大快人心啊。” …… 民心向背,已是分明。 陈镇东万分沮丧,论心计,他远不是苏玉辙的对手,而失了民心,他已是无力回天。 从这告示不难看出,苏玉辙对他半点儿好感没有,早就想杀之而后快。是云凰顾念父皇的养育之恩,想留他一条性命。 如此一来,他怎么能让云凰失望? 何况,这告示分明是在警告他,但凡他有什么动作,苏玉辙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得知并置他于死地。那时,即使云凰想保他,也无能为力。 对一个一心投奔敌国,出卖国本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陈镇东低下头,生怕左右的人注意到他。 “咦,陈镇东不是被苏婉柔毒死了吗?怎么还被全城通缉?” 晨歌疑惑地看着告示,盯着上面的画像看了几分钟,慢慢转头盯着陈镇东。 陈镇东冷眼看着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想到,下一刻,晨歌急忙把他拉出人群,“陈厢,我们赶紧回去吧。” “怎么呢?突然这么急着走。” 陈镇东装作若无其事。 晨歌小声道:“你长得和那个陈镇东有点儿像,我怕别人误以为是你,给咱们找麻烦。” 陈镇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两人走了两步,就见人群自动向两边让开,两辆囚车在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的押送下,缓缓经过闹市。 前面的那囚车里的人蓬头垢面,无比狼狈,蜷缩在一角无精打采,往日精明的小眼睛此时神色呆滞,不是郑秋是谁? 后面的那辆囚车里,董健想挣脱牢笼重获自由,正抓着木栏拼命晃动,形似癫狂,“冤枉啊!我不是贪官,我是青天大老爷!我养了那么多的门客,他们都说我清廉正直,大公无私啊!天大的冤枉啊……你们都跑哪里去了?有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我做个证求个情啊……” 曾经高高在上,鲜衣驽马的达官贵人,如今沦为阶下囚,连起码的尊严都没有了,却仍负隅顽抗,冀求一线生机。 得意时门庭若市,失意时无人问津。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陈镇东忽然想到,若没有云凰网开一面,这就是他的下场。 “我没有罪啊,真的没有啊!” 董健歇斯底里地叫喊,妄想博得同情。 围观的人不知谁骂了一声,引得群情激愤,随之各种东西铺天盖地地砸向囚车。 董健毫无还手之力,却仍然呼天抢地,这次却是破口大骂陈镇东,“该死的陈镇东,把我们害得这么惨,你倒好,死了什么也不管了。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你这个眼高手底的祸害,等我到了阴曹地府再找你算账!” 郑秋在一旁听了,冷哼一声,懒洋洋道:“你懂得屁!谁说镇王殿下死了?我告诉你,他……” 郑秋说着,一闪眼,透过囚笼的间隙,正与陈镇东四目相对,他张口结舌,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回过神儿来,郑秋急火火地爬到离陈镇东近一些的地方,抓住笼栏的手臂瑟瑟发抖,一双昏黯的眼睛陡然闪亮着求生的欲望。 陈镇东皱着眉头,盯着郑秋的囚车从眼前走过,心里百味杂陈。 他救不了他们,一如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 宋智明和楚萧分别骑在两匹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前面,皆着一品武将甲胄,威武霸气,令人望而生畏。 陈镇东注意到,宋智明和楚萧所穿的甲胄较之从前做过改良,在关节位置都做了防御设计。 这要是上了战场,着甲之人即使被敌手砍中了关节部位,也伤不到根本。 陈镇东暗暗心惊,苏玉辙竟然细致到这种程度,一方面减轻甲胄的重量,一方面又加强薄弱部分的防御,在不影响将士速度和敏捷的情况下,加强了将士在战场上的杀伤力和生存能力。 这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陈镇东,没有他对付韩青永的铁甲战团,苏玉辙和陈云凰一样有把握让韩青永全军覆没。 告示、囚犯、战甲,全方位的警告。 陈镇东胸闷气短,走到人少的地方,仰望深邃的苍穹,长舒一口气,但分明感觉天地之间,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地把他罩在其中,他无力挣脱,要想活命,只能忍辱偷生! 陈镇东虽心有不甘,却只能暂时放弃与韩青永联手的设想。 无论任何时候,保命要紧。 “你怎么了?”晨歌关切地看着他,“你脸色很差,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我们回去。” 陈镇东郁郁寡欢道。 “我告诉你哦,陈镇东和我的皇兄本来都已经说好了,等把陈坤成杀了,陈镇东当上了皇帝,每年都会向我皇兄进贡,尊称我皇兄为皇叔父。呵,其实我打心底看不起这个陈镇东,为了得王权富贵,谄媚奉承自己的敌国,不异忍辱求全,实在是卑劣可耻。” 晨歌口无遮拦道。 “你身为西楚的公主,竟然这样觉得?” 陈镇东无地自容,怒火中烧,却只能隐而不发。 ------------ 第225章  扬眉吐气 “是啊。贫贱非辱,贫贱而谄求于人者为辱。强者只会敬重强者。我皇兄也打心底看不起他,我皇兄和我父皇早就谋划好了,等帮着陈镇东拿下了皇位,就让他做个傀儡皇帝,大陈变成西楚的附属国,如果他不听话,就直接杀了他,将大陈纳入我西楚版图,这样……” 晨歌说到这里,惶惶不安地看着陈镇东震惊又愤怒的脸,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 “说下去。”陈镇东隐忍道,“我想听。” “这样……南下攻周就指日可待……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陈坤成是死了,陈镇东竟然被那个苏婉柔毒死了,半路又杀出个苏玉辙和陈云凰,还把父皇和我掳了来,战局扭转,于我西楚多有不利……” 晨歌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镇东,越说声音越小。 陈镇东眯眼盯着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一直仇恨苏玉辙和云凰坏了他的好事,殊不知,正是苏玉辙和云凰救他于痴心妄想、自作聪明的绝境。 他还以为可以利用韩青永,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引狼入室,早就成了韩青永手上的一枚死棋。 呵,天意弄人。 苏玉辙既是他的杀父仇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这一生,遇到事为什么都这么别扭? 陈镇东冷着脸,转身就走。 晨歌不敢再说什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来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回去的时候,两人不声不响。 晨歌一头雾水,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说话又不敢,只能跟着他一路小跑。 陈镇东憋着一口闷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才好,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前走,只觉得这黑夜里长路无穷无尽。 其实镇王府离夫子庙很近,走了片刻,两人便回来了。 陈镇东把晨歌送到门口的时候,淡淡的月光正罩在晨歌泪光莹莹的脸上,她可怜楚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要关门。 不知从哪里来的邪性,陈镇东神色一凛,猛地一把抓住了晨歌的手臂,紧接着,他一脚踢开了门,俯身打横抱起了晨歌,直奔床榻而去!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晨歌慌了,拼命挣扎。 陈镇东毫不理会,他只知道他憋屈得快要爆炸了,他急于发泄,急于寻找慰藉。 他走火入魔般理智全无,他迫切地想要征服这个女人,就像当初征服程潇湘一样,在征服中缓解他屡战屡败的屈辱和憋闷! 他把晨歌扔到了床榻上,饿虎扑食般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清除了所有的障碍,毫无怜惜之情地攻城略池,连个过程都没有。 晨歌的挣扎如欲拒还迎,除了激起他更强烈的愤怒和冲动,没让他有一丝怜悯。 他恨极了一次次事与愿违的挫败感,他就不信这一辈子就该他一事无成,他知道他这么做很卑鄙很无耻,可他就是忍不住做了。 “你这卑鄙小人,我杀了你!” 晨歌困兽犹斗。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陈镇东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她,“你父皇和皇兄算计我,我让他们付出代价!” …… 晨歌的挣扎越来越弱,万念俱灰地大睁着眼睛,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很痛苦,很纠结,她在想,她的情蛊还要不要养了? 满心郁闷的陈镇东终于在扬眉吐气了,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仰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女子的啜泣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认账。你未嫁我未娶,回头我娶了你就是。” “呜呜……我不嫁!我才不要嫁给你这地位卑微的莽夫,本公主金枝玉叶,要嫁也是嫁给苏玉辙那样的帝王,你算个什么东西?” 晨歌边哭边骂! 陈镇东好不容易降下的火气噌地一下子又着了,“我告诉你,我配你绰绰有余!你们这些爱慕虚荣的女人,活该变成残花败柳。” 说着,陈镇东一不作二不休,又俯身欺负了一番才解气。 晨歌气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镇东起身,看着女人泪痕斑斑的脸,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并不喜欢晨歌,她骄纵任性,又单纯痴傻,与程潇湘简直是云泥之别,可已经这样了,如果她要他负责,他也不会推托。 “云凰,我不会让晨歌祸害你,算是我对你的报答。” 陈镇东心绪烦乱,坐在黑暗里,喃喃自语道。 “等我父皇回来,我让他杀了你……” 晨歌半梦半醒之中,咬牙切齿道。 “你父皇?哼,只怕你父皇此时正焦头烂额,他怎么斗得过苏玉辙?” 陈镇东不屑一顾。 陈镇东说得没错,韩朝章此时确实焦头烂额,简直要崩溃了! 他拉着苏婉柔趁着侍卫们疏于防备,从柴房那个密道往外跑,黑灯瞎火走了好几个时辰,总算走到了密道尽头。 以为大功告成,终于可以得见天日了,韩朝章和苏婉柔激动得不得了。 谁想到,密道根本没有出口,完全是个死胡同! 韩朝章有心在苏婉柔面前大显神威,使出浑身解数,累得精疲力尽,也没看见一点儿光亮。 “要不算了,我们回去吧。” 苏婉柔在黑暗里缩着脖子道。 韩朝章气得两眼冒金星,“你不是说这密道有出口吗?” “之前是有。可能让苏玉辙和陈云凰给堵死了。” 苏婉柔烦躁地说。 “这两个混仗!” 韩朝章狠狠踢了一脚墙,就听稀里哗啦一阵响,有碎石泥块往下掉,有一块不偏不倚打在韩朝章头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又没好意思叫出声来。 “我们赶紧回去了,这密道年久失修,别塌了。” 苏婉柔害怕了。 韩朝章一想也是,万一这密道塌了,他一代英豪被活生生埋在这里,做鬼都憋屈。 无奈,两人只好摸黑往回走,各种苦不堪言…… 这边,晨歌悠悠转醒,看着闷坐发呆的陈镇东,恶狠狠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许说出去!你死了心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 “好!随你!” 陈镇东起身,穿上靴子扬长而去。 “陈厢!我杀了你——” 晨歌抓起枕头,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砸过去…… ------------ 第226章  豪门贵族 夜里怕云凰乏困,苏玉辙找了家客栈歇息。 寅时醒来,商贩和同伙一个不少,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候着。 去匪窝如入龙潭虎穴,出行时苏玉辙给云凰换了男装,自己也换了一身简洁大方的长衫,如平常士家子弟。 玳瑁神将、威风、威武喜欢在阴阳鼎里泡温泉,匿迹潜形随行。 次日中午,云凰和苏玉辙在商贩一行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庄园。 此处庄园隐藏在皇城南郊麒麟山里,园内山水交融,曲径通幽。 顺路蜿蜒而上,沿途亭台水榭,鹭飞鹤翔,移步换景,风情万种。 “想到不皇城近郊还有此等去处。” 云凰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苏玉辙悠然道。 云凰看看四下,低声道,“此处地处偏僻,又是匪窝,还是有备无患为好。你我总单打独斗也不好,该动兵马时让他们历练一下也好。” 苏玉辙点头。 云凰趁着商贩和同伙们不注意,唤了威风出来,让他去找清风带兵剿匪。 威风飞走时不过鸽子大小,没有人注意。 云凰目送威风闪电般离去,回头时,正看到商贩与同伙交换眼色,而后皆是阴险奸笑。 云凰若无其事,与苏玉辙闲庭信步,只当一起游山玩水。 到了一处凉亭,再往里走可见一座碧瓦飞甍、雕梁画栋的宫殿,周边院落俨然,竟颇有王家气派。 想不到这匪窝竟然建得如此别致。 云凰和苏玉辙相视无言。 商贩和同伴们恭敬地站在一旁,有仆人迎出来,听商贩说明缘由,顾自通报而去。 凉亭依荷塘而建,时值初春,残荷未绿,仍保持着去年秋时凋敝的模样,却并不显得颓唐,倒是多了几分古香古色的情致。 苏玉辙和云凰凭栏而望,但见那仆从领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迤逦而来,出于礼节,整顿衣冠,正欲说些客套话,哪想,那妇人见了二人,一脸不屑,鼻孔朝天,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哪里来的穷酸?来找死么?” 云凰和苏玉辙俱是一愣,互相打量,他们穷酸么? 云凰大感诧异,左右看看,问妇人道:“夫人可是在说我们?” 妇人一手掐腰,一手端着一指禅,指着苏玉辙和云凰就数落开了,“你们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有手有脚,成天不务正业,净想着不劳而获,跑来找我们庄主蹭吃蹭喝,我告诉你们,有我在,你们别想这等好事儿!” 苏玉辙皱了皱眉头,骂他不要紧,连云凰一并骂了,他不高兴,但想到可能是平常经常有人来蹭吃蹭喝,这妇人多有误会,便好言好语道:“夫人怕是误会了,我们是来……” 不想,妇人粗暴地打断他道:“像我们颜府这样的豪门贵族,在大陈说是第二家,就没人敢说第一家。就你们这样的白食无赖,下贱骨头,也配到我们府上来混吃喝?别死乞白赖的,赶紧滚!” 呵,如此狂妄无礼。 云凰都笑了,“你这颜府再豪门,比得过相府,比得过皇家?怎么就敢称屈指一数?” 妇人冷哼一声,轻蔑道:“孤陋寡闻的东西,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颜琼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跺跺脚,整个皇城都要颤上一颤的人物……赶紧滚吧,今天颜大人有贵客,没空见你们这些穷酸。” 云凰见苏玉辙双目冷凝,杀气隐现,正要安抚几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就见十余个身高马大的壮汉骑着清一色的汗血宝马,气势汹汹而来。 为首的男子虎背熊腰、肩宽腿长,虽贴了一抹黑须,眉眼间还是带着西楚人特有的深邃。 韩青永? 云凰只看了一眼,便背转身,对着苏玉辙挑了挑眉毛。 苏玉辙心领神会,侧转身去,佯装并不在意。 那妇人伸长脖子一看,立刻眉开眼笑,一脸谄媚,急步迎上前去,“哎呀,韩大人,可把你给盼来了,快,快请进,我们颜大人早就把上好的红茶泡好了,只等着大人们大驾光临了。” 商贩和同伙们皆是奴颜婢膝,上前给韩青永等人牵马、当马踏板,一个个得心应手。 当下,那仆从、妇人和商贩等人殷勤倍至,拥簇着韩青永等人浩浩荡荡过了凉亭。 韩青永不经意转头看了苏玉辙和云凰一眼,没看着正脸,只看衣着打扮毫不出众,压根儿就没想到他朝思暮想的陈云凰就在眼前,脚步匆匆就进去了。 跟随将士一个个趾高气昂,熟门熟路地鱼贯而入。 一众人进了宅院,径直走向那座宫殿,竟理都不理苏玉辙和云凰了。 只有落在最后的一个壮汉怜悯地回头看了苏玉辙和云凰一眼,善心大发道:“你们两个杂耍卖艺的是有些本事,不过在我们颜大人眼里还赶不上我们这些打砸抢骗的来钱快。趁着没有人为难你们,赶紧走吧,别找上门白白送了性命。” 苏玉辙和云凰默然无语。 那壮汉又道:“那只玉凤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老三说瞎话骗你们呢。它哪是他夫人的东西,不过是颜大人收的贺礼里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给我们拿去夜市上当骗人的幌子。” 苏玉辙,“你会为你这番善意的提醒得到回报。” 那壮汉只当他说笑话,“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我看你们这对行走江湖的小儿女也不容易,不忍看你们稀里糊涂死在这儿。赶紧走,一刻也别耽误,出去了要守口如瓶,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云凰含笑问:“这位壮士尊姓大名?可知那玉凤钗是何人送到府上的?” 壮汉道:“我叫雷天。这每天有那么多官员来送礼……只有颜大人自己知道,我哪知道是何人送的什么?” 说完,壮汉似是怕前面同伙责怪,急急忙忙走了。 苏玉辙和云凰硬是被晾在这儿,没人搭理了。 “哈哈……” 云凰想想就忍不住,索性开怀大笑。 “想不到有如此收获。主管皇城的颜琼竟然与韩青永熟识到这种程度,幸好我们歪打正着给知道了,要不然还真是后患无穷。” 苏玉辙也好笑道。 “他们忘了把这支玉凤钗要回去了,我们怎么办?” 云凰摊开手,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玉凤钗在阳光下光华流转,玉色夺人。 ------------ 第227章  暗藏玄机 “结党营私、招揽匪盗、拥兵自重、私通敌首,这个颜琼下的可是盘大棋,肯定不会疏于防范,因小失大。”苏玉辙从容道,“他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我们以静制动,不要有仓促离开的举动,否则定会暴露身份,遭到突袭。” “好。那就在这里等等,看看他会耍什么花样儿。”云凰笑道:“本来我们今日是要去拜访王彦将军的,明日才去松砚山庄与韩青永碰面,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意外在这里碰见他了。我们直接拿下他岂不省事?” 苏玉辙摇摇头:“任何时候都不可轻敌。颜琼养了多少兵力,这山里有没有韩青永的伏兵,我们暂时并不清楚,不可轻举妄动。最要紧的,我怀疑这山庄里设有阵法。” “阵法?”云凰一愣,四下看看,“一个兵都没有呀,哪来的阵法?” “之前你没好好学,碰上了看不懂也是正常。”苏玉辙道,“我们刚进山不久,顺着山势,有许多垒石,你记不记得?” 云凰想了想,“嗯,是有,奇形怪状,造景的假山而已。” 苏玉辙摇了摇头,神色郑重道:“看似无所用心随意造景,实际上那是八阵图,由八六十四堆垒石组成。若是颜琼按照这八阵图布兵排阵,我们今日想轻松脱身绝非易事。” 云凰:“我看那些垒石年深日久,可不像近几年新垒的,就算从父皇建立大陈起,那些垒石也不会风化得那么严重。”陈云凰道,“你是不是多心了?我记得颜琼当上武德司使也不过是五六年间的事,他去哪儿收集这么多风化程度相差无几的垒石?” 苏玉辙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粗中有细。正因如此,这八阵图是前人留下的遗迹,而颜琼之所以将山庄建在此地,很有可能他看上的就是这八阵图。” “哦,这样啊……那这八阵图有什么玄妙之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云凰暗自后悔之前没有好好学习,事到临头捉襟见肘。 “娘子不耻下问,已经很有进步了。”苏玉辙察言观色,很是照顾她的情绪,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子就地画图,边画边讲道,“这八阵图是由阴阳太极图衍生而出的精妙阵法。太极生两极,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云凰微蹙眉头,认真听。 苏玉辙分别以石子标记方位:“在围绕中央的中阵四周的八个方向上,中央为阵眼,坐镇主场,指挥全局。八方分别为乾马、坤牛,震龙,巽鸡,坎豕,离雉,艮狗,兑羊,意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孕育万物,可收放自如,变化莫测。” 云凰叹为观止:“首尾相接,前后相顾,如弥天大网,果然精妙。” 苏玉辙道:“对。若按此阵排兵御敌,这四个大方阵又可分出小方阵,分别以骑兵、步兵、车队层层布防,前排弓弩强攻,中间为长兵挑战,后排短兵近搏。入阵敌兵将腹背受敌,左右失援,方寸大乱,防不胜防,死于万象齐杀的可怕境地。” 云凰似有所悟,点点头。 “本来以为韩青永只指望陈镇东的援助,没想到他竟然暗中勾结了颜琼。”苏玉辙道:“我们得想办法在这里住一晚,摸清阵眼在哪里。” 云凰:“找着阵眼,你有把握破阵?” 苏玉辙一边沉思,一边连连挪动石子,“嗯。此阵中的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卦也分别代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只要找到阵眼,让庞瑞率兵从生门打入,自休门杀出,折而杀入开门,此阵可破。” 云凰:“那得等韩青永走了。” 苏玉辙:“对。这里应该离松砚山庄不远。韩青永和我们有约在先,应该不会在这里过夜。等他走了,咱们让颜琼损兵折将,以绝后患。” 云凰:“如此甚好。那我们今天不见韩青永了?” 苏玉辙道:“兵不厌诈。反正那约战书也不是韩青永下的,但韩青永必定煞费苦心做了准备。我们没必要理他了,让他计划落空,后日趁他轻敌之际直接攻营,不跟他婆婆妈妈的。” 云凰钦佩地看着苏玉辙,“不错啊小子,跟着我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再接再厉。” 苏玉辙一愣,朗声大笑。 笑声未停,果然那个恶毒妇人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府兵,一副大敌当前的阵势。 那些府兵竟然皆着玄铁鱼鳞甲,而不是普通步兵甲胄。 由此可见,颜琼豢养军士配备精良,已远远盖过皇家卫队。 纵是云凰平时不太理会这些,也不由感叹,“这得贪墨多少,才有这样的实力?” 苏玉辙点点头,“山中有硕鼠,不打不相识。” 云凰闻言大笑,脑际灵光一闪,顺势一抹地上的阵形图,将手上沾着泥灰罩面推了苏玉辙一把,“你又输了,哈哈……” 苏玉辙暗叹云凰冰雪聪明,爬起来,也如法炮制,俯身抹乱排列有序的其余石子,抹向云凰的面颊,佯装恼恨:“你耍赖,这局不算,再来!” 云凰恼了,“那不行,赶紧,给钱!不许赖账!” 苏玉辙坚决不认账,“这局不能算,我那一步还没落子,你就将军!” 云凰:“你放的那个位置就是想使马后炮,我……” 两人不依不饶间,那个妇人和府兵走近前来。 妇人见此,冷笑一声,就势踢向云凰,继续尖酸道:“果然是两个泼皮无赖,下个棋都互相攀咬。穷鬼!” 忍一忍二不能忍三忍四,云凰火了,闪身躲过,跳起来当胸抓起妇人衣襟,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还敢踢我?谁把你惯的?我们吵架你插什么嘴?难道你想替他给钱?你说谁穷鬼?你不过颜大人门里的一条狗,这么狗眼看人低满嘴喷龚当没人能管得了你么?” 妇人从来没见过骂人骂得这么麻溜的人,也没见过敢在她的地盘上跟她明目张胆撒野的人,一时被打蒙了,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啊地尖叫了一声,指着云凰恶声恶气道,“快把这两个穷鬼剁了喂狗!” ------------ 第228章   隔墙有耳 府兵当即一拥而上,把苏玉辙和云凰按押起来。 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府兵道:“张管家,颜大人有令,若这两人仓皇逃离,则立刻斩杀;若只是候在此处,就先押去门人客房候着。” 张管家骂骂咧咧,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违令,冷哼一声,“你们给我等着!” 云凰佯装害怕,不敢吭声。 苏玉辙也低眉顺眼,看着十分老实。 两个府兵上前,展开手里拎圈的麻袋,兜头把两个罩了个结实,打横扛起来往里走。 “哎呀,黑咕隆咚这是要干嘛呀?”云凰叫道,“各位大哥,有话好好说不行?我们自己能走……” “闭嘴!再叫唤打晕你!” 身下的府兵恶狠狠道。 云凰老实闭嘴了,暗中沟通金罩阴阳鼎,就见威武和玳瑁神将悠哉乐哉地泡在温泉里,周身灵气四溢。 云凰顾不得理他俩,透过鼎壁,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物,府兵们走的路线一目了然。 云凰把两支玉凤钗收起来,又给威风下令,让他引庞瑞大军到达山下后按兵不动,听候军令。 她将诸事安排妥当,又回想着苏玉辙给她讲的阵法图,越琢磨越觉得博大精深,暗藏玄机,颇有心得。 张管家和府兵们左拐右转,来到一处四合院布局的宅院里。 院中一棵需四人合围的银杏树树皮嶙峋,枝干虬劲,直指苍穹。 四角各放置一个大缸,里面盛满了水,应该是预备灭火用的。 张管家推开一扇向南的木门,府兵动作粗暴地把云凰和苏玉辙扔在地上。 两人心有灵犀,都未作反抗,摔了个结实,连连喊疼。 张管家十分解气,倒也没有过多为难,命府兵解开麻袋放两人出来,然后关上门走了。 苏玉辙上前关切地扶起云凰,“摔着哪里没有?” “不碍事。”云凰摇摇头,欢喜道,“金罩阴阳鼎真神奇,方圆几里之内穿墙越树,可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甚好。少了许多麻烦。” 苏玉辙说完,四下打量了一下。 这屋里摆设很简单,但清一色用料考究的红木家私又显得主人身份高贵,上置各种瓷碗器皿大都是古董,品相不凡。 “这个颜琼富可敌国,咱们发财了。” 云凰乐呵呵道。 “嗯,是条大鱼。”苏玉辙拉云凰去了里屋罗汉床坐下,“你看看韩青永现在在哪里?说给我听听。” 云凰边看边描述:“他们在一处厅堂,里面聚集二十余人,皆是些青壮将军和一些朝廷官员,上首中间的应该就是颜琼,长得胖乎乎的,正在给他们互相引见……他们这是在为明天调兵遣将?” “不只为明天,接下来要打多久,谁也不好说。”苏玉辙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误打误撞,赚大了。” “要是明月在这里就好了。这些人我好些我都不认识。” 云凰苦恼道。 苏玉辙道:“仔细看看,回头让明月召集文武百官,挨个找出来。” “好。我重复,你帮我记着。李申,李臣之弟,兄弟两人被颜琼拜为上将军……我的天,我记得李臣是唐狄手下的左侍郎!” 云凰脸色一变,愣愣看见苏玉辙,“他潜伏在军中,若是临阵倒戈,那岂不要伤及根本?” “别分神,继续盯着。”苏玉辙提醒,“他们说些什么?” “正在骂我。呵呵……”云凰有模有样地重复道,“如今新室且亡,大陈待兴,妖女当道,祸乱朝纲。朝堂上下文恬武嬉,乌烟瘴气。天下百姓怨声四起,群雄不平。相信各位对此有耳共闻,有目共睹,无不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本官泛爱容众,诚邀各位同聚于此,共谋国策,以斩妖驱敌,光复陈室,共举大业。” 说到此处,云凰五官纠结,“我有那么差么?这么多人要造反!” “你不差,他们私通敌国,图谋不轨。接着听。” 苏玉辙安抚她。 “颜琼说:新朝即兴,人心思变,正是起兵良机!”云凰学道,“而且官军羸弱,不堪一击。陈云凰依靠的不过是苏玉辙那……好狗贼。我等必要合力将其击杀,而后乘胜追击,挥师南下,直取大周!” “哼!异想天开!” 苏玉辙冷笑。 “英雄所见略同!此番我西楚四十万精兵强将不远千里奔赴大陈,本是为了助四皇子陈镇东一臂之力,怎奈陡生变故,四皇子死于非命。本王正待班师回朝,颜大人盛情相邀至此,与各位英雄好汉共商大计。各位大人心系大陈江山社稷,无不大义凛然。本王感念于心,必尽全力以助颜大人及各位成事。事成之后,本王绝不居功,自是功成身退,自此与大陈结百年之好。” 云凰一字不漏学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这个韩青永倒是会卖人情,说得跟他来打仗不用花钱似的。何况,谁给他的自信,他一定能赢?” “他要是赢了,我给你的嫁妆岂不就丢了?那怎么行?” 苏玉辙慢条斯里道。 “继续继续。”云凰听得上瘾,又绘声绘色道:“韩太子义薄云天,实乃大陈之福。下官替在座各位将军谢殿下大恩大德。事成之后,自是论功行赏,不让殿下白白辛苦。” “认贼作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这话,这个颜琼已经当上皇帝了呢。” 苏玉辙摇头讥笑。 云凰微微一笑,又学舌道:“本王早就听闻李侍郎智勇双全,豪放雄阔,今日一见,果非虚言。再上令弟如虎添翼,必能一雪前耻,将那个嫉贤妒能的明太尉大卸八块,替而代之。” 苏玉辙:“这个韩青永真会蛊惑人心。李申、李臣能让他和颜琼害死。” 云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神智清明地看向苏玉辙,“其中有哪些朝廷命官,我已经都记下了。玉辙,等平息此乱,打得韩青永全军覆没,我定会全力肃清朝中余孽,广纳贤才,整治朝纲,让大陈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嗯,在其位谋其政,责无旁贷。”苏玉辙道,“接下来他们会商量对战方案,你好好听着,千万不要有遗漏。” 云凰点头,专注倾听。 ------------ 第229章 纯金佛塔 可是颜琼、韩青永等人围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并没有再大声言语。 “大陈军防图?”云凰看到挂在墙上的地图,道,“他们围着军防图在说话,但声音很小听不太清楚。” 苏玉辙点点头,“为了一己私利,李臣兄弟身为吏部左侍郎,竟监守自盗,把大陈军防图都给泄露出来了。颜琼但凡有一点儿良知,也不该把这军防图给韩青永看。如此一来,大陈戍边将士完全暴露于楚军的爪牙之下,大陈江山岂不汲汲可危?” 云凰急了,“那现在怎么办?” 苏玉辙宽慰他,“不怕。幸好之前你从晨歌嘴里套了话,知道西楚四十万精兵的大体位置,我已经让郑穆青和庞瑞分别做了防范。西楚大军暂时也未见异动,想是韩青永也是今日才看到这军防图。我们今天晚上开了战,接下来就要速战速决,不给韩青永可乘之机。” 云凰点点头,感激地看着苏玉辙,“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苏班辙:“什么话?你在的地方自然有我在。以后除了静音大师,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好。” 云凰甜甜地笑了。 “在这里待着没意思,我想四处转转。” 苏玉辙推了推门,门被人从外面锁了,便转身把窗打开了,冲着云凰伸出手。 两人从后窗跳下去,落在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里。 乍一看,绿油油一片竹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仔细一看,这片竹林是由不同品种的林子拼合布景,可谓别出心裁。 “那片是大佛肚竹,那片是阔叶箬竹,那边的是巨龙竹,这边的龟纹竹……咦,怪事。玉辙,大周四季如春,大陈现在这季节,竹子不该长这样啊?” 云凰疑惑不解。 “你有没有感觉这边比别处暖和许多?” 苏玉辙四下看看,眼睛被一抹金芒晃了一下,他仔细一看,枝叶浓密的竹林中间竟有座别致的佛塔,阵阵梵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清澈和雅的韵调让这幽静的竹林别有情致。 “嗯,是。奇怪……我们去那佛塔里看看?” 云凰说着,拉着苏玉辙就走。 “小心有暗器!” 苏玉辙一把把她拉回来,俯身捡了一块石头,冲着佛塔方向扔了过去。 石头落地的瞬间,数不清的绿色竹箭呼啸而至,片刻工夫,那石块周围,已落了厚厚一层。 云凰缩着脖子后怕不已,这刚才要是冲过去了,又要被射成刺猬了。 苏玉辙这才揽起云凰的腰,几个凌空踏步,间或借助于几棵粗壮的竹子,飞快地掠向佛塔:“这佛塔里一定有蹊跷。一会儿会有人来,我们抓紧时间进去看看。” 话音刚落,苏玉辙的脚尖落在刚才的那块石头上,随后提气掠上佛塔方形塔基。 “呵!整座佛塔竟然由真金打造的!” 云凰扶着塔基上的凸角堡,仰望佛塔,但见每层高坛的壁面上,都精雕细刻着神态各异的佛像,每个都栩栩如生。 四层高坛逐层缩小,莫不如是。到了顶层,罩着个半球形圆顶。 整座佛塔金碧辉煌,十分气派招摇。 “走,进去!” 苏玉辙拉着云凰绕到佛塔后身,在一个佛像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那个佛像旁边的方形门悄然开启。 云凰惊叹,“你怎么知道开关在这里?” “这佛塔的形制大同小异,大周有的是佛塔,见得多了,猜也能猜出来。”苏玉辙把云凰拦腰抱进塔内,“这里面应该供奉有舍利子,或者其他神奇之物,也或者,这佛塔的位置,就是整个八阵图的阵眼。” 云凰刚要问,落地一抬头,就被侧面墙上悬挂着的一张巨幅水墨画吸引了视线。 苏玉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那幅画上的女子,容貌竟和云凰有七分相像! 女子背生洁白羽翼,头顶有凤凰虚影,脚踏祥云,衣袂翩然,似自空中徐徐降落。 最让苏玉辙吃惊的是,那女子的鬓发间,左右各插着一支玉凤钗。 苏玉辙下意识地看向云凰,正迎上云凰诧异的目光,“玉辙,这个女人……会不会是我娘亲?” 苏玉辙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像。” 他仰视画旁题跋,轻声念着:“东海之畔有仙山,谓之昆嵛。宝盖层台,四时明媚。金壶盛不死之酒,琉璃藏延寿之丹,桃树花芳,千年一谢。云英珍结,万载圆成。光景不朽,日月不夜,飞凰仙族居其间。” “果然是飞凰族!东海之畔昆嵛仙山。”云凰万分激动,“玉辙,我总算知道去哪里找我娘亲了。” 苏玉辙刚要回答,就听背后的门咯吱一声关掉了,原本明亮的塔内平地旋起一阵阴风,所有的烛火瞬间熄灭。 “云凰!”苏玉辙惊叫一声,一把把云凰扯进怀里,“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不怕,我们不是有金罩阴阳鼎么?” 说着,云凰快速用神识勾通金罩阳阳鼎,本以为阴阳鼎可以把她和苏玉辙罩住挪移到外面,不想,小铃铛只是在她脖子上晃了晃,并没有大显神通。 倒是玳瑁神将举着只火把跳了出来,“金罩阳阳鼎是道家的法器,到了佛门重地就不显灵了。” “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云凰急了。 “怕什么?你是大陈的皇帝,一会儿会有人来请咱们出去的。”苏玉辙处变不惊,“少安毋躁,索性上楼看看这里还有什么。” 苏玉辙话音刚落,就见四壁的佛龛上徐徐喷出白色的烟雾。 “不好,毒烟!完了,这下完了。” 玳瑁神将跳脚,把火把往云凰手里一塞,变大体型,嗖地一下子冲着一扇神龛撞了过去。 龟背如金刚不坏之体,加上玳瑁神将的灵力,竟生生把那神龛撞开一道裂缝。 外面明亮的天光一下子照了进来,与此同时,那些正源源不断往外冒的毒烟竟然自动停止了。 “我太神了,太棒了,天下无敌。”玳瑁神将美滋滋道,紧接着,他的小眼睛定格了,风一样地冲向墙边,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两眼放光,“我的乖乖,都是金的啊……云凰,你又有钱啦!” ------------ 第230章  私制龙袍 玳瑁神将返回拿过火把,吹了一口气,便把那些熄灭的烛火重新点亮了。 “呵呵,有你在,云凰早晚富得流油。”苏玉辙拉着云凰就往楼上走,“来都来了,索性上去看看。” 二楼放着各种摆件,大多是些瓷器珍玩。 再上一层,苏玉辙和云凰倒吸一口凉气,就见正中的衣冠架子上,竟然挂着件九龙龙袍! 旁边便是件凤袍。 在龙凤袍前的供桌上,放置着一个密封水晶盒,里面赫然陈放着两方盘龙雕凤玉方玺。 那方王印上的玉龙皆为五爪。 四爪为蟒,五爪为龙,由此可见这是一方御玺。 御玺旁边放着帝王冠冕。 两旁分别挂着丞相、御史大夫、将军、中二千石官员到都官令、都官丞等一整套朝官的官印、朝服和官冕。 “呵,这么齐全。颜琼这是处心积虑准备了多久?光是这悖逆之举也够他死一百回的了。”云凰上前,把那件龙袍拿下来,看着太大,往苏玉辙身上一披,“我还没看过你穿龙袍的样子,穿上我看看威不威风。” 苏玉辙笑呵呵地听她摆布。 龙袍加身,再把脸上的泥灰擦干净,整理一下凌乱的鬓发,王者气派咄咄逼人。 “嗯,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穿戴,简直前无古人后不来者。” 云凰上下打量着,赞叹不已。 光赞叹犹嫌不够尽兴,爪子便伸了过去,捏着苏玉辙的面颊,“你说你一大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细皮嫩肉的,把我都给比下去了。这回头要是跟你回了大周,你把我看腻了,给我整个选妃什么的,那些女人对你见色起意,无所不用其极,我该怎么办?” 苏玉辙本来笑呵呵的,闻言板了脸,“不许你胡说八道。我苏玉辙此生此世,绝不让你受那些委屈。” 云凰看他面如冠玉的模样,看着他真挚的目光,情不自禁抓住他的前襟,踮起脚尖凑上去吻了他一下,“说话要算数哦。” 苏玉辙正色道:“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玳瑁神将东瞅瞅西瞅瞅,看中了御史大夫的官服,上前拽了下来,拿在手里比划了半天,估计着大小变大体型,套在身上,趾高气昂道:“你们别动不动就腻腻歪歪的。云凰,你看看我,是不是比臭小子还帅?” 云凰看去,忍俊不禁,“嗯,是帅,帅多了。” 苏玉辙哈哈大笑,“他的醋我不吃,你怎么夸都行。” 云凰闻言哈哈大笑,玳瑁神将跳起来给了苏玉辙一脚,“臭小子,拐着弯儿骂人,缺德!” 苏玉辙给云凰换上凤袍,细心地给她绾了发,左右看看,“颜琼考虑得挺周到,连衣服都给我们准备好了,倒省了我们不少麻烦。你猜,一会儿他看到我们会是什么表情?” “大吃一惊?暴跳如雷?”云凰笑呵呵道,“还是会两眼一翻,气晕过去了?” 苏玉辙:“我也好奇,拭目以待。” “只是这颜琼怎么会在一楼挂一张飞凰圣女的画?那上面的女子难道他在哪里见过?”云凰道,“回头要仔细问问。还有那昆嵛仙山,若真有飞凰族,我一定要去找找。” 苏玉辙:“嗯。我陪你。” 说话间,就听楼下突然一阵喧哗,有人急步上楼。 “是谁狗胆包天,敢私闯佛塔?” 颜琼气急败坏地叫嚣着,第一个冲了上来。 苏玉辙和云凰并肩而立,冷眼看着他。 颜琼一抬头,乍一看到两人,擦了擦眼睛,再擦了擦,眼珠子转了两转,便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 云凰不记得他,可他记得云凰啊,还有苏玉辙,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这两人那日在勤政殿上,怎么临危不乱先声夺人,怎么把郑秋带来的陈怀王摞在一旁,然后大模大样地坐上了龙椅,他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私制的龙袍凤袍,自己还没舍得试一下,竟然被这两人捷足先登不说,他的谋逆之心也昭然若揭…… 张管家领着一群虎狼府兵随后跑上来,看到穿着龙袍凤袍的两人,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二人破口大骂,“你们两个穷鬼……” 话没说完,被颜琼一把拽过来,狠狠扇了一巴掌,“大胆!知道他们是谁吗?这是……这是陛下!” 张管家捂着被扇肿的脸,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僵在原地,盯着云凰和苏玉辙,“陛、陛下?” “你们是贵族,我们皇家哪比得上?” 云凰冷笑。 “不,不,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颜琼一脚踢在苏管家的膝盖弯上,拔出腰刀,毫不留情地抹了下去! “这……” 张管家没来得及惊叫,就已气绝身亡。 “狗眼看人低果然没有好下场。”苏玉辙不动声色道,“不过颜大人何必动气?你看看你把龙袍凤袍准备得这么齐全,本王正与你们女皇陛下商量该如何奖赏你呢。” 颜琼眼珠子转了两转,换上一副奴颜婢膝的神气,上前跪拜道:“陛下明鉴,这套官服和龙袍凤袍皆是下官为了来日陛下登基大典准备的,本来是想给陛下个惊喜,想到不陛下九五之尊自带祥瑞,阴差阳错便感应到这龙袍凤袍的王者之气……” 云凰懒得听他信口开河,他当她不知道他私通韩青永,还在这装模作样演忠臣,云凰都替他累,“好啦,难得颜大人一片心意,回头寡人重重有赏。寡人有一事不明,想问问颜大人,颜大人起来说话。” 颜琼如释重负,暗自咬牙,暗忖,先让你们得意一会儿,回头看不扒了你们的皮。 脸上,颜琼笑得无可挑剔,道:“陛下请问,下官定当知无不言。” 云凰取出那两只玉凤钗来,“其中的一支玉凤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颜琼凑近仔细一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下官记不得了,这些东西不起眼,又隔得久了,下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容下官过后慢慢想想。” 云凰有些失望,又问:“一楼墙上挂着的飞凰圣女画,颜大人见过这飞凰圣女?” ------------ 第231章  插翅难飞 哪知,颜琼继续摇头,“那只是幅画,下官看着喜欢,就命人挂着时常能看着,并不知那上面是什么飞凰圣女。” 云凰见他神色自若,辨不清他所说真假,不由有些急恼,“你这纯金打造的佛塔里供奉的都是你的心爱之物,那幅画的来历你不会也忘了吧?” 颜琼跪下叩头道:“陛下息怒,下官惶恐。这幅画为先祖皇帝所赐。” 云凰一愣,穷追不舍,“父皇为什么将此画赏赐于你?” 颜琼对答如流,“下官当年受先祖皇帝之命建成此塔,先祖皇帝甚是欢喜,对下官大加封赏,其中包括这幅画。” 苏玉辙一直冷眼旁观,闻言拉了拉云凰的手,“原来颜大人是先祖皇帝的爱臣,这佛塔也是奉先祖皇帝之命所建,难怪颜大人一片忠心,费心赶制龙袍、凤袍、御玺和官服,有此忠臣良将,可喜吉贺。” 云凰知道苏玉辙在说反话,此时也顺势而下,道:“既如此,颜大人请起,是寡人误会了。” 颜琼起身,指了指楼上,“上面供着高僧的舍利子,保佑大陈国泰民安,陛下要不要上去看看?” “不看了。”云凰轻描淡写道,“颜大人的贵客都走了?” 颜琼神色一凛,“这……没都走,陛下要见?” 云凰明知故问:“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朝中平素与下官有些走动的老臣。” 颜琼并不知道云凰和苏玉辙对韩青永了如指掌,暗自庆幸韩青永已经离开。 “那就不见了。”云凰不以为意道,“你这院子里景致挺好,就是机关暗器太多,寡人想随意走走都难。” “这好办。下官引路,陛下想逛哪儿是哪儿。” 颜琼陪着笑脸,心忖,韩青永已经回去备战了,你们俩个还有闲情逛园子,等死吧。 云凰道:“如此甚好,有劳颜大人了。” 颜琼:“陛下大驾光临,下臣荣幸之至。容下官命人备好午膳,陛下用过再逛园子可好?” 云凰佯装无知,“好!颜大人果然虑事周全,难怪父皇倚重。” 云凰和苏玉辙跟着颜琼出了佛塔,用过午膳,看似随意地逛了半天山,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丝毫没有大敌当前、兵临城下的紧迫感。 临近傍晚,暮色四合,云凰和苏玉辙跟着颜琼来到了一处规模最大的垒石景点。 垒石堆叠,拔地而起,塑造出一条威风八面的盘龙,扶摇直上,高耸入云,栩栩如生。 “呵,这条飞龙垒得好!” 云凰叹为观止,似乎毫不戒意。 “这也是祖皇帝的意思。” 颜琼画蛇添足道。 苏玉辙瞥向一旁的石龙座基。 这个座基和其他垒石群的座基一样,看似实心,其实都是中空的,其下尽是通道,通道四通八达,将各处阵点融会贯通。 别看此时这些景点情致雄浑壮美,到了打仗的时候,地下通道里埋伏的雄兵强将神出鬼没,这些景点处处都是杀人如麻的魔域。 逛了这半天,苏玉辙断定,这盘龙腾空,就是整个八阵图的阵眼。 苏玉辙眯眼看向颜琼,这老子演了一下午的戏了,应该耐心尽失,原形毕露了。 他敢领着他们来这阵眼所在的地方,自然以为他们什么也看不明白,而且有足够的信心把他们杀死在这里! 果然,苏玉辙和云凰刚要离开,颜琼“毕恭毕敬”道:“陛下,这尊石龙座基下别有洞天,下官带陛下看看?” 苏玉辙和云凰对视了一眼,他们要真跟着下去了,那就是真傻了。 就算他们能全身而退,也要大费周章。 他们逛了一下午山,不代表他们真的很闲。 既然已经找到了阵眼,两人片刻都不想多待。 云凰道:“天色已晚,寡人乏了。周皇陛下明日还要去松砚山庄与西楚韩太子约战,需要做些准备。” 颜琼可不想就这么把人放走,“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用完晚膳再走不迟。” 云凰笑道:“颜大人盛情难却,索性随寡人一起回宫用膳岂不更好?” 颜琼一愣,“什么?陛下说笑了,这如何使得?” 云凰:“如何使不得?你以为凭这八阵图就能把我们困在这儿?就能帮着韩青永反败为胜?你身为统管皇城的武德司使,竟敢私通敌首,将军防图与之分享,你置大陈百姓安危于何地?” 颜琼懵了,他们竟然知道八阵图,还知道他与韩青永等人一起看了军防图,可是谁能告诉他,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呀? 苏玉辙悠然道:“这八阵图攻防兼备,确实难得一遇,既然你苦心操练已久,就用来对付韩青永的西楚大军吧。从现在起,这片山庄由庞将军接管,颜大人,你该好好面壁思过才好。” “哼!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了!今天你们留也要留,不留也要留!我大陈江山怎么能落到一个女人手里,成为大周的附庸?简直是奇耻大辱!来人,起阵!” 颜琼气急败坏,一声令下。 颜琼话音刚落,一直跟随护佑的府兵中,有人从怀里掏出红色三角旗,双手平举之后举过头顶,然后平伸向前。 与此同时,另一个府兵吹响了手里的陶埙。 陶埙音乐朴拙抱素,浑厚悠远,在苍山数里之间回旋往复,给如血残阳平添了几分悲壮。 埙声由高亢转为如泣如诉,随着从不同阵点涌出数以万计坚兵利铠的将士,十余里山野之间,尘埃飞扬,战旗蔽天,黑压压的阵营如一泻汪洋,连绵铺展,情势骇人,沉实的杀戮之气如同实质般铺天盖地。 “置身如此人海,你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两口小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颜琼仰天大笑,大手一挥,趾高气昂道,“你们自己看,本官的战队,大陈世代相袭,可能与之相比?此时此刻,你们就是这人海之中的两片落叶,生死只在本官一念之间!识相的,给本官跪下,本官可饶你们不死!” ------------ 第232章  全军溃退 放眼放去,数顷山野之间,陈兵百万,确如汪洋大海,令人望而生畏。 “正好明太尉麾下兵力不足,此番正好。” 颜琼正洋洋自得,不想,苏玉辙收回目光,竟然出来这么一句。 “给你跪下?”云凰好笑地看着他,“你确定?” “嗯?有何不可?自古帝王贤者居之,你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兵不血刃篡我大陈皇位?” 颜琼狂傲道。 “唉,本来想请你进宫喝杯茶,现在看来,只能请你进宫坐大牢了。” 云凰摇头叹息。 颜琼冷笑,“你当本王是好唬的么?起阵!” “停停停!” 云凰连连摇头。 颜琼脸上闪过不屑,“怎么?知道怕了?” “让威武出来玩玩?” 云凰勾了勾嘴角,冲着苏玉辙甜甜一笑。 “好。” 苏玉辙回她一笑。 这两个人是被吓傻了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颜琼看着他们俩人跟看傻子一样,却看到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只猫来,窝在云凰臂弯里,舔着爪子,一幅懒猫加病猫的德性。 颜琼都被气笑了,“果然是两个黄口小儿,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玩猫斗狗。哼,真是天助我也,今日你们不请自来,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本王绝无可能让你们活着离开!” 可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只猫突然跳到半空去了,身形暴涨,转眼间如一座山岳覆盖了半面山野! 那是只病猫懒猫么?那特么的是只猛虎!还是一只有了神通的大猛虎! 那浑身的虎毛都变成的尖刺了,在夕阳下光华流转,看着令人毛骨懒然。 那四只虎爪子能踩死半边山的将士,那么大一个虎头,根本看不见头顶在哪儿。 那尖利虎虎雅又长又白,鬼气阴森,一下子就钉死两三个人;那两大眼珠子,跟两个无底洞一样,看一眼少活好几年。 光那条粗壮的虎尾巴,扫来扫去的,狂风四起,飞沙走石,简直太特么的吓人了。 全场静悄悄。 颜琼看傻了眼。 在场布阵的所有将士看傻了眼。 颜琼已经不能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他可以跟人斗,但不能跟这种吓人的妖兽斗啊。 他操练得再勤奋,兵再强马再壮,也受不了这么大一只老虎扑几下子呀! 那个换了府兵的衣服一直跟随左右的商贩见状,哆哆嗦嗦地凑了上来,“颜大人,我、我早说了,这两个人会杂耍,他们还会、还会使龙气,有、有那种吸人血的绳子,他们、他们……” “混仗!谁让你把他们引上山的?”颜琼一记耳光挥出去,“我怎么收留了你们这些蠢材?老子的好事都让你们败坏了!” “吼——” 突然,威武仰天长啸。 方圆百日地动山摇,狂风大作,飓浪横扫,翻天覆地般的威压令人神魂俱颤。 将士们之前都热血沸腾,想的都是怎么奋勇杀敌,这会儿血都凉了,什么想法也没有了,能站直就不错了。 有胆大些地惨叫了一声,丢盔弃甲,抱着脑袋就往地道里钻,爹妈都顾不得了,还杀什么敌啊。 这么大的战场,这么周密的兵阵,乱一方就等于乱全局。 当即,群情激愤,都在心里骂颜琼不是人。 特么的老子们吃苦受累日夜操练,就盼着来个首战大捷鼓励下士气。 你倒好,弄个畜牲来跟老子们玩,这还要不要脸了? 老子们的血肉之躯能跟百兽之王,而且还是会飞的百兽之王斗么? 谁跑得快谁是大爷,谁爱送死谁送,反正老子不送。 将士们前所未有的齐心,回过神儿来争先恐后往地道里跑。 眼不见心不慌,这么大一只老虎,看一眼得做好几年噩梦。 颜琼这个老不死的,太不讲道义了,太不是个东西了,哎呀,为什么老子只有两条腿? 将士们跑得很是麻溜,互相踩踏也挡不住他们惜命如金的脚步。 弓弩有个屁用,谁敢射一下子试试?扔了,拿着怪沉的;剑戟有个屁用,没人家一根虎毛粗,扔了,拿着怪寒碜的…… 于是乎,颜琼眼睁睁看着他苦心操练三载、自以谓天下无敌的八阵图兵阵,一泻汪洋而来,又一泻汪洋而去,不过片望工夫,就清野了。 那些跑得慢的,或者被撞倒了踩伤的,有的趴在地上装死,有的手脚并用往地道入口爬,简直惨不忍睹。 地上成了杂货铺了,什么都有,弓弩、箭囊、剑戟、战车,甚至头盔、铠甲,麻利的连裤子都薅下来扔了。 颜琼目瞪口呆,他练兵的时候没练逃跑啊,怎么这些成天吃他喝他的将士没见作战技能有什么长进,这逃跑的速度如行云流水,绝杀天下,无与争锋? “威武,又顽皮,下来。” 云凰在心里笑翻了,其实不管是威风和威武,都是妖兽,也是要遵守天规的,并不能在人间肆意杀戮。 唤出来吓吓人可以,真要动手,还真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闹不好让他们兽性大发,杀戮太重,招来天谴不说,她和苏玉辙也难辞其咎。 天谴可不是闹着玩的,谁不敬畏谁蠢。 云凰很不厚道的想,自己和苏玉辙自有了威武后,学会狐假虎威了。 别说,这法子对付颜琼这种人还真是屡试不爽。 威武很是听话,闻言在半空趴着前爪,蹶着后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转过虎头,冲着颜琼呲了呲牙,又变回猫儿大小,跳进云凰怀里。 苏玉辙见状,一把把他抓过来抱在怀里,“你是我的座骑,以后别动不动就向我娘子怀里跑。” 威武摇头晃脑,舔了舔苏玉辙的手背,表示服软。 颜琼盯着这只小猫,脑海里还是刚才那矗立于云端之上的猛虎冲他呲牙的模样,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噼哩叭啦往下掉。 这时,半窗一声雕啸,威风仪态万方,自云霄之间俯冲而下,及近时,已化为信鸽大小,轻轻落在云凰掌心。 颜琼一愣,放眼望去,就见庞瑞带着军威严整的将士伫守一方,如神兵天降。 原来,人家早有准备,他却班门弄斧自以为是…… 颜琼面如死灰,浑身汗湿。 “颜大人脸色这么差?怎么?还要让寡人给你跪下求饶么?” 云凰笑吟吟地看着颜琼,问。 ------------ 第233章  妇唱夫随 “陛下、陛下饶命,下官……罪臣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陛下深藏不露,罪臣知错了,罪臣……” 颜琼双膝一软,跪地连连求饶。 云凰凛然道:“颜琼,你若想活命,今天的事不得泄露半分,否则颜氏一族满门抄斩。” “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颜琼抹着额头的汗珠子,诚惶诚恐道。 苏玉辙道:“寡人问你,你这八阵图之前可曾与韩青永详细说明?” 颜琼慌忙道:“没有。这……是罪臣留着看门的……” 苏玉辙点头:“如此甚好。这八阵图用好了出神入化,不用来杀敌可惜了。庞将军、楚将军听令!” 庞瑞、楚萧疾步上前,冲苏玉辙和云凰抱拳施礼后,一齐看向颜琼。 云凰逼视颜琼,“颜琼,寡人并没有说一定不会杀你,要死要活,看你自己。从现在起,你麾下所有将士将由庞将军和楚将军收编。你必须配合两位将军将所有将士的名册如实呈报,每个人所属方阵及作战策略等,事无巨细交代清楚,若有半点差池,便是你有心隐瞒,罪不容诛!” 颜琼缩着脖子瞅了瞅庞瑞和楚萧,口不应心,“罪臣领旨。” 苏玉辙看向庞瑞道:“此人精通阵法,为大陈训练了数以万计的精兵强将。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收编这支队伍,并驻扎此地操练八阵图兵阵,将其化为己有,日后可堪大用。” “末将领命!” 庞瑞和楚萧异口同声道。 颜琼眼珠子一转,看向云凰,别有用心道:“陛下,这阵法罪臣若是教给了大周的将士,那罪臣岂不是……罪加一等?” 此言一出,苏玉辙和云凰同时一愣。 云凰笑起来,“他怕你的人学会了,回头打我的人,怎么办?” 苏玉辙狗腿道:“我的人都是你的人。” 云凰点头,“嗯,老规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苏玉辙呵呵一乐:“寡人以身相许,就是喜欢这老规矩。” 庞瑞和楚萧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人妇唱夫随的作派,但看着颜琼离间计失败的沮丧模样,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云凰上前一步,看着颜琼道:“你都听见了?大陈大周不分彼此,对内,两国互通有无,相敬如宾;对外,合而为一,同仇敌忾。你那点儿小心眼,还是收起来吧。” 颜琼大窘,“陛下,罪臣忠心为国,多有顾虑……” 云凰脸色一冷,“你忠心为国?你连大陈的兵防图都给韩青永看了,还敢在这儿自我彪炳。再敢巧言令色寡人现在就杀了你!” 颜琼哆嗦了一下,却并不相信云凰真能杀了他,不知死活道:“陛下息怒,罪臣还没有将这阵法传与庞将军和楚将军,若是现在死了,恐怕这阵法就失传了……” 云凰闻言,怒不可遏,拨剑在手,直接一剑下去,颜琼右臂齐肩而落。 “啊……痛死我啦……” 颜琼顿时血流如注,痛得杀猪般惨叫不止。 云凰傲然道:“寡人念你是前朝老臣,虽明知你已犯诸多死罪,仍对你心存一丝善念。你倒好,在这里阳奉阴违,挑拨离间,甚至敢威胁寡人,哼,你真以为寡人好欺负不成?寡人现在就告诉你,就算你死了,这兵阵一样不会失传!” 颜琼痛得几乎要晕过去了,闻言,却仍不肯相信,“陛下错怪老臣了!这兵阵是罪臣研习古藉独创的……” 云凰冷笑,“不过就是由阴阳太极图衍生而来的精妙阵法。我们既然知道它叫八阵图兵阵,就知道这阵法的精髓与要义。这石龙垒石阵就是阵眼,坐镇主场,指挥全局,八方分别为乾马、坤牛、震龙等八个分阵,意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孕意万物,可收放自如,变化莫测……” 听了云凰的话,颜琼一脸震惊,连喊痛都忘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凰:“进来之前,周皇陛下教的!” 颜琼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玉辙,他站在那里,身姿伟岸,面色薄冷,年轻的脸上,却有一双别样睿智深邃的眼睛,正带着嘲讽看着他,如看戏耍的小丑。 颜琼的后背辗过一层冰寒。 这两个黄口小儿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 人与人之间能力的差别有时候不是由年龄和经验累积的,更不是他颜琼狂妄自大就可以超越的。 至此,颜琼才意识到,他真是大错特错了。 “寡人给你生路,你却倚老卖老,处心积虑要置我二人于死地。”云凰忿然道,“大敌当前,你以为寡人真有闲情游山逛风?不过就是确定阵眼所在!你以为寡人真看不出你的谋逆之心?人证物证寡人亲眼所见,岂容你信口雌黄?” 颜琼彻底慌了,却仍负隅顽抗道:“陛下只知此阵皮毛,可知破阵之法?”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苏玉辙都被他气笑了。 “生门入,休门出,折而杀入开门,此阵可破。” 云凰现学现卖。 颜琼失神,狡黠的双眼一片黯然。 云凰道:“刚才寡人已经说了,要死要活,看你自己。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颜氏一族着想。若再心存妄念,休怪寡人手下无情。” 颜琼萎靡不振,跪地痛哭。 威风和威武在一旁冷眼看着颜琼,心想,连我们这些尊王级妖兽都俯首称臣的人,你还敢一再挑衅,活该你少胳膊短腿。 云凰看向庞瑞和楚萧:“庞将军、楚将军,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同时,大陈十万大军交与你们统领,你们务必要带出一支精锐战队!” 苏玉辙赞赏地看了云凰一眼,转向庞瑞和楚萧道:“大陈本来兵力不足,有了这阵法,便是如虎添翼。庞将军,再点五万兵马加入,加上颜琼麾下人马,应该有二十余万。这是在大陈境内,所以庞将军委屈一下,尊楚将军为主将,你为副将,在调遣你们出战之前,你们两人就率兵驻扎此地勤练兵阵,如此可好?” 庞瑞本来因为之前被陈欣怡施了摄魂术,夜闯天牢,险些酿成大祸,一直惴惴不安,不知如何自处,更不知如何再面对苏玉辙和云凰。 没想到他们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庞瑞眼眶一热,伏身下拜:“谢陛下重用之恩!” 楚萧见庞瑞如此,欲言又止,也跪地谢恩,“谢陛下重用之恩,末将遵旨!” ------------ 第234章  相亲相爱 不止云凰,庞瑞、楚萧也都变了脸色。 谁心里都清楚,大陈皇室倾轧,朝堂动荡,新君初立,百废待兴。 只因有苏玉辙率四十万大军支援,云凰才能按部就班处理好朝堂内外的事。 一切刚有起色,但仍是内忧外患,国势飘摇。 眼下,大陈与西楚的战事一触即发,若苏玉辙回大周处理国事,云凰以一己之力,听怕难以应对。 苏玉辙正拿过都涛呈现上的急报在看,脸色十分凝重。 云凰看着苏玉辙,心里百味杂陈。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为了护她周全,苏玉辙已经离境时间太长,耽误了许多正事。 若她之前再努力些,此时可独当一面,也不至于总是要连累他。 云凰既惭愧又自责,思来想去,道,“玉辙,发生了什么事?” 苏玉辙闻言抬头,将急报递来,“之前平叛抓了个前朝旧臣,押在大理寺被人劫了狱,周子衡已下令全城缉拿。” 庞瑞忍不住问:“陛下,被救走的是刘得林还是甄鸿?” 苏玉辙若有所思,“既不是刘得林也不是甄鸿,而是内务府总管曹之章和太医孙呈显。” 庞瑞松了口气儿:“那还好。” 苏玉辙微蹙眉头,他倒不觉得是件好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敢闯大理寺劫狱救人,冒这么大风险救的是身无所长的曹之章和一个庸医,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想要干什么? “大周的大理寺防备森严,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庞瑞想起自己的经历,红着脸道,“会不会有人像我那次一样,被人施了法,误打误撞进去的?”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你该庆幸你撞的是大陈的天牢,而不是大周。” 庞瑞脸上一窘,不敢再作声。 没错,大周天牢的防守力量是大陈十倍不止。 也因此,若非监守自盗,里应外合,便是劫狱之人来头不容小觑。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能忽视。 云凰看完急报,略一思忖,看了看瘫在地上忍痛的颜琼,神色淡淡,“庞将军,楚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找军医给他包扎一下伤口,只要他配合,便以礼相待,否则,杀了便是。” 颜琼一听,打了个寒战,看向云凰的眼神已满是敬畏。 谁说九公主是个软柿子,只是仗着苏玉辙才敢作威作福? 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杀伐果断,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王者之风,哪又逊色苏玉辙半分? 这两个人并驾齐驱,别说他颜琼,就是韩青永,想要沾到便宜,也是自不量力! 苏玉辙想听听云凰的想法,她却伸手过来,“走啦,我困了,有事回家商量。” 苏玉辙立刻伸过手去,很是听话地跟着云凰走了。 两个人就那么手拉着手,如入无人之境,慢慢地走在夕阳橘色的光晕里。 那么年轻而美好的背影,珠联璧合,相依相伴。 庞瑞和楚萧长久地看着,十余万将士默默地看着,心中莫名都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他们为之奋斗的美好愿望里,也希望有那样一天,和自己心爱的人这样相亲相爱地走下去…… 云凰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慢慢往前走。 莺飞草长的时节,吹面不寒杨柳风,空气里满是清新的泥土的气息,漫山遍野的迎风花开得一片锦绣,黄橙橙一片煞是好看。 她不说话,苏玉辙也便沉默。 五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温暖和陪伴,喧嚣的时光变得祥和静美,仿佛没有任何凡尘俗事让他们忧心,没有任何理由分开他们相握的手。 可苏玉辙没想到,直到云凰让威风把他们送到了明月苑,直到她们坐在了月下的栖月亭里用晚膳,都快要吃完了,云凰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这可把苏玉辙憋坏了。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云凰叽叽喳喳找他说话找他闹,她突然这么安静,他莫名地发慌。 “云凰……”他终于忍不住,叫她,“其实……” 云凰把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 他诧异地看她,她笑意盈盈,含情脉脉,异样温柔。 苏玉辙心神一荡,嚼着那糕点,便不想说正事了,“娘子,咱们快点儿吃,吃完了好睡觉。” 不想,云凰轻声细语道:“玉辙,你回趟大周吧。把国事处理好,快去快回更是。” “那不行!要回咱们一起回。反正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苏玉辙一口回绝。 “你一向冷静睿智,怎么这般意气用事?你知道这个时候,我也不能离开大陈。” 云凰细致地给他挑拣鱼刺,只挑了两下,他便把盘子抢了去。 “挑鱼刺是我的事,你别抢我的营生。”苏玉辙低眉顺眼,眼底湿气泛滥,“云凰,这还是你第一次想给我挑鱼刺,我、我不习惯。” 云凰闭眼深呼吸了一下,一改多愁善感的模样,站起来绕过来,勾起他的下巴,“听你这意思,你心里不满很久了?” “呃……娘子言重了。分工不同,挑鱼刺本就是为夫的事。”苏玉辙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的云凰,当即手脚麻利地挑好一块鱼肉,“来,张嘴。” 云凰没有去接鱼肉,而是俯头吻住了苏玉辙…… 苏玉辙被吻得心慌气短,热血沸腾,正要得寸进尺,怀里一空,抬眼便对上云凰泪流满面的脸。 苏玉辙微微粗喘着,捧着她的脸,疼惜地吻干她的眼泪,“云凰,你不用劝我,大敌当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饱暖思欲,我们干正事去,我等不及了。” 说着,苏玉辙起身,弯腰打横抱起她,急步往明月苑里走。 “若你也变成陈坤成,沉溺女色不理朝政,你觉得大周的文武官不会失望?还是觉得大周不会重蹈覆辙?” 云凰直视着他的眼睛,眸光清明,语气陡然严厉,“放我下来!” 苏玉辙脚步一顿,盯着她,慢慢把她放了下来,紧抿着嘴唇,有些惶惶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着急,只是因为担心我,不想在我危难的时候离我而去。可是玉辙,你老是为我着想,老被我拖累,谁又为你着想?我不能那么自私是不是?我并不想你因为我而受到质疑和诋毁。” 云凰仰视着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抚上他好看的眉眼,似自言自语,又似深情表白,“这个人是她自小梦迁魂绕的所在,他在她身边,她安心喜乐,可她不能自私地成为他的羁绊。你说是不是?” 苏玉辙心里一暖,俯下头狠狠吻住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想。 ------------ 第235章  陪她入眠 吻着吻着,苏玉辙就有些管不住手,不想,顺着云凰的纤腰摸到的,竟是冰硬的壳状物…… 苏玉辙一惊,睁眼一看,就看玳瑁神将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的,站在地上,支楞着两条短腿,把后背贴在他手上,一脸揶揄地瞅着他。 苏玉辙简直要崩溃了,顺了口粗气,敢怒不敢言,痛苦地趴在云凰的肩膀,委屈地吭哧道,“云凰,你让他走……” 云凰顺着苏玉辙的目光看去,就见玳瑁神将冲着她眨了眨眼,摇头晃脑地变成一只小乌龟,“你们有话好好说,堵着嘴怎么说话?我找小鸟小猫玩去了,你们继续。” 苏玉辙闻言,抬头看见玳瑁神将真走了,眼睛亮了,刚要继续,云凰退后一步,“玉辙!” “怎么啦?” 苏玉辙幽怨道。 “给我留三十万将士,十万你带回大周。马上启程!” 云凰转身就走。 “不要!”苏玉辙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云凰,“不要赶我走,我说过,此生再也不想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和恐惧,哪怕不要江山,不当帝王,我也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苏玉辙!” 云凰气恼,大声叫他的名字,转身面对他时,却看到他一脸惊慌地看着她,星芒般光芒四射的眼眸盛放着满满的隐忍和焦灼,她的思维便瞬间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云凰……不要赶我走。我有数,周子衡只是不能不告诉我而已,他有办法……” 苏玉辙不安地看着云凰,心里越来越慌。 云凰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和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抱着他,轻抚他的后背,“玉辙,你真好……” 他更紧地环抱她。 她那么小小弱弱的一团,只有这么抱在怀里,放在身边,他才觉得安稳。 可是她说,“你告诉过我,在其位谋其政,任何时候不能推卸责任是不是?当帝王的是你,你不能什么事都推给周子衡是不是?我已经不是曾经柔软可欺的九公主了,虽然仍然没有你厉害,可也不至于太差。你好歹也要给我个独当一面的机会,是不是?” 她莺声燕语,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听进去了。 他不是昏庸无道之辈,他很清楚,她说的对。 其实,他今晚急于索爱,也是因为心里焦灼不安。 大周的天牢里关着的不少是前朝周运辰的死党旧部,若是劫狱的只是救走了曹之章和孙呈显倒也没什么,怕就怕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救曹之章和孙呈显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摸清天牢内外的情况,回头救出更要紧的人,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重新崛起,那才是心腹大患。 这些话,他不能对云凰说。 大陈现在的情势,比大周更加危急。 何况,韩青永对云凰志在必得,他怎么都不放心让云凰跟韩青永单打独斗。 可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出两全之策。 云凰柔声劝道:“你忘了,你有威武和玳瑁神将,往返并不需要多少时间。我也有威风和金罩阴阳鼎,万一有意外,他们也可保我安然无恙。你放心回大周,如果我有应付不来的时候,就让威风找你去。” 见他不说话,她又道:“你别怕,我一直都在,永远都在。之前是我错怪了你,以后都不会了。” “好。不过,不是马上走,至少,让我明日找宋智明他们把事情安排妥当。这两天让你受累了,都没有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寝室歇息。” 听她这样说,苏玉辙不再纠结,俯身打横抱起她。 云凰看他,他已恢复了冷静沉稳的模样,想及方才他的纠结和慌乱,她的心隐隐作痛。 苏玉辙把她送到床榻上,给她检查好床铺被褥,看她洗漱完躺好,给她盖好了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方和衣而卧,从后面抱着她,安静地闭上眼睛。 云凰无比安心,转身搂着他的脖子,窝在他怀里,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沉重的困意袭来,很快就睡过去了。 苏玉辙却睁开眼睛,趁着窗外的透进来的月光,深深看着心爱的女子。 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可她坚持,他试着给她独当一面的机会。 但他不会冒险,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才能放心离开。 确定她已经睡熟,他轻手轻脚起身,走出明月苑。 外面,月朗星稀,整个皇宫一片祥和宁静。 见苏玉辙出来,宋智明现身施礼道:“陛下,末将已经将告示贴出,将郑秋、董健等人游街示众,配合唐尚书将一众贪官分别关押于刑部和大理寺。” 苏玉辙拍了拍他的望膀,“辛苦你了。安排些心腹守在这里,陪我去趟镇王府。” “是!” 宋智明领命,很快安排好。 两人来到镇王府,还没进门,就听到晨歌在跟韩朝章和苏婉柔大哭大闹。 “父皇!你怎么那么狠心?竟然把亲生女儿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带着这个贱人走?你知不知道皇儿遇到了什么事?你枉为人父!” 晨歌的哭喊声透着无尽的愤怒和忧伤,透过窗子传出来。 苏玉辙看看四下,都涛已经派人重兵把守,一切布置得当。 苏玉辙拉着宋智明走远些,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了?” 宋智明幸灾乐祸道:“午时。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累得脱了形。” 苏玉辙有些疑惑:“这晨歌遇到什么事了,这么闹腾?” “扑哧……” 宋智明笑了一声,刚要说话,又贼眉鼠眼捂嘴笑。 “什么事儿把你乐成这样?” 苏玉辙一头雾水。 宋智明沉了沉气,正色道:“陛下有所不知,这晨歌公主被、被陈镇东……睡了。” “什么?睡了?” 苏玉辙压根就没往别处想。 “是啊!陛下,你看人家陈镇东多干脆?领着晨歌公主去夫子庙逛了个夜市,请她吃了碗面条,回来就把人给睡了。哪像你和九公主,哎呀,光说不练,我们哥几个看着都着急……” 宋智明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发了个牢骚。 “此话当真?” 苏玉辙着实吃了一惊。 ------------ 第236章  奇思妙想 “陛下不信去问陈镇东,说不定还能讨点经验,嘿嘿……” 宋智明怂恿。 “他用强的?” 苏玉辙嫌弃地问。 “这个……我又没捞着近前看。暗处监视陈镇东的暗卫只说了个结果,没仔细过程。”宋智明道,“反正这两人肯定把事办了。” “陈镇东谨小慎微,做事瞻前顾后,滴水不漏,不是个轻易会被色迷心窍的人。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轻狂莽撞?” 苏玉辙皱紧了眉头,苦思不得其解。 “陛下,依末将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陈镇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机关算尽一场空,估计他憋屈不是一天两天了,找着机会能泄泄火气,自然不会错过。” 宋智明不以为然道。 “那好歹是西楚的公主。”苏玉辙苦笑,“人质变成镇王妾了,这事儿闹的……” 宋智明:“陛下,韩朝章之前不也写了和谈书了么?你和云凰公主也派那个七公主陈欣怡把和谈书捎去给韩青永了,这么多日子,什么反应没有。依我看,韩青永压根就没想着跟咱们客气。” “嗯。韩青永的野心要比我们估计的大得多。我们得去会会陈镇东。” 苏玉辙四下看看,这镇王府太大,他并不熟悉,便领着宋智明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叫来威武,让他领着去找陈镇东。 彼时,陈镇东正在摆弄鱼刺。 那是云凰钓的鱼,三条大鲤鱼。 鱼肉当天晚上让他们收拾得一干二净,没想到陈镇东竟然把鱼刺都冲洗干净了,分别在三张大宣纸上,把零碎的鱼刺拼成三幅完整的鱼骨架。 这得多大的耐心来组合拼接? 宋智明看着桌上放着的三个鱼骨架,匪夷所思地看着陈镇东,也不知说鱼骨架,还是说陈镇东,“活久见啊……” 说完,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苏玉辙一眼。 连苏玉辙也不由得佩服这厮的定力了。 陈镇东昨晚把那个晨歌睡了,晨歌那边又哭又闹,他竟能置身事外、心平气和地干这么精细的活儿,难道他就没什么要说的? 苏玉辙见陈镇东全神贯注,也没贸然打扰,坐在一旁,安静地等他拼完最后一条鱼尾。 他注意到,陈镇东那双手保养得比女人还好,手型修长,手指纤细,指节柔软,异常灵巧,似乎随时可化腐朽为神奇。 哪怕是最细小的鱼刺,他都能信手拈来,轻松粘贴在相应的位置上,而且一次到位,精确无误。 明明有两个大男人在一旁,陈镇东却似浑然不觉。 他灵魂出窍般只盯着鱼骨架,微微皱紧的眉头显示着他正在用心思索,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往日那种欲求不满的阴戾,而是充满了一种灵气。 苏玉辙屏心凝神看着,想知道他粘贴这些鱼骨的目的。 陈镇东固定好了鱼骨架,便用剪刀沿着鱼骨架周围剪出鱼形的宣纸,因为有鱼骨架的支撑,那宣纸便得以立在桌面上。 三条纸鱼都剪好了,并排立在桌面上之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三条纸鱼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动作,缓慢地往前“游动”! 苏玉辙和宋智明叹为观止。 陈镇东猛一抬头,乍见两个大活人横在眼前,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指着他们,面色骇然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苏玉辙和宋智明哭笑不得。 宋智明道,“我们进来半天了,看你这么专心,没好意思打招呼。” 陈镇东这才定了神儿,别扭地看了苏玉辙一眼,生硬道:“末将叩见陛下。” 苏玉辙冲宋智明使了个眼色,宋智明走出去,转身把门关了。 屋里只剩下苏玉辙和陈镇东两人。 陈镇东低眉顺眼站在一旁,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态度与昨天傍晚一起吃鱼时迥然不同。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无君无臣,我是云凰的夫婿,你是她哥,排辈分你是舅哥,我便尊你为舅哥,与你说些真心话,只望两不相欺,可好?” 苏玉辙心平气和道。 陈镇东闷声闷气道:“你我尚有杀父之仇,如何说得真心话?” 苏玉辙并不想与他过多解释,“陈镇东,情非得已四个字,你比任何人都懂。你如果执意要与我为敌,昨日答应云凰将功折罪是演戏她看?” 陈镇东恼羞成怒,抬眼对上苏玉辙冷冽的眸光,沉声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贪生怕死。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云凰将功折罪,自然不会反悔。” 苏玉辙眯眼盯了他半天,淡漠道:“如此甚好。只要你对得起云凰,怎么都好说。” 陈镇东沉默不语。 指着桌上的鱼刺:“贴来玩的?还是鱼没吃够,留作念想?” 陈镇东面色松动,傲然道:“别小看了这些小玩意儿,用来做杀人的利器,可令人防不胜防。” 苏玉辙来了兴趣,“噢?何以见得?” 陈镇东两眼放光,凑过来拿起桌上的一张鱼骨架,一边比划一边道,“这些鱼刺换成淬毒的尖锥,两只鱼眼是瞄准器,鱼鳍是发射器,你看,它们每翕合一次,就能带动鱼脊梁骨依次轮动,牵动这些尖锥,这时若是想杀人,摆动鱼尾,尖锥可直接从鱼嘴里射向敌兵。” 苏玉辙暗自吃惊,这个陈镇东确实是个奇才,“你是打算做出些趁手的梭形暗器?” 陈镇东一听,如找到了知音一般,激动地搓着手,“对对!拿在手里最方便,而且制作成本低,费工费料少,还具有隐蔽性,杀人于无形,可成为短兵相接时反败为胜的利器。” 苏玉辙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明月宁可放下个人恩怨,也要推荐此人,说他对敌可堪大用;怪不得云凰左右权衡,始终想以亲情唤醒他的良知,劝他改邪归正,给他机会重新做人。 只是,奇才诚然难得,但如果他误入歧途,也将成为最可怕的敌人。 苏玉辙心思数转,抬眼对上陈镇东期待的目光,展颜一笑道:“你乃天下奇才,如此奇思妙想用于对敌,确实可以一敌百。” 陈镇东想不到苏玉辙会真心实意认可夸奖他,喜形于色道:“当然。这梭形暗器里的毒针可多可少,可长可短,我再用心想一想,可以做得又精致又好用,百发百中。” 苏玉辙开诚布公问道:“陈镇东,若是我支持你做成此物,有朝一日,你会不会拿着它来对付我?” ------------ 第237章  推心置腹 陈镇东想了想,道:“那得看你对云凰能不能善始善终。” 好话谁都会说,苏玉辙怕他心口不一,故未接话。 陈镇东怏怏道:“我也想清楚了,你杀我父皇,我也杀过你们一次,你们运气好逃过一劫,那是你们的造化。你们抢了我的皇位,却也把我从韩青永的算计中救了出来。恩怨相抵,我们两不相欠了。你们宽宏大量饶我不死,还给了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还是应该心生感念的。再有,你是云凰的心上人,她认我这哥哥,我便惜她这妹妹,此生断不会与你为敌。” 陈镇东直视着苏玉辙的眼睛,目光坦诚。 “好!有你这些话,我就放心了。”苏玉辙心情大好,“实话说,此前我并不赞同云凰对你以德报怨,就怕好心喂了狗。只是刚才,我对你确是起了惜才之心,也知你虽非帝王之才,但可为国之栋梁。如果你真能弃暗投明,必将大有可为。” “虽非帝王之才,但可为国之栋梁?”陈镇东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很是费解,“你如何作此评断?” “术业有专攻,你擅长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地制作这些器械,得心应手地规划每一个环节和步骤,最终达到你预想的结果。这样的事对别人很难,但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但你不能把人心与这些机关暗器器械相提并论,因为人心难测,天意弄人,不管是人心还是天意,都是你无法全盘掌控的。” 苏玉辙道。 “人心和天意岂止是我不能全盘掌控的?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掌控得了人心和天意?那岂不是说,你和云凰也不适合当帝王,这天下适合当帝王的只是那些算命的瞎子和风水大师?” 陈镇东不服气。 苏玉辙盯着他,不愠不火道:“问得好。这天下,能掌控人心和天意的人确实寥寥无几,但真正的帝王之才掌控不了人心和天意,却可得到人心所归和天意所向。你,恰恰相反。” 陈镇东一愣,随即长叹,“是啊,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可我为什么会失道?你们为什么会得道?” “因为你此前没有仁心、仁德、仁义。”苏玉辙一针见血道,“机关器械不需要这些,但人心与天意皆论因果。” “哼,说得好听!那你此前弑父篡位,称得上仁心、仁德、仁义?”陈镇东言辞激烈,“你现在说得头头是道,是因为你已经称王称帝,别人奈何不了你罢了。” “周运辰并非我亲生父亲,而是杀我父皇母后、夺我大苏江山的罪魁祸首!我,苏玉辙,是大苏的皇子,不愿认贼作父,不肯助纣为虐,天遂我愿,何错之有?” 苏玉辙正气凛然道。 “什么?” 陈镇东震惊得无以复加。 苏玉辙义正词严道:“很多事,你不知内情,便没有资格妄加评论。就像云凰,别说是你,就是我,也远所不及。你只知她不是陈王室血脉,却不知她是天生的半仙之体,是飞凰圣女,本来就是仁德天下的神秘族类的后人。大陈原本也是从大苏分裂出来的,如今我没有合并大周与大陈,而愿意将它拱手相让于云凰,此于大陈百姓来说是福不是祸,你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如醍醐灌顶,陈镇东无言以对。 屋子里一时异常安静。 苏玉辙庆幸自己今夜与陈镇东这一番长谈,希望能彻底解开陈镇东的心结,让他真心实意为云凰冲锋陷阵。 否则,他难以放心地离开。 陈镇东此人,虽然此前剑走偏锋,对陈坤成无所不用其极,但真正接触下来,却发现此人尚有良知,并非不可救药。 但想要真正收服此人,并非易事。 如果陈镇东今晚不肯表态,他宁可杀了他,也绝不留后患! 从颜琼那里穿来的龙袍没来得及换下,苏玉辙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 陈镇东思忖良久,起身施礼,神情恳切道:“谢陛下赐教!陈厢在此立誓,此后唯云凰陛下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否则天打雷霹,身死魂灭!” 苏玉辙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当即长舒一口气,“明日备战,后日出征。你之前与云凰要的约法三章,全都依你。你率十万大军前往皇城西南二十里外的襄城支援官兵,与襄城太守共同对敌,将西楚大军打出皇城屏障邹阳!” 陈镇东疑惑,“你怎知一开战,韩青永会先打邹阳,邹阳会失守?” 苏玉辙:“想以最快的速度打进皇城,邹阳首当其冲。西楚将士本就骁勇善战,又有你给改良的武器,你说邹阳县令怕不怕死?” 陈镇东一阵大窘。 苏玉辙瞅他,没好气儿道:“韩青永是你招来的,你惹的祸,就该你去解决,让你打前战,天经地义。” 陈镇东认命道:“嗯。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定远大将军,我给自己的名号都想好了。” 苏玉辙一听,忍不住笑道:“难得你学会有自知之明了。” 陈镇东:“说实话,昨日答应云凰后,我确实动摇过。但今日你与我推心置腹说了这么多,我确是迷途知返,此后断然不会重蹈覆辙。我既已立了毒誓,你就算给我再多兵力,我也不敢再心生妄念。” “那个陈怀王,你还要领着?” 苏玉辙不知怎么,一点儿也不喜欢那孩子,娇生惯养,傻乎乎的。 “领着吧,在宫里他也没有熟人。带在军中历练一下。” 陈镇东这样说,苏玉辙也没再反对,想了想,到底没按捺住好奇心,含沙射影道:“晨歌是西楚公主,兹事体大……” 陈镇东一脸无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便。” 苏玉辙哭笑不得,“呵,你还挺硬气!喜欢她?” “一般。她惹我,她说她看不起我,还说总有一天要让你爱上她,还要让你亲手杀了云凰。”陈镇东梗着脖子道,“我告诉你苏玉辙,你要是做对不起云凰的事,我就杀了你。” 原来如此。 苏玉辙略一沉吟,“行,做得不错。等打了胜仗,西楚若愿意和谈,你和云凰也算是门当户对,娶她为妃;西楚若不肯降服,我和云凰就派兵挥师西进,将西楚一举拿下,你娶她当妾。” “谢陛下成全!” 陈镇东眼眶一热便要下拜叩谢,被苏玉辙拉起来。 “你珍惜云凰这个妹妹,我便珍惜你这个兄弟。此后我们三人共建宏图大业。”苏玉辙真诚道,“你此前不适合当帝王,并不代表你以后不适合。” 陈镇东一愣,随即惊讶地瞪圆了眼,“你是说……” 苏玉辙剑眉一挑,星眸一寒,“有何不可?” 陈镇东不由热血沸腾:“好!” ------------ 第238章  爱到深沉 从陈镇东那出来,本来苏玉辙还想去见见韩朝章,结果韩朝章还夹在晨歌和苏婉柔两个女人之间焦头烂额,苏玉辙便回来了。 一路上,苏玉辙把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和解决办法,给宋智明说了一遍。 站在明月苑门前,宋智明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看了看天,“陛下事无巨细,单单漏了最要紧的一件。” 苏玉辙一愣:“什么?” “我们大周留下的三十万将士总要师出有名。”宋智明挤眉弄眼,意有所指,“快进去……睡熟了好办事儿,陛下别再磨蹭了。” 苏玉辙俊脸一热,“也是,再不抓紧时间,天又要亮了。” “就是。”宋智明道,“陛下只管放手一搏,末将给你站岗,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 苏玉辙拍了拍宋智明的肩膀,“有劳了。” 宋智明嘿嘿一乐,兴奋得跟他自己要入洞房一样。 苏玉辙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一种淡雅清新的香气,久闻而不觉。 外屋亮着只红烛,隔着轻纱帷幔,床榻的熟睡的女子黑发铺陈,肤若凝脂,魅惑天成。 苏玉辙一步步走近,不由得心跳如鹿,血涌如潮。 云凰二八年华,他年长她四岁,血气方刚。离别在即,千般无奈,万种柔情,只愿与她合而为一,方解心头惶然。 他轻手轻脚脱了龙袍放在一旁,屏心静气在她一旁躺下,伸手把云凰揽进怀里。 果然,熟睡中的云凰乖巧甜美,不做丝毫抵挡,柔顺地偎着他,恬静的睡容如花开瓣颤,看得他心醉神迷。 他捧着她五官精妙的脸庞,珍惜如拥有绝世之宝,沉迷地吻下去…… 云凰在半梦半醒之间,若有若无地回应着他,柔软的臂膀缠绕过来,如攀附的藤萝,让他热血澎湃,势不可当。 他刚要翻身压下,却惊见云凰后背上的飞凰胎记颜色异样,不由动作一滞,强行压下涌荡的欲念,仔细查看。 苏玉辙记得很清楚,那日在阴阳鼎的温泉之中,初次看到云凰背后这块胎记时,云凰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胎记的颜色还是粉红的。 可是此时此刻,云凰明明安然,飞凰也比之前形象丰满,且更加栩栩如生,颜色却惨白一片,整个飞凰也似失了灵气! 苏玉辙心中大骇,警觉四顾。 屋子里并没有异样,红烛静静地燃烧着,门窗紧闭…… 苏玉辙赶紧掀开被褥仔细检查,没有吸血鬼虫或者别的什么,一切都很正常。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苏玉辙不安地看向云凰,她微微起身,睡眼惺忪,冲着他娇媚一笑,懒散地呢喃,“困死了,快睡……” 然后,人就主动扑进怀里来,温香暖玉,勾魂摄魄。 怀里的女子确定是云凰不假,可为什么她背后的胎气颜色越来越白,飞凰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似乎要与周围的肤色化为一体,最终消失不见? 极度不安让苏玉辙坐立难安,完全不能若无其事地占有她。 他有些担心地晃动她,“云凰,云凰你醒醒?” 可是云凰迷迷糊糊地根本醒不过来,而且她的体温还在不断攀升,灼烫得让肌肤显得更加粉嫩,但也让那飞凰胎记的颜色越发黯然!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玉辙抓起云凰的手腕,扣住她的脉搏,正要细细听诊,却突然感觉一阵异样的温热自小腹疾速扩展冲撞而上,令他心神一荡,紧接着,他的神智便有些昏沉。 再看怀中的云凰,貌美如仙,比之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美好,让他情不自禁…… “要了她,把她变成凡夫俗子,从此她将对你唯命是从……” 有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拼命冲荡着他的理智。 苏玉辙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赶走那个声音,甩了甩头,凝气聚力,气沉丹田,总算稳住心神。 为了保持清醒,他用力一咬,嘴唇被他咬破了皮,鲜血腥咸的味道和钻心的疼痛让他神智一清。 苏玉辙猛地想到了什么,起身推开了窗户。 凉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屋子里的空气顿时清爽了许多。 苏玉辙转头看向香案,果然,香炉里有三支香已经烧得只剩下不多一截了! 苏玉辙飞快地跑过去把那香炉倒扣在桌子上,然后找出他随身携带银针飞快地扎进云凰身上的几处要穴,然后引出皇道龙气给她驱除体会的毒邪之气。 丝丝缕缕的黑色毒邪之气从下针的几处穴道渗出,苍古皇道龙气精纯的灵力迅速荡涤着在云凰周身的气血…… 片刻之后,苏玉辙惊喜地看到,那飞凰胎记的颜色正恢复着光泽与灵气,颜色慢慢加深,重复生机…… 苏玉辙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却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在脑际,“苏玉辙,你错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等她飞凰图腾,与你便有族类之别。她是仙,你是人,天壑鸿沟再难跨越。你将与她失之交臂,永远无法欢好!” 苏玉辙听出来了,是那个月初颜的声音,她用了神术传音给他。 拿在手里的银针脱手而落…… 然而,心里的失落仅仅一晃而过,他对云凰的爱,从来就不是以占有她、让她对他唯命是从为目的。 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早已与他骨血相连,呼吸与共。 欢好不过是锦上添花,是他疼她爱她的方式之一,绝对不可以成为伤害她的借口! “敢趁我不在对云凰动手,你死定了!”苏玉辙咬牙切齿道,“月初颜,哪怕你是神女,我也要把你拉下神坛,让你魂飞魄散!” 月初颜气恼,“愚蠢的凡人,我这是在帮你!” 苏玉辙气极,凝息聚气,引出四象天地御玺大法场,直指月初颜所在的虚空,星眸布满嗜血的杀意,“杀!” 月初颜怎么也没想到苏玉辙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是说凡夫俗子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么,不是说色胆包天什么都顾不得了么…… 她趁着苏玉辙不在对云凰用了毒香,再和凡人欢好,云凰的半仙之体就废了,没想到她又失算了。 月初颜正懊恼,但见一股浩瀚的龙气席卷而来,四象神兽各居一方,瞬间引动天雷地火,把她所在的虚空重重包围,炸得她七荤八素,暴跳如雷却无力还手。 “龙太子!为什么把四象天地御玺和苍龙皇道龙气教给了这么个傻子?我身为神女竟然打不过他,气死我了……” 月初颜狼狈逃遁,被一道苍古皇道龙气自云端扫落,被四象神兽咬踩拍打各种虐…… 云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缓缓睁开眼睛,冲他莞尔一笑,“你怎么还不睡?快睡觉!” 苏玉辙俯身捡起地上的银针,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是宠溺地看着她,柔声道:“遵旨。” ------------ 第239章 保重龙体 云凰惺忪着睡眼,慵懒地抬手拍头,“头好晕啊,胸口也闷,怎么回事……” 苏玉辙怕惊着她,轻描淡写道:“没事,喝点水就好了。” 说完,他起身给她倒了杯茶,仔细检查过,拿过来扶她喝下,给她盖好被子。 云凰凑过来窝在他怀里,尤不安生,搂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 苏玉辙苦不堪言,把她两条胳膊拽下来,按在背后,“老实睡觉。” “唔……” 云凰不满地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冲着他笑了笑,又凑过来吻他。 如果不是知道她刚刚有多凶险,此时他根本控制不住,可云凰半点儿不老实,他忍得万分辛苦。 好不容易把云凰哄睡了,苏玉辙窝了一肚子火。 偏偏月初颜火上浇油道:“苏玉辙,怪不得你不识好人心,原来你不过是叶公好龙!” 苏玉辙火冒三丈,好好的事儿让这个死女人搅和了,不给她点厉害尝尝,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苏玉辙冲到门外,在宋智明和侍卫们诧异的目光中,凌空飞掠,看准月初颜的位置,杀气腾腾而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 “陛下的武功简直出神入化,能飞这么高……” 侍卫们看呆了。 “哎呀,陛下,你不办正事又去干什么?你……”宋智明急得跺脚,话说一半却发现半空也有个美女,不由想得有点歪,“你……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月初颜一看苏玉辙来势汹汹,转身就跑。 苏玉辙穷追不舍。 两人在皇宫屋顶上错落起跳,身影飘忽不定,令人眼花缭乱。 月初颜惊骇地发现,苏玉辙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她怎么也甩不掉他。 开始的时候,她尚能侥幸躲闪逃避,但现在,她已经被他逼到了一个院落里,无路可逃了。 苏玉辙落到地上,神色俱厉地逼视着月初颜,“妖妇,想跑?痴心妄想!” 月初颜虚张声势,“别忘了,我是神女,你是凡夫俗子,你打不过我的!” “是么?何不试试?” 苏玉辙冷笑。 月初颜看看四下无人,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头发,冲着苏玉辙千娇百媚地笑了笑,“苏玉辙,你自己错失良机,冲着我发什么火?莫非……你喜欢我?” “无耻!” 苏玉辙并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但此时却已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你生气的模样也这么好看,怪不得陈云凰那个小贱人……” 月初颜话没说完,就被苏玉辙一脸嫌恶地打断了。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自觉高人一等,恃强凌弱的混仗!不管是你个什么东西,今天本王照打不误!” 苏玉辙厉声怒喝,开始凝神聚气…… 月初颜无比震惊,她看到,在苏玉辙的周身萦绕着一缕缕神光,龙形气息如浩瀚的江海汹涌澎湃,震颤虚空,伴随着龙吟虎啸之声,发出可怕的威压! “不可能,不可能!一个凡夫俗子,练成了苍古皇道龙气已经不可思议,怎么会拥有肉体凡胎本不能承受的神龙灵力?那是只有龙太子才可以有的……” 月初颜狼狈地躲闪着那道龙气的攻击,从四象神兽的虚影里逃出的时候,已是遍体鳞伤,再看苏玉辙这架势是要跟她拼命,不由头皮发麻,神魂俱颤! 苏玉辙闭目凝神,睫毛抖动,满头黑发无风自动,衣衫鼓动,猎猎生响,周身的威压不断攀升…… 突然间,他睁开双眸,锐利的眸光如利剑般扫向月初颜,御气起跳,扬起手臂,把凝聚在掌心的一团浑厚的神龙灵力兜头罩下! “啊!”月初颜被轰得晕头转向,还没站稳,又被苏玉辙揪住了头发,左右开弓,结结实实挨了两记大耳光。 “说!上次的吸血鬼虫,是不是也是你放的?” 苏玉辙事后想起,那天陈欣怡被宋智明锁在翠竹苑,根本不能出来作恶,而且一时半会儿,陈欣怡也找不来那么多的吸血鬼虫。 “哼!是我放得又如何?你……” 月初颜刚要施展神力,又被苏玉辙劈头盖脸一个大耳光扇过来,半边脸瞬间肿成了猪头。 苏玉辙在气头上,下手又狠又毒,“本王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你这个道貌岸然、心如蛇蝎的女人,什么神使,根本就是个猪狗不如的妖妇!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们的麻烦,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上次在镇王府我已经警告你了,你还敢来,我打死你!” 月初颜叫苦不迭,顾头不顾尾。 苏玉辙疯了似的,根本不讲章法,使的又是皇道龙气,至刚至阳世间的功法灵力极具攻击力。 可月初颜到底是神使,硬拼不行,她还有诸多法术。 瞅准了一个空子,月初颜反守为攻,冲着苏玉辙诡异地一笑,扬起飞袖,使出幻境之术。 苏玉辙只觉眼前一花,脑际一空,再睁开眼睛时,这暗夜僻静的院落变成了冰天雪地的孤龙寺后山。 苏玉辙孤独地站在白雪皑皑的雪地里,一如他刚到孤龙寺那夜,他被抛弃在了荒山野地里,陪着他的只有漫天飘舞的飞雪…… 苏玉辙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那是一双四岁孩子的脚,在他的身后,是一排排八字形的脚印。 “苏玉辙,你要记着,你去孤龙寺是为了得到飞凰图!那张飞凰图就在陈国九公主陈云凰身上。拿到飞凰图,然后杀了她……” “得飞凰图者得天下!那上面画的是世上最大的宝藏……” 周运辰阴冷邪恶的声音像可怕的诅咒,不断回响在苏玉辙的耳畔…… 幻境产生的迷惑感,让童年留在心底的阴影在不断放大,引发的戾气让苏玉辙气息紊乱。 月初颜使用了隐身术,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用魅惑的声音误导他,“你并不爱陈云凰,你只是想从她身上得到飞凰图。现在你知道那飞凰图根本是一块胎记,和宝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陈云凰骗了你,她在骗你……” 苏玉辙的心一阵阵揪痛,他攥着拳头,咬着牙,忍得全身瑟瑟发抖。 月初颜瞅着这个空儿,悄无声息地靠近苏玉辙,看着苏玉辙的头颅迅猛地扬起手,而她手心里赫然攥着执掌雷劫的法印! ------------ 第240章  自食恶果 月初颜怕苏玉辙的苍古皇道龙气伤着自己,索性滥用私权,动用神器。 这雷劫法印本就是一件可以引动天雷的上古神器,质地无比坚硬,雷击不摧、火焚不毁,击石为齑、撞铁成浆。 只要她全力砸下去,苏玉辙就会头骨炸裂,死无全尸…… 月初颜狞笑道:“我只是想让陈云凰变成凡夫俗子,远离龙太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帮我?你不让我称心如意,我就杀了你!杀了你,陈云凰就会悲痛欲绝,同样会丧失飞凰图腾的灵力,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怨妇!” 说着,月初颜猛地跳起,举着那方法印直击向苏玉辙的头颅…… 可预想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在雷劫法印离苏玉辙半尺距离的时候,苏玉辙突然福至心灵,举起了他的四象玉玺。 四象玉玺是龙太子传授他苍古皇道龙气当日赠给他的神器,比雷劫法印的神级高很多。 此时,四象玉玺之上,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象神明各居其位,上有盘龙仰天怒啸。 这些异象在虚空之上清晰可见,伴随着密密麻麻的篆字符文金光大盛,璀璨而神秘的气息将雷劫法印和月初颜一起镇压其中。 “不、不要……啊!” 月初颜受到雷劫法印的反噬,手臂肌肉溃烂,骨骼碎裂,化为糜粉…… “可恶!我跟你同归于尽!” 月初颜咬牙切齿,把雷劫法印换到另一只手里,再次扑向苏玉辙。 就在这时,从天庭传来威严神圣的宣旨声:“月初颜!你屡次三番私入凡间作恶,擅用雷劫法印,已触犯天规,罚没神籍,打回原形,重归六道轮回,遁入畜生道……” 月初颜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她面如死灰,不甘心地看着自己残断的肢体,恶毒的眼神被惊惧和悔恨所代替。 苏玉辙冷冷看着月初颜扭曲的脸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无比狼狈的销声匿迹,收回四象玉玺时,他发现自己浑身汗湿衣衫。 “哎呀,累死老子了!” 玳瑁神将从云端滚落下来,趴在苏玉辙跟前呼呼直喘。 周围的幻境转眼消失不见,苏玉辙神智一清,诧异地看着玳瑁神将,“是你去天庭告的状?” “自然是老子!哼,告不死她算我笨!敢放毒香害我们云凰,欠收拾!” 玳瑁神将腆着肚子神气活现地说。 “干得好!” 苏玉辙险些把他抱起来亲两口。 玳瑁神将道:“主要是明天我就得跟着你去大周了,如果让这个月初颜逍遥法外,云凰随时都有危险,我可不放心!” 苏玉辙还是那一句:“干得好!” 玳瑁神将想到什么,慌张地看着苏玉辙,“臭小子,你、你没把云凰怎么样吧?” 苏玉辙欲哭无泪:“下次,你还是在一旁看着吧……” 玳瑁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我在一旁你就嫌我碍事,我躲远点儿你又嫌我没照顾好你媳妇。今天要不是我去告状了,现在能被你打死。” 苏玉辙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额头的冷汗道:“你说得没错。你要是和小鸟玩到现在,我把你们俩一起炖汤喝。” 玳瑁神将看了看天色,同情地看着他道:“天又快亮了,要不,你回去睡会儿?” 苏玉辙苦哈哈地看着玳瑁神将,两眼泪汪汪。 玳瑁神将一愣,脖子撤后,“你、你要干嘛?” 苏玉辙疲惫地仰躺在地上,憋屈道:“我就是想睡我媳妇,咋就这么难?” 玳瑁神将哭笑不得,正要挖苦他两句,看他真伤心了,眼珠子一转道:“说难也不难,但好歹你得等人家及笄是不是?” “月初颜说了,等云凰及笄了,她就是仙,我是凡夫俗子。我们之间有族类之别,天堑鸿沟难以跨越。错过了今天晚上,我这辈子都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就算平素再坚强再沉稳,苏玉辙说到底也不过是二十岁。 刚刚被月初颜用幻境引动了内心的阴戾,负面情绪尚未消退,又死里逃生虚惊一场,想到平生经历种种,只觉得顺心如意的事真是太少了,再想到离别在即,苏玉辙不由悲从中来。 “什么天堑鸿沟?那都是屁话!你和云凰你情我愿,谁能天天夜里看着你们?只要你们俩不介意到时候生个半人半仙的娃娃,别人说什么都是放屁。” 玳瑁神将道,“何况,你连苍古皇道龙气都练成了,回头再提升修为,说不定就成仙了。你和云凰都是仙人,谁敢管你们被窝里的事儿?” 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玉辙本来满腹辛酸,钻着牛角尖越想越难过,听玳瑁神将这么一说,满天的云彩都散了。 苏玉辙眼睛一亮,一骨碌坐起来,很严肃地盯着玳瑁神将,半天不吭声。 “怎么啦?我说错什么了?” 玳瑁神将一头雾水。 “没有,你说得太对了!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对我简直恩重如山。来,陪我睡觉去!” 苏玉辙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拉过玳瑁神将的爪子。 “哎呀,放开!咱俩不行,咱俩都是公的……” 玳瑁神将急叫。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把他拎在自己的肩膀上,飞快地往明月苑掠去,“你想什么呢?我真困了,你也怪累的,咱们抓紧时间休息好了,明天帮云凰调兵遣将,傍晚还要去松砚山庄!” “你不是不去松砚山庄了吗?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大周?” 玳瑁神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问。 “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才能走。” 苏玉辙的声音在夜风里远远地传来,人已经掠出数丈之远。 苏玉辙没有看到,一道星芒划过天际,投落在他刚刚离开的院落。 那道星芒落到地上,龙太子长身玉立,回头看向光线幽暗的墙角,那里有一口古井,幽深的井底里,水光泛着粼粼波纹。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痴心妄想自己不该得到的,你不听劝告,偏要自食恶果。”龙太子沉声道:“出来吧,你不能再待在这皇宫里,省得你怨念未了,回头继续害人。” 龙太子话音刚落,古井之中水波剧烈震荡,一条花斑蟒蛇破水而出,在井口匐匍蜿蜒。 蟒蛇的背上,赫然有一块被烧焦的残疤,正是四象玉玺的烙印。 “月初颜,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交出雷劫法印,我替你上交天庭。” 龙太子冲那花蟒伸出手。 花蟒吐出雷劫法印,圆眼中滚出两行清泪。 “我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从此积善行德,重新修行吧。” 龙太子托着雷霆法印,怜悯地看了花蟒一眼,把她变成筷子粗细,放在一缕祥云上,谴送离开…… ------------ 第241章  孽子弑父 次日傍晚,松砚山庄。 天展画图,山水气象。 群山争峰,危峦迷向,云蒸霞蔚,崖丰石秀,风光无限旖旎。 此山庄在颜琼的庄园和齐山楚营之间,本是皇城十里郊外的一处茶山。 茶山主人神秘莫测,世人不知其姓甚名谁,只知是个腰缠万贯,且颇富闲静逸致的隐世高人。 他在最高峰下风水宝地建成松砚山庄,引山泉于室内烹茶待客,并不以主人自居。 南来北往有缘之人,皆可入内自烹自斟自饮自乐。 山庄住着两个负责洒扫的童子,手脚十分勤快,只是这两个童子分别叫少言、寡语,终日沉静,且数十年不见其长大。 再神奇的事久而久之,人们也便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何况,奇人奇事在这世间本就屡见不鲜,小小的松砚山庄只不过是世间名不见经传的偏隅之地,诸事不足为奇。 但今日,此时此刻,这里正发生着两件奇事: 其一:西楚重兵环伺之下,苏玉辙竟然带了只猫,押着韩朝章前来赴约! 其二:刚一罩面,西楚太子韩青永就下令射杀他的父皇韩朝章! 苏玉辙与韩朝章并肩而立,一起成为众矢之的。 在他脚边,威武趴卧在地,慵懒地舔着爪子,一副无所用心的模样。 没人把那只猫放在眼里。 残阳如血,苍山静默。 劲风拂过千山万壑,盘旋于山庄前平整的草地之上,裹着血雨腥风的凛冽杀气,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 数以万计的楚军呈合围之势,挽弓搭箭,齐指场中的苏玉辙和韩朝章! 每一把弓都近似满月,每一支箭都锋利无比…… “皇儿!万万不可!” 韩朝章大惊失色,颤声怒吼。 他怎么也想不到,苏玉辙带他来说服韩青永罢战退兵,结果还没等到他开口,他的宝贝儿子韩青永便一声令下,将他和苏玉辙重重包围。 韩青永充耳不闻,他负手而立,傲然俯视着势单力孤的两人,阴沉的眸光中,满是压抑的亢奋。 他从日出东方等到夕阳西下,等得心浮气躁怒火中烧,以为苏玉辙不会来了,没想到,他竟然一个人带着韩朝章来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 杀掉苏玉辙,陈云凰和飞凰图,一个也跑不了。 韩青永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激荡,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殿下不可轻举妄动!那可是陛下呀!” 站在韩青永身后的周末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看着韩青永。 “周将军,本王是大元帅!” 韩青永一句话,便把周末堵得无话可说。 “杀了他们!大元帅,苏玉辙一向诡计多端,你千万不要中了他的阴谋诡计!” 说话的是颜琼的儿子颜宝玉。 此人昨日跟着韩青永回营,美其名曰“督军”,一心想着韩青永和他爹里应外合,打下大陈江山,他顺理成章当太子,来日得继大统。 “你!”周末狠狠瞪了颜宝玉一眼,苦口婆心劝韩青永,“元帅,那确实是陛下,末将不会看错!你……” “再敢妖言祸众,动摇军心,杀无赦!” 韩青永厉声喝道。 周末只能闭嘴。 场中静寂,杀气弥漫。 苏玉辙扫视全场,面不改色,中气十足,声震天地,“楚太子殿下,本王相信在这世上,您最重要的人便是您的父皇,所以他敌得过千军万马。本王陪他一人前来,足见本王一片诚心。只望太子殿下以国事为重,与大陈互不相犯,罢战退兵!” “哈哈哈……”韩青永仰天大笑,笑声狂妄不可一世,“苏玉辙,你打错了算盘!就凭你,想让本王罢战退兵?哈哈……不过,若你亲手将陈云凰送到本王的床榻之上,再把飞凰图献与本王,本王或许可以考虑。” 风把韩青永的声音送出很远,尽是侮辱挑衅之意,哪怕稍有血性的男人,也暴跳如雷了。 苏玉辙却心平气和道:“世人皆知云凰乃本王皇后,本王不愿与您做无谓之争,望殿下以天下苍生为念,勿使黎民百姓饱受战乱之苦。” “哼!陈云凰何曾与你结为夫妻?你真是自欺欺人!”韩青永冷笑,“本王就是要打得你心服口服,挑起战事又如何?反正是在陈国境内,受苦也是你们大陈大周的百姓受苦,与我西楚百姓何干?” “你的父皇在我手上,你真要连他一起杀?” 苏玉辙的手搭在韩朝章的肩膀上。 韩朝章在苏玉辙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根本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他亲眼见识过苏玉辙的苍古皇道龙气,虽知以苏玉辙一己之力并不能战胜数以万计的楚兵,但杀他易如反掌。 没人不惜命,何况他韩朝章是西楚帝王。 见韩青永迟迟不说话,韩朝章急了,再次颤声道:“皇儿!寡人还没有让位给你,还是西楚的帝王!你、你让他们放下弓箭,统统给寡人退下!” 韩青永不为所动,只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苏玉辙。 “韩青永,你敢抗旨不遵?” 韩朝章勃然大怒。 韩青永沉默片刻,缓缓举起手里的兵符,厉声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虎符在此,众位将士听令!” “在!在!在!” 全场西楚将士齐声高喊,地动山摇,威震八方。 “韩青永,你别自寻死路!” 苏玉辙喝道。 韩青永不屑一顾,眼神一暗,指着韩朝章毫不留情道:“此人并非本王父皇,他既无兵符也无诏书,乃为敌国诱降之策。杀了他,杀了他们!” “韩青永!你这个孽子!你、你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弑父篡位,你这个孽子!” 韩朝章闻言,气得破口大骂。 下一刻,西楚将士万箭齐发! “孽子!丧尽天良,你不得好死!” 韩朝章的骂声被淹没在利箭的呼啸中…… 苏玉辙眯眼看了看漫天飞蝗般的箭雨,又看看远处居高临下、一脸狞笑的韩青永,义正词严道:“韩青永,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天必亡之!自明日起,楚军将深陷泥沼,损兵折将,直至全军覆没!” 韩青永仰天大笑,“苏玉辙,你乖乖受死吧!” 细长而锋利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铺天盖地如黑色的阴云,势不可当地罩下…… ------------ 第242章  殿下英明 威武往天上瞅了一眼,舔了舔嘴唇,又低下头慢条斯理地舔他的爪子。 在两人一虎的周围,一道透明而坚硬的结界呈现圆形包裹,将其与外界隔绝。 韩朝章惊恐万状地看着数不清的利箭穿空而来,瞳孔紧缩,浑身僵硬。 苏玉辙却冷笑一声,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蹲下来,把那只“懒猫”抱在怀里,拉了韩朝章一把,“走啦,你的宝贝儿子不认你。” “啊?走?往哪儿走?” 韩朝章吓得舌头都打结了,问完才发现,那些来势凶猛的利箭竟然射不到他们! “不想死就跟紧点儿。养这么个猪狗不如的儿子,我都替你着急。” 苏玉辙抱着威武,顺着毛摸着,踩着满地落箭从容不迫地往外走。 “噢,好好……” 韩朝章吓得两腿发软,好不容易挪动腿步,紧跑两步跟上苏玉辙,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韩青永和楚兵们不可思议地看到,利箭如雨,落在两人头顶咫尺的地方,像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样,箭杆折断,飞溅零落,毫无杀伤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 韩青永惊得声音都颤了。 “我就说那人不是你爹,他跟着苏玉辙一路小跑,两个人关系那么好,怎么会是你爹?”颜宝玉自诩英明神武,举世无双,头头是道地说,“那应该是个臭道士,会使点儿小法术。殿下,你该下令让将士们用弩!弩比箭的力道儿大!” “弩能破那道士的道法?” 韩青永问。 “嗯!一般道士的道行坚持不了多久,用弩攻!” 颜宝玉煞有介事地说。 韩青永立刻大手一挥,“弩攻!” “元帅!万万不可!那人真的是陛下呀。何况,我军军备粮草本就不足,明日就要开战了,弩弓箭矢数量有限,要用在大军交战之时,不能浪费啊……” 周末痛心疾首劝道。 “周将军,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本王就把你关起来!” 韩青永怒视周末,厉声喝止。 周末气得只能干瞪眼。 弓箭手退潮般撤下,换了一批精壮的弩攻手,手持双弓床弩、大合蝉弩、斗子弩、三弓弩者各数百,所用铁制弩箭射程远,劲力足,均可杀人于千米之内。 “殿下英明!杀了苏玉辙,哈,咱们就可以所向披靡,直杀进大陈皇城,你找你的女人,我坐我的皇位,哦,不,我爹坐皇位,咱们就大功告成啦,哈哈……” 颜宝玉两眼放光,手舞足蹈。 韩青永死死盯着如入无人之境的苏玉辙,狠声下令:“放弩!” 传令官高声传令,眨眼间,数千万支弩箭飞射而去…… “老子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病猫?” 威武不干了,一再被这么无视,很伤自尊好不好。 威武从苏玉辙怀里一跃而起,在半空来了个完美亮相—— 松砚山庄之上,本来晴日朗朗,天广地阔,却在突然之间天昏地暗,飓风四起,飞沙走石! 疾射而来的弩箭被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一空,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而那些飞沙走石直冲楚军阵营,让人防不胜防,被打得鼻青脸肿。 满场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片刻,风定天晴,烟消云散。 韩青永和颜宝玉松开紧抱的槐树,疑惑四顾,哪里还有苏玉辙的影子? “哈哈,苏玉辙肯定被射死了,又被大风刮走了!” 颜宝玉眉开眼笑,自我陶醉道。 “嗯,有可能……” 韩青永找了一圈没找着,也作此想。 “天啊!那、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天上,看天上,老虎!” 虚空之中,一只大老虎如凭空长出来的一样,由虚到实,到小到大,凶神恶煞自云端俯冲下来,张开血盆大口似能将一座山吞下去! “我的妈呀!快跑啊!” 众人毛骨悚然,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惨叫,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韩青永吓傻了。 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的认知,老虎怎么能上天呢?还是这么大的一只? “元帅莫、莫……怕,这、这是那个臭道士施的法、法术,没、没什么大不了的……” 颜宝玉躲在韩青永后面,硬着头皮道。 原来是臭道士用的法术! 韩青永没有那么害怕了,定了定神儿,从腰间拨出利剑,递给颜宝玉,“既然这样,你去杀了那个臭道士!” “我不去!这么、这……么光荣的事……应该……”颜宝玉缩着脖子,指着韩青永身边那些吓得六神无主的楚将道,“你们去!谁杀了那个道士,本王重重有赏!殿下重重有赏!” 韩青永也随即附和:“对!谁杀了那个道士,本王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些楚将本就是些亡命之徒,闻言纷纷拨剑,直冲着韩朝章杀气腾腾而去…… 彼时,韩朝章正灵魂出窍地站在那里,愣怔地看着楚军四散,溃不成军。 本来,他也是有私心的。 身为西楚帝王,他一心想着开疆拓土。 之前,让韩青永率领四十万楚军水陆兼行,不远千里奔赴大陈,正是他韩朝章亲自下的诏书。 他也曾与韩青永遥相呼应,试图借晨歌招亲之由挑拨其他各国的矛盾,以坐收渔翁之利。 此次被苏玉辙逼迫而来,他心有怨恨,也希望苏玉辙被乱箭射死。 虽然他也痛恨韩青永不把他这个当爹的命放在眼里,但他一厢情愿地想,韩青永一定提前安排好了,那些箭全都射向苏玉辙,不会真的伤到他的。 但发生的一切都不按常理。 韩朝章怎么也想不明白,苏玉辙怎么会有这样的神通,不但能让箭雨伤不到,还能把一只小花猫变成大老虎。 西楚将士大都人高马大,以骁勇的战斗力名震天下,可如今,这些骁勇善战的将士逃跳的速度堪称一绝…… 韩朝章更想不到的是,他的宝贝儿子听信了颜宝玉的话,以为这一切都是他这个臭道士使的道法,要把他就地斩杀! 但听背后异响,韩朝章闻声转头,就见一众虎狼楚将挥刀舞剑直冲他杀来! ------------ 第243章  心战为上 “臭道士!拿命来!” 就听那些楚将叫嚣着,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跟他拼命。 “大胆!寡人是你们的帝王,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韩朝章又躲又闪,勃然大怒。 “放你娘的屁!老子还是你祖宗呢!” 一个楚将上去就是一剑,要不是韩朝章躲得快,一只胳膊就生离死别了。 “杀了他,敢使妖法吓唬人!” 众楚将怒不可遏,群起而攻之。 情急之下,韩朝章只能凝神聚气驱动黄道龙气,冲着楚将大开杀戒。 对付苏玉辙的苍古皇古龙气,韩朝章那五段普通龙气不够看的,可对付这些武道楚将绰绰有余。 但见五道银白色的龙气呼啸而出,左突右冲,前缠后咬,不多会儿,就把十余个楚将杀得片甲不留,血洒当场! “你看!我说那是个妖道,他就是个妖道。他不但能变出大老虎,还能变出龙来,真不好对付啊。你们几个光看着干嘛?上!上!” 颜宝玉上蹿下跳。 “你给我闭嘴!” 周末忍无可忍,上前给了颜宝玉一记大耳光,“你再这么胡言乱语瞎撺掇,我西楚的猛将都要被你害死了!” “你敢打我?你个死老头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颜宝玉平时养尊处优,自诩是要干大事的人,突然被人劈头盖脸扇了这么一个大耳刮子,怎么忍得下这口恶气? 可他话没说完,周末又一耳光扇过来,“本将打的就是你!我们西楚的猛将死在冲锋陷阵的路上也就罢了,竟然因为你居心叵测瞎指派死在我们陛下的手里,何其冤屈?你简直死有余辜!” 颜宝玉另一边脸也肿了,当即把周末祖宗十八代都恨上了,拨出佩剑就拥了过去。 周末武功了得,闪身避过,怒气冲天就想要了颜宝玉的命,被韩青永一把拉到了一旁,“你们都给我住手,怎可自相残杀自乱阵脚?” 颜宝玉和周末只好收了手,互相看不顺眼,各自冷哼。 隔着远远的距离,韩青永看着韩朝章,心思复杂道:“那、那真的是父皇?” “殿下!你看不出那是五段黄道龙气?那不是道士,确实是陛下呀!” 周末恨铁不成钢道。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殿下的父皇?这个老道士本王之前见过,他每年都进宫做法事,装神弄鬼的招数多着呢。” 颜宝玉一口咬定韩朝章就是个道士。 韩青永闻言,沉默地从一旁的侍卫手里拿过了一把弓箭,脸色阴戾地搭箭拉弓,对准了韩朝章的后背。 “殿下万万不可……” 周末大惊失色,正要阻止,韩青永已经松了手,利箭离弦,疾射而去! 韩朝章正与几个楚将缠斗,感觉耳后风凉,惊骇转身,“扑!”利箭穿透肩胛,带来的剧痛令他眼前一阵发黑。 一个楚将趁机挥剑直刺! 韩朝章的大腿被刺中,支撑不住,身子一歪,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孽子!胆敢弑父篡位!” 韩朝章眼睁睁看着韩青永还拿着弓箭,一双眼睛分明地写着明白二字。 韩朝章无比震惊和愤怒,他怎么也想不到,韩青永真会对他痛下杀手。他指着韩青永,像掉进冰窟般周身寒彻…… 周末站在韩青永身侧,一颗心如高山坠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韩青永,又看看韩朝章,暗暗心惊。 原来,韩青永不是不知道那是谁,而是他真要趁机杀了韩朝章! 韩朝章死了,韩青永就是第一统帅,如果凯旋回朝,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登基称帝…… 颜宝玉扬眉吐气地瞅了周末一眼,指着韩朝章大声喝令,“杀了他!杀了他!” 韩朝章身负重伤,再难凝神聚力施展皇道龙气,半跪在那里摇摇欲坠,眼看着数个楚将挥剑砍来却只能坐以待毙…… 周末就算再笨,也知道不能再阻止,何况,他离韩朝章太远,就算出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韩朝章就要被乱剑穿心,坐在虎背上的苏玉辙使出一道皇道龙气把他抓到虎背上,救他于千钧一发之际。 韩朝章惊心动魄地看着,楚将们利剑齐落,不留遗力。 若不是苏玉辙方才救了他,他绝无任何活命的可能。 韩朝章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看向韩青永,却见他再次搭箭上弓! “看来,你不死你儿子不肯善罢甘休。”苏玉辙冷笑一声,“亏你还口口声声说他一定会听你的话。” 韩朝章又气又恨,一咬牙折断箭杆,悲怆道:“自作孽不可活啊!此番……皆是我咎由自取!” 苏玉辙看他伤势严重,疼得冷汗淋漓,冲着韩青永高喊道:“韩青永,你大逆不道,自寻死路!自明日起,楚军将深陷泥沼,损兵折将,直至全军覆没!” 居高声自远。 松砚山庄的楚兵皆闻声仰头,但见半空之中,那只花斑黄皮吊睛老虎神气活现,背生双翼,漫步于祥云之上,凶悍的气息令人魂魄惊战。 “自明日起,楚军将深陷泥沼,损兵折将,直至全军覆没!” “自明日起,楚军将深陷泥沼,损兵折将,直至全军覆没!” …… 群山万壑间,回音袅袅。 这回音如可怕的诅咒,笼罩在每个远离家国的楚兵的心头,令他们心惊肉跳,升腾的战意被消杀无几。 “哼!苏玉辙,你休要狂妄!我西楚大军所向无敌,世间无与争锋!” 韩青永不甘示弱道。 “哈哈……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半空之中,苏玉辙的声音穿云裂云,震人心魄。 威武展翅,如风驰电掣,转瞬消失于茫茫天宇…… 白云漫卷,四野无声…… 一切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梦。 可地上横七竖八死伤的楚将楚兵还在哀嚎不止,鲜血染红了返青的草地…… 在场的所有楚军将士皆是百里选一的勇士,都是满怀豪情要将苏玉辙碎尸万段的,可结果呢? 苏玉辙不是不敢来。 他姗姗来迟,带着韩朝章,给他们最后生还的机会。 可他们不服,以为可以以多欺少,以为胜券在握,结果…… 所有的人惊魂未定,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那只猫,不是法术,不是虚影,是实实在在一只老虎。 苏玉辙,他也会皇道龙气,他的龙气比韩朝章还要厉害,龙气是赤金的颜色,霸道无匹…… 他们现在还活着,已经是奇迹和幸运了。 周末仰天暗叹,“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苏玉辙今日前来,敌过千军万马……” “苏、苏玉辙跑了!殿下,我们把他打跑了!哈哈……” 颜宝玉回过神儿来,却好大喜功道。 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换来白眼无数。言 “啪!”韩青永狠狠给他打了一记耳光,气急败坏怒吼,“你给我闭嘴!” “殿下,我……” 颜宝玉捂着肿成猪头的腮帮子敢怒不敢言。 韩青永环视全场,沉了沉气,怒吼:“西楚将士,神勇无敌,战无不胜!” “西楚将士,神勇无敌,战无不胜!” “西楚将士,神勇无敌,战无不胜!” …… 生死之战已在所难免,西楚将士齐声高喊,藉以自慰自励…… ------------ 第244章  明君难欺 朝堂之上。 云凰端坐于龙椅之上,冷眼看着殿上的文武百官。 明月、清风、唐狄等忠臣一头雾水地站在一旁。 李臣、李申等七八个官员分别被摘了官帽,脱了官服,被侍卫押着跪倒在地上,一个个呼天抢地,大喊冤枉。 “陛下!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呀,我李氏兄弟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违逆之心,冤枉啊,冤枉!” “陛下明鉴!老臣可以为李侍郎作证!他自担任吏部侍郎以来,夙兴夜寐,不辞劳苦,以身作则,事必躬亲。这样的肱股之臣,实属难得,陛下三思啊!” “陛下莫要近小人远贤臣!” “陛下,微臣与几位大人同朝为官,从来都以国事为重,各尽职守,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懈怠,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啊……” …… 巧舌如簧,互相包庇。 口吐莲花,各表忠心。 云凰静静地听着,紧抿红唇,不动声色。 “陛下!您倒是说句话呀?这般平白无故地让人如此对待下官,下官实在怨屈!” 李臣说着,竟然声音哽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是啊!陛下,您总该给臣等一个降罪的理由,朝事非同儿戏!” “陛下,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您不能只听明太尉一面之词啊!” “是啊,陛下切莫听信谗言,冤枉了好人,寒了臣子们的心啊!” …… 明月抬眼看看云凰,欲言又止。 清风瞅了唐狄一眼,唐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云凰站了起来,昔日灵动的双眸此时却如寒冰刺骨,周身笼罩着不怒自威,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 其他官员本来还在议论纷纷,见状只觉得莫名的威压扑面而来,不约而同闭了嘴。 李臣、李申等被押倒在地上的官员面面相觑,也不敢吭声了。 云凰扫视全场,“你们说够了?听寡人说一段?” 李臣等人皆一脸不服气。 云凰慢腾腾道:“如今新室且亡,大陈待兴,妖女当道,祸乱朝纲。朝堂上下文恬武嬉,乌烟瘴气。天下百姓怨声四起,群雄不平。相信各位对此有耳共闻,有目共睹,无不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本官泛爱容众,诚邀各位同聚于此,共谋国策,以斩妖驱敌,光复陈室,共举大业。” 李臣、李申等人闻言,一个个目瞪口呆,僵了身子。 云凰冷笑,“还要不要再听一段?” 明月等人也十分惊讶,看向李臣等人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云凰绘声绘色道:“本王早就听闻李侍郎智勇双全,豪放雄阔,今日一见,果非虚言。加上令弟如虎添翼,必能一雪前耻,将那个嫉贤妒能的明太尉大卸八块,取而代之。” 云凰话音刚落,满堂皆惊。 李臣已面如土色,再也没有了刚才强词夺理的气焰,浑身筛糠般抖成一团。 李申更是惊恐万状,大气不敢喘。 “李臣李大人,被拜为大将军了?可喜可贺啊,只是你这大将军只怕难见天日,壮志难酬了!” 云凰盯着李臣,冷颜厉色。 李臣瘫坐在地上,汗珠子滚豆粒似地往下掉。 李申闻言,吓得叩头如捣蒜般,指着李臣大声辩解:“陛下饶命!此非下官本意,实在是家兄屡次三番威逼利诱,下官情非得已……” 其他罪臣见事已败露,也不敢再驳辩,各自求饶。 云凰厉声喝道:“欺君之罪、私通敌国、谋反违逆,数罪并举,哪有那么多借口?岂有此理!你们身为大陈的朝廷命官,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却吃里爬外,助纣为虐,置我大陈百姓安危于不顾,甚至不惜泄露军防图以博取私利。你们自己说,寡人是该将你们枭首示众,还是该五马分尸?” 满朝文臣鸦雀无声。 明月等人暗暗心惊,李臣、李申等人,平时隐藏极深,一个个面目和善,左右逢源,从不显山露水,没想到竟然有如此野心。 大战在即,幸好云凰先发制人,若是等到与西楚两军对垒,李臣身为吏部左侍郎,若滥用职权,韩青永里通外合,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李臣自知罪责难逃,趴在地主面无人色道:“陛下,罪臣知错了,望陛下念在罪臣诚心悔过的份儿上,饶臣一命!罪臣定当将功赎罪,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其他人一看李臣都这模样了,也都服软求饶。 云凰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臣等人一听,皆是一愣,个个如获大赦,纷纷叩谢不杀之恩。 “寡人不杀你们,也暂且不会为难你们的族人。你们戴罪充军,归于镇王麾下,前往襄城御敌,若奋勇杀敌,可将功折罪,论功行赏;若故态重萌,泄露军机,当车裂以殉,尽灭其宗!” “镇、镇王?” 李臣等人惊呆了。 众人回头,但见从殿外走进两人,一个正是传言被苏婉柔毒杀的镇王陈镇东,另一个是前朝奇才却隐居田园的大将军王彦。 这两人刚进殿,安静的大殿之内像被投入了石子的平湖,掀起一片议论之声。 云凰朗声道:“镇王虽是皇亲国戚,触犯国法当与庶民同罪。此番镇王大难不死,亦难逃惩责。与尔等一样身先士卒,戴罪立功。但群雄不能无首,故此暂且封镇王为定远将军,尔等可有异议?” 明月表态,“陛下英明!” 清风、唐狄等人也都拥护。 李臣等人哪敢有异议? 陈镇东没被治罪,他们才跟着沾了光,要是陈镇东身为皇亲国戚都被处死了,他们哪还有活命的可能?何况,陈镇东好歹还被封官拜将,他们好好表现,也有希望官复原职。 犹如置于死地而后生,李臣等人不只没有异议,反而转悲为喜,暗自庆幸。 陈镇东跪地谢恩后,转身俯视众人,沉声道:“昔日,本王与诸君共事天子,同殿为臣。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论罪当诛,幸得陛下宽宥,暂得苟且活命。今奉陛下明诏,率众御敌,愿与诸君上下同心,早日荡平来犯楚军,将功折罪,重返朝堂。” 陈镇东都这么老实了,李臣等人哪敢违逆,当即异口同声:“谨遵定远大将军之命!” 陈镇东眼眶潮热,他转身与云凰对视一眼,再次五体投地叩谢皇恩。 被云凰亲自扶起的时候,陈镇东双目盈泪。 那一刻,他阴霾了二十余年的心里,终于有明媚的阳光照进来,驱散了仇恨的黑暗,融化了冷寂的坚冰…… 云凰长舒一口气,看向王彦,正要说话,不想,王彦上前一步,一副不怕死的模样,“陛下,草民不习兵事已久,迄今已近十载,焉能复朝为官?请陛下另寻高明,草民告退!” 说完,王彦转身就走。 “将军留步!” 云凰喝道。 ------------ 第245章  凤临天下 王彦疾步如风,头也不回。 云凰道:“你敢跨出这殿门,便是欺君罔上!” 王彦止步回头,“陛下何必强人所难?” 云凰盯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各不相让。 朝堂之上,气氛诡异。 李臣等人的阴暗心理又开始作祟,他们功败垂成,还不得不戴罪充军,虽是无力回天,但实在不太甘心。 王彦无官一身轻,早已是贱命一条,要是犟到底,让云凰颜面扫地,就算被杀了,云凰的帝王之威也已经被成功挑衅了,他们看着也解气。 明月等人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王彦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虽说已解甲归田,手下聚集着数万人马。 那些人都是些改邪归正的匪盗,和王彦忠心耿耿,也是些吃软不吃硬的犟种。 万一云凰和王彦扛上了,云凰年轻气盛下令把王彦杀了,那就捅了马蜂窝了,以后恐怕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就在这时,云凰微微一笑,“给王将军赐座。” 椅子搬来了。 云凰道:“王将军误会了,寡人今日请你来并非要为难你。您先歇一会儿,等寡人把朝事一一处理得当,咱们好好说话。” 王彦只好作揖谢过,别扭地坐了下来。 “大将军柳清风听令!” 云凰威严道。 柳清风出列而拜。 云凰:“命你领兵两万,屯守衡仓。衡仓乃大陈国之命脉,集聚一国之粮谷,衡仓在,则粮草无忧,切不可玩忽职守。另要严防死守,切断楚军粮草输送要道,断绝其征集粮草之途,必要的话,在楚军屯营必经之地坚壁清野。” 柳清风领命。 云凰:“车骑将军陈安听令。” 陈安出列而拜。 云凰:“命你领兵五万,镇守肆宾。肆宾乃大陈西南门户,与邹阳相隔不足百里,必为楚军强攻之地。肆宾在,则邹阳无忧,切切不可懈惰。” 陈安领命。 云凰又道:“越平之地流民滋盛,匪盗猖獗,流窜于济城、青汉之间,光铜马贼便有十万之众。然而,贼党虽众,却不越沧流半步,并无远志异心,暂且留到战后再行感召教化。司令孙尚、卒正宋新听令!” 孙尚、宋新出列跪拜。 云凰道:“命你二人各领一万人马,沿沧流河岸布防,扼守要塞,孙尚镇守百里亭,宋新守宏昌郡,不使越平之地匪盗过河,杜绝其加入楚军,与陈兵为敌即可。若有一贼过河,唯你二人是问!” 孙尚、宋新接令。 满朝文武看向云凰的目光,由先前的不以为然,变得郑重而敬畏。 一直冷眼旁观,满脸无所谓的王彦也不由侧目,暗自惊叹。 本来以为云凰一介女流之辈,靠着裙带关系霸占皇位,不过就是个贻笑大方的摆设。 然,亲眼所见并非如此。 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时,思虑周全,挥斥方遒,从容不迫,霸气侧漏,大有凤临天下的威仪,完全不输于任何一个英君明主。 贤臣择主,怪不得心高气傲的杜明月都愿意臣服。 王彦心念数转,不由得端正了坐姿。 云凰再道:“太尉杜明月、吏部尚书唐狄听令!” 明月、唐狄恭敬跪拜。 云凰道:“你二人坐镇皇城,辅助寡人掌管全局分配调度,督查六部及各州郡官员各司其职,根据战况及时调度各部兵需粮草及将帅兵马,若有玩乎职守者,斩立决!” 明月、唐狄领命。 云凰又道:“辛政州牧张志听令!” 张志出列而拜。 云凰:“命你扼守辛州门户博集,阻止西楚南下之路,以鸿河为界,西楚过鸿河,斩你人头!” 张志接令。 云凰再道:“楚兵不得西进,则无法威胁皇城;楚兵不得南下,则无法与匪盗叛军会合。大司徒陈原、纳言将军陆杰、穆宗将军王军茂听令!” 三将出列叩拜。 云凰道:“诸君各自厉兵秣马,勒习部众,一等州郡大军聚齐,各自领兵,迎战敌兵!” 三将领命。 云凰看向一直恭立一旁的宋智明,对众将道:“此为大周太尉宋智明,亦为周军大元帅,尔等各种兵马皆有宋大元帅调遣大周将士共敌楚军,陈周两军合而为一,不得私生嫌隙,同心同德共御外敌!” 宋智明叩拜,无比恭敬。 起身后,宋智明朗声表态道:“本将虽是周军大元帅,得周皇圣喻,唯陈皇陛下马首是瞻,誓与诸位大人同心协力,共灭楚贼!” 四十万周军全听宋智明号令,宋智明又听云凰号令,如此一来,云凰手握百万雄兵,谁敢不从? 李臣、李申等人彻底老实了,心里把颜琼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说什么新君无能,官兵羸弱,不堪一击,西楚四十万精兵强将必势如破竹,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他们差点儿被颜琼领到死路上了……咦?颜琼呢? 李臣这才发现颜琼没来,捅了捅李申,小声道:“颜大人怎么没来?” 李申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哪还有心思管他?陛下什么都知道了,能轻饶得了他?他没来就对了,只怕已经在黄泉路上喝孟婆汤过奈河桥去了。” 李臣顿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怯怯地看了云凰一眼,再不敢吭声。 云凰又连点数将,朝中文官也不得懈怠,云凰唯才是用,各自作了安排。 等指派停当,满朝文武无不拜服。 此前,众将各自为战,其中不乏拥兵自重蠢蠢欲动之人,如今云凰全盘指挥,令他们明确了各自的职责,又遥相呼应,互为支援,整体军心向齐,军威大振。 满朝文臣壮怀激烈,信心倍增。 王彦坐在一旁,心绪难平。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饱读兵书、满腔报国之志的王彦? 可是之前陈隆忌惮他功高盖主,论功行赏时以偏概全打压了他,他便心灰意冷,找了个借口解甲归田,以保全性命苟活于世。 如今坐在这里,看到众将意气风发,而盛年蹉跎,郁结难解,王彦怅然若失。 这时,云凰站起来,看向王彦,和颜悦色道:“王将军,我大陈人才济济,多有栋梁之材,少一人不少,多一人不多。乱世独善其身,盛世兼济天下,人才与朝堂本互相成就,王将军有经天纬地之才,隐居田园壮志难酬岂不可惜?” 王彦再笨也知道,云凰不但没有怪罪他之前的无礼,现在又给他梯子下,他要是再不识抬举,就是自寻死路了。 王彦再不敢懈怠,起身跪拜,恭敬道:“草民不才,愿尽绵薄之力,但请陛下差遣。” 云凰闻言大喜,“如此甚好!王将军,此番你与镇王同行,就委屈担任监军可好?” 王彦得此重用,自是感恩戴德,领旨叩拜。 云凰亲自上前将王彦扶起,满朝文武无不欢欣。 云凰长舒一口气,抬眼望向殿门外,便见苏玉辙长身玉立于殿外,负手而立,眼中满是赞许,笑意盈盈地冲她伸出手…… ------------ 第246章  两军开战 第二日,皇城外,清晨。 云凰与苏玉辙登上城墙,检阅百万大军。 百万壮士皆血脉贲张,山呼万岁,齐声同歌,气势如虹。 歌声传到楚营之中,楚军无不胆寒。 不是说陈皇室国库空虚,国势衰微么? 人家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了百万雄兵,而且粮草充足,兵强马壮! 楚军将士备受打击,士气一蹶不振。 韩青永又接连收到几个坏消息,气得火冒三丈。 其一,陈镇东不但没有死,还与陈云凰化干戈为玉帛,亲率大军二十万前往襄城镇守。 其二,苏玉辙昨天把韩朝章带回去后,韩朝章发诏书回楚,称韩青永拥兵自重,不听号令,欲弑父篡位,废黜太子,罢免元帅之职,断绝军需粮草供应,命其速速退兵。 这两个坏消息像两记重拳,打得韩青永眼冒金星。 特别是从西楚皇室快马加鞭送来的诏书,让韩青永气血翻腾,当场一剑把来送诏书的史官捅了个透心凉。 废黜太子,罢免元帅之职,断绝军需粮草供应,命其速速退兵? 说得轻巧! 他要是真退兵回了西楚,只怕活不到第二天太阳升的时候! 韩朝章净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竟然让处心积虑的三皇子当太子。他是老糊涂了吗? 韩青永把诏书一把丢进了火盆里,打定主意,诏书所说之事,一件都不能泄露出去。 他麾下的四十万大军是他绝地重生,反败为胜的筹码,他必须牢牢抓在手里,发挥他们最大的潜力。他要靠着这些将士荡平大陈和大周,再打回西楚称霸天下。 至于陈镇东,根本不足为虑。 陈欣怡不还在他手上吗? 陈镇东是陈欣怡的亲哥哥,他就不信陈镇东丝毫不念手足亲情。 韩青永打定主意,一定利用好陈欣怡这个邪气又讨厌的女人,拿下陈镇东那个出尔反尔、过河拆桥的小人,把他大卸八块,挂在城墙上暴晒示众。 断他粮草供应又如何?颜宝玉不还在他手上吗? 他有的是办法逼颜琼就范,颜琼有的是钱,只要有他帮助他,他韩青永就有把握攻陷大陈皇城,让陈云凰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俯首称臣! 此时,韩青永并不知道颜琼一党已经被云凰铲除,仍信心满满。 封锁消息,整顿军队,韩青永为了充分调动士气,不惜假拟诏书,给各路将领高官厚禄的许诺。 将士信以为真,士气大涨,兵分四路,齐头并进,大举攻城…… 两日后。 楚军浩浩荡荡,抵达皇城十里外的襄城屏障邹阳。 邹阳县令宋鹏见楚军兵强马壮、来势汹汹,自思寡难敌众,连夜带着家属、宾客、辎重弃城而逃,撤到襄城投靠太守刘城。 这个宋鹏是个妙人,逃跑之后还留下百余骑兵马断后,令他们藏在桥后树林之中,砍下树枝,拴在马尾上,在树林内往来驰聘,扬起尘土。 于是,这百余骑兵每天来来回回,拖马拽树,扬土成尘,虚张声势,乐此不疲。 韩青永见邹阳城空,率大军一路追击,可到邹阳县边界通往襄城的一座独木桥桥头,抬眼往桥这边一看,但见对岸尘土飞扬,疑有伏兵,便命大军止步待命,不敢过桥。 这一等就是两天两夜。 这边,陈镇东和王彦的大军日夜兼程赶往襄城。 云凰在苏玉辙的陪同下,御驾亲征同往襄城。 苏玉辙坚持陪云凰督战两天再回大周,云凰心下感念,欣然应允。 第三天一大早,韩青永心里烦躁,单枪匹马跑到桥头,驻马东望,又见对岸尘土飞扬,如有大兵操练,不由疑惑,为什么陈兵每天练兵都要搞这么大阵势,弄得乌烟瘴气的? 心下疑惑,韩青永就叫周末安排了百十个楚兵,摸过桥去一探究竟。 结果,那百十个楚兵摸到独木桥中间,被对岸埋伏的陈兵放箭射成了刺猬,纷纷掉到桥下的万丈深渊里去了。 韩青永大惊失色,以为对岸埋伏着成千上万兵马,看着那窄窄一人独行的独木桥,一时一筹莫展。 桥这边百余骑兵心里乐开了花,天天趴在草丛里装神弄鬼,好吃好睡。 这边,宋鹏逃回襄城,太守刘越大怒,“宋鹏,你身为县令,理当死守不退,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怎能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宋鹏垂头不语。 刘越越说越生气,怒声喝令将其推出斩首,被左右劝住。 刘越余怒未消,将宋鹏老母妻儿押入大牢,命宋鹏戴罪立功。 “太守息怒……” 宋鹏一看刘越真恼了,刚要认错求和,刘越一瞪眼,“你当我在仕途上还敢有什么野心吗?我不过求个太平。我不是旁边肆宾的太守,他不害怕有人造反,就怕没人造反。有人造反,他才能立功!他平素大举征募壮丁,手下已经聚集了五万精兵。可我手里有什么?我是个清官,没钱养兵。你逃到我这里来不是害我吗?镇王的大军今天傍晚就到达襄城了,你让我怎么向他禀报?” 宋鹏不以为然道:“太守,你急什么?你别说实话不就行了?那独木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还留了百十号人在桥头守着呢。楚兵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你就说你我孤军奋战,拼死抵抗后成功阻敌,西楚大军只是攻陷了邹阳,到现在还没打进襄城,全是你我二人的功劳。” 刘越眨了眨眼,“此话当真?” 宋鹏:“当真。楚军想过那独木桥,怎么也得耗上两天两夜。镇王来了,你就按我说的,保证有功无过。” 刘越松了一口气,又摇头叹息,“有你这样的县令,我这太守越发多才多艺,上欺下瞒,良心难安啊。” 宋鹏:“说实话,出此下策,我也是为了大人您的安危着想。如果我不提前逃过来向您上报军情,您怎么知道西楚大军兵分四路,分别自邹阳、肆宾、恒水、沧流河入侵。你发现没有,这四处全是兵防薄弱之处,这说明了什么?” 刘越一愣:“说明什么?” 宋鹏神秘兮兮道:“说明我大陈的兵防图泄露了!换言之,朝堂中起码是吏部侍郎以上的大员私通楚军!” 刘越脸色一变,愣了半晌,一拍大腿,“我说呢……镇王的大军往我这穷山僻壤的襄城跑,我们襄城成了御敌要塞,你我御敌有功……哈哈,宋鹏,这下我们发了!” “对呀!大人就等着论功行赏吧!” 宋鹏谄媚道。 ------------ 第247章  惨绝人寰 刘越哈哈大笑,“赶紧,出城迎接大军去!” 宋鹏刚要说话,就听一个兵士慌张跑来,“大人,不好了,楚兵弩攻,抓住了我们独木桥对岸的守兵,顺利过桥连夜奔襄城而来,离城门不足两里!” 刘越张口结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宋鹏也慌了,“那、那镇王的大军离我们还有多远?” 来兵道:“离城不足三里。” 宋鹏仰天悲号,“完了完了,露馅儿了!如果之前邹阳有所抵挡,楚军万不能如此神速抵达襄城。这这……刘大人,咱们有多少兵马,赶紧布防啊!” 刘越气得大骂:“布个屁防?我手上那万八千的将士哪能顶得住?” 宋鹏急道:“顶不住也要顶,总要拖着楚军,等到镇王大军到来之时,正看到我们在殊死抵抗,不就没事儿了吗?” 刘越心烦意乱,“只能这样了,上城楼,关城门,全城戒备!” 刘越、宋鹏仓促率兵登上城楼,往远处一看,就见黑压压一片楚兵如风卷残云而来。 不多会儿,楚军便在城门外聚集列队。 襄城城墙高两丈余,南北长六里,东西广四里,护城河宽约八丈,横亘在楚军面前。 刘越、宋鹏站在城楼往下一看,险些吓尿了。 只见楚兵旗帜蔽野,尘埃连天,黑压压的阵营仿佛没有终点,一直铺到地平线的尽头,一直通往永恒之末日。 小小的襄城此刻仿佛一叶扁舟,置身于波涛汹涌的汪洋,即将被狂风巨浪重重包围、肆意践踏,城中所有的人将插翅难飞。 楚军大举来犯之前,确实做了充分准备,兵种齐全,器械精良,战车充足。 兵种有骑兵,步兵,水师,弓箭手…… 兵器有刀枪剑戟,戈矛棍钺、鞭锏锤叉…… 战车有冲车、云车、填濠车、发石车、搭天车、撞车、望楼车…… 更为奇特的是,楚营中不仅有精兵强将,更有各种猛兽,老虎、猎豹、犀牛、大象,囚在铁笼之中,昂着头颅,向着邹阳城嘶吼。 刘越和宋鹏和一众守兵在襄城安静地守了这几年,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突然之间就要迎战以骁勇善战闻名于世的西楚大军,犹如天降霹雳,已是心惊肉跳,如今亲眼看到如此诡异而恐怖的楚军阵营,一时间,头皮发麻,腿脚发软,几疑身在梦中,而且是最恐怖的噩梦。 “他、他们弄来这么多老虎、猎豹是来、来吃人的么?” 刘越舌头都有些打结。 “如果我们打赢了,我们可以、可以把老虎和猎豹熬汤喝,虎皮、豹皮当褥子睡……保、保准暖和。” 宋鹏咽了口唾沫,很是幽了一默。 “好!不管他们送什么来,我们、我们照单全收!”刘越咬牙挺住,一声令下,“全体将士誓死守住城门,保护城中百姓,畏战者,死!” 城楼上的将士齐声应令。 韩青永坐在大象之上,头顶着黄罗盖,在一片冷灰中格外明亮。 和他同在中军坐镇的陈欣怡,斜倚在安车之中,大红的袍子为战场增添了一抹绝艳之色。 在陈欣怡身旁骑在马上的是颜宝玉。 自进军营见了陈欣怡,颜宝玉便魂不守舍,时刻不离左右,一心盼着与陈欣怡说几句贴心话。 颜宝玉旁边是周末,他对此战并不乐观,却也只能听命于韩青永。 韩青永看看城头上寥寥无几的守兵,唇角微扬,满脸讥诮之色。 韩青永皮鞭摇指,旗兵摇动战旗,鼓兵奋力擂响一面巨大的战鼓,数十面战鼓随之响起,声震百里,地动山摇。 终于要开战了! 陈欣怡亢奋地站起来,不顾韩青永厌烦的目光,拍着颜宝玉的肩膀道:“陈兵完全不是楚军的对手,等殿下攻下了大陈,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美人公主主动拍肩膀,颜宝玉激动异常,眉飞色舞道:“到时我就是太子,七公主屈尊给本王当太子妃可好?” 陈欣怡一愣,看看他,又看看韩青永,希望韩青永表个态。 韩青永冷冷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人尽可夫!” 陈欣怡气得吐血,“我怎么人尽可夫了?史罗又不是我杀的,是给我下毒的人杀的,你老冲我发什么火?我告诉你韩青永,你和我已有夫妻之实,你休想赖账!” 韩青永瞅了她一眼,眼神凌厉:“你再胡闹,我就把你丢进虎笼子里!” 陈欣怡扫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楚兵和那边笼子里饥饿的老虎,只好忍气吞声。 “咱不生气,不生气啊。” 颜宝玉赶紧软语安慰。 陈欣怡冲着陈宝玉勉强一笑,狠狠瞪了韩青永一眼。 韩青永冷哼一声,冲着身后一侧两个人高马大的楚兵一挥手。 那两个楚兵是两个体形庞大、肌肉雄健的巨人,模样豪横、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 两人越众而出,各人手里牵着磨绳末端,数百个陈兵被麻绳穿透肩胛骨,像一串蚂蚱般,一个个面无人色,痛苦哀绝,正是邹阳独木桥头的守兵。 他们即将沦为楚军祭师的殉身者,而城楼上的刘越、宋鹏和将士们,对此爱莫能助,只能哀伤而愤慨地远眺,眼睁睁看着这一惨剧上演。 两个巨人仰天而吼,如野兽狂啸,震耳欲聋,吼罢,两人各随手抓起一个俘虏,举过头顶,狂啸嘶吼间用力撕扯! 鲜血飞溅,惨绝人寰,那两个俘虏如纸片般被撕成残碎的两半…… 楚军爆发出一阵野蛮狂妄的欢呼声,翻腾的杀气弥漫于天地之间,让城楼上的陈兵头皮阵阵发麻。 两个巨人意犹未尽,又各将一个俘虏踩踏在脚下,手捉其发,手持利刃,将头皮活生生剥离,扬举于头顶,冲着襄城城楼上的将士摇晃嚎笑。 鲜血在半空四溅飞洒,如烟花方生方死。 楚军再次亢奋地欢呼呐喊,如一群嗜血的野兽。 陈欣怡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吓得浑身发抖,却又兴奋莫名,媚眼如丝,热血沸腾。 两个巨人将陈兵头皮挑在戟尖上,将戟杆插在地上,黑色的头发像两面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 而后,他们让其余的陈兵俘虏跪倒,手握百余斤的大刀排头砍去,如切菜般利落,陈兵头颅滚落一地,血流成河。 数十个楚兵跑上前,拾起地上的残肢遗体,扔入铁笼,虎豹大喜,狂嚼不已…… ------------ 第248章  神女天降 如此残酷的杀戮,如此恐怖的武力,城楼上的陈兵看得惊心动魄,毛骨悚然。 “孽障!如此惨无人道杀我同族,此仇不共戴天!” 刘越惊恐之余,血气翻腾,怒火冲天,从旁边一个陈兵手里夺过弩箭,不由分说,冲着一个巨人就放了一弩。 “扑!” 谁也没想到,身为太守的刘越不等楚军祭师完毕,就冷不丁射了这么一下子。 其中一个巨人猝不及防,正被射中左胸,他晃了一晃,抬眼恶狠狠地看向刘越,大手一扬,把那弩箭连根拨出,一折两截,冲着刘越狠砸过来。 两截弩杆在半空落地,巨人却安然无恙,冲着城楼上的刘越等人发出示威的嘶吼。 刘越和宋鹏等人目瞪口呆。 祭师完毕,韩青永一挥令旗,“杀——” 楚军弓箭手万箭齐发,遮云蔽日的箭雨向襄城城楼倾泻而下。 借着箭雨的掩护,楚兵推着数十辆填濠车呼啸而来,在护城河上架起道道浮桥。 数十辆云车,高十余丈,推至城前,俯瞻城中,箭下如雨。 又有发石车,巨石飞起,所到之处,砸墙必有坑,砸人则成泥。 在步兵的簇拥护卫之下,冲棚车向城门挺进,巨木撞门,声音沉闷而惊心。 云梯从四面八方搭上城墙,楚兵如蚁,攀缘而上,强攻城头…… “挡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攻上城楼!” 刘越一边大喊,一边挥剑猛劈狂砍。 宋鹏也顾不得害怕,使出浑身解数左抵右挡。 守卫们被刚才楚兵残忍的杀戮激起了血性,皆居高临下,以一当十,拼命阻拦攀上城楼的楚兵…… 残酷的战斗提前来临,襄城之内所有的男丁都拿起了兵器,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恐惧。 强敌入侵,虐杀同胞,除了拼死一搏,不能存在任何奢望,每个人都是战士,都是杀人的利器。 双方的战斗一上来就异常激烈,楚兵强攻,陈兵强守,两军对峙,互不相让。 刘越率人坚守城头,冒着飞箭巨石,推烧云梯,格杀扑上城墙的楚兵。 其他陈兵也严防死守,一人倒下,另一人马上顶上。 宋鹏则指挥城门防守,全力对付冲棚车,从城楼掷下居石,痛砸护卫之步兵,又泼油而下,继之以火把。 两个巨人见冲棚车起火,如怪兽勃然大怒,嗷嗷怪叫,冲上前去,一把扫开楚兵士卒,亲操巨木,直撞城门。 每撞一下,整个襄城似乎都随之颤抖。 眼看城门就要被撞开,城楼上的陈兵不由心慌,骇然看着巨人一下一下冲撞城门,那可怕的声响就像砸撞在每个陈兵的心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苍穹之上,一道白色的光芒倏然而至,遮天蔽日,气势磅礴! 一声雕鸣划破长天,楚军关在铁笼子里的野兽愣怔片刻,尽数匐匍,兽眼中尽是惊惶。 韩青永仰头看去,虎目中神色复杂,既有愤怒,又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雪宝!” 韩青永看得分明,那是之前替他传信的白雕雪宝,但早已被云凰降服,如今是云凰的坐骑。 他高声叫喊,仍心存幻想,白雕识得旧主,能把云凰带到他面前,让他事半功倍。 可惜,威风看都不看他一眼,背着云凰和苏玉辙直冲那个怀抱巨木的巨人而去! “啊!” 巨人只觉得眼前一晃,随后眼睛剧痛,紧接着就有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 巨人吃痛,忙伸手护眼,一时忘了怀中抱有巨木,松手间,巨木滚落,砸死砸伤数个楚兵。 一个巨人的眼睛被威风啄瞎,捂眼哀嚎不止。 另一个巨人见状,仰望着空中疾掠百过的威风,一时呆若木鸡。 云凰拨出龙吟,驭雕而至,手起剑落,一剑封喉,巨人头颅滚落,血喷三尺,高大的躯干如枯木般直挺挺倒下,砸起一阵烟尘! “敢虐杀我陈兵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凰冲着韩青永怒喝道。 韩青永着迷地看着云凰,偏偏云凰的身后,苏玉辙揽着她的纤腰,两人骑坐在白雕背上,珠联璧合的模样让他妒火中烧。 韩青永一把抓过身边侍卫的弓弩,搭箭便射,直取白雕胸脯。 威风展翅急速躲过,在云凰的授意下,落到了城楼之上。 刘越和宋鹏此前并没有见过云凰,并不知道云凰身份,看云凰和苏玉辙从白雕背上下来,只以为是神仙人物,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 “多谢两位仙人雪中送炭!” 刘越激动万分,不停作揖拜谢。 “为什么楚兵这么快攻到了襄城?邹阳失守了?” 云凰问。 刘越看了宋鹏一眼,宋鹏上前抱拳施礼,直肠子道:“在下邹阳县令宋鹏,见过仙女。实不相瞒,这些楚兵人多势众,又野蛮凶猛,我那千八百的将士根本挡不住,我就让全县百姓和守兵提前撤了,只留着百十个守兵守着独木桥断后,哪知楚兵找着捷径过了独木桥,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云凰一听,柳眉倒竖,“你是说你弃城而逃?” 宋鹏道:“我不是逃,我这是权宜之计!明知道打不过,岂能让将士和百姓们白白送命?我把他们全都迁到了襄城里面,邹阳就是座空城……” “空城?难道邹阳不是我大陈的领地么?你轻松就让给了楚军?你身为县令,贪生怕死,临阵脱逃,险些酿成大祸,造成襄城失守,你可知罪?” 云凰怒气冲冲,大声质问。 宋鹏和刘越互相看了一眼,都诧异地看向云凰,异口同声问道:“你是谁啊?” 言外之意,就算是你是仙女,也别管这么宽行不行? 云凰杏眼圆睁:“寡人是大陈帝王陈云凰!” “陈、陈云……” 刘越倒吸一口冷气,愣了。 宋鹏也傻眼了。 刘越回过神儿来,狠狠踹了宋鹏一脚,“你不说话谁能当你是哑巴?” “不是,是你让我说的,我……” 宋鹏苦着张脸,有口难辩。 云凰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顾不得追究,放眼往城楼下看去,但见楚兵黑压压一片前仆后继,来势汹汹,不时有楚兵爬上楼梯来,与陈兵扭打在一起。 苏玉辙将爬上来的几个楚兵一一打倒扔下城楼,干净利落,皆是一招致命。 韩青永仰望城楼,但见云凰置身其上,头顶蓝天,居高临下,衣袂翩翩,嫣容如花,威严之中透着异样魅惑。 韩青永不由看得痴迷,徐徐举剑,沉声怒吼,“破城楼者,赏金千两!拿下陈云凰者,赏金万两!” 楚军将士顿时疯了一样的涌向楼城…… ------------ 第249章  并肩作战 “不战而败,致使敌军长驱直入,罪不可赦!来人,把邹阳县令宋鹏拿下!” 苏玉辙一声令下。 “陛下饶命啊,陛下,宋鹏失职,下官失查,可是……” 刘越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一人做事一人当,下官知罪,此事与太守无关!” 宋鹏一咬牙,举剑自刎。 云凰一剑挑开宋鹏的宝剑,厉声道:“既有悔过之心,且弃城时没有弃百姓于不顾,先留你一条狗命,将功补过,全力御敌!” 宋鹏感激涕零,叩拜谢恩,誓死效命。 但听城下杀声震天,众人高楼俯望,楚军如狼似虎,如潮水般涌来,黑蚁撼城般触目惊心。 平时看似坚不可摧的城楼,此时被楚军各种攻砸攀爬,显得单薄而不堪一击。 云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惊心动魄,浑身发冷。 苏玉辙握住她的手,灼热的掌心传来的温暖让她心安神定了许多,她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不怕,有我在。” “我……我之前还催你回大周,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可怕的场景……” 云凰有些脸红,如果此时苏玉辙不在这里,她会不会吓得像宋鹏一样临阵脱逃? “这算什么?你以后会身临其境于修罗场般的沙场上,生死皆凭天意。云凰,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身处何种可怕的境地,你都要记住,只可战,不可惧!” 只可战,不可惧! 云凰重复着这六个字,恐慌竟烟消云散。 苏玉辙掷地有声道:“心中有希望,就不会轻易泯灭求生的意志。只要自己不放弃,哪怕拼到生命最后至暗的时刻,心中也充满力量和光明,那才是真正无敌的勇士!”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样的沉着冷静,不是屡经生死的人,根本锤炼不出来。 苏玉辙从小到大,为了她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又为了与周运辰斗智斗勇,有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挣扎,一次次化险为夷? 云凰凝视着他,“玉辙,你只比我大四岁,你……没有怕过吗?” 苏玉辙微微一笑,“有值得以命相护之人,最可怕的是失去至爱,除此,无所惧。” 云凰眼眶一热,点头:“好,我也不怕。” 苏玉辙松开她的手,“嗯,不怕。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宋智明和陈镇东他们很快就赶来了。” “嗯。” 云凰手持龙吟,严阵以待。 楚军将士凭借着强悍的体力和精湛的武技,源源不断地攀跃而上。 苏玉辙凝神聚气,施展皇道龙气,全力御敌。 金色的九道龙气迅速聚集成威龙腾空,光华耀眼,呼啸而去,数十个好不容易扑上城楼的楚兵被席卷攻击,如落叶般落进了护城河…… 云凰手执龙吟剑,与宋鹏、刘越等一起奋勇杀敌。 但楚兵太多了,又个个身手矫健,越挫越勇,守兵们疲于应对,渐渐处于劣势。 城楼之上,不断有陈兵被箭射伤,被飞石砸伤,被楚兵打死打伤,原本不多的人数急剧减少。 威风、威武见状,身形暴涨,施展起来,和陈兵一道阻拦爬上城楼的楚兵,并不曾兽性大发肆意杀戮。 威风威武是妖兽,受天道禁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云凰和苏玉辙都不愿意让他们大开杀戒。 玳瑁神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神色郑重,伸着小短腿左踢右踹。 三个神兽身形灵活,翕乎来去,令楚兵闻风丧胆。 即使如此,楚兵并无怯意,反而越战越勇,争先恐后地爬上城楼。 一个强悍的楚将倒地时,一个翻转一把抓住了云凰的脚踝,用力一带,云凰失衡,扑到城墙边缘,半身悬空。 悬崖般的城楼下楚兵如群蚁涌动,海呼山啸的打杀声令云凰一阵晕眩,情急之下扬手挥剑,龙吟削铁如泥,将抓住她的楚兵一条胳膊齐根斩断。 楚兵惨叫一声,松开另一只手护住伤口滚地哀号。 云凰失去牵制,一头栽下城楼…… 韩青永一看,心下大喜,飞身而上,想半空拦截住云凰。 千钧一发之际,苏玉辙自城楼上扑下来,凌空飞起一脚,把韩青永踢开,一把揽住云凰,护着她落到了护城河边。 云凰感激地看了苏玉辙一眼,每次都是他义无反顾地舍命相救,她还是太弱了。 “不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用阴阳鼎!” 苏玉辙十分冷静,看看层层逼近的楚兵,仍然语气平和。 “好。” 云凰都忘了她还有金鼎阴阳鼎可以相护。 “抓住他们!抓活的!” 韩青永恼羞成怒,指着苏玉辙和云凰怒吼一声。 楚兵们立刻群起而攻。 苏玉辙和云凰背靠背,奋力杀敌,片刻不敢松懈。 无奈敌众我寡,城墙上的守兵死伤惨重,所剩无几,苏玉辙和云凰也被重重围攻,情势危急。 威风、威武自高空俯冲而下,旋起飓风,把两人近前的楚兵尽数扫开。 可楚兵太多了,一片倒下,另一片旋即冲过来,不死不休地缠斗。 周末冲上来拉住韩青永,忧心忡忡道,“殿下小心,为什么陈兵人数这么少?恐有官兵随后包抄,我们不能恋战!” 韩青永看着被楚兵包围的云凰和苏玉辙,冷笑道:“怕什么?擒贼擒王!上次在松砚山庄让他跑了,这次抓一双,岂能错失良机?上!抓活的!” 楚兵们蜂拥而至,想以多欺少。 苏玉辙一边护着云凰,一边全力对敌,一张俊脸上汗水莹莹,背后也已汗透衣衫,浑身上下满是楚兵的鲜血。 云凰虽有龙吟在手,但剑艺不精,一下子打这么多人,只觉分身乏术,力不从心。 楚兵越打越多,像是永远也杀不完。云凰不由心急如焚,就听玳瑁神将冲下来欢呼道,“来了,大军来了!” 苏玉辙和云凰合力击退一群楚兵,放眼远眺,只见宋智明、陈镇东率兵而至。 官兵军容严整,纵马疾驰,声势浩大,从楚兵左右两翼合围攻杀。 韩青永正胜券在握,洋洋自得地看着楚兵攀爬城墙转攻苏玉辙和云凰,蓦然感到大地震颤,背后杀声一片,转头一看,就见数以万计的官兵如旋风般疾驰而来! ------------ 第250章  杀气冲天 韩青永大惊失色,赶紧分兵迎战。 宋智明、陈镇东、王彦等一众将帅身先士卒,一路斩杀,势如破竹。 一时间,擂鼓声、厮杀声、哀号声、兵戈撞击声……巨大的声浪此起彼伏,充斥于天地之间。 城楼上的守卫一看,喜不自胜,士气大振,将爬上城楼的楚兵杀的杀,俘的俘,收拾得干净利落。 云凰看到近前的楚兵中并没有混入官兵,纷纷掉头迎战官兵,后背无遮无拦,立刻下令,让城楼上的守兵放箭。 万箭齐发,城下的楚兵腹背受敌,苦不堪言,乱成一团。 韩青永眼看情势不利,且战且退,被宋智明等人团团围住。 韩青永与陈镇东对战时,韩青永一抬头,看清是陈镇东,不由大吃一惊,“是你?你没死?” 陈镇东一声不吭,提剑便刺。 韩青永闪身躲过,自作多情道:“你诈死是为了迷惑他们?如今天赐良机……” 韩青永话没说完,陈镇东一剑扫来,韩青永险些被他抹了脖子,堪堪避过,不由勃然大怒,“你这阴险小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韩青永一声不吭,与宋智明一起前后夹击,把韩青永打得心浮气躁,暴跳如雷,一声令下,让楚兵将铁笼子里的猛兽放了出来。 那些猛虎、豺狼、花豹、犀牛、大象早被关得异常狂躁,被放出来立刻兽性大发,冲进官兵阵营扑咬踩踏,凶残至极。 这么多饥饿的猛兽冲进人群,官兵们亡魂大冒,被咬死、踩爆、撕碎者不计其数。 眼看毫无还手之力,剩下的官兵惊慌四散,夺路而逃。 苏玉辙和云凰一看,刚要下令,威风、威武、玳瑁神将已经急不可待地扑过来。 天道不允许他们大开杀戒杀人,但扑杀野兽则是天经地义。 威风、威武、玳瑁神将憋屈了这半天,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当即各显神通,为所欲为。 威风身形暴涨,张开双翼如大片白色的云朵,俯冲而下,利爪划破大象的后背,大象哀嚎惊天动地,巨大的身体皮开肉绽,匐匍倒地,血涌如河,抽搐不止。 一只犀牛低头猛冲,牛角坚硬如铁,直抵玳瑁神将的龟背。 “小样儿!敢跟你爷爷斗狠,让你尝尝千年龟背的厉害!” 玳瑁神将巍然不动,神然自若地等着犀牛撞上来。 “轰!”的一声惊天动地。 犀牛牛角折断,脑浆迸裂,巨大的身体晃了两晃,颓然倒地。 玳瑁神将毫发无损,跳上犀牛的肚皮发狠地蹦跳,“我踩我踩我踩……敢撞老子?老子可是金刚不坏之身!” 可怜的犀牛肠穿肚烂,生机全无。 这边,威武浑身虎毛成刺,在兽群里来回奔突,“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敢在你虎爷面前耍威风,都去死吧!” 那些豺狼虎豹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威武张开血盆大口,一个个来不及转身逃命,就被威武收拾得一干二净。 威武舔着嘴唇心满意足地提着一只猛虎,左一虎爪右一虎爪拍得它晕头转向,“长这么寒碜还敢在我面前显摆,找死!” 那只猛虎看着身形数倍于它的威武,斗志全无。 威武把他丢到了苏玉辙和云凰面前,讨好道:“主子,这个留给你们下酒。” 苏玉辙和云凰一看,那只老虎被威武折磨得奄奄一息,不由莞尔。 苏玉辙自怀里掏出两粒丹药,威武欢天喜地拿过去,自己吃一颗,很是自觉地送一颗给威风。 韩青永放眼一眼,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那些自以为所向无敌的猛兽就全军覆没,不由怒火攻心,冲着一旁的楚军大吼了一声。 楚军闪开一条通道,数十个巨人和之前那个眼睛被抓伤的巨人一起,霸道十足地冲了出来,举起铁锤般的拳头疯狂打杀。 其中的一个巨人尤其凶悍,方眼巨眼,面目丑陋,精赤上身,魁梧得跟肉塔一般,拳头大如水桶,脚板如丘陵一般,每一步踏下,大地都为之颤抖。 官兵们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仰望之下,惊得合不拢嘴,连脚都挪不动了。 巨人们凶狂地嘶吼着,如一座座山一样逼迫而来。 官兵们回过神儿来,腿脚发软,惊怯后退,不敢上前。 巨人们随手抓起一个个官兵,肆意撕扯,不遗余力,毫不留情。 官兵们逃闪不及,被他们活活撕成两半,肠子内脏和着鲜血四溅飞洒,情状极其可怕。 如此惨忍的杀人方式让官兵们魂飞魄散,转身四散而逃。 巨人们嗜杀成狂,穷追不舍,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般血流成河。 韩青永见状仰天大笑,指挥巨人们继续横行霸道。 巨人们开道,跟在他们身后的楚兵耀武扬威,一路喊打喊杀,狂妄暴戾。 云凰闻声望来,顿时气血翻涌,飞奔而至,挡在巨人们面前。 巨人们俯视着娇小的云凰,不屑一顾地哈哈大笑起来。 云凰冷哼一声,唤出缚仙索,分成数段冲着巨人抛过去。 巨人们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小树枝,伸手来接,胡乱撕扯踩踏,哪知那些小树枝闻风见长,转眼变成细长而坚韧的绳索,把他们一个个捆了个结实。 苏玉辙赶到云凰身边,看到此情此景,与云凰相视一笑。 巨人们起初不以为意,屏息发力,想以蛮力冲开束缚,没想到那些绳索变得又粗又壮,勒进皮肉吸血噬肉!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极度的恐惧,让巨人们慌成一团,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互相帮忙拉扯那些绳索,仍是徒劳无功。 那些之前被巨人们追得亡命奔逃的官兵们一看这情形,立刻返回围攻,给被残杀的同伴报仇雪恨。 巨人们渐渐被勒得喘不上气儿,一个个脸色涨紫,痛得满地打滚,卷起烟尘冲天。 见巨人们手脚被缚,倒地哀号,毫无反抗之力,官兵们围上前猛剁狂砍,不多会儿,巨人们就共赴黄泉去了。 那个最强壮的巨人凭着一股蛮力,硬是挣扎起来,冲着云凰猛撞过来,被云凰一剑封喉,跪地而死。 官兵们士气大振,乘势追杀,一个个如同猛虎下山。 战势急转直下,跟在巨人们身后的楚兵恐慌止步,斗志一泻千里,溃退如潮…… ------------ 第251章  深情吻别 韩青永气急败坏,刚要冲过去,被陈欣怡一把拉住,“别过去!那些绳子有蹊跷!” 韩青永一把推开陈欣怡,“不用你管!” 陈欣怡从后面死死抱住韩青永,骂道:“我要是不管你,你今天一准死在那女人手里!” 韩青永不耐烦地挣开陈欣怡的钳制,连砍数个陈兵,冲向云凰。 陈欣怡透过重重人影,看向被苏玉辙呵护周全的云凰,再看看浴血奋战竭力靠近云凰的韩青永,只觉得胸口闷痛,恼怒道:“陈云凰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要死要活也要跟她在一起?” 颜宝玉见状从旁安慰,“他们不解风情,公主殿下莫恼。刀枪无眼,不如让本王先行护送公主回营?” 陈欣怡转头看向颜宝玉,看他一脸殷勤,再看他身强体壮,心念一动,娇媚一笑,“将军有心了。” 颜宝玉喜出望外,把陈欣怡揽在怀里同乘一骑,也不管战事如何,驱马离队。 跟在颜宝玉后面的楚军不明所以,一看主帅撤退,以为收兵,立刻掉头跟在颜宝玉马后发足狂奔。 韩青永眼见就要杀到云凰近旁了,忽见楚军队形大乱,诧异望去,见颜宝玉一骑绝尘,领着楚兵大举撤退,不由怒火中烧。 周末砍倒两个陈兵,冲到近前,“殿下,我们腹背受敌,再打下去要吃大亏!趁着天还没有黑,咱们赶紧撤吧!” 韩青永恨恨地看着楚军节节败退,再看云凰和苏玉辙两人形影不离,无懈可击,只能含恨道:“撤!” 楚军鸣金收兵,楚兵如获大赦,纷纷撤逃。 官兵斗志昂扬,宋智明、陈镇东、王彦率兵追击,楚军只好且战且退。 疯狂的厮杀一直持续,直到暮色四合。 楚军伤亡惨重,安营扎寨暂作休整。 官兵进入襄城,也不敢懈怠,赶紧修补日间毁坏的工事,城楼上派人轮流巡逻,以防楚军夜袭。 刘越和宋鹏引大军入城,安排得十分稳妥,鞍前马后一刻不敢闲歇,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云凰和苏玉辙巡视城中百姓,确如宋鹏之前所说,皆于楚军侵入邹阳前夜撤离,未遭屠戮,对宋鹏皆是感恩戴德。 转眼,夜幕低垂,月朗星稀。 苏玉辙陪着云凰登上城墙。 白天他们和守兵在这里与楚兵殊死搏斗,如今城楼上断臂残肢和尸体已被清理,未干的血迹斑斑驳驳地画着不同的形状,夜风裹着血腥的气息,别样阴冷地拂过。 苏玉辙把战袍解下来,给云凰披上。 两人举目远眺,半晌无语。 襄城城墙依山而建,月光下,远处灵峰绝巅,笼罩着流动的雾霭,看去一片烟雾空蒙。 城墙前,银色的月光洒在护城河中,河水曲带环萦,泛着粼粼波光。 再往远处,是一片广阔的平地,白日两军厮杀的战场,死去将士的尸体犹未尽数清理,残刀断戟杂乱地斜插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间,破碎的战旗在夜风下猎猎抖动。 钩月中悬,在云层中半露半掩,为这酣战后的冷夜平添无尽的悲悯与苍凉。 “事从权宜,宋鹏罪不致死,你就别生气了。” 云凰见苏玉辙一直紧锁眉头,柔声劝道。 苏玉辙道:“军中无戏言,宋鹏弃城而逃,论罪当诛。云凰,既然你不忍杀他,这次就暂且饶过,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人不堪重用,战后当削职为民。” “战斗如此残酷,若他能活到战后,估计也不在意是否被削职为民了。”云凰站在城楼上,绝美的脸庞在月光下格外皎洁动人,她转头仰视他,“玉辙,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不该有妇人之仁,可将心比心,他们做的也无可厚非。” 苏玉辙抚摸着她的秀发,凝视她清流如水的美眸,轻叹道:“是我不好。” 云凰一愣,唇角微翘,嫣容如花静静绽放,“怎么呢?” 苏玉辙把她揽进怀里,“我一直很矛盾,是该让你待在宫闱衣食无忧,还是该让你这般抛头露面亲历世间万象。” “在宫中,我就像精致牢笼中的鸟儿,如今像翱翔天宇的雄鹰,拥有广漠的自由和快乐。可天下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在宫中安枕无忧,在外历练险象环生。”云凰道,“其实无论宫里宫外,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苏玉辙浅笑,“我也不愿与你分开。上次的事把我吓坏了,你一时不在我身边,我就心神不宁。我希望此生与你如影随形,但如此一来,你难免要跟着我担惊受怕。” “这倒无妨。”云凰道,“只是我学艺不精,老是连累你。等此战告罄,我找师父精修技艺,以后我来保护你如何?” 苏玉辙闻言大笑,“无比期待。” “对了,我记得你说有时间教我乾阳剑法。现在如何?”云凰道,“教会了我,你便可放心回大周,等我战事告捷,我便去大周找你。” 苏玉辙深深凝视云凰,知道她在委婉地劝自己离开。 国事为重,周子衡已派人催他回朝,他也确实不宜耽搁太久。 “好。把龙吟剑给我。” 苏玉辙接过云凰递来的龙吟,把一套乾阳剑法分解成九招,每一招虚实相生、阴阳相合、刚柔并济,单招攻势凌厉,连贯动作剑光滔天,剑芒连影,如曜日升腾,引动风雷浩荡。 云凰在一旁用心揣摩,牢记每一个动作…… 苏玉辙不厌其烦地重复讲解,示范,云凰渐渐由生疏到熟练,东方破晓的时候,云凰已经能将乾阳剑法的所有招式融会贯通。 苏玉辙把龙吟剑还给云凰,叮嘱道:“大道至简,无招胜有招,剑意唯快不破,你用心感悟,不必死板教条,对敌时怎么顺手怎么来。” 云凰点点头,抹着额头细密的汗水,目光中流露出丝丝不舍,说出口的却是,“放心好了,如果遇到强敌我打不过,我就躲进阴阳鼎里,或者让威风叫你回来帮我打。” 苏玉辙凝视她片刻,无言地把她拥入怀中,安静地抱紧,良久才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不要让我再找不到你。”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带着不舍与担忧,让她心里一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嗯。你也是。” 苏玉辙轻声应了一声,俯下头捕捉到她的唇,沉溺深吻…… ------------ 第252章  独当一面 楚营主帅营帐。 韩青永一夜未眠,盯着桌子上展开的大陈兵防图眉头紧皱。 周末和其他几个副帅站在一旁,个个神色凝重。 周末道:“殿下,襄城虽小,但地势险要,而且为官兵防守要塞,两军对峙于我方多有不利。” “确是如此,殿下,如今我军主力在肆宾,不如我们绕过襄城,前往肆宾侧面突围,而后直逼皇城。” 另一个副帅道。 韩青永沉默良久,摇了摇头,“肆宾乃大陈西南门户,本来就有重兵把守,陈云凰又派了车骑将军陈安带兵增援,并不比襄城容易攻破。何况,陈云凰和苏玉辙皆在襄城,我军精锐怎可舍本逐末?” 周末情急之下,道:“殿下,如今襄城牢不可破,与其白白耗损兵力消磨时日,不如转攻肆宾。肆宾我军主力见殿下亲临,一定会士气大振,一举攻破肆宾……” 韩青永固执己见:“襄城离肆宾不足百里,我们能赶过去,官兵也能前往支援,如此来回奔波,不如强攻襄城,大获全胜后再赶往肆宾。” 周末苦口婆心,“殿下!我军后续军需粮草供应不足,不能多加耽搁。万不可在襄城恋战,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望殿下三思果决!” 韩青永厉声道:“吾意已决,先屠襄城,把陈云凰、苏玉辙拿下,后面便所向披靡,岂不快意?” 周末暗自摇头叹息,道不同不相为谋。 韩青永环视左右,发现颜宝玉不在,便问:“颜宝玉呢?” 一个副将神色异样,窘迫支吾:“颜将军在、在七公主营帐内……” 韩青永脸色一变,起身直冲陈欣怡的住处,掀帘入内,但见陈欣怡斜倚榻上,云鬓散乱,衣衫半敞,而颜宝玉正给她捶腿捏足,一脸殷勤。 见韩青永气势汹汹而来,陈欣怡懒洋洋地收腿下地,整了整衣衫,挑眉媚笑,“哟,大元帅怎么有空过来?臣妾孤枕难眠,正好颜将军闲来无事,愿意陪臣妾说说话,殿下不会吃醋吧?” 韩青永嫌厌地瞅了她一眼,转而看向颜宝玉,怒喝道:“颜宝玉,你是来助战的,不是来偷香窃玉的,昨日与官兵对战,你私自离阵,扰乱军心,你可知罪?” 颜宝玉舔了舔嘴唇,把痴缠的眼神从陈欣怡身上生硬地挪到韩青永脸上,干笑了两声,“殿下息怒,本王见官兵势不可当,怕楚军多有伤亡,及时撤退,何罪之有?” 韩青永刚要发火,陈欣怡的双臂环上他的脖子,风情万种道:“殿下累了一夜,不如赶紧歇息,天亮还要率兵攻打襄城呢!” 韩青永狠狠拽下她的胳膊,转身把颜宝玉拉到帐外,恨声道:“颜宝玉,你最好离这个女人远点儿,别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颜宝玉不以为然,讪笑道:“殿下要是真不喜欢,把她让给本王又如何?回头本王帮殿下拿下陈云凰,殿下尽兴便是。” 韩青永看他那一脸谄媚的假笑,不由一阵头疼,后悔答应颜琼把这个蠢货带回来,根本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 颜宝玉道:“殿下别生气,襄城不好攻,耽误时日所需军需粮草殿下只管放心,我马上修书给家父,让他尽数供应。至于七公主,嘿嘿,您就割爱与本王,本王定当厚报……” 韩青永神色松动,“嗯,一言为定。” 陈欣怡在帐内听到韩青永和颜宝玉的对话,气得两眼发黑。 她本以为韩青永会吃醋,谁知韩青永这么轻易就把她卖给了颜宝玉,冷笑道:“既然你薄情寡义,就别怪我见异思迁!” 可以用陈欣怡要挟颜宝玉,这是韩青永之前没有料到的。 看到颜宝玉急急忙忙写信去了,韩青永心里一阵轻松,军需粮草问题解决了,其他事就好说。 至于陈欣怡,这个怪物一样的女人,他才懒得理她。 韩青永急步返回营帐,把第二天的战事做了详细部署…… 天亮时分,楚军大军抱着必胜的信心,气势汹汹前往襄城。 经过漫长而无眠的一夜,云凰学会了乾阳剑法,此时站在城楼上,远眺着苏玉辙离去的方向。 威武脚力迅猛,此时,苏玉辙应该已在千里之外…… 自今日起,她陈云凰要独当一面,不再依赖任何人。 云凰看着旭日东升,看着楚军自天边如一条墨线画线成面,继而排山倒海而来,想到苏玉辙叮嘱她的话,暗暗攥紧了拳头。 任何时候,只战,不惧。 陈镇东和王彦率兵来到城楼之上,看到云凰孤身独影站在那里,均是一愣。 晨风拂起云凰的长发和裙裾,晨光熹微,勾勒着云凰的侧颜,美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她握在手中的龙吟,此时却发出虎啸龙吟之声,震颤不止,战意滔天。 云凰目光灼灼,看着比昨日又增加了许多的楚兵,神色平静而凝重,“皇兄,王将军,周皇有事暂且离开几天,今日的恶战,由寡人与两位将军一起督战。” “陛下放心,宋将军昨夜已经在城外作了安排,末将誓与襄城共存亡,绝对不会退让半步。” 陈镇东抱拳道,言行谨守臣子本分。 云凰转头看他,良久道:“定远将军,今日之战,只准胜,不许败。” 陈镇东目光一凛,“末将遵旨!” 韩青永望着城楼上的云凰和陈镇东,诧异地左右看看,并不见苏玉辙,冷笑道:“苏玉辙,还以为你对陈云凰有多用心,不过如此……天怜我心,哼,陈云凰,看你往哪儿跑。” 韩青永高举令旗,猛然一挥,怒吼道:“攻城!” 陈镇东几乎与此同时下令:“放箭!” 楚兵如狼似虎,呼啸而至。 官兵严防死守,毫不示弱。 一切仿佛都是昨日的重演,却比昨日更悲壮、惨烈。 昨日,楚兵只从正面进攻,今日却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同时向襄城发起进攻,想以围攻尽快攻陷襄城。 而且,楚兵昨夜悄然在方场边缘垒起了十余丈的高台,围绕着襄城城墙。 高台之上,每隔十步都安排了一名旗手,便于用旗语传达军情,让主攻部队得到最快的信息,以集中兵力攻打官兵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眼见韩青永用心险恶,云凰指着高台上的数十个旗手喝道:“杀了那些旗手!” ------------ 第253章   奋勇杀敌 宋智明领着一队弓箭手飞快上前,分别对准那些旗手引弓搭箭。 箭至人亡,那些旗手无一人幸免。 “好箭法!”云凰叹为观止,赞赏地看着宋智前,“宋将军竟有这么一支神箭手,了不得。” 不想,宋智明道:“皇后有所不知,这些神箭手皆是陛下苦心栽培出来的暗卫,个个身怀绝技,武艺超群。此番陛下回大周,特意让末将将这些暗卫调派过来保护您。刚才那些楚兵旗手离这边太远,平常射手力所不及。” 云凰诧异,“那玉辙身边岂不是没人保护?” 宋智明道:“陛下说有皇后送的威武,还有玳瑁神将,足矣。他让末将全力保护皇后,不得有任何闪失。” 云凰沉默良久,道:“有劳宋将军了。” 宋智明抱拳行礼,把十三个暗卫留在城楼上,带着其余的将士迎敌去了。 云凰看向那十三个暗卫,不由得脸红,她这是御驾亲征?怎么都觉得自己是来添乱的。 对面,韩青永看到数十个旗手转眼工夫就被射杀,楚兵失去有效指挥,只能各自为战,战斗力十分薄弱,便立刻调整作战策略,以弩箭手为掩护,让周末率众兵强行攻城。 双方皆以箭攻为主,黑色的利箭如乌云压顶,遮天蔽日。 利箭穿空发出的唿哨声、兵戈相向的撞击声、飞石轰砸城墙的巨响…… 可怕的喧嚣如死神狂妄的咆哮和狞笑,不停地剥夺和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城楼上不断有楚兵攀援而上,云凰使出浑身解数,和暗卫、守卫们一起阻挡楚兵的进攻。 今天上阵的楚兵比昨日更加勇猛,身手也更加敏捷,十分难对付。 云凰暗暗庆幸,乾阳剑法进退有度,攻防兼备,她用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紧张的厮杀片刻不曾停歇…… 从容不迫的只有时间,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痛苦而停滞,不曾为任何人的死亡而哀悼。 城墙之上,尸体已堆积如山,守卫们以尸体做掩护,躲避箭雨的肆虐,尸体们都被射成的刺猬,粘稠的鲜血染红坚硬的铠甲。 护城河里清流的河水早已被鲜血染红,残破的战车、撕碎的战旗,折断的剑戟……杂乱无章地浸在水中。 死去的人永远地沉默了,活着的人还在奋力厮杀,为了活命的机会,为了尊严和荣誉。 残酷的战争一直在继续,从日出东方到夕阳西下,血色黄昏里的战场,在渐渐暗淡的天光中雄浑而悲壮。 城楼之上,云凰浑身染血,脸上也尽是污浊,握在手里的龙吟,剑身已经让血污掩盖得不露模样。 她身边的暗卫只剩下四个,每人都已精疲力竭,仍然在挥剑砍杀。 陈镇东和宋智明等将帅还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带兵阻止了楚军一次次进攻。 韩青永费尽心机,却寸步未进,一天下来,损兵折将难以计数。 隔着纷乱的人影和血流成河的战场,韩青永遥遥看着站在城墙上迎风而立的陈云凰。 夕阳桔红色的光晕笼罩着她,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感受到她的鄙视和嘲笑。 韩青永咬牙切齿道,“陈云凰,今生若不把你按在床榻之上为所欲为,我韩青永誓不为人!” “殿下小心!” 突然,一声惊呼直冲耳际,韩青永一愣,愕然转头,就见一支利箭呼啸而来! 韩青永猝不及防,眼见已无力回天,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扑!”利箭正中那人后肩,“殿下……” 韩青永听到女人痛苦的呼唤,方才回魂迂魄,低头一看,救他的人正是陈欣怡。 韩青永的脑际一片空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这是战场,随时都会有冷箭射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可韩青永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厌恶的七公主陈欣怡,竟然在危急关头舍命救他,他一时愣怔,忘了动作和言语。 ”殿下,殿下……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告诉你,我、我之前喜欢苏玉辙……可是他、他不喜欢我,我恨他……又没有办法。我和你已经、已经是夫妻了,我……是打算和你、你好好在一起……” 陈欣怡心里恨死自己了,为什么早不过来晚不过来,偏偏有人射箭的时候跑过来找韩青永? 莫名其妙地替他挨了一箭,弄不好小命都保不住了。 既然已经替他挨了这箭,总不能白挨,这人情还是要送的。 箭射中的是后肩,又不是心脏,她知道自己死不了,可死不了也很痛啊。 陈欣怡泪如雨下,很像奄奄一息。 “快,快……” 韩青永突然慌了,抱着陈欣怡四下张望,但见眼前人影纷乱,到处兵荒马乱,哪有军医的身影? 韩青永定了定神儿,看到浑身是血的周末还在不远处奋力杀敌,赶紧驱马上前,“周将军,快,撤兵,撤兵!” 周末看到韩青永怀里抱着陈欣怡,又看到她后背上插着支箭,大体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只好下令撤兵。 一整天下来毫无进展,楚军将士怏怏而退。 云凰挥剑斩杀了对战的楚兵,倚靠地城墙上,只觉得有气无力,头重脚轻。 放眼望去,楚军如潮水般溃退,战场上的官兵在宋智明和陈镇东的率领下凯旋归来。 云凰扶着城墙,看着落日熔金,虚弱地微笑,“玉辙,我熬过来了,我还活着……” 说完,一阵天旋地转,她顺着墙缓缓滑下,坐在了地上,恹恹欲睡。 宋智明冲上城墙,手脚并用搬来挡在眼前的尸体,找到陈云凰时喜极而泣,“……皇后,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两条命都不够赔的。你不能睡,不要睡,走,我扶你去营帐歇息。” 陈镇东也赶了来,看到云凰无恙,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将云凰扶下城楼,正要去营帐,宋鹏急三火四地跑过来,“陛下,二位将军,不好了,王监军不见了!” ------------ 第254章  自做多情 王彦不见了? 众人大惊。 云凰缓了缓神儿,看向陈镇东:“皇兄,你快带人四处找找,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陈镇东领命,急火火带人去找。 宋智明看到云凰站都站不稳,难过道:“皇后,你这是何苦?不如末将派人把你送回皇宫,就别在战场上受这罪了。” 云凰摇了摇头,“我没事,歇会儿就好了。” 太守刘越领着他夫人和两个女眷赶来,扶着云凰去休息,剩下的四个暗卫随从。 宋智明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王监军怎么会不见了呢?” 想不出头绪,只能静观其变。 宋智明摇了摇头,转身忙着指挥清理战场,救治伤兵,为明天的战斗做各种准备…… 云凰随太守夫人进了寝室,两个丫环伺候她简单洗漱后便退了出去。 云凰累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堪,简单吃了两块点心,喝了点茶水,倚在床榻上,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这边,韩青永回到营帐时,陈欣怡已昏死了过去。 韩青永忙找来军中随行的太医给陈欣怡诊治。 看着紧闭双眼的陈欣怡,韩青永不由心烦意乱。 走出营帐,周末上前,直言不讳道:“殿下,屯兵坚城之下,虽有雄师百万,也难以施展。表面上看,是我等在围困襄城,但换个角度看,襄城何尝不是也在围困我等?为今之计,还是应该当舍弃襄城,直奔肆宾。利用我军骑兵优势,在开阔地势冲锋陷阵,必能一举拿下肆宾。” 韩青永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此事不必再议,昨天已经说过了,不必舍近求远。难不成周将军怕了?” 周末是德主望重的老臣,连韩朝章也敢当面顶撞,而对韩青永的嘲讽,自然也不甘示弱,冷哼道:“殿下身为主帅,却拘泥于一城一池之得失,徒令无辜士卒作无谓之牺牲,对此,末将不得不害怕。” 韩青永道:“莫非周将军觉得本王目光短浅、不识大体?” 周末怒而不答。 韩青永冷笑:“两天才死了不到两万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照我的计划,总共四十多万将士,战死一半才行。” 韩青永随口一说,周末却不寒而栗。 这是人话吗?二十多万条鲜活的人命,你说起来居然连眼睛也不眨? 韩青永见周末大惊失色,于是笑道:“周将军何必惊诧?周将军熟通兵法,本王所言,于兵法可有依据?” 周末默想片刻,道:“兵法《尉缭子》确实有云:古之善用兵者,杀卒之半。杀卒之半者,则威加海内。然而……” 韩青永打断周末,厉声道:“官兵本为大周、大陈两国兵力临时组建,互相并不能完美合作,为何如此猖獗,战斗力如此强悍?就是因为我楚军已多年不战,战将懈怠,兵士羸弱,军纪散漫,号令不习,不堪为用。” 周末一愣,无言以对。 韩青永说的也确是实情。 将士养尊处优,时间长了,确实不堪一击。 韩青永又道:“懦者死,勇士生,懦者再多,死不足惜,勇士可以一敌百,若有二十万勇士生,幸莫大焉!本王此番孤注一掷,就是要通过此战,锤炼将士,打造出一支铁军出来。要想将这些人打造成为铁军,非经千锤百炼不可,而战争就是最好的练兵,至于战场是襄城还是肆宾,并无不同。” 周末听得心惊肉跳,想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韩青永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等本王攻陷襄城,铁军转成之时,再挥师北上,攻下大陈后远逐大周,歼灭周兵班师回朝,内乱外患一朝荡平,则新朝国祚,可保长久流传。” 说完,韩青永冷视周末道,“你是将,我是帅,你注目的是战场,本王怀抱的是江山。” 周末也不含糊,话中带刺,暗损韩青永道:“老臣无能,想不了大元帅那么远,老臣只是在发愁,明天该拿襄城怎么办?” 韩青永冷笑:“明日,休兵一天。” 周末急了:“汉军已如强弩之末,休兵一天,正可使彼等得以喘息!” 韩青永大笑:“我只说明日是休兵,可没说明晚不战!” 周末叹了口气,自知再说无益,又问:“那这七公主……殿下不觉得她挡这箭过于巧合?” 韩青永脸色一沉,“怎么不见你巧合来给本王挡一箭?” 周末听了,险些气得吐血,忍气吞声道:“殿下别忘了,史罗还在她手上死得不明不白!” 韩青永略一沉吟,“七公主能以命相救于本王,自然对本王一片赤诚。她说史罗不是她杀的,本王思来想去,也觉得那天事有蹊跷,她也被人下了毒,想来史罗确实不是她杀的。” 周末知道韩青永已经被陈欣怡感动了,自然会护着她。 想到史罗死时的惨状,周末窝了一肚子火,查苦于无凭无据,只能忍气吞声。 刚要告退,周末突然又想起一事,道:“殿下,今日对战,末将似乎看到李臣亦在官兵之中。” “哪个李臣?” 韩青永一时没想得起来。 周末道:“就是之前在颜琼山庄议事的那个大陈兵部左侍郎。” “怎么可能?”韩青永不以为意,“定是你看错了。那兄弟俩油滑得很,想来现在还在颜琼府上阿谀奉承,谋划着将来加官晋爵呢。” 周末刚要说话,韩青永已经不耐烦了,“你也累了,去吃点东西早些歇着吧。” 周末只好告退。 韩青永站在营帐外,抚着额头自寻烦恼,“本王这般招人喜欢,陈欣怡以身相许在前,舍身相救在后,对本王也算是情深意重了。若是日后陈云凰对本王也用情至深,本王该让她们哪个当皇后呢?” 颜宝玉正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碗银耳雪梨粥,那是他特意给陈欣怡做的。 韩青永顺手捞了过来,拿起汤勺就吃了起来。 “殿下,那是给七公主的……” 颜宝玉老大不愿意。 “她受伤昏迷未醒,不能吃,本王替她吃了。你……去忙吧,以后离她远点儿,她是本王的女人。” 韩青永边吃边道。 颜宝玉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殿下之前不是说只要本将帮大军解决了粮草军需,就把七公主赏给本将么?” 韩青永动作一顿,皱眉蹙额,语气不善道:“那你解决了吗?” 颜宝玉气呼呼道:“本将已传书给家父,不日就会解决。而且,为了感谢殿下将七公主许配给本将,本将还投桃报李,想了条妙计帮殿下把九公主给捉来。殿下如此,实非君子所为!” 韩青永一愣,“什么妙计?” ------------ 第255章  用人不疑 颜宝玉挤眉弄眼,凑上来耳语一番。 韩青永闻言,略一思忖,比起陈云凰和藏宝图,陈欣怡算什么?拿命救他又如何?又不是他逼着她救。 韩青永自有一套自私自利的理论,面露喜色道,“嗯,此计可行。若你真能把陈云凰给本王掳来,七公主便是你的人。” 颜宝玉闻言大喜,指了指陈欣怡所在的营帐,眼巴巴看着韩青永。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只要你忠心助本王成事,其余的事好商量。”韩青永毫不犹豫,“你进去照顾她吧。” 颜宝玉一听,麻溜地掀开帐帘钻了进去…… 陈欣怡并未昏迷,躺在床榻上强忍疼痛,本想着韩青永会对她感恩戴德、嘘寒问暖,不想,隔着帐帘,竟听到韩青永和颜宝玉一番对话。 为了陈云凰那个贱人,韩青永如此冷酷无情,简直走火入魔一般。 陈欣怡嫉恨交加。 陈云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正是她陈欣怡梦寐以求的,她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全是因为陈云凰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再想及她如今的处境,陈欣怡不由心烦意乱。 大陈是回不去了,韩青永也并不把她放在心上,且西楚到底是胜是败,只有天知道。 现在又来了这么个颜宝玉,成天色眯眯胡搅蛮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真恨不得把他咬死。 但碍于史罗的事,她不能做得太明显……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清除一切障碍,借韩青永之手除掉陈云凰,抢回大陈江山。 颜宝玉哪知陈欣怡心里想的什么,他一厢情愿地想,只要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好她,一定会赢得她的芳心。 颜宝玉见陈欣怡闭着眼睛侧身躺着,后背的箭伤已做了处理包扎,顿起怜香惜玉之心,帮她的被子轻轻掩了掩,又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陈欣怡的额头。 入手沁凉,细腻润滑,颜宝玉忍不住一阵心旌神摇。 他拉过陈欣怡一只手,合在自己脸上,又细细吻了两遍,方才依依不舍放下。 见陈欣怡仍然“昏睡”不醒,他合衣躺在陈欣怡身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丝毫不知自己在找死的路上奋勇向前…… 第三日,襄城城楼。 天色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饱睡一夜,云凰精神抖擞,在四个暗卫的护卫下登上城楼时,宋智明、陈镇东、宋臣、宋申等人都在。 见众人神色异样,云凰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城楼下望去。 空旷的方场上,并不见西楚大军,却有一个人头被旗杆挑起,在晨风中风发乱舞,颈部碗口大的切面血肉鲜红,望去触目惊心。 “那是……王彦王将军?” 云凰心脏骤缩,难以置信。 “正是……王将军。” 陈镇东语气沉重道。 云凰刚要说话,宋臣、宋申齐齐跪倒在地,爬将过来,磕头如捣蒜般哭天抢地,“陛下,我们不想死啊,我们不想死……” 云凰一愣,“你们这是……” 宋臣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陛下,我们兄弟二人亲眼看见……” 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宋臣惊恐万状地瞥了陈镇东一眼,缩着脖子只顾磕头。 云凰诧异,“把话说完!” 宋臣定了定神,才吞吞吐吐道,“我们兄弟二人亲眼看见,是、是镇王殿下……把王将军的头割了下来的……” 陈镇东闻言色变,却一声不吭,冷着脸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向云凰。 宋申也哆哆嗦嗦道:“陛下,微臣……臣也看到了,王彦将军劝、劝定远将军不要继续下去……定远将军二、二话不说,就、就……” 云凰飞快地看了陈镇东一眼,一颗心如高山坠石。 大敌当前,窝里斗无异于自掘坟墓,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如果事情确如李臣李申所说,陈镇东出尔反尔,临阵倒戈,又故态复萌与韩青永联手,那这仗必败无疑…… 云凰死死盯住陈镇东,颤声道,“皇兄,此事当真?” 陈镇东直视着那旗杆上的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依然不发一言。 宋智明立刻拔剑相向,直指陈镇东。 城楼上的守兵兵分两派,一派是宋智明的人,一派是陈镇东的人,两边兵戈相向、剑拔弩张。 宋臣抹了一把眼泪道:“陛下有所不知,镇王殿下没有如愿以偿登上皇位,对陛下早就心怀不满,对王将军屡次三番的劝告更是恨之入骨,此番他、他杀了王将军,下一次,只的他就要对我们兄弟二人痛下杀手……陛下,请速速决断……” 宋申在一旁帮腔,“陛下明察!昨日战场上,微臣亲眼看到七公主陈欣怡趁乱塞了什么东西给定远将军,他们、他们是亲兄妹啊……七公主离开的时候,好巧不巧帮那韩青永挡了一箭,他们、他们兄妹对韩青永忠心耿耿啊……” 云凰把目光转向宋臣和宋申,心中已有了计较。 “皇后,战前最忌……” 宋智明刚要说话,被云凰打断,“宋将军,我相信定远将军!” 云凰此话一出,陈镇东神色一凛,沉黯的眸光瞬间明亮。 云凰看向惊怔的宋臣和宋申,“你们两个简直痴迷不悟!说,谁指使你们使这样的离间计?” 宋臣和宋申面面相觑后大呼冤枉。 “好,你们不承认,寡人问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在哪儿看见定远将军杀王将军的?又是如何知道王将军屡次三番劝告定远将军的?难道王将军每次劝告定远将军,都非要当着你俩的面劝?还有,昨日乱军之中,你们俩的心思不在对敌作战,保护自己的性命上,一直盯着定远将军和七公主、韩青永做什么?” 云凰怒声喝问。 宋臣张口结舌,一句也答不上来。 宋申缩着脖子趴在地上,“这……我们……我们正巧碰见了,定远将军是在、在后面的那片松林里……杀、杀王将军……” 云凰怒从中来,龙吟剑直抵上宋申的后脖,“说!你们兄弟二人把王彦将军藏在了哪里?” ------------ 第256章  识破骗局 宋申身子一歪,吓瘫在地上,连连摆手,声音打颤,“陛下冤枉啊,我们、我们不知道啊,我们兄弟二人句句属实,确、确实是定远将军……” 云凰咬牙切齿,“再不说实话,你们俩的头颅下一刻,一定会高悬于城楼之上!” 宋申一听,再不敢吭声。 宋臣抹着汗珠子道:“我、我们……我们知错了……” 宋智明一听,气得上前一脚踢翻了他,“战前中伤元帅,动摇军心,罪不容诛!来人,拿下!” 四个守兵上前分别把宋臣宋申五花大绑。 陈镇东感激地看向云凰,抱拳行礼道:“多谢陛下信任。” 云凰道:“寡人早就跟皇兄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寡人信你,你也该信寡人,刚才为何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陈镇东苦笑,“陛下若相信末将,末将不必辩解。若陛下不信,再多辩解也是欲盖弥彰。” 云凰看向宋智明,“宋将军,仔细审问这两个人,看看他们受何人指使,意欲何为。至于下面旗杆上的那个人,寡人想那并不是王将军。” 云凰此言一出,陈镇东、宋智明,甚至宋臣、宋申俱是一愣。 云凰道:“寡人曾经被人蒙骗过,知道高超的易容术可以以假乱真。寡人只是想,以王将军的智谋,断然不会轻易被人暗算,如果就这般枉死,那王将军真是徒有虚名,死不足惜。” “可是王将军确实下落不明。”陈镇东道,“昨夜找遍军中,战场上的尸首也一一辨认过,没有他在。” “没有是好事,说明王将军还活着。”云凰道,“宋臣、宋申利用王将军失踪之事大做文章,这离间计一旦得逞,我军便是不战而败……宋臣,宋申,你们还真是一条路走到黑。” 宋臣、宋申两人汗如雨下,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宋智明命人把两人拖下城楼,关押待审。 陈镇东长嘘一口气,“陛下,楚军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动静,似乎不会发起进攻,末将想率兵出城探看一二。” 云凰眯眼想了想,“不必,不管韩青永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只管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他不出兵,我们就以逸待劳,传令下去,除了值守的将士,其余将士好吃好睡,休整一天!” “休整一天?万一楚军突然发起进攻,我军仓促应战,只怕伤亡惨重。” 宋智明忧心道。 云凰淡淡一笑,“韩青永让出时间给宋臣兄弟二人用离间计呢,要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按兵不动?他哪知道会打错算盘?正好,你们这两天也累坏了,赶紧回去歇着。寡人昨夜睡得踏实,今日守在这里便是。” 宋智明和陈镇东推辞再三,终拗不过云凰,只好领命退下城楼。 宋智明冲着陈镇东抱拳道:“定远将军,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是大敌当前,需诸事小心。” 陈镇东回礼:“宋将军深明大义,鼎力襄助我军,本将对将军只有感激。” 两人相视一笑,握手言和,互生惺惺相惜之意。 宋臣、宋申一看,离间计不但没得逞,反而让三人更加齐心,一个个垂头丧气。 宋智明上前踢了两人一人一脚,“无耻小人,栽赃嫁祸,搬弄是非,一会儿不给老子说实话,老子要你们的狗命!” 陈镇东:“那就有劳宋将军了。” 宋智明:“放心,本将军一定审他个水落石出。” 说完,宋智明押着宋臣、宋申离开。 陈镇东回望高高的城楼之上,看着云凰的背影,唇边沁着一抹笑意,喃喃道:“皇妹,皇兄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云凰并不知道她的这份信任日后给她换来了怎样的回报,她看着方场上旗杆上的人头,暗忖,“王将军,诸事小心,盼你早日归来!” 此时此刻,王彦已顺利摸清了楚军兵械库的位置…… 十年隐退,位卑未敢忘忧国,如今得遇明主,王彦一直想有番作为,弥补之前的遗憾。 昨日两军对敌,他在方场边一块山石后面杀了个临时出恭的楚兵,心生一计,与楚兵换了铠甲,趁楚兵混乱撤退时,混进楚兵之中。 兵械库有重兵把守,很难潜入,他正想办法,就见颜宝玉领着两个楚兵走过来。 王彦认得颜宝玉,颜宝玉长得酷似颜琼,小的时候,王彦见过他两次;颜宝玉却不认得他。 王彦走上前去,低声叫他,“颜将军!” 颜宝玉闻言站定,纳闷地看着他。 王彦不卑不亢,一本正经,“颜将军,小人是颜老将军派来照看您的,您有什么要紧事,可让小人去办。” 颜宝玉信以为真,这楚军之中知道他爹名字的楚兵寥寥无几,当下欢喜道:“走,先跟本王去趟兵械库,今天晚上,咱们要干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彦心下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跟着颜宝玉往兵械库里走去…… 正如云凰所料,直到夜幕低垂,黑暗渐渐笼罩大地,楚军都没有发起进攻。 官兵们休整了一天,傍晚时分用过晚饭,个个精神抖擞。 夜半风起,阵阵凉意。 云凰站在城头,看着远处起伏的群山在夜色里如潜伏的巨兽,对站在一旁的宋智明道:“宋将军,今夜会有一场惨烈的交锋,若是寡人有个三长两短,有劳宋将军将此物转交周皇陛下。” 宋智明一看,云凰的手心里放着一对玉凤钗。 宋智明神色凝重道:“皇后何出此言?末将人在城在,万不会让皇后有什么闪失。如若不然,末将哪有命敢拿着这对玉钗回去复命?皇后赶紧收起来,莫说些不吉利的话。” 云凰莞尔一笑,把那对玉凤钗放到宋智明手里,“那就请宋将军暂时帮寡人收着,回头再还给寡人便是。” 宋智明刚要推托,忽见云凰背后幽深的天空之上,有一群大鸟从远处渐飞渐近,景象诡异。 “怎么飞来一群鸟?给大军送野味来了?” 宋智明面露疑惑,喃喃自语。 ------------ 第257章  挟持美人 云凰和陈镇东转头看去,陈镇东冷笑一声,“那不是鸟,是鸟人!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招,来人,上箭!” 城楼之上,手持弩箭的守卫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将手里的弩箭对准了那些越来越近的大鸟。 与此同时,襄城城楼对面的十余座高台之上,刹那间火炬齐燃,方圆百里之内,顿时亮如白昼。 楚兵鼓噪而出,冲车、云车、撞车齐头并进,步卒奋勇争先,蚁附攀登。 官兵万箭齐发,但数百鸟人的手中持有盾牌,半数以上仍然顺利从天而降,迅速控制了一段长达十多丈的城头,楚兵士卒由此源源而上。 这是更为惨烈的一战,官军殊死抵抗,全力以赴。 云凰手持龙吟剑,施展乾阳剑法,与数个楚将缠斗,险象环生。 陈镇东与宋智明各自为战,率领官兵浴血奋战…… 云凰杀掉两个楚兵,正待转身之际,突然腰间一紧,低头一看,一双粗壮有力的手臂死死圈住她的纤腰,随之一股势不可当的蛮力直把她凌空抱起,转而冲出城楼。 云凰惊慌之下转头一看,就见韩青永近在咫尺的笑脸,深目隆鼻间尽是志得意满。 “皇妹!” 陈镇东俯在城楼之上焦灼地呼唤,却只能应付砍杀上来的楚兵,一时分身乏术。 宋智明大惊失色,扬手将手中宝剑掷出,却并没能阻止韩青永。 耳边风响,下落片刻,韩青永震动背上的鸟翼型具,两人徐徐上升,然后平缓地掠向楚军阵营。 “美人,本王总算抓到你了!” 韩青永两眼发光,看着云凰水光潋滟的黑眸,忍不住凑近想一亲芳泽。 “啪!” 云凰扬手一记耳光打过去,另一只手扬起龙吟猛地扫向其背后的鸟翼。 “别乱动,否则我们都会被摔死!” 韩青永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手托住云凰的腰,一手抓住她握剑的手腕,邪魅狂狷道:“你逃不掉的!” 云凰转头往下看了一眼,但见下面乌泱泱的楚兵如群蚁攒动,即使落下去,也无处可逃。 韩青永逼视着她,浑身弥漫着危险的气息:“美人,本王喜欢你,嫁给本王,苏玉辙能给你的,寡人同样能给你。” “威风!” 情急之下,云凰怒喝一声。 一声雕鸣转瞬即至,威风风驰电掣而来,巨喙如刀,猛地啄向韩青永。 韩青永顿时头痛欲裂,鲜血自额头汩汩而出,他吃疼抚额,云凰趁机挣脱钳制,挥剑而上! 韩青永亡魂大冒,赶紧撤离,一边鸟翼还是被龙吟豁开了一道口子。 两边羽翼受力不均,韩青永仓皇松手,眼睁睁看着云凰跌落下去,被威风接住而后腾空而起,而他不受控制地斜坠下去! “陈云凰!你逃不掉的!” 韩青永一边努力稳住身形,一边气急败坏地怒吼,却见云凰骑坐在白雕背上,冲着他俯冲而来! 韩青永刚刚稳住了些,被威风自后背猛跺了一下,顿时如高山坠石般扑向大地。 “快!快接住元帅!” 下面的楚将仰头看得分明,大叫着招呼数百楚兵聚拢过来。 韩青永有惊无险地落在人肉垫子上,看着威风在空中盘旋,兀自恼恨不已,冲天怒吼:“放箭!射死那只雕!” 片刻,数不清的利箭冲天而起。 威风却已闪电般掠向城墙,将云凰送回城墙之上。 陈镇东和宋智明皆松了一口气,集中精神与蜂拥而上的楚兵搏杀。 云凰憋着一口闷气,把龙吟剑舞得飞花碎玉。 周末武艺高强,出神入化,数十官兵转眼被他杀得所剩无几。 云凰冲过去,全神贯注与周末对战,龙吟剑芒爆发,如曜日升腾,光芒万丈带着可怕的威势,风雷浩荡地扫向周末。 周末见状爆退数步,随手拽过两个楚兵挡住犀利的剑芒,两个楚兵当即遍体鳞伤,血雨纷飞。 周末大惊失色,丢开楚兵的尸体,仓皇中使出看家本领,凝气抵挡,抬眼之间,却见眼前遍布凌厉而绚丽的剑光,令他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扑!” 但听一声暗响,周末胸腹之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剑身刺穿了他身上的战铠,随即拔出,殷红的鲜血飙射而出! 周末惊愕抬头,就见云凰怒目圆睁,凛然不可侵犯的霸气随着滔天剑光再次倏然而至…… 眼看周末必死无疑,一旁的楚兵猛地扑了过来,把周末推出城楼,自己被云凰一剑穿透。 周末愣怔半晌,方才半空调息借力,翻身落地。 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血流不止的腰腹,仰望城楼上仍在奋勇拼搏的云凰。 韩青永赶过来,扶住他,“周将军!” “殿下,那女人,咱们惹不起!” 周末忍痛道。 “本王已经惹了!”韩青永恨声道,“本王不信拿不住她!” 周末含痛忍疼,叹息了一声,犹听韩青永叉腰怒吼,“冲上去,把那女人给我抓住!” 城楼之上,成片的楚兵攀援而上,与官兵抢夺着方寸之地…… 官兵在付出惨重的伤亡之后,终于压制住登城的楚兵,夺回被鸟人控制的一段城头。 剩下的鸟人们见势不妙,纷纷跳下城墙往回飞。 官军趁势放箭,少数鸟人侥幸飞回,其余则中箭坠地,摔为肉泥。 官军堵住防线缺口,死战至天明,终保襄城不破。 “殿下,鸟人向来所向无敌,如今败落损毁至此,已伤及我军根本……” 周末痛心疾首,只望能唤回韩青永的理智,放弃襄城,改攻肆宾以挽回战局。 “想不到小小的襄城竟如此难以攻克!” 韩青永头一次扼腕长叹,双眸中尽是不甘。 周末再次献计道:“兵法曰:围城为之阙,不如围城三面,漏其一面,城中反贼见有生路可逃,必然无心死守,遁离襄城。待反贼逃出城外,再率大军沿途剿杀,远易于反复攻城。” 韩青永久攻襄城不下,又让陈云凰从嘴边跑了,心中本就烦躁异常,周末的建议无异于火上浇油,当即大怒,冷哼一声:“周将军所说乃何人兵法?” ------------ 第258章  不忍直视 周末一愣,忍痛道:“春秋兵学圣典孙武兵法。” 韩青永盛怒之下,几近失控,“荒唐!孙武何许人也?区区吴王之将,麾下车不过千乘,兵不过万人。本王如今统领雄兵四十万众。如此浩荡骁勇之军,孙武自古出师,未有如斯之盛。别说他没见过,怕是连想也不敢想。周将军让本王墨守孙武鼠目寸光所著兵法,岂不可笑?” “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万不可一意孤行、意气用事。大元帅手握四十万大军,身系国家安危,当从长计议。”周末苦口婆心,“且我军军需粮草日益告急,国内断供,颜琼供给又迟迟不见踪影,如此贻误军机,后继堪忧。元帅万不可负气拿将士性命斗狠!” 韩青永勃然大怒:“本王受命于天,锐意进取,方亦胜,圆亦胜,无往而不胜。小小襄阳,胆敢与本王为敌,负隅顽抗不肯归降,本王必尽屠此城,令一人不剩。非如此,不足以炫耀楚军武力,不足以惊骇天下视听!” 周末还想再劝,韩青永却冷声道:“周将军连日劳苦,又有伤在身,暂且先去后军休整,歇息好了再来辅佐本王吧。” 周末无奈,由两个楚兵挽扶着退下歇息去了。 晨光熹微,韩青永抬眼看向城楼,城楼上挂满了死状各异的尸体,鲜血顺着城墙往下流淌,灰白的石墙已经被染成的黑红的颜色。 高高的城门上面被撞磕了数不清的凹坑,但它仍然坚固地紧闭着,嘲讽着他所有的坚持和努力。 此时,陈云凰挥剑刺穿了城墙上最后一个楚兵,站在城楼之上,俯视着韩青永,慢慢将龙吟举过头顶,然后凌空砍杀了一下。 赤裸裸的挑衅! 毫不掩饰的鄙视! 韩青永气血翻涌,胸口一闷,喉头一咸,俯身吐出一口鲜血来。 “殿下,不行的话……咱们,咱们就听周将军的吧?”颜宝玉见状色变,“离间计似乎也没见起什么作用,鸟人奇袭也不见突破,咱们知难而退,另做打算吧。” 韩青永咬牙切齿,“今日暂且退兵。传令下去,把其他三处大军尽数调遣过来,集中兵力,逐一攻克!” 云凰站在城楼上,在幸存将士的一片欢呼声中,看着楚兵再次颓然退去,劫后余生的庆幸萦满心头,她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韩青永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惨烈的战争还在后面…… 清冷的晨风吹拂过来,带着粘稠的血腥的气息,让浑身汗湿的云凰感到阵阵凉意。 陈镇东走过来,把身上满是血污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哑声道:“陛下,末将护驾不力,请陛下赐罪!” 云凰转头看了看陈镇东,又看了看倚在墙边歇息的宋智明和一众将士,无言地扶起陈镇东,对他展颜一笑。 兄妹俩一起望向楚兵撤退的方向,天边晨曦初透,旭日已染红天边的云霞。 不知不觉,两军于晦暗的夜色中厮杀了大半夜。 置于死地而后生,所看到的景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壮丽。 云霞辉映,山河秀美,这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守护的江山。 只是,天色放亮,潜藏于昏暗夜色里的战后场景揭开狰狞的面纱,将人间惨剧暴露无遗。 比起前两天,这一战尤为惨烈。 因鸟人从天而降,居高临下发起进攻,许多将士的头颅被利箭射中,眼睛被利刃剜穿,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开肠破肚者尤自苟延残喘,其状令人不忍直视。 激战之时,求生的极度紧张让人痛觉麻木,无暇顾及身上的伤痛,此时,所有麻木的神经呼啸着苏醒过来,万箭穿心般疼痛噬骨焚心,再坚强的勇士也忍不住吟叹哀嚎。 胜利的欢喜是短暂的,痛失亲友的悲伤是长久的。 襄城之内,恸哭之声渐起,悲伤的洪流渐以排山倒海之势,弥漫于天地之间,令人窒息。 对于战争的残酷,云凰之前在仓场就已设身处地感受过。 那天,苏玉辙告诉她,既然是战争,便免不了要死人,区别在于人数的多寡罢了。 身为统帅,要清醒地明白,这是保家卫国必须付出的代价,为了最终的胜利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那些有幸为之死去的将士,将因精神的胜利而永垂不朽,在天之灵获得无上的荣耀。 云凰原本以为,经过仓场之战和前两天的激战,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坚强,承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 大敌当前,两军对垒,万命皆悬,生死由天。 她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一心为战,不怕失败,不惮生死。 可如今,血淋淋的杀戮之后,壮士们那触目惊心、惨绝人寰的死状,幸存者们那一双双兔死狐悲、哀痛欲绝的眼睛,亡者亲人们连绵不断、低沉哀伤的哭泣,无不让她的心阵阵痛缩震颤。 威风落在她身边,抬起一只爪子挠了挠她的手,自口中吐了一支小竹筒,放在她手心。 云凰打开竹筒,里面放着一卷书信,展开,苏玉辙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人心亦是战场,胜负尽在一念间。安心,坚定。 人心亦是战场,胜负尽在一念间。安心,坚定。 云凰反复看着那两行墨字,眼眶潮热,唇角微微抿紧。 他藏在这只字片言里的千言万语,她懂得。 但她无法继续旁观和冷漠。 与其力敌,不如智取。 “宋将军,昨天,你审问李臣李申二人,结果如何?” 云凰看向宋智明,问道。 宋智明起身,抱拳施礼道:“如皇后所言,那个头颅并非王将军的,是李安与李申临时割下一具楚兵的尸首伪装的。” 云凰点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们二人受何人指使?” 宋智明道:“韩青永军中副将颜宝玉,噢,就是主管皇城的武德司使颜琼之子,于混战时传信给李臣授意。” 云凰眉头微蹙:“是什么原因让李臣李申甘冒株连九族之罪,也要助纣为虐?” ------------ 第259章  撞破好事 宋智明道:“与戴罪立功相比,做开国功臣、加官晋爵更有诱惑力。” 云凰冷笑,“舍本逐末,缘木求鱼,李臣李冒二人想要大福大贵无可厚非,但他们把希望寄托在韩青就的身上,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陈镇东心有所感,怅然道:“他们没有末将幸运,若不是陛下及时点醒,令末将悬崖勒马,恐怕末将此时和李臣李申二人一样痴迷不悟。” 云凰拍了拍陈镇东的肩膀,看看左右,“两位将军也累了,赶快吃点东西早些歇息。明日,想必韩青永调兵遣将去了,不会发疯。你们好好睡一觉,午时来太守府,寡人有事要与你们商量。” 宋智明和陈镇东闻言,领命而去。 此时,天已大亮,日出东方,霞光万丈。 城楼之上,轮换的守兵忙着清理打扫战场。 宋鹏、刘越等大小官员各种尽职尽责,安排军中大小事宜。 云凰独倚城墙思虑良久,虽身困体乏,却毫无睡意,想到之前许多年,她成天无所用心,总以为天下太平。 这几天身临其境,才知道她之前的天下太平,全是因为有苏玉辙。 有苏玉辙用心为她出生入死撑起晴空,她才得以逍遥自在。 也不知道这几天苏玉辙在做什么…… 突然很想他,想见他,一刻都不想等。 威风化作鸽子大小,站在她肩膀上,模样乖巧,善解人意,“你是想让我背你过去,还是让我跟你一起进阴阳鼎?” 云凰瞅了他一眼,嗔怒道:“就你那点儿小心思,还瞒得过我?想偷懒就直说。” 威风讨好地啄了啄她的衣领。 云凰沟通阴阳鼎,她和威风转瞬消失不见。 “咦?陛下呢?”宋鹏一转身,就见刚才云凰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四下看看也没有,不由诧异地拽了拽刘越,“她刚才明明就站在这里。” 刘越没好气道,“你老看着陛下做什么?陛下的神通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她能从天而降,自然也能转瞬不见。废话少说,快干活,困死本官了。” 宋鹏缩了缩脖子,“还好陛下仁慈,体恤民心。有这么一身本事,要是心肠狠毒,我现在早就是死翘翘了。” 刘越点点头,“这倒是。” 两人说话间,云凰已被金罩阴阳鼎送到了大周皇宫,正落在熙月宫外。 云凰刚现身,就听到从窗内传来男女异样的声响。 女人娇媚动人,哼哼叽叽,“哎呀,你轻点儿!” 男人呼呼粗喘,“你怎么那么难伺候?” 女人道:“你变个姿势嘛!” 男人有些不耐烦,“行,行,来,你想怎么样,说!” …… 云凰乍一听,一时头皮发麻,四下看看,这边环境很是清雅,茂林修竹,花树幽径,别有洞天。 刚从尸横遍地的襄城城楼上过来,置身于这般人间仙境般的美景之中,云凰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走错地方了。 可是再看,奇花异草相掩成趣之处,尽是红墙黄瓦,廊柱无不漆金雕龙,亭台无不碧瓦飞甍,除了皇宫,别处哪有这般辉煌的气象? 奇怪的是,这偌大的园子,侍卫和宫女人影不见。 在皇宫里能把侍卫和宫女打发得一个不剩,如此肆意与女人卿卿我我的男人……会是谁? 除了苏玉辙还能有谁? 不过,这不该是苏玉辙做的事呀。 云凰僵在那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低头,她看到自己的裙裳上遍布血污,凌乱不堪,方想起来时仓促,连身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自己出生入死,苏玉辙能心无旁骛袖手旁观?还在这里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与苏玉辙的缘分算是尽了。 威风见云凰神色不对,变成小鸟落在一旁的花枝上,歪着脑袋惊惶地看着她。 云凰心一横,提起裙裾转到正门,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一女子云鬓散乱,趴卧榻上,“苏玉辙”衣冠不整,跪在女子两腿之前,两只手还放在女子腰上! 看样子,男的在给女的按摩。 虽然不是在行苟且之事,但也暧昧得不像话了。 云凰触目惊心,脑际一片空白。 “啊!鬼呀!” 云凰还没反应,就听到床上那女人鬼叫了一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拉起“苏玉辙”,“快、快跑啊!” “苏玉辙”惊得一屁股坐在榻上,瞪着云凰张口结舌。 云凰先看了看那女人,脸如圆月,腰如水桶……赛西施? 云凰一阵晕眩,转头死死盯着“苏玉辙”,袖子里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苏玉辙”醒过神儿来,伸手就把床头一把宝剑捞在手里,横在眼前,全身打着哆嗦壮着胆子道:“何、何方妖孽?大、大……白天装神弄鬼?” 云凰又仔细看了看两人,翻了个白眼,长嘘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脑门,大大咧咧走到床榻旁,四仰八叉躺倒,“累死老子了!赶紧,你们给老子上茶,威风,去把苏玉辙叫来!” 威风展翅飞走了。 “这、这……这哪来的疯女人?”赛西施不淡定了,满地打转找趁手的凶器,“她、她还敢让我们给她上茶,还敢叫陛下的名讳?我、我打死你……人家好不容易享受一次,你跑来捣乱,你安得什么心?” “呵呵……” 云凰忍不住笑出声来。 赛西施胖成这样,确实不容易被人这般对待。 虚惊一场,还当苏玉辙那个大猪蹄子饥不择食了。 原来又是周子衡扮成了苏玉辙,只是他怎么和赛西施好上了? 这大白天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干着不可言说的事,她来的也忒不是时候了。 “二位,对不住了噢。你们继续,继续……老子实在太困了,让老子好好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酣战一夜,云凰精疲力尽,困意袭上来,她真撑不住了。 “她、她像杀人了!子衡,快,快把她拿下!” 赛西施从未见过云凰的真面目,何况云凰现在满身血污,脸上也脏兮兮不见模样,指着她气急败坏的指使周子衡。 周子衡到底不愧是苏玉辙的心腹,临危不乱,足智多谋,“别慌,她肯定是从天牢里逃出来的死囚。你看她累成这样子,不会伤害我们,你过来,到我身后来,我护着你。” 纵是云凰心累神疲,也被这两活宝逗笑了,“周子衡,赛西施,你俩行啊,大白天都不闲着。什么时候摆喜宴啊?” 两人一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你特么到底是谁呀?” ------------ 第260章  安心入眠 云凰实在没力气回答他们了,再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实在是太累了,眼皮沉重如铅,她索性闭目养神。 见云凰没了动静,赛西施和周子衡勇敢了,神情自若了。 赛西施凑近了,捅了捅云凰的胳膊,云凰呷了呷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周子衡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她,“脏成这样儿,你别碰她,小心有诈!” 赛西施叉着腰站在一旁,扭着肥臀道:“周子衡,我怎么觉得她像一个人呢?” 周子衡:“谁?” “玉千秋。” “……你说那个江湖女骗子?” 周子衡愣了一愣,声音陡然提高。 “说什么呢?玉千秋是好人!”赛西施瞅了他一眼,“要不是她,我还看不上你呢。” 周子衡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拉倒吧,要不是你趁着我大病未愈霸王硬上弓,我才不理你呢。” “哼,你以为我稀罕你?我当时看走了眼,当你是陛下了。”赛西施苦大仇深道,“要不然本小姐花容月貌,岂能看上你这粗野莽夫?” 周子衡不乐意了,“你、你说谁粗野莽夫?我好歹是威武大将军!你这没良心的女人,刚才我还给你按摩,你翻脸就不认人了。” “你那叫按摩?上下其手你就没闲着,趁机占我便宜!” 赛西施冷哼道。 “哎呀你个死女人,少得便宜卖乖,你巴不得我沾你便宜呢!” 周子衡骂着自己都笑了。 半梦半醒之间,听着这两个活宝打情骂俏,云凰感觉好幸福啊。 她还好好地活着,还能再见到这对活宝,能听到她们这般说笑。 想着,云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能这样舒舒服服的躺着,已经是人生至极的享受了。 “你看她,太放肆了!”周子衡顾不得跟赛西施吵了,指着云凰道,“不行,不管她是谁,我得先把她捆起来再说。” 周子衡一把把床边的纱幔给拽了下来,拧成麻花绳,刚要上前捆了云凰,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苏玉辙惊喜的呼唤,“云凰!云凰!” 周子衡和赛西施愣了,就见苏玉辙箭步如风冲进来,一把捞起床上的女人抱在怀里,也不管还有旁人,更不管那女人脸上乌七八黑脏乎乎,俯下头就啃。 “陛下,陛下!” 周子衡看得心惊眼热,连声叫他。 “这是寡人的皇后!快,你们快叫人准备好吃好喝的,再让人给她准备身衣服!” 苏玉辙忙里偷闲,急三火四发号施令。 “噢,是,是!” 周子衡赶紧拉着赛西施退出去了,临走还不忘把门给关紧了。 屋里,苏玉辙抱着云凰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方才放下心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满脸亲了个遍。 “烦不烦你?让我睡会儿,困。” 云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彻底安心地睡过去了。 苏玉辙抱着她,一动不敢动,感觉脸上湿湿的,才发现自己竟然喜极而泣。 “云凰……” 他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唤出了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威风和威武隔了这两三天没见,也分外亲热,一雕一虎变成一鸟一猫,满园子逛去了。 玳瑁神将跨进门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云凰,眨了眨眼,转身到一旁从铜盆里捞起一方丝帕,举着送到苏玉辙跟前。 苏玉辙拿过来,拧干了水,仔细给云凰把脸上的污浊擦干净,看着她额头上细小的一道伤口,心疼地吻了又吻。 “臭小子你就别哭了,也不嫌丢人。她不是好好的么?你哭什么?”玳瑁神将抱怨道,“害得我都要哭了。” 苏玉辙点点头,“对,对,应该笑,云凰真了不得,真了不得……” 说着,他竟又哽了声音,眼泪止不住掉下来,“都怪我不能守在她身边……” “行了,受不了你。你也要顾及国家大事,是云凰逼你走的。” 玳瑁神将把那方染黑的丝帕拿过来,重新洗干净,又递给了苏玉辙。 苏玉辙轻轻给云凰擦了两遍,那张小脸才露出真面目。 苏玉辙凝视着安恬的睡容,一颗揪紧的心总算慢慢放松下来。 就这样抱着她,什么也不做,就觉得拥有整个世界。 “刚威风路上说了,云凰明日午时要回去和宋智明、陈镇东议事。” 玳瑁神将在一旁提醒。 “嗯,我知道。” 苏玉辙轻声道。 …… 云凰舒服地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发现苏玉辙还抱着她,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你一直没动弹?你傻不傻呀?放我在床上睡不就得了。” 云凰说着,双手却圈紧他的腰,腻在他怀里,蹭着他的脸,睡眼惺忪道。 “口是心非!”苏玉辙甩了甩僵麻的胳膊,宠溺地把她抱起来,“走啦,去简单洗洗换身衣服,吃顿好的赶紧回去。” “哦。你好狠心啊。” 云凰挂在他身上,懒洋洋地不想动。 “不狠心你回头又教训我了。”苏玉辙无奈道,“我倒是想放下一切跟你在一起。” “不行,我不要昏君。”云凰振作精神,嘿嘿一笑,“我告诉你噢,我可勇敢了,我们打退了韩青永三次疯狂的进攻,一次比一次惨烈……” 苏玉辙听她碎碎念,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云凰换好了衣服,和苏玉辙手牵手,再次出现在周子衡和赛西施面前时,苏玉辙道:“她是曾经的陈国九公主陈云凰,如今是大陈皇帝,寡人的皇后。” 赛西施和周子衡诚惶诚恐,刚要跪拜,被云凰一把拉起来,“行啦,你们两个,连张床都舍不得给我睡,哼!” “你、你真是玉千秋?”周子衡瞪圆了眼,猛地想起什么,慌忙道,“陛下恕罪,这、这实在是太意外了,呵呵……” 赛西施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主,当即扑上来给云凰一个大大的拥抱,“不管你是玉千秋还是九公主,还是大陈帝王,你都是我的恩人。” 云凰回以热烈的拥抱。 “松开,你以后只能抱我一人。”苏玉辙把两人扯开,很小气道,“女人也别抱。” 赛西施抚额,周子衡怪笑,云凰红了脸。 四个小聚了一会儿,其乐融融。 “你找宋智明和陈镇东要说什么要紧事?” 苏玉辙还是忍不住问道。 ------------ 第261章  同游花海 “商量怎么打败韩青永。”云凰淡淡道,“大陈战事有惊无险,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边劫狱之事可有进展?” 苏玉辙摇了摇头:“暂无头绪。全城搜捕,并无可疑之人。” “如此神出鬼没,可见劫狱之人并非等闲之辈。要不,就有非凡的能耐,要么就是有强大的后盾借以掩护。”云凰疑惑道,“这些,你肯定也想到了,为何这往日守卫森严的皇宫反而疏于防范?” 周子衡红了脸:“并未疏于防范,只是宫中所有人正一一排查,本王临时到的熙月宫,刚把人调走,不巧赛小姐闪了腰,就……稍微耽搁了一会儿,正巧被皇后撞见了……” 赛西施也扭捏道:“嗯,只是熙月宫这边侍卫少了些,别处不是这样。” 云凰看着两人欲盖弥彰的模样,想起之前听到两人的那些对话,不由忍俊不禁。 周子衡看云凰笑得别有深意,越发不自在,就连赛西施也扭捏起来。 “子衡替我夙兴夜寐,难得闲歇。”苏玉辙替他们解围,拉起云凰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云凰欣然同往。 苏玉辙领着云凰七转八拐,穿过一道回廊,出了一座假山的洞口,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桃林。 桃花盛放,花枝团簇,异样灿烂。 轻风拂荡,落英缤纷,暗香浮动。 云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花海,没有似往常一般欢呼雀跃。 珍惜与感恩之情翻涌如潮,荡涤着残酷战争带来的沉重,只觉此时此刻能站在心爱之人身边,同赏良辰美景,已是命运格外的眷顾。 从来没有经历的过苦难的人,不会觉得平淡安宁的日子弥足珍贵;从来没有直面死亡的残酷,不会意识到健康的活着已是莫大的幸福。 踏着满地落花,云凰步入桃林深处。 想起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将士,已如这落花难复生机,而活着的人便是还在枝头的花蕾和花朵,眼下生机勃勃,但迟早,还是会被各种天灾人祸、或者时间无情的流逝摧毁、消亡…… 桃花谢落,可以重开,但重开的已不是谢落的那些;人生往复,生生不息,但每个人都不可替代。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 人生苦海,每个人来到这世上,艰难地活过,然后无奈地死去…… 人活一世,所为何来? 云凰此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一直觉得这是些空泛无趣的问题,完全没必要在意,只要好好活着,有吃有喝足矣。 可这几天,她亲历战场,直面生死,这个问题,越来越沉实地压在她的心头,变成了她不得不认真面对的困惑。 她回过头来,看向苏玉辙。 他一直站在一树桃花下,温柔地看着她,也如她一样沉默。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相顾无言。 花飞如雪,落在两人的身上,将他们也变成两棵花树。 “玉辙,你告诉我,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云凰走向他,拂云落在他头上的花瓣,问道。 苏玉辙闻言浅笑,“我的公主长大了。” 略一沉吟,他说:“人各有异,答案自然千差万别。在我看来,对于一般的仁人志士来说,人活一世,为了修行、升华、圆满和延续。” 云凰微微蹙眉,思考他说的话。 苏玉辙道:“修行包括修身养性,行善积德,为的是扬长避短,完善自身;升华是在此基础上悟道,从而明心见性;圆满便是心想事成;延续的是感悟、生命和幸福。” 云凰叹息道:“就如同这桃树,冬季汲取养分,春日开花,夏日孕育果实,秋日瓜熟蒂落,然后籽粒世代繁衍……大道至简,不过平常。” 苏玉辙握住她的手,“简单平常的事并不一定容易,有时反而是最难的,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对于帝王而言,当以守护天下子民为己任。云凰,之前我曾告诉你,任何时候,只战,不惧;如今,你还要有无敌的战意和必胜的傲骨。” “只战,不惧;无敌的战意,必胜的傲骨。” 云凰抬手,桃花落,如生命之轻,如责任之重,何去何从,尽在掌握。 “韩青永此人刚愎自用,久攻襄城不下,他不会知难而退,只会破釜沉舟,率众变本加厉,日夜强攻。看似勇猛,实则不过是强弩之末,因其犯了兵家大忌,后备供给不足,无以为继……” 苏玉辙说到此处,停下脚步看向云凰,“我又多嘴了。” 云凰依偎过去,“你说的这些,我是想过,也想好了对策,接下来就看四皇兄能不能言而有信了。” 苏玉辙略一沉吟了,“虽然人心难测,但可以冒险一试。” 云凰松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我又安心几分。毕竟关系全军将士的性命,不能轻率行事。” 苏玉辙抚摸着她的长发,“如今襄城、肆宾皆牢不可破,柳清风镇守衡仓也万无一失,沧流河岸布防得力,辛州、博集等军事要塞皆无须担忧。杜明月和唐狄已知会各州县,调集精兵强将前往襄城、肆宾援助。韩青永却没有办法招兵买马,也不能从颜琼那里得到供应,无论陈镇东是否得力,韩青永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事。” 云凰听着苏玉辙有力的心跳,沉默半晌,“你知道得比我都仔细。你又要操劳国事,又要为我分忧,让你受累了。” 苏玉辙吻了吻她的额头,意犹不足,小心翼翼道:“可有奖赏?” 云凰嫣然一笑,“赏你今夜陪我去楚营点兵如何?” 苏玉辙叹了口气,“差强人意。不过若你对本王用美人计,倒可少些遗憾。” 云凰一愣,苏玉辙却突然坏笑,抱起她,温柔道,“放松,闭眼,让我抱着转几圈便好。” 闭上眼睛,在花海中旋转,听风过的声音,闻花开的芬芳…… 如果没有争战,只是此时此刻,也许并不觉得有多美好。 正因为懂得此时的美好,所以要怀着必胜的信念去迎战…… ------------ 第262章  鸟人惨死 此时,楚营中一片忙碌景象。 从各处调回的将士陆续抵达,相关军务甚是繁杂,韩青永亲力亲为,各路将领们也都忙得团团转。 周末有伤在身,虽躺在营帐里养伤,也片刻不停地安排部署。 闲人只有陈欣怡。 她肩上的箭伤虽未痊愈,但一直躺在营帐里,胡思乱想烦闷至极。 颜宝玉来送饭时,她便央求颜宝玉带她出去透透气,“颜将军,你最好了,求求你了。” 颜宝玉当即被夸得魂不守舍,对她有求必应,小心翼翼扶她出了营帐。 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好玩的,陈欣怡郁郁寡欢。 “不如本王带公主去看鸟人?” 颜宝玉突发奇想。 “好啊,太好了!” 陈欣怡来了精神。 颜宝玉找来两个楚兵,轮流把陈欣怡背到了半山腰上。 看到鸟人们在半山加紧训练,陈欣怡觉得甚是有趣,驻足观看半晌之后,越发兴趣盎然,“颜将军,这些鸟人能飞多远,飞多高?” “想飞多远就多远,想飞多高就多高。” 颜宝玉好大喜功,显摆道。 陈欣怡:“那你让他们飞个给我看看可好?” 颜宝玉:“这有何难?你们几个,来,给公主飞一个看看!” 被点名的鸟人心里虽不大愿意,但也不敢得罪颜宝玉,就陆续登上高台,围着营帐飞了几个来回。 “哇,御风而翔,天广地阔,衣袂飘然,恍如仙人。”陈欣怡笑逐颜开,跃跃欲试,“我也要飞。” “不行,万万不可,你有伤在身,又正好在肩上,用不上力,不能飞。” 颜宝玉急忙劝阻。 “那……你飞给我看!” 陈欣怡满怀期待地看向颜宝宝。 颜宝玉一听头皮发麻。 他哪会这个啊?他平时就是个纨绔子弟,虽会些拳脚功夫,学了些排兵布阵的皮毛,都登不上大雅之堂。 而且,他自小恐高,一到高处就头晕目眩,浑身发软,不敢睁眼,又怎么敢凌空飞翔? 可是,陈欣怡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总不能显得胆小如鼠。 颜宝玉纠结了片刻,还是觉得性命要紧,连连摆手,“七公主看也看了,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陈欣怡不高兴了,“本公主还没看够,莫非颜将军不敢?” 颜宝玉一拍胸脯,“哪有本将军不敢的事?本将军智勇双全,这种雕虫小技,如何能难得住本将军?” 陈欣怡半信半疑:“那就飞一回给本公主看看。” 颜宝玉咽了口唾沫,走到鸟翼器械前,挨个拿起放下,看了又看,越看越胆怯,便挑三拣四,“这些鸟翼做得不结实……” 王彦站在一旁,察言观色,上前双手捧上一对鸟翼道;“颜将军,这对甚好,做工精良,可御风远行。” 颜宝玉恨恨瞪了王彦一眼,讪笑着接过,刚要继续推托,陈欣怡面露鄙夷,“还说什么对本公主唯命是从,一片痴情,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本公主,哼,从今往后,本公主再也不理你了。” 颜宝玉一听急了,咬着牙,壮着胆子道:“别!我飞就是,你可不能不理我。” 陈欣怡止步回头,一脸期待,“就是,他们都能飞,颜将军有何不能?快飞!” 一员楚将被韩青永授命看管颜宝玉,听到喧哗,急忙赶来,一见颜宝玉要试飞,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将军乃万金之躯,切不可以身犯险。” 颜宝玉闻言,不免迟疑。 陈欣怡等得不耐烦了,厉声喝道:“颜将军,你乃大陈未来皇帝人选,日后当有天下,只要你想,谁敢阻拦?” 颜宝玉顿时豪情满怀,换上鸟人行头,登上高台。 王彦站在一旁,不为人知地冷笑。 颜宝玉往下一看,只见下面怪石嶙峋、沟壑纵横,不由天旋地转,勇气瞬间化为乌有,拔腿欲回。 陈欣怡自背后用力一推。 颜宝玉自高台跌落,仿佛溺水之人,高呼救命。 无人能救,眼看就要跌落沟壑,亡魂大冒之下,本能地开始挥动双臂,又连续扇动了几下,下坠之势竟然徐徐止住,身体开始慢慢上升。 颜宝玉惊魂未定之余,胆气渐壮,用力挥臂。 扑腾了半天,找着用力的窍门,身体平衡下来,继续上升。 颜宝玉大喜过望,越发用力,人也越升越高,俯瞰军营,人小如蚁,群山万壑,尽收眼底。 颜宝玉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忘了恐高,忘了或能存在的危险,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神,高高在上,君临天下。 那员楚将满心忧惧,一再催促颜宝玉赶紧下来。 颜宝玉刚找着感觉,兴味正浓,哪里肯听,他已经迷上了飞翔,迷上了天空,迷上了万人敬仰。 突然,颜宝玉右臂的鸟翼木架折断,鸟羽纷飞,不消片刻工夫,他就成了独翅鸟人,身子立刻失衡,从高空之上,如一片被狂风席卷的树叶,直冲襄城城楼坠去! 彼时,宋智明正在襄城城楼上指挥守城布防,忽见前方高空中飞来一个鸟人,勃然大怒,从旁边守兵手里拿过弩箭便射。 韩青永正在楚营中安排攻城事宜,一抬头,就见一个半翅鸟人在半空中急坠而下,正疑惑,就见颜宝玉挥舞着翅膀,在空中大叫:“殿下救我!” 韩青永定睛一看,几乎晕厥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利箭穿空,正中颜宝玉胸膛。 颜宝丽惨叫一声,自高空直坠而下,正砸在韩青永面前。 韩青永顾不上安排攻城事宜,火速将颜宝玉送回营帐,急传军医。 军医一看,连药匣也懒得开,只是摇头叹息。 颜宝玉自知必死,抬眼在人群中找陈欣怡。 陈欣怡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颜宝玉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嘴角露出惨烈的笑容,笑容尚未收拢,眼中光芒尽黯,手臂僵垂。 “颜宝玉!你还没给本王调来军需粮草,你不能死!” 韩青永气急败坏地摇动颜宝玉的尸体,大吼大叫。 颜宝玉已气绝身亡。 王彦站在帐外,听到韩青永大放悲声,嘴角上扬,转身佯装无事,低头忙碌。 “颜宝玉,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韩青永连呼数声无果,失神地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莫非天要亡我?” ------------ 第263章  泄露军机 周末听说颜宝玉摔死了,也觉得事关重大,赶紧拄着拐杖,在一个副将的搀扶下赶过来看。 颜宝玉歪着脖子躺在地上,一只胳膊反折在身后,人已经死绝了。 韩青永摇晃着颜宝玉的尸首号啕大哭。 围观的将士们皆以为韩青永舍不得颜宝玉,只有周末知道,韩青永怕了。 此前,韩青永无所畏惧,是因为一直认定只要有颜宝玉在,颜琼就不可能不管楚军后备军需粮草,如今颜宝玉死了,三十余万大军如果不及时撤兵,继续在襄城耗着,迟早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 “殿下,颜将军为何突然要学鸟人试飞?”周末皱紧了眉头,“据末将所知,颜将军有恐高之症,之前稍微登高便两腿打颤。” 韩青永又气又恨,“你都不知道,本王怎么知道他得了什么失心疯?” 负责看管颜宝玉的副将怕引火烧身,忙道:“殿下,是陈国七公主说想看颜将军飞翔。” “什么?” 韩青永一愣。 “又是她!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呀!” 周末痛心疾首道。 “她毕竟救过本王一命……” 韩青永迟疑。 “谁知道那是不是她的苦肉计?殿下,她是陈国的七公主,现在我军天天在攻打大陈皇城要塞,她竟然无动于衷,成天赖在营队里好吃好喝,殿下不觉得蹊跷吗?”周末忍无可忍道,“而且我们时有将士莫名其妙失踪,末将早就怀疑是这妖女所为!” 韩青永猛地站起来,“本王去问问她!” 周末恨铁不成钢道:“殿下,她肯定不会承认!她本来就是陈云凰的姐姐、陈镇东的妹妹,末将以为应该将她绑起来当人质,不能再让她在我军中为所欲为了!” 韩青永苦笑:“周将军有所不知,七公主与陈云凰素来不合,不过,她之前和陈镇东倒是兄妹情深……周将军,你觉得陈镇东假死,到底是为什么?他如今听陈云凰的指派,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周末欲言又止,看了看左右。 韩青永见他有话要说,屏退左右,怅然道:“周将军,如今本王可倚重的人只有您,有话但说无妨。” 周末道:“殿下,兵不厌诈。陈镇东此人阴谋狡诈,末将怀疑从一开始,他就假意示弱,以取得我们的信任,引殿下兴师动众千里奔袭,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韩青永摇头,“不可能。陈镇东本来是想借本王之力除掉陈坤成,只是功败垂成,被苏玉辙和陈云凰半路搅局,才造成我军今日的局面。” 周末:“看似如此,可陈镇东为何假死蒙骗殿下?他自视过高、一心篡权,又为何甘被其妹陈云凰驱使?还有这个陈欣怡,为什么老是粘着殿下不放?” 韩青永道:“依周将军看是为什么?” 周末神色凝重道:“殿下难道忘了,二皇子娶的可是陈国的大公主陈逸雪!” 韩青永愕然,“你是说……陈王室为了襄助本王二弟登基,故意给本王挖了个坑?” 周末:“末将以为正是如此。殿下细想,眼下陛下被苏玉辙挟持囚押,全身负重伤,楚王室三皇子权势滔天,二皇子反而按兵不动,殿下此战若是输了,自是身败名裂,性命堪忧;若是赢了,回头陛下也不会再让殿下当太子,三皇子篡权已是罪不可恕。最终受益的只会是韬光养晦的二皇子!” 韩青永方寸大乱,“莫非本王真中了他们的连环计了?” 周末:“殿下不得不防。殿下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攻克大陈,做大陈的开国帝王,养精蓄锐后一一反击。” 韩青永定了定神,缓缓点头。 周末:“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军需粮草问题,以稳定军心。大陈的粮草库在衡仓,由柳清风带兵镇守,我们从恒水调回的十万大军今夜偷袭衡仓,此战若胜,则可扭转战局!” 韩青永喜出望外:“此计甚好。” “至于七公主陈欣怡,必要的时候,还望殿下将她当做人质,早些了断为好。” 周末道。 韩青永:“好,此番就听周将军所言。” 两人的对话被在营帐外的王彦听得一清二楚。 可怎么把这些情报传递出去呢,王彦暗暗皱紧了眉头。 颜宝玉被草草葬了,韩青永在陈欣怡的营帐外转了两圈,到底没忍住,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陈欣怡藏在被子里,哭得一塌糊涂。 韩青永本来窝着一肚子火来找她算账的,见她哭成这样,又看她换下来的的衣服上还沾着血,烦躁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帐外,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放眼处,山间旷地之上,营帐连绵,旗帜蔽野,埃尘连天,人影幢幢,一片繁忙景象。 韩青永暗暗给自己打气,其麾下人多势众,尽是骁勇善战的将士,从来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又怎么会败给一个小女人? 韩青永不知道的是,陈云凰此时也在看着他的军营。 陈云凰和苏玉辙站在齐山山巅,借山石树木的掩映,居高俯望,整个楚营尽在眼前。 齐山一带,群峰如屏,古木参天,山坳间谷地平阔,背阴朝阳。 楚军经过一天的聚集安置,军营扩张甚广,几座山下的山坳里,营帐密密麻麻。 “呵,韩青永果然要发狠了。” 苏玉辙一看,忍不住笑了。 “唉,简直是胡搅蛮缠。”云凰不由皱紧眉头,“他想集中兵力,强行攻城。” 苏玉辙道:“嗯。韩青永想以重重包围之势围攻,摆满月阵一举攻破襄城。不过,满月之阵内无后顾之忧,锋芒一致对外,是身陷重围时用来防守的阵势,韩青永用来攻城,无疑是自寻死路。” 云凰若有所思:“……襄城未破,他的满月之阵命门在我军之手,若我军于襄城反攻于内,外围进击,两路齐进,内外冲溃,其满月必变残月。” 苏玉辙赞赏道:“一点就通,聪明。” 云凰突发奇想:“玉辙,你说他如此密集的营帐,若是给他放把火,会如何?” 苏玉辙哈哈大笑,“自然是火烧连营。” ------------ 第264章  奇袭敌军 云凰也忍俊不禁,想了想,把威风、威武叫过来。 “威风,你记不记得王彦王将军?”云凰道,“就是那天在朝堂上,我让他坐着上朝的那个人。” 威风点点头:“记得。” 云凰十分欢喜,“那就好,你和威武去楚营,尽量掩人耳目。你趁着夜色找找王将军,把他救出来。威武,你会吐火,去放几把火。你们快去快回!” 两个神兽欣然领命,风驰电掣而去。 “云凰,你降服了威风和威武,真比收服了十万大军还得力。这两只神兽千金难求。” 苏玉辙由衷感叹。 “那是自然。想当初我们在孤龙寺的时候,我成天捕鱼抓鸟,可没少受你教训。”云凰笑道,“要不是那时练了些训兽的本事,还拿不住他们呢。” 苏玉辙:“好好,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云凰:“唔,倒也不是,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女人就是用来惯的。”苏玉辙握着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来,暖暖,山顶风大,别冻着。” 云凰安心依靠在他怀里,安静地看向山下的楚营。 此时,威风变成雀鹰大小,威武则像只小野猫,没有人注意他们。 楚兵们劳累了一天,大都围坐在各自的营帐外进食,还有一些在列队操练。 威风找到王彦的时候,他正在兵械库外吃东西。 威风在他头顶飞一圈,四下看看,王彦身后不远还有一个楚兵,正在磨大刀。 威风落在王彦的肩膀上,啄了啄他的盔甲。 王彦起初以为是只饥饿的雀鹰来找食吃,便拽了一块饼子,碾碎了放在掌心送到威风面前。 威风偏着脑袋看了看他,嫌弃地小声道:“我不吃。我是来救你的。” 王彦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威风,半天没缓过神儿。 “我是威风。” 威风无奈,只好自报家门。 王彦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卷放在掌心,“我不能走,你把这个给陛下就行。” 威风立刻衔在嘴里,振翅而去。 王彦如释重负,扭头一看,就见那个磨刀的楚兵狐疑地看着他。 王彦冲着他友好地笑笑,点点头,埋头继续吃喝。 楚兵皱着眉头看了看天,摇了摇头,继续磨刀,心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鸟怎么会说话呢。 另一边,威武从容不迫地在营帐间穿行,他刚看到了,威风并没有把王彦救走。 四下看看,人多眼杂,的确不是救人的好时机。 不过,等会儿他放几把火,趁乱的时候救王彦,就方便多了。 这么想着,威武迈着优雅的步履,来到王彦跟前,伸了个懒腰,蹲坐下来,眼巴巴瞅着他。 王彦一抬头,又来了只野猫?当即就乐了,“怎么看着像只小老虎?长得怪机灵的。” “这话我爱听。” 威武舔了舔爪子道。 王彦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此前见过威风,但没见过威武,傻愣地看着他,只觉得如坠梦中。 “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一会儿本尊回来找你。” 威武放下爪子,老气横秋道。 王彦连连点头。 威武起身,慢条斯里地走远些。 王彦忙收回目光,一转头,又见那个磨刀的楚兵在看他,“你、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王彦呵呵一乐,“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清?” 楚兵将信将疑,“你说什么?” 王彦:“我说你磨刀的样子真像你猛虎下山,怪吓人的。” 楚兵得意地笑了,“磨刀就得有个气势。” 王彦敷衍了几句,往威武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突见远处的一个营帐冒起烟来,火苗子闻风见长,很快以燎原之势蔓延开了。 楚营大乱,将士们纷纷前去扑火。 王彦叹为观止,正东张西望,威武蹿过来,凌空跳跃间,一口叼起他的衣领。 只觉眼前一花,耳边风响,再睁开眼睛时,人已在半空。 再眼那只小野猫,竟背生双翼,疾风般飞去山顶。 王彦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掉下去摔成肉泥。 威武落在云凰身边的一块山石上时,云凰正抚摸着威风,和苏玉辙一起耐心地等着。 看到王彦瘫坐在地上呼呼直喘,云凰不由莞尔,“有劳王将军了。” 王彦回过神儿来,跪拜道:“陛下,军情紧急,楚军十万大军今夜偷袭衡仓!” 云凰扶起他,从容道:“来得正好。明日寅时必有大雾,彼时楚兵正好到达衡仓,人生地不熟,雾中必不辩东西,柳将军率兵出击,楚军惊骇之下必乱如散沙,柳将军自可大胜楚军。” “陛下怎知明日寅时会有大雾?” 王彦疑惑。 苏玉辙也好奇地看着她,“你还会看天象?” 云凰莞尔一笑,“衡仓山田间多有水塘,初春时节,高天无云,晨阳初升之后,山中水塘水气蒸腾,山中雾霭会随风弥散飘移,三步之外人影莫辨。之前久居孤龙寺,我时常趁起雾时捕鸟,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苏玉辙抚额,“你这些旁门左道关键时候还真能用得上。” 王彦则正色道:“这些可不是旁门左道,此乃也是用兵之道。” 云凰道:“事不宜迟。玉辙,你快回大周去吧。我和王将军尽早赶去衡仓告知柳将军。” 苏玉辙神色郑重:“好,诸事小心。” 云凰:“放心,安心,宽心。” 苏玉辙用力抱了抱她,放开了手,“你们先走。” 威风送云凰和王彦离开。 苏玉辙转头看向山下,楚营已是一片火海…… 次日,楚军十万大军如期进入衡仓。 柳清风率兵防备森严,做好了围堵厮杀的准备。 寅时,果然大雾弥漫。 起初,楚军并未在意,长驱直入,直想着大抢粮草,满载而归。 等到楚军知觉时已深陷浓雾之中,五步之内不见人,难辨方向。 楚兵惊恐,惶然四顾,不敢妄动。 伏兵大起,楚兵溃乱。 楚兵在雾中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是敌是友。 突然窜出来的官兵刀刀致命。 大片的楚兵稀里糊涂命丧黄泉,在太阳即将升起之前,永远地闭上眼睛。 ------------ 第265章  手刃敌兵 迷蒙的白雾之中,一骑红裳的云凰神出鬼没,龙吟剑芒所至之处,血溅如雨,落土成尘。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气息,频繁传来的惨叫声楚兵胆战心惊。 剩下的楚军士卒如黑夜摸象,畏死的恐惧让他们极度紧张,稍有声响便举刀乱砍,自相残杀死伤无数。 士卒们完全处于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状态。 他们误打误撞,为保性命狂躁地砍杀,各路将领已经无法指挥,不敢继续行进,只能大声传令,让幸存的将士迅速后撤。 柳清风率兵一路穷追不舍,十万楚兵被打得落花流水,冲得七零八落。 等到浓雾散去,楚军清点残部,只剩下不到不到六万人。 满怀希望去抢粮草,结果粮草没抢着,被一场大雾弄得人仰马翻,损兵折将去了一半人马,剩下的楚军将士情绪低迷,无心恋战,怏怏而归…… 雾色如白色的纱幔散去,方圆百里的战场上,楚兵伏尸横七竖八,血色染红初春的草地。 这一仗速战速决,官兵大获全胜,自是群情振奋,击掌相庆。 王彦转头看向停马伫立的云凰,感慨万千之下,心悦诚服。 云凰转头看向他问:“王将军,我们午时要赶回襄城。” 王彦道:“要不要带些侍卫?” 云凰道:“不必。此处离襄城不远。” 两人徐徐打马而回,沿途春色怡人,百姓安居,未见异常。 不想,走到衡仓与襄城中间的台平县时,两人刚进入一条街道,就看到路两旁尽是被损毁的房屋店铺,随处可见断瓦残垣和被火焚烧的漆黑炭灰,景象颓败。 一整条街,竟然没有行人,四周一片死寂。 云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正疑惑,突然听到街主旁一户人家传来妇人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有婴孩惊天动声的哭喊,可那稚嫩嘹亮的哭声起伏了两声,突然戛然而止! 云凰大惊,连忙下马。 王彦也从马上一跃而下,冲在云凰前面,踹门而入。 院子里杂乱一片,鸡飞狗跳,一个婴孩静静地躺在乱草堆上,脸色涨紫,细细的脖子上竟然圈着一条麻绳,显然已经被人残忍的勒死了。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云凰怒从心起,跟在王彦后面急步入内。 一个在门口把风的楚兵闻声转头,看到云凰,顿时心荡神摇,精魄尽失,愣怔片刻,无视王彦,嬉皮笑脸道,“天下竟有如此绝色,小爷们今天开荤了!” 王彦一剑挥下,楚兵喉头血涌,两眼一翻倒地抽搐不止。 两人冲进屋里,只见屋里十多个楚兵个个面露淫笑,举止下流,围观榻上两个楚兵强按着一个妇人上下其手。 听到身后异响,楚兵们纷纷转头,看到王彦和云凰,和门口那个楚兵一样,直接略过王彦,直愣愣盯住云凰,不堪之声不绝于耳。 王彦抬剑刺死一人,其余楚兵一看,目露凶手,拔剑在手围砍王彦。 楚兵身高马大,凶猛无比,王彦被围在当中左抵右挡,又连杀两人。 剩下的楚兵不敢轻敌,招招致命袭向王彦,却没有一个人去难为云凰。 在他们看来,云凰就是个美貌的弱女子,一心想把王彦杀了好大饱艳福。 甚至榻上的两个楚兵,很是临危不乱,自顾伏在那妇人身上为所欲为。 云凰气血翻腾,上前一步,左砍右劈,两个楚兵始料不及,共赴黄泉去了。 那妇人尖叫了一声,从榻上爬起来,缩在墙角抱着头抖成一团。 围攻王彦楚兵一看,顿时兵分两路,朝云凰杀来。 云凰见屋中逼仄,疾步跑到院中,楚兵急追而出,围堵前后左右。 “小娘子,好好陪大爷们耍耍,可饶你不死!” 一个楚兵垂涎欲滴地看着云凰,口出狂言。 云凰怒不可遏,身形一闪,剑芒横扫,五个楚兵身上的铠甲全都龟裂破碎,剑芒穿胸透体而出。 楚兵们身子一僵一冷,低头看向自己,每个人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王彦杀了其他的几个楚兵,担心云凰的安危,急步赶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惊怔原地。 云凰收起龙吟,残余的剑芒仍光影交错,杀意滔天。 “这些楚兵甚是可恨,竟敢到处烧杀抢掠,不知这里还有多少无辜百姓惨遭欺凌。”云凰怒气冲冲道,“此地守兵何在?” 王彦道:“陛下,此地不宜久留。” 云凰刚要说话,就见乌泱泱上百个楚兵冲进院里,为首的楚将看到云凰,猛地一愣,随即发出粗野的狂笑声:“哈哈……原来是大陈的女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殿下可是对您朝思暮想,想不到你竟然送上门来了!” 云凰脸色一冷,勾动神识,从金罩阴阳鼎里唤出缚仙索,朝那楚将扔去。 楚将一把接过,看到是根小树叉,愣了愣,戏笑道:“怎么?这是要送定情物给本将?” 楚兵哄笑。 不想,下一刻,诛仙索闻风而动,瞬间把那楚将绑了个结实。 楚兵们一看,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帮着楚将解绳子。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那藤索一沾手,便顺势蔓延过来,几个上前帮着解绳子的楚兵尽被困缚! 被绑住的楚将和楚兵很快被勒得皮开肉绽,倒地嚎号不过片刻工夫,全都化成了皮干血枯的尸体。 其余楚兵一看,无不大惊失色,惶然后退,不敢上前。 “回去告诉韩青永,若是再敢在大陈的地界为非作歹,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云凰厉声怒喝。 楚兵们吓得魂飞魄散,面面相觑后一哄而散。 云凰收回缚仙索,一转头,就见王彦一脸激动地看着她,“陛下,你竟有此神物!” 云凰正色道:“是啊,你当初要是不听话,我就用这东西所你绑起来好好打一顿。” 王彦闻之后怕。 云凰看他那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智勇双全,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王将军也有怕的时候?” 王彦打了个哆嗦,指着地上的干尸道:“这东西末将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然不知厉害。如今亲眼所见,说不怕是假的。” “以恶制恶,你是好人,我不会把这东西用在你身上的。”云凰说着,出了院子,飞身上马,“王将军,你回衡仓找柳将军,让他派兵驻守此地,台平县令玩乎职守,军法处置! ------------ 第266章  聪明县令 两人到了县衙,王彦出示腰牌,衙差通传,县令周章迟迟才到。 周章和宋鹏一样,官职低微,并不认识云凰,只当她是王彦随从的女眷,上前只冲着王彦拱手作揖,命人摆座上茶。 王彦刚要介绍云凰,看到云凰递来的眼色,心领神会,默不作声。 王彦余怒未消,说明来由,责问周章为何守城不力,让楚兵进城烧杀抢劫无恶不作。 周章惶恐道:“将军有所不知,下官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呀!” 王彦问:“为何?” 周章屏退左右,神神秘秘道:“王将军,眼下大陈王室未稳,风雨飘摇,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皇帝是哪个。下官有个故知是朝中重臣,私下曾知会下官,这西楚大军是四皇子镇王殿下招来的。他们的元帅是西楚的太子,这个太子和镇王殿下是亲戚,此番大举入境,是帮镇王殿下争天下的,可谓是王者之师!而且,镇王殿下的亲妹妹,大陈的七公主和这楚太子暗通款曲,听说现在还在楚营中,两国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此这番,下官哪敢冲撞他们?” 王彦闻言变色,转头看向云凰,云凰不动声色,“那依周大人之见,这些楚兵为非作歹,你坐视不理是理所应当?” 周章挠了挠头,看向云凰的目光带着些冷漠,“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楚军是镇王殿下招来的,下官人微言轻,怎敢冒犯?” 云凰闻言,拍案而起,怒视周章:“混账!你身为地方官,不为百姓安危着想,一心想着攀交权贵,擅离职守,涂炭生灵,该当何罪!” 周章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一介小女子哪懂什么权谋之术?夫圣人之屈者,以求伸也;枉者,以求直也。下官如此忍辱负重,也是为了天下太平着想。你们想,若是因为下臣多管闲事,哪个楚将去那楚太子跟前告状,楚太子和镇王殿下闹起来,那事儿可就大了。再万一那镇王殿下追究下来,下官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云凰听了他这番谬论,气得都笑了。 王彦感叹,“周大人,你真是个聪明人。” 周章谦逊道:“呵呵,聪明称不上,下官只是机灵些而已。” 云凰懒得再听他说歪理,看向王彦道:“王将军,你先留下,派个人去衡仓告知柳将军,让他派兵过来驻守此县,周章助纣为虐,革职查办!另外还有他那个重臣故知,一并查查是哪个。” 王彦跪拜,“微臣领旨。” 云凰转身走了出去。 周章愣了半晌,“王将军,这、这人是谁啊?” 王彦恭敬道:“当今陛下!” “啊?” 端在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周章瘫倒在地…… 云凰出了县衙,唤出威风回襄城。 此时,齐山楚营中,韩青永领着将士们救了一夜的火,看着被烧得所剩无几的营帐,损毁的军需物资不计其数,却不知起火缘由,韩青永气得七窍生烟。 韩青永正恼火,就见去衡仓抢粮的将士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粒米一根草都没抢着,一问之下,恼恨得翻江倒海,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自明日起,楚军将深陷泥沼,损兵折将,直至全军覆没!” 蓦然想起那日在松砚山庄,苏玉辙离开的时候说的狂话,韩青永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这时,几个楚兵慌里慌张地凑过来,齐齐跪倒在地。 一个楚兵惶惶道:“元帅,西路副将被、被陈云凰杀、杀了……” 韩青永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楚兵道:“就在台平,陈云凰她、她路过,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杀了。” 韩青永:“她们几个人?” 楚兵:“两个。” 韩青永气急败坏:“你们都是饭桶么?她就两个人,你们不能把她给我抓来,竟然让她把将领杀了!” 楚兵缩着脖子,慌张道:“元帅,陈云凰会妖道,我们打不过她。” 韩青永闻言,一拳锤在眼前的桌子上。 “殿下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周末叹息,“出师不利,后继堪忧,不如……求和?” “求和?我西楚的勇士傲骨铮铮,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我韩青永受命于天,生来就是九五至尊的储君,何曾卑躬屈膝过?求和?想都不要想!”韩青永咆哮着,“本王就不信打不过一个女人!” 周末摇头叹息,黯然沉默。 至此,周末已绝望了。 这注定将是一场完全没有希望的战争,犹如南辕北辙,韩青永的坚持并不会反败为胜,只会让楚军败得更惨烈,更彻底罢了。 但,这话,他不能说,不敢说。 这样绝望和担忧同样袭击着其他将帅,他们通过彼此无助的对望,将内心的恐惧互相传递。 “你们都给我振作起来!没有粮草,我们就去抢!营帐烧了,我们就把襄城攻下来,住进他们的营房里去!我们还有铁甲战团,还有八卦阵,我们西楚将士天下无敌!” 韩青永红着眼睛振臂高呼,极力鼓舞士气。 陈欣怡窝在营帐里,听着外面韩青永的怒吼,不由烦躁异常。 陈云凰变得越来越强大,她倒好,前路茫茫,不知归所。 她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妖狐的残魂呼之即出,“你慌什么?陈云凰没有苏玉辙在身边,就是一只拔了牙的病猫。趁她孤身在外,想办法潜入襄城,晚上去她房里杀了她不就行了?” 陈欣怡忿然,“官兵防守森严,我怎么混得进去?那个月初颜这些多天怎么也不露面,如果她在的话就好了,她有大神通,会隐身术,如果她肯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取了陈云凰的性命。” “她不是在你额间留了道神识吗?”狐妖嘲笑道,“我都能感知到,你不用指望她了,她违背天规,已经被打回六道轮回,坠入畜生道了。” 陈欣怡诧异,凝神感应,就见脑海里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花蟒,瞪着可怕的圆眼,咝咝地吐着信子。 “对,就是这条蟒蛇,她就是月初颜。你有她之前的神识,如今反而可以驱使她做任何事。”狐妖怂恿,“让她潜入陈云凰的寝室,岂不易如反掌?” ------------ 第267章  美人心计 狐妖道:“她灵力尽失,你额间的这道灵光是她唯一留下的神识。有了这道神识,她可以慢慢恢复一些灵力,拥有一些神通,重新修炼会事半功倍。若是没有了这道神识,她沦为一条庸常的蟒蛇,除了一身蛮力毫无灵智,终将灰飞烟灭,所有修为化为乌有。” 陈欣怡得意道:“月初颜作威作福想让我做她的傀儡,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她反而要听命于我,哈哈,真是意外之喜。” 狐妖道:“嗯。百年之内,她皆听命与你。百年之后,你这具肉身只怕已垂垂老矣。等你身死魂灭,月初颜也恢复了百年修为,可以将这缕神识收回。那时,你重新投胎转世,与她便再无瓜葛。” “在我有生之年,有一条巨蟒任由差遣,如此甚好。”陈欣怡眉飞色舞,“那就等陈云凰睡着的时候,让月初颜去咬死她!” 狐妖急忙道:“别咬死了,把她弄晕,然后咱们喝干她的血,就可以灵力倍增,得道成仙。” 陈欣怡略一沉吟,“我们?你什么时候离开我?” 狐妖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的本体让你吃了,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们的灵魂已经融为一体,永不分离。你如今已是半妖之人,就算投胎转世,也绝非善类。我们做不了好人,因为我们需要新鲜血液的滋养,生来就异于常人。” 陈欣怡听了,一阵恶寒,她并不喜欢妖化。 狐妖冷笑,“半妖之体和半仙之体虽然是一字之差,有天壤之别,但比普通人强得多了,世上多少人求而不得。我们在一起,只要你不厌烦这具肉体,你就会一直拥有傲人的美貌,行走世间,逍遥红尘,若是有机缘,还有机会飞升晋级,化身仙灵,拥有不死不灭的灵魂。” “别说的那么好听,我讨厌吸食鲜血,作贼似的惶惶不可终日。”陈欣怡烦躁道,“还有,韩青永并没有为我神魂颠倒,还有苏玉辙,他们喜欢的都是陈云凰。你所谓的傲人的美貌不过如此!” “若是我们喝掉陈云凰的鲜血,拥有她半仙之体的底蕴和灵力,以后就再也不用杀人了。”狐妖耐心地安抚道:“你别着急,苏玉辙和韩青永身上都有龙气,他们不受妖魅的蛊惑。可那些凡俗中人,权贵富贾,精英豪杰,只要我们想,他们就会唯命是从,就像颜宝玉那样,我们可以轻易操纵他们的生死。” “你确定?只要杀了陈云凰,我以后再也不用杀人,还可以拥有美貌,得到世人的追捧和喜爱?” 陈欣怡半信半疑。 狐妖信誓旦旦:“自然确定。我们还可以登峰造极,飞升妖皇级,得以位列仙班。” 陈欣怡心动不已,“好。咱们同心协力,先弄死陈云凰再说。” 狐妖道:“正该如此。今夜你就让月初颜去吧,如果她能成事,我们就省事了。如果她失败了,我们再静待时机,从长计议。” 陈欣怡点点头,屏息凝神,闭眼冥想,召唤月初颜。 脑际,那条花蟒从一处光线幽暗的道观中蜿蜒而出,挺身昂头看过来。 “月初颜,我是陈欣怡。我命令你今夜去陈云凰的寝室里将她缠晕带给我。” 陈欣怡对那花蟒道。 月初颜扭动庞大的身体,为难道:“我……我已经受了天谴,就行善积德赎罪,不能再做恶事了。” 陈欣怡恶狠狠道:“少来这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当仙使的时候不也没耽误你为非作歹?” 月初颜犹豫不决。 陈欣怡冷笑:“月初颜,你别忘了,你这缕神识是你修炼晋升唯一的希望,若是我把它摒弃封印,你永世不得翻身了。” 月初颜屈服了,“好吧,我去。” “只是让你把她弄晕,又没让你杀她,有什么好纠结的。再说了,你应该十分痛恨陈云凰吧?要不是她,你哪会遭天谴,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陈欣怡挑唆道。 月初颜沉默了,她的心底也充满怨愤。 天道不公,说是对她小惩大诫,却一下子让她从高高在上、如花似玉的仙使变成一条面目可憎的蟒蛇。 修炼之途遥遥无期,她将面临生老病死、天灾人祸的荼毒,活得憋屈又痛苦。 好在留在陈欣怡身上的那缕神识让她仍然拥有灵智,能趋吉避害,拥有修行的机会,她难以割舍。 所以,她暂时只能听命于陈欣怡,听命于这个愚蠢、贪婪而残暴的女人…… 这一切屈辱和折磨,皆因陈云凰。 那的确是个该死的女人,就算不是为了陈欣怡,她也应该将陈云凰置于死地。 月初颜在黑暗里前行,朝着襄城的方向…… 陈云凰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无从感知。 她赶回太守府时,宋智明和陈镇东已恭候多时。 宋智明道:“陛下,韩青永调动了所有的兵力集中攻打襄城,我们也应抓紧增派兵力!” 陈云凰屏退左右侍卫丫环,走到餐桌旁:“先吃饭,不着急。” 宋智明和陈镇东对望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拘谨。 陈云凰看到好吃的两眼放光,“从早晨忙到现在,肚子早就饿了。来来,又不是在宫里,没那么多讲究,都坐。” 宋智明和陈镇东分坐左右,三人边吃边聊。 “陛下,昨天晚上,楚营着火了。从城楼看去,浓烟滚滚,烧得不轻。”宋智明道,“不知是王将军放的,还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失火。” 陈云凰呵呵一乐,并未言明,拿起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是油,只道:“烧得好。” 宋智明和陈镇东也渐渐放开了,吃得很是尽兴。 云凰把另一只鸡腿放到陈镇东碗里,“给你,吃。” 陈镇东接了鸡腿刚要啃,动作一顿,把鸡腿放进宋智明碗里,“宋将军老远来帮忙,劳苦功高,这鸡腿你吃。” 宋智明刚要谦辞,云凰道:“都有,这底下还有一只,我之前就让他们多放了一只。” 说着,云凰从一盘鸡肉下面又挑出一只来,递给陈镇东,“呵呵,皇兄,你进步不小,知道谦让了。” 陈镇东接过鸡腿,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谦让给值得的人,比自己独占要开心得多。” 宋智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凰一眼,也不客气,咬了一大口,“嗯,味道不错,多谢陈将军,你也快吃。” 陈镇东看云凰那只快啃完了,道:“要不这只你也吃了吧,你身子弱。” 云凰摆手,“你们比我辛苦多了,我再吃点别的,你们快吃。” 陈镇东这才吃起来,只觉得这鸡腿十分鲜美,前所未有,道:“依末将看,也不必增派兵力,也可克敌制胜。” 云凰抹了抹嘴上的油,支楞起一条腿,“说说,怎么想的。” ------------ 第268章  相谈甚欢 陈镇东道:“韩青永现在虽然集中了兵力,但军心疲惫,其志各异,且楚兵曝师旷野,无险可据,又列营百数,不留余地,其调动响应必然迟缓。我军坚守襄城至今,无有败绩,军心向好,且楚兵不知我军虚实,又不熟地形,我军若用侵扰战术,可令其惶惶不可终日。再则,我们已切断了楚军后备供给,只需想方设法拖延时日,也可以让楚军自行溃破。” 宋智明点了点头,“陈将军所言极是。只是侵扰必要出城偷袭,多有不便。若采用拖延之术,韩青永变本加厉,昼夜强攻,我军不应战也不行,怎么拖延?” 云凰道:“侵扰容易,不必出城,让威风夜里时常去放两把火,楚军白天作战,晚上救火,呵呵,铁打的身子也挺不住。” 陈镇东和宋智明都笑起来。 云凰起身给两人分别满上茶水。 两人虽有些惶恐,但见云凰神色自若,也都放松下来,心下倍觉暖意。 云凰自斟了一杯,端起来,“来,以茶代酒敬二位。” 三人碰杯各自干了,虽喝的不是酒,却也喝出肝胆相照的意味来。 云凰道:“我在想,与其硬碰硬,不如智取。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陈镇东略一沉吟,欲言又止。 宋智明吃了一惊,“皇后是说……诈降?” 云凰赞赏地看着宋智明,道:“宋将军文武双全,心思缜密,一猜即中。依宋将军之见,此计如何?” 宋智明直摇头,“皇后万万不可以身犯险,韩青永并非善类,且对皇后垂涎已久,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末将如何向陛下交代?” 云凰沉默片刻,看向陈镇东,“皇兄意下如何?” 陈镇东神色复杂地看着云凰,半晌才问:“陛下就不怕末将阳奉阴违?” “到底是手足连心,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云凰端起茶壶,又分别给二人满上一杯,“寡人早就说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寡人信得过定远大将军,定远大将军必不会令寡人失望。” 陈镇东略一沉吟:“既如此,末将以为,可行!” 云凰眼睛一亮,“皇兄有几分把握?” 陈镇东道:“七分。” 宋智明一听,坚决反对,“只是七分把握,那怎么行?即使是九分,末将都不赞成。皇后,你还不知道我们陛下?你就是他的命啊,末将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冒险让你去诈降。” 云凰摇了摇头,“并非寡人以身犯防,而是定远将军。” 宋智明眉头一紧,若有所思地看向陈镇东。 陈镇东道:“宋将军,韩青永现在已是外强中干,颜琼早已降服,如今被庞瑞、楚萧两位将军严密看管,他的府兵已被庞将军收编,颜琼根本无权无势。即使他顾及的他儿子颜宝玉在韩青永手里,但他自顾不暇,就算想救他的儿子也是有心无力,更别说还能给韩青永提供后援供给了。韩青永并不知道这些,还寄希望于颜琼,其实他已经把楚军带入绝境……” 云凰插言道:“据我所知,颜琼的儿子颜宝玉昨天摔死了,回头把这消息传与颜琼,让颜琼写封与韩青永绝的信来,断了韩青永的念想。” 陈镇东面露喜色,“如此更好。没有了后备供给,韩青永必然慌乱。到时我等相时而动,我佯装向韩青永示好,韩青永必认为是雪中送炭,我可顺利率兵进入楚营。” 云凰:“然后我们只需以逸待劳,拖延时日,等韩青永弹尽粮绝,自乱阵脚,我们里应外合,再收拾他们的残兵败将即可。” 宋智明闻言,恍然大悟,“如此便是避其锋芒,攻其不备!” 云凰:“嗯,现在避其锋芒,减少我军将士伤亡,等其不攻自破,我们再倾力而出,令其全军覆没!” 陈镇东信誓旦旦道:“陛下放心,末将前去诈降,让韩青永疏于防范,然后找时间瓦解他的铁军战团,必让他最精锐的战队到时毫无用武之地。” 云凰点头。 陈镇东沉默片刻,道:“陛下真的不担心末将会出尔反尔?” 宋智明闻言不语,只顾啃鸡腿。 云凰:“皇兄,我丝毫不担心你会与韩青永联手,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万一韩青永对你起疑,识破我们的诈降之计,你岂不是很危险?” 陈镇东情真意切道:“只要陛下信任末将,末将死而无怨!何况,之前陛下与末将已约法三章,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末将会见机行事的。” 云凰:“好。那咱们就依计行事。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以防韩青永起疑。先静观其变,韩青永接下来必然歇斯底里,我们接下来就算要迎战,也尽量不跟他硬碰硬,要尽量珍惜将士们的性命,减少伤亡。” 宋智明与陈镇东皆郑重点头。 云凰又道:“王彦将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寡人以为他可能混入了敌营。他现在生死未卜,该怎么把他救出来?” 陈镇东道:“如果王将军确如陛下所料混入敌营,末将以为可按兵不动,让王将军潜伏几日无防。王将军退隐田园近十年,别说韩青永和他麾下将士,就算是我朝官员也多有不识。王将军是将帅之才,应该可以化险为夷。等时机成熟,末将顺利进入楚营,再与王将军并肩作战,共破敌军。” 云凰心思数转,赞赏道:“如此甚好。” 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散席后,宋智明和陈镇东两人离开,云凰站在窗前,仔细把事情捋了一遍。 苏玉辙之前曾反复提醒她要防着陈镇东,今天在台平,周章的话也让她多有顾虑。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此番给陈镇东一个选择的机会,若是他不仁不义,她便当机立断,以绝后患。 若陈镇东确实对她忠心不二,那此后兄妹同心,她也可高枕无忧。 正琢磨,后窗被推开,一个人影倏然跃入。 云凰转头一看,就见王彦转身关好窗,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陛下,颜琼给韩青永的决裂书。” 云凰诧异,“如此神速?” 王彦道:“末将思来想去,此事瞒着颜琼更好。这决裂书是末将写的。” 云凰展信观阅,“王将军写得一手好字,只是不知是否可以以假乱真,韩青永会不会起疑?” ------------ 第269章  神人鬼事 “陛下放心,别说是颜琼,朝中任何一位大臣的字,末将都能以假乱真。” 王彦大言不惭道。 “真的假的?我写的字你也能仿得一般无二?” 云凰不信。 王彦道:“自然可以,陛下不信可以试试。” 云凰将信将疑,走到书桌前,铺了宣纸,挥毫随意写了两行诗句:乘风波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王彦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陛下的字竟然写得如此……惊世骇俗。” 云凰脸上一窘,“这已经很有长进了。能仿得出来?” 王彦站在书桌前,仔细看了两遍,拿起毛笔蘸墨一气呵成。 云凰凑前一看,叹为观止,“行啊大哥!我这一不讲用笔,二不讲章法,胡涂乱抹你也能仿得一模一样,神人。” 王彦愣在一旁,云凰这般洒脱自在的夸奖,让他又受用又惶恐。 云凰啧啧称奇,抬眼扫了他一眼,“你这一手是怎么练出来的?” 王彦回过神儿来,道,“末将自小擅长书写,各种字帖过目立就,后来勤加揣摩练习,也就熟能生巧了。” “将军奇才!”云凰道,“我朝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可喜可贺。” 王彦:“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将军切莫谦虚,我把字写成这样,都自以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有这笔走龙蛇、随心所欲的功底,当得起绝世无双。” 云凰越看越惊奇,突然,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王彦。 王彦不明所以,“陛下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云凰:“咱们怎么把这封信交给韩青永?” 王彦:“找个面生的侍卫冒充颜琼的府兵,骑马把信送去便可。” 云凰:“韩青永看了必然恼恨。王将军,你有没有办法让他看完信大病一场?” “大病一场?陛下是说施毒?” “嗯,无香无味的毒,能要人命更好,要不了命也让他病上几天。省得他天天率兵发疯攻城,不肯消停。” “陛下真是奇思妙想……这种毒倒是有,怎么用可以让纸张平整无痕,不被察觉是个难题。” “融入墨中可好?” 云凰忍不住笑道。 王彦点点头:“末将可以一试。” 云凰叮嘱:“你可别把自己毒着。” 王彦笑起来:“末将会小心些,陛下放心便是。” 云凰眉飞色舞,“敢犯我境,让他有来无回!” 王彦摇头浅笑,心下却多有敬畏。 云凰虽是女流之辈,又年纪尚轻,但无论是胆识气魄,还是才能谋略,皆有过人之处,不可小觑。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亲和力,和她在一起,虽是君臣有别,但她总能让人又爱又敬,如浴春风,心甘情愿为她效力。 如此超凡的驭人之术,正是帝王不可或缺的看家本事。 王彦退下造毒信去了。 云凰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睡一觉,此时吃饱喝足倍感困倦,合衣躺在床榻上想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 云凰不知道,她睡过去不多会儿,外面晴朗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乌云翻滚。 不多会儿,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暴雨如鞭,抽打着屋瓦,将整个襄城罩在一片迷茫的水帘之中。 天地之间,光线幽暗,阴气森森,诡异无比。 屋里也如黑夜降临,伸手不见五指。 四个暗卫躲在屋檐下避雨,看着天昏地暗的雨幕,警戒四周。 没有人靠近云凰的住所。 只是有一扇窗户被冷风扑开,一个暗卫麻利地关掉了。 屋里床榻之上,朦胧中,云凰感觉自己身子轻飘而起,置身云海山巅之上。 四周群峰林立,山高水险。 苍穹之上,数不清的凶兽振翅咆哮,遮天蔽日。 红日当空,云霓流丹,看去似一片流动的血色。 “嗥……” “呜……” 凶兽可怕的嘶吼声宛若雷声轰鸣,响彻虚空,恐怖的气息弥漫于天地之间。 虚空之上,突然风起云涌,红日喷薄而出,炽光大盛,一声龙吟如从远古呼啸而来,浑厚、苍凉,气势磅礴。 龙太子庞大的龙身自云海中飞腾而来,鳞光闪耀,神威显赫。 所有的凶兽骇然惊魂,转身欲逃。 龙太子凌空扶摇而上,御风回旋,龙形光影如水波乍现,锋芒四射,火光冲天,将所有凶兽罩在其间,无处可逃。 面目狰狞恐怖的凶兽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化成一团团血雾随风飘逝,艳丽凄美如烟花竞放…… 血雾纷飞,毁天灭地的气息令天地为之色变…… 云凰触目惊心,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龙太子化为人形静伫云端。 他背对着她,背影孤傲中透着几分疏离。 她想开口叫他,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 龙太子道:“云凰,你可知道,命运有三种?” 云凰诧异,想问,却仍然无法出声。 龙太子自顾自道:“是为天命、造命、受命!” 云凰皱紧了眉头,不知怎么觉得胸闷气短,有些喘不上气来。 龙太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怪异,充满了阴戾之气:“所谓天命,即是与生俱来,天定祸福,无法更改;造命,即为后天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改变的命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受命,即非人力所能抗,祸从天降,猝不及防,无力招架而受死。” 云凰盯着龙太子的背影,越看越觉得怪异,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云凰,快醒醒!” 龙太子倏然转身,仍然是苏玉辙的模样,只是他的目光充满了焦灼和忧伤,让云凰过目难忘。 脑海中,那双焦灼而忧伤的眼睛被定格…… 所有的影像随之消逝无痕。 “天命、造命、受命?天命、造命、受命……” 云凰情急之下,一股真气自丹田汹涌而上,冲开了沉闷闭塞的胸臆,喃喃呓语。 “自古乱世,天命不如造命,造命不如受命!陈云凰,你命数已尽,受死吧!” 突然有个尖厉声音叫嚣起来,与此同时,云凰感觉浑身凉冰,如坠冰窖,同时,被勒紧的窒息感让她头昏脑涨。 云凰猛地睁开眼睛,惊见眼前一片漆黑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而她被软糯的东西紧紧缠绕,已经离开了床棍,悬在半空之中! 外面,一道闪电伴着数声雷鸣,划破暗黑的云层。 借着转瞬即逝的闪电余光,云凰惊愕地看到,一条巨大的花蟒缠着她的身体,正昂着扁圆的头颅,对她张开了血盆大口,森白而尖利的牙齿闪过阴毒的寒光! 云凰还未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见此情景,一时惊魂,脑海一片空白…… ------------ 第270章  装死探敌 腰间,龙吟剑发出龙啸之声,瑟瑟震颤。 项上,金罩阴阳鼎也发出一圈圈神秘的光泽。 床下,威风变成的小鸟冷戾地盯着花蟒的眼睛。 云凰的神识却一片寂静,丝毫没有召唤它们的迹象。 蟒蛇是无毒的。 回过神儿来的云凰,第一个念头不是逃,不是杀,更不是呼救,而是这。 她从小在孤龙寺住着,成天与各种飞禽走兽打交道,熟知各种动物的习性。 她曾经驯养过一条蟒蛇,从小养到大,直到给它养老送终。 蟒蛇大都无毒,这是常识,就算有毒,她百毒不侵,也不必害怕。 只是现在阳春三月,北方的蛇类应该冬眠未醒。 这条花蟒来得蹊跷。 云凰心里冷笑,小样儿,想吓唬我,我且装个死看看它搞什么鬼。 想到这里,云凰身子一松,脖子一歪,眼睛一闭,装死。 月初颜的蛇头已经近在咫尺,眼睁睁看着云凰瘫软在她身上,吓晕过去了。 胆小鬼!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 月初颜冷笑,把云凰整个儿含在嘴里,从后窗钻了出去。 威风一看不好,用神识询问云凰。 “没事,你到阴阳鼎里玩去。我看看它想干什么。” 云凰回答他。 威风便化成一道暗芒,趁着花蟒不注意,嗖地一下钻进金罩阴阳鼎里去了。 大雨倾盆,街上人影不见,月初颜并没从地面上走,而是在房顶上飞快地游走。 过城楼的时候,月初颜从护城河里潜游了出去,在雨雾的遮掩下,并没有守卫发现它。 云凰懒洋洋地躺在蟒嘴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除了要忍受花蟒腥浑的气味,其他还好。 云凰用神识问威风,“这东西是往哪儿跑?” 阴阳鼎有透视观物的神通,威风看了一会儿,“是去楚营的方向。要不要拦截?” 云凰悠然道:“不必。” 月初颜浑圆的身体在积水的地面上蜿蜒向前。 “若是我神通未尽,自己把这死女人吃掉,也可增长灵力修为,现在倒好,我修为尽失,就算吃掉了她也没什么用处。而且,为了保留我那一丝神识,我必须要听命于陈欣怡那个蠢货,想想真是窝囊恼火!” 月初颜拼命忍住把云凰吞进肚子的欲望,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站在城楼上的守卫有眼尖的,看到在泥水里游动的花蟒,远远地指着它惊叫起来:“看,那里有条大花蟒!” 陈镇东闻言,拿起瞭望镜一看,果然,一条罕见的巨蟒正飞快地游向楚营。 “将军,要不要把它射死?” 一个守兵问。 陈镇东皱紧了眉头,“哪里来的大蟒蛇?怎么像是从襄城城内出去的?算了,它又没祸害咱们,让它去楚营祸害去。” 将士们呵呵一乐,都放松下来,继续值守。 可是,紧接着,就听城中大乱,人声鼎沸。 陈镇东疑惑地看向城内,就见陈云凰的两个暗卫急步飞掠而来,冲到他面前。 暗卫雷云神色张皇道:“殿下,大事不好,陛下不见了!” “什么?陛下怎么会不见了?午时本王还见过她。” 陈镇东沉声道。 暗卫雷音道:“殿下,正是吃过午饭,殿下和宋将军一起离开后,陛下关门小憩。不想就在刚刚,进屋侍奉的宫女传报陛下并未在榻上。我们四人搜遍附近也不见陛下人在何处。” 陈镇东神色一凛,“你们莫要惊慌,陛下聪明过人,又身怀异宝,应该不会有事。本王去找宋将军问问,你们回去待命。” “是!” 雷音和雷云退去。 陈镇东刚要下城楼,猛地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那巨蟒。 磅礴大雨之中,那条巨蟒已远离城楼,远在箭弩射程之外。 陈镇东皱紧眉头想了想,莫名有些心慌,急步跑下城楼,去找宋智明。 “什么?皇后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宋智明大惊失色,远不及陈镇东镇静,“我们陛下要知道我把他的皇后看丢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陈镇东:“将军莫慌,刚刚我们看到一条巨蟒,从襄城方向游向了楚营那边,会不会是这巨蟒把陛下掳去了?” “巨蟒?”宋智明急道,“管它是不是,追去看看再说。” 陈镇东沮丧道:“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宋智明捶胸顿足,“你怎么不早点儿去追?” 说完,宋智明就往城楼上冲。 天地昏黄,雨帘遮天盖地。 宋智明趴在城墙上伸长脖子极力远眺,却只见一片雨幕,哪还有巨蟒的影子。 “这……这可怎么办啊?”宋智明猛地想起那对玉凤钗,脸色大变,“难道皇后预料会有不测,才把那对玉凤钗交由本将?” 陈镇东跟在他身后,给他撑着把雨伞,已是神色自若,“宋将军少安毋躁,你觉得一条巨蟒能斗得过陛下?” 宋智明一愣,“你是说,就算是那条巨蟒把人带出去了,也是我们皇后有意为之?” 陈镇东想了想,点点头,“正是。你想,我们也不是没见识过陛下的能耐,光她那只白雕,想变多大就变多大,对付一条巨蟒还不是绰绰有余?何况陛下还有龙吟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陛下想砍死它还不是易如反掌?” 宋智明摸着后脑勺,定了定神儿,“有道理。” “如此咱们先以静制动,不要自乱阵脚。”陈镇东道,“陛下的旨意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按计划静待时机便是。” 宋智明仍然心神不宁,勉强点头。 下了城楼,宋智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没有云凰在,陈兵的首领非陈镇东莫属,万一陈镇东图谋不轨,他该如何应对? 宋智明摇了摇头,自嘲自己杞人忧天,但转念一想,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而且极有可能。 说到底,他宋智明到底是大周的太尉,是个外人,真打起来,他压不住陈镇东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苏玉辙也不在这里,庞瑞和楚萧也不在,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宋智明心急如焚,从怀兜里掏出那对玉凤钗,喃喃自语道:“这事非同小可,是该立刻告知陛下呢,还是相信陈镇东,等上一两天看看?” ------------ 第271章  悲极生乐 骤雨初歇,碧空如洗。 被暴雨肆虐过的楚营一片狼藉,楚兵们在帐外收拾被雨水冲得到处都是的军需器械。 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粮草也未能幸免,尽被雨水淋湿,若不及时晾干,必会发霉腐烂。 韩青永叉着腰,焦头烂额地看着将士们沉默地忙碌着,不由得怨气冲天。 “早春时节,北方风大,天干物燥,怎会突降如此倾盆大雨?”韩青永扼腕长叹,“天公不作美,故意跟本王过不去,真真气煞人!” 周末站在一旁,安抚道:“殿下保重身体,切莫因为这些人所不及之事生气上火。” “你说本王刚把人马都调集过来,先起火后下雨,岂有此理!” 韩青永指天骂地,心浮气躁。 周末也摇头叹息,这场大雨来得确实蹊跷,对于军备粮草本就告急的楚军,确实是雪上加霜。 正在这时,就听稍远处的楚兵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许多楚兵蜂拥而去,举着刀剑似是捕杀什么东西。 韩青永诧异,窝着一肚子火大步走去看。 周末虽是有伤在身,已可勉强行走,好奇之下紧随其后。 此时,陈欣怡正紧张地搓着手,在营帐中来回走动。 第一次驱使月初颜去办事,她不确定月初颜是否会像狐妖所说对她言听计从。 之前月初颜神通广大,对她吆三喝四、冷嘲热讽,一点儿好气没有。 何况在重兵环伺的襄城城内把云凰抓来并非易事。 陈欣怡正忐忑,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陈欣怡走出营帐,就见楚兵们正喊打喊杀地追着一条花蟒冲着这边跑过来。 陈欣怡自然认得月初颜,当即冲上前去阻拦众人,“这条花蟒是本公主的灵宠,你们不要伤害她!” 楚兵们惊疑不定,眼睁睁看着陈欣怡领着花蟒进了营帐,一时议论纷纷,各自散去。 营帐太小,月初颜盘着身子昂起头,张嘴把云凰吐了出来,道:“我的灵力所剩无几,没办法继续呼风唤雨,本来不想让人看到我。” 陈欣怡喜出望外之下格外大度,“干得不错,你可以走了。” 月初颜冷冷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走得了么?外面到处都是拿着刀剑的将士,他们如果围歼,我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 “那你暂且先待在我营帐里吧,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 陈欣怡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云凰,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月初颜沉默地挪到一旁,腾出些地方。 陈欣怡胸口起伏,呼吸急促,一步步慢慢凑近云凰,忍不住幸灾乐祸,“哈哈,陈云凰,你也有今天!” 云凰安静地躺着,用神识透过阴阳鼎把营帐里的情况看了个明白,见陈欣怡两眼放光,不怀好意地凑上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匕首大小的龙吟。 陈欣怡在云凰身边蹲下来,拍了拍云凰的脸,假惺惺道:“皇妹,醒醒,醒醒……” 见云凰毫无反应,陈欣怡手舞足蹈,抚摸着云凰的脖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陈云凰,如今你就如砧板上的鱼,任我处置啦!你这半仙之体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了,嘿嘿……喝了你的血,我就不用再杀人了,还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说着,陈欣怡凶相毕露,就往云凰的脖子咬去。 云凰刚要暴起,就听有人急步入内。 进来的人正是韩青永和周末。 韩青永看了看旁边的花蟒,再一看地上的云凰,满脸的愤怒变为惊愕,继而是惊喜。 周末同样惊怔原地。 韩青永难以置信,他费尽千辛万苦求而不得的女子,此时竟然安静地躺在他面前,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简直是喜从天降! 无法形容他的欢喜,本来还怨天怨地的韩青永,此时恨不得放声高歌,赞美老天开眼。 “她怎么会在这里?” 回过神儿来,韩青永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凰,声音都颤抖了。 “我让灵宠把她抓来的。” 陈欣怡心烦意乱,韩青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坏她好事。 “快!快把她抓起来!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此番楚军否极泰来,把她抓起来当人质,我军危机尽解!”周末激动万分,指着云凰大声吆喝,“来人!” 数十个高大威猛的楚兵立刻应声而入。 “把这女人绑起来!” 周末指着云凰命令。 楚兵们刚要动手,韩青永眉头一皱,冲他们挥了挥手,“出去!都出去!别吵着美人!” 周末一愣,楚兵们面面相觑。 韩青永笑眯眯地看了看云凰,“本王自有打算,你们都退下!” 楚兵不敢违令,都退出去了。 周末急道:“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韩青永不耐烦地打断他,“反正她也跑不了,你急什么?” 周末咬了咬牙,只能忍了。 “本王要带走她!” 韩青永转头冲着陈欣怡说完,上前就要抱云凰。 云凰才不让他碰到自己,当即翻身坐起,心思数转,看向韩青永,“你们是谁?” 韩青永一愣。 周末也是一愣,若有所思地看向云凰。 云凰又看向陈欣怡,“你又是谁?” 陈欣怡也愣了。 陈欣怡和韩青永异口同声,“你不认得我了?” 云凰很费脑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陈欣怡看向月初颜,“月初颜,她是怎么回事?你给她吃了什么了?” 月初颜沉吟片刻,冷漠道:“她被我含在嘴里这么长时间,中了毒,自然认不得人了。” 月初颜?她根本没有毒呀。 云凰看向着形容丑陋的花蟒,不由暗自吃惊。 月初颜怎么会变成花蟒?而且月初颜一直对她充满敌意,为什么帮她说谎? 陈欣怡和韩青永对望了一眼,都松了口气。 只有周末眼神幽暗,并不相信云凰。 “你们到底是谁?” 云凰一脸戒备道。 陈欣怡上前拉着云凰的手,虚情假意道:“九妹,我是你七姐,这位是楚太子韩青永,他……是你七姐夫。” 韩青永闻言怒气翻涌,目光不善看向陈欣怡,她冲着他挑了挑眉毛,“本公主实话实说而已。” 陈云凰似将信将疑,“皇姐?你是说你们已经结为百年之好?” ------------ 第272章  赢取芳心 陈欣怡面露羞涩,点头道:“正是……” 韩青永很是恼火。 天赐良机,给了他韩青永获得美人芳心的机会,就这么让陈欣怡这个可恨的女人破坏了。 但不管怎样,韩青永下定决心,绝不辜负老天的一片苦心,定以威武神勇睿智宽容高大帅气的光辉形象让陈云凰对他情有独衷。 这么想着,韩青永含情脉脉地看着陈云凰,斟词酌句之后,彬彬有礼道:“本王不远千里来到大陈,就是为了……一睹九公主芳容。只是七公主一心追随本王,本王不忍拂其美意,为了两国日后友好往来,遵从圣意先携七公主回楚。” 这话说的太可恨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抬高自己贬损他人,好像她陈欣怡哭着喊着缠着他不放一样! 陈欣怡憋闷之下,刚要反驳,抬眼看到韩青永警告的目光,只好作罢。 “既然你迎娶的是皇姐,我跟来做什么?” 云凰纳闷地问。 “这……我们姐妹情深,皇妹陪送皇姐。” 陈欣怡也怕云凰起疑,帮着打圆场。 云凰不置可否,看看四周,“这里哪儿?” “这是楚营,本王率大军前来迎娶公主,回路上遇到大雨,暂时驻扎此地,等大雨过后再继续赶路。” 韩青永微笑道。 “哦,原来如此。” 云凰装作信以为真。 韩青永大喜,“九公主,本王有些事要问你,你跟本王走。” 云凰应了一声,站起来刚要走,陈欣怡一把抓住云凰的手腕,“殿下,九公主是我皇妹,你们孤男寡女在一起容易让人说闲话。殿下有什么事要问,在这里问便是。” 韩青永真恨不得一刀捅死陈欣怡,为了稳住云凰,只好忍气吞声道:“算了,本王今天乏了,改日再问。你们姐妹说话,本王先走了。” “不!”云凰才不要和居心叵测的陈欣怡待在一起,“我想出去透透气,不知殿下可否相陪。” 韩青永一听来了精神,目光灼灼道,“本王乐于奉陪。” 陈欣怡看韩青永那殷勤的模样,不由嫉恨交加。 他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多谢殿下。” 云凰甜甜一笑。 韩青永看得晃了神儿,魂不守舍道:“走吧。” “殿下!如此多有不妥!”周末赶紧拦住,“此乃我军军事重地,不宜让九公主随意走动。” 韩青永不以为然,“她一个弱女子,看看能怎样?” “防患于未然啊殿下!她……” 周末急得跺脚,可他话没说完,韩青永兴致勃勃道,“陪九公主闲游是本王的夙愿。如今夙愿得偿,喜不自胜啊。” 周末张口结舌,怒气上头,冲得他两眼发黑。 “九公主,咱们走!本王就让你开开眼,看看我们西楚的威武之师!” 韩青永一心显摆,意气风发道。 云凰蒙了面纱,跟着韩青永走出营帐。 周末咬了咬牙,跟着走了出来。 陈欣怡回头看了月初颜一眼,“你且在此歇息,我也去看看。” 月初颜默然。 四人在军营里走走停停。 整个楚营尽在眼前,云凰不由暗暗心惊。 楚军前几天出战的部队并不是配备最精良的战部,许多大型的战车并未出动。 接下来若是硬碰硬,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官兵虽可险胜,但将士会死伤无数,比前时更加惨烈,那不是云凰想要看到了。 她得想办法,怎样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能兵不血刃拿下韩青永,将楚军赶出大陈。 云凰神色自若地跟在韩青永身后,不时夸赞两声,称他治军有方,军容严整。 韩青永越发得意忘形,不疑有他。 他想,那只花蟒是陈欣怡的灵宠,自然绝非善类,她把云凰掳了来,而且亲口说云凰是因为中毒才不认人,自然假不了。 他只有想方设法稳住云凰,博得她的芳心,让她对自己敬爱有嘉,他便有机会一亲芳泽。 若是得到了这个女人,攻克襄城根本不在话下,荡平大陈皇城指日可待,自可独揽皇权称王称霸。 而后,他也能让她乖乖交出飞凰图,找到天下最大的宝藏,登峰造极,成为天下第一有权有势的帝王。 到时他一统天下,唯我独尊,万国来朝,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心驰神往! 为了实现这些美好的愿望,他韩青永今天一定要全力以赴,用他独特的人格魅力降服陈云凰! 打着如意算盘,韩青永殷勤倍至,领着云凰在军营中东游西逛,毫不避讳。 他想,反正云凰落到他手里,插翅难飞。 周末跟在后面,气得心肝肺都隐隐作痛。 身为一军统帅,当知保守军事机密事关重大,韩青永平时刚愎自用也就罢了,这会儿竟然糊涂至此,简直不可思议。 最气人的是韩青永还不听劝,对他的劝告充耳不闻,对他的暗示熟视无睹。 年纪轻轻成为一国之君,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陈云凰是个头脑简单、无所用心的人。 再说怎么那么凑巧,一身本事的陈云凰会被那么一条花蟒轻易掳来,醒来就不认得人了?就算那条花蟒亲口解释是因中毒所致,谁知道那条花蟒有没有被陈云凰降服? 周末越想越心惊,越看越着急,终于忍不住把韩青永拉到一旁,“殿下千万小心,这女人……” “她是本王喜欢的女人,呵呵,你就别费心了。身上有伤,回去好好养着吧,不用跟着。” 韩青永很是不耐烦地打发他。 韩青永眉眼都是笑,哪还有一点儿防人之心? 周末看他那自以为是的蠢样儿,憋闷得快要爆炸了,偏偏身为人臣,敢怒不敢言,只能铁青着脸继续跟着找气生。 “看,这就是本王的兵械库!看,弓、弩、矛、盾、斧、钺、戟、鞭、锤……应有尽有。本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哪种武器到了本王手里,都能耍得出神入化。” 韩青永大言不惭,滔滔不绝,又领着云凰看一旁的索击暗器,“看看!这些分别是流星锤、狼牙锤、龙须钩、飞爪、锦套索、铁链花,都以精钢打造,沾身即死。放眼天下,只有本王的军队有如此精良的配备!” ------------ 第273章  想入非非 “确实厉害。” 云凰点头赞叹,暗暗用神识沟通金罩阴阳鼎:这些器械能不能带走? 金罩阴阳鼎震动了一下。 云凰心中大喜,面若平湖。 韩青永听了十分受用,恨不得在云凰面前耍弄一番,展显他威风八面的绝世神采。 连普通的将士都知道,战前武器不可轻易示人,因为任何一种武器都有抵挡之术,若是让敌人提前知晓,再厉害的武器也会失去杀伤力。 周末气得头昏脑涨,忍无可忍之下,趁着云凰东张西望,兴味盎然之际,突然发问:“苏玉辙在哪里?” 如果云凰装傻,他这样突袭,云凰很容易露出马脚。 结果,云凰毫不迟疑地反问:“苏玉辙是谁?” 周末抚额,这女人果然伶俐,反应如此迅速,无懈可击。 韩青永一听云凰连苏玉辙是谁都不记得了,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那感觉就像别人千辛万苦种大的西瓜,他不费吹灰之力抱着就能走。 坐享其成是世上最值得庆幸和欢喜的事了。 韩青永仰天大笑,豪爽道:“九公主,你还想看哪里?” 云凰佯装无知问道:“殿下,你不是带人来迎亲的么?为什么这些将士都身穿铁甲,背负长枪,又佩弓携剑,尽是随时备战的模样?” 韩青永道:“……公主有所不知,皇家卫队乃威武之师,平时也是这样。两位公主乃金枝玉叶,此次联姻涉及楚陈两国安危,自然不敢怠慢。” 云凰点点头,“可有战马?” 韩青永自得道:“那是自然,西楚的战马剽悍健壮,疾驰如风,名动天下。” 云凰:“能带我去马厩看看?” 韩青永毫不犹豫,“当然。” 韩青永领着云凰转向马厩方向。 “殿下不可!”周末跳脚,捂着伤口挡住去路,“战马不可轻易示人!” “哎,兵械库都看了,战马有何不可?”韩青永立志要当个好向导,“公主这边请。” 周末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当场气绝身亡。 陈欣怡跟在后面,也是越看越生气,他们两个郎情妾意的,把她冷落一旁,理都不理。 陈欣怡正恼恨,狐妖道:“没想到月初颜做事如此干净利落,这么快就把陈云凰给抓来了,由此可见她对你一片忠心。” 陈欣怡对此也很是欢喜。 狐妖又道:“你真是糊涂,刚才为什么不说韩青永是来迎娶陈云凰的?” 陈欣怡问:“为什么?” 狐妖:“陈云凰已经把苏玉辙忘了,你不正好可趁虚而入?” 陈欣怡一听恍然大悟,暗暗懊恼。 “算了,事已至此,少安毋躁,等晚上静寂无人再动手。”狐妖安抚她道,“等把陈云凰杀了再做打算,到时候你想要苏玉辙并非难事。” 陈欣怡点了点头,心平气和了许多,再看前面两人,也不觉那么碍眼了。 周末在一旁看着陈欣怡一会点头一会儿皱眉,又自言自语个不停,越发疑心这姐妹二人早就串通一气,图谋不轨。 可韩青永一意孤行,他该怎么办? 周末心中大恨,却无可奈何。 四人来到马厩。 楚国的战马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战马虽好,大都有些消瘦,且马槽被舔得一干二净。 如此看来,楚军粮草已然告罄,再加上刚刚一场急雨,楚军不久便会陷入饮食危机。 云凰看着这些战马,心中暗作计较。 饥饿会造成穷凶极恶之徒,楚兵若是畏死而歇斯底里,战斗力倍增,襄城守兵只怕会伤亡惨重。 擒贼先擒王,她若用缚仙索和阴阳鼎将韩青永抓回襄城,这些楚军必不肯善罢甘休,连夜攻打襄城,与官兵拼死一搏,也非良策…… 云凰暗暗记下马厩的位置,看到陈欣怡微皱着眉头,关切问道:“皇姐,你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陈欣怡刚要回话,韩青永遮掩道:“前两天,本王与你七姐赛马,你七姐不慎摔伤了,不碍事,小伤而已。” 云凰道:“伤筋动骨可要好好养着,皇姐有伤在身怎么不早说?皇妹扶您回营帐歇着。” 陈欣怡求之不得,“好。” 韩青永意犹未尽,“还有战车没看,七公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末闻言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把韩青永打晕过去。 好在云凰摇了摇头,神色冷漠道:“不看了,皇姐身体不适。” 韩青永只好作罢,“本王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殿下留步,我们自己回去便好。” 见云凰已然拒人千里,韩青永恨恨地瞅了陈欣怡一眼,只觉得这个女人无比碍事。 陈欣怡看看天色,已是暮色四合。 想到今夜她就可以得偿所愿,陈欣怡暗自欢喜。 韩青永要把好人装到底,只好眼睁睁看着云凰扶着陈欣怡走向营帐。 云凰的背影身姿窈窕,如轻云柔柳般赏心悦目。 韩青永痴痴看着,不由想入非非。 “殿下,此二女留不得!”周末痛心疾首道,“如此天赐良机,殿下若是坐失良机,定会遗恨终生!” “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韩青永犹自浮想联翩,自得其乐。 “殿下呀,你能不能静下心来听末将一句劝啊?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陈云凰在襄城之中,我十万将士久攻不下,殿下也曾见识过她的神通,她怎会轻易被一条花蟒掳来?既是掳来了,我营中数十万大军,将她捆绑看押起来才可万无一失,殿下怎可反其道而行,让她自由行走,还带她四处巡游?” 周末气得半死,言语多有犀利之词。 “她一个弱女子,又失了记忆,对本王十分仰慕,还能跑了她?” 韩青永看着云凰渐行渐远,心里痒得难受,恨不得追上去把人抢去帐内为所欲为。 这么想着,韩青永也打算这么做。 这是他的军营,他是最高统帅,该显摆的已经显摆了,是个女人都该动心了。 云凰把陈欣怡送去营帐,也就没什么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见韩青永要追过去,周末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拉住他,“元帅!殿下!末将给你跪下了!为了我军数十万将士的安危,为了殿下的身家性命,末将求殿下下令,马上派人把那两个女人绑起来!” ------------ 第274章  自作多情 “哎呀,你懂什么?”韩青永激情满怀道,“男欢女爱才是降伏女人的高妙之策,只要把她变成本王的女人,她定会对本王言听计从。” 周末愕然,看着韩青永的目光跟看个傻子一样,他这是老鼠爱上猫不要命了么? 韩青永丝毫不觉得自己痴心妄想,又得意道:“你终身未娶,又是一把年纪了,自然不知道男女之事。你刚才没见九公主对本王暗送秋波,赞赏有加?一个女人什么时候对男人赞不绝口?她心动的时候,想成为他的女人的时候!” 周末已经不想说话了。 此时,云凰挽扶着陈欣怡往营帐里走。 陈欣怡假惺惺道:“皇妹,今晚我们姐妹同卧一榻,好好说说话。” 云凰疑惑:“之前我们没有同卧一榻?” 陈欣怡脸上一窘,“皇妹都忘了,前几日皇姐受了伤,你我二人是分开睡的。” 云凰笑了笑,不再言语,暗中却用神识对金罩阴阳鼎下各种指令。 金罩阴阳鼎神通广大,有求必应。 小铃铛发出一阵阵震颤,神秘的符文光华流转,把云凰脖子上的砗磲项链映照得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陈欣怡看着云凰脖子上的小铃铛目眩神迷,不由起了坏心眼,“皇妹,你脖子上的这串珠链能不能拿下来给皇姐看看?” 云凰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普通的砗磲珠链罢了。” 陈欣怡:“这小铃铛甚是精致,皇妹就给皇姐看一下,一下就好。” “行,那快走,进营帐里看。” 云凰看看四周的楚兵,微笑道。 “好!” 陈欣怡以为她上当了,心下大喜,急步前行。 云凰暗笑。 这边,韩青永还在给未婚中年大叔普及婚恋知识,“周将军,相信本王。本王对女人的心思了如指掌。像九公主这种冰清玉洁的天生尤物,大多她眼高于顶,心高气傲,也只有本王这样的天之骄子才配得上。苏玉辙那种小人终究难称其意,所以她不惜一切,奋不顾身地跑来楚营,就是想亲眼见证本王的实力和威仪,如今她对本王心悦诚服,只等着本王前去与她两情相悦。你就等着看好吧。” 周末绝望了。 之前他觉得韩青永一意孤行是因为年纪轻,吃一堑长一智,受些挫折或者能有所长进。 现在他觉得这人就是个自以为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蠢材,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拥立他当太子,不该跟着他千里奔袭。 世上为什么没有后悔药啊…… 周末欲哭无泪。 韩青永见周末眼神空洞,神色木然,自觉松开了手,以为他被自己的智慧征服了,当即拍了拍周末的肩膀,“周将军,你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知道。此事本王胜券在握,你就等着本王心想事成,封你为开国大将军吧。” 周末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了。 韩青永怀着他美好的梦想走向陈欣怡的营帐。 可是他走了没几步,一个楚兵鬼哭狼嚎地跑了来,“殿下!大事不好了!” 韩青永转头,不耐烦道:“什么大事不好了?好好说话!” 那个楚兵指着兵械库,一脸见鬼的表情,“兵械库里的兵、兵器全都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怎么可能?难道它们自己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韩青永根本不相信。 周末闻言大惊失色,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急问道:“马厩里的战马可还在?” 周末话音刚落,就见另一个楚兵神色张皇地跑过来,跪在地上全身筛糠般抖,“殿下,将军,我们的战马突然之间全都消失了,一匹也没有了!” “不可能!” 韩青永混乱了,顾不得去找云凰男欢女爱了,大步流星往兵械库跑去。 兵械库里空空如也! 韩青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再看,干净得连根箭羽都没给他剩下! “这、这可如何是好!让将士们赤手空拳如何攻城陷阵?” 周末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韩青永慌了,转身就往马厩跑。 周末气血攻心,旧伤复发,扶着腰一瘸一拐跟过去看。 放眼望去,长长的马厩之中,干净清爽,连根马毛都没有了。 天旋地转,韩青永两眼一黑,趔趄了一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的楚兵挽扶着他,一脸惊惧道:“小人眼睁睁看着那些马,一匹、一匹凭空消失了,天啊,殿下,若非亲眼所见,打死小的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等奇事。” 韩青永捂着胸口,气都喘不顺了,指着陈欣怡的营帐,“去!传令下去,把那两个妖女抓起来!” “是!” 另一个楚兵拔腿就跑。 周末失神地看着韩青永,苦笑道:“只怕为时已晚!” 韩青永气急败坏,冲着周末怒吼,“你怎么不早说!” “我……扑!” 周末一口老血吐出来,颓然倒地,捂着血色渗透衣衫的腰腹,仰躺在地上,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连闻噩耗,军中将士层层围过来,看着空荡荡的马厩,惊得鸦雀无声! 韩青永强打精神:“诸位将士莫忙,本王擒住了陈国九公主,战马、兵械、军需粮草都不在话下,大陈会源源不断地给我们送来!” 没想到,祸不单行,有楚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颤声道:“殿下,那七公主帐内空无一人!” 韩青永只听得他的天灵盖发出峥的一声暗响,七魂六魄冲出体外,在半空游了一圈才归位。 他恍恍惚惚,踉跄向前,走了两步,才稳住心神,疾步向陈欣怡的营帐跑去。 那并不漫长的一段路,韩青永感觉像跑了一年那么久,等他掀开营帐看去,哪还有陈欣怡和陈云凰的影子? 甚至,连那条花蟒也不见了踪影! “诡计!都是诡计!” 韩青永气得目光散乱,形似癫狂,失控地大吼大叫起来。 “殿下保重……” 一个楚将上前劝慰,不想,韩青永盛怒之下扑上前来,扣住那楚将的脖子用力一扭,那楚将猝不及防,愕然睁大双眼,倒地身亡。 其余的将士大惊失色,皆不敢上前。 “可恨!陈云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行,你等着,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 韩青永攥紧双拳发恨道。 “殿下!刚才颜琼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 这时,有楚兵自帐外禀报! “颜琼大人?好!天不绝我!天不绝我!”韩青永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满怀希望道,“把信拿来!” ------------ 第275章 巨大火球 夜色渐深。 深邃的天宇中,钩月在云层里穿行,如一张阴晴不定的脸,忽明忽暗。 襄城城楼之上,休息了两天的官兵们精神百倍,盯着楚营的方向,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宋智明忧心忡忡,看了看身旁的陈镇东,“定远将军,皇后还没回来?” 陈镇东:“没有。” 宋智明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陛下明日能不能收到本王的急信。” 陈镇东:“如果你实在担心,今夜我们就大开城门,带兵前去攻打楚营,看看皇后是不是在楚营中?” 宋智明心思数转,“万万不可。皇后之前跟你我二人郑重告诫过,要减少将士伤亡,尽量以静制动。她让你诈降,但言明要等时机成熟。她主张拖延之策,我们不能违令。” 陈镇东皱紧眉头道:“宋将军,你不用担心本将会做对不起两位陛下的事,不用提防本将。” 宋智明也坦荡,并不否认,“在其位谋成政,末将不敢疏于防范,还望定远将军海涵。” 陈镇东冲着他友好地笑笑,没再言语,只是担忧地看向楚营。 楚军守兵也站在齐山山腰,远远望着襄城城楼,时刻警戒着。 韩青永扶着额头从营帐里走出来,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伴随着头昏目眩,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周末被他气昏好半天才缓过来,这会儿跟在他身后,痛苦地纠结着五官,看哪儿都不顺眼。 “周将军,白日是本王的不是,你、你就别生气了。” 韩青永有气无力道。 周末看了看他,没好气道:“只要殿下能想得开,末将怎么都好说。” 这明显是赌气的话,要是往日,韩青永定然勃然大怒,可这会儿,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急走两步找到茅房,进去又是一顿狂泄。 出来的时候,人越发摇摇欲坠,气恼道:“本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闹起了肚子。” 周末也没多想,看了看襄城的方向,担忧道:“官兵知道咱们军中兵械稀缺,战马尽失,只怕今夜会来劫营。” 韩青永摇了摇头:“真来了也不怕,咱们将士身上都有随身携带的武器,不怕近身肉搏,就怕他们不敢来!” 周末也没心思纠正他这好大喜功的毛病,道:“殿下收到颜大人的信,信上说军需粮草皆已备齐,他什么时候差人给咱们送过来?” 韩青永:“说是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很快就能送达。” “沿路重重关卡,这信怎么能送得如此顺利?”周末皱着眉头,“就算颜大人已经派出护送粮草的人马,万一延途中被官兵截获,我军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你别瞻前顾后了,许多州县的长官早就是咱们的人了。” 韩青永道。 “殿下,你说军中人多嘴杂,颜大人会不会得知颜宝玉的死讯?半路把军需粮草又调回去了?” 周末顾虑重重。 “哎呀,你能不能说些好话?让你吓也吓坏了。” 韩青永捂着肚子,又转回茅房去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腰都直不起来了,“太医开的药怎么一点儿不顶用呢?” 周末刚要说话,突然听到将士们一片惊呼,同时,天光大亮,瞬间竟如白昼一般。 韩青永和周末诧异仰头,不由惊怔。 只见,深暗的天宇之中光芒璀璨,数十道流星斜射而下,声势浩大,场面壮观。 不管是楚营之中,还是襄城、肆宾、衡仓……人们抬头仰望,无不叹为观止。 不想,美如梦幻的壮丽景象转眼变成可怕而诡异的天象——大多流星寂灭了,有一道流星却变成了一个烈日灼焰般的巨大火球,裹着毁灭一切的腾腾杀气直冲襄城方向而来! 韩青永的眼睛亮了,“不会吧,老天有眼,会帮本王出口恶气?” 周末也充满了期待,“应该是。” 所有的楚军都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大火球,盼着它砸到襄城城楼上去。 只要它砸中了,牢不可破的襄城定会不堪一击,瞬间变成一片火海,满地狼藉! 然后就算他们武器装备差点儿,也敢冲进襄城大战一场! 楚军最擅长的就是近身搏斗,他们大都高大健壮,比官兵强悍太多,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襄城城楼之上,宋智明、陈镇东和一众官兵皆仰视着那个大火球,内心充满担忧和恐惧。 楚营已经有人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喝彩声…… 那喝彩声很快连成一片,变成鼓劲的高呼声,海啸般此起伏伏。 纵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襄城城楼上的人都听得见了。 城楼上的官兵们严阵以待,皆有大难临头之感,却无人擅离职守。 火球越来越近…… 然而,世事难料。 前一刻还冲着襄城城墙急坠而来的大火球,在快砸下去的时候,突然在半空改变了方向,直冲楚营而去! 正在欢呼的楚军将士张口结舌,笑意僵冷在脸上,变成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 有反应快的人尖叫一声,捂着脑袋四散奔逃,还有些傻愣在原地,愣怔地看着那个大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到了韩青永的营帐! 火光冲天,地动山摇,整个楚营都像被翻了天! 楚军将士鬼哭狼嚎,叫苦不迭,手忙脚乱去找提水的工具。 他们昨晚救火,白天抗洪,怎么到了晚上又要救火? 楚军将士都要崩溃了。 韩青永和周末僵愣在茅房外,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们之前待过的营帐,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那是什么东西啊?” 纵然是周末见多识厂,也毛骨悚然。 “本王到底招谁若谁了?这两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韩青永气得浑身打战,刚刚泄过的肚子又一阵咕噜,恨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赶紧又往茅房里赶。 可他刚走没两步,就在一众将士的惊呼声中,看到他火势熊熊的营帐中,冉冉升起了一方四象神盖的白润美玉! 那方美玉呈四方形,如一座悬浮而起的岛屿,且越变越大,遮天盖地。 美玉四面分别环绕着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大神兽的虚影,皆神色活现,异象万千。 那美玉之上,盘旋着一条金黄的神龙,浑身的鳞片光华灼灼,霸气十足。 ------------ 第276章  情敌上门 “殿下,那像是一大块御玺呀!” 周末看傻了眼。 “呵,哈哈,原来不是灾祸,是天降吉瑞!四象神兽美玉御玺,传说是天地至尊之物,老天爷竟然赏给了本王?哈哈哈哈……” 韩青永转悲为喜,两眼放光,冲着那方美玉就跑过去了,就算拉裤子他也不管了。 也不知是他跑得急了,还是脚步虚浮力不从心,五体投地扑向大地,狠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 韩青永惨叫了一声,手脚并用爬起来,刚要接着跑,就见美玉之上的金黄神龙竟立起龙身,变成了长身玉立的苏玉辙! 在他的身边,威武趴卧在半空,安闲地舔着虎爪。 又是那只大老虎! 现在所有西楚将士都明白了,那天不是因为有老道士施展法术变出这么只老虎,而是人家实实在在是只老虎。 还是会飞的。 西楚将士个个后背生凉,大气不敢喘。 韩青永的心也如高山坠石,狠狠地砸了下去。 原来那道金黄神龙是苍古黄道龙气幻化成的虚影。 什么天降祥瑞,根本就是情敌打上门来了! 这大悲大喜之后,又乐极生悲,把韩青永折磨得要疯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魂飞魄散地看着苏玉辙,想要耍威风说狠话,硬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韩青永,上次在松砚山庄,本王好心规劝你,哪知你不思悔改,一意孤行,不惜弑杀生父。今天,你竟敢打本王皇后的主意,是觉得本王软弱可欺不成?” 苏玉辙居高临下,声如洪钟,带着不可一世的威慑。 韩青永早已泄得汗虚气短,此时面对苏玉辙强大的威压,纵是心中愤慨,也没了对阵叫嚣的勇气。 “要不是云凰安然无恙,今夜便是你等的忌日!” 苏玉辙眼中涌动着森然寒意,傲然道。 韩青永愕然,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能找谁说理去啊? 周末气不过道:“苏玉辙,你能不能讲点儿理?那陈云凰耍手段潜入楚营,抢走了我们的大量兵械和所有的战马,我们没找你们算账,你竟然还好意思来找我们?” 苏玉辙冷哼了一声,“你们入侵大陈,不是大陈入侵你们!别说抢走你们的兵械和战马,就是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也是理所应当!” 周末哑口无言。 韩青永这会儿回过神儿来,新仇旧恨翻江倒海,指着苏玉辙,用尽吃奶的劲儿叫嚣:“放箭!杀了他!” “你想死尽管来!” 苏玉辙淡然道。 “殿下,我们将士随身的箭是用来防身的,不用再浪费了。” 周末小声提醒韩青永。 韩青永窝囊至极,愤恨地盯着苏玉辙,“你和陈云凰没有嫁娶之实,本王就算睡了她,也与你无关!” “啪!啪!”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就是一声脆响。 没人看清苏玉辙是怎么出的手,却看得见韩青永左右脸颊的红指印形状怪异。 再一看,一只大乌龟叉着腰站在韩青永对面,先是不服地看着苏玉辙,“你又摔我!你想打自己不会动手?偏要让我打,我也嫌恶心好不好?” 苏玉辙冲着玳瑁神将扬了扬眉头,算是回应。 以骁勇善战闻名天下的西楚将士们安静了,愣怔地看着站在四方玉玺之上的苏玉辙和地上会说话的大乌龟,心里的绝望一圈圈放大,直接将凯旋的希望湮灭尽净! “苏玉辙,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本王?” 韩青永气急败坏之下,心一横,挑衅道。 “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本王不屑于乘人之危。” 苏玉辙脸上闪出一丝嘲讽。 “你、你……” 韩青永想骂得酣畅淋漓些,结果一动气,又急着去茅房。 “韩青永,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第四天若还不肯归降,必令你全军覆没!” 苏玉辙撂下话后,收了四象玉玺,跨上虎背,冲着玳瑁神将招了招手。 玳瑁神将立刻腾跳而起,又变成手掌大小,落在苏玉辙的掌心。 韩青永一愣,让他投降?休想! 他刚要骂几句,威武已风驰电掣而去。 韩青永苦着脸进了茅房,片刻后又苦着脸挪出来,腰已经弓成了虾米。 “殿下,正好颜大人还没把军需粮草送来,我们索性将计就计,先佯装同意归降,稳住他们,等我军将士养精蓄锐,配备齐全,再一举攻城不远。” 事到如今,周末也不得不尽心尽力给他出谋划策。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去向苏玉辙低头?”韩青永有气无力道,“你想都别想。要去你去,本王不去!” 周末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恨不得上去掐死他。 落到如此地步,还不都是他韩青永一手造成的? 都这样了,韩青永还死要面子,周末气得都笑了,“那行,既然殿下不肯去,末将替你去!” “说不定明天后天粮草就来了,本王是要打胜仗的!”韩青永揉着肚子,慢慢直起腰来,一步一挪地往前走,“本王的营帐烧了,去你营帐吧。” 周末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楚兵们手忙脚乱地灭火,可恨星火燎原,春风吹又生。 放眼楚营之中,一片兵荒马乱。 周末走着走着,突然感到窒息般的悲伤,他似乎看到,这满军营的西楚将士,会成片万片地倒下,死在这异国他乡。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一切尽是天意,天意难违…… 襄城攻守战进入第六天,官兵发现,楚军并没有归降的迹象,反而开始变得疯狂。 空中有云车,地面有冲车,地底又挖地道,在一切可以冲锋的地方冲锋,在一切能够打洞的地方打洞。 韩青永派各路将军亲自督阵,退后者立斩。 箭矢如暴雨,一刻不停地向襄城倾泄。 城中人根本出不了门,万不得已要取水做饭,还得先拆下门板,背在背上,才敢前往水井提水。 楚兵的攻击昼夜不息,一浪接着一浪,连绵不绝,无休无止。 只有楚军自己知道,他们倾其所有、孤注一掷,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已接近崩溃。 官兵可以分批轮换,以保证充足的休息,而楚军只能连轴转,一刻也不敢松懈。 极度的疲备和紧张,把楚军将士推入深深的绝望,他们仿佛置身于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然而,他们并不甘心,困兽犹斗。 ------------ 第277章 真有定力 他们虚张声势,为的是让官兵忌惮,让云凰以为他们还有许多存粮和兵械。 因为韩青永说了,颜大人送来的军需物资很快就到了。 可是一天,两天,楚军望眼欲穿,也没见军需物资的影子在哪儿,而他们仅存的箭矢也都射完了。 没有武器的军队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焦虑变成恐慌,楚营中士气萎靡,死气沉沉。 第二天的傍晚,楚兵远远看到,他们丢失的的战马、兵械奇迹般出现在襄城城楼前的空地上。 官兵们打开城门,从容不迫地牵马、收拾兵械,已全然不把楚军放在眼里了。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和鄙视让楚营中的将士十分愤慨,好战的天性让他们摩拳擦掌,可斗气发狠之后,看着自己的赤手空拳,一个个垂头丧气。 韩青永得知此事,忍无可忍也想带兵去冲锋陷阵,把战马的兵械抢回来,可他连续几天都闹肚子,身体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哪还能领兵打仗。 周末也强不到哪儿去,昼夜操劳再加上生气上火,他的伤势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殿下,听末将一句劝,如今败局已定,我等已无力回天。那个颜琼要么已经知道颜宝玉已死,对殿下心生怨恨;要么他就是已经暴露了,自身难保,无能为力。我们不能这么干等了,营中余粮告罄,再等下去只怕军中大乱,难以收场。”周定有气无力地劝他,“现在归降,虽有损颜面,至少能保住将士们的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日后我等卷土重来,也好过坐以待毙。” “你为什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韩青永烦躁道,“再等一晚,可能颜琼就把东西给本王送来了。如果天亮还送不来,你就替本王去应付一下吧。” “好。” 周末松了口气。 韩青永道:“再说我们还有铁将战团,你老是担心什么? 周末道:“吃不上饭,铁将战团也将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等本王缓过劲儿,新仇旧恨一起算!”韩青永恨恨叹了口气,突然眉头一紧,咬牙切齿道,“趁着铁将战团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今晚就让他们出战,让官兵尝尝咱们的厉害!若是胜了,一切都好说了;若是败了,你再替本王送降书不晚。” 周末欲言又止。 和楚营中的情形截然不同,襄城内外一片欢腾。 云凰前时从楚营里出来,先让金罩阴阳鼎把她和陈欣怡送去了皇宫。 她把陈欣怡交给都涛,幽禁于翠竹苑,又去找庞瑞和楚萧商量了些事情,方才赶回襄城。 宋智明和陈镇东正忧心如焚,一看云凰回来了,皆如释重负,满心欢喜。 当云凰变戏法似的把楚营的战马和兵械呈现人前时,宋智明和陈镇东难以置信,惊喜交加。 城中将士欢欣鼓舞,百姓们也是欢天喜地。 看着将士们牵马入城,宋智明不好意思地看着陈镇东道:“此番是我唐突了。” 陈镇东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则乱,本王对将军只有感念之情,绝无怪责之意。” 两人相谈甚欢,便少了客套,多了亲近。 宋智明:“多谢将军体恤。唉,你是不知道,我们陛下把皇后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紧,我真怕皇后有什么闪失没法向他交代。” “我怎会不知?我和云凰一起钓个鱼,他都在旁边看着。”陈镇东笑起来,“他们在一起确实是天作之合,令人羡慕。” 宋智明也笑起来,连连点头。 陈镇东心有所感,想到自己和楚歌那荒唐的一夜,不由怅然。 另一边,云凰刚把阴阳鼎清理完,转身欲回太守府歇息,突然腰间一紧,身子一轻,被人不由分说抱了起来。 云凰愕然抬头,就见苏玉辙面色沉沉地看着她,“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只身前往深入虎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云凰笑起来,答非所问,“你怎么过来了?朝事都办妥了?” 苏玉辙旁若无人般抱着她往太守座走,一脸严肃道:“我收到宋智明的信看了,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能不来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太冒失了!” “当时事有凑巧,月初颜来掳我,我就将计就计了。”云凰摸摸他的脸,“我这不是没事嘛,别生气了。对了,月初颜怎么变成一条蟒蛇了?” 苏玉辙:“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屡犯天规,遭了天谴。” “怪不得。不过说来也怪,月初颜把我掳进了陈欣怡房里,却帮了我一个大忙。”云凰道,“我带走陈欣怡的时候,本想连她一起带出来,可她已经走了。” “她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她知道若执迷不悟,继续为非作歹,定会道消身死,连六道轮回的资格也没有了。”苏玉辙道,“以此为鉴,你我二人虽我身怀异宝,又领兵千万,但任何时候都不要滥杀无辜。” “我知道。” 云凰乖乖点头。 苏玉辙气呼呼道:“以后不许你孤身一人去冒险,听见没有?” “好好,谨遵圣旨。”云凰嬉皮笑脸,“不生气了哦,等大战告捷,你陪我去昆嵛山找我娘好不好?” 苏玉辙傲娇地应了一声,“先办了婚事,本王才陪你去。” 云凰忍俊不禁,坏笑道,“刚听宋将军说你昨天晚上去找韩青永算账,把他营帐给烧了。” “哼!本想直接杀了他,怕你怪我节外生枝,暂时留他一条狗命。”苏玉辙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将士们与楚军硬碰硬,想困死他们。若是本王杀了韩青永,他手下将士必会生事。” 云凰捏了捏他的鼻子,“知我者,你也。” 苏玉辙冷哼一声,脚下生风,穿街过巷,不多会儿便回到太守府。 进了门,苏玉辙把云凰往床榻上一放,便不管不顾地吻上来。 情到深处,苏玉辙咬牙克制了,意犹未尽,又缠绵了半天。 云凰被他折腾得筋酥体软,窝在他怀里安安稳稳睡过去了。 苏玉辙看着她安恬的睡容,仔细看她背上的飞凰图并不异样,方觉心安神定。 “苏玉辙,你真有定力。” 头顶传来一声嘻笑。 苏玉辙一惊,抬头看去。 ------------ 第278章 斩敌首级 就见变小的玳瑁神将和威武安静地坐在床榻旁边的古董架上,四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你们刚刚一直在这儿?不是让你们四处逛去,别跟来么?” 苏玉辙大窘。 “我们就逛到这屋了,威武闻着味儿来的。他说这就是云凰的寝室,本神将不信,就等着看看。谁知道还有意外收获。” 玳瑁神将摇头晃脑道。 “你们怎么不早点儿闹个动静!” 苏玉辙恨恨道。 “那多扫兴!我们也是识趣的。”玳瑁神将摸着威武的头,“虎兄,我说得对不对?” 威武舔着爪子,“极是。” 苏玉辙哭笑不得,索性不理他们,给云凰掩好被子,起身走出屋外。 威武和玳瑁神将赶紧跟出来。 苏玉辙刚关好门,四个暗卫闪身而出,恭敬参拜。 苏玉辙:“你们好好守着,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让皇后好好休息。” 四个暗卫领命,各自散去。 苏玉辙来到太守府,太守刘越站在正堂门口,毕恭毕敬地侯着。 苏玉辙让刘越筹办明日接见降敌事宜。 两人正说着话,宋鹏急三火四跑进来,“陛下,大人,不好了,楚军出去了铁将战团,突然杀过来了!” “宋将军和定远将军迎战便是,你慌什么?” 苏玉辙皱眉道。 “那铁将战团十分诡异,每个人像躲在铁桶中一样刀枪不入,利箭也射不穿……陛下快去看看吧,他们杀人如麻,跟砍瓜切菜一般。” 宋鹏抹着额头的冷汗道。 苏玉辙闻言,冷着威武和玳瑁就走。 刘越问:“陛下,下官要不要将此事禀明我们陛下?” “谁也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好好歇息。” 苏玉辙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不消片刻,苏玉辙来到城楼之上,居高俯望,只见数千披挂整齐的巨人骑跨在凶猛的独角犀上,正与迎战的官兵厮杀。 他们犀蹄踏处,如踩虫蚁;铁拳挥处,如扫枯叶。 更有手持铁杵、长矛者,前挑后捅,左砸右挥,一路所向披靡,杀气腾腾直奔城楼而来! 迎站的官兵无法靠近,很快就被斩杀尽净,尸横遍地。 城门紧闭,宋智明和陈镇东严阵以待,没有再派兵迎战。 铁将战团名不虚传,若是继续派兵迎战,也绝无胜算。 “这就是你帮着韩青永打造的铁将战团?”苏玉辙问陈镇东,“怎么破?” 陈镇东道,“需潜入敌营,近身破甲。” 苏玉辙眯眼看向城楼下的铁将战团,“云凰跟我说过,想寻个时机让你带兵进入楚营,为的就是这件事。” 陈镇东道:“正是。这些铁将战团不解决掉,任由他们四处为百作歹,百姓们要遭殃不说,楚军有可能反败为胜。” 陈镇东话音刚落,只听城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轰砸声。 韩青永的铁将战团抬着几根粗壮的圆木,不停地撞击城门。 每撞击一下,整个城楼都似在摇晃,城门随时可能被撞破。 守兵们一片哗然,个个义愤填膺,想冲出去与其决一死战。 “顶住城门,不得妄动!出去也是送死,不必做无谓的牺牲。” 苏玉辙冲着宋智明命令道。 “是!” 宋智明领命而去。 “这些铁将的头领是哪个?铠甲的破绽在哪里?” 苏玉辙盯着下面激愤的楚军,蹙眉问道。 陈镇东看了看,指着偏远些的一个铁甲将军,笃定道:“那个人,他的盔甲颜色暗黄。铠甲的破绽在后背颈项,按其后右肩可摘其头盔,取其首级。只是若此间被其他铁将围攻,凶多吉少。” 苏玉辙点了点头,纵身跃下城楼,威武闻声而动,托住苏玉辙直奔那个铁甲将军而去! 铁甲将军见城楼上突然冲来一人,立刻举枪挑来。 银枪尖厉,裹着凛冽的杀气直捅向苏玉辙的胸口。 威武灵活闪身,甩动虎尾,带起飓风,一下子把那杆银枪甩了出去。 趁着铁甲将军愕然之际,苏玉辙让威武转到他身后,一脚踢中他的后肩处,侧身摘下他的头盔,扬手扫出一道皇道龙气! 龙气锋利如刀,缠在那人颈项之上,片刻便离身而去。 铁甲将军还没回得过神儿来,头颅齐颈而折,鲜血喷涌如泉,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他铁甲将士始料不及,无不惊悸,待回过神儿来,立刻怒气冲冲蜂拥而至。 苏玉辙毫不恋战,让威武回到城楼之上。 不过眨眼工夫,铁甲战团的首领就一命归西,嚣张的战将们群龙无首,战意消沉,疾速退去。 城楼上的官兵皆松了一口气,钦佩地看向苏玉辙。 陈镇东一脸崇拜地看着苏玉辙,“陛下真乃神人。” 苏玉辙也不谦虚,“要不怎么配得上你家云凰?” 陈镇东呵呵一乐,“末将也觉得除了陛下,没人配得上了。” “知道就好。”苏玉辙摸了摸威武的脑袋,自怀中取了一颗丹药给他。 威武摇头摆尾,喜不自胜,张口吞下,口出人言,“谢主人恩典。” 站在一旁的玳瑁神将眼巴巴看着苏玉辙。 苏玉辙也递去一颗,“吃了领威武去太守府歇着吧。” 玳瑁神将欢喜接了,领着变成小猫的威武走了。 苏玉辙看向陈镇东,略一沉吟,“皇兄,本王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你。” “何事?” “之前你画的图纸,云凰是从明太尉那里得来的。你说不是你给明太尉的,那会是谁?” 陈镇东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件事末将也觉得蹊跷。知道我画过这些图的,除了云凰,就只有陈坤成,可那时他已经离世多日,自然不会是他。末将也曾仔细想过,不得其解。” 苏玉辙皱了皱眉头,“还有一事,之前你和陈坤成在天牢里被人偷袭,也正是那次,陈坤成帮你挡了一剑才雪上加霜,以至于无力回天。” 陈镇东:“确有此事。” 苏玉辙:“可知偷袭者何人?” 陈镇东摇头:“不知。死在牢里的那个杀手身上没有任何证物,逃走的不知踪迹。” 苏玉辙:“这两件事到底是一人所为,还是各为其主……你记不记得是哪个太医去天牢里给陈坤成诊治?” ------------ 第279章  是人是鬼 陈镇东想了想,一脸茫然道:“当时……我还真没在意此事。现在回想,那个太医的确面生,不是太医院的。” 苏玉辙:“你觉得陈坤成会不会没有死?” 陈镇东一愣,随即窘迫道:“不会吧,他本来就被我折腾得死去活来,又帮我挡了一剑,铁打的人也抗不住。那太医来诊治的时候,也做了仔细检查,确定人已经死了。” 苏玉辙:“你不认得那太医,又怎知那太医不是糊弄你?” 陈镇东暗暗心惊,面色凝重,“陛下,你是担心陈坤成会找我复仇?” 苏玉辙摇了摇头:“本王不敢确定,只是这两件事疑点重重,正巧大周天牢被劫,劫持者用的法子和陈坤成如出一辙,也是先诊断囚犯暴毙身亡,而后借机转移囚犯。” 陈镇东张口结舌。 苏玉辙:“你只当不知此事,不要声张。铁将战团无功而返,料想明日韩青永会来诈降,到时你寻个机会给他个暗示,让他相信你仍有心与他联手。” 陈镇东:“遵旨” 苏玉辙刚下城楼,宋智明走过来,从怀里掏出那对玉凤钗,“陛下,给。” 苏玉辙接过,“怎么在你这里?” 宋智明:“那夜对战前,皇后说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就让末将把这对钗给你。” 苏玉辙眼神一黯,默默收好,看了看宋智明,低声道:“劫狱之事有眉目了,只是现在不敢确定我的判断。你多留意陈镇东,回头他去楚营,你也同去。” 宋智明领命。 苏玉辙攥着那对玉凤钗往回走。 襄城本是座繁华的地方,如今因为战乱,街上商铺紧闭,除了巡逻的将士,鲜有人迹,眼所见处,一片萧条。 掌心被那对玉凤钗硌得生痛,苏玉辙想到云凰将这对玉钗交给宋智明时的情形,心里一阵阵抽痛,那时的云凰是在害怕。 以后,哪怕来回奔波辛苦些,也绝不让云凰一个人面对战争和困境。 苏玉辙拐过一个街角,迎面吹来晚风里带过一阵异样的波动。 苏玉辙神色一凛,“什么人?出来!” 不想,从旁边走出来的竟然是云凰,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苏玉辙面色松动,柔声道:“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跑出来做什么?” 云凰莞尔一笑,并不言语,走过来挽住他的臂弯。 可是,就是在女人的手碰到他胳膊的瞬间,苏玉辙突然敏捷闪离,警惕地看着她,冷声道:“你不是云凰,为什么扮作她的模样?” 女人惊诧道:“玉辙,你怎么了?我是云凰啊!” 苏玉辙冷漠地看着她,“你不是!形似而神不似,她的一颦一笑本王烂熟于心,你根本冒充不了她!” 女人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劈手直取苏玉辙的咽喉。 苏玉辙施展轻功连退数步,一把抓住女人手腕,“岂有此理!你到底是谁?襄城防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何要与本王为敌?” 不想,那女人从背后又伸出两只手来,一左一右虎虎生风袭击过来。 苏玉辙左抵右挡间,他抓在手里的那只手腕突然变得无比滑腻,瞬间就摆脱了他的钳制。 女人四臂轮动,动作无比怪异,让苏玉辙有些眼花缭乱。 苏玉辙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长四条胳膊! 惊惶之下,苏玉辙赶紧催动四道皇道龙气,抵御女人四面八方的攻击。 四道龙气四条金龙,灵动如水,疾走如风,转眼间便缠住了女人的四条胳膊。 正在苏玉辙以为危险解除之际,不想,那女人从腰间又伸出两条胳膊来。 苏玉辙头都大了,这是个什么怪物啊,怪吓人的。 苏玉辙无奈,又催动两道龙气,将那两条胳膊也绑了。 女人站在那里,笑嘻嘻看着苏玉辙,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你到底是谁?” 女人并未作答,这时,路过一队巡逻的将士,苏玉辙指着那女人命令道:“把她绑起来!” 将士们一脸诧异,东张西望之后,一头雾水地看着苏玉辙,“陛下,你让我们绑谁?这里除了您,没别人啊?” 苏玉辙一愣,转头看向女人,她明明就站在那里! “那里站着个女人你们看不见?六条胳膊的女人!” 苏玉辙指着女人没好气道。 将士们看了又看,仍是无动于衷,“没有啊?什么也没有。” 女人嘻嘻一笑,做各种鬼脸。 苏玉辙抚了抚额头,冲着巡兵们摆了摆手,“你们忙去吧,没事了。” 巡兵们应了一声,一脸迷糊地走了。 苏玉辙叉着腰,指着那个女人,“你到底是人是鬼?来找我干什么?今天你要是不把话说明白,我就、我就用天地四象神玺把你灭了!” 说着,苏玉辙死马当成活马医,拿出那方四象玉玺冲着那女人晃了晃。 “咦?龙太子的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不想,那女人身形一闪,轻易就摆脱了皇道龙气的绑缚,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过来。 苏玉辙但觉眼前光影一闪,紧接着手里一空,他的四象玉玺便被那女人抢走了。 只见那女人一只手擎着那方玉玺翻来覆去地看,点头道:“还真是那方天地至尊的宝物。” 苏玉辙怒不可遏,同时心里也不由发怵,这妖怪之前根本没真跟他动手,如若不然,只怕他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这么一想,苏玉辙豁然开朗,怒气全消,指着那女人笑起来,“噢,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不是来找我麻烦的,是来试探我的。” 女人一愣,“你知道我是谁?真的假的?难道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跟你说起我?” 苏玉辙:“嗯。你是章鱼神将。” 女人眨了眨眼,一脸激动,“哎呀,没错!来来,给你,收好了。这东西我是害怕,可你速度太慢,不等你施展,就被我抢过来的,所以它对我没什么用。” 说着,女人便把那方玉玺还了回来。 苏玉辙苦笑,“晚辈毕竟是凡夫俗子,眼拙,多有冒犯,神将前辈莫要怪罪。” 女人哈哈一笑,“不怪不怪,嗯,小子还不错,难怪我们云凰喜欢你。” 女人话音刚落,玳瑁神将和威武就从一旁现身出来。 玳瑁神将道:“嘿嘿,章鱼,我就说这小子不错。你偏要试试。我说你糊弄不过去,你还不信。这下你信了吧,想冒充云凰,门儿都没有。” 章鱼神将连连点头,“确实没糊弄得了他,可他到底是怎么看穿我的?” ------------ 第280章 人生至理 苏玉辙还没来得及回话,玳瑁神将眨着眼睛贼兮兮道:“他成天抱着人家云凰亲嘴,还到处摸人家。云凰身上香香的,你身上腥味重……” 苏玉辙一听,赶紧制止,“仁兄,慎言,慎言。前辈见笑,实在是我与云凰青梅竹马,已是心有灵犀,这种感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章鱼神将笑呵呵点头。 “臭小子,你叫章鱼是前辈,为什么跟本神将称兄道弟,目无尊长?”玳瑁瞅了他一眼,意犹未尽又要爆料,“章鱼,你不知道,这小子……” 苏玉辙急了,捂住玳瑁神将的嘴,“你要是还想有好吃的,就给我闭嘴。” 玳瑁神将一听,乖乖点了点头。 苏玉辙一松手,他又道:“你看他就这么没大没小的,成天威胁我。” 章鱼神将哈哈大笑,六条胳膊两条腿动作各异,看上去十分喜感。 “前辈,刚才那些巡兵为什么看不到你?”苏玉辙想起这事来,问,“为什么我能看到?” 章鱼神将道:“怕吓着他们,就用了障眼法。你身怀异宝,又有苍古黄道龙气在身,已非凡体,自然能看得到我。” “已非凡体?”苏玉辙疑惑,“我自己并没觉得与之前有何不同。” 玳瑁神将道:“凡人修仙你总该知道。你本是九五之尊,人中之龙,龙太子给了你这天下至尊的神器,又把苍古黄道龙气传给你,你用其淬练精气,已然脱胎换骨,拥有半仙之体。” 苏玉辙喜出望外,“真的么?那岂不是说我能配得上云凰,没有人仙之分?” 章鱼神将和玳瑁神将交换了下眼神,都沉默了。 苏玉辙不解地看着他们,“怎么了?” 玳瑁神将道:“没什么,再过半个月,云凰飞凰图腾,就是仙体了。你的修行之路虽然艰苦些,但只要你们俩情投意合,没有人能阻止你们在一起。” 苏玉辙松了口气,“嗯。这样就好。” 章鱼神将变成原形,也缩小成手掌大小,看了看威武,友好道:“王境三级的神兽,幸会幸会。” 威武很沉稳,点了点头,竟然出来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苏玉辙一个没忍住,当街哈哈大笑起来,多日来的沉郁和劳累一扫而空。 “噢,对了,前辈来此可是有事?” 苏玉辙问。 章鱼神将:“我们修炼到一定时候都需要入世历练,我又想那小东西了,就来了。” 苏玉辙俯身抱起威武:“原来如此。那先跟我回去见见云凰,她见到前辈一定很高兴。” 章鱼神将点点头,转身一变,收了障眼法。 这次是白面书生的模样,文质彬彬,举止文雅,两只胳膊两条腿,与常人无异。 苏玉辙很是稀奇,领着他边走边问,“前辈,这样看来,世人之中多有像你一样入世历练的神仙。若是他们自己不说,肉眼凡胎之人根本无法辨别。” “岂止有神仙,还有妖魔鬼精怪!他们有的是现世历练,有的是转世修行。因天性迥异,善恶有别,不一而足。就是凡人,本身也具有神性和魔性。有人修心养性,格物致知,悟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入世之法,活得豁达自在。这种人虽是凡人,却有大智慧,什么时候都能游刃有余,如神仙般逍遥自在;有人执迷不悟,只会怨天尤人,终其一生碌碌无为,此为庸愚之辈;有人不学人所长,不补己所短,偏又贪得无厌,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为人中邪魔。” 章鱼神将悠然道。 玳瑁神将趴在苏玉辙肩头,忍不住道:“臭小子,这些问题我都知道,往日怎么不见你向我请教?” 苏玉辙笑起来,“今日是有感而发,故此一问。前辈所说虽是些常情,却是人生至理。这些真知灼见,若不留意,难悟一二。晚辈受教。” 章鱼神将含笑点头,“玉辙聪慧过人,一点就通。” 威武打了个哈欠,“你们成天想那些大道理累不累啊?有吃有喝有觉睡,干自己喜欢的事,交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人就不理他,惹火的就咬死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全都忽略不计,多简单的活法?”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没表达出来。”玳瑁神将两眼放光道,“洒脱人生,快意恩仇。” 苏玉辙琢磨着他们说的话,如有所悟。 一众人说说笑笑回到太守府。 快走到云凰寝室门前的时候,章鱼神将突然一把拉住苏玉辙,玩心大发道:“稍等,本尊要给小东西个惊喜。” 苏玉辙一愣。 就见章鱼神将一抹脸,已然变成了苏玉辙的模样,“像不像你?” 苏玉辙点头,“十分像。” 章鱼神将兴致勃勃道,“你猜云凰能不能辩出真假来?” “应该……可以。” 苏玉辙猛地想起云凰曾被周子衡蒙混过关,故而不敢确定。 “拭目以待!” 章鱼神将说完,端正姿态,学着苏玉辙的举止,走了过去。 “章鱼这老小子真会玩花样。嘿嘿,本神将也好奇。” 玳瑁神将乐不可支道。 见有人来,暗卫闪身而出,看到苏玉辙示意,又退了下去。 章鱼神将进了门,径直走去床榻。 云凰合衣而眠,睡得酣甜。 章鱼神将在旁边站了片刻,想了想,便伸手去拍云凰的脸,“云凰,醒醒。该吃饭了。” 云凰翻了个身,不满地咕嘀了一句,继续睡。 章鱼神将冲窗外捂嘴偷笑的苏玉辙扬了扬手,苏玉辙躲到窗旁,又忍不住探头看。 玳瑁神将和威武也都好奇,探头探脑往屋里瞅。 章鱼神将自背后捅了捅云凰,“起来啦懒虫!” 云凰呷了呷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瞅了章鱼神将一眼,又闭上了。 “哎呀我的天,你怎么这么懒?快起来!看看我……” 章鱼神将一着急,差点儿自报家门了。 不想,云凰突然一骨碌坐起来,眨了眨眼,神色异样地看着他。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章鱼神将疑惑地看着她,有些不自信了。 ------------ 第281章 痴人说梦 “嗖!”的一下子,云凰手里多了把剑,剑尖直指章鱼神将,厉声道:“你不是苏玉辙,也不是龙太子,你是谁?” “你得了失心疯了么?我不是苏玉辙能是谁?” 章鱼神将咬牙坚持,还不信这邪了,怎么就被她一眼识破了? “呵呵,原来是章鱼师父呀,哎呀,你怎么来啦,太好了!” 云凰上上下下打量他,突然就收了龙吟,欢天喜地地抱过来。 苏玉辙和玳瑁神将、威武走进来,个个眉开眼笑。 “等等等等!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来了。” 章鱼神将退后一步,一头雾水地看着云凰。 云凰瞅了他一眼道,“就你说话的口气,我一听就听出来了,还有你一说话就摇头扭腰,除了你,没旁人。再说,玉辙叫我起床可不是你这么叫的。” 章鱼神将越发好奇,“那他是怎么叫的?” 云凰看向苏玉辙,苏玉辙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脸坏笑,“你给师父们学学,我是怎么叫醒你。” 云凰满面娇羞,“才不要。” “说说,这有什么遮掩的?” 章鱼神将催道。 云凰扭捏道:“他会喊,青蛙腿烤串儿,不吃就没有了!我立刻就能醒过来。” 章鱼神将、玳瑁神将闻言哈哈大笑。 苏玉辙慢条斯里道:“那是从前在孤龙山上的时候,现在我都是直接把她亲醒。” “噢——”章鱼神将恍然大悟,“这个本神将学不来呀!” “苏玉辙!” 云凰俏脸一红,娇嗔地叫了他一声。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一边欢喜一边愁。 另一边,楚营中之,听闻铁将战团的首领被苏玉辙割掉首级、一招致命,韩青永骇然,半晌无语。 周末悲痛不已,史罗和这个铁将首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将才,如今一个个全都死于非命。 铁将战团从来所向无敌,未有败绩,遭此厄运,铁将们全都心有余悸,惶恐不安。 “殿下,知道这铁甲战衣破解之法的只有陈镇东,此人出尔反尔,过河拆桥,是个有狼子野心的人。此番定是他为了讨好苏玉辙,把我们首领指给了他,并把破解之法告诉了他!” 一个铁将悲愤道。 “陈云凰可有出战?” 不想,韩青永竟然出来这么一句。 铁将们更加悲愤。 他们的首领被人割了脑袋,他们同仇敌忾,琢磨怎么杀了陈镇东,韩青永这时候还有心思惦记人家陈云凰。他也不想想,若不是他轻敌大意,他们的战马和兵械怎会不翼而飞。 “未见出战。” 一个铁将负气道。 韩青永叹息了一声,方道,“陈镇东是该死,可这个人贪得无厌,若以重利诱之,或许仍可为我所用。” 一直沉默的周末眼睛一亮,“此计可行。若他愿意与殿下联手,我军自可脱困。” 韩青永:“那你明天去送降书,找个机会和陈镇东套套近乎,看看他什么意思。” 周末点了点头。 铁将们一听,皆义愤填膺。 副将道:“殿下!正是因为此人,苏玉辙才如此轻易地杀了赵统领。此人是我们铁将战团的仇敌,若有机会,我们定将此人碎尸万段!殿下怎能与他友好相处,还要许以重利?” 韩青永安抚道:“你们稍安勿躁,只是权宜之计。小不忍则乱大谋嘛,等我军凯旋,你们要把他怎么样随你们。” 众位铁将这才作罢,各自散去。 韩青永长叹了一声,“周将军,本王也有些后悔了。当初不该轻易千里奔袭跑来大陈。陈镇东此人心思难测,并非易被掌控之人。如今我们腹背受敌,小小襄城又久攻不下,巨人、凶兽、鸟人、铁将战团,我们能拿得出手的利器都出鞘了,却未进一步……你我又病的病,伤的伤,这仗真有些打不下去了……” “那就真降!”周末道,“殿下,您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又是太子。您只要诚心悔过,求得陛下的宽宥,陛下不会记恨您的。若你和陛下父子同心,再求得大陈和大周的支持,回西楚将三皇子杀掉,夺回皇权便易如反掌。至于二皇子,只要他不明着与殿下作对,殿下也不必与他为难。等陛下百年之后,你顺利登基,手中握有实权,再图谋天下不迟!” “晚啦!一切为时已晚!” 韩青永悲叹道,“若是上次在松砚山庄,本王顺水推舟答应了苏玉辙,将父皇接回营中,与苏玉辙和陈云凰和谈,也许就是另一番景象。可惜本王心有不甘,错过良机。现在别说苏玉辙,就是父皇,也不会轻易的放过我。” 最是无情帝王家。何况韩青永之前在松砚山庄做得的确过分。 别说韩朝章本就是个有血性的人,就算换个窝囊废,只怕也会对韩青永心存芥蒂,欲除之而后快。 周末找不到合适的话劝慰他,只能沉默。 周末的沉默让韩青永更加烦躁和悲观,继续怨天尤人道:“本王怎么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因为陈云凰有眼无珠,苏玉辙阴险狠毒!你说,本王哪点儿不如苏玉辙?本王麾下有世上最强大的军队,最富有的钱庄,也可以成为最英明的帝王。西楚疆土辽阔,物产丰富,不比大周强多了?陈云凰为什么看不上本王?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殿下!我们已经死到临头了,你还苦恼这些做什么?世人都知道陈云凰与苏玉辙青梅竹马,是天作之合……” 周末听得不耐烦,可刚要劝他,就被他打断了。 “你别忘了,苏玉辙是陈云凰的杀父弑母的仇人,说不定云凰是为了国仇家恨,才委曲求全对苏玉辙示好。云凰真正喜欢的人应该是本王!” 韩青永说到这里,精神一振,眉开眼笑。 周末愕然,韩青永自作多情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已经开始自欺欺人了。 “对,一定是这样!你想,哪个女人会爱自己的杀父仇人?就算苏玉辙帮她当上了大陈的皇帝,那也只能说明云凰忍辱负重初战告捷。等着本王助云凰成为至尊女帝,云凰一定会让本王杀了苏玉辙,主动把飞凰图交与本王!” 韩青永自以为是,不由激动万分。 “殿下,你醒醒吧!那妖女已经把我营中战马和兵械都抢了去,根本不给我们留活路,你还指望她对你情有独钟,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周末气急,毫不留情。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这样,明日本王与你一起去送降书,你找机会接近陈镇东,本王想亲自问问云凰是不是这样。”韩青永揉着肚子道,“或许见了云凰,本王的病就全都好了。” 周末胸闷气短,又差点儿吐血。 ------------ 第282章 当众表白 天又亮了。 一夜苦等,终是一场空。 颜琼的军需粮草杳无踪影。 韩青永给自己找了个心安理得放下自尊和傲慢的美好借口,那就是他不是去示弱投降的,而是要与心上人互诉衷肠。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满都是云凰娇俏的模样。 他想来想去,越发觉得云凰不可能真的喜欢苏玉辙,杀父之仇弑母之恨亡国之痛皆不共戴天,云凰怎么可能对苏玉辙是真心实意? 韩青永壮怀激烈地领着周末往襄城走,一心觉得自己是天下至勇之人,为了解救心爱的女人,不惜忍辱负重深入敌穴。 襄城城门大开。 坚兵利甲的官兵在城门两边整齐列队,气势恢宏,威慑无比。 远远护送韩青永和周末的西楚将士心中大恨,若是他们手中有刀,胯下有马,腹中有食,他们一定会趁着城门大开之际大杀四方,冲进襄城直捣黄龙。 可如今,他们只能忍气吞声看着韩青永和周末去送降书。 韩青永和周末每往城楼走近几步,两边林列的官兵就会震枪高呼一声“降!” 这种气势威压震颤着西楚将士的心神魂魄,带起巨大的耻辱和愤怒,令他们每个人都忍无可忍。 可忍无可忍也得忍。 手中无刀,有拳头;胯下无马,有双腿。可腹中无食,已经两天没吃得饱饭的西楚将士有气无力,光凭一腔孤勇,无法跑得了远路,挥得起拳头。 通往襄城的十里长道,若是纵马疾驰,也不过两柱香的工夫,可徒步奔跑,对于连走路都气力不足的人来说,无异于强人所难。 面对饥饿和死亡的威胁,再多的屈辱最后都变成妥协,甚至是殷切的希望。 目送韩青永和周末走向襄城,将士们颓废的士气有所振作,巴望着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不必再忍受饥饿的折磨。 周末旧伤未愈,手捧降书,眼观脚下,咬牙紧步快行,走到一半,已是汗湿重衣。 韩青永今日倒是神清气爽,背着手走在周末前面,东张西望,一脸淡定。 周末一边忍受伤痛,一边忍受气闷。 韩青永到现在还奢望人家陈云凰对他情有独钟,被迫投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摊上这样的主子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两人走了大半天,终入了城门,进入中军帐中。 苏玉辙和云凰端坐上首,两侧摆有盛筵,官兵诸将悉数出席,宋智明、陈镇东、庞瑞、楚萧、柳清风、王彦等人各居其位,排场浩大。 帐内遍陈奇珍异宝,珠光闪耀,金碧辉煌,更有乐手琴师、舞女歌姬使出浑身解数增添喜庆气氛。 纵是韩青永和周末见过识广,也被眼前的皇家气派和奢华惊慑了心神。 位子早就给二人备好。 韩青永坐在左侧末位。 周末膝行而前,递上降书。 韩青永如置身事外,只眼巴巴看向云凰,但觉今日的云凰绝色倾城,举世无双,不由目眩神迷,冲着云凰扬眉挤眼,以示情意缠绵。 云凰坐在上首,瞅着韩青永菜色的脸神色轻佻,心中充满厌恶,挪过目光看向周末,见他腰腹间血透衣衫,仍强作坚强,倒不由生出几分钦佩。 苏玉辙拿过降书,看了看,指了指右侧末位,“周将军,请。” 周末转身,仍是跪地膝行,滴落的鲜血被拖成两道暗色的薄纱。 “周将军请起!”云凰于心不忍,道,“周将军重伤在身,徒步远行,忍痛不发,实为义勇。定远将军,你带周将军去侧帐,让太医给他看看伤,包扎一下。” 陈镇东起身,走到周末身边,扶他起来。 “谢陛下体恤!” 周末抱拳施礼,跟着陈镇东走了。 韩青永大喜过望,看向云凰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灼热。 他本来就想让周末来找陈镇东探探口风,云凰如此安排,一定是跟他心有灵犀,有意成全! 这么想着,韩青永差点儿当场向云凰表白。 苏玉辙看着韩青永色眯眯看着云凰就来气,冷声道:“来者何人?” 韩青永一听很是不高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当即不客气道:“你装什么糊涂?本王是堂堂西楚太子韩青永!” 苏玉辙冷笑:“噢?寡人听闻西楚皇室早在四天前就下了诏书,如今西楚太子为三皇子韩青胜,废黜前太子。原来你就是那个弑父篡权的前太子!” 韩青永被当众揭短,尤其是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当即就不淡定了,“那诏书定是伪造!本王麾下四十万精兵强将,若非太子,岂能担此重任?” 苏玉辙:“诏书是真是假不是你说的算,是韩朝章说了算。用不用把韩朝章叫来问个清楚?” 韩青永硬着头皮道:“这倒不必。本王父皇年老体衰,说一两句糊涂话也是人之常情。再说,本王今天是来送降书的,有意与大陈陛下结为百年之好,互通有无,相敬如宾。这是西楚与大陈之间的事,周皇就不必横在中间多管闲事了。” 韩青永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寂静。 韩青永这话说得太不要脸,也太胆大妄为,这是当众调戏云凰,挑衅苏玉辙。 众将纷纷侧目,神色皆露鄙夷。 这个傻大个到底是来送降书的,还是来送死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上首坐着的两个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了解答众将的疑惑,韩青永继续不知死活道:“九公主殿下如今贵为一国之君,越发艳压群芳,风华绝代。本王对陛下心仪已久,此番纡尊降贵亲自前来,送降书事小,送真心事大。陛下若肯接受本王的一片真心,本王麾下精兵强将尽归陛下驱使。陛下可不必屈从他人淫威,亦可成就大业。” 众将闻言,一片唏嘘。 宋智明怒气冲冲,刚要发作,被一旁的庞瑞扯了扯袖子,递了个眼色。 宋智明冷哼一声,二圣没发话,他的确不宜先声夺人。 苏玉辙和云凰对望了一眼。 云凰忍笑不语。 苏玉辙眸光幽深,盯着韩青永,唇角微扬,“他人淫威?说得可是本王?” ------------ 第283章 强强联手 韩青永抬着下巴目空一切道:“是谁谁心里有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王连攻襄城十日而不破,并非本王治军无方,也并非麾下将士无能。只因本王倾慕陈皇陛下,两军切磋,虽败犹荣。此番前来以降示好,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望陈皇陛下明辨亲疏,与本王强强联手,互相扶持,共举大事。” 众人愕然。 苏玉辙闻言苦笑,根本不屑与这样的厚颜无耻之徒争辩。 云凰可没那么好的忍性,当即毫不留情地道:“你败就是败了,就是你治军无方,将帅无能。你给失败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理直气壮地自欺欺人,如此恬不知耻,倒是令寡人刮目相看。” 云凰如此直率坦荡,众人倍觉舒心。 韩青永窘迫道:“陛下,本王是为你着想,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云凰清清楚楚道,“韩将军,寡人与周皇陛下情投意合,早已私订终身,不日便大婚。你以降示好,寡人无意消受。” 云凰当众表明心迹,如此情深意重,苏玉辙心有所感,默然地握住她的手。 云凰回握,转头对他展颜一笑。 苏玉辙为她付出那么多,她无以为报,至少不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离间她们之意的情意。 韩青永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对云凰示好,云凰应该感恩戴德,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直言不讳地拒绝他。 看着苏玉辙与云凰眉来眼去,韩青永犹不甘心,“陛下三思!莫要辜负了本王一番情意!本王对陛下……” “住口!胜败乃兵家常事,哪那么多借口!云凰怒道,战场如赌场,本该愿赌服输。既然你不是诚心归降,话不投机半句多,回去继续领兵作战吧。” 韩青永一愣,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本王抱恙多日,仍亲自来此与陛下相商。陛下如此刻薄寡恩,实在是令本王伤心。” 这个韩青永可真是个奇葩。 众人忍俊不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率兵入境居心叵测,不听警告尽早撤兵,战败又找各种借口,哼,寡人与你只有仇没有恩,不将你全军覆没,难消寡人心头之恨!”云凰凛然道,“你就等着受死吧!” 韩青永自作多情,满怀希望而来,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一时深感屈辱,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狂性大发,“陈云凰!你醒醒吧!苏玉辙是谁?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他!难道你忘了国仇家恨,定要如此忍辱偷生?本王说了,他能给你的,本王也能。只要你给本王的将士提供足够的军需粮草,本王定将周军杀个片甲不留,你根本不必受苏玉辙的挟制!” 在座陈将中,唏嘘感叹者,神色不定者,面面相觑者,皆不乏其人。 宋智明、庞瑞闻言大怒,站起来拔刀相向。 苏玉辙看了他们一眼,云淡风轻道,“无妨,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宋智明、庞瑞复又坐下,冷眼看着韩青永,眼中杀气腾腾。 韩青永眼巴巴看着云凰,希望他一语惊醒梦中人。 “滚!” 云凰懒得再跟他废话。 韩青永一听,刚要再努力一把,抬眼看到众将面色不善,想到自己势单力孤,只能怏怏告退。 “陛下,索性将韩青永拿下,派出大军直袭楚营,杀他个人仰马翻!” 宋智明忍不住道。 “不急,斗狠不如智取。待时机成熟,定让他们全军覆没。” 云凰淡然道。 这时,陈镇东领着周末走出来,陈镇东冲着云凰微微点了一下头,云凰心领神会,道:“楚将军,庞将军,颜琼私养府兵,勾结敌国,必要查抄严惩。” 楚萧、庞瑞起席上前。 楚萧:“回禀陛下,罪臣颜琼麾下府兵尽已收编,颜琼已交由大理寺查办!” 云凰点点头,“如此甚好。” 周末目瞪口呆,一颗心直坠崖底。 他们还日思夜想盼着颜琼派人送来军需粮草,原来颜琼已经下大狱了。 韩青永不自量力,这是把楚军往死路上带啊! 周末正失神,宋智明冷声道:“周将军,韩元帅无心归降,已在帐外等候,你也请回吧。” 周末欲哭无泪,却不忘礼数,跪拜谢恩道,“多谢陛下体恤,让太医给末将包扎。末将叩谢拜别。” 云凰点了点头,对周末颇有好感,“周将军武功高强,又精于谋略,他日若走投无路,可考虑为本朝效力。” 周末伏地沉默片刻,磕头道:“忠臣不事二君。末将有负皇恩,望陛下海涵。” 说完,周末跪退数步,起身转身走出帐外。 “可惜了周末这样的将才谋士。” 云凰感叹,转头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正笑眯眯看着她,也不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眉眼含情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云凰脸上一窘,暗暗捏了捏他的手心,冲他使了个眼色。 苏玉辙不知收敛,哈哈大笑,环顾众人道:“趁今日人齐,寡人索性开诚布公,寡人并非周运辰之子,乃是前朝大苏遗孤。寡人与陈皇青梅竹马,甘苦与共,同报国仇家恨。如今我二人与各位同朝谋事,同图大业,各位无须就此事存疑。” 众人恍然大悟,皆释然。 苏玉辙和云凰相视一笑,与众将复归席间,边吃边商议接下来的战略…… 帐外,韩青永和周末垂头丧气往回走,经过十里长道时,夹道数十万官兵军威严整,海呼山啸:不降!不降!不降! 韩青永气得咬牙切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大步流星往回走,把周末落下远远一截。 周末头脑空空,恍若置身于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之中,每一步都虚浮无力,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韩青永走了半天,突然刹住脚步,心浮气躁地等周末走近,问:“你怎么了?陈镇东拒绝了?” 周末木然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殿下,颜琼已经失势,指望不上了。” 韩青永一愣,烦恼道:“净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陈镇东呢?” ------------ 第284章 忠臣离世 “陈镇东说,李臣李申陷害他杀了陈云凰一位心腹,陈云凰对他起了疑心,其余将领对他多有排挤。他一直想与殿下密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还说他并非有意诈死,而是事从权宜,不得已而为之。” 周末面无表情道。 “哎呀,太好啦!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么?天无绝人之路,颜琼指望不上,陈镇东来帮忙,如此甚好!陈云凰这个贱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真以为本王拿她们没有办法?等本王熬过此番劫难,定率虎狼之师踏平大陈江山,让她跪地救饶!” 韩青永大喜过望,激动万分。 周末一声不吭,两眼无神地绕过他,摇摇晃晃往前走。 “周将军,你怎么了?” 韩青永紧追两步,诧异地看着他。 周末停下脚步,静静看了韩青永片刻,语气平直道:“殿下,陈镇东的话未必可信。听末将一句劝,回去投降,真心实意投降,保住性命,带领将士们接回陛下和公主,早日退兵。” 韩青永不为所动,好笑道:“你是糊涂了么?本王真如你说,一回西楚就要死在父皇刀下,他怎么能容得下我?陈镇东与本王交情甚笃,对陈云凰和苏玉辙恨之入骨,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跟本王阳奉阴违。本王必须一战成名,一血前耻!” 周末闭上眼睛,虚弱地叹了口气,身子慢慢地往后倒去。 韩青永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急声道:“周将军,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才他们让太医给你诊治的时候,对你动了手脚?” 周末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他们没有动手脚,尽心尽力给末将上药包扎。只是本将已病入膏肓,大限临头……殿下,陛下对你寄予厚望,父子情深,只要你、你诚心悔过,他不会为难你……此地不宜久留,莫要等到全军覆没再、再……后、后悔……” 韩青永不喜欢听周末说这些,可见他像是要死了,想到往日情分,一时心烦意乱。 “殿下保……保重……” 周末用力吐出最后两个字,脖子一歪,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些话听着怎么都像是遗言,韩青永惊愕之下,颤抖着手去探周末的鼻息。 外面有风,再加上韩青永心神不定,根本没探出个究竟,他就以为周末死了。 韩青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晌,他看着周末的“尸体”失神道,“周将军……为什么你也弃我而去……” 韩青永默哀了一会儿,站起来,失魂落魄,一步一挪地楚营走,直到夹道的官兵尽数撤离,直到楚军将士忍不住远迎而来。 “殿下,周将军呢?” 左参将崔克疑惑地问。 韩青永转身,指了指远处躺在地上的周末,咬牙切齿道:“陈云凰、苏玉辙,你们欺人太甚,毁我尊严,杀我良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众将关心的不是这个,他们关心的是有没有筹到粮草,见周末“死了”,都看出两人出师不利,今晚又要忍饥挨饿,一个个摇头叹息,情绪低落。 韩青永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们需要什么,陈镇东都会给我们送来。” 之前说颜琼会派人送来,这会儿又说陈镇东会送,众将士将信将疑,都没有信心了。 “别指望那些陈国人了,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去周围山上挖些野菜,还有那些晚回大营的战马,干脆杀了充饥。” 崔克沮丧道。 “战马不能杀!” 右参将立刻反对。 “哼!不吃人已经不错了。”崔克看着两眼紧闭的周末,兔死狐悲之下,口无遮拦,“难道非要等到像周将军一样活活饿死不成!” 韩青永今天倍受屈辱,本来窝了一肚子气,周末又活活“死”在面前,悲痛之下越发愤恨难消,此时听到崔克怨声载道,狂躁之下,抽出佩剑,直挥过去…… 崔克立刻哑了声音,喉头血涌,直挺挺倒了下去。 “谁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这就是他的下场!” 韩青永提着滴血的宝剑,凶神恶煞地瞪着众人,自己的肚子却咕噜咕噜一阵空响,顿时天旋地转。 幸而有人上前挽扶,韩青永才没有一头栽倒,他扶着晕眩的脑袋,突然想到什么,气恼道,“原来颜琼早就被那个贱女人处置了,那封信根本就是假的!本王就是看了那封信之后病的。陈云凰,你这个死女人,你给我等着!” “殿下,那……还杀不杀战马……” 右参将战战兢兢地问。 韩青永沉默着,他想起周末重伤在身,却夙兴夜寐,又好几天没吃饱过一顿饭,不由一阵内疚,最终颓然道:“算了,先杀十匹吧……” 将士们一听,欢天喜地地拥簇着韩青永走了。 周末在前,崔克的尸体在后,横在地上,无人理会。 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还有力气管两个死人? 他们刚走不久,周末幽幽转醒,无力地睁开眼睛,远远看到韩青永和将士们离去的背影,伸手想喊住他们,却虚软无力,颓然放下手,脸上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周末被官兵救回了襄城。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云凰和苏玉辙这边。 彼时,云凰和苏玉辙与众将已商议完毕,诸事顺遂,两人心情大好,相携赏花。 太守府花园建得十分别致,随地势高低筑台凿池,挖湖开塘,里面清溪萦回,水声潺潺。 周围楼榭亭阁,高下错落,其间春花灿烂,鸟鸣幽树,眼所见处生趣盎然。 “韩青永以为周末死了?这么难得的忠臣良将,就算死了,韩青永至少应该给他收尸吧。” 云凰听陈镇东说了情况,好笑道。 “此番正好,没有了周末,韩青永如失去左膀右臂,更好对付些……” 陈镇东似有顾虑,欲言又止。 苏玉辙了然,问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深入敌营之后,韩青永会看穿你?” 陈镇东呵呵一笑,“怎么会呢?他现在四面楚歌,孤立无援。末将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何况末将去敌营是雪中送炭,他就算信不过本王,一时半会儿也不敢为难。” “那是担心寡人与云凰会弃你于不顾?” ------------ 第285章 心战为上 “不是!那是不可能的事。” 陈镇东一口否定。 苏玉辙:“担心你的右脚临时坏事?” 陈镇东闻言大惊,看着苏玉辙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就连云凰也吃了一惊,“皇兄,你的右脚怎么了?” 陈镇东回过神儿来,脸上一窘,“之前在韩呈殿让人把你们射伤,那口大铜钟把你们扣在下面,我用力踢了那铜钟上一脚……这脚就废了……” 苏玉辙心下宽慰,陈镇东说了实话,难能可贵。 能直面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特别是在被他曾经伤害的人面前坦承自己的过失,说明此人是真心改过。如此,让陈镇东去楚营与韩青永周旋,他和云凰都大可放心。 云凰听了这话,也没虚情假意嘘寒问暖,白了陈镇东一眼,埋怨道:“真是活该!让你坏心眼儿!” 听云凰这么说,紧张的陈镇东倒放松下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那时对你和陛下多有误会,一门心思想除掉你们,如今想起后悔莫及。陛下要打要骂,末将都认。” 云凰啐了一口,“呸,谁稀罕打你骂你?陈欣怡和我是铁定玩不到一处了,你迷途知返,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哥哥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都已经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陈镇东闻言,红了眼眶,忍泪笑着点头,又看向苏玉辙,“你怎么看出来我的脚有伤?此事只有陈欣怡知道,她告诉你的?” 苏玉辙摇了摇头,“没有人告诉。你极力调整走路的姿势,一般人也看不出来。是我上次在镇王府看你贴鱼骨架的时候,意外看到你坐着的时候,露出的右脚踝格外粗壮。后来我抓你手腕的时候,顺便把了脉,自然就知道了。” 陈镇东惭愧道:“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怨不得人。只是这伤平日还好,遇到阴风下雨天就胀痛难忍,不能碰触,怕到时候耽误正事。” 苏玉辙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递过来,“药丸早就给你炼好了,拿去。” 陈镇东一愣,随即内心旋起翻卷起异样温热的潮汐,不由得眼眶一热,“你……什么时候炼制的?” 苏玉辙把药瓶放在他手里:“上次从镇王府回来我就想着这件事了。给威武和威风炼制丹药的时候,顺便做了些。来,拿着,别小题大做的,举手之劳而已。” 陈镇东抿唇忍下泪水,拧开瓶塞,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他心头所有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 担心被防备、被辜负、被利用……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便是彼此信任。 曾经的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害他们的事,他怕他前脚带兵去了楚营,后脚他们会担忧他出尔反尔,改变策略,把他变为弃子。 那样的话,他就真成了卖国投敌的逆贼,臭名昭著,身败名裂。 他不想那样,因为他已经和晨歌有了肌肤之亲,那个长得和程潇湘一样的女人。 有机会弥补内心的情感缺憾,他希望他有足够的底气迎娶她,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那夜的冲动,到底是因为一时心气不顺,还是潜意识里把晨歌当成了程潇湘。 如今,这瓶药握在手心,分明是握着苏玉辙和云凰对他真诚的体恤和信任,他只觉得浑身瞬间充满力量,无所畏惧的力量。 陈镇东感动不已,平复下翻腾的心绪,神色郑重道,“多谢陛下体恤之恩。有了这瓶药,末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怕是毒药?” 苏玉辙戏谑道。 陈镇东自瓶中倒出一颗药丹,放在嘴里咽了下去,神色悠然道:“士为知己者死,若真是毒药,末将也认了。” 苏玉辙和云凰相视一笑。 云凰走上前,柔声道:“皇兄,你放心大胆地去,见机行事就好。以你的聪明才智,韩青永耍不出什么花样。你也不必有压力,若是韩青永为难你,我和玉辙必不会袖手旁观。” 陈镇东展颜轻笑,“末将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是死得其所,而不是含恨而终,末将虽死犹荣。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末将去看看周末。太医说他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末将要跟他多打听些韩青永和楚营里的事。” 云凰点点头,“好。” 陈镇东满心欢悦地走了。 云凰瞅了苏玉辙一眼,笑道:“苏玉辙,我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 苏玉辙眉毛一挑,两眼放光道,“想跟我回寝室同榻而眠?” 云凰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什么?” 苏玉辙面无愧色,“很要紧的事,自然就是这了。要不然是什么?” 云凰挽着他沿着烟柳重重的河堤边走边道,“我想起的要紧事,是我之前幸好没有一错到底,与你反目成仇。你看你这个人呀,看着像个好人,实在是……啧啧,不好惹啊。怪不得皇兄说过,你比谁都狠。” 苏玉辙脚步一顿,好笑地看着她,“噢,陈镇东说我狠?怎么说的?” 云凰呵呵笑,“他说我看你百般好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被感情蒙蔽了心智。他说,慈不带兵,义不经商,情不立事,善不为官,说你最大的特点就是狠,比他都狠。” 苏玉辙想了想,点点头,“陈镇东说得有道理,那你是怎么说的?” 云凰想了想,“我说你爱憎分明,狠得有情有义,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并有足够的智谋明辨是非善恶,做的多是惩恶扬善、行善积德的事。” 苏玉辙感叹,“知我者云凰也。那我给他炼了瓶药,你不觉得我心地善良,竟然说我狠,又是为什么?” “你这心战为上的功夫下得深,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四皇兄本来对你百般抵触,现在竟然要士为知己者死了,我是自叹不如呀。”云凰摇头叹息,“我要是与你为敌,只怕被你整死了,还对你感恩戴德。” 苏玉辙脚步一顿,眼神幽邃如静水深潭,“不对,你这话里有话,说完。” 云凰站定,坦然凝视着他的双眸,“你应该还留了一颗药。” 苏玉辙深深看着她,半晌才道:“怎么说?” ------------ 第286章 心心相印 云凰笃定道:“你给四皇兄的那瓶药是治伤的没错,但是药三分毒。静音上师曾反复说用药也是用毒,只是有大毒、常毒、小毒与无毒之分。大毒治大病,以毒攻毒,可解六分,其余四分靠病患自身的抵御能力去化解。抵御能力因人而异,所以得重症用重药者,有人能药到病除起死回生,体质弱的却不治而亡。” 苏玉辙饶有兴趣地等她说下去。 云凰接着说:“常毒治病,七分药治,三分自解;小毒治病,八分药治,两分自解;无毒治病,本身就是小病,药到病除,一分为解。而你给四皇兄用的药,本可以用常毒,但为求疗效,你用了重药,也就是大毒。” 苏玉辙的神色越发凝重,紧抿嘴唇默不作声。 云凰:“你给皇兄的那瓶药,可治他五分病,若没有最后一颗,他难以痊愈,旧病复发反而会变本加厉,最终,四皇兄会痛不欲生,活活被痛死。如果那样,也是他活该,因为他已经违背了对我们的承诺,临阵倒戈与韩青永联手,欲反胜我们篡夺皇位,彻底地背叛了我们。而如果他言出必行,诚心诚意深入虎穴帮我们瓦解铁将战团,减少我们将士的伤亡,你便会将最后一颗药混入下一瓶补药里,他自然就可药到病除。” 苏玉辙半天没说得出话来。 云凰笑嘻嘻道:“我知道我说的对。你不用吃惊,也不用夸我聪明。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上次你为了保护我,瞒我瞒得狠,我又不知道你和我的身世,想不了那么深那么远,判断失误误会了你。但自那件事以后,我便对你了如指掌了。” 苏玉辙心有所感,捧起她的脸庞便吻了下来。 士为知己者死,云凰是这世上唯一懂他的人。 刚听她这一席话,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她值得他拿命爱她。 天空清澈明净,春风吹面不寒,桃李花开似锦,杨柳叶碧如翠,此此时刻,天地之间,一切如此美好,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猜忌,没有伤害…… 唇齿间辗转着他的似水柔情,漫漫人生孤旅,独此一人,可以如此心心相印,惺惺相惜。 若不是遇见彼此,我不会相信,有人百看不厌,有人始终暖心。我不会相信,红尘万丈,携手同行便是真正的圆满。 吻到两人都有些窒息,苏玉辙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声音喑哑道,“你知我的狠是对善与恶的权衡,懂我的无奈是对生与死的忌惮。我不敢拿我们的性命去赌人性里的恶,我们不害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何时何事,先小人后君子,并最终焦头烂额收拾残局要好。” 云凰微笑,又踮起脚吻了吻他的额头,依偎在他怀里,“嗯。这一个狠字,在你是褒义,并非贬义。因他之前对我们做的事太过狠毒,你心思缜密,滴水不漏,防患于未然,自是无可厚非。只是我想不出这样不露痕迹,又让他受益良多的办法。” “你不怪我就好。”苏玉辙道,“只要他没有害人之心,我一定会让他痊愈。” 云凰点头,“理应如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 “只是什么?” “也没什么。我是想说,以后有事不必瞒我,只要你做的,都是对的,我都支持。若能明明白白告诉我最好,省得我稀里糊涂容易坏事。你知道我这么笨的人,偶尔开一回窍,大多时候无所用心,很容易扯你后腿,就像上次那样。” “那样的事,此生都不会再有。诛心一般,每每想起都后怕。” 云凰蹭了蹭他的胸口,柔声道:“是啊,差点儿我们就阴阳两隔……多亏了龙太子和章鱼神将他们……” “没良心的,还有我好不好?还有海蛇、海象神将他们!我们为了救你可没少费心!” 玳瑁神将总能如此及时地出现,真让人无语。 云凰赶紧撤开身子,规规矩矩站好,俏脸羞红,“师父,你又是什么时候跑来了,不是让你领着他们好好歇息么?” 玳瑁神将道:“怪不得我!你们俩粘乎得太频繁了,每次都能让我们撞见。” 苏玉辙闻言苦大仇深,“就是每次都被你们撞见,我们才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玳瑁神将很不厚道地捧腹大笑,“哈哈,说得也是哈,下次,下次我领他们去阴阳鼎里泡灵泉,他们就不急着到处跑了。” 章鱼神将很是稀奇,“去阴阳鼎里泡灵泉?什么阴阳鼎?什么灵泉?在哪儿?” 威武和威风都享受过,不约而同指了指云凰脖子上的小铃铛,“那个就是金罩阴阳鼎,神通广大,玄妙得很。” 章鱼神将盯住云凰的小铃铛,诧异道:“这……我的天,金罩阴阳鼎啊,上古玄皇神器之一?传说它蕴含天地大道,内有阴阳,自成乾坤,转化祸福,包罗万象。它、它原来不是个传说,确有其物?” “嗯。确实有。”云凰点点头,抚摸着小铃铛,“它帮了我们好多忙。” “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章鱼神将一脸神往。 云凰不疑有它,当即把那串砗磲珠子解了下来,递给了章鱼神将。 章鱼神将拿在手里,两眼发光,翻来覆去爱不释手,却突然抬头冲着云凰和苏玉辙诡异一笑,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我靠!什么鬼?”威武最快反应过来,跳脚骂道,耸着鼻子四下闻嗅,恼恨道,“敢当着我的面抢我主人东西,找死……逃得这么快,竟然没有气息!” 威气最爱泡灵泉,他浑身的羽毛现在又白又亮,美不胜收,全得意于灵泉灵气的滋养,如今眼睁睁看着有人抢走了金罩阴阳鼎,气得猛振双翅满空回旋,“出来,该死的强盗,让本尊抓着你定让你魂飞魄散!” 苏玉辙平素最是沉着稳重,遇此变故也变了脸色,拿出天地四象神玺,放出四象神兽虚影上天入地地寻找那贼人踪迹。 云凰咬着嘴唇,锁着眉头不作声,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凰,你别急,会有办法把他抓回来。” 苏玉辙怕云凰上火,安抚道。 云凰默不作声,出奇地安静。 玳瑁神将最冷静,看看威武,又仰头看看威风,最后又歪着脑袋盯了苏玉辙一会儿,咬着爪子慢条斯理道,“你们都激动什么?那是金罩阴阳鼎啊?它是玄黄神器,已有神识,可窥察阴阳好吧?” 苏玉辙闻言,立刻收了四象神玺,急道:“你说重点!” ------------ 第287章 三魂同体 “你看看你,有求于我还大呼小叫的。” 玳瑁神将真想急死个人,悠然自得,不紧不慢。 苏玉辙咬了咬牙,“两只烤鱼!” “不行。” 玳瑁神将摇头。 苏玉辙无奈:“加四个烤鸡。” “不行。” 玳瑁神将吞了口唾沫,仍然摇头。 “管你七天的,每顿!” 苏玉辙恶狠狠道。 “嘻嘻,七十天吧。” 玳瑁神将流着口水讨价还价道。 “好!依你。快说!再不说,我一脚把你踹飞!” 苏玉辙没好气道。 玳瑁神将看向云凰,“小东西,你怎么不着急?莫非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云凰没反应。 苏玉辙吓了一跳,“云凰,你怎么了?” 玳瑁神将赶紧拉住他,“噢,我知道了。你别吵!她正用神识勾通金罩阴阳鼎呢!” 苏玉辙松了口气,又催玳瑁神将,“快说!怎么追回来?” 玳瑁神将卖关子,“你看你,关心则乱,刚才师父我都已经提醒你了。” 苏玉辙一愣,突然间福至心灵,如释重负道,“我一急忘了,金罩阴阳鼎应该认主!” “对啦,这就是重点!上古玄黄神器可不是谁想偷就能偷走的。放心,丢不了。”玳瑁神将自得道,“嘿嘿,两个月的美味骗到手了,说话算话噢!” 苏玉辙指了指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太阴险了。” “这话说的。这样,为了证明本神将心地善良,我再告诉你一个重点,想不想听?” 玳瑁神将笑嘻嘻道。 苏玉辙诧异,“还有什么重点?” 玳瑁神将道:“我早就认出那个章鱼神将是假的,它不是八爪章鱼,而是九尾妖狐,确切地说,她是陈欣怡。” 苏玉辙十分意外,“陈欣怡?她怎会有如此神通?会变化人形,会隐身术,又能长出那么多条胳膊?” 玳瑁神将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九尾妖狐本来就是得道妖兽,之前被龙太子和云凰重伤,内丹在阴阳鼎里被阴阳光柱灭了,本该身死道消。阴差阳错的是陈欣怡把那狐妖的肉身吃了。狐妖九条命,肉身里有一缕残魂,因此寄居在陈欣怡的身体里,也就是夺舍。不过这狐妖不是借尸还魂,而是与陈欣怡双魂同体,所以陈欣怡既是她本人,又是狐妖。她之前就给庞瑞用了摄魂术,让庞瑞去劫天牢杀韩青永和晨歌,想必她还想指使韩青永去偷金罩阴阳鼎,只是没成功。” 苏玉辙微皱着眉头认真听着,只觉这些事匪夷所思。 玳瑁神将缓了口气,接着道,“我当时跟着你和云凰去天牢时,就看出庞瑞不太对劲,又闻到他身上有狐妖的气息,不过当时庞瑞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神智清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就没在意。因为那时她连庞瑞都控制不了多久,说明她的法力不值一提,太弱了。可她跟着韩青永去了楚营,这之间肯定杀了不少人,吸了许多男人的阳元,滋养那缕残魂,努力恢复妖法。” 苏玉辙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陈欣怡要粘着韩青永,原来并非对韩青永一往情深,是看上了楚营中那些身强力壮的将士。 “但就算如此,陈欣怡的法力也不该恢复得这么快。直到那天,听云凰说月初颜受了天劫变成了花蟒,竟然帮着陈欣怡把云凰掳去了,临时却又帮着云凰打了掩护。我仔细一想就明白了。陈欣怡之前肯定是被月初颜选作傀儡,定了契约,得了月初颜的仙药,才能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但没想到月初颜害人不成反害己,变成花蟒后,反而受制于与她有契约的陈欣怡。所以月初颜才不得不掳走云凰,临时又帮云凰。倒不是月初颜突发善心,而是她确实不敢再为非作歹了。” 苏玉辙听得心惊肉跳,幸亏冥冥中有天地大道,寻因得果,惩恶扬善,让月初颜心生畏惧,要不然,云凰被掳去楚营,只怕凶多吉少。 就算能险中求胜,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云凰用阴阳鼎把陈欣怡送回皇宫,陈欣怡见识了阴阳鼎的神通,越发念念不忘。所以云凰前脚回来,她后脚就跟来了。”玳瑁的话打断了苏玉辙的联想,“那天我在街上碰到变成云凰模样的狐妖时,我就看出她就是九尾妖狐。我当时直接问她想干什么,她说等你回来。我说她不能得逞,她没理我。我当时之所以没点破,是好奇她想干什么。” 想到陈欣怡当街对自己投怀送抱,苏玉辙一阵恶寒。 玳瑁神将道:“还好你立刻就识破了她,要不然,你的脖子就得多两个血窟窿!” 苏玉辙张口结舌,心有余悸。 “狐妖是没有真心的,她和谁在一起都算计在前,行骗在后。那个韩青永就是个倒霉鬼,被陈欣怡缠上了,说不定哪天晚上就被她吃肉喝血,死于非命。” 玳瑁神将道。 苏玉辙:“嗯。后来呢?” 玳瑁神将接着道,“后来你看她长出那么多条胳膊,就猜她是章鱼神将,她也将错就错。为了取信于你,她还变成章鱼的模样。然后你就带她回了太守府。” 苏玉辙倒吸一口凉气,“那只狐妖见伤不了我,谎称要试探云凰,实际上是想去害云凰?” 玳瑁神将瞅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她对你是由爱生恨,对云凰是嫉恨交加。她没想到云凰也立刻识破她不是你,只能继续谎称自己是章鱼神将,留下来伺机而动。这些天,我一直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她也没机会动手,想不到刚才让她瞅着空儿了,竟然以为能骗走阴阳鼎,呵!” 玳瑁神将说完这些,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仍然安静地站在一旁的云凰,笑道:“狐妖,陈欣怡,月初颜,三个恶人合成了一个,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世上的事真是玄妙,本神将也是开了眼了。” “你是怎么识破她是九尾狐妖的?”苏玉辙还有疑惑,“你的道行比她高?” ------------ 第288章 野性大发 玳瑁神将:“也不是。我的道行不见得比她高。她之前吃了月初颜给的仙药,道行也不低。主要是我和章鱼神将之间的感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的。再说我们身上的味道是海腥味儿,狐妖身上那是一股子狐馊气。你现在闻不出区别来,再过一两年,你修行到了,自然就能分辨出来。” 苏玉辙苦笑,“当时我在街上遇到她时,她说话一套一套的,很有哲理,没想到竟是个表里不一的东西!” 威武冷哼一声,“这世上人模狗样的人多了,披着羊皮的狼也不少,说人话办鬼事的更是随处可见。” “就是,狐妖也曾历经千年修行,世间万象,人间百态,她什么没见过?道貌岸然、故弄玄虚有什么难的?再说我当时就提醒你,别跟他扯了,你还叫人家前辈呢!哈!” 玳瑁神将数落道。 “烤鱼,烧鸡,不想吃了?” 苏玉辙羞恼道。 玳瑁神将脸色一变,“不,不,想吃,很想吃。你是大智若愚,不是真愚。” 苏玉辙欲哭无泪。 威风从天空落地后,就一直沉默地听着,间或关切地看看云凰。 这时,云凰睁开眼睛,神色平静,“不碍事,金罩阴阳鼎被带去了楚营,陈欣怡逃回去找韩青永了。” “我们去楚营赶紧把阴阳鼎收回来!” 威风急火火道。 “没事,借她玩会儿。”云凰摸了摸威风,笑呵呵看向苏玉辙,“你刚才答应给师父烤鱼?” 苏玉辙幽怨地看向玳瑁神将,“他趁火打劫。” 玳瑁神将摇头晃脑,“诚信乃为人之本。” 云凰有感而发道,“要是让章鱼神将知道我把别人当成他,非骂我笨。希望有朝一日,恶人站在面前时我能一眼识破,不再受骗上当。” “行骗之人大都伪善,嘴甜心狠手段高,一般人真防不住。” 玳瑁神将道。 威武则老气横秋道:“人在江湖飘,岂能不挨刀?万事顺其道,必须要计较。下次让本尊逮着那只九尾狐,本尊剥了她的皮!” 云凰和苏玉辙本来都有些郁闷,听这些活宝说话,都忍不住笑起来。 此时此刻,楚营乱成了一窝粥。 楚营粮草断绝,之前有些将士耐不住饥饿,去楚营方圆几里的村落烧杀抢掠,可官兵早有防备,前去逞强施威的楚将士卒皆有去无回,其余的人也就不敢为所欲为。 可连续几日吃不饱,再加上铁将战团出战不利,韩青永和周末和谈失败,楚营中愁云惨淡,笼罩在一片沮丧与惶恐的气氛中。 情急之下,有人提议杀战马。 韩青就也已经应允。 问题出来了,该先杀谁的战马? 西楚将士视战马为战友,出生入死同甘共苦,不到万不得已,马主绝不会同意杀死战马。 于是,为了挑选战马杀肉充饥,有马的将领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势同水火。 韩青永本来就够烦的了,见一群将领堵在营帐里吵得天翻地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都冲到了头顶,把头发都要烧着了。 “够了!”韩青永铁青着脸怒吼了一声,拔剑在手道,“从战马中挑出相对瘦弱的十匹,谁敢不从违令当斩!” 众将好歹安静了下来,互相仇视,却又无可奈何。 经过仔细挑选,十匹战马被牵到了屠宰场,马主们如痛失亲人般嚎啕大哭,无比哀伤沉痛的情绪每个人胸闷气短。 “他娘的,咱们是堂堂西楚皇家战队,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有的将领气不过,发狠道,“三十多万人,就算把战马全都杀了也不够吃的。这样下去能熬几天?” “就是,总不能让咱们挖野菜啃树皮?” 又有人牢骚满腹道。 “是个办法?这时节这片山上应该有不少野菜!” 没想到,竟然立刻有人赞同。 其余的人陷入沉默。 这种可怕的沉默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斗志和希望。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十匹战马被活活杀死,剥皮剔骨,剁成细碎的肉块,投入沸腾着开水的大锅中。 当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时,将士们全都垂涎欲滴,那是饥饿后的本能,根本无法抑制,于是,新一轮的争夺又开始了。 这一次更激烈,将领们互相动了刀剑,士卒们揪打成一团。 肉块在锅里翻腾,将士们在泥地里打滚。 这次,韩青永没有喝令制止。 他站在铁锅旁,冷眼旁观,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看着他手下的将领们像一匹匹饥饿的狼,使出浑身解数冲向曾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为了口腹之欲打得你死我活,他突然觉得这一幕滑稽可笑,而后又无比的悲凉和愤怒。 他自顾自地找了只大碗,从锅里夹了满满一碗肉,就站在那里边吃边观战。 将士们个个身怀绝技,像杀仇人般不遗余力,有的将领无力招架,被强悍的对手活活打伤、打死。 许多人在自己的军营中,呼吸着充满肉香味的空气,死不瞑目地咽下最后一口唾液。 士卒们没有将领那些赏心悦目的招式,近身肉搏时毫无花架子,一上去就揪头发、煽耳光、咬鼻子,只要能置对方于死地,无所不用其极。 楚营一时成了一个巨大的角斗场,到处都是生死对决的将士…… 韩青永吃得津津有味,看得兴趣盎然。 从开始进攻襄城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惨败惨败惨败,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胜者为王的感觉,嘴里嚼着酸香的马肉,看着勇士们拼死搏斗。 他丝毫没有自责,甚至觉得将士们打得不够狠,他看得不够过瘾。 于是,他命人又找来二百个大碗,分别盛满了肉,放在高台之上,煽风点火道:“真正的勇士才有资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二百碗肉就是对真正勇士的嘉奖!来,全体将士来场大比武,谁胜出谁吃肉!” 韩青永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 本来就打得不可开交的将士们越发野性大发,跟一群饿狼似的互相撕咬,打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 第289章 疯癫疯狂 只有韩青永一个人是安静的,是悠闲的。 他是西楚太子,天生的王者,高高在上,尊贵无双。 看,黑压压一片人,全都要为碗中肉口中食争斗,只有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细嚼慢咽,只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 在韩青永吃完第二碗肉的时候,有个将领迫不及待地冲上来,杀人太多体力透支,他端起一碗肉狼吞虎咽。 可那将领吃了没两口,另一个将领从后面一剑把他捅了个透心凉,从一旁抢了他那碗肉,用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他刚塞了两口,腮帮撑得鼓鼓的,跟只青蛙似的,还没来得及咀嚼和吞咽,又被另外一个将领砍掉了脑袋,那碗肉又被抢走了…… 如击鼓传花般,那碗肉辗转在十余个将领手里,最后不过是一只空碗,还在被抢来抢去。 杀红了眼的将士们最终似乎忘了他们在争什么,为了自保活命不顾一切,完全处于一种疯癫疯狂的状态! 韩青永看得异常兴奋,不时高声喝彩,又端起了第三碗肉。 他吃的不是肉,是尊荣,是权利,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他爱上了这样的感觉,忘了爱护他的将士,他甚至残忍地想,他要借此挑选出真正的勇士! 如果他们在攻打襄城时,也像争着吃肉一样勇猛,他们就不会一败再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韩青永很恶毒地想。 他把他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心安理得地认为,他之所以被云凰和苏玉辙嘲笑打压胁迫,完全是这些将士们贪生怕死造成的。 于是,他不那么看着将士们自相残杀,丝毫不加阻拦。 很快,楚营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陈欣怡现身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无比震惊,又莫名兴奋。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阳刚之气和血腥的味道,她贪婪地看着那些刚刚死去的将士,喉头一阵阵发痒,嘴里口水泛滥成灾。 她就近抓起一个将领,露出狐妖可怕的獠牙,毫不犹豫地啃了上他的脖子,吸食着新鲜的血液…… 韩青永看到了陈欣怡,捏着肉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就那么愣怔地看着她,于乱军之中,于嘈杂之外,这个一身邪气的女人,之前对他舍生忘死救过他一命,他并对她感恩回报。 令他惊讶和感动的是,陈欣怡在被云凰救走之后,竟然又孤身一人跑回他的身边,对他不离不弃! 韩青永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欣怡吸食人血,头一次不是心生厌恶,而是感动和温暖。 所有的人都弃他而去,都想争夺他的太子之位,或者他碗里的肉。 只有这个叫陈欣怡的女人,与他生死相随,宁可吸血也不跟他争抢…… 陈欣怡吃饱了,丢开那具皮包骨头的尸体,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渍,闭着眼睛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韩青永的时候,正对上他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目光。 陈欣怡一愣,脸上一窘,刚要说话,韩青永丢下肉碗,大步走过来,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低头吻住她! 韩青永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并没有迷乱,也没有迷失,他还是不喜欢陈欣怡,可他被认为他被她感动了。 自视甚高、不愿承认错误和失败的韩青永,把从云凰那里受到的冷遇和屈辱带来的压抑和愤怒,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全都发泄在将士们的身上,也转移到陈欣怡的身上。 他发疯般地吻着陈欣怡,嘴里回萦着那个将领血腥的味道,让他更加野蛮和疯狂,兴之所致,他打横抱起陈欣怡,大步走进最近的营帐,对外面打成一片的将士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狂欢吧,毁灭吧! 他韩青永原本拥有王炸般的一把好牌,阴差阳错被他打得稀巴烂,错失皇位、败绩累累、近臣频死、爱情无望、性命堪忧,前途一片灰暗。 谁管它! 至少此时此刻,他还是三军统帅,还是这一群热血将士的首领,手里还握有生杀大权,还可以在敌国七公主的身上任意驰骋。 他怀里的这女人不是陈欣怡。 她是陈云凰。 那个不识抬举,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和苏玉辙串通一气的坏女人。 她愚不可及,有眼无珠,放着他韩青永这样的人中之龙不爱,偏要爱苏玉辙那个一无是处的混帐,可他韩青永偏偏走火入魔般想要得到她! 现在好了,她现在终于被他镇压,对他毫无招架之力了! 韩青永憋着一股子邪火,刚吃完了马肉,看完了将士激战的他全身热血沸腾,他要把被践踏的尊严和屡次战败的沮丧和惶恐全都发泄在这个女人身上…… 韩青永闭目瞑想,把陈欣怡当成陈云凰,只觉得无比的酣畅淋漓。 陈欣怡承受着来自韩青永的狂风暴雨,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从来没想过和韩青永能在这样激烈的交锋,她同样把韩青永想象成苏玉辙。 两个各怀鬼胎的男女虽同床异梦,但丝毫不影响他们身心欢娱…… 一场抵死纠缠之后,韩青永瘫倒一旁,抬眼间,看到陈欣怡脖子上的项链和那个铃铛,猛然惊怔,翻身坐起,紧张地盯着陈欣怡,“你、你到底是谁?” 他很希望,陈欣怡告诉他,她是陈云凰伪装的。 他很希望,现在和他在一起,刚才和他云雨的都是陈云凰。 他想听陈云凰亲口告诉他,她爱的人千真万确是他韩青永,此番伪装成陈欣怡前来与他欢好,是为了掩人耳目,与他联手对付苏玉辙。 是的,这个女人就是陈云凰。 要不然,她怎么会戴着陈云凰的项链? 韩青永大喜过望,激动地握住陈欣怡的双肩,声音都颤抖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是云凰对不对,太好了,你是云凰……” 陈欣怡正陶醉在他刚刚的热情之中,突然听他这样说,如一盆凉水迎头泼下来,气急败坏一把推开他,吼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娘是谁?老娘是七公主陈欣怡,不是该死的陈云凰!” ------------ 第290章 天外飞石 韩青永目光一冷,失望冰冻了脸上的笑意和心底的希望,“那你怎么会戴着陈云凰的项链?” 提起项链,陈欣怡忘掉不快,欢天喜地把那串项链摘下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陈云凰那个蠢笨的女人哪会是我的对手?这是我从她手里骗来的!” 韩青永盯着那串项链,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串砗磲项链,有什么好稀奇的?珍珠、玛瑙、美玉、珊瑚,我东宫里应有尽有,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你懂什么?”陈欣怡瞅了他一眼,“你知道陈云凰凭什么来无影去无踪吗?又是怎么把我从楚营里掳走的吗?就是这个小铃铛的神通!” 韩青永盯着那只铃铛,伸出手指摸了摸,又捏了捏。 铃铛颜色金黄,像是用黄金做的,又比黄金更闪亮、更坚硬,雕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做工精妙绝仑。 “不过如此啊?”韩青永疑惑道,“看起来完全是个饰物,哪有什么神通?” “你不懂。这可是上古玄皇神器之一。传说它蕴含天地大道,内有阴阳,自成乾坤,转化祸福,包罗万象,拥有无尽的杀戮之力!拥有它,可以让四海臣服,成为天下霸主!”陈欣怡滔滔不绝道,“它还可以保命。之前陈镇东把陈云凰和苏玉辙射成了刺猬,就是这个阴阳鼎救走了他们,令他们起死回生的!” 韩青永的眼睛亮了,“它真有这样的神通?” “那是自然!我亲耳听陈云凰说的。”陈欣怡洋洋自得道,“她以为能关得住我,岂知我今非昔比,已经恢复了好些法力,来去自如,又能变化模样,轻易就把她给骗了,哈哈……” “嗯。做得好!欣怡,你把这件宝贝骗到手,你会使唤它?” 韩青永充满期待地看着陈欣怡。 如果真如陈欣怡所言,那他韩青永就否极泰来了。 他有把握让陈欣怡对他言听计从,好好发挥这小铃铛的威力,大杀四方,称霸天下! 等他成为天下霸主,他再想办法杀掉陈欣怡,夺了这小铃铛。 到那时,他就不信陈云凰和苏玉辙还敢跟他做对,就不信陈云凰还敢轻视他! 等他把陈云凰也收服了,画有天下最大宝藏的飞凰图自然就是了的了,到时,他权倾四海,富可敌国,天下谁人可与争锋? 这般想着,之前的沮丧和懊恼一扫而光,韩青永热血沸腾,满怀希望。 “欣怡,你真是我福星。来,施展一个给我看看!” 韩青永见陈欣怡迟迟不动,以为她故意卖关子,越发殷勤道。 陈欣怡拿着金罩阴阳鼎左看右看,什么门道也看不出来。 陈云凰是怎么用这东西的?有什么口令? 陈欣怡咬了咬牙,叫了一声,“阳阳鼎听令!给我变大!” 韩青永正襟危坐,用无比热烈的目光崇拜地看着陈欣怡和那只铃铛。 等了半天,铃铛纹丝不动,什么变化也没有。 陈欣怡又晃了晃,换了说法,“天灵灵,地灵灵,小铃铛,快显灵!变大!” 铃铛安之若素。 陈欣怡急了,费尽心机抢来的宝贝,为什么在陈云凰那里好用,到了她手里就跟死的一样? 韩青永看着也着急,伸手抢过来,“本王是未来的帝王,是九五之尊,天生龙气加身,我来试试。” 铃铛抢在手里,韩青永又仔细看了看,除了做工精致,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用力晃了晃,又晃了晃,大叫一声,“本王是天之骄子韩青永,现在命令你把陈云凰抓来!” 铃铛的喇叭口对着他,像只嘲笑他的嘴。 “什么破东西,你是不是搞错了?” 韩青永烦躁地抱怨了一声。 “你再试试!它确实是玄黄神器,拥有大神通。”陈欣怡道,“陈云凰从脖子上摘下来给我的,肯定假不了。” 韩青永深吸了一口气,把铃铛举过头顶,用力摇动,大声道:“本王是龙子韩青永,威武霸气,天下第一人,现在命令你,给本王出一杯水来!” 一秒,两秒,三秒,铃铛静寂无声。 “什么破玩意儿?根本不……” 韩青永话没说完,但听铃铛中传来一阵细微异响。 紧接着,“哗”的一声,不是一杯水,而是一大桶水,从陡然变大飘在半空的金罩阴阳鼎里倾泻而出,把韩青永和陈欣怡劈头盖脸浇了个透心凉! 两人从上到下,连他们身下的床榻都被浇透了。 偏偏那水凉寒透骨,冻得人连血液都要结冰了似的! “大胆!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偷袭本王!我……” 韩青永抹了一把脸,暴跳如雷,伸手就要拽下阴阳鼎打砸摔,却被满脸喜色的陈欣怡一把拉住。 “殿下威武,想不到殿下竟然能使得动它,真是天大的造化啊!”陈欣怡两眼发光地看着他道,“头一次,它可能没反应得过来,使过了劲儿,你要的是一杯水,它怕不够用,就多给了些。好事,好事儿,起码它听你的话,有反应了。” 听陈欣怡这样说,韩青永很是得意。 的确如此,还是他威武霸气,连这玄黄神器都得听他的。 这样一想,韩青永怒气全消,叉着腰,对阴阳鼎粗声粗气道:“念你初犯,暂不追究。来,给本王变……一块御玺!” 阴阳鼎浮在半空之中,又变大了一圈,周身光芒萦绕,神秘的九叠篆字虚影重叠,变幻莫测,景象十分壮观。 “哎呀,有反应了,它听懂你的命令了!”陈欣怡兴奋地拍手,“它马上就能给你变出御玺来了!等它变完,再让它变一套龙袍出来,再给我变一套凤袍,一方凤御!” “没问题!”韩青永豪气云干道,“你立有奇功,本王允你当皇后!” 阴阳鼎在半空震颤,神秘的光影越发光怪陆离…… 韩青永和陈欣怡满怀期待地看着它,突然听到帐外传来将士们惊慌的叫喊声! 那声音来得突兀而震撼,听着像有妖怪来了一样,尽是亡命奔跑的鬼哭狼嚎声…… 与此同时,韩青永和陈欣怡所有的营帐飓风四起,营帐瞬间被掀翻了。 他和陈欣怡衣不蔽体,浑身滴着水,就那么坦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这还不算,韩青永和陈欣怡还没回得过神儿来,就感觉一大团阴影铺天盖地罩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 ------------ 第291章 人性之恶 两人愕然转头看去,就见一座山似的大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云端砸下来! “哎呀我的妈呀!” 韩青永亡魂大冒,抱着头转身就跑,连裤衩都忘了套。 陈欣怡见韩青永先自己逃命,都不管她的死活,气得咬牙切齿,情急之下,她心念一动,用了隐身术,堪堪躲过了山一样的巨石! 只听“轰!”的一声,巨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床榻之上,直把地面都砸出一个大坑来。 要不是他们逃得快,现在已经变成两摊肉泥了。 一时间,地动山摇,烟尘四起。 突然发生的剧烈震动把那几口煮着马肉的铁锅掀了个底朝天! 西楚将士们以命相搏争夺的马肉全被扣在了泥地里,沾满了泥灰,无法下咽。 可就算如此,被饥饿折磨得发疯的西楚将士愣怔片刻,不约而同蜂拥而至,抢食散落在地上的马肉,饥不择食往嘴里塞…… 韩青永跑出老远才惊魂未定地刹住脚,回头看到这一幕,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愣愣地看向悬浮在半空的阴阳鼎,就见它在半空晃了晃,化作一道流光转瞬消失不见! “陈欣怡!你搞什么鬼?你给我出来!” 韩青永惊怔半晌,回过神儿来,怒不可遏。 陈欣怡不肯露面,钻进她之前的营帐里找衣服穿去了。 韩青永等了半天,没见陈欣怡人影,身上风凉,低头一看,顿时无地自容,慌忙就近钻进一个营帐里,胡乱找了件衣服套在身上。 等韩青永走出营帐,将士们已经停止了争抢,乱七八糟跟一盘散沙似的站着,看向他的目光神色复杂。 整个楚营一时间一片死寂。 地上,散乱着在争斗中死去的将士的尸体,每个都遍体鳞伤,令人不忍直视。 理智回归,活着的人看着惨死的人,全都悔恨不已。 他们亲手杀死了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最后还是没能吃得饱。 那些沾满泥灰的马肉被分而食之,抢到的最多吃了几片肉,更多的什么也没抢到,还饿着肚子。 甚至,那些尝到肉滋味的,因为没有吃饱,反而觉得更饿了。 愤怒和恐惧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如星火燎原,燃烧着每个幸存者的心。 韩青永在将士们的脸上看到了怨愤,看到了绝望,看到了仇恨。 他的心狠狠下沉,他知道,若是他不赶紧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巩固他王者的地位、维护他元帅的权威,这些将士极有可能群起而攻,将他斩于乱刀之下! 韩青永登上高台,壮着胆子高声道:“诸位将士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是我西楚皇家战队当之无愧的英雄!本王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要相信,我们的困境是三皇子一手造成的,他为了谋权篡位,让户部和吏部截断了我们的供给!等我们凯旋,势必用他的性命告慰今日枉死的英灵!” 是啊,若不是三皇子从中作梗,他们军需粮草充足的话,何至于此? 将士们默默地听着,将仇恨转嫁到了三皇子身上。 韩青永看到将士们看向他的目光不再仇视冰冷,心下暗喜却不露声色,又高声吼道:“地上躺着的,都是我们的好兄弟,我们濒死之际,他们将是我们充饥的口粮!” 韩青永话音刚落,所有将士都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看着韩青永。 他身为统帅,竟然让他们吃自己的同伴,难道这就是他怂恿他们自相残杀的目的? 见将士们的情绪又激荡起来,韩青永又吼道:“我们活着的人都是无敌的强者,我们要替死去的兄弟勇敢地活下去!与其让他们的尸首腐烂,为虫鼠之食,不如用他们的血肉填饱我们的肚子,用他们的精神鼓舞我们的斗志!知耻而后勇,我们要杀光襄城里所有的敌兵,为我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这些话极富感染力,也极具煽动性,成功地说服了饱受饥饿之苦的将士们。 或者,早就有人想到了这样残忍地方法,只是良知不允许他们说出来和付诸行动。 但现在这层窗户纸被韩青永捅破了,他在军中拥有无上的地位和权威,他说的话就是军令。 军令如山,他们做再荒唐的事也变得理所当然,做再残忍的事也理直气壮。 替死去的兄弟们勇敢地活下去!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借口下掩藏的全是自私而丑陋的人性之恶! 可是为了活下去,没有人提出疑问和反对,因为没有人希望自己被杀死或饿死。 “英勇无畏的将士们,行大礼不拘小节。你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充满必胜的信念!本王告诉你们,本王去襄城投降是假,和大陈四皇子陈振东联合是真!陈镇东之前就与本王有来往,他会给我们送来军需粮草。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熬过这最艰难的几天,我们就一定能攻破襄城,荡平大陈皇城!到时候,我们要酒有酒,要肉有肉,要美女有美女!本王与各位将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绝不食言!” 韩青永给将士们吃了定心丸。 原来如此,如此甚好。 要想活下去,要想打胜仗,眼下,只能按着韩青永说的去做了。 将士们选择了沉默和妥协,动手把那些死去、或者重伤难愈的将士拖去了伙房…… 危机解除了。 韩青永长舒一口气。 他放眼四顾,沉沉暮色之中,整个楚营如经历了一场浩劫,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激战让许多人发泄了多日来的压抑,也让他们疲惫不堪,陆续回营帐歇息去了,四下安静下来。 韩青永长久地看向之前被陈欣怡吸干了血的那个将领。 也许,就是看到陈欣怡的举动,他才想起这样伤天害理的办法…… 他收起目光,心事重重地走向陈欣怡之前所在的营帐。 果然,陈欣怡坐在床榻上,不安地绞着手指,看他进来,窘迫道,“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我……” 韩青永无言地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 现在,他能依偎的人只有陈欣怡了。 就算他不喜欢她,就算她一身妖气,可命运阴差阳错做了这样的安排,把他和她绑在了一起,那他从此就尽人事,听天命。 “本王不怪你。从今天起,你真正是本王的女人了,以后我们有福有享,有难同当。” 韩青永半真半假地说。 陈欣怡也半信半疑地听。 就在刚才巨石落下的一瞬间,他们还大难来时各自飞呢。 有难同当?谁会信他? 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对她总是件好事。 反正她暂时也无处可去,至少这楚营中有她需要的血羊…… 陈欣怡的唇边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两人静静相拥,形似相依为命,其实各怀鬼胎…… ------------ 第292章决战在即 夜色越发深沉,四野寂静,苍茫的天空中繁星灿烂。 这边,云凰和苏玉辙站在城楼之上远眺楚营。 楚营中发生的一切,云凰已通过神识从阴阳鼎里看得一清二楚,转述给苏玉辙时,苏玉辙感慨,“虽说慈不掌兵,但不知爱惜将士们的性命,如此残暴无度草菅人命的元帅,世间少有。” 云凰默然,冲着星空扬起手,金罩阴阳鼎化成的流光如星光垂落于她的掌心。 白玉般圣洁的砗磲珠子莹光流转,精致的小铃铛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云凰抚摸着失而复得的金罩阴阳鼎,重新把项链戴回颈项,转头看向苏玉辙,“陈欣怡是喜欢韩青永的吧,要不然她为什么又回到他身边?” 苏玉辙冷笑,“各取所需罢了。” 云凰:“如果韩青永以她为人质要挟陈镇东,还真是个麻烦。” “嗯,他们是亲兄妹。”苏玉辙从后面抱住她,安抚道,“那就看陈镇东如何抉择了。咱们静观其变,不必担心。” 云凰点点头。 “你爱兵如子,为了减少伤亡想方设法;韩青永视将士为蝼蚁,毫无怜惜之情。两军对阵,胜负在将,不在兵,亦不在多寡。如今大局已定,韩青永必败无疑。”苏玉辙道,“凭城而守,可御万敌,何况我方将士齐心,敌方军心涣散。就算陈欣怡帮韩青永说服了陈镇东,我们划地为界,重兵防守,他们也翻不了天。” “有你在,天下无难事。” 云凰转头吻了吻他的脸。 他温柔一笑,如三月春光无限美好。 她安稳地依靠在他怀里,心中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力量。 夜风轻拂,天地间一片宁静。 守兵们各尽职守,严阵以待,襄城内一切井然有序。 举目四顾,这里是襄城,是皇城的门户,是她和将士们拼死守护的险要之地。 远处的楚兵大营,此时只能看到巨大的阴影,仿佛沉默的怪兽,随时都可能发狂。 不过,这只怪兽很快伤筋动骨,不堪一击…… “玉辙,国不可一日无君……” 相拥良久,云凰提醒他。 “我不走。你险象环生,我不放心。”苏玉辙断然拒绝,“我来回跑,两边的事都不会耽误。” “可是我舍不得你如此劳累。”云凰看着他,柔声道,“身体要紧,我希望你多陪我许多年。” 苏玉辙还要坚持,云凰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听话,放心,我不会有事。” 苏玉辙只好妥协,把一瓶丹药放在云凰手心,“这是给陈镇东的药。” 云凰点点头,收好。 苏玉辙道:“你记着,你千万不能有事。我与你同生共死,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我知道。若有变故,我让威风去找你不迟。” 云凰捧着他的脸,与他深情对视。 苏玉辙叹息了一声,俯下头吻住她,缠绵良久…… 一切准备就绪。 这夜子时,雾霭弥漫。 陈镇东率领八千个勇士悄然出城。 八千余条汉子,排成两里多的长队,恍如一群黑色的幽灵,在雾霭中悄然穿行。 夜风呼啸,从山野间席卷而过,带着泥土和鲜花的芬芳,让人神清气爽的同时,也让众人的神色更加凝重。 他们不能有任何留恋,不能有任何动摇。 他们要去的楚营里,尽是些凶残至极的亡命之徒,还有饥饿的豺狼虎豹。 稍有一点差池,他们就被韩青永下令虐杀,从此在世间销声匿迹,与家人永远离别。 他们赴死而行,却心无畏惧,只有崇高的信念激励着他们勇敢向前。 那就是,用他们的牺牲减少更多将士的伤亡,换得一场战场的胜利,换得襄城百姓的安稳,换得大陈皇城的太平。 当然,如果万幸,他们功行圆满,那等待他们的也将是鲜花和掌声,是至高的荣誉和丰厚的奖赏。 那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是他们应得的回报。 他们跑步前进,离楚营越来越近。 整整十车的军需粮草尾随而至。 那是给韩青就准备的见面礼,也是送楚兵们上西天的诱饵和毒药…… 彼时,韩青永已四面楚歌,楚营中将士已被饥饿折磨得歇斯底里,嗜杀如狂。 之前还因吞食同伴的血肉倍受良心谴责,等到后来弱肉强食,残忍的杀戮随时都会发生。 陈镇东的到来无异于雪中送炭。 韩青永抱着陈镇东如抱着救命稻草,丝毫不疑有他,或者,情势所迫,他也顾不上怀疑。 他立刻就派人接下了那十车军需粮草,煮了几大锅稀粥,给将士们充饥。 楚军将士欢天喜地,又闻见人间烟火的气息,又吃到鲜美的五谷杂粮,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他们看到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可这希望对他们这些侵略者而言,注定是一种奢望。 威风大显身手,变成小夜莺往返于襄城和楚营之间传递信息,没有人留意它的存在。 楚营中发生的一切,云凰了如指掌。 第一天晚上,陈镇东带兵顺利进入楚营,得到韩青永的热烈欢迎。 楚军将士小心翼翼地喝了稀粥,发现并无不适,防备之心大减,又见韩青永与陈镇东感情甚笃,且陈欣怡又与陈镇东是亲兄妹,言行亲昵,便不疑有他,期待明天早上还能喝到热腾腾的稀粥,吃上美味的饭菜。 第二天,楚军开始操练。 第三天,陈镇东来信告知已对铁甲兵团的铠甲做了手脚,铁甲兵团将丧失凶悍的杀伤力。 第四天,楚军吃饱喝足,韩青永命胡人擂鼓,悠闲地指挥将士布阵,用的正是颜琼雁栖山庄的八阵图。 第五天,韩青永命其副帅王章率兵四处散布谣言,称官兵大溃,定远将军陈镇东已经率兵投降,又说襄城已攻下,皇城岌岌可危。 第六天,韩青永继续自说自话,说陈云凰与苏玉辙已经反目成仇,陈云凰没了靠山,只是只纸老虎,不堪一击。 这些谣言鼓舞着楚军将士的斗志,让他们以为将要对战的官兵今比昔非,群龙无首,一团散沙,只要他们猛勇冲锋,就可以轻而易举大获全胜。 这些谣言对官兵而言,可有动摇军心的威力? ------------ 第293章 万马奔腾 同样的谣言也传到了襄城内,传到了衡仓、肆宾、越平等其他军事重地,可惜并没有引起官兵恐慌,根本就无人理会。 韩青永很失望,很焦躁,继续练兵,发狠要一战成名,一雪前耻。 第八天傍晚,陈镇东送的粮食快吃完了,韩青永觉得八阵图练得炉火纯青,铁将战团也将所向披靡,就召集全营楚军开了场战前动员大会。 自打上次,韩青永用三寸不烂之舌化解了将士们为了争抢马肉自相残杀后敌视他的危机,就对自己的口才十分自得。 苦于无处发挥,一直深有怀才不遇之感。 此番站在高台之上,他又有了口若悬河,指挥千军万马,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豪迈之情,激情澎湃道:“将士们,决战就在明日!让我们血洗襄城,以人为食,为血为酒,杀他个天昏地暗、片甲不留!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唯有拼死一搏,才能换来活命的机会,换来一世尊荣!将士们,你们是无敌的勇士,为了自由、生命、荣耀和与亲人团聚,杀!杀!杀!” “杀!杀!杀!” 楚营中喊声震天动地。 陈镇东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他的右脚旧伤钻心地疼痛,却比之前缓解了许多,至少可以忍受。 苏玉辙给的药有奇效,让他感动又欢喜。 今夜有雨,大雨。 可他不告诉韩青永,只告诉了云凰。 云凰回复他,决战就在今夜,而不是明日。 大雨中对战,韩青永的八阵图会自乱阵脚,无法施展,根本派不上用场。 大雨中杀敌,韩青永的铁将们身穿厚重的铠甲,根本分不清敌我,等到他们身上的铠甲在碰撞中自行开解、脱落,他们的性命也将被无情地收割…… 陈镇东越过群情激昂的楚军,看向襄城城楼的方向,他似乎看得见云凰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坚定而清冷,却也有对他的关切。 她在信中最后说,皇兄珍重。 这世上只有云凰真正珍惜他的性命,视他为兄长。 还有一人,被拘禁在镇王府里的晨歌,不知她此时在做些什么,会不会为他的平安祈祷,望眼欲穿等他风尘仆仆,凯旋归来…… “呵,韩青永是不是有病?” 扮成普通士兵的王彦站在陈镇东身侧,见韩青永没完没了地带着将士们声嘶力竭地呐喊,忍不住小声道。 陈镇东收回思绪,浅笑道,“深有同感。” 高台上的韩青永不觉得自己有病,觉得自己才华横溢,运筹帷幄,决策千里。 他声情并茂道:“……我军将势如破竹,与襄城内应中外合势,内外夹攻,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大获全胜!” 楚军们跺脚捶胸,齐声呐喊,声遏行云。 行云都听烦了,白云变黑云,瞬间风起云涌,天象骤变。 韩青永和将士们诧异望天,安静了。 瞬息之间,天公动怒,黑云翻腾,霹雳惊雷,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陈镇东见状,二话不说,领着亲兵就躲进帐篷避雨去了。 韩青永气急败坏,他好不容易组织了这么大一场演讲会,竟然被老天爷嫉妒了,下这么大的雨来打击他! 当即,将士们一哄而散,刚刚燃起的斗志被大雨浇得一塌糊涂。 天地之间,日月无光,大雨滂沱。 屋瓦、帐篷、旗帜,全都笼罩着雨雾之中,所剩无几的粮草被冲走了,将士们的日常用品也都被冲得稀里哗啦到处都是。 整个楚营乱作一团,将士们怨声载道。 韩青永心烦意乱,在营帐里来回走动,如热锅上的蚂蚁。 陈欣怡最近吃饱喝足,颜色越发鲜亮,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个蛇蝎心肠、杀人如麻的妖怪。 她静静坐在床榻上,神色悠然地看着韩青永,“殿下不必在意,这样的急雨一会儿就停了,并不影响明日攻城。” “你懂什么?这场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什么声音?” 韩青永突然脸色一变,侧耳倾听。 就听刷刷的雨声之外,万马奔腾的巨大声势回荡天地,传声入耳! 韩青永冲进营帐登上高处一看,就见连绵的雨雾中,黑压压一片官兵排山倒海而来,钲鼓轰鸣之声百里回音,马蹄疾驰之声动心动魄! 如此阵势,看着都让人心里发虚。 韩青永怎么想不明白,短短十天半月,陈云凰从哪儿调集了这么多官兵,规模和气势达到了让人恐惧的地步,别说将士们,就是他都想弃甲投戈,举手归降。 楚营将士正赤手空拳在洪流中到处找自己的饭碗,打捞自己的兵器,闻声望去,顿时和韩青永一样懵圈,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声势浩大的官兵从天而降,越来越近! 决战不是在明天么? 不是说好的攻城么? 怎么今天晚上就开战了?官兵们不等他们攻城,倾巢出动,直奔他们的大营来了!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暴雨侵袭,敌兵勇猛…… 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穿好铠甲、拿起武器、摆好姿势,做好迎战的准备……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楚军们瞳孔放大,惊慌失措,连日来养精蓄锐鼓舞起来的斗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土崩瓦解。 他们回过神儿来,看着官兵杀气腾腾而来,他们剩下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逃! 逃吧,不逃就没命了。 别说打不过官兵,就连这场大雨他们也打不过! 接下来又断粮了,又要互相残杀,过暗无天日无比悲哀的生活。 他们后悔了,绝望了,他们是入侵者,天理难容,根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 韩青永画的饼再大也充不了饥,说得再漂亮也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 谁爱打谁去打吧,谁爱死谁去死吧,反正比体力和脚力,谁逃得快谁活命! 于是,西楚将士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曾经所向无敌的强大楚军,如今集体逃亡。 将士们在互相的推搡和踩踏中,将巨大的恐惧进一步加强,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恐慌…… ------------ 第294章 集体自杀 苏东坡曾在《记游松风亭》中写:“虽两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意思是说,哪怕身处战场之上,攻击已经开始,前进则死于敌人之手,后退则会受军法处置。然而,只要此心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仍然可以想歇就歇,不必在意什么。 只要上过战场的人,见过乱军的人,都不会苟同。 经历过沙场征战的人都知道,只要上了战场,或者身处乱军之中,个人的自由意志就会无条件地服从于集体意识,丧失自我主宰能力和权力。 这看似荒谬,实际就是如此。 人群在缺乏明确的、统一的指挥时,总是容易产生混乱。所以,要么,一起冲锋陷阵死而后已,要么一起逃命九死一生,想要随时随地歇息绝不可能,否则,就会被踩踏而死。 楚兵溃不成军,混乱不堪,像一群无头苍蝇东奔西跑,互相碰撞、挤搡,谁如果不幸摔倒,立刻就会后面冲过来的人流踩成肉酱。 官兵纵马飞奔而来,积水四溅,越发令人眼花缭乱;他们威武雄壮的喊杀声,在暗夜的疾雨中,伴随着哗哗的雨声,更令楚兵闻风丧胆。 楚兵如洪水般一泻千里,就算韩青永和几个将领连杀数百人,企图阻止溃逃,也毫无作用。 就在楚兵们争先恐后逃跑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明明吃过晚饭,却浑身无力,脚步虚浮,很多人跑着跑着,就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随后就被人海湮没。 三十多万楚兵数量在急剧减少,但没有人敢停下脚步仔细思量,他们踩踏着同伴们的尸体慌不择路,什么时候倒下,什么时候停止。 陈镇东和他的亲兵们躺在营帐里,透过掀开的帐帘看着他们数日来的“杰作。” 王彦道:“这些楚兵身高马大的,药量轻了还真不行。吃了这么多天,还能跑得这么快,真是小瞧了他们。” 陈镇东默不作声,他右腿上的伤口虽隐隐作疼,但已经没太大的知觉了。 无法形容他内心的狂喜,他再也不用忍受那种噬骨焚心的疼痛,再也不用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咬着被子,痛到浑身大汗淋漓,痛到昏迷。 要不是云凰,他怎么会得到救赎?从身体到灵魂。 王彦不知他在想什么,看到他神采奕奕一脸喜色,便道:“定远将军初战告捷,可喜可贺。” 陈镇东点点头,“同喜同贺。” 其余将士个个欢欣鼓舞,躲在帐中以静制动。 另一边,韩青永见败局已定,无力回天,想去找陈欣怡,却被人流拥着,身不由己地当逃兵,一时威风扫地,狼狈不堪。 官兵们终于冲进了楚营之中,他们甚至不用挥舞刀剑,只是纵马驱赶着那些亡命奔跳的楚兵,看着他们一个个毒发力竭,倒地而死。 宋智明按之前约定,带着一队战马找到陈镇东、王彦和其余的将士,看他们翻身上马,一起回归官兵阵营,大杀四方。 韩青永回头看到这一幕,知道中了陈云凰的计谋,想到来龙去脉,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陈云凰和他对战了三回,看到将士伤亡惨重,就利用他后备短缺的问题,先是让他中毒拉肚子,无法率兵出战。这一拖就是十多天,然后诱他去投降,又拖一天,直拖得他营中粮草告罄,只能杀战马。 陈云凰还不肯善罢甘休,又将计就计派了陈镇东来诈降,给楚军吃掺了慢性毒的粮食,这一吃就是十来天…… 身体欠安的人怎么会有心情和能力上战场呢? 楚军将士集体溃逃,根本就是一场人祸! 想到这些,韩青永气得两眼发黑,气血翻腾。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陈镇东怎么可能臣服于陈云凰呢? 陈云凰抢了陈镇东的王位啊! 还有陈欣怡,她是不是也在骗他? 韩青永四下张望,寻找陈欣怡的身影。 可人海茫茫,雨雾迷蒙,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影,哪能找得到陈欣怡? 官兵们已调转马头,驱赶着楚兵往襄城方向奔逃。 明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楚兵们仍然没命地逃,不死不休…… 楚兵们逃到了护城河边。 倾盆大雨早已让宽宽的护城河水位暴涨,滚滚波涛如海洋般气势汹汹。 楚兵们无路可逃,想进襄城唯一的办法就是跳进河中游过去。 他们丝毫不去想,这么大的水势他们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而且就算他们过了河,城门紧闭,等待他们的还是惨死。 无人冷静,无人阻拦,他们纷纷跳进护城河里,前面的人被狂涛席卷吞没,后面的人总以为自己可以幸运地游过去,前仆后继地跳进汹涌的洪流之中…… 如果是一个人独自站在急湍若奔的河边,就算逼着他跳水,他也不肯。可是如今,这些楚兵义无反顾,视死如归,整条护城河里翻腾着奔命的洪流,不时看到楚兵的尸体在激流中隐现。 其实,宋智明领出来的官兵不过区区十万人马,而楚兵三十万余众,如果他们齐心协力与官兵对战,根本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然而,看到大多数同伴在逃跑,在跳河,将士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和质疑,他们本能地随大流,根本停不下奔向鬼门关的脚步。 世上最大的恐惧,往往是恐惧本身。 一个人若无法战胜恐惧,就会被自身产生的恐惧感扼杀或引入死地。 楚兵们在逃跑途中,互相踩踏死伤无数,跑到护城河边跳河求生,被激流卷走溺亡的不计其数,但这些丝毫不能阻止后面的楚兵重蹈覆辙。 在恐惧中崩溃的,不仅是人,还有动物。 霹雳闪电,暴雨惊雷,楚军随行的那些虎豹、豺狼、大象、犀牛等大型动物,之前被楚军杀了些充饥,剩下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猛兽,在这样的恐慌氛围中,竟也狂躁不安,惊恐万状。 它们不顾一切地挣脱牢笼,发足狂奔,冲撞踩伤楚军将士又不可计数…… ------------ 第295章 全军覆没 韩青永可能是楚军中最冷静的那一个,在经过一个高台时,他停止了奔跑,站在了高台之上。 他看到他的铁将战团随着人流涌过来,他赶紧振臂高呼,想让他们振作起来,掉头与官兵作战,将溃败的楚军激励起来。 可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鬼呼狼号与雨声中,而后他看到铁将们嫌身上的铠甲沉重累赘,把铠甲脱下来毫不留恋地丢弃…… 他颓然放下胳膊,站在暴雨之中,悲悯而愕然地看着他昔日的威武之师,此时惶惶如丧家之犬。 连不堪一击都称不上,他们完全是自寻死路去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到处是惊慌失措的楚兵,地上堆叠着数不清的尸体,个个面目全非,仍不时有人被绊倒…… 地上的洪流一片血色,似乎天地之间,原本就下着血雨,眼所见处,全是邪恶的红。 他看到,官兵们根本不屑于拔剑舞刀,他们拿在手里的是打狗棍,他们骑在马上,满脸笑容,挥舞着打狗棍,神色悠然如在原野上驱赶牛羊,发出阵阵胜利的欢呼…… 他恍然记得,半年前的一个秋日,他贵为西楚太子,而陈镇东只是一名落魄王爷,在寒风中苦苦求着能见他一面,甚至奴颜婢膝以叔父相称。 那时,他何等的雄才伟略,意气风发? 如今情势颠倒,贵贱易位,他反倒要成了他和陈云凰的俘虏…… 韩青永万念俱灰。 他后悔没有早听周末的劝告,一条路走到黑;他后悔轻信了陈镇东,先是孤军深入,又一错再错引狼入室;他后悔不该去招惹陈云凰和苏玉辙,引来灭顶之灾;后悔不该在松砚山庄射杀韩朝章,自断后路…… 除了死,他已经无路可逃。 他站在高台上,看向襄城城楼。 陈云凰站在那里,侍卫帮她打着一把硕大的伞。她静静站在那里,神色淡然,美得像一幅画。 可就是这样看似柔弱、美如画卷的女子,毁了他所有的梦想。 他韩青永的确一战成名,但没能一雪前耻,而成了天下笑柄,一败涂地,全军覆没。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韩青永与陈云凰对视。 他坚信,陈云凰确实看到了他。 他久久地看着她,眼睛的余光里,他麾下的将士们还在狂奔,还在自相残杀,还在跳河…… 呵,似乎,他是唯一一个怕死的人。 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被官兵们抓起来,像狗一样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然后被捆绑在陈腐的木桩上砍去头颅? 士可杀不可辱! 韩青永愤恨难当,披发狂笑,如歌如泣,似疯似魔,仰天怒吼道:“天理何存!天理何存?四十万精兵强将啊,就这样全毁了!为什么,为什么?本王是天之骄子,领兵征战从无败绩,为什么会落到今日的下场,毁在几个无名之辈手中?” 天雷轰响,闪电劈空,雨声哗然。 韩青永悲不自胜,拔剑就要自刎,可是,就在他刚要动手的瞬间,身子一轻,被人带离地面,而后,他发现自己凌空飞跃,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儿。 “别看了,是我,欣怡,我用了隐身术。我带你回西楚,离开这令人烦厌的地方。”陈欣怡道,“回到西楚,我帮你杀了三皇子,你当上皇帝,必须让我当皇后。” 耳边传来陈欣怡的声音,韩青永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他感动复欣喜,毫不犹豫道:“一言为定。” 他回头,往襄城城楼方向看。 云凰正转头看着他的方面,脸上那一抹嘲讽之色,让他恼羞成怒,他冲着她吼道:“陈云凰,你等着!本王有朝一日必会杀回来,将你百般蹂躏!” 云凰并不能看到他们,却听到自高空传来模糊的喊声,因雨声也听不清韩青永说了什么。 但她听出那是韩青永的声音,而且语调恶毒、凶狠。 云凰冷笑,不予理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韩青永其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根本不堪一击。 再来十次,她也照打不误。 云凰收回目光,看向楚宫方向,那里已人去营空,对大陈再也没有威胁了。 她胜利了,以最少的伤亡,赢得了这场战争,让侵略者有来无回,全军覆没…… 天明时分,风住雨歇,明媚的阳光拂照大地。 襄城城楼前,方圆十里空场之上,热火朝天的逃生之战早已于昨夜子时前后落下帷幕。 放眼望去,伏尸累累,其状各异,惨不忍睹,如凄凉冰冷的人间地狱。 而在这人间地狱中,却有两个鼓手,仍在轮着结实的臂膀擂鼓不止。 那是楚军的司鼓手,他们无视尸横遍野,无视血流成河,仍忘我地擂鼓,浑然忘却,他们二人已是楚军中最后的两个活口。 他们不是战士,从来在战场上只拿鼓槌,不舞刀剑,他们的武器就是鼓槌,他们的敌人就是战鼓。 他们仍然奋力厮杀,想用轰鸣而绝望的鼓声唤醒数以万计的亡魂,不死不休。 云凰、陈镇东、宋智明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听着寂寞、苍凉而激昂有力的鼓声,长久地沉默着,胜利的喜欢也带着些悲凉和后怕。 若不是以智取胜,这些死去的人就是大陈和大周的将士,伤心的也将是大陈和大周的子民。 云凰默然走下城楼,让守卫打开城门,走向那两个司鼓手。 伺鼓手动作整齐划一,不余遗力。 云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战争已经结束了。” 司鼓手们放下鼓槌,回头看向她,又举目四望,连绵不断的尸体堆成的丘陵,满地纵横的鲜血汇成的溪流…… 他们静静地看着,脸上并不见悲情,再转向鼓面时,其中一人道:“死者皆英雄,战死在异乡,请奏安魂殇,送魂还故乡。” 云凰默允,退后几步。 悲壮激昂的鼓声再次在襄城战场回荡,为了楚军将士早逝的魂灵,为横死他乡的儿郎…… ------------ 第296章名动四海 鼓声如雷,声声震耳,穿越黎明薄纱般的雾蔼,伴随着温暖的阳光抚慰着每一个生者和死者的灵魂。 在这震撼却令人倍感压抑的鼓声中,没有敌我,没有胜败,只有对于生命沉重的思索与追问。 兔死狐悲,每个死者都是生者的哀伤,每个亡魂都是战争的罪孽。 看着尸山血海,听着丧鼓声声,云凰心有所感,泪水模糊了双眼。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帝王拥有无上的权威,这权威代表的不是随心所欲,而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护苍生安宁,保天下太平,平息战乱,富国强民,让百姓远离灾荒和纷争,老有所养,少有所抚,壮有所用,才有所通,智有所达…… 雷云、雷音护在云凰左右,见云凰神色有异,欲上前杀了两个鼓手,被云凰制止。 宋智明、陈振东、柳清风等一众将领站在云凰背后,皆静默地陪着她聆听鼓声。 两个楚军司鼓手从战役开始一直擂鼓到现在,并随着人流移动战鼓的位置,始终尽职尽责。 如今,他们用尽平生力气,浑身汗如雨下,随着最后一个鼓点落下,他们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颤,动作整齐划一,竖起鼓槌,以槌尾刺破鼓面,而后用圆形的槌头猛地击向自己的太阳穴! 一切发生得太快,云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鼓面破碎,再也发不出轰鸣之声,如西楚四十万大军永远销声匿迹。 殷红的鲜血顺着司鼓手的额角蜿蜒流淌,他们潮湿的身躯缓缓倒地,表情木然地看着蓝天白云,而后安祥地闭上双眼…… 一个月前,襄城守卫战在战鼓中拉开序幕,今天,亦在战鼓中落幕。 这黎明中悲壮的一幕,深深刻进了云凰的心里,也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位胜利者的心。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击掌相庆,他们以悲悯、沉痛而无奈的目光,向所有战死沙场的将士致哀……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所以倒下的血肉之躯,都曾在这世上鲜活地活过,拥有爱情、亲情和希望,都爱着别人,也被别人爱着。 如今,他们以失败者的身份身死魂灭,在异国他乡,永远地黯淡了生命所有的灵光。 他们只是一群可怜人。 错的,从来不是这些西楚将士,而是战争,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规则…… 当天,襄城大捷的消息就被晨风拂送天下,举国震动,万民欢庆。 陈云凰与苏玉辙一夜之间名动四海,威震八荒。 关于其他将帅英勇杀敌的故事也广为流传,街头巷尾津津乐道,例如王彦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敌营,抽掉鸟人翼形臂上的丝线,巧杀颜宝玉;陈镇东智解铁将战团;柳清风雾中斩敌将…… 大陈复兴,群情振奋。 千里之外的西楚三皇子韩青胜也振奋,听说韩青永全军覆没,覆没前曾亲手射伤了老皇帝韩朝章,韩朝章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这接连而来的好消息,让趁虚而入篡位夺权的韩青胜心花怒放,连睡觉都能笑醒。 本来还担心老皇帝平安无恙地回来会治他的罪,担心太子韩青永凯旋会抢他的饭碗,如今好了,这两个绊脚石都回不来了,简直是天恩浩荡。 可他开心了没几天,大陈声震天下的女皇陈云凰派使臣送来了约战书! 约战书啊,大陈大周的百万大军要攻打西楚! 开什么玩笑?前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的,这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天,他韩青胜这龙椅还没坐热乎,谁有心情和那么厉害的虎狼之师打仗? 再说这仗不用打也知道西楚必输无疑。 先前韩青永带领的那四十万精兵强将是西楚军部的精锐,如今全军覆没一个没回得来,西楚军事力量元气大伤,前所未有的薄弱,拿什么跟人家打? 招兵买马、训练将士都需要时间和财力物力,哪是短时间内能恢复如初的? 再有,西楚国库虽然还算充实,但用来打仗如打水漂一样有去无回,哪如建行宫广纳天下美色来得实在?他韩青胜才不会做傻事。 最要紧的,陈云凰和苏玉辙那两口子被传得神乎其神,就前时两人带着三个虎将突然出现在明空寺搅了晨歌公主的招亲盛典,还顺便把韩朝章和晨歌公主掳去了大陈,这件事轰动一时,家喻户晓,人人谈而色变。 就这两个人,韩朝章和韩青永连着四十万西楚大军都没打得过他们,他韩青胜脑子坏了会去得罪他们。 可不得罪怎么办?人家约战书送来了。 韩青胜愁得团团转,把明空法师叫了来,“国师,你看看这封约战书,寡人如何应对?” 明空大师接过一看,合掌道:“如此重大国事,陛下心中已有决断,老纳不敢妄言。” 韩青胜一拍大腿,“果然得道高僧,天机不可泄露,寡人懂!寡人本就是天子,天子之意即是天意,寡人顺天应命,就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如此甚好。来,笔墨伺候,寡人要下诏书!” 于是,文官磨墨,武官镇纸,韩青胜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写成诏书一封。 此诏书情真意切,酣畅淋漓,低声下气,以和为贵,自动请求割地八州给大陈、八州给大周。 此诏书尤为可贵的是能设身处地为大陈着想,最后几句特别强调的是,不管韩朝章、韩青永、晨歌是死是活,都不用派使者护送回楚。 这三人若是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若还没死,就让他们在大陈当人质去吧,以确保西楚与大陈、大周永世修好,互不侵犯。 只要能保证他韩青胜安安稳稳当皇帝,一切好说。 不好说的是一群忧国忧民的朝中重臣。 针对这封诏书,文臣武将分成两派,各执一词,打了好几天的嘴仗,意见也没统一起来。 韩青胜最后终于听得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吼道:“寡人是皇帝还是你们谁是?寡人一言九鼎,这诏书只是拿给你们看看的,不是听你们啰里啰嗦挑毛病的。寡人就是看看哪些人对寡人忠心,哪些人三心二意,还有谁反对?统统拖出去斩了!” ------------ 第297章  割地求和 原本执反对意见的文臣武将们一听,与国家安危相比,自己的小命更要紧,算了,保命要紧,忍了吧。 于是,朝堂上全票通过。 韩青胜志得意满,当日就派人快马加鞭把求和书送回大陈。 西楚的求和书由陈镇东拿给云凰的时候,云凰正和苏玉辙在镇王府里钓鱼,韩朝章、苏婉柔和晨歌也在场,人手一根鱼竿。 乍一看,其乐融融,大家都是钓友,和和气气有鱼吃。 再一看,韩朝章、苏婉柔、晨歌后面站着一群坚兵利甲、严阵以待的御前侍卫,都涛位于前列,一脸威严。 西楚大军全军覆没,逆子韩青永下落不明,韩朝章大肚能容,再加上苏婉柔日夜悉心照料,才没被活活气死。 但他重伤初愈,脸色憔悴,不再是壮心不已的模样,很有些垂垂老矣的迟暮之气,比之前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苏婉柔白衣素面,仍如芙蓉照水,甚是清丽出尘。 晨歌原本圆润的脸庞瘦成了瓜子脸,倒平添了几分柔美的韵味,又因已被陈镇东变成了女人,举手投足稳重了许多,只是眉宇间总锁着一丝与年龄不相仿的幽怨,看谁都是冷颜冷色。 定远将军陈镇东一战成名,人长的本就英俊倜傥,加上战功赫赫,如今意气风发,眉间眼底之前的阴戾之气烟消云散,往人前一站,令人如浴春风,怦然心动。 心动的是苏婉柔,心疼的是晨歌。 陈镇东,这个救了她又毁了她的男人,成了苏婉柔一生抹不掉的魔咒,爱之深恨之切。 如今看他锦衣华服志得意满,一脸和气地站在那里,俊目生辉,言笑晏晏,苏婉柔一时恍了神,恍然想起在镇王府柴房下的暗室里,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情意绵绵的曾经,死水微澜的心顿时翻江倒海。 晨歌心疼是因为失身于陈镇东,可再怎么看陈镇东也不如苏玉辙。 两个男人同场登台,苏玉辙永远略胜一筹,天潢贵胄,气质超凡,如明月中悬,朗日当空,令人一见倾心,眼中心中根本容不下第二人。 可惜,她晨歌已失身于陈镇东,此生与苏玉辙只怕再也无缘。 何况,苏玉辙的目光永远追随着陈云凰,从不曾正眼看她一眼。 晨歌万分沮丧,当即丢下钓鱼竿,抱着双膝背对众人生闷气去了。 陈镇东看到了晨歌的举动,眸中一闪而过的宠溺之情,让一直盯着他的苏婉柔猛然一愣,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晨歌,不由眉头轻蹙,眼神一黯。 韩朝章听闻陈镇东送来了西楚的求和书,一扫沮丧颓唐之气,站起来,满怀期望地看向云凰和苏玉辙,颤声问道:“陈皇陛下,寡人的皇子在信中写了些什么?什么时候派人来接寡人和公主回西楚?” 云凰和苏玉辙仔细看了信,对视了一眼,皆默不作声,同情地看向韩朝章。 韩朝章慌了,急三火四往前凑,刚走出来步,都涛横剑上前。 韩青章只好收住脚,眼巴巴看着都涛把他望眼欲穿盼开的求和书递给他。 韩青永看了又看,脸色由欣喜变为失望,再变为愤怒,最后捂着胸口闭眼调息半天才勉强站稳,仰天悲呼道:“造孽啊,寡人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太子韩青永众目睽睽之下箭杀与他,废黜韩青永扶立三皇子韩青胜。 想不到韩青胜根本不领情,人家不喜欢当太子,直接自立为王,宁肯丧权辱国割地求和,也不肯派人接他这个父皇回西楚…… 韩朝章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悲号不已,晨歌见状脸色大变,起身冲过来拿过求和书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幽怨地看向陈镇东和陈云凰,冰冷的目光如淬着毒,“你们兄妹真是狼子野心!”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云凰懒得解释,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晨歌,这个动不动就喜欢用蛊的女孩,根本就是心术不正。 可她也看出晨歌长得酷似大皇嫂程瀟湘,对陈镇东一时没忍住纳了妾也无可奈何,只好琢磨着怎么给陈镇东办喜事了。 陈镇东听到晨歌当众无礼,当即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打横把她抱起来就走,“内子无礼,望陛下莫怪,微臣自当严厉训诫!” 苏玉辙和云凰皆默许,苏玉辙还趁机拉了拉云凰的衣袖,撇了撇嘴,眼神促狭。 云凰嗔怪地瞅了他一眼,他便笑得花开满天。 经过云凰和苏玉辙跟前时,晨歌看到两人眉来眼去,一时气恼横生,手脚乱动挣扎不已,“你放开我……” 陈镇东气极,沉声道:“再动本王把你扔到水里去!” 晨歌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不善,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到,顿时偃旗息鼓,鼓着腮帮子,泪眼汪汪地撇着嘴,怨愤地看着陈镇东。 陈镇东心里一软,脸色缓和了些,“你三皇兄自立为王,根本不想让你和你父皇回西楚。你如今不过是个废黜的公主,再胡闹,本王也保不住你!” 晨歌憋屈地点了点头,眼泪兀自流了一脸。 陈镇东顿起怜香惜玉之心,再加上初试云雨还没回得过味儿来,便奔赴襄城御敌,小别胜新婚之迫切与向往之情无可形容,当即大步离开,急不可待奔赴新的战场。 苏婉柔眼睁睁看着陈镇东抱着晨歌离开,咬牙忍泪,心里恨意滔天,却只能佯装无事。 “怎么办?这求和书?” 云凰拿回那道求和书,问苏玉辙。 “你当家,你说了算。” 苏玉辙道。 “这样吧,召集群臣商议一下,毕竟是国家大事,群臣参政议政也能凑一起乐呵乐呵。” 云凰笑眯眯道。 “行,这件事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那件事嘛……” 苏玉辙眉飞色舞。 云凰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娇羞之下,点了下头,“嗯,已经让人在准备了。” 苏玉辙立刻眉开眼笑,“如此甚好,不过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在于多一天少一天,你说是不是?” 云凰深吸一口气,叉起了腰,咬着嘴唇歪眼看他。 “知道了……” 苏玉辙垂头丧气道。 韩朝章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却越发心闷气短。 这是两个帝王吗?商量国家大事也没个正经,打情骂俏也不看场合,知不知道他们这是往他受伤的心上撒盐啊? 就是这么两个没正经的年轻人,他西楚威风八面的太子韩青永加上四十万大军竟然全军覆没了,他深谋远虑的三皇子竟然不战而降,他找谁说理去? 韩朝章气得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 第298章 自作自受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因为他儿子的这封求和书,他已经从高高在上的西楚帝王,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质。 从此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寄人篱下的日子除了忍辱负重,别无他选。 韩朝章万分沮丧,却见自己的鱼竿微微颤动,他俯身慢慢提起鱼竿,竟钓上一条活蹦乱跳的锦鲤。 “呵,好大一条鱼!” 云凰在一旁叫道。 韩朝章闷闷地看着那条锦鲤,半点儿欢喜没有,只觉得自己就是这条可怜的鱼,被厄运的鱼钩吊在了半空,等待他的只有绝望和死亡。 “快把它提上来!” 云凰催促道。 都涛立刻上前,帮着韩朝章收鱼线,把那条大锦鲤从鱼钩上摘了下来。 “给我吧。” 韩朝章回过神儿来,把锦鲤要了过去,扬手一丢,又把那条锦鲤扔回了湖水里,看着它惶急地潜游而去,怅然地叹了口气。 确切地说,他还没有这条鱼幸运。 这条鱼尚且能绝处逢生,他呢,只怕此生郁郁而终,再也不可能回到西楚称王称霸了。 云凰和苏玉辙对视了一眼,苏玉辙冲都涛使了个眼色,都涛转身离去。 片刻,都涛领着宋智明和周末走了过来。 周末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听闻韩青永全身覆没的消息,就一直一言不发,精神萎靡不振。 看到韩朝章,周末黯淡的目光亮了一下,转身先向云凰鞠身施礼,“多谢陈皇陛下救命之恩。” 云凰淡然一笑,“将军智勇双全,是难得的将才。大陈正是用人之际,将军若愿意为陈室效力,善莫大焉。” 周末苦笑,“多谢陛下美意。末将一把年纪,不堪大用,与其折节,毋宁一死。” 站在一旁的韩朝章看到老部将周末还活着,又听他宁死不降,心中一时感慨万千,不由老泪纵横。 “人各有此,强求不得。”云凰点点头,并不恼怒,转身看向韩朝章,“你们君臣此后可以长伴左右,也不至于孤寂无靠。你们说话,寡人和周皇陛下与群臣还有要事相商,先走一步。” “恭送陛下。” 众人伏首道。 见两人走远,周末上前,目光殷切地看着韩朝章,又想到君臣在别,刚要跪拜,被韩朝章一把拉住,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陛下,末将失职,未能辅佐好太子……” 周末一脸愧色,窘迫道。 韩朝章摇了摇头,叹息道:“唉,怎么能怨你呢?之前陛下识人不明,总觉得那是自己的孩子,差不到哪儿去。自小对他太过宠溺……不提他了,伤透了寡人的心,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么个儿子。” “陈皇和周皇对陛下可好?”周末打量着韩朝章,“怎么瘦成这般模样?” 韩朝章苦笑,“他们并不曾为难寡人。他们把寡人掳来大陈,开始不过是想让寡人劝说太子退兵。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寡人受了伤,他们让太医悉心照料,并未落井下石。本来想着痊愈之后也该能回西楚了,想不到韩青胜与韩青就是一丘之貉,气死寡人了……” 周末同情地看着韩朝章,宽慰道:“陛下不必忧心,大陈民风古朴,陈皇又心地仁善……” “她心地仁善?我楚军四十万大军一个月不到被她全杀光了,这样的女人能说是心地仁善?她……唉,也不能全怪她,毕竟是我们侵犯在先。都怪寡人当初一念之差,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韩朝章唉声叹气。 一旁的苏婉柔越听脸色越差,她本来还想着伺候好韩朝章,有机会随他离开大陈去西楚,继续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如今看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陈坤成、陈镇东,每个开始都对她甜言蜜语、信誓旦旦,结果全都是些自私自利、翻脸不认人的货色。 这个韩朝章论年龄能当她的父亲,她委曲求全到最后,却是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儿晨歌与陈镇东打得火热…… 说不出的窝囊和气闷让苏婉柔烦躁异常,也不想再搭理韩朝章和周末,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 “爱妃,你要去哪里?” 韩朝章一把拉住她,疑惑地问。 “你们说话,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苏婉柔红了眼眶,没好气道。 碍于周末在眼前,韩朝章只好松了手,看着苏婉柔风摆杨柳般迤逦而去。 周末惊诧道:“陛下,此人……不是陈坤成的贵妃么,她是陈镇东的人,之前太子与末将皆知此事。陈坤成就是中了陈镇东的美人计,毁在这女人手里,陛下不知?” 韩朝章无精打采道:“知道,寡人什么都知道。可是,周末啊,寡人现在这样子,她还愿意对寡人用美人计的话,寡人求之不得,可她……只怕是不屑于此了。寡人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周末无言以对,转头看向苏婉柔的背影,倍感苍凉…… “咦?公主呢?” 周末收回目光,发现没看到晨歌,便问。 “你来之前被陈镇东带走了。”韩朝章道,“寡人如今是个废人了,他们当着寡人的面就敢欺负晨歌,寡人真想死了算了……” 周末:“陛下千万不要这么想……莫非,那陈镇东看上晨歌公主了?” “谁知道呢!” 周末:“如果真是如此,陛下复归西楚指日可待!” “哦?此话怎讲?” 韩朝章精神一振。 周末皱紧了眉头,左右看看,戒备道,“陛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韩朝章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周末:“陛下,末将有一事不明,陈镇东和陈云凰不该是死对头吗?怎么竟能和睦相处,同心同德?若不是太子相信陈镇东不会真和陈云凰一条心,这次也不会栽这么大的跟头。” 韩朝章摇了摇头,“寡人也想不明白啊。苏玉辙和陈云凰这两个人看似心思简单,实在是深不可测。能让陈镇东放弃皇位之争,对他们唯命是从,又几乎是兵不血刃击溃我西楚大军,怎会是无能之辈?怪只怪寡人当初低估了他们,惹错了人。” 想到四十万楚军不到一个月就全军覆没,周末神色黯然,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周末……” 韩朝章突然一脸狐疑地叫了他一声。 他闻声抬头,韩朝章却欲言又止。 话未说破,但周末知道韩朝章刚才在想什么。 韩青永的部下于那个雨夜无一生还,为什么单单他周末得以幸存?又恰好能留在襄城? 自古帝王皆多疑,何况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会质疑此事。 是韩青永对他见死不救,他在垂死之际,被官兵所救,这能怪他吗? 天地良心,他周末此前从未有过叛逆之心,但这一放,他突然觉得,韩朝章父子不值得他舍生忘死。 周末冷了脸,转身就走。 韩朝章愣了一下,回过神儿来勃然大怒,怒吼道:“大胆叛贼,竟敢如此对待寡人!来人,把他给寡人拿下!” 没人理他。 韩朝章四下看看,御林军皆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唉!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啊……” 韩朝章怅然长叹。 ------------ 第299章  冤家对战 此时,镇王府晨歌寝室,正一片热火朝天。 陈镇东一路把晨歌抱回来,早已心猿意马,如今美人在怀,轻车熟路就想着胜新婚。 “原来你就是陈镇东!竟然欺瞒本公主,你、你罪该万死!” 晨歌气急败坏地往墙角躲。 陈镇东一把把她拖回来,嬉皮笑脸道:“给你机会欺负本王,来,别怕,本王给你欺负。” 晨歌气得哇哇叫,“你还说你叫陈厢,你这无耻小人,你放开我!” “不管本王叫什么,本王都是这个样子。怎么,口是心非?你不是喜欢攀高枝么?本王是堂堂定远将军,大陈四皇子镇王殿下,配你这西楚公主绰绰有余吧?” 陈镇东边说边把她放倒了。 正要欺身而上,无奈晨歌极不配合,手脚乱动,翻来覆去极力躲闪,嘴也不闲着,什么难听骂什么,恨不能让陈镇东一怒之下扬长而去,从此与她再不相见。 可今天的陈镇东死皮赖脸,脾气好得出奇,始终抿着嘴面带微笑。 两人斗了半天,陈镇东毫无悬念大获全胜,在晨歌的哼哼叽叽骂骂咧咧中心满意足地干完了他想干的事。 看到晨歌有气无地地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气呼呼不理人,陈镇东哑然失笑,温柔地把她的一绺黑发拂到耳后,柔声道:“晨歌,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这辈子都改变不了了。” 晨枳撇了撇嘴,眼泪自眼角缓缓流落。 陈镇东凑过去轻轻吻去她的眼泪,“你知道吗?本王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死在战场上,每次危急关头,本王都会想到你。本王对自己说,不能死,晨歌还在等我……” “对,我在等你,日思夜想。” 不想,晨歌竟然睁开眼睛,直盯着他巧笑嫣然道。 陈镇东一愣,心头大喜,“真的?” 晨歌搂上他的脖子,凑过唇来,喃喃低语,“自然是真……” 说时迟那时快,晨歌突然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来,冲着陈镇东的脖子就抹了过来。 陈镇东堪堪躲过,一把抓住晨歌的手腕,劈手夺过那把匕首,气得脸色铁青,“你发什么疯?” “你这个混蛋!本公主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我,你说我为什么发疯?” 晨歌声嘶力歇地哭喊。 “本王与你有什么仇?”陈镇东道,“本王并没有杀韩青永,他被陈欣怡救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那我四十万楚军呢?你和陈云凰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如果是真心待我,就该与我皇兄联手,杀了陈云凰那个可恨的女人!” 晨歌奋力挣脱了陈镇东的钳制,扑上来又打又骂。 “晨歌,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们西楚大军犯我国境……” 陈镇东竭力忍着怒气,想让她安静下来。 可晨歌越发气恼,“我西楚大军犯你国境?陈镇东,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皇兄为什么率大军前来?是你陈镇东口口声声求的!你说你要替代陈坤成,你说你要当大陈的皇帝,可你势单力孤,心有余力不足,信誓旦旦许诺我皇兄事成之后有福同享,结果呢?结果你把我皇兄和四十万精兵强将诳了来,眼看大事已成,你却临阵倒戈,将唾手可得的皇位送给了陈云凰那个死女人!你这出尔反尔的无能之辈,是你害了我皇兄和四十万大军,是你害的我和父皇有家难回,在这里当人质……” 前面的话,陈镇东听了也就罢了,后面的两句,彻底激怒了他。他扬手甩了过去,晨歌的被一巴掌煽倒在床榻上,粉嫩的脸上顿时殷红一片。 “晨歌,本王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这般有恃无恐么?”陈镇东怒视她,“你是不是忘了,你曾亲口告诉过本王什么?” “什么?” 晨歌捂着脸,流着泪恨恨看着他。 “你说,你打心底看不起我,因为我为了得到王权富贵,谄媚奉承自己的敌国,不惜委曲求全,答应年都会向西楚进贡,尊称你皇兄为皇叔父,实在是卑劣可耻。” 陈镇东咬牙切齿,语速缓慢道。 晨歌张口结舌,她之前哪知道陈厢就是陈镇东?这些话确实是她亲口所说。 陈镇东冷颜厉色道,“拜你所赐,我就是听到你说这些,才知道自己做的事确实是厚颜无耻、有违天道,如今我不是改邪归正了么,为何你又百般指责?本王卖国投敌不对,杀敌报国也不对,你究竟要本王怎样?” 晨歌悔不当初,愤恨交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镇东冷笑,“本王还提醒你,别把你皇兄说得那么可怜。受骗的人是他吗?你扪心自问。你也曾亲口告诉我,你皇兄韩青永和你父皇早就谋划好了,等帮本王拿下了大陈皇位,就让本王做个傀儡皇帝,把大陈变成西楚的附属国。如果本王不听话,就直接杀了,将大陈纳入你西楚版图。这些可曾诬赖你了?” 晨歌有苦难言,这些话,的确是她当初亲口告诉陈镇东的。 “你还说,等你皇兄攻占了大陈,就南下攻周。那时你满以为本王已经死了,一门心思地想着勾引苏玉辙,并想让苏玉辙亲手杀了云凰。这些,本王可曾诬赖你?” 陈镇东盯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同时,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击了他。 为什么,每次他都想善始善终好好爱一个人,却总是闹得这般不欢而散。 眼前的晨歌长得和程潇湘年轻时一模一样,他本想骗自己忘掉过去,余生与她相依相随,可惜,到底还是他的一厢情愿…… 陈镇东忽然万分沮丧,他看着晨歌燃烧着愤怒的泪眼,只觉得意兴阑珊。 他心里有气,脸上便浮起一丝不屑,刻薄道:“还以为西楚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有什么特别,哼,不过如此!心如蛇蝎、蛮不讲理,还不如烟柳女子善解风情。” “你说什么?” 晨歌受辱,羞恼难当。 “你没听清楚?本王再说一遍无妨。你……” 陈镇东刚要恶毒地羞辱她,抬眼看到她盈泪的双眸,心头一阵烦躁,到底没说得下去。 “陈镇东,我恨你,我恨你,呜呜……” 晨歌掩面痛哭,怒声叫骂。 ------------ 第300章 八卦兄妹 晨歌梨花带雨尚能让陈镇东心生怜惜,可她这般撒泼般大哭大闹,让他刚刚柔软的心瞬间冷硬。 “韩晨歌,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爱慕虚荣的女人!你怪我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其实你心里明白,我才是引狼入室,差点儿中了你皇兄和你父皇的圈套。如果我真如了你们的心意,最终只是死路一条。我悬崖勒马,不过是幡然醒悟,自救于末路。怎么,我知错就改捡条命都不行么?还有,你与我有深仇大恨,与苏玉辙就没有么?你和你父皇是他掳来的,杀你四十万楚军他也有份,你怎么就不恨他?你这是非不明的贱女人,根本不配本王对你的一片心意!” 陈镇东说完,胡乱套好衣服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正看到眼神躲闪的苏婉柔,陈镇东眼神一黯,冷冽道:“你一下在这里偷听?” “臣妾……” 苏婉柔脸色一红,窘迫万分。 “什么臣妾?奴婢就是奴婢,谁给你的胆子以下犯上?” 陈镇东怒声道。 苏婉柔抬眼看他,双眸盈泪,楚楚可怜,哽噎道,“殿下息怒,奴……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故意偷听你们……是、是不巧路过……可是,殿下怎忍心这般地待奴婢……” 苏婉柔泫然欲泣,泪水将落未落的模样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该心生怜惜,可偏偏陈镇东早就见识了这女人的狠毒,丝毫不为所动。 陈镇东嫌厌道:“苏婉柔,你最好搞清楚,本王与你早已恩断意绝。怎么,在天牢里受到的惩罚没受够?不然,再来一遍?” “不,不,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殿下明示,奴婢一定改,一定好好改……” 苏婉柔脸色煞白,颤抖着嘴唇道。 “改?你本性恶毒,如何能改?当初本王授意许南扮作本王的模样与你相处,本王确实让你对陈坤成用美人计,但本王从来没让你废黜先皇后程潇湘。就算你容不下她也无可厚非,千不该万不该,你竟然在冷宫里怂恿侍卫那般对待她!冤有头债有主,陈坤成与你有杀父之仇,你怎么做都有道理,可对那些与你无怨无仇的人如此心狠手辣,哪还有半点儿女人该有的仁善心肠?” 陈镇东说到这儿,只觉得心烦意乱。 想到之前的自己,为了报复陈坤成无所不用其极,俨然走火入魔一般,比起苏婉柔来,有过之无不及,此番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她? 那时的自己心理阴暗,成天想的都是怎么报仇,甚至陈坤成已经失势了,他仍然不依不饶,动用酷刑,毁了他的双眼和男根…… 那样的自己,真如恶魔一般。 若不是云凰和苏玉辙唤醒了他,给他机会重新做人,他一条路走到黑,只怕现在早已臭名昭著,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他是威名远播的镇王殿下,是战功赫赫的定远将军,只要他不再误入歧途,人生一路坦途,充满光明和希望…… 可晨歌和苏婉柔,这两个女人总会让他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往,让他对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充满怀疑,让他自心底生起惶恐和愤怒。 他不想再看到这两个女人。 云凰和苏玉辙还在勤政殿等着他,他不该在这里耽误这么久。 想到这时,陈镇东看了一眼仍在黯然泪落的苏婉柔,“你犯有死罪,因韩朝章以和战书相求,才留你一条性命。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好好侍奉他吧,就当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苏婉柔心中大恨,她如花似玉正值华年,让她侍奉那么个老头子,她情何以堪? 嘴上,苏婉柔却不像晨歌那般毫无顾忌,百转千回道:“多谢殿下体恤,奴婢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话没说完,却见陈镇东已经转身走了,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她的唇角勾起一抹阴沉的笑意…… 陈镇东窝着一肚子闷气往勤政殿走,后悔一时冲动,对晨歌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可再想想,不这般教训她,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总不能助长她骄纵跋扈的气焰。 陈镇东捏了捏眉头,凝神调息,迎面差点儿跟一个人撞个满怀。 定神儿一看,陈镇东咬牙,人来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怎么又遇到韩朝章了呢? 韩朝章见陈镇东衣衫不整,脸色不善,不由一愣,等明白过来,顿时火冒三丈,刚要发作,陈镇东冷笑,“岳丈大人,人,本王睡了,而且睡了两次。如果本王是岳丈,就该深感荣幸,不然,你和韩青永合伙谋夺大陈皇权,谋害本王性命,本王不会留你活到现在!” “你、你……” 韩朝章气得两眼发黑,扶着门框半天才站稳。 陈镇东寒着张脸,理都不理他,大步离开。 “孽障!” 韩朝章堵了半天气儿,才蹦出这么两个字来,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 陈镇东本来也是气呼呼的,突然想到刚才韩朝章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只觉得十分解气。 云凰在勤政殿等得不耐烦,怕陈镇东光顾着小别胜新婚忘了正事,就来找他。 看到陈镇东眉开眼笑的,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不由八卦心起,笑得别有深意。 陈镇东走过来,一抬眼看到她,立刻站定恭敬行礼,“陛下恕罪,末将来迟……” “行啦,少来!这里就咱们俩儿,别整那些虚的。跟皇妹说说,你又把晨歌折腾哭了?” 云凰瞅了他一眼,笑嘻嘻道。 “陛下……” 陈镇东大窘,这事儿让他怎么说好? “还是皇兄威武啊……苏玉辙那个笨蛋,每次我一推辞,他就不敢下手。不知道女人都是心里盼着,嘴上犟着么?唉,你这当哥的,别光顾着自己过瘾,有机会也给你的妹夫启蒙一下!” 没想到,云凰很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豪言壮语更是惊得他一愣一愣的。 陈镇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别扭地回过神儿来,也被她带着八卦起来,“你是说,苏玉辙现在还是童男?” ------------ 第301章 公私分明 “那是!他……笨啊,差皇兄太远。听说皇兄头一次见晨歌就把她拿下了。狭路相逢立斩于马下,这才是男儿气概!” 云凰挤眉弄眼道。 陈镇东看她那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窝的一肚子火瞬间烟消云散了。 笑罢,陈镇东感激地看着云凰,莫名就想落泪,“陛下……皇妹,你真好,总能帮我驱散黑暗和痛苦……” “能驱散黑暗和痛苦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你是自己的勇士。我最多也就起个提点的作用……对了,这个给你,差点儿给忘了。” 云凰笑容灿烂道,把那瓶药丸拿出来递给陈镇东。 “这是什么?” “苏玉辙说你的脚踝差不多应该好了,需要再巩固一下疗效。不过,嘿嘿,我看你这生龙活虎的,不需要巩固了吧……” “那不行,玉辙亲自给我炼的药有奇效,他说得巩固,自然得巩固。” 陈镇东立刻拿了去,揭开瓶塞就倒了一粒嘴里。 云凰心下触动,陈镇东对她和苏玉辙已经信任到这份儿上了,真是可喜可贺。 陈镇东把药瓶收好,“皇妹,你刚才交代我的事,改天我一定给你好好说说他。到现在还是个童男子,太丢人了……” 云凰脸上一窘,她这算自找麻烦不? 陈镇东以为她害羞,“皇妹,这些天皇兄一直在用心给你准备公主及笄礼和登基大典,皇兄一定要给你办得又节俭又隆重。然后再护送你去大周与苏玉辙完婚。你现在还知道害羞,等你有了苏玉辙的孩子,当了娘亲……” 云凰听这家伙打开话匣子越往下说越开脱,赶紧岔开话题,“皇兄,不说了,赶紧走,大伙儿都等着咱们呢。” “呵呵,对,差点儿把正事忘了。” 陈镇东赶紧跟上。 “寡人言而有信,一定要好好论功行赏。皇兄功不可没,可有想要的封赏?” 云凰走在前面,正色道。 陈镇东一愣,若不是刚才和晨歌吵得厉害,他本是打算求云凰赐婚。 “怎么?不打算娶晨歌公主了?” 云凰诧异。 “没想好。”陈镇东叹了口气,道:“娶妻当娶贤。晨歌过于骄纵任性,并非正妃良选。” “那不急,你想好再说。”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勤政殿。 抬眼就见苏玉辙倚在龙椅上自斟自饮,绝代风华,威仪天成。 明月、清风、唐狄、王彦、宋智明、庞瑞、楚萧、都涛、陈安、孙尚、宋新、张志等一众有功之臣位列前排,其余大小官员按品级分别位列其后,皆正襟危坐。 看到云凰来了,苏玉辙起身走过来,旁若无人拉着她的手,一起回龙椅前坐下。 陈镇东看着苏玉辙对云凰体贴入微,想起云凰刚在回廊说的那些话,想到苏玉辙还是个童男子,不由想笑,抽着嘴角好不容易忍住。 众臣恭敬跪拜之后各自落座。 陈镇东坐在云凰旁侧的位子。 看着众臣毕恭毕敬,云凰记起之前初登大宝,众群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不由心生感慨。 名望看不到摸不着,却高于财富地位之上,令人心生敬畏,顶礼膜拜。 史上,秦末巨鹿之战,诸侯军莫敢纵兵攻秦。项羽领兵独进,大破秦军后召见诸侯将领。诸侯将领进入辕门,皆跪地膝行,莫敢仰视。项羽被拜为上将军,诸侯将领皆心悦诚服。 同样道理,襄城一战之后,云凰名满天下,力排众议,成为大陈当之无愧的新皇。 哪怕她仍是年纪轻轻。哪怕她仍是女流之辈,没有人再敢质疑她继承大统主政大陈。 不过,这些人突然都这么一本正经,噤若寒蝉,云凰别扭得慌。 当即,她把袍子一撩,支起二郎腿,身子一歪靠一侧椅背上,冲着众臣招了招手,“都不用坐得这么板正,放松,放松才能畅所欲言。” 众臣面面相觑,个别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仍然坐得笔直,一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云凰无奈,只好随他们,自己仍是坐个坐相,怎么舒服怎么来。 苏玉辙也见怪不怪,也不纠正她,目光宠溺地看她两眼,把求和书递过来。 云凰接过,递给陈镇东,陈镇东恭敬接过,将求和书大声读了一遍。 众臣听罢皆面露喜色,唏嘘感叹。 云凰道:“诸位爱卿皆是大陈的肱股之臣,此次抵御外侵,诸位各尽职守,劳苦功高。寡人明日大摆宴席,劳飨将帅,论功行赏。今日这西楚的求和书来得甚是意外,寡人想听听各位爱卿的高见。诸位各抒己见便是。” 明月稽首,激动道:“大陈自开国以来,一直是内忧外患,敌国环伺。别说强盛的西楚,就是东魏、西周等实力略次于大陈的邻国也蠢蠢欲动,不时扰我边境。如今襄城大捷,西楚犯我境者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足以震慑诸国。如今西楚主动求和,更显我大陈国威浩荡,微臣引以为荣,喜不自胜。只是西楚割让给陈周两国的十六州皆是林茂地广,物产丰富之地,其中恒州可谓军事天险之地,西楚下此血本,竟然只是为了阻止韩朝章回楚,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其中会不会有诈?” 清风性情中人,一会儿就忘了循规蹈矩,朗声大笑道,“明太尉多虑了。韩朝章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这个韩青胜更是个人才,为了当皇帝连亲爹都不要了。嘿嘿,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开疆拓土,这样的好事天下少有。那恒州早先末将还住过一阵子,确实是天险之地,其北面的山脉雄伟险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占着谁得益。” “微臣也以为此事颇为蹊跷。这十六州乃西楚门户重地,之前西楚就是凭靠这十六州,背负山险,东窥平野,占尽战略优势,这也是韩朝章和韩青永父子俩敢于谋取天下的依仗,令诸国忌惮。此番西楚将这十六州轻易割让,会不会包藏祸心,想祸水东引?” 唐狄稽首道。 王彦若有所思道:“确实如此,若将此十六州割让,西楚无疑是门户大开、自毁城池。之前他们据此要地,有险可守,进退皆宜,割让之后便无险可守。且其中池州、陆云州等七州土地肥沃,人烟稠密,是西楚文化经济繁荣之地,这个韩青胜怎么就能忍痛割爱?” 清风不以为然道:“管他呢,先收了这大礼大说。那个韩青胜打不过咱们,又不想让老皇帝回去跟他争皇位,只能出此下策,也都在情理之中。” 宋智明这时起身稽首道,“就大陈大周而言,得此十六州本该百利无一害,不过……” 宋智明欲言又止。 云凰疑惑,“不过什么?” ------------ 第302章 贤夫教妻 宋智明道:“之前末将曾巡查大周边境要寨,无意中听闻这十六州中有个越州,其州刺史名叫韩冰。此人练了一身诡异的功夫,杀人如麻,凶残成性,又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并攻占周围相邻多个州郡。虽说这越州仍是西楚版图内疆,实际已多年不听号令。此番西楚将其割让,实际也是一举两得,既保全了韩青胜的皇位,又将韩冰这个烫手的山芋推了出来。” “原来如此。”云凰看向苏玉辙辙,“这个三皇子倒会省心。” 苏玉辙想了想,“宋将军,你这消息确切?” 宋智明道:“毕竟是道听途说,末将将信将疑,为此特意明察暗访,确有其人其事。” 清风一拍大腿,“小小一州刺史,还能反了天了?先收了地盘,再清理门户,本将自请出征!” 明月瞅了他一眼,无奈道:“柳将军所言甚是,一州刺史不足为虑。这越州位于十六州居中地带,若没有其他隐患,从长远看,自是利大于弊。只是此地划归大周,并非大陈。” 云凰看着柳清风窘得脸红不由笑起来,“柳将军忠勇可嘉,与宋将军联手制敌也无不可。” 殿上一片笑声。 云凰看向陈镇东,“定远将军意下如何?” 陈镇东略一沉吟,起身恭敬有礼道:“诸位大人皆言之有理,末将与柳将军不谋而合。” 云凰点点头,看向苏玉辙,“既如此,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先收了再说?” 苏玉辙浅笑,眉目传情道:“听你的。有闹事的,回头本王给你灭了就是。” 云凰会心一笑,有这么个大神在,似乎就没有烦心的事。 殿上众人闻言,皆扬眉吐气。 从勤政殿出来,陈镇东不辱使命,站在殿门口等着苏玉辙出来,想跟他说说童男子的问题。 苏玉辙粘着云凰,两人说说笑笑走出来。 陈镇东刚要上前搭话,不想,一闪眼,就看到晨歌站在远处的梨花树下,一脸痴迷地看着苏玉辙。 陈镇东的心猛地一沉,咳嗽了一声,眼神凌厉地看向晨歌,眼中满是警示。 晨歌闻声扫了他一眼,却并不收敛,仍是含情脉脉看向苏玉辙,分明有意向他示威。 陈镇东怒火中烧,脑际一热,上前跪拜道:“陛下,末将有一事相求。” 云凰一愣,“定远将军但说无妨。” 陈镇东故意大声道:“末将与西楚公主韩晨歌已有肌肤之亲,请陛下赐婚!” 苏玉辙闻言笑起来,“嗯,初战告捷,洞房花烛,双喜临门,好事,云凰,快允了。” 云凰疑惑地看着陈镇东,“你不是说再想想么?” 陈镇东道:“末将已经想好了,既然已有夫妻之实,理应给晨歌公主名分。” 这些话,晨歌听得一清二楚,看着俊逸出尘的苏玉辙,怎么都觉得比陈镇东好,心有不甘之下刚要上前拒绝,却听到云凰淡淡道:“既然是纳妾,不必赐婚,定远将军自行安排便是。” 陈镇东:“谢陛下恩准!” 竟然不是娶妃,而是纳妾! 当她晨歌是什么人了? 晨歌恼恨不已,转身隐藏在花树后面,急步逃离。 陈镇东看着她的背影,怅然长叹。 苏玉辙和云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晨歌急促离开的背影步履踉跄。 云凰明白过来,感激地看着陈镇东,“皇兄,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断不可意气用事。晨歌虽酷似故人,但性情迥异。皇兄三思而后行。若是觉得对不住她,可从别处弥补她……” “不可,除此别无他法。”陈镇东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皇兄绝不让她伤害皇妹。” 苏玉辙拍了拍陈镇东的肩膀,“心意领了,不过你不必多虑。若是真喜欢,娶妻纳妾随你;若不喜欢,断舍离便是,不需要瞻前顾后。” 陈镇东点点头,心下烦乱,又见苏玉辙一双眼睛都在云凰身上,只好识趣地退下。 云凰长舒一口气,转头上下打量苏玉辙,“到处给我招蜂引蝶,害得我皇兄失身于晨歌,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苏玉辙刚要辩解,眨了眨眼,魅惑道:“那你也让本王失身如何?” 云凰瞅了他一眼,“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彼此彼此。” 苏玉辙笑眯眯的,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凰一头雾水,“什么?” 苏玉辙:“还有五天,跟我回大周完婚。” 云凰满心欢喜,“这不差不多。甚好。” 这就是他打心底喜欢的女人,干脆利落,坦荡直率。 看着她精致的小脸,苏玉辙心疼道,“这些日子,你又瘦了不少。从明日起,连续三天你都要忙,本王再辛苦忍了这几天。走,送你回去歇息,我今晚还要回大周准备婚事。” 云凰:“不是有周子衡他们么?” 苏玉辙:“亲力亲为才放心。” 云凰心里一暖,握了握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相携前行。 宫里房前屋后的花树正开得如火如荼,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一如此时两人的心境。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等到花好月圆的时刻,一眼望去,往后的岁月令人充满期待。 “想不到啊,你这贪玩好耍的小女人当女皇也有板有眼,本王眼光如果毒辣。” 苏玉辙连走边自得道。 云凰忍俊不禁,“玉辙,你说其实皇帝也不过是凡人,就算再有本事,打得过十个人,也打不过百人,为什么如此威慑?权威到底是什么?是财富地位赋予、名望加持的,还是一种规则的极致?” “帝王手握生杀大权,可于一念之间让人平步青云光宗耀祖,也可让人身首异处家破人亡。这赏罚的权力才是帝王权威的慑人之处。”苏玉辙道,“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有欲望,欲望虽多,其根本无非是功名利禄,这些帝王皆可赋予,故多谄媚之人;人也都有恐惧,恐惧因人而异,其根本是畏死。帝王一言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故世人无不畏惧。说到底,人性趋利避害,故皇权得以主宰天下。” 云凰心有所感,“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懂,只是身临其境,自己当了帝王,对此才有切身体会,不由有些疑惑。” 苏玉辙点点头,“我知道。这本来是你没想到的事。你开始想的就是嫁给我当个皇后,然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想到如今独揽大权,统治一方,有些无所适从。” 云凰:“对,就是这样。” 苏玉辙转身握住她的双肩,深情的目光又带着些严厉,让她不由心颤,“云凰,我曾经告诉过你,任何时候,心中有爱,不惑,只战,不惧。当帝王还要有一双慧眼,有一颗坚定的心,才能近贤臣,远小人,仁政爱民,法度严明。” 云凰神色郑重,“好。我记住了。” “不错,妻子可教,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下一刻,那个一本正经的苏玉辙油腔滑调道。 ------------ 第303章 善解人意 云凰瞅着他,但见他如精雕细琢般的五官异常俊美,笑意带着些揶揄邪魅之色,剑眉星目更添情意缱绻,让她蓦然心动,一时挪不开眼,忘了言语。 苏玉辙看她恍神,越发没了正形,挑眉道:“方才你怪我招蜂引蝶,实在不是我的错。谁让你眼光好,挑的夫君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云凰回过神儿来,看他正事说完了又要自卖自夸,转身就走。 不想,苏玉辙一把拉住她,认真道:“你要知道,本王长得好看,并非自己愿意,只因你看着欢喜。本王武功高强,并非为了耀武扬威,只因你需要保护。本王学富五车,并非为了恃才傲物,只因你需要解惑。天地虽大,美女如云,只有你是我的女人。你骂不过谁,我骂;你打不过谁,我打;你哪里不懂,问我。如果我也打不过骂不过,我们就一起上;如果我也不懂,那你怎么想怎么做都是对的,如何?”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闷闷道:“你最近去了哪儿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我记得你之前在孤龙寺的时候,我追着你问东问西,你都是爱答不理的。” 苏玉辙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们四面楚歌,前路莫测,步步凶险。我每天都担心保不住你我的性命,而且那时我还小,不知道讨好女孩子还需要甜言蜜语。” 云凰抿嘴一笑,“好吧,你总有理,说什么都对。走啦,陪我去找王彦。” 苏玉辙纠结着眉头,“干嘛去找他?” 云凰伸手抹了抹他的眉心,“周末这几天一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要自绝于天下。” 苏玉辙:“之前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绝食?” 云凰道:“韩朝章怀疑他投靠了我们,他觉得受了侮辱。” 苏玉辙:“为什么要找王彦劝他?” 云凰道:“王彦之前应该跟周末交过手。我问过明太尉,当年父皇与西楚交战时,王彦是大司空,是当时的御史大人。那时周末应该随韩朝章出战。” 苏玉辙一把拉住云凰,“别去了,王彦去了也没用。” 云凰顿住脚步,“为什么?” “你不了解男人,特别是有才能有傲骨的男人。周末不会接受王彦的劝告,那对于他来说是更大的侮辱。你想,王彦既是他的老对手,不管当初两人谁打得过谁,如今周末都是失败者。你让一个东山再起的王彦去劝说一个虎落平阳的周末,结果会怎样?” 一说正事的时候,苏玉辙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严肃而睿智。 云凰揉了揉太阳穴,“那怎么办?让他活活饿死算了?” 苏玉辙稍作沉吟,“你是周末的救命恩人,可能只有你说话他还听得进去。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给你个提醒,人钻牛角尖的时候心情不好,最容易偏激,而且越安慰开导他,他反而越烦躁,但如果让他忙起来,他很快就自我调整过来了。” “这样啊……” 云凰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当人极度心烦的时候,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讨厌任何人靠近。 像周末这样绝食自杀的人,厌倦尘世,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岂会把王彦放在眼里? 让他忙起来?给他找个什么事儿干着能激发他的斗志,让他活得其所? 云凰绞尽脑汁。 苏玉辙没有打扰她,陪着她穿过回廊,步入园中幽径,往太医院旁别院的走。 那几间别院平时是闲置的,若有朝中重臣或者王公贵族、宫中嫔妃患了重症,就临时在别院里住着,也省得太医来回奔波耽误诊治。 清风带着花香袭来,令人神清气爽。 一棵粉色的花树枝繁花密,花枝斜逸旁出,画意盎然,诗意翩跹。 云凰被那一树繁花惹了眼动了心,随手折了几枝,突然灵光一闪,就有了主意。 她回头看向苏玉辙,欣喜道:“玉辙,我有办法了!” 苏玉辙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看她突然转过头来,双颊带彩,笑容粲然,一双灵动的美眸顾盼生辉,一颗心怦然而动,指了指前面一间别院,温柔道:“你进去试试,我在屋外等你。” 云凰点点头,拎着那几个花枝往前走。 一阵风过,纷飞的花瓣落在云凰乌黑的长发上,煞是好看。 可不知怎么,苏玉辙突然就想起之前在孤龙寺那棵梧桐树下,云凰迎风接着落花,一转头,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 他的心蓦然有些不安。 “云凰!” 苏玉辙急惶地叫了她一声。 云凰转头,苏玉辙却欲言又止。 云凰知道他担心什么,笑道:“放心,玳瑁神将和威风还在阴阳鼎里睡着呢,不会有事。” 苏玉辙脸色一松,含笑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花树下等。 风流倜傥,俊逸出尘,赏心悦目。 云凰又被他恍了神儿,只觉得心间满盈着暖意和幸福,不由又冲他笑了笑,方才转身离去。 云凰走进别院的时候,门口站着六个侍卫,个个军容庄严。 院里花草葳蕤,气象万千,其间耸着一处凉亭,上面摆着精致的茶具,看去焕然一新。 侍卫看到云凰,皆屈膝稽首请安。 云凰冲他们点点头,径直推门步入,就见周末坐在床榻上打坐,闭眼凝息如老僧入定。 云凰也没有叫他,环视屋子,看到窗前几案上放着樽白如凝脂的汝窑釉瓷瓶,走过去把花枝插在其中。 周末听见动响,睁眼看过来,见是云凰刚要起身,想到什么,又闭眼装聋作哑。 “你说这花枝若是没有水养,过不了今晚就全谢了,多可惜?” 云凰自顾自说着,招呼了一个侍卫过来,让他拿着花瓶接满水送回来。 侍卫拿着花瓶走了。 云凰抬眼看了看花树那边,苏玉辙眼巴巴站在那里,身上落满花瓣,也成了一棵花树。 凡尘一世,因有他在,岁月静好…… 见云凰看过来,苏玉辙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进去。 ------------ 第304章 劝降敌将 云凰收回目光,转身走到离周末不远的中堂旁,拉了椅子坐下,看着周末,也不说话。 周末到底坐不住,怎么说云凰对他有救命之恩,这般僵持着,让她干瞪着眼睛瞅着他,他浑身都不自在了。 “陛下不必在本将这里耽误时间,本将心意已决,绝不会折腰变节。” 周末的语气并不生硬,说出的话却拒人千里。 “谁说寡人是来劝你的?寡人没那个心情。寡人心烦得很,一时无处可去,顺路来你这里坐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自己不爱惜,不吃不喝也不嫌饿,我才懒得管。反正我把你救活了,又给你吃的又给你住的,你不知感恩说明你薄情寡意,这样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云凰漫不经心道。 “你……”周末本来以为她会苦口婆心劝降,结果她压根没这个想法,当即苦笑,“陛下言之有理,末将并非薄情寡意之人,只是如今废人一个,去国离乡,背负骂名,无颜苟活于世,只能以死明志。” 周末怆然道。 “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就是句屁话。是英雄,就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狗熊才没人搭理。你是不是废人,你自己说了算,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自己的烦心事多着呢,还没人来开导安慰我,替我出出主意呢。” 云凰怏怏不乐地说。 一般人都有嫉妒心,若是自己本来不快乐,看到别人比自己快乐,就会更加不快乐;看到别人比自己痛苦,就会有些快乐了。 一般人又都有好奇心,看到别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就想知道为什么。若是发现此事并非难事,自己解决起来轻而易举,立刻就会有高人一等的快乐。 周末也是人,自然不例外。 他连日来情绪低落,最恨谁来开导他。 此时见云凰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又听她说有烦心事没主意,就忍不住问:“陛下大战告捷,正是春风得意之际,有什么事值得心烦?” “别提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反正你心意已决,一心求死。寡人说给你听也是浪费口舌,你让寡人安静一会儿,等那侍卫把寡人的花送回来,寡人就走。” 云凰有气无力道,形容越发沮丧。 “陛下……此言差矣。就是因为本将不久于人世,陛下说什么都不必顾忌,说不定本将临死前能给陛下出出主意,也算报答陛下对本将的救命之恩。” 周末的好奇心彻底被云凰激起来了。 “还不是你们西楚那个三皇子韩青胜软弱无能、丧权辱国,让寡人徒增烦恼!你说,寡人明明有实力乘胜追击,一举灭了西楚,开疆拓土,大扬国威,偏偏他能屈能伸,厚颜无耻地发来个求和书,主动提出把西楚与大陈、大周交界处的十六州一分为二,分别割让给陈、周两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么一来,寡人不能理直气壮派兵攻打西楚,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云凰愤愤不平道。 周末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义愤填膺。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她刚刚把他们四十万大军灭了个干净,又白白捡了十六个州,竟然还不满意,还想着吞并西楚全境,她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偏偏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竟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想骂骂不出,想打也不敢,何况,人家身为大陈帝王,为此事烦恼也是天经地义。 西楚经此一战,确实元气大伤,无力御敌。云凰明明有实力吞并西楚全境,如今却要考虑接收十六个州,与西楚和解。 站在她的立场考虑,也的确是个烦恼。 见周末半天不声不响,云凰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道:“反正跟你说了开头,索性把后面也说给你听听。寡人烦的不是丢西瓜捡芝麻,是烦韩青胜跟韩青永一样狡猾多端,一边求和,一边算计寡人。周将军想必也知道,那十六州中有个越州。” 周末道:“末将知道,越州刺史韩冰拥兵自重,占地为王。” “就是呀!听说此人练了一身诡异的功夫,杀人如麻,凶残成性,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攻占了周围相邻多个州郡,多年不听西楚皇室号令。有这么个人在,这十六州寡人接了手,怕是以后都没安稳日子过了。” 云凰没好气儿道,“反正思来想去,和还是战,寡人一直拿不定主意。朝中重臣也兵分两派,各执一词,吵得寡人心烦。这皇帝不当都想当,当上了成天烦这烦那,真是没劲。” 云凰言罢,瞅了周末一眼,“与寡人的烦心事相比,你那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算个屁!你死要面子活受罪,好吃好喝的摆在眼前你非得当烈士,你是不是傻?你庸人自扰,寡人忧国忧民,咱俩就不在一个层级上,道不同不相为谋……花瓶怎么还不给送回来?寡人急着走了。” 话音刚落,那个侍卫就低着头把装满水插着花枝的花瓶送回来了。 云凰接了花瓶,一抬眼,就见送花的侍卫竟然是穿戴着侍卫衣帽的苏玉辙,不由一愣。 苏玉辙冲她使了个眼色,低眉顺眼站在一旁。 云凰只当是苏玉辙担心她的安危,才出此下策,与侍卫换了装束,近身保护她。 云凰心下一暖,不疑有他,转身把花瓶放在桌子上,“周将军,这花送你了,看看你先死,还是花先谢。” 周末皱着眉头,见云凰作势要走,突然眼睛一亮,“本将倒有办法帮陛下分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凰一愣,确实喜出望外。 她本来就是想劝劝周末别整天死呀活呀的,既然是难得的将才,能投降最好,不能投降也别死在她的皇宫里,多晦气。 没想到,周末还有主意,果然生活处处有惊喜。 “真的假的?你能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云凰半信半疑。 “让末将去降服韩冰!末将认得那韩冰,知道他的软肋,末将出马,敢保他绝不会犯上作乱!”周末见云凰一脸不信任,拍着胸脯道,“本将敢立下军令状,以项上人头担保!” “需要多少人马?” 云凰单刀直入。 “十万人马。” 周末也不含糊。 “那周将军这是算降还是不降?你不是要去死么?也不死了?” 云凰缩着脖子,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 “如此便不管降还是不降,陛下能成全本将的一片心愿,本将在所不惜。” 周末抱拳道。 “为何?” ------------ 第305章 事发突然 “本将实不相瞒,本将与那韩冰有血海深仇,他杀了末将的妻儿!本来末将惨败至此,已是声名狼藉,无颜于世。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一死了之。如今,本将复仇有望,就算是死,能先杀了韩冰,也可死而无憾了。” 周末虎气生生道,全身上下斗志昂扬,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颓废之气。 还真是歪打正着,老天助力。 云凰心下一喜,却又顾虑重重,当即坦言,“寡人怎知你说的是真的?万一你诳骗寡人,寡人岂不是放虎归山?” 周末:“陛下不必担心,陛下派出的十万大军,本将一人难敌。若本将阳奉阴违,陛下军中将领随时可斩本将首级。” 云凰略一沉吟,“确是如此……不过,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上兵伐谋,兵战为下。西楚四十万大军长途奔袭侵我大陈,最终全军覆没,此前车之鉴,我等不该重蹈覆辙。若举十万大军孤军深入,前往越州征伐韩冰,到时人生地不熟,我军必受多方掣肘而不得施展。这与之前韩太子所为无异,鲁莽有余而智谋不足。周将军的胜算,在寡人看来,不过是自以为是。” 周末闻言,并没有感到窘迫,而是神色一振,双目炯然地看着云凰,满脸敬佩之色,“末将眼拙,此番才知陛下雄才,粗中有细,谋略周全,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末将心服口服。” “你在试探寡人?”云凰脸色一沉,目光凌厉地看向他,“所谓纲常万古,节仪千秋,忠臣不事二主。你真打算弃暗投明?” 周末苦笑道:“弃暗投明?呵,让末将承认这四个字,实在是莫大的嘲讽和羞辱。之前末将一心报国,从未怀疑所行之路是暗路,经此一难,才知不管是楚皇还是楚太子,都非明君圣主,听不进逆耳忠言。楚国气数将尽,末将人微言轻,势单力孤,无力回天。本想要么战死沙场,要么自绝而亡,今日得见陛下,方知贤臣择主而事,才能不负平生所学。” “好,你想明白了就好。得其主,亦须得其时,眼下我大陈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确是用人之际。只要你忠心为寡人谋事,寡人必不会亏待你,一定会帮你报了那血海深仇。” 云凰起身,转头看向“苏玉辙”时,突见他垂放于身前的两只手纤细白皙,根本不是苏玉辙的手,心下一惊,刚要问话,就听周末道:“末将谢陛下成全!” “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事徐而图之。” 云凰不动声色,看着周末道,眼睛余光却继续盯着“苏玉辙。” 那不是苏玉辙,是个女子。她为什么扮作苏玉辙的模样,她想干什么?她是不是周末安排的? 云凰心思数转。 “末将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周末长嘘一口气,恭敬稽首道。 云凰盯着周末,但见他神色坦然,目光真挚,只顾欢喜,无暇旁顾,似对“苏玉辙”毫不知情。 那“苏玉辙”低头躬背,却在此时微微侧脸瞄向那只花瓶,抿紧嘴唇,脸上掠过一丝紧张焦灼之色。 云凰扫了那花瓶一眼,看到花瓶外竟有一层薄纱般的药粉,泛着淡紫的莹光。 呵,真是无孔不入。 云凰心下了然。 之前龙太子和章鱼神将他们给她驱除了体内的剧毒,曾告诉她此后可百毒不侵。 何况她后日便及笄,飞凰腾达之日,后背的飞凰胎记中封印的神凰会被唤醒,与她合而为一,她可神通大长,水火不侵,邪毒不入,拥有长生不老仙体。 想来这花瓶上的药粉对她并不起作用,所以这“苏玉辙”才会心急。 想到这些,云凰不露声色,走到那花瓶前,又把它拿起来,修整了一下花枝,对周末道,“如此,这花枝便不与你比命数。桃树避邪,就让它在你这里保佑你得遇正主,平安吉顺。” 眼角余光里,“苏玉辙”嘴角勾起,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 云凰确定之前猜想,无奈地想,看来又要故计重施了。 “谢陛下美意!” 周末伸手接花瓶,云凰没让他沾手,装作不经意地转身,把那花瓶放在几案上。 云凰笑语嫣嫣:“周将军,有劳你出去把周皇陛下请进来,寡人要与你谋事,也听听他有没有锦囊妙计。对了,让他叫威风一起来。” 周末立刻转身往外走。 那“苏玉辙”知道已被识破,惊急之下,飞掠而来,扬起一只手就砍向云凰的后颈。 云凰却在这时扶着额头闭上眼睛摇摇欲倒,一副中毒的模样。 周末见状大惊,刚要上前搀扶,那送花的侍卫赶紧收力,佯装上前扶住云凰,面色威严怒视周末,“大胆,你竟敢暗算陛下!” 事发突然,周末猝不及防,一时百口莫辩,见这侍卫竟是“苏玉辙”,吓得脸色煞白,杵在那儿呆若木鸡。 “苏玉辙”把云凰抱起来,转身没有从正门走,而是去了隔壁的屋子。 周末回过神儿来,赶紧去隔壁屋子看,一抬眼,就见后窗大敞,哪还有他们二人的影子? “明明有门,为什么要走窗呢?” 周末正一头雾水,就听到外屋有人急喊,“云凰!云凰!” 周末跑出来一看,顿时愣了,怎么又出来了苏玉辙? 苏玉辙看到周末,立刻冲去里屋,看到敞开的窗,声音都变了,“她人呢?” 周末指了指里屋。 苏玉辙冲进去,看到敞开的窗户,毫不犹豫地跳出窗外,可外面只见花草回廊宫殿院墙假山池沼和巡逻的侍卫,哪有云凰? 苏玉辙返回,当胸一把抓住周末,“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末从来没碰到这么诡异的事,一时忘了尊卑,疑惑道,“刚才那个侍卫不是你么?不是你把陛下抱走的么?你、你怎么又从正门进来跟我要人?我、我亲眼看见你把她带走的。” 苏玉辙怒道:“本王一直站在院外的那棵桃树下,之前看到云凰让一个侍卫去给花瓶装水,刚才也看到那侍卫装完水捧着花瓶回来,可那侍卫一直弯腰低头,本王没看清他的长相,但疑惑他怎么进屋这么长时间没有出来,就进来看看,果然出了事!你怎能说这侍卫是本王?” ------------ 第306章 盛怒难消 周末急了,“他、他真的和你一模一样!” 苏玉辙猛地想起之前陈欣怡化作自己的模样试探云凰,一颗心如高山坠石,凶猛地砸了下来。 这极度的不安来势汹汹,前所未有。 他放开周末,极力保持镇静,“寡人问你,刚才云凰跟你说了些什么?她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 周末诚惶诚恐道:“陛下说她烦恼该乘胜追击,还是该和西州议和,又说越州刺史韩冰不好对付。末将与韩冰有血海深仇,自请带兵前去征讨。陛下不同意让本王带十万大军前去,而说应该智取。刚才陛下让末将去叫你,说想听听你的意见,还说让你带威风一起来。谁想到那个侍卫见陛下突然头晕欲倒,就过来搀扶。末将看那侍卫和陛下一模一样,就没有阻止,哪知竟然是有人冒充……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玉辙眯着眼睛看他,眼神狠戾中带着怀疑,矗在他面前,异常沉静。 可这沉静只是表象,如海啸之前海面平展无波,如飓风之前天空万里无云,正酝酿着雷霆万钧之势。 这威势形同实质,排山倒海而来。 周末倍感压抑和恐惧,哪怕他悍不畏死,此时也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周皇陛下明鉴!末将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大陈皇宫里对陈皇陛下使诈,何况陈皇陛下对末将有恩,末将并非公私不分、阴险诡诈之人,定不会恩将仇报啊。周皇陛下切莫冤枉末将……” 苏玉辙:“刚才陈皇陛下与你商议之事,那侍卫都听见了?” 周末点头,“嗯。他一直站在旁边,都听见了。” 苏玉辙脑际风起云涌,这周末不像在说谎。 云凰平时大大咧咧,其实一肚子心眼儿,她既然识破了那侍卫,让周末去院里叫他,还说要听听他的意见,意思就是告诉他,她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威风和玳瑁神将都在阴阳鼎里,云凰故意提示他,是安慰他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可上次他就警告过她,不许她再孤身冒险,她又不听话。 她让他放心,他如何放得下心? 自作主张,单打独斗,这是觉得翅膀硬了,用不着他苏玉辙了么? 而且,有人敢从他眼皮底下抢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烦恼盛怒之下,苏玉辙揪住周末衣襟的手指节泛白,杀气腾腾道:“周末,要不是你要死要活,本王的皇后就不会到你这里来,也不会被坏人掳走!你说,这账怎么算?” “这……” 周末有苦说不出,他哪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坏人又不是他找的,怎么能怪到他头上? 可想想,他还真脱不了干系。 周末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苏玉辙怒气冲冲道:“哼!亏你还是饱读圣贤、熟通兵法的儒将。你空有满腹经纶,一身武艺,却识人不明,亦无自知。你跟着韩青永跑来大陈图谋不轨,败了还不思悔改,堂堂七尺男儿要死要活没羞没臊。也就本王的皇后心地仁善,对你有惜才之心,还愿意来跟你浪费口舌,若是你落在寡人手里,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哪容你如此矫情?” 话糙理不糙,苏玉辙教训得是,周末如醍醐灌顶,“末将惭愧……” “哼!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寡人自有处置。你在这里安心住着,仔细想想与陈皇陛下商议之事,事无巨细都给谋划好了。大陈虽新国初立,但也兵多将广,贤才无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最好拿出点实力证明你是可用之材,否则,就算陈皇陛下保你,本王也绝不姑息!” 苏玉辙沉声道。 周末:“末将遵旨。”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看向几案上的那瓶插花,一眼看出花瓶上涂有药粉。 他灵光一闪,走过去就要把那花枝拔出来把花瓶扔了,周末急忙抢前一步,把那花瓶抱在怀里,“这是陈皇陛下赐于末将避邪祈福的,摔不得!” 苏玉辙哭笑不得,“花瓶上有毒!” “啊?” 周末一愣,低头看了看花瓶,随即两眼迷糊了片刻,软软地倒了下去。 看来这周末确实毫不知情。 苏玉辙试探后更加确定,那伪装之人必是陈欣怡无疑。 陈欣怡救走了韩青永,定是无处可去,又想歪门邪道以图东山再起。 他们会把云凰掳去哪儿呢? 苏玉辙小心翼翼地提起花瓶,掏出锦帕把那瓶身上的药粉抹下来仔细查看。 这是大陈皇室独有迷魂粉。 这触手片刻便可致人昏迷的药粉,可不是人人都有。 早先在孤龙寺,静音大师曾向陈隆讨了些来给他做样品,让他解析这迷魂粉的配方,因此他熟知此物。 陈欣怡真是丧心病狂,竟把这迷魂粉用在云凰身上! 虽说云凰曾说她百毒不侵,可那次还不是差点儿被周运辰毒死了? 这个冒失的陈云凰,等她回来,他一定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苏玉辙把花瓶放回案几上,俯身查看周末。 他只是被药粉迷晕了,并无性命之虞。 苏玉辙也不管他,让他在地上躺着吧。 他气呼呼走出门来,看那几个死气沉沉的侍卫面目可憎。 屋里发生那么大的事都毫无察觉,一个个都是玩忽职守、混吃等死之辈。 他真想杀了他们,但想想这都是云凰的侍卫,只好咽了这口气,横着出了院子。 再有三天,云凰要登基,然后跟他回大周完婚。 现在云凰不见了,登基大典怎么办?他跟谁完婚? 想着这些,苏玉辙走到那一树桃花下,看着满树花枝也碍眼,就刚才不多会儿,云凰还站在这花树下对他笑,这会儿却自作主张,又丢下他一个人去冒险了。 胸闷气短,他猛地一脚踢在树干上,顿时花雨纷飞,落得满地残红。 他站在花雨中,满身都是碎花瓣,一身戾气吓得侍卫和宫女们不敢靠前,远远地瞅着他,个个面色惊惶。 苏玉辙仰天深呼吸了几下,闭目屏息,努力稳定情绪。 陈欣怡会把云凰掳去哪儿呢? 上次是楚营,这次会是哪儿? 云凰有阴阳鼎,玳瑁神将和威风也都陪在她身边,一般人奈何不了她,可万一有神通如龙太子一样的恶人怎么办? ------------ 第307章 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苏玉辙根本静不下心来,竟把坏人与龙太子相比。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世上有许多他不曾了解的存在,神秘莫测,神通广大,非他认知所能及。 就说在一年前,他怎么会相信这天下真有神龙,有妖魔鬼怪精?有阴阳鼎、龙吟剑、天地四象御玺这些通灵神器? 很多事没发生,不代表它没有,更不代表它不会发生。 苏玉辙咬着嘴唇,让疼痛平复紊乱的心绪。 他折了个花枝,把上面的花全都抹掉了,蹲在地上把那些碎花瓣划拉到一起,堆成一座花瓣山。 然后拨一堆出来,自言自语:“这是西楚三皇子那里。” 又拨一堆出来,“这是……越州韩冰那里。” 又拨一堆出来,“这是韩青永和陈欣怡……”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万一,韩青永使了什么诡计,把云凰给侵犯了怎么办? 想到这个,苏玉辙刚刚稳定了些的情绪顿时天翻地覆,半点儿沉稳没有了。 他记得之前月初颜曾说过,如果云凰及笄前被破了身子,就没有飞凰图腾的灵力了,会沦为一无是处的庸才,从此郁郁终生…… 想到这些,苏玉辙方寸大乱,抱着头在花树下团团转,恼恨之下,又飞起一脚踢了那花树一脚,“都怪你,要不是你,云凰也不会采花枝,也不会让陈欣怡这个毒妇有机可趁!” “哎呀,我招你惹你了么?我就想好好睡个觉,你这一脚又一脚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头顶,蓦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苏玉辙诧异抬头,闻声望去,就见威武变成猫儿大小,趴在树杈间呵气连天,不满地瞅着他道。 “本王都急成这样儿了,你还有心情睡懒觉!下来,先让本王打一顿出出气! 苏玉辙瞅谁都不顺眼,没好气道。 “人不见了就找,有几个地方都找找不就得了?” 威武舔着爪子道。 苏玉辙眼前一亮,就是啊,有几个地方找几个地方,哪还用纠结?反正他有威武,再远的地方须臾之间便到了。 “你又不是头一次把本尊当狗使唤。不用谢我,两颗王级丹药,你说去哪儿随你。” 威武耸了耸鼻子,䀝了眦胡须。 “两颗王级丹药?行,下来,现在走。” 苏玉辙一刻都不想等。 威武来了精神,起身几个跳跃,跳到最高的树枝上,耸着鼻子四下嗅闻之后,才跳下树来,冲着苏玉辙伸了个懒腰,“你女人现在好端端的,气息你之前不是说要回大周准备婚事么?如今先干哪件?” “她人都跑了,还准备个屁婚事!”苏玉辙气恼道,“不听话的女人,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威武斜眼瞅着他,“这话你敢当着她的面说不?” 苏玉辙瞪眼,半天没吭声。 “你上次让我找的那两逃犯,我找着了,要不我先领你去抓他们?” 威武问。 “你说被劫狱出来的曹之章和孙呈显?”苏玉辙一愣,惊异地看着威武,“你真是个神兽,比本王的御史台和大理寺都强。” “本尊本来就是妖皇级的神兽好吧?”威武翻了个白眼,“你拿本尊跟些凡夫俗子相比,有辱本尊威严。要不是你女人厉害,咱俩尿不到一起。” 苏玉辙咬牙,“你不用替她求情,反正这次见着她,我非打她一顿不行。” 威武抖了抖身子,身体暴长,“我瞅着到时候谁打谁。走啦,事分缓急,你担心你女人,那就先找你女人去。” 苏玉辙跨上虎背,耳边风响,转眼已在云端。威武循着云凰的气息风驰电掣般追去…… 第二日傍晚时分,威武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落地。 苏玉辙跟着威武来到一处客栈。 胖掌柜听了苏玉辙的描述,想了想道:“客官说的这两女一男确实在小店落脚,就住在二楼左边的第二间,不过他们刚刚出去了。去了哪里小的不知道,想是一会儿就能回来。” 苏玉辙闻言大喜,决定守株待兔。 一天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威武也苦着脸,便拿出一锭银子道:“给我安排间房,再给上桌饭菜。” 掌柜两眼放光,却一脸无奈道:“客官见谅,每年鬼节将至,小店生意火爆,已无闲屋。” 苏玉辙本来心急火燎,加上饥饿困乏,耐性欠缺,刚要动怒,一旁的堂倌走过来剪烛花,与掌柜对视了一眼,凑上来满脸是笑道:“还有一处闲阁,只是环境十分幽静清雅,客官若不嫌贵的话……” 苏玉辙知道这两个市侩是看他财大气粗,想方设法赚他的银两,不由好笑道:“贵点不要紧,有闲房就好。带路便是。” 掌柜心满意足收了那锭银子,堂倌领着苏玉辙穿过门厅,前去中庭。 只见左右两边都是两层的房舍,屋檐高耸,精雕细镂,很有些异域风情。窗内灯火通明,不时传来说笑声。 “客官您看,真的都住满了。” 堂倌此地无银三百两,恭请苏玉辙出了庭院后面的垂花门。 苏玉辙怀里抱着威武,威武摇头晃脑,四下观望,默不作声。 堂倌领着苏玉辙步入一处遍种奇花异草的花园,四面高墙耸立,园中布局精妙,移步换景,假山池沼错落有致,鱼塘波平如镜。 从右边的房舍中传出丝竹管弦之声,与这园中景致相得益彰,别有意境。 “这边有点吵闹,客官那屋子清静得很。” 堂倌说着,引苏玉辙穿过一道幽暗的长廊,长廊尽头的圆门上雕花精美繁复,上面饰有金漆,看去华丽辉煌,仔细一看,竟然是祥云腾龙图案。 “你这是皇家开的客馆?” 苏玉辙心神一凛,问。 “嘿嘿,客官好眼力。我们客栈虽不是皇家开的,但是我们刺史开的。我们刺史虽不是楚皇陛下,气派也不输几分。能住进我们客栈的非富即贵。”堂倌举着灯笼,推开厚重的门扇道,“客官的屋子前行右拐便是,既能观月赏景,又能怡养心性,别致得很。” 这个韩冰果然嚣张,竟敢把皇家的金粉描饰图案随意用在客栈门上,分明是对西楚皇室肆意挑衅。 不过,现在他挑衅的不是西楚皇室,而是大陈皇室了。 苏玉辙默不作声,跟着堂倌走进一间宽敞的大房…… ------------ 第308章 绝色美女 堂倌点亮了桌上的两盏银烛台,又将后墙上的门窗一一推开。 苏玉辙皱眉看着堂倌,见他膀大腰圆,身材健硕,举手投足并不像个普通的堂倌,倒像个训练有素的军士,不由心生警惕。 堂倌走时,站在门口指了指对面木楼二楼方向,“客官要等的两女一男就住那间屋子,他们若是回来了,客官在这里能看见。” 苏玉辙点了点头,“好。给上桌丰盛些的饭菜来。” 堂倌应声走了。 苏玉辙四下打量,这里似是一片闺阁,右边靠墙处放着一张做工精细的黑檀长榻,对面是同样雕花的梳妆台,古香古色十分雅致。 墙上挂着张工笔花鸟卷轴,也是妙笔之作,绝非凡品。 苏玉辙暗暗吃惊,一家客栈都这般奢华,那韩冰的实力不可小觑。 陈欣怡和韩青永把云凰带来这里,分明是想明日把云凰献给韩冰,为韩青永争取韩冰的支持,想借韩冰的兵马兴风作浪…… 想到这些,苏玉辙火冒三丈,心浮气躁,往前楼二楼看了一眼,只觉得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既来之则安之,你女人又不是个草包,连威风和本尊都被她收拾得服服贴贴的,你担心个屁呀?” 威武瞅了他一眼,跳上饭桌等食吃。 苏玉辙实在坐不住,看到屋子后面还有个后门,走过去一看,竟是一条木游廊,顶上搭着方格的竹丝架,缠络着枝叶繁茂的紫藤花,花枝花串密密匝匝如瀑布般垂泻下来,看去本该赏心悦目,却被苏玉辙一把揪了下来丢在一旁。 苏玉辙闷闷地关了后门,看看旁边还有间卧室,走进去一看,还真是皇家气派的布置。 不管是架子床还是桌椅,都是一色的祥云腾龙飞凤图案,雕工精美,用料奢侈,连漆色也是朱红底色、明黄配色。 就是床帷纱幔也是昂贵的丝绣,绣花巧夺天工,惟妙惟肖。 苏玉辙越看越上火。 韩冰这样奢靡张狂,定是个心狠手辣的祸害,若云凰落在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苏玉辙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茂密的紫藤花蔓,只觉得满眼繁乱,正欲转身,忽然心神一凛,隐约感到有人正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是真切,那是习武之人常年练就的一种本能的警觉,当危险靠近的时候,类似一种毛骨悚然之感会突如其来。 苏玉辙眉头一紧,转头四顾。 背后的卧室和旁边的花厅均空无一人,窗外花枝蔓展,周围也空无一人。 但不知怎么,苏玉辙就是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 他眯了眯眼,转身大步走去后门,走上游廊,一抬眼,就见一个绝色美女从旁边的花丛中款款移步而出,站在游廊尽头,冲着他千娇百媚盈盈一笑。 苏玉辙冷冷扫了一眼,并不想理会,却见那女人冲着他轻扬玉臂,带过一阵馥郁的香风,他顿时心神一荡。 再看那女子,身姿袅娜,肤肌赛雪,美艳绝伦。一张瓜子脸上,琼鼻朱唇,眸如漆点,顾盼流光,勾魂摄魄。 她身上只裹着件轻纱薄裙,香肩半露,酥胸傲然,玉腿隐现,猫似的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凑近他面前,痴迷地盯他片刻,又是狐媚一笑,放肆地凑过来亲吻他的面颊。 就在女人快要碰到苏玉辙的时候,从心底油然而起的反感让他冲破厌胜魅术猛地推了一掌。 这一掌好巧不巧,正推在女人的胸前,女人先是一愣,随即娇吟了一声,媚眼横飞,又要投怀送抱。 这次,苏玉辙已完全清醒过来,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那女人猝不及防,被踢飞到了游廊尽头,眼看就要狼狈地摔下狗啃泥,人却在半空之中消失不见了。 苏玉辙暴怒:“陈欣怡!你这个恶心的女人,你给我出来!把云凰还给我!” “她呀,现在已经在韩冰的床上承欢呢,苏玉辙,本公主得不到的男人,谁也别想得到!” 虚空之中,传来陈欣怡恶毒的声音,搅得苏玉辙狂性大发,扬手推出三道苍古皇道龙气。 龙气呼啸,华光如网密织罩下,裹着风雷之势横扫虚空。 “啊!” 陈欣怡惨叫了一声,仓皇遁去,再也没了声息。 苏玉辙屏气凝神,感知四下,已然没有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想到陈欣怡刚才说的话,又急又恨之下,哪还有心思吃饭。 “走!去刺史府找韩冰!” 威武正趴在桌子上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却被快步走过来的苏玉辙拎着脖子拖走了。 威武赶紧抓了两个鸡腿,不满地嘟囔,“你急什么?先吃饱喝足再说,你……” 苏玉辙一把抢过威武爪下的鸡腿,“赶紧,云凰有危险,咱们去刺史府。” 威武被抢了鸡腿,又被粗暴地扔在地上,刚要抗议,就听外面传来几声异响,紧接着,屋子里所有的门窗被人关拢,紧接着被突然落下的铁板封住了。 屋子里顿时光线骤暗,空气异样沉闷。 “娘的!什么鬼?” 威武顾不得抗议了,警惕地四下打量。 苏玉辙跑去门那里,用力推了推,如铁箍一般严丝合缝,坚不可摧。 “圈套呀,故意说没有客房了,把咱们引来这有机关的屋子,用美人计不成,又关门打狗……” 威武说到这儿,自知用词不当,赶紧闭嘴,眨巴着眼看向气急败坏的苏玉辙。 苏玉辙推出苍古皇道龙气,想破坏门扇,可也不知道是他心浮气躁龙气不够精纯,还是没吃饭饿得气力不足,还是那铁板有古怪,龙气在门上扑腾了一阵,竟自然隐退,铁门安然无恙。 苏玉辙慌了。 这许多年里,上次,是知道云凰被周运辰灌了七日断肠散,这次,是听说云凰已经被送到了韩冰的床上,而自己被关在这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无计可施。 “反正咱们出不去了,别浪费了粮食。你把鸡腿还给我,桌上还有,没这两大,你吃也够了。说不定吃饱了,你就有力气推开那个门了。” 威武跳起来,又把那两鸡腿抢回去了。 苏玉辙瞅着他,抓狂道:“什么时候了,你就知道吃吃吃,撑死你得了。” 威武咬了一口鸡腿,理直气壮道:“我饿!” 苏玉辙哭笑不得,一阵焦躁,抱着头蹲在地上,都不知道该把自己怎么好了。 ------------ 第309章 知音难求 威武见他真恼了,忍痛递来一只鸡腿,“主人,你能不能冷静点儿?先吃饱再说。本尊以千年修炼的兽魂起誓,你那女人一点儿事不会有。要是出事了,我就算遭雷劈,也把越州夷为平地给你撒气行不行?” “那样也救不回云凰啊!” 苏玉辙钻了牛角尖。 “说得跟你女人多柔弱似的。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来,吃饭,吃饱了,你才使得动天地四象神玺,别说这么个小房子,就是你那皇宫,它也能掀翻。它要是掀不翻,我掀!” 威武说完,把那只鸡腿往他手里一塞,又跳回饭桌上去了。 苏玉辙无奈,想想也是,真到了刺史府,免不了一场恶战,身上一点儿劲没有也不行。 苏玉辙抬头看了看门,起身又挨个去推窗。 窗也被封得结结实实,根本推不动。 苏玉辙无奈,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叫,可他刚把那鸡腿送到嘴边时,猛然想起什么,找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一试,银针瞬间变黑了。 “有毒!不能吃!” 苏玉辙大惊失色,跑到桌边看向威武,却见他已经风卷残云,把桌子上的大半的饭菜都收拾了。此时正闭着两只眼睛,四腿朝上,躺倒在桌子上。 苏玉辙浑身震悚,惊愣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威武,一时心如刀割,半天才颤声道:“威武?威武?” 威武充耳不闻,声息全无。 苏玉辙含泪上前一步,拉拉虎爪,摸摸尾巴,忍不住抱着他放声嚎啕。 这是云凰千辛万苦抓来送给他妖兽坐骑,他就这么给弄没了,他真是罪该万死。 为什么之前不阻止云凰去找周末? 为什么轻信掌柜和那堂倌的话来到这个隐蔽的屋子? 为什么提前没想到饭菜里可能有毒? 苏玉辙恨不得捅自己几刀,正哭得肝肠寸断,有人拽他耳朵,“行了,别哭丧了,威武又没死,他太困了,睡了。” 睡了?苏玉辙抹着眼泪,看向一旁,就见玳瑁神将支楞着两条腿站在桌上,松开他的耳朵,好笑地看着他。 “饭菜里有毒,威武他……” 苏玉辙发现自己真有些乱套了。 “威武是妖皇级的神兽,食过百草尝过百毒,这点儿毒打牙祭都不够使的,他没事儿。” 玳瑁神将道。 见到玳瑁神将的那一刻,苏玉辙心神安定了不少,听他说威武不怕毒,又看看他确实只是睡了,抹了把脸甩了甩头,自嘲道:“上次,以为云凰死了,我还能熬着,可心里真怕了。刚才,我差点儿疯了。” “我懂。男人有了心爱的女人就有了软肋,变得不堪一击。”玳瑁神将老气横秋地说着,把一只烤糊的烧鸡递过来,“给你,云凰怕你饿着,让我给你偷来的,这个没毒,吃吧。” 苏玉辙长舒一口气,接过来啃了一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玳瑁神将得意道:“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好吧?陈欣怡和韩青永把云凰一路带来,确实在这落过脚,不过他们故意没退房,就是为了让你以为他们还会回来,让你在这住店。然后他们还给了掌柜好处,让他想办法拖住你害死你。可惜他们说什么我们都听见了。云凰就让我在这儿等你。” “那你不早点儿出来?” “嘿嘿嘿,我想看看你好不好色,我还想看妖精打架。” 玳瑁神将眨巴着小眼睛很是欠揍道。 “妖精打架……”苏玉辙回过味儿来,没好气地瞅了玳瑁神将一眼,“你要是个人,肯定是色中恶魔。” “知我者,你也,嘿嘿……” “你给我严肃点儿。云凰让你等我干什么?” “告诉你不用担心他,她办完事儿就来找你。” “她还办什么事儿?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韩青永和陈欣怡赶紧回去?” 苏玉辙心里有气,不由有些牢骚。 “这两个祸害早晚难逃一死,你急什么?放心,云凰让你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去刺史府接她就好。” 玳瑁神将道。 “我睡得着吗?她在刺史府过的什么夜,万一她被韩冰或者韩青永伤着了怎么办?她是想要我的命还是想要她自己的命?岂有此理!” 苏玉辙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的女人,我惯着,怎么着?”玳瑁神将学着苏玉辙的语气道,“女人就是用来惯的。” 苏玉辙哑口无言,狠狠啃了几口鸡腿,味同嚼蜡。 “怪不得你把人家威武累得倒头就睡,你这两天把我们去过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就没让威武睡觉是吧?你看你那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你快去睡吧,净操些没用的心。” 玳瑁神将和威武的语气一样,都觉得他小题大做。 “你们懂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爱?爱一个人就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对牛弹琴!” 苏玉辙憋闷极了。 “我是海龟,不是牛。再说对牛弹琴,蠢的是人,怪牛干什么?” 玳瑁神将道。 ”唉!知音难求啊!” 苏玉辙嚼着鸡腿,想到云凰暂时还安全,就觉得散失的力气迅速回归,原来人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会感到浑身乏力,他不是累的,他是被吓的。 “苏玉辙,我还从来没见你这么慌乱过,之前一直觉得你沉着稳重有气魄,就算站在斩龙台上遭雷劈,你都能面不改色。怎么云凰出来办个事儿,就把你吓成这样儿了?” 玳瑁神将捂着嘴巴,拼命忍着笑。 “再笑,再笑我把你炖成龟汤!”苏玉辙羞恼道,“你懂个屁!” “嗯。你们人类的感情确实复杂,看着都累。”玳瑁神将道,“你现在去睡吧,到时候我叫你。” “睡不着,我吃饱了,咱们现在就走。谁敢动我女人一爪子,我剁了他!” 苏玉辙精神抖擞道。 玳瑁神将指了指门窗,“别累着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干,自己的媳妇自己追。我也睡会儿去,成天让你们俩累死。” 说着,玳瑁神将事不关己地往床榻走去,又自言自语道:“人真是种奇怪的东西,吃饭有块地种着就成,睡觉有张床就够了,成天跑来跑去,争来争去,心累神疲也不怕减寿,不明白啊不明白……” 苏玉辙瞅他,“你一只乌龟睡上觉还用上床?赶紧过来帮忙!” 玳瑁神将道:“反正到时候有人来卸,你等不及就折腾去。” “什么到时候有人来卸?” 苏玉辙将信将疑。 ------------ 第310章 贼心不死 “人家这么好的房间是要用来赚钱的,不能让你臭在里面。他们在饭菜里下了毒,又把门窗封得这么结实,认定你毒发之后也逃不出去,过会儿自然有人来收尸。” 玳瑁神将说得头头是道,跳上床榻,冲着苏玉辙招招手,“赶紧过来睡觉,顺便装个死,就像威武那样。到时候他们自然把门窗打开了,你不想走的话,他们会把你抬出去。” 苏玉辙哭笑不得,再看看威武,四脚朝上翻着肚皮睡得正香,乍一看真像暴毙身亡。 苏玉辙定了定神儿,浓重的疲惫袭来,他走到床榻旁,合衣躺下闭目养神。 想到自己这两天来惶恐不安,言行失常,也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云凰并不是个软柿子,不会任人揉扁搓圆。 特别是这次大败楚军,云凰屡出奇谋,以最小的伤亡换得最大的胜利,证明她已不再是需要躲在他羽翼下的弱者。 苏玉辙有些欣慰,又有些怅然所失,还有些懊恼,更多的还是担心,这根本是情不自禁,无理可讲。 各种情绪的混揉在一起,他虽然疲惫,却根本睡不着。 他刚欲翻身而起,被玳瑁神将点了耳下睡穴,片刻就迷糊过去了。 “好歹睡一会儿,要不铁打的人也受不了。”玳瑁神将心疼地瞅着苏玉辙,又自言自语道,“唉,别说是你,那丫头不在眼前,我也担心。不过,云凰还有龙吟剑,真到了要紧的时候,龙太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苏玉辙昏沉地睡着,眉头紧锁…… 此时,在相隔不远的另一家客栈里,云凰躺在床上,凝神在阴阳鼎里修养灵力。 阴阳鼎里自成乾坤,灵气充盈。 威风舒服地泡在灵泉里,全身的羽毛银光莹动,神韵天成。 她温习了一遍乾阳剑法,又凝神静气打了一会儿坐,调息过后隐隐感觉背上的飞凰胎记有些灼热感。 “待你及笄,飞凰图腾,你便会脱胎换骨,身怀异能。” 她想起龙太子之前告诉她的话,不由对飞凰图腾充满忐忑和期待。 也不知道苏玉辙现在急成什么样了,而且陈镇东给她准备了及笄礼和登基大典,她不能在外面耽误太长时间,要速战速决,后日一早赶回皇宫…… 云凰正想着,就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她虽然闭着眼睛,却可以通过阴阳鼎的壁镜看到周围的一切。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韩青永。 韩青永关好门,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摸到了床榻边。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绝美的面庞,眼神阴沉,满脸淫邪之色,“陈云凰,你灭了我四十万大军,毁了我的前程,终于落在本王手里了……” 云凰全神贯注,曲指握拳,龙吟在另一只手里微微震颤。 韩青永慢慢凑过来,伸手要解云凰的衣襟,云凰刚要出剑,房门被人踢开了,陈欣怡捂着胸口脚步踉跄地走进来。 看到韩青永,又看看床榻上的云凰,陈欣怡冷笑一声,声音轻佻,“怎么?忍不住了?” “你……你还不是去找苏玉辙了?” 韩青永脸上一窘,反唇相讥道。 陈欣怡勾引不成,碰了一鼻子灰,还被苏玉辙打伤了,心里本就窝着火,见韩青永如此态度,不由勃然大怒,“韩青永,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本公主,你早就死了几回了!我去找苏玉辙是为了阻止他破坏我们的计划,可我打不过他,受伤了!你不关心我的伤势,反倒来指责我,岂有此理。她陈云凰毁了你所有的一切,你竟然还惦记她,行,我今天不拦你,看看你能不能得手!” 陈欣怡说着,忍痛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倒了杯茶一口喝干了,狠狠瞅了韩青永一眼。 “你在这里……我哪好意思动手?” 韩青永正心急火燎,别别扭扭地提醒陈欣怡。 “你……”陈欣怡气得都笑了,“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别说是你,我都没敢动她,要不然,我早把她的血喝光了。那样我的修为突飞猛进,足够我横行天下了,哪还用千里迢迢巴结韩冰给你铺路搭桥?” “她……不是还没醒过来吗?” 韩青永犹不甘心。 “她身上那个铃铛神器,上次你也见识了它的神通。我们不冒犯她还好,若是冒犯了,那神器能轻饶我们?”陈欣怡瞅了韩青永一眼,忍不住冷嘲热疯,“色胆包天,连命都不要了,怪不得你兵败如山倒!” 韩青永听着刺耳,刚要反驳,想起上次在楚营中从天而降的大水和大石头,不由打了个寒战。 陈欣怡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懒得理他了。 无奈韩青永仍不死心,色眯眯看着云凰道,“欣怡……你真要把她献给韩冰那个粗人?” “不然呢?你想怎样?” 陈欣怡咬了咬牙,冷眼看他。 “欣怡,你神通广大,劳苦功高,对本王有两次救命之恩,又有本事把陈云凰掳来给本王开路。本王都记在心里。本王无以为报,日后得势,定让你当皇后。只是这陈云凰……本王怀恨在心,不把她蹂躏一番不足以泄本王心头之恨。不如让本王先折磨她一番,让她乖乖听话,如何?” 韩青永厚颜无耻道。 “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脾气好,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公主的耐性?” 陈欣怡眼一瞪,冷冷看着韩青永怒问。 “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韩青永心里气闷,嘴上却不敢得罪她。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没有自知之明吗?你已经穷途末路,无处容身了!满天下只有我陈欣怡对你不离不弃,你还给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陈欣怡火冒三丈,“我告诉你韩青永,陈云凰是咱们手上唯一的砝码,韩冰若是领了这情,支持你打回西楚皇室夺回皇位,你不仅能活命,还能称王称霸;若你还这般糊涂,我现在就把陈云凰送给苏玉辙!” “别,千万别。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韩青永无奈道。 “你赶紧回屋收拾一下,夜长梦多,我们马上启程,别等苏玉辙追来,再想走就晚了。” 陈欣怡没好气道。 韩青永应了一声,看着云凰清丽脱俗的脸庞,依依不舍地走了,“我在楼下等你们。” 韩青永关上门走了。 陈欣怡走到云凰床边,嫌恨让她妖性大发,浑身瞬间毛发增长,变成尖嘴狐腮的狰狞模样,晃动着九条蓬松的长尾,伸出尖利的爪子,露出可怕的獠牙,猛地咬向云凰的脖子…… ------------ 第311章 两个狠人 可惜,眼看她就能破皮吮血,云凰的金罩阴阳鼎突然间光芒大盛,神秘的九叠篆文悬浮排列,道道银光杀气如剑锋般直逼而来! 陈欣怡亡魂大冒,被逼得连连后退,猛地往后一个空翻躲了过去,左肩还是被那光剑划伤,鲜血直冒。 陈欣怡气急败坏,这两天,她试了好几次都得不了手,想把那小铃铛摘下来又不敢,只好作罢。 她沮丧地来到镜子前,闭气凝神片刻,变回陈欣怡的模样。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还有先前杜鹃的影子,但美艳不可方物。 就这样的容貌,不该让所有的男人为之心动神荡么?为什么苏玉辙不为所动,还对她屡下杀手? 陈欣怡愤恨地看向云凰,“都是你!要不是你,苏玉辙不会这样对我!” 陈欣怡深呼吸了几下,平静紊乱的心绪,简单包扎了伤口,换了件衣服,走过去把云凰扶了起来。 也是气人,她不动杀气,什么事儿也没有。 上天不公,给云凰的武器都是稀世珍宝。 陈欣怡嫉恨而无可奈何,扶着云凰来到楼下,韩青永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为了行事方便,韩青永雇了辆马车,让陈欣怡和云凰坐在车里,自己与车夫坐在外面,连夜赶往越州刺史府。 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穿过一条街市,转了个弯,走了不远,车夫停了马,“客官,这里刺史府。” 韩青永点了点头,作势往怀里掏银两,趁车夫不注意,反手掐住车夫的脖子,用力一扭,把车夫杀了。 “嗯,不能留活口。” 陈欣怡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洒在那车夫身上,车夫片刻面目全非,全身溃烂,化成一滩污水。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歹毒?” 韩青永看了,头皮一阵发麻。 “七步断肠散和噬骨粉混合而成的。放心,只要你别忘恩负义,这东西我不会用在你身上。” 陈欣怡轻描淡写,却让韩青永的脊背辗过一层寒凉。 她言外之意,如果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大有可能用这邪性可怕的药粉来对付他。 这个女人越来越可怕,韩青永心里一阵抵触,却不敢再说什么,指了指轿子里的云凰,“你扶着她,还是我扶着?” 陈欣怡当然知道他想趁机沾云凰的便宜,瞅了他一眼道,“我给她用了我们大陈皇室独有的迷魂粉,她才能睡得这么沉,你也想像她一样?” “不,不。还是你扶着她吧。” 韩青永连连摆手,眼巴巴瞅着陈欣怡把云凰扶出来。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刺史府门前。 云凰勾通阴阳鼎,透过壁镜看去,只见面前巍然坐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殿前长长一道汉白石石阶,共有十八级,中间铺着的红底彩绣地毯,上面绣着游龙在天的祥瑞图案。 殿门左右两旁立着雕刻精巧的镏金青铜狮子,活灵活现,十分逼真。 拾阶而上,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气派恢弘,门上镶着绿松石、玛瑙等名贵饰物,还有精雕铜饰,看着金碧辉煌,很有些皇家气派。 门檐上横悬一面硕大的镏金牌匾,上书“越州韩王殿”五个大字,既不是“越州刺史府”,也不是“韩府”,直接自封为王,称府为殿。 再往上看,还有两层楼阁,四面皆是镂空雕花带檐露台,仍用精工细做的镏金工艺,飞檐上悬挂的彩绘灯笼,在黎明时分仍然绚烂地亮着,给静寂无人的街巷平添了几分梦幻的绮丽。 云凰看了暗暗吃惊,早就料想韩冰的住处极尽奢华,没想到竟是直接仿造皇宫,毫不掩饰争霸的野心。 韩青永见了,忍不住气骂,“若不是陈云灭了我四十万精兵强将,我就把这韩王殿给拆了!如今本王却要屈尊纡贵,来看这逆贼的脸色,简直是奇耻大辱!” 陈欣怡冷笑,“你当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么?还有资格谈尊严?你现在就是个破落户,韩冰一句话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老老实实去敲门,把事情办妥再说。” 韩青永憋屈地叹了口气,又恨恨看了云凰一眼,走上前去,大力叩响镏金黄铜门环。 片刻,一个衣着光鲜的管事打开门探出头来,哈欠连天道:“谁一大早敲门?” “本王乃西楚太子韩青永!” 韩青永煞有介事地举出太子腰牌。 那管事接过腰牌翻来覆去看了看,扑哧一声笑了,“别说是太子,就是皇帝来了,我们韩王也不放在眼里。收回你的破铜烂铁,哪来哪去!” 说完,管事把腰牌往地上一扔,缩回脑袋就要关门。 “等等!”陈欣怡一看急了。 管事转头一看,眼前顿时一亮。 他活到现在,从来没见过如此绝色的美人,而且还是两个,各有千秋,争奇斗艳。 “这两位是……我们韩王最懂得怜香惜玉,嘿嘿,二位小娘子报上名来,本官也方便上报。”管事无视韩青永,急步跑过来,肆无忌惮地看着陈欣怡,又看看云凰,疑惑道,“这位小娘子花容月貌,为何如此模样?” 陈欣怡恨不得掐死这个势利小人,她是大陈皇室真正的金枝玉叶,就这么个下三赖也敢叫她小娘子? 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还真不能得罪他,只好忍着气,娇滴滴道,“我们是大陈的两位公主,不远千里来拜见韩王,我妹妹劳累过度晕过去了。” “大陈的两位公主?哎呀呀,了不得了,你们稍等,本官立刻去通报。” 管事说完,还不忘深深一揖,才转身进了殿门。 韩青永一口闷气上不去下不来,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自称本王,我呸!” “不是狗眼看人低,是你如今高不到哪里去!” 陈欣怡拖腔拉调,故意气他。 韩青永知道她还在怪自己“移情别恋”,心里一阵嫌烦。 他喜欢的人一直就是陈云凰,从来就不是她陈欣怡。她心知肚明,为什么偏要苦大仇深摆出一副怨妇模样? 见韩青永神色冷淡,愤愤不平,陈欣怡又道:“你别不服气,若没有我陈欣怡,你现在寸步难行,随时都有杀身之祸!” “行行,多亏有你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妖女!” 韩青永本来养尊处优,向来觉得高人一等,处处受制于陈欣怡,他早就不耐烦了。 什么救命之恩,说得她无欲无求似的,不跟着他韩青永,她这一身妖气,谁愿意理她? ------------ 第312章 不男不女 陈欣怡听韩青永这明褒实贬的话,刚要怒骂,那管事小跑出来,仍然无视韩青永,跑到陈欣怡和云凰跟前,气喘吁吁,一脸喜色道:“本官向来料事如神,果然百发百中。韩王听闻公主前来十分欢喜,恭请两位公主移步殿内!” 陈欣怡点头道谢,扶着云凰跟着管事进门,韩青永忍气随后,不想,管事转过头来喝止道:“您请留步!韩王并未邀您同往。” 韩青永一听火冒三丈,刚要发作,被陈欣怡拉了一把。 陈欣怡陪笑道:“大人,楚太子殿下是陪着我们同来的。若不是他,本公主姐妹怕是连路都找不到。让他与我们一起进去可好?” 管事听着陈欣怡的妙声莺语,骨头都酥了,“好吧,看在公主的颜面上,让他进来吧。” 韩青永把拳头攥得铁锤一般,恨不得一拳把管事打死。 陈欣怡瞪了他一眼,凑近小声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韩青永只好继续忍气吞声。 云凰在心里冷笑,她倒要看看她们的“大谋”能不能成。 若是韩冰与他们沆瀣一气,就是自寻死路;若只是不服西楚管束,喜欢占地为王,对大陈也没有敌对之心,此人倒可一用。 云凰决定静观其变。 几人踩着厚密的锦绣地毯,一路顺队而上,跟着管事进入一间敞亮的大房。 一进门,一阵清香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云凰四下打量,就见室内金碧辉煌,靠近门窗处各摆了几只浅雕香熏盆,里面放着各色干花,尽是奇珍种类鲜花晾制而成。 地中央放着张光亮的乌木圆桌,配有六张同料雕花高背座椅,木色乌黑锃亮,古香幽远。 桌上的瓷碟盘盏莹白如玉,每件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里面摆着各种茶点,三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围坐桌前闲逸地喝茶聊天。 云凰迅速扫了一眼在座的三人,暗暗猜度哪个是韩王。 正对着门穿宝蓝长衫的男人正值壮年,相貌英武,粗眉大眼,目光坚定锐利,眼风冷冽,右手拇指上套着只虎头玉扳指,是个虎将无疑。 虎将右首的白衣书生长发垂腰,肤白貌美,仙气飘飘。 说他像个谋士吧,失于妖媚;说他像个书生吧,失于邪魅。 他上身挺直地坐在那里,五官精致表情呆滞,不男不女难辨雌雄,看起来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 虎将左首的年轻人穿明黄锦袍,黑发用玉簪盘着,生得气宇轩昂、仪表不凡,腰间挂着件精美的和田玉璧,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有些傲慢之气。 云凰想,韩王应该是那位穿明黄锦袍的男人,嗯,错不了。 没想到,管事诚怕诚恐地走到那不男不女的白衣道士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声音都打着战,与他在门外对着韩青永趾高气昂的模样判若两人,“韩王,这、这两位美娇娘就是、就是大陈的公主。” 不只云凰,陈欣怡和韩青永也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管事地说完,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大气不敢喘。 蓝衣男子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向陈欣怡和云凰,陈欣怡抛了个媚眼过去,似笑非笑的模样让男人眼神一沉,脸上便有了轻薄之色。 明黄锦袍的男人扫了陈欣怡和云凰一眼,盯着云凰看时微微锁起眉头,目光有些惊疑,随后才看向韩青永,语气平和道,“韩王,这位想必就是咱们的前太子韩青永大人了。” 这话说的,侮辱性极强。 再加上三人都稳坐如山,态度倨傲,一个个连屁股都没欠一下,韩青永倍感恼怒,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口无遮拦道:“你们装什么糊涂?得了失心疯了不认得本王?韩冰、章野、曹千解,本王得意的时候,你们给本王提鞋都不配,跟本王耍什么威风!” 陈欣怡刚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韩青永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被冰冻了一般,就连云凰闭着眼睛都感觉到压抑。 “嘁,曹大人,你看你真不会说话,把咱们前太子大人惹火了可是要杀头的。” 沉静片刻,蓝衣章野笑呵呵来了一句。 穿明黄锦袍的自然是曹千解,神情傲然道:“谁杀谁的头可说不定。” 韩青永本来在气头上,刚没刹住嘴,说完也有些后悔,毕竟有求于人,见面矮三分。这会儿听曹千解这么说,压住的火气噌地又蹿起来了,横眉怒目上前一步,当胸抓住曹千解的衣襟,另一只手攥着拳头迎面就打。 曹千解不躲不闪,唇角多了一分讥诮。 韩青永咬牙切齿,拳上攒了十分劲力,想着一拳打死这目中无人的狗杂种。 韩冰一直不声不响,此时端了茶水轻啜了一口,才抬眼看向韩青永。 韩青永的拳头此时离曹千解的面门不到半寸,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劲力生生顶住,寸许难进! 韩青永咬牙硬撑,片刻之间,额头便沁出细密的汗珠。 “滚开吧!脏了本官的衣服你拿什么赔?” 这时,曹千解一扬手,当胸推了韩青永一把。 韩青永暴退数步,被陈欣怡伸手拦了一下,才没有仰面摔倒。 “听闻大陈公主个个貌美如花,有沉鱼落雁之姿,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章野一直笑眯眯的,可眼波极冷,让人难以揣测。 云凰心想,这个章野是个典型的笑面虎。 这种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笑着的时候可能心里正盘算着从哪儿下刀,是人群里尤为可怕的角色。 “嗯,尤其昏睡的这位……让人情不自禁呢……” 曹千解语气轻薄道。 云凰暗暗咬牙,先让你们逞逞口舌之快,稍后让你们打落牙齿活血吞。 没想到,这时,韩冰拖腔拉调,说出来的话举座皆惊,“是啊,只是没想到,这位竟是狐妖借舍,淫血媚骨,天生的贱兽,竟敢跑到我韩王府来兴风作浪。” 云凰吃了一惊,真看不出来,这韩冰还有这能耐。 就连陈欣怡自己,也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照面,她竟然就被韩冰识破了。 就连苏玉辙都没看出她是狐妖借舍,除了她自己,这个秘密应该只有龙太子知道。 陈欣怡心中警铃大作,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她还没来得及拿着陈云凰做赌注,给韩青永求得支持,就接二连三地被打击了。 先是韩青永言行莽撞,接着韩冰又识破了她,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 第313章 高手过招 趴在地上的管事一听,张口结舌地看着陈欣怡,脸色吓得惨白,“韩王恕罪,奴才眼拙,看不出她是狐妖啊,她……” 下一刻,韩冰手中的茶碗盖儿脱手而出,如一道白色的剑光旋即而去,在管事的脖子上划过后原路返回,滴血未沾。 可管事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道伤口,殷红的鲜血瀑布般顺势而下。 管事神情一滞,扑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死过去了。 韩冰面不改色,啜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看向云凰,唇边竟还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韩冰怎么看也不像个狠人,可他杀个人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直是草菅人命。 云凰不由犯嘀咕。 这个韩冰邪气横生,男不男女不女的不说,性情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看来不太好对付啊。 他能看出陈欣怡是狐妖借舍,不会看出她在装晕吧? 云凰透过阴阳鼎的壁镜瞅着韩冰,不知怎么,就觉得他正与她对视。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漂亮得不可思议,脸上的皮肤也细腻如玉,光滑如瓷,比女人有过之无不及。 偏偏他喉结粗大明显,分明是个男人。 这么个怪物是跑出来魅人的还是吓人的?是敌是友? 云凰一时判断不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晕。 “狐妖?韩王说的是真的?” 章野疑惑地看向陈欣怡。 “让她自己说。” 韩冰只盯着云凰,语气淡淡道。 原本胜券在握的陈欣怡有点儿慌了,干笑了两声,“韩王真会说笑,本公主哪是什么狐妖借舍?只不过曾经吃了顿狐肉,身上沾了点儿狐味儿罢了。” “你再敢给本王信口开河,本王就把你赏给手下的将士们!” 韩冰不曾把目光从云凰身上扫地开,云淡风轻的语调像在吟诗作对。 陈欣怡脸色一变,不敢再吭声了。 “韩王不必动怒,好歹还有个干净的。” 曹千解目光灼灼地看向云凰,似乎是问陈欣怡,又像在自言自语,“她是谁?” “她是本公主的九皇妹,陈云凰。” 陈欣怡本想告知自己是七公主,想想忍了。 “九公主陈云凰?呵,名满天下的大陈帝王呢!哈,本将军这是在做梦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章野眼睛一亮,兴致盎然道,“果然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韩王,您若不喜欢,赏给本将当夫人如何?” 韩冰不声不响,慢腾腾啜着茶,姿态优雅如闲庭野鹤。 “哈!稀罕事,章将军一向挑食,怎么也有动心的时候?”曹千解道,“不巧本官也看她顺眼,想求韩王赐婚,你说怎么办?” 章野仍然笑着,声音却明显不悦,“上次本将把当朝御史大夫的嫡女让给你,未见你娶,还把人折磨了两天给弄死了,御史大夫天天上折子跟韩王讨公道。这次你又跟本将争,你安得什么心?” 曹千解道:“上次你让得太随意,自然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个你跟我争一争也就让了吧,本官是真喜欢了。” 章野冷哼一声,“偏偏这次本将也真喜欢了,不让!你想玩就把这狐妖捉回去,弄死了也是替天行道。” 陈欣怡气得两眼发黑,她千里迢迢把陈云凰掳来,本指望着被以礼相待,没想到出师不利,被这三个混蛋百般羞辱,不由怒从心起,刚要发作,韩冰凉飕飕看过来,“本王的地方可不喜欢染上狐臭味儿,识相的,立刻和韩青永给本王滚!” 陈欣怡险些气绝身亡,她之前和苏玉辙对战,旧伤未愈,元气大损,此时不敢硬拼,转念一想,虽然没有给韩青永讨来好处,可陈云凰眼看大祸临头,正中下怀,当即莞尔一笑,“算了,本公主讨了个没趣,虽是始料不及,也在情理之中。韩青永,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你能记住今日之辱,日后发愤图强,也算是今日所得。咱们走!” 韩青永听陈欣怡这么说,好歹消了点儿气,自知打不过这三人,再看看地上死挺挺的管事,也不敢再叫嚣,灰溜溜跟着陈欣怡往外走。 “犬欺?虾戏?”不想,韩冰轻描淡写道,“我们是犬,是虾?他是虎,是龙?狐妖阅人无数,如此看好韩青永,真不知道是他的福还是祸。” 韩冰说话的时候,语气一直平和淡然,根本听不出情绪,却让人听了心里冷飕飕的。 云凰有些头疼,跟这么个怪人打交道,她连他的情绪都摸不透,该怎么对症下药? “是福是祸由韩王说了算。韩王,既然你已经识破了本公主,本公主有话就直说了,既然你要留下我皇妹,就欠本公主一个人情。” 陈欣怡豁出去了,“否则,我就杀了她!她并非劳累昏迷,而是中了我的毒粉,没有我的解药,她必死无疑!到时候,苏玉辙必会大兵压境,让你为陈云凰偿命!” 章野一听,刚要动怒,被韩冰抬手制止。 曹千解冷笑一声,“看来,狐妖也有动真情的时候,为了韩青永连自家姐妹都害,真是鬼迷心窍,心如蛇蝎啊……” 陈欣怡瞅了他一眼,“废话少说,韩王,本公主也不愿强人所难,好歹你说句话!” 韩冰盯着陈欣怡和韩青永看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陈云凰,吐出两个字,“解药。” 陈欣怡一愣,赶紧把陈云凰扶到一旁的椅子上,欢喜地拿了一包解药,“解药在这里,只是暂时不能给你,你先答应本公主的条件!” 韩冰不紧不慢道,“本王的将士,你以为会听韩青永调遣?就算本王答应你,你把解药留下,本王回头也可以让将士们杀了你们。这样吧,你把解药留下,本王可以给你们出个主意。” 陈欣怡稍作犹豫,一咬牙,把解药放在地上,眼底滑过一丝狠戾。 那根本就不是解药,而是一包毒药。 只要给陈云凰喝了,陈云凰必死无疑。 韩冰盯着地上的解药看了一会儿,道,“三皇子初登大宝,后宫空置,不日便要甄选绝色美女充实后宫。你略施小技即可,本不必兴师动众。” 陈欣怡点了点头,拉着韩青永走出门去。 “韩王睿智!”章野冲着韩冰竖起大拇指,“这招借刀杀人实在高妙。” 曹千解起身走过去把那包药粉捡起来,走回桌旁,拿起一只空茶杯,把药粉倒在里面,倒了茶水冲开了,端起茶杯向云凰走去…… ------------ 第314章 阴阳神功 云凰根本没中毒,自然知道陈欣怡不可能好心给她解药。 只是,她现在正“晕”着,是“醒”来拒绝喝,还是让威风跑出来扑腾一下子把那茶杯打翻? 阴阳鼎里,威风从灵泉里钻出来,抖落身上的水珠,走到壁境前,好奇地看向三人,“他们给你喝这杯茶是要救你?” 云凰叹了口气,“是敌是友,此时不明。” 这时,威风看着韩冰咦了一声,幸灾乐祸道:“哈,这个人练的什么奇功?男不男女不女的。回头苏玉辙来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什么意思?云凰疑惑,刚要问,曹千解已经走到她面前,刚要动手给她喂药,韩冰突然道:“别碰她!” 曹千解动作一滞,转头诧异地看向韩冰,“韩王,她是大陈女皇,真让她死在这儿,咱们得不偿失……” “她长得这般好看,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章野道,“再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玉辙来要人的话,咱们总不能抬具尸体给他。” “这是毒药!” 韩冰出语惊人。 “毒药?这不是解药么?” 曹千解吓了一跳。 韩冰答非所问,冲一旁的侍卫道:“牵只狗来。” 那侍卫应令而去。 “九公主,陈云凰,死而复生,身怀异能,一月之间破敌四十万众,声振天地,名满天下。若真这么好对付,就不是她了。”韩冰走到云凰跟前,“陛下何不起来一起看看,你的皇姐留下的到底是毒药还是解药?” 唉,好吧。 云凰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着韩冰,一脸嫌弃道,“你早点儿这么说,我就不用装这么半天了,累死我了。” 章野和曹千解瞠目结舌。 韩冰那张麻木不仁的脸总算有了松动,皱眉忍笑道:“君子好成人之美。你装得这么认真,本王怎好随便拆穿你?” 呃……这话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云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大大咧咧走到圆桌旁坐下,拿了块糕点旁若无人吃了两块,又倒了杯茶水喝了。 她这两天装晕倒早就饿得受不了了。 “陈皇,你不请自到,本王该拿你怎么办?”韩冰见她率真坦荡,凑过来好言好语道,“不如你配合本王……” “配合你?凭什么?”云凰打断他,抬眼瞅着他,这妖孽的一张俊脸美得不像话,看着怎么这么别扭呢,“阴阳人,寡人该称你王妹还是王兄?” 韩冰神色一凛,眼神一黯,周身杀气弥漫。 真是哪壶不开她提哪壶啊,平时韩冰最恨别人说他不男不女,这个陈云凰竟然叫人家阴阳人,这不找死么? 韩冰练就了一身杀人于无形的本事,百里之内取人性命易于反掌,威慑楚地,无人敢惹。 这也是西楚皇室为什么对他一忍再忍,由他拥兵自重,划地为王的原因。 章野和曹千解在一旁缩了脖子,同情地看着云凰,确定她会死得很惨。 韩冰死死盯着云凰,目光犀利如刀,“你犯了本王的忌讳!” “嗯,后果很严重吗?” 云凰扫了他一眼,丢了个瓜子嘴里,嗑得吱咯响。 “惹怒了本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韩冰一字一顿道,长身玉立,不可一世。 “有气魄!不过吹牛谁都会,别说百万了,你亲眼见过三十余万大军一夜之间全军覆没么?”云凰又丢了个瓜子嘴里,嗑得吱咯响,“算了,不吓唬你了,你怒一个给寡人看看呗。” 竟然敢赤祼祼地恐吓他、蔑视他! 韩冰怒了,藏在袖子下的双手反掌向上,缓缓推出,磅礴的灵力直冲云凰而去…… 章野和曹千解退后几步,生怕一会儿血会溅到自己身上。 没想到,云凰安然无恙,淡淡一笑,行云流水吐着瓜子皮,不满地看着满桌子茶点,嫌弃道,“都是些零食,给来只烧鸡什么的,这些东西吃不饱。” 章野和曹千解愕然。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韩冰竟好脾气地摆摆手,立刻有侍卫小跑着去找烧鸡了。 章野和曹千解大惑不解,却见韩冰脸色凝重,眯着眼睛看着云凰,目光中竟有些敬畏,丝毫不见了往日的肆意张狂。 事出反常必有妖,章野和曹千解交换了一下眼神。 “不对呀,韩王是不是看上她了?” “难说。” “韩王他不是……那个……” “说的是呀,咱俩刚才还……” 两人窃窃私语,被韩冰一记眼神给吓回去了。 韩冰闷闷地坐在云凰对面,冷着张脸,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百闻不如一见,陈云凰一战成名,而且灭的是西楚大军,其名早已如雷贯耳。 可说实话,韩冰在此之前,一直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韩青永带再多的精兵强将也不堪一击。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韩青永好大喜功,又自视过高。让他在朝堂上作威作福是把好手,真到了战场上,就他那点儿谋略,不被打得落花流水才怪。 接到把越州等地割给大陈的诏书,他一直在琢磨该怎么继续自立为王,逍遥快活,想不到韩青永和陈欣怡把陈云凰送上门来了。 本以为是喜从天降,他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看来,怎么像是祸从天降呢? 韩冰垂着双手在桌子下面暗暗运了半天功,还是徒劳无功。而且这次更凶险,他差点儿内力尽失,丹田被毁。 韩冰匪夷所思地看着云凰,懊恼气闷得无以复加。 不过就是这么个小女子,到底练了什么邪门内功,竟然能吸走他的大半功力? 如果她肯把这功夫教给他,让他也能吸走别人的功力就好了。 想到这儿,韩冰忍不住了,“陈皇,本王有一事不明,你练的是什么内功?” “……内功?哦,寡人练的是无敌阴阳神功。” 云凰大言不惭道。 金罩阴阳鼎内,威风打了个哈欠,缩了缩脖子,他的主人是个人才,口才好脑子活。 “无敌阴阳神功?本王从未听说,此功出自何门何派?” 韩冰兴趣盎然,刨根问底。 ------------ 第315章 见色忘友 “这个嘛……” 云凰察言观色,看韩冰两眼放光,知道这人痴迷于各种奇门绝技、秘笈神功,对她的话信以为真了,不由心中暗喜。 与人交往,知其所好无异是抓住了对方的软肋,只要投其所好,便能变被动为主动。 云凰灵机一动道:“韩王,所谓交浅言深,君子所戒。咱们刚认识,不便透露。来日方长,寡人倾囊相授也不在话下。” 韩王点了点,“本王明白。” 他明白?她都没明白,他明白个鬼? 云凰冲着韩冰呵呵一乐,顾左右而言他,“韩王,你刚才立了大功,没把那杯毒酒给寡人喝,要不然,你们犯的就是死罪了。” 章野和曹千解紧张地看向韩冰,按常理,这时的韩冰怎么也不会再忍了。 堂堂韩王好言好语问她话,她竟敢避而不答。这还不算,还敢在韩王面前死罪活罪地耍威风。 看韩冰半天不声不响,两人料定韩冰一定会大发雷霆,把云凰一巴掌拍死。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韩冰愣了愣,竟然喜笑颜开,非常和气地点点头,“本王与陛下并无生死之仇,自然不会痛下杀手。” “如此甚好。”云凰神色郑重起来,“你们应该知道,越州和周围其他十五州已被西楚割让给大陈和大周两国。越州现在是大陈的地盘,你们是寡人的臣子。寡人向来赏罚分明……” 韩冰根本不在意云凰说什么,一心琢磨她年纪轻轻练成如此深不可测的奇功,要不是她有过人之处,要么那无敌阴阳功是门绝学。 他盯着云凰,总想看出点儿端倪,眼神就有些专注。 韩冰这份专注又让章野和曹千解浮想联翩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韩王动了春心了。 两人正嘀咕,不想,云凰转向二人,问:“笑面虎,萝卜干,你们俩分别是韩王手下什么人?” “笑面虎?你、你说我?”章野把那杯毒药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起身自得道,“本将统帅三军,是韩王龙虎军的元帅。” “笑面虎还好听点儿,萝卜干形容的可是本官?本官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人称玉面诸葛。怎么能叫萝卜干呢?”曹千解有些郁闷,“本官是军师,相当于太尉之职。” 云凰点点头,“噢,重臣良将。刚才听说你们都想娶我?彩礼够么?” “这……不知多少彩礼算够?” 章野冲着曹千解递了个眼色,呵呵一乐问云凰。 云凰轻描淡写,“也不用太多,比大周帝王苏玉辙的多就好。” 章野和曹千解不吭声了。 这时,一个侍卫牵着只狼狗走了进来。 狼狗长相凶悍,野性未驯,冲着云凰一阵狂吠。 “闭嘴!再叫炖你狗肉吃!” 云凰瞅了它一眼,怒喝一声。 狼狗一愣,歪头打量了云凰片刻,眼神惊骇地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夹着尾巴转身欲逃。 侍卫拼命拉住,看向韩冰的目光满是惶恐。 韩冰指了指章野刚刚放在地上的那杯茶。 侍卫赶紧蹲下端起那杯茶,拉过那只狼狗,摁住狗头就要喂给他喝。 “等等,等一下。”云凰道,“此狗何罪之有?” 韩冰一愣,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云凰。 “这狗如今也是寡人的,既然无罪,自然不能滥杀无辜。” 云凰冲那只狼狗招招手。 狼狗竟然俯首帖耳,摇着尾巴欢天喜地跑过来,伸出舌头舔云凰的手。 云凰反手摸了摸狗头,又拍了拍它的屁股,“坐!” 狼狗立刻屈卧后腿坐在地上,乖乖地看着云凰,一副忠犬模样。 章野和曹千解面面相觑,诧异地看向云凰。 “这么乖的狗怎么能随便杀呢?” 云凰满意地拿了块点心赏给狼狗。 这女人心地善良,连只狗都舍不得杀。 章野和曹千解都这么想。 没想到,云凰指着那杯毒药道:“想试毒有的是方法。章野,曹千秋,你们俩刚才以下犯上,亵渎圣尊,按律当斩。不过砍头太麻烦,死无全尸也不好看,一人一半喝了它,都留个全尸吧。” “什么?你、你……” 曹千秋闻言大惊,指着云凰想发飙,可看看那只虎视眈眈的狼狗,没敢。 “韩王,韩王,我们可都是你的人,你看她这般嚣张,你、你得管管!” 章野也不淡定了,心慌气短,把求助的小眼神投向了冷眼旁观的韩冰。 “她是陛下,她说的话就是圣旨,你们敢抗旨不遵?”没想到,韩冰六亲不认,还煞有介事道,“谁让你们刚才嘴不留德?这就是祸从口出。” “啊?” 章野和曹千秋脸色大变,欲哭无泪。 “还是你识大体,懂礼仪,讲尊卑,嘿嘿,寡人不虚此行。” 云凰乐颠颠地翘起了二郎腿。 “韩王,你好狠的心啊!我们俩可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这是要眼睁睁看着她逞强施威残你手足?” 曹千秋苦着脸,泪眼汪汪看着韩冰。 “你们平时没少给本王招灾惹祸,本王把你们惯坏了,今日你们犯在陛下手里,本王也救不了你们,认命吧。” 韩冰铁面无私道。 他清楚得很,这种毒半杯毒不死人。他得想办法博得云凰好感,把那无敌阴阳神功学到手。 只要学会了这种神功,他可以事半功倍,早日登峰造极。 云凰看向韩冰,心里早乐翻了。 韩冰为了学到神功,已经决定当她的帮凶了,哈哈,怎的一个爽字了得? 云凰顿时底气十足,何况她受了气讨回公道天经地义,当即站起来一拍桌子,两眼一瞪,“喝!” 章野和曹千秋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形,他们都认定了韩冰见色忘友,顿时万念俱灰。 云凰这一怒一怒,两人不由胆战心惊冷汗如雨。 “怎么,敢做不敢当?你们不喝,是觉得寡人势单力薄、软弱可欺,还是不信寡人能灭你们九族?” 云凰一条腿支在了椅子上,不怒而威道。 曹千解是谋臣,当即就跪了。 章野是虎将,当即就怒了,可没等他发作,那只狼狗全身毛发倒竖,冲着他呲牙咧嘴,他不由一阵头皮发麻。 “跪下,喝!”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韩冰突然怒吼了一声。 ------------ 第316 快意恩仇 呜呜,遇人不淑,识人不善啊,韩冰这明摆着见死不救了。 章野也跪了。 两人终于知道怕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又敢怒不敢言,只好苦着脸一人一半把那杯毒药喝了。 喝了毒茶的两人再也没了刚才那股狂妄劲儿了,一个个蔫头耷脑地跪在那里,只觉平生没这般憋屈过。 “章将军,我们今天栽了,这天大的祸事是韩青永给咱们带来的,此仇不共戴天。” 曹千解泪流满面道。 “曹大人,平时咱们俩没少仗势欺人,报应不爽啊!怪不得别人,怪咱们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章野悔恨莫及。 云凰看着两人,忍着笑看向韩冰,看到他又在暗中试探。 威风照收不误,乐在其中。 韩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对云凰的“神功”心服口服,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烧鸡送来了,焦黄可口的模样。 云凰眉开眼笑,扯下一只鸡腿递给韩冰,“赏你的,吃!” 韩冰郁闷地接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幽怨地看着云凰,眼巴巴盼着她早些透露点儿神功的秘诀给他。 云凰扯下另一只鸡腿,把剩下的丢给那只狼狗,那狼狗吃得津津有味。 云凰安心地啃了一肉口,看着唉声叹气的章野和哭天抹泪的曹千解,“知道错了?” 憋了半天,章野道:“末将只是寻思陛下昏迷了听不见,过过嘴瘾,没有恶意。” 曹千解也道:“下官只是合情合理地赞美陛下,并无轻薄之意。” 云凰瞅了他们一眼,“还不老实!” “下官错了……” 曹千解呜咽道。 “末将也错了……” 章野别扭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云凰边吃边道。 “可是,我们快要死了……” 曹千解悲从中来,痛哭流涕。 韩冰看不过眼了,烦躁道,“别丢人了,半杯死不了人,要不你们早就毒发身亡了。” “可是下官肚子痛了……” 曹千解抽嗒着,捂着肚子五官纠结。 “本将的也痛……” 章野也开始哼哼唧唧。 云凰拿过来两只空茶杯,神识一动,从金罩阴阳鼎里唤出两注流泉来,注满茶杯。 韩冰三人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也不相信空空的茶杯竟然瞬间装满了水。 “解药,爱信不信,爱喝不喝。” 云凰暗笑,这算是威风的洗澡水不? 章野胆子到底大些,稍作犹豫就起身把那杯水端起来喝了。 曹千解一看,也挪过来端喝了。 “……还真不痛了?这……” 两人喝下片刻,便一身轻松,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韩冰变了脸色,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离奇的事。 云凰吃饱喝足,该出的气也出完了,站起来抹了抹嘴上的油水,走到韩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寡人还有要事要处理,先回……” 云凰话没说完,韩冰被蜇了似地跳开一步,一脸别扭地看着云凰。 反应这么强烈? 云凰疑惑地眨了眨眼,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韩冰那张美如天仙却满是嫌烦的脸,突然想起威风头会儿跟她说的话。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云凰暗道一声不好,片刻不等就往门外走。 她得去找苏玉辙,让他千万不要来。 可人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慌里慌张冲进来,结结巴巴道:“韩王,大事不好,有人杀进来了!” 韩冰闻言,脸色阴寒,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前面一道宫门“轰”的被人猛地踹开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扔了过来!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敞开的宫门外,伏尸横七竖八,满地鲜血纵横。 苏玉辙踏着满地残红,如杀人狂魔般黑发翻飞,手里抓着天地四象神玺,横眉怒目一步步走进来。 跟在他身后威武和玳瑁神将也是一身血色,全都杀气凛然,令人触目惊心。 韩冰的龙虎将士们皆是坚兵利甲,却被苏玉辙的气势吓得不敢靠近。 但凡有蠢蠢欲动围攻而上的将士,皆被苏玉辙的苍古皇道龙气一招致命。 但见苏玉辙于万人从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周身龙气环绕,光芒弥漫,令人目眩神迷,却也神魂震颤。 阵阵龙吟咆哮之声如暗雷涌动,伴随着四象神兽的虚影,引动天光突变,风起云涌,整个场面看去异常诡丽奇崛…… 伴随着苏玉辙步步挺进,皇道龙气萦绕回环,四象神兽翕乎来去。 韩冰的眼前,他的龙虎将士不断有人尸体横飞开,残肢纷落,血溅如雨…… 可他站在那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惊愕,没有了杀气,甚至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韩冰的脑际一片空白,只剩下横扫千军威武帅气的苏玉辙……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人中蛟龙,可今日今时,见了苏玉辙,他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自愧不如甚至自惭形秽,他对这完美到极致的一幕顶礼膜拜,热泪盈眶之下几欲伏地大哭。 无法形容这一刻的震撼,任何言语都不能表达他满怀激荡之万一,他痴痴看着苏玉辙灵动而充满力量的身影,往日里波澜不惊的双眸燃起了熊熊火焰! 章野、曹千解站在他身后,吓得面无人色,焦灼地看向韩冰,希望他像往常一样大发神威,将苏玉辙立斩于掌下。 不想,他们看到的是,韩冰痴痴地看着苏玉辙,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容,甚至右手还拿着云凰赏给他的那只鸡腿,无比神往地举向苏玉辙…… 云凰被杀气腾腾的苏玉辙吓着了。 她从来没见过苏玉辙杀红了眼的样子,他一向从容沉稳,即使在战场上也应对自如风姿翩翩,可现在,他完全像走火入魔了一般,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云凰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苏玉辙是真生气了。 威风忍不住从金罩阴阳鼎里钻出来,叹为观止道,“如果我是女人,我也会爱上他的。呜不,即使我是男人,也会爱上他,就像韩冰一样……” 嗯?威风这是在提醒她? 云凰转头一看,就见韩冰眼都看直了,那一脸的情痴模样,简直如天雷滚滚,轰得她满天都是小星星。 赶紧走,再不走可真麻烦了…… ------------ 第317章 以退为进 苏玉辙正在气头上,定然饶不了韩冰三人,可韩冰罪不至死。 这个韩冰虽亦敌亦友,但之前制止曹千解给她灌下那杯毒药,也算善心未泯。 而且韩冰醉心奇功秘笈,先前她给他画了名为无敌阴阳神功的大饼,他便对她言听计从,让她有恩威并重地惩戒了曹千解和章野。 这样一来,韩冰三人可为大陈所用,甚至可以帮助她把包括越州在内的十六州顺利划归大陈和大周,并不需要派兵长途奔袭来降服镇压。 但苏玉辙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一心以为韩冰为难她了,若她护着韩冰,苏玉辙免不了会胡思乱想,一定更生气。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韩冰看苏玉辙的眼神,如此火辣痴迷,云凰吃不准他是看上了苏玉辙的苍古皇道龙气,还是看上了苏玉辙的人。 若只是看上苏玉辙的武功修为还好说。 万一像威风提醒的那样,他看上了苏玉辙,那这人是杀还是留? 而且陈镇东这两天在给她准备及笄和登基大典,她必须赶紧回去。 云凰想到这些,一刻也不敢耽搁,冲上去一把拉住苏玉辙,“玉辙,我好好的,咱们走!” 苏玉辙看到云凰,猩红的双眼中,杀气立刻被喜悦和柔情替代,可只是一瞬,他越过云凰,杀气凛然的眸光锁定了韩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他有没有碰你?” 云凰柔声道:“没有!” 苏玉辙戾气未消:“确定?” “哎呀,真没有。”云凰头都大了,“威风,威武,我们走!” 威风、威武顿时腾空而起,玳瑁神将化做一道流光钻进金罩阴阳鼎里。 苏玉辙狠狠瞪了韩冰一眼,又看看云凰确实安然无恙,神色才缓和了些。 云凰暗暗松了口气,刚要催他走,没想到,韩冰突然张开双臂,激情澎湃地拥抱过来,“仙师,徒儿可算等到您了!” 一直冷若冰霜的韩冰突然如此热情似火,云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叫一个惊悚,简直无法形容。 苏玉辙也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闪身一旁,扬手屈指成爪,一下子扣住了韩冰的咽喉! 韩冰泫然欲涕,万般幽怨地看着苏玉辙,“仙师,徒儿夜夜梦见您,您不认得徒儿了么?徒儿等你等得好苦哇!” “这……你之前认得他?” 云凰凌乱了,问苏玉辙。 苏玉辙也莫名其妙,冷颜厉色,“不认得!什么徒儿?去死吧!” “仙师,您就收下徒儿吧……” 韩冰两眼一眨,竟然泪流满面,那一脸的虔诚和委屈,看得云凰哭笑不得,无语望向苏玉辙。 苏玉辙郁闷至极,不该是这样的啊! 不是应该这小子对云凰图谋不轨,他来清剿情敌的么,怎么到头来,这男的冲他撒起娇来了? 苏玉辙一阵恶寒,指上用力,眼看韩冰脸色涨紫,命在旦夕,章野和曹千解急了,齐齐跪倒在地磕头求情。 龙虎军将士们见状,也都丢下了武器,肃立两旁俯首抱拳。 “玉辙,饶了他吧。”云凰道,“他头会儿没听陈欣怡和韩青永的怂恿,没有为难我。划割十六州诸事还需理顺,他若是臣服可事半功倍。” 苏玉辙松了手。 韩冰缓了半天气儿,扭着身子,幽怨道:“仙师好狠的心!徒儿有哪里做得不好,师仙直说便是,哪能一见面就上手?” 云凰头皮发麻,都有些后悔刚才为他求情了。 “谁是你仙师?” 苏玉辙没好气道。 “仙师,本王……徒儿苦寻天下奇功秘笈,想学龙气神功,苦求而不得。昔日韩朝章练就了五重皇道龙气,徒儿险些命丧其手,还好徒儿的生息功已臻化境,才勉强与他打了个平手。今日得见仙师,功力远超韩朝章,徒儿实在不胜欣喜,对此际遇感激涕零。恳请仙师收下徒儿,哪怕教徒儿一招半式也好。” 韩冰言辞恳切,目光真挚。 云凰在一旁看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看这模样,韩冰只是想学苏玉辙的功法,并无龙阳之好。 苏玉辙嫌弃地看着韩冰,拒人千里道:“本王才疏学浅,尚需自修,无意收徒。” 韩冰还要再说什么,苏玉辙揽过云凰的腰,跃到威武背上,“本王还有要事,其他事改日再议。” 韩冰闻言,转忧为喜,“好,好,徒儿随时恭候。” 威武背着两人,展开双翼直冲云霄。 威风翕动巨大的翅膀,银白的身体雄健而优雅,紧随威武而去…… 一众龙虎军将士看着远去的威武和威风,瞪目结舌,呆若木鸡。 韩冰急步追出两步,无比神往地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章野和曹千解也叹为观止,走到韩冰身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曹千解终于没忍住,问:“韩王,你到底是要跟着陈云凰学那无敌阴阳神功,还是想学苏玉辙的龙气神功?” 韩冰恢复了阴沉的神色,沉吟片刻,“本王方才不过了给他们演了一出苦肉计。” “什么?” 章野和曹千解不解其意。 韩冰道:“本王想学陈云凰的阴阳神功,那是吸功大法,可于不动声色间吸走对手的灵力修为,这也是本王为什么不敢对陈云凰动手的原因。本王屡次试探,陈云凰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内力深厚,以本王如今的修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至于苏玉辙,本王暂时也打不过。不过,本王看中的是他手里的四象神玺。那方神御可蕴天化物,可驭神兽、降妖魔、镇压万军之敌。本王若学会了阴阳神功,把苏玉辙的皇道龙气化为己用,再夺了他的四象神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只是眼下……本王只能忍辱负重,先对他们俯首称臣。” 原来如此,怪不得心高气傲的韩冰刚才一反常态。 “韩王高明,刚才连我等二人都信以为真了。” 章野连声感叹。 曹千解也唏嘘了两声,道,“陈云凰和苏玉辙这两个人在一起是不好对付啊,若咱们用强会引来兵战,旷日持久且收效甚微,一味讨好只怕遭人鄙薄。韩王如此以退为进,棋高一着,妙计,妙计啊!” 韩冰愤然四顾,看着满地将士们的尸体道:“兵不厌诈,心战为上。陈云凰,苏玉辙,早晚有一天,本王会让你们知道我韩冰不是好惹的!” ------------ 第318章 情侣吵架 韩冰以退为进,云凰没看得出来,苏玉辙却了然于心。 一路上,苏玉辙默不作声,脸色铁青,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都写着生气二字。 云凰怯生生看着他,摇了摇他的胳膊,他瞅了她一眼,别过脸去,不理人。 云凰也只好闷着。 路过之前歇脚的那家客栈,威武有意放慢速度,落下云头。 云凰赫然看到,那家客栈已被夷为平地,掌柜和堂倌的人头悬挂着门前的树枝上。 玳瑁神将在金罩阴阳鼎里数落云凰,“别说臭小子生气,我也觉得你做事太冒失!你明知道陈欣怡和韩青永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敢让他们把你带去越州,万一那个韩王听了他们的怂恿,或是那韩王本事比你大,你吃了亏找谁去?害得玉辙操碎了心,昨晚被困在那铁皮屋子里,他险些疯了。要不是我点了他的睡穴,还不知道他折腾到什么时候。” 云凰不敢顶嘴,默默听着。 玳瑁神将又道:“那个掌柜还在饭菜里下了毒,以为肯定能毒死玉辙。一大早,他就找人来拆开门窗搬尸体,玉辙把他们全杀了。赶去越州刺史府的时候,他拍了半天门没人理会,急得破门而入,一路杀了进去。你说你这事办得多欠思量?” 回头想想,是有些不妥。 可当时在周末那里,陈欣怡装成苏玉辙要掳走她,事发突然,她想看看陈欣怡到底想干什么,没想太多。 “玉辙,让你跟着受累了……我不是寻思有金罩阴阳鼎和威风,不会有事……” 云凰拉了拉苏玉辙的衣袖,柔声细语道。 “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你不只有金罩阴阳鼎和威风,你还有龙吟剑,你如今神通广大独当一面,不需要我苏玉辙了是吗?当时我就在周末的窗外,你发现陈欣怡使诈,当场揭穿她不好吗?为什么要自找麻烦?这个韩冰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对付这么个无名小卒,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苏玉辙越想越气恼,忍不住连声质问。 云凰虽有些歉疚,可想想这一趟并没白跑,也算是把越州的事理顺了,总比让周末领兵十万和韩冰对战好。 苏玉辙见云凰闷不作声,不由火上浇油,“你有事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上次你让月初颜掳到楚营,事后我已经跟你说了不要再孤身犯险,你偏不听。你眼里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苏玉辙?” 苏玉辙从来没冲她发这么大火。 云凰被他吼得胆战心惊,看他横眉怒目的模样,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韩冰柔情似水地拉着他的衣袖,要拜他为师的场景,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玉辙,你别生气了。该担心的是我吧,我没什么危险,韩冰对你一见钟情,你……” “不可理喻!” 苏玉辙打断她,丢下四个字,再也不吭声,寒着脸让威武全力施展,风驰电掣赶回大陈皇宫。 云凰讨了个没趣,看苏玉辙冷颜厉色的,突然觉得十分委屈,不由红了眼眶。 两人回到皇宫,谁也不理谁了。 两日之间,皇宫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为了云凰的登基大典,陈镇东和明月、宋智明、庞瑞等人事无巨细地张罗十多天,各部各司、内务府、尚宫局都昼夜忙碌,总算把一切安排妥当了。 明日,大陈新帝陈云凰登基,大赦天下,举国同庆,四方来朝,将是何等喜庆荣耀,想想都让人心生欢喜。 陈镇东、宋智明、杜明月欢天喜地来找苏玉辙和云凰禀报相关事宜,不想,明月苑里空无一人。 他们等了半天,就见苏玉辙和陈云凰一前一后,各自冷着张脸,形容憔悴地走过来。 这还不算,苏玉辙一身血污,浑身还裹着一团杀气,看谁都目光不善。 云凰也好不到哪儿,灰头土脸的,眼眶还红着,泪汪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到三人,云凰泫然欲泣,抹着眼泪低着头快步走进明月苑,转身就把门关上了。 苏玉辙在后面黑着张脸,瞅着三人,没好气儿道,“有事?” “这……” 宋智明一看这情形,和杜明月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宋智明了解苏玉辙,他很少动气,但一旦发起脾气来,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且发完脾气,他谁都不想搭理,很长时间不爱说话。 这时候,他可不敢去招惹他。 杜明月不了解苏玉辙,可他知道云凰心高气傲很少哭,这会儿眼睛都哭红了,定是受了苏玉辙的委屈,他不便上前询问。 陈镇东没那么多顾虑,看两人这情形,知道肯定是闹别扭了。 为什么闹别扭呢?陈镇东想起童男子的问题,当即嘿嘿一乐,一把拉住苏玉辙,转到一边,低声道:“陛下莫恼,皇妹之前跟本王说了。” 苏玉辙一头雾水,“她说什么了?” 陈镇东挤眉弄眼道:“她说女人都是嘴里犟着,心里盼着。让我这当哥的别当顾着自己过瘾,多启蒙你一下……” 苏玉辙一愣,一张俊脸慢慢红了,只觉得一肚子邪火上不去下不来,郁闷地看着陈镇东,“她真这么说的?” 陈镇东:“嗯。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忍性怎么就那么好呢?” “不是我忍性好,是她……唉,一言难尽。” 苏玉辙苦大仇深,唉声叹气。 “你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有什么事儿不能忍忍,和她闹什么别扭啊?云凰眼里心里都是你,之前与韩青永对敌,她怕耽误你处理国事,非要劝你回大周,自己每天晚上站在城楼上望眼欲穿的……”陈镇东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女人得哄着,不能来硬的,她要真跟你扛上了,吃亏的不还是你么?” 苏玉辙茅塞顿开,点了点头,拍了拍陈镇东的肩膀,“有道理!” 陈镇东:“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哄哄!” 苏玉辙脸上有了笑意,转身走了两步,看向明月和宋智明道:“这些天让你们费心了。明日有一事千万不可懈怠,就是要加强防范,以防万一。” 宋智明和明月看苏玉辙脸色缓和,都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陈镇东与苏玉辙擦肩而过时,又道:“别着急,慢慢来,别吓着她。”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你赶紧走!” 陈镇东乐呵呵地走了。 苏玉辙抬头看看天色,已是暮色四合,皇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明日就是云凰的及笄礼和登基大典,然后他就带着云凰回大陈完婚,再往后,云凰会给他开枝散叶,生几个小皇子…… 苏玉辙长舒一口气,暗暗后悔,光顾着生气上火,把正事儿都忘了。 可是,云凰哄他他不理人家,现在怎么办? ------------ 第319章 哄她开心 苏玉辙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插死了。 完了,事大了。 苏玉辙哭笑不得,一转头,就见威武和威风蹲在一旁,同情地看着他。 苏玉辙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束手无策,不由苦恼地捏了捏眉心。 他头一次发现,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吵架简直就是自找麻烦然后自食恶果,不管他有没有理,最后都没理。 特别是她还愿意听你教训的时候,应该见好就收,若是得理不饶人,把话说狠了,等她生气了,不理你了,这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唉,做人不易,做男人更不易。” 猫儿大小的威武舔着爪子感叹不已。 “谁让他训人的时候声音那么大,我听着都害怕。”威风化作鸽子大小,抬头挺胸走来走去,为云凰抱不平,“我主人确定没有危险才敢去,他自己爱瞎操心,弄得手忙脚乱的,怪我主人干什么?” 苏玉辙愕然。 这还讲不讲理了?训人的时候声音还要温柔,那怎么训?他爱瞎操心,小题大做了? 他认为很有必要制止云凰孤军作战的习惯,万一强敌当前,她不能全身而退,而他又来不及救怎么办? “哎呀,别愣着了,认个错有那么难吗?” 威风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威武鼓励他。 让他认错?他哪有错? “你们俩去园子里玩,别在这儿给我幸灾乐祸。” 苏玉辙心烦意乱,没好气地把威风、威武赶跑了。 苏玉辙走到窗边,想了想,沾着唾沫把窗纸捅开,往里一看,云凰坐在床榻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双手里,肩膀微微抽动,小声饮泣。 有那么委屈么?他不过就事论事说她两句。 苏玉辙虽有些莫名其妙,可见云凰伤心伤意,不由得心疼,仔细回想,他训人的时候是态度不好,还说人家不可理喻,虽然他认为她确实欠思量,可他应该注意态度和语气,应该委婉些。 好吧,他错了。 苏玉辙抹了把脸,得想个办法哄哄才行。 正烦恼,就见两个宫女端着点心走过来,苏玉辙心头一喜,走过去端了过来,把两个宫女打发走了,敲窗道:“云凰,你饿了吧?开门,有点心吃。” 屋里,云凰闻言转身,悲从中来,泪流不止,不想理他。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只是不想事事都麻烦他,他有那么多国事要操劳,这些年又总被她拖累,她心怀感激的同时,也很是歉疚,她想早日独当一面。 可他竟然说她不可理喻,怪她鲁莽轻率,不知死活。 给他添麻烦不对,不给他添麻烦也不对。她该怎么办? 从与韩青永对战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处于紧张之中,还没有好好歇过劲儿来,他真心疼她,哪舍得对她大呼小叫? 现在就这样,以后还不知怎么嫌弃她呢,呜呜呜…… 女人都有个特点,就是生气伤心的时候喜欢举一反三,由表及里,层层推进,把鸡毛蒜皮的小事看成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会变得不自信,患得患失,总觉得心爱的男人态度不好是因为爱得不够深,或者没耐心了,嫌烦她了。 云凰此时也是这样,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伤心。 苏玉辙在门外眼巴巴盼着她开门,结果,屋里呜咽变号啕,小雨变倾盆,愁得他头都大了。 都涛领着两个御林侍卫急步走过来,看到苏玉辙一身血污地站在门外,不明所以的都涛惊叫起来,“陛下!你怎么了?你……” 苏玉辙转头看向都涛,而这时屋里的云凰停止了哭声。 苏玉辙心头一亮,突然身子晃了晃,两眼一闭,顺着门慢慢倒下去,还故意把一盘点心摔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盘子应声碎裂。 “陛下!陛下!” 都涛大惊失色,抢前一步,扶着苏玉辙连声急呼。 苏玉辙眯着眼睛看着门,心里数着数,数到三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猛地被拉开了,云凰急三火四地跑了出来。 苏玉辙险些乐歪了嘴,强忍着继续躺倒。 “玉辙?玉辙你怎么了?” 云凰摇了苏玉辙两下,声音都打颤了。 “陛下身上这么多血,一定是哪里受伤了。” 都涛是真担心,也压根不知道这些血都是从哪儿来的,声音里便带着惶恐和担忧。 情绪是会传染的,云凰也慌了神儿,指着屋里,“快,把他抬到床榻上,把太医叫来!” 都涛赶紧招呼两个侍卫,小心翼翼把苏玉辙抬进屋,一个侍卫转身跑去找太医。 都涛在一旁看着正担心,却见苏玉辙趁着云凰不注意,睁开眼睛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都涛一愣,恍然大悟,赶紧拉着另一个侍卫走出去,末了还不忘把门关好。 苏玉辙舒服在躺着,暗叹自己聪明绝顶,都不用哭着喊着求她开门,她得让人抬他进来,嘿嘿…… “玉辙,你醒醒,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我,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云凰抹着眼泪,拿出锦帕给他擦着脸上的污渍,声音慌得不成调儿。 苏玉辙本想吓吓她就算了,看她这般体贴入微,不哭也不闹的,便想多享受一会儿,可他实在太累了。 昨晚一夜没睡好,然后从客栈杀到刺史府,一刻不曾闲歇,已是精疲力竭,这会儿一放松,浓重的困意袭来,他昏沉欲睡。 云凰的手又软又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那温柔的感觉让他无比心安,他握住云凰的手腕,轻声道:“别走……” “我不走,我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云凰泪流满面,“一会儿太医就来了,你、你到底伤到哪里了?” 苏玉辙用力一拉,云凰猝不及防,被他拉倒在他怀里,他反手搂住她,沉沉睡去…… 云凰趴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看他满脸倦色,想想自己无理取闹,不由万分自责。 她看着他锁紧的眉心,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平,凑上去吻了吻他的脸颊,而后焦灼地看看门,盼着太医早些赶过来…… ------------ 第320章 飞凰图腾 都涛没让太医来。 云凰趴在苏玉辙怀里等了半天,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半夜时分,苏玉辙感到无比燥热,他睁开眼睛,被眼前奇异的景象惊得神智一清。 只见屋子里如星河垂临,流光溢彩,一只凤凰虚影在半空中徐徐展开翅膀,柔美飘逸的长尾如跃动的火焰,翻卷在火红的躯体之上,带起一片华光浮影。 而云凰还趴在他怀里,只是浑身火烫,面色嫣红,她背上的飞凰胎记呈现出白玉般莹润的色泽,圣洁而美好,与那半空中的凤凰虚影一大一小遥相呼应。 伴随着那凤凰虚影的动作,一股股神秘而又磅礴的灵力自四面八方涌入房内,又缓慢地汇聚,围着那凤凰虚影回旋往复,奇光大盛,如梦似幻,别样旑旎…… 苏玉辙惊怔地看着这无比神奇的一幕,不由激动万分。 他听龙太子和玳瑁神将说过,飞凰图腾之后,云凰将如浴火重生的凤凰,脱胎换骨,拥有超凡的内力和修为,直接位列仙班。 他与她如今已有仙凡之别,不过,只要云凰好好的,一切都好…… 苏玉辙正目眩神迷,那股灵力回旋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同时也越来越雄浑,如浩瀚的星河云海,将屋子映照得亮如白昼。 那只凤凰翕动着翅膀,吸食着汇成紫色云带的灵力,这个过程十分缓慢,吞吞吐吐之间,云凰后背上的胎记颜色由白玉色变为淡淡的紫色…… 苏玉辙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那只美到不可思议的凤凰。 不想,就在这时,外面突然阴风怒号,窗子被鼓吹得发出异响,似乎随时会被扑开。 有人想破窗而入! 苏玉辙大惊,不用想他也知道,如果此时被人打扰,云凰可能前功尽弃,无法完成飞凰图腾的蜕变不说,可能有性命之忧。 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云凰的身体越发滚烫,她搂着他的脖子,紧锁着眉头,发出痛楚的低吟。 那只正吸食灵力的凤凰虚影也似受了惊扰,动作一顿,回首看向扑扑作响的窗子,又看向苏玉辙,凤眸中竟然有泪光盈动,而它周围的光晕如海浪般起伏不定,动荡不安。 苏玉辙心里一紧,料想有什么邪气正在屋外施压,若是让他破窗而入,只怕云凰和这凤凰虚影会同归于尽。 情急之下,苏玉辙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拿出天地四象神玺,用皇道龙气将它悬浮半空,驱动四象神兽各守一方,为云凰护法。 原本焦灼不安的凤凰虚影精神一振,长尾摇动,转而继续吸食那团紫色的灵力,它周围的光晕也复归平静,一片祥和。 鼓动着窗子的阴风销声匿迹,一切恢复了平静。 苏玉辙松了口气,方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淋漓。 他屏气凝神,继续以皇道龙气护着四象神玺,抬眼间,却发现云凰的衣衫不知何时褪去,露出妙曼的曲线,散发着迷人的馨香。 苏玉辙不由呼吸一滞,全身的热血腾的一下子全都冲了上来,激荡得他一阵晕眩,而后,热血如岩浆般沸腾,令他全身灼热,难以遏制的冲动海潮般铺天盖地而来。 苏玉辙难以挪开自己的目光,他从小陪着长大的云凰,不再是那个藏在荷叶下面满脸惊惶的小女孩,也不再是在天牢里对他怒目相向的亡国公主,更不是在城墙上躺在他怀里生无所恋的孤女…… 时间无比神奇,在不知不觉之间将她精雕细琢,将她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女童,变成青涩的少女,又变成身姿婀娜、肤若凝脂的美人,变成让他见之难忘、思之如狂的模样。 他痴迷地看着她,惊艳于她的绝色姿容,一时挪不开目光。 陈镇东傍晚跟他说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耳旁,涌荡的冲动吞噬着他的理智,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强迫自己按捺着野性勃发的欲望。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赫然发现凤凰虚影已如同实质,羽翼纤毫毕现,身姿行云流水,长尾越发丰盈灵动,而那团紫色的灵力已所剩无几。 只是,云凰浑身香汗如雨,体温飙升,如经受着火烧油煎般,秀美的眉头越锁越紧,一双柔荑紧紧搂着他,炙热的呼吸尽在颈项之间,让他分秒难耐。 苏玉辙真要疯了。 美人在怀却要坐怀不乱,这种折磨简直撕心裂肺。 他记起月初颜曾对他说的话,“苏玉辙,你错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等她飞凰图腾,与你便有族类之别。她是仙,你是人,天壑鸿沟再难跨越。你将与她失之交臂,永远无法欢好!” 玳瑁神将告诉过他,若想与云凰长相厮守,他必须修炼成仙。 如果他这时对云凰做什么,满足他一时之需,却会毁了云凰一辈子! 哪怕仙凡有别,哪怕此生都无法与她灵肉合一,此时他也不能自私地占有她…… 苏玉辙长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心凝神,专心致志给云凰护法。 万籁俱寂,彼此的心跳声一应一合,那是世上最美好的陪伴,如此,已足够。 苏玉辙躁动的心慢慢平复下来,他睁开眼睛,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女子完好无损地超凡脱俗…… 那只凤凰终于吸食了所有的灵力,周身火焰般光影璀璨夺目,它翕合着美到无法形容的羽翼,慢慢收敛光芒,虚化形迹,变成一抹浮光掠影,重归其位,与云凰后背上的胎记合而为一。 屋子里那些奇光异彩如星辰陨落,黯淡后消逝不见…… 苏玉辙收回天地四象神玺时,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汗湿。 外面已晨光初透。 苏玉辙微微欠身,凝视着已是脱胎换骨的云凰,蓦然间眼眶潮热。 云凰仍在沉睡中,她背上的胎记已经化为无形,难以分辨,在她的眉心却多了一点亮红的圆,与她白玉般的肌肤相映生韵,别样美丽动人。 苏玉辙凑过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起身决然而去…… ------------ 第321章 凤凰惊梦 云凰做了一个悠长而瑰丽的梦,梦中星河垂临,百鸟朝凤,景象奇崛恢弘,而她化身为展翅的凤凰,浴火重生,恣意翱翔…… 往事纷纭,梦境如新,一幕幕纵贯始终,凤凰虚影在万里云海间徜徉,穿越于时光的逆流…… 群山万壑尽在眼底,云蒸雾绕、烟涛浩莽,万里江山,壮阔雄浑如天开画图。 那是大陈江山,她的国。 烟尘散尽,皇城一片兵荒马乱,周运辰攻占了城楼,发出野兽般狂妄的笑声…… 孤龙寺古井旁的梧桐花树上,苏玉辙把她禁锢在怀里,捂着她的眼睛,冷酷的声音陌生而飘遥,“别看!” 她用力挣脱,眼睁睁看着父皇母后死于乱剑之下…… 血色染红晨昏,天牢里光线幽暗,她戴着脚镣,愤恨地看着苏玉辙。 他英俊的脸上满是痛楚和隐忍,可她不明白他心里的痛,只恨他心狠手辣,口不择言质问他。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扫之前的冷静淡然,紧握着她的双肩狂躁地晃动,粗暴地质问:“我无耻?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把飞凰图交给我!为什么和他们一样逼我?为什么!” 画面一转,便到了乾呈殿上。 “说!飞凰图在哪里?交出来!”周运辰脸色猛的一变,阴戾地盯住她,声色俱厉道,“你不说是不是?不说寡人就把你的皇兄皇姐一个个杀光!杀光了他们,寡人再杀这宫里的人,这宫里的人杀光了,寡人就杀陈国的百姓!寡人倒要看看,谁能拗得过谁!” 她问:“你要飞凰图干什么?” 周运辰双眼放光,面露贪婪:“世人皆知得飞凰者得天下,你说寡人要它干什么?它是藏宝图,是富可敌国、权倾天下的存在。你告诉我,你把它放在哪儿?只要你拿出来献给寡人,寡人不但不杀你们,还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 飞凰图?世上没有飞凰图,它只是她后背上一块胎记。 龙太子在云海中腾身百变,龙鳞镜悬浮于半空之中,光华夺目。 龙太子:“那是他们不知道真相,贪心不足,自以为是。其实就算他们知道飞凰图就是你背后的胎记,他们把你抢了去,飞凰图也不能为他们所用。” 她疑惑:“为什么?飞凰图既然是块胎记,又怎么能说是奇珍异宝?” “胎记的形状像只展翅飞翔的凤凰,随着你的成长,飞凰图也会长大,越发形神兼备,栩栩如生。那是你皇家图腾的精神印记,只会出现在血脉纯正、心地善良的皇女身上。它受皇女的骨血滋养,会产生强大的精神力,同时反哺皇女,令其傲骨铮铮,不染纤尘,水火不侵,邪毒不入,长生不老。”龙太子神往地说:“小东西,这飞凰图是大机缘,你很幸运。” 她幸运吗? 幸运是什么? 是历尽千辛万苦后苦尽甘来,是九死后的一生,是饱受世间冷暖仍心存善念…… 梦中,浴火的凤凰正与熊熊烈火共舞,痛苦挣扎之后涅槃重生…… “云凰,你好好睡一觉,等我把周运辰杀了,天下就太平了。我和你生死相随,天涯海角,自在逍遥,过你想要的生活。” 昏沉中,苏玉辙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而坚定地说,“云凰,你好好睡一觉,等我把周运辰杀了,天下就太平了。我和你生死相随,天涯海角,自在逍遥,过你想要的生活。” 他亲吻她的手,满脸笑意离去,而后,在城楼上,瓢泼大雨中,他抱着她放声号啕,天地同悲…… 云霓变幻,忽明忽暗,凄烟衰草,苍茫无际……而后长烟一空,皓光千里。 “北冥有鱼,名鲲。大至千里,化而为鸟,名鹏。鹏飞,翼若垂天之云,扶摇而上九万里。”龙太子于云端上负手而立,“天地之大,包罗万象。云凰,假以时日,飞凰图腾岂止鲲鹏之大?出水为鹏,入水为鲲,上天入海,恣肆洒脱,你也可以。” “真的吗?”她无比神往。 龙太子:“嗯。天人合一之际,乾坤之大,即为心之大;宇宙之广,即为心之广。” 修心养性,修心之大,修心之广,可容天地万象;养性之沉稳,养情之通达,不以物喜,不为己悲。 格物致知,我心光明! 凤凰图腾,浴火而生,天地之间,异象横生,世事难料,云诡波谲…… 乾呈殿内,陈镇东命人乱箭射杀她和苏玉辙。 苏玉辙为了保护她身中数箭,血染衣衫,仍然咬牙挣扎起身,握住云凰的手,“不怕,不哭,有我……与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他的眼睛曾经灿若星辰,现在却慢慢黯淡;他的笑容曾暖如春风,现在却悄然淡去…… “苏玉辙!苏玉辙……” 意识迷离的云凰用灵魂在呼唤他的名字…… 陈镇东提着剑一步步走近,“本王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世上就没有人知道本王装疯卖傻过,知道本王佯装被烧死过,知道本王杀兄篡位……” 剑光森寒,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就在陈镇东冲着苏玉辙挥起宝剑的瞬间,就在云凰以为她们今天必死无疑的瞬间,突然之间,她脖子上的铃铛光华大盛…… 十里桃花,前生后世尽在花开花落间…… 苏玉辙转身握住她的双肩,深情的目光又带着些严厉,让她不由心颤,“云凰,我曾经告诉过你,任何时候,心中有爱,不惑,只战,不惧。当帝王还要有一双慧眼,有一颗坚定的心,才能近贤臣,远小人,仁政爱民,法度严明。” 云海生辉,堆雪砌玉,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祥瑞仙人境,惨淡凡世间…… 襄城城楼前,放眼望去,伏尸累累,其状各异,惨不忍睹,如凄凉冰冷的人间地狱。 鼓声如雷,声声震耳,穿越黎明薄纱般的雾蔼,伴随着温暖的阳光抚慰着每一个生者和死者的灵魂…… 韩青永全军覆没,心犹不甘,声嘶力竭吼道:“陈云凰,你等着!本王有朝一日必会杀回来,将你百般蹂躏!” 凤凰穿空长鸣,清越的鸣叫声穿透梦魇,令云凰魂悸魄动,于沉睡中恍然惊起。 她猛地坐了起来,扶着额头用力摇了摇头,梦醒时分,恍如隔世,她愣怔片刻,猛地想起昨夜苏玉辙重伤昏迷,心里一慌,看向身旁,却是空空如也。 ------------ 322章 非你不嫁 “玉辙!玉……” 云凰惊叫,一转头,却见明亮的天光照着屋内的红纱帷幔,一片喜庆,艳色夺人。 怎么全换成了红色的…… 云凰一拍额头,今天是她登基的日子,可苏玉辙呢? 她掀开被子,身上一凉,她低头一看,惊得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她竟然只穿着件亵衣,而且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身上,遍体生寒。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身轻如燕,体力充沛,祼露于外的肌肤莹润如玉,异于平常。 云凰诧异万分,冲到镜子前一看,眉心间那一点红别样醒目,她用食指轻轻碰触,竟不是贴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 云凰有些迷惑,看看也并不难看,索性不予理会。 担心苏玉辙,她也顾不得许多,匆忙找了件衣服披着,就急火火冲出寝室。 一抬眼,就见一抹颀高劲挺的身影伫立窗前,九龙至尊的明黄龙袍更衬得人物丰姿卓绝,威仪无双。 她愣怔地看着那人,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苏玉辙闻声转头,站在那里,逆着窗外的晨光,俊眉秀目间千山万水,让她一眼千年,挪不开目光。 两人就那么静静对望,周遭一片寂然…… “陛下,今日是陛下登基的大喜之日,尚宫局送来了冠冕龙袍……” 门外,宫女小心翼翼的禀报传声入耳,惊醒了屋里痴望的两个人。 “你……不是受伤了吗?” 云凰起身,急步上前,拉住他前前后后看。 他无言拥她住怀,俯下头来吻住她,再也不想隐忍,再也不想顾及,只想于此时此刻,与她合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外面有人……” 云凰气喘中,娇羞地提醒。 “本王等了十多年,让他们等一时半刻又如何?” 特意为她穿戴好龙袍,本想一本正经地迎送她去腾龙殿上,不想一吻之下,昨夜压抑的情愫喷薄而出,难以自控。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他索性放纵开去,扯去碍事的龙袍,放下层层红纱帷幔…… “玉辙……” “仙子,小生是凡人,可否?” “坏人……” “坏便坏了,又如何?” “你……身上哪有伤?” “没有伤也被你看遍了,如何是好?” “赖皮,你……” “赖的就是你……” 红绡帐暖,晨光良宵皆苦短…… 屋外,一众站得笔直的宫女低眉顺眼,每人手里都端着托盘。 托盘上分别放着绣着瑞云祥龙的锦红龙袍、冕冠、绶带等各种服饰,还有御玺、金盏、玉如意…… 宋智明、庞瑞、杜明月、柳清风、唐狄、王彦、楚萧等一众重臣垂手站于阶下恭侯。 迟迟不见二人出来,大家心领神会,也不着急,开始窃窃私语。 “昨天夜里,天象异常,七星连珠,光耀皇城,不知各位大人有没有看到?” 有人小声问。 “七星连珠下官倒是没看着,只是下官的府坻在皇宫西首,半夜紫气东来,隐隐有凤凰虚影在皇宫上空来回翔游。下官府中之人皆亲眼目睹,无不称奇。” “半夜骤风四起又是怎么回事?下官本以为要变天,起来关窗,片刻之间,又风住天晴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九公主今日正式登基,祈愿大陈从此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 这时,陈镇东急匆匆走过来,看到这情形,急了,“这怎么还没起来?误了吉时可不好。” 陈镇东刚要去推门,被宋智明拉到了一旁,“别捣乱!我们陛下好不容易得手了,你可别又给搅黄了。” 陈镇东一愣,“你们陛下也在里面?” 宋智明:“那是自然。” 陈镇东眨了眨眼,“这、这不合规矩!你们陛下今天是来朝贺的,不能……” 宋智明嘿嘿一乐,搂着陈镇东的肩膀,“别跟我说大道理,不是你这国舅给我们陛下支的招么?” 陈镇东一拍大腿,“可也得分时候啊,你看这日头都老高了,他们……” 宋智明:“哎呀,你这么爽快的人怎么也有婆婆妈妈的时候?只要他俩高兴,咱们就都高兴,什么时候都是良辰吉时。” 陈镇东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你们陛下真行,什么时候办事儿不好,偏偏一大早上的……” “管它早上还是晚上的,反正我和庞瑞总算盼来这一天了,要不我们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大周。” 宋智明满脸喜色道。 “不行,不能等了,得赶紧叫他们穿戴好了出来。登基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祭祀天、地,祭拜太庙宗祠,祭拜社稷,还要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然后接见别国使臣,还要……” 陈镇东话没说完,就被宋智明堵回去了,“什么事儿也不如他们现在办的事儿要紧。” 陈镇东哑了,无语地看着宋智明。 宋智明道:“我们陛下血气方刚,年轻气盛,此时把他从里面拖出来……你想找不自在你去吧,我们躲远些。” “那行,那再等等。” 陈镇东只好妥协。 屋里,苏玉辙意犹未尽,但也不能太过贪恋,把云凰扶起来道,“今日繁文缛节有些累人,你可得坚持住了,别中间撂挑子。来,起来,晚上再说。” 云凰有气无力,瞅他,“说什么说?你哪让说话了?你就没闲着……” 苏玉辙看她娇柔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猿意马,强忍着别过脸去,笑道:“果然是女子与小人难养,近则不逊,远则怨。我若闲着,你该嫌弃我无能了。” “苏玉辙,你怎么这么坏呢?” 云凰娇嗔道。 “以前没在意,原来女人真是口是心非的时候居多。” 苏玉辙转过头来,吻了吻她的额头。 “对了,我眉心为什么多了一点红?” 云凰摸了摸他吻过的地方。 苏玉辙正色道,“昨夜你睡着的时候飞凰图腾,这一点红应该是飞凰与你达成契约的神识印记。不过,我给你护法时,屋外有邪气想入侵毁你真身,幸好有天地四象神玺镇压住了。你今日不管做什么,都要留心些。” 云凰一愣,半信半疑地伸手在额间轻点,屏气凝神间,指尖灵力喷涌而出,化成紫色的雾团在掌心回旋不散。 “你竟然可以凝气成云!云凰,你今非昔比,我……” 苏玉辙有些窘迫,话没说完,她依偎过来,柔声道,“不管我是人是仙,你是苏玉辙就好。” 苏玉辙心下大慰,“好。此心不悔,此生不负,一言为定。” ------------ 第323章 双喜临门 云凰嘟着嘴唇斜眼看他,默不作声。 苏玉辙去门外,让一众宫女进了门,转身看看云凰犹坐在床榻上发愣。 苏玉辙刮她鼻梁,“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云凰眨了眨眼,“我记得昨天咱们吵架了,你大声吼我了……” 苏玉辙斩钉截铁道:“你记错了,我们只是讨论问题。夫为妻纲,以后小事听你的,大事听我的。” “什么算小事?什么算大事?” “只要不涉及身家性命的都是小事。”苏玉辙拥着她的双肩,神色郑重,“我知道你是怕我受累。你记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不叫受累,叫同甘共苦。如果你不告诉我,让我担惊受怕,我会寝食难安。” “嗯。我知道了,以后尽量不让你为我担惊受怕。” 云凰甜甜地笑了。 “那个韩冰长着副好皮囊,是个口是心非、阴毒狠辣的人,他假意示好,其实包藏祸心。这样的人最是要小心应对。怎么对付他,容我好好想想。”苏玉辙道,“我先出去,你快更衣。文臣武将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好。” 云凰无比心安。 有个人与自己合而为一,真心实意体贴入微,同甘共苦生死相随,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吧。 云凰看着苏玉辙俊逸非凡的脸,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轻轻挤着他的腮帮让他嘟起嘴唇,飞快地印上一记,然后松开了手左右拉着他的耳朵,笑呵呵道,“你怎么那么好呢?我真幸运。” 苏玉辙被她可爱的举动逗得忍俊不禁,“娘子满意就好。好了,不磨蹭了,快更衣。” 苏玉辙说完,又依依不舍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云凰伸了个懒腰,调整好表情,速速更衣,开始了烦琐而忙碌的一天…… 之前一直以为当皇帝各种好,耀武扬威,发号施令,手握生死大权说一不二,实际上并非如此。 且不说祭天、地、太庙等仪式要如何循规蹈矩,从哪个门进从哪个门出,走几步跪倒磕几个头,然后再起身上香再跪再磕头,一板一眼地听训立誓。 也不说接受朝臣拜贺时要仪态端庄,笑容得体,从响第一通鼓起要做什么,第二通鼓起又要做什么,直站得两条腿都酸得发颤了,第三通鼓总算响了,等文武百官按照官职大小顺次入殿,她才能坐下歇歇。 更不必说入殿之后,伴随着嘈杂的乐声,百官各自就位后整理衣冠,站队排齐,对她行四拜大礼,每受拜一次,她都要说几句指点江山、关心社稷的话,而后她要听长篇大论的“帝王诫谏”,郑重其事地接授御玺…… 反正折腾到傍晚的时候,云凰累得有气无力。 之后本该是册立皇后与太子,云凰是女帝,当众宣布与大陈帝王苏玉辙结为百年之好,礼毕后隔日赴大陈完婚,而后宣诏大赦天下。 接着由唐狄宣读任命文武百官,由陈镇东颁布继位诏书,由杜明月宣诏封赏有功之臣,特别是此次大败西楚入侵敌兵的诸位将领。 最后大宴群臣。 苏玉辙与云凰并坐上位,看着大殿里熙熙攘攘的文武百官、宫官侍女,听着丝竹管弦之声,看着美女翩然起舞,云凰头晕目眩,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一头倒下睡到大天亮。 “如此振奋人心的时刻,你怎么只想着睡呢?是不是食髓知味,对本王恋恋不舍?” 苏玉辙趁人不注意,凑近来挤眉弄眼。 “还不是你闹的,大清早也不让人家多睡会儿。” 云凰扶了扶珠摇玉坠的冕冠,揉了揉脖子。 “别乱动,仪态端庄,各国使臣和百官们都看着呢。” 苏玉辙提醒道。 “哎呀我的天,吃个饭都不能让人随意些,戴这么重的冕冠,穿这么宽大的袍子,这哪能吃得饱?” 云凰耐心尽失,濒临崩溃。 苏玉辙哭笑不得,“再忍忍。刚刚那些使臣你能分得清么?” 云凰一撩龙袍,刚要支腿,被苏玉辙盯回去了,苦大仇深道,“我分得清他们做什么?这满大殿的人,我认得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苏玉辙无奈点点头,“是不错了。不急,慢慢来。” 云凰长叹一口气,“早知如此,你把大陈大周合而为一多好。我当这帝王实在不称职,心累得很。这么多人,姓什名谁家住何处官居几品位,我记一年恐怕都记不全。” 苏玉辙好笑道:“你不用记全,你信得过杜明月和唐狄,他们可以替你分忧,事必躬亲是帝王大忌。” 两人正边吃边说着,乐声突然戛然而止,就见坐在旁位的东魏使臣起席上前,“启禀陛下,此番大陈大败西楚,大扬国威,四方震动。我东魏皇室为表诚挚恭贺之情,特遣韶阳公主前来,望与定远大将军联姻,以结秦晋之好。” 众人好奇地看向坐在使臣旁边的女子。 那女子缓缓摘下面纱,含笑垂首,盈盈起身,缓步走出,站在使臣身侧,对云凰和苏玉辙躬身施礼。 只见这韶阳公主身着一袭粉红色锦缎长裙,上面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玄鸟图样,腰若流纨素,耳垂明月珰,柳眉杏眼,樱唇若丹,乌发盘髻,酥胸耸峰,高领广袖,姿态婀娜。 这女人长得确实好看,只是不知怎么似曾相识。 云凰看着挪不开眼,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转头看向苏玉辙,却见他笑眯眯瞅着陈镇东道:“噢?呵!定远将军,好事成双啊!” 这算好事么?云凰皱了皱眉头。 东魏之前和大陈不和,连年对战。陈坤成继位前,还领兵打了两年。这才隔多久,东魏就上赶着来联姻了,而且指名道姓要嫁给陈镇东。 云凰若有所思,一抬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的韩朝章变了脸色,如坐针毡。 她有意无意地看向韩朝章旁边的晨歌,却见晨歌不时瞟向苏玉辙,神色痴迷,一片神往。 云凰在心里无奈长叹,这个晨歌已经是陈镇东的女人了,却老惦记着苏玉辙,真让她头疼。 陈镇东自然早把一切看在眼里,此时起身还礼,说了些客套话,却并没有明着拒绝。 接着那韶阳公主自告奋勇要献舞一曲,满座皆喜,同声叫好。 云凰看着这韶阳公主微微皱起眉头,她到底是谁?在哪里见过了? ------------ 第324章 异国公主 异域风情的乐声旋地而起,韶阳公主转瞬间换了一套舞衣,袅袅走出,伴着高山流水般妙曼的音律翩翩起舞…… 殿内百官皆停杯投箸,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云凰越看越觉得怪异,恍然之间,就觉得此情此景之前经历过,仔细一想,就想起许久前在画柳坊旁边的那个码头,那座半月拱桥下的花船上,她曾见过这样的舞姿。 那个舞姬绝色倾城,名叫唐黎,后来莫名其妙淹死了。 彼时韩青永以帮助陈镇东得势为由,一边大开当铺搜刮大陈的财物运往西楚,一边暗度陈仓往大陈输运兵马械器,派兵遣将。 那个唐黎当时是韩青永花船上的头牌舞姬,跳舞时长舒广袖,行云流水大开大合,让人叹为观止。 云凰记得,那天,伪装成陈镇东的许南、户部尚书郑秋也在船上,她和苏玉辙、宋智明、庞瑞、楚萧误打误撞,上了那艘花船,最后还和韩青永和周末等人恶战了一场,把韩青永等人抓回了皇宫…… 此时此刻,云凰看着韶阳公主舞动霓彩长练,如漫天飞花般腾跃疾旋,往事重现的感觉油然而生。 为什么这韶阳公主和唐黎如此相像?无论身材、容貌还是舞姿。 可那个唐黎确实死了。 云凰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她亲眼看到唐黎的尸体浮在水里,然后被打捞上来,直挺挺躺在甲板上时,人早就断气了…… 乐声悠扬,舞姿优美,殿上明明一派喜庆祥和。 云凰却总觉得别扭。 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舞姬,突然变成了东魏的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跳着同样的舞,夺人心魄,魅惑众生…… 云凰扯了扯苏玉辙的袖子,“你看这韶阳公主是不是眼熟?” 苏玉辙悠然道:“除了你,我看别的女人都一个样儿。” 这话说得太好听了,就是有点虚头巴脑的。 云凰瞅他,“你说实话。” 苏玉辙剥一个桔瓣放她嘴里,明显有些喝多了,一脸迷醉的笑意,“这就是实话。我没心思看别的女人,我眼里心里都是你,看谁都不如你好看。” 云凰无语了,没法跟他正经说话。 一道道珍馐美味陆续送上来,众人吃得十分尽意,看得十分开心。 乐歇舞罢,众人意犹未尽,吆喝着让韶阳公主再来一曲,陈镇东却当众演起了护花使者。 “韶阳公主是贵客,屈尊绛贵跳一曲已经尽了心了,你们可别得寸进尺。” 陈镇东也喝了不少,上前拉韶阳公主的时候,步履都有些轻飘。 众人笑,继续推杯换盏,各取所乐。 陈镇东扶着韶阳公主到自己位子上坐着,先有意无意看了晨歌一眼,见晨歌垂眉顺眼只管吃,心里越发生气,换上笑脸,对韶阳公主殷勤倍至。 云凰在一旁看得真切,陈镇东这是故意气晨歌,可惜那个晨歌置若罔闻。 一道全鱼大菜端到殿上,宫女们忙着往各位食客面前分发。 云凰心里疑惑,稍微往韶阳公主和陈镇东这边挪了挪。 韶阳公主看上去神采奕奕,脸色正常,表情自然,并无异样。 只是她的举止十分随意,并不似皇室公主矜持高贵。 她先是附在陈镇东耳边低语了几句,用手捂着嘴嘻嘻笑罢,听陈镇东说了什么,拿手戏谑般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兀自端了酒杯仰头而尽,长舒一口气道:“这一晚真是尽兴得很呢!” 这绝对不是个公主。 一个人在不经意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才是真实的。 宫里规矩多,自小在宫中长大的皇室之女耳濡目染,大都谨言慎行,绝少有这样轻浮的举动。 只有长年在欢场浸淫的女子才会有这些戏笑卖俏的动作。 云凰累了一天,本来恹恹欲睡,此时被这怪事激起了兴趣,精神盎然起来。 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和苏玉辙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一边关注着韶阳公主和陈镇东这边。 这时,韶阳公主伸出纤纤柔荑,搂住陈镇东的胳膊,倾身凑到他面前,又细细耳语。 陈镇东本来是作戏给晨歌看,一时受不了这暧昧的调逗,耳朵都红了,神色也有几分窘迫。 可韶阳公主却不以为意,动作豪爽,言语豪放,“本公主有缘得识英勇睿智的镇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瞒王爷,本公主最讨厌那些油头粉面的白面书生或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心想着嫁给像王爷一样沉稳持重、威风八面的男子……” 云凰在一旁听着,下巴都要掉了。 这才刚见面没有一个时辰,这女人就能揽着陈镇东的脖子直抒胸臆,这口才,这能耐,这……厚颜无耻,实在令人肃然起“敬”。 陈镇东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时时瞟向晨歌。 晨歌对这边火热朝天的景象熟视无睹,仍不时两眼迷怔地看向苏玉辙。 陈镇东心里有气,与韶阳公主谈笑风生,一气灌下数杯。 云凰闻到一股麝香气味,仔细辨别,正是从韶阳公主云鬓间散发出来的,不由心中了然。 未出阁的公主怎么会用这种香料?而且这韶阳公主连饮数杯而不醉,口齿清楚,戏笑时妙语连珠,十分擅长打情骂俏,陈镇东半真半假之间,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苏玉辙见云凰老看这边,不满地把她拉过来,“人家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多吃点儿,吃饱了晚上好有力气。” “晚上睡觉要什么力气?” 云凰心不在焉,随口一说。 “就是晚上睡觉才得有力气。” 不想,苏玉辙凑过来,两眼放光道。 云凰一愣,回过味儿来脸腾地红了,“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苏玉辙一板一眼道:“天都黑了,我就是想有点儿别的。” 云凰真有种抓狂的感觉,闷闷看着他,“你好歹是位帝王!” “你是想让我从此君王不早朝?”苏玉辙点了点头,“我好长时间都不上朝了,周子衡代为监国。” 云凰头皮都麻了,真的,没法跟他好好交流了。 这时,就听旁边韶阳公主半身裙,“王爷,你真坏,让我喝了这么多,头都晕了,心也跳得慌,实在有失礼数!晚些再与你喝罢,本公主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云凰转头看去,就见韶阳公主抚额起身,走时竟然还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悠长,让云凰不由一愣。 陈镇东醉意明显,举着杯子,对苏玉辙显摆道:“看看这杯子,末将的。她竟然用末将的杯子,还……留了唇印,实在是……风情万种……” 云凰仔细一看,那白玉酒杯杯沿确实留着鲜红的唇印,不由心中作恶,越发确定这韶阳公主身份有问题。 这韶阳公主用陈镇东的酒杯还留有唇印,分明下了邀约,这般的举动已经肆无忌惮了,怎么会是公主做得出来的? “恭喜定远大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切莫用力过猛。” 苏玉辙没想那么多,隔着云凰,笑呵呵道。 “你别担心末将了,你也要保重龙体。” 陈镇东冲云凰直眨眼。 听听,一个皇帝,一个王爷,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含沙射影,污秽不堪。 云凰羞得坐不住,刚要离席,却见陈镇东脸色惨白,眼睛却红着,想说什么,脸上笑意僵了一下,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 第325章 香艳女尸 云凰一惊,转头看向满殿文武百官,他们正欢谈畅饮,并无人注意这边。 苏玉辙赞赏地看了云凰一眼,笑道:“成事不傲,败事不馁,临事不惧,遇事不慌,可成大事。” 云凰抚额,语气焦灼,“你知道他中毒了还不快救,还有心思对我评头论足!” 不想,苏玉辙挑眉忍笑道:“是中了毒,不过是媚药,本王如何解得?” “媚药?那他怎么晕倒了?” 云凰深表怀疑。 “药量过了。”苏玉辙忍笑道,“或者说你皇兄耐受力差了些。” 云凰看着苏玉辙那幸灾乐祸的模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闷了半晌道:“那就让他这么趴着?” 苏玉辙悠然道:“他若不趴在这里,便会趴在晨歌或者那个韶阳公主身上,如此倒还省心些。你别管他了,让他趴着醒醒神儿,等会儿想找哪个随他。” 说完,苏玉辙顿了顿,扑哧一声笑了,“这韶阳公主是有多等不及,连媚药都用上了。” 云凰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是来砸场子的么?若是皇兄方当场失了态,让他颜面何存?她倒说走就走……莫非她是去房间里等着皇兄了?” “她药性也发作了,自知不妙,当然急着走了。”苏玉辙还是那么不愠不火的模样,“事儿没完,只怕不好善了。” “什么意思?” 云凰不明所以。 苏玉辙端起杯酒,细斟慢饮,轻描淡写道,“定远将军不愧博学多才,足智多谋,虽是一心二用,不光想着让韩晨歌吃醋,还没忘了防备韶阳公主。这个韶阳公主虽说容貌尚可,但举手投足轻浮放荡,绝非皇室女子。他看出此人居心叵测,刚中间调换了几杯酒让那韶阳公主喝了。若是他全喝了,此时真就没命了。”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云凰只觉得匪夷所思,皱眉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猜得不一定对,稍后退席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苏玉辙放下酒杯,忽又烦恼地叹了口气道,“现在最烦晚上事多。” 云凰默然,装听不懂。 陈镇东昏沉了一会儿,果然幽幽醒来,一抬头就看定了晨歌,起身快步走过去,一把捞起晨歌,扛在肩头就走。 晨歌猝不及防,又打又骂,无奈满殿文臣武将欢声笑语,少有在意这小插曲。 即便有人看着了,也不以为意,只当是定远将军战功赫赫春风得意,换个地方征服敌国公主,多些风流韵事罢了。 “他不是喝多了么,又中了毒,怎么脚步如风,身手如此矫健?” 云凰疑惑。 “食色,性也。此事等不得,精神气上来了,自然就不醉了。”苏玉辙呵呵一乐,“你皇兄是个人才,对晨歌的手段雷厉风行,当机立断。” “好的不见你学,净学些歪招儿。” “歪招儿有时候比正招儿管用。” 苏玉辙说着,冲着站在一旁的都涛使了个眼色,都涛会意,跟着陈镇东走了。 云凰暗叹苏玉辙心思细腻,见他松了口气道:“今日有惊无险,一切顺遂。走,带你去看看那个韶阳公主,她此时应该已经死了。” 云凰闻言心惊,不露出色地坐在苏玉辙左首的杜明月吩咐了几句,便跟着苏玉辙走了出来。 楚萧、宋智明、庞瑞三人跟了出来。 五人一路穿过庭院,绕过花坊,直朝通往接待外使的宫阁走去。 楚萧之前负责安排各国使者的食宿,熟门熟路地领着四人来到一处雕花门扇前,“东魏公主住在这里。” 云凰示意开门,楚萧推门而入,只是才迈进脚去,看了一眼,便扭头窘着脸出来了。 云凰诧异望去,但见隔壁圆月门内,红锦花鸟丝绒地毯上,仰面躺着个赤身女子,满头黑发铺展,脸面向里,四肢伸展,摆着个大字。 “这……” 云凰转头看了苏玉辙一眼,他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低声道,“现在还说不好是不是东魏的诡计。事关重大,不宜声张。楚萧,庞瑞,你俩在外面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楚萧和庞瑞领命。 苏玉辙皱眉,看了云凰一眼,别扭道,“她现在虽是具尸体,也是个女的,你确定要让我看?” “都是我不学无术,只得劳烦你。”云凰长叹一口气,“人都死了,不必顾虑。” 苏玉辙哭笑不得,一脸无奈,领着宋智明进了门,云凰跟了进去。 房内没有打斗的迹象,床帷挂着,床铺也平整,枕边放着几件女子的裙裳,旁边椅子上放着个包裹,里面放着几个叠得齐整的衣服,还有一本春宫图,再有一个香囊和一只鸳鸯绣帕。 云凰转头看着地上的尸首,那种往事重现的感觉再次袭来。 就像时光席卷而上,倒流至那日站在韩青永的花船甲板上,看着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唐黎,感慨世事难测生命无常…… 就在方才,这个韶阳公主还在炫耀自己的舞姿和撩人的魅力,像狩猎般算计着陈镇东和她陈云凰,想在她登基之日,让陈镇东暴毙当场,或者演一番香艳的丑剧。 可转眼的工夫,这女人便玉体横陈,死于非命。 苏玉辙凑近仔细审视。 宋智明站在一旁,锁紧了眉头,呼吸微微粗重,想是从来没见过不着寸缕的女体,这个多年孤寂军旅的将军倍感窘迫。 云凰站在一旁,一边感慨,一边屏息细看。 韶阳公主白皙的身体上没有一点伤痕或血色,面色潮红,表情似情欲高涨之时带着些沉醉,眼神有些迷离,甚至唇角还微微翘起,笑容因诡异而显得有些狰狞。 苏玉辙看了片刻,屈身蹲下,嫌弃地伸出一指拨开垂落一旁的左乳,用指腹试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怪事,这人并非刚刚死去,至少有三个时辰了,可她刚才还在殿上跳过舞,离开不足半个时辰。” 云凰一头雾水,好奇地等着苏玉辙再说点什么。 苏玉辙抬手阖上韶阳公主的双眼,仍用一指轻轻按了按她的脖劲中间,又分开她的嘴唇看了看,摇头道,“这不是刚刚在殿上跳舞的那个韶阳公主,她没有喝酒,更没有喝渗了媚药的酒。” 这就怪了,云凰亲眼看到韶阳公主和陈镇东一起喝了数杯。 ------------ 第326章 不可告人 云凰默不作声,锁紧了眉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等着苏玉辙继续探看。 苏玉辙冲着宋智明道,“把她翻过来。” 宋智明正看得愣怔,闻言上身猛地往后一撤,极不情愿,无奈皇命难违,只能硬着头皮蹲下来,龇牙咧嘴地伸出手把尸首翻了过来。 尸首已稍微有些僵硬,扑的一声翻过去了。 宋智明被蜇了似地缩了手,跳起来退得老远,似怕那女尸跳起来咬他一样。 连云凰也被他一惊一乍地唬得退后一步。 云凰回过神儿来,敬佩地看着苏玉辙,只有他从始至终一直是冷静的,似乎那不是具女尸,是截木头。 尸首光滑的后背白璧无瑕,也没有任何伤口。 “她是怎么死的?” 云凰忍不住问。 苏玉辙没作声,两指提起女人的一只手,看看了指甲。 女人五指纤纤,指甲修长,修整精致,丝毫无损。 苏玉辙想了想,起身环视四周,又俯身看看床榻之下,除了一双绣花缎鞋,什么都没有。 苏玉辙走到墙边,上下打量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而后走到床榻前,拿起那件裙裳看了看,“这并非她在殿上跳舞时穿的衣服。” 云凰这才注意到这点,的确,按说,如果是在殿上跳舞的那个韶阳公主,回来这么一会儿,脱换的衣服应该有殿上穿的那件。 可是,就连包裹里也没有那件舞衣。 苏玉辙放下裙裳,走到桌前,拿起茶壶翻开盖子看了看,又检查了茶杯,凑近鼻子闻了闻。 “怎么样?有毒?” 云凰满心疑惑。 苏玉辙摇了摇头,“没有。” 云凰纳闷,“真是怪事……玉辙,我怎么都觉得这女人就是之前我们在花船上看到的那个唐黎,可她在花船上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会儿又死一次,而且你刚说她死的时间不对,那在殿上跳舞的又是哪个?她现在在哪里?” 苏玉辙并没有任何意外,点点头道:“不是像,刚才在殿上跳舞的就是唐黎。唐黎当日说她是杜明月派的人,可刚才我退席时问明太尉了,他说他并不认识名叫唐黎的女子,也从未安插女密探去韩青永的花船上潜伏,更没有派谁在花船上给我们传递过消息。那么,当日那唐黎说的全是谎话,她到底是谁派的,也成了悬案。如果今天的韶阳公主真是东魏公主,那唐黎便是东魏的细作。” “这……乱糟糟的,都想搞什么?” 云凰最发愁遇着这种七扭八转的事。 “飞凰图。”苏玉辙笃定道,“这些人费尽心机,都是冲着飞凰图来的。韩青永之前打着帮陈镇东夺权的幌子,降了想趁火打劫开疆拓土,就是一心想要飞凰图,东魏也不例外。” 云凰苦笑,飞凰图与她血肉相连,她的命便是飞凰图。 换种说法,飞凰图只是世人自以为是的妄念。 其实每人的图腾全在自身,把希望寄托于身外之物或者他人,最终只会徒劳无功。 只有依靠自己不懈的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才有可能逆天改命,达成所愿。 可惜大多世人不通此理,总想找捷径,总想不劳而获,于是各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非闹得你死我活。 苏玉辙走到窗前,伸手摇了摇窗上的铁栅,又看看窗框,伸手抹了一遍,“这窗子也许久没有打开,也并无破损之处,而死者倒地离窗口有四步距离,死时仍两眼望窗,究竟在看什么?” 听苏玉辙这样说,云凰也朝那窗子看了两眼,只觉得后背辗过一层寒意,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玉辙,咱们走吧,把此事交由大理寺或御史台查去。” 苏玉辙摇头,“不可,若是东魏使臣得知韶阳公主死在这里,肯定不依不饶挑起事端。” “可人确实死了,就算不是殿上的那个,说不定这才是真的,可她死就死了,干嘛光着身子死?莫非是有什么讲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云凰累了一天,不由有些烦躁。 苏玉辙猛地想起什么,走到女尸的头侧,弯腰嗅了嗅,“这女人头上并没有麝香气味,确实不是殿上献舞的那个。智明,你去告知楚萧,让他派人把这宫里所有的地方翻找一遍,务必找到在殿上献舞的那个韶阳公主。” “陛下,若是有人先杀死了韶阳公主,又假冒她借献舞之名去杀陈镇东,失败之后必会隐匿行迹。如果她换了装束,只怕难以分辩。” 宋智明旁观者清,条理清晰道。 “本王也做此想,不过,就算她换了装束也无以遁形,除非她是……” 苏玉辙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云凰和宋智明疑惑地等他说完。 苏玉辙半晌才艰难道,“除非那献舞的女子是被巫术催变的人皮傀偶。” “人皮傀偶是什么东西?” 云凰闻所未闻。 “云凰,你仔细看这女尸,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苏玉辙答非所问,看向云凰。 云凰一愣,凝神仔细看那女尸——什么也看不出来呀? 苏玉辙忧心忡忡道,“这是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所谓的人皮傀偶,就是用巫术夺了此人魂魄,然后借尸还魂,让那具行尸走肉去做不可告人之事。” “那如果事成之后,这韶阳公主的魂魄还能回来?她还能活过来吗?” 宋智明忍不住问。 “不会,人没了魂魄,精气消散,肉体衰竭,无力回天。事成之后,那魂魄也变成了孤魂野鬼,断了轮回路,最终化为怨气凝聚于阴湿之地,或销声匿迹,或再次借舍作恶,不一而足。” 苏玉辙道,“这韶阳公主无论是不是唐黎借尸还魂,这具肉身此时已经与木石无异。” 云凰听得惊心动魄,“好端端的宫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人潜入宫中施展这样邪恶的巫术,若让我抓到他,定不轻饶。” 苏玉辙:“昨夜有异物想扑进窗来坏你神魂,我用天地四象神玺镇压住了,想是那异物袭击了韶阳公主,掳走了她的魂魄。刚才我仔细查看过,这具尸体死去多时,这笑容诡异迷离,似是中了邪魅之术魂飞魄散的模样。这种巫术许多年前我在孤龙寺见过一人用过,当时那人杀死了寺里的一个和尚,那和尚也是浑身无伤,笑脸诡异。而后,和那死去一模一样的和尚来给你送饭,被静音大师识破把他打杀了,你可还记得此事?” ------------ 第327章 半夜鬼影 云凰绞尽脑汁想了想,一脸愧色,“我想不起这些事来,有那么多人算计我,每次都是你帮着挡了,我一个没记住。我只记得哪棵树上有鸟窝,那块石头下有兔窝……” 苏玉辙无语,宋智明扑哧一声笑了。 苏玉辙见云凰郁闷不乐,赶紧安抚道,“你那时还小,贪玩好耍,不记得这些也是情理之中。我记得就好。这韶阳公主既不是自杀,没有中毒,也没有与人打斗,这情形与那个和尚同出一辙。” 云凰疑惑,“那为什么不着寸缕?” 苏玉辙:“她身上的衣服定是被脱下来穿在去殿上献舞的那个人身上了,如此才可以假乱真。” 宋智明道:“宫门防卫森严,这么会儿工夫,那殿上献舞的女人应该还在宫里。” 苏玉辙:“她头上有麝香的气息,是为借舌时凝聚神魂所用。查,只要查到身上有此气味的女子,我就能找出是哪个装神弄鬼。” 云凰摇头,“不好。不是说不宜声张吗?这样大张旗鼓地查,岂不是人尽皆知?且易打草惊蛇,不如……今夜我们就守在这儿。刚才我来的时候房门是锁着的,不出所料,那舞女晚些时候会来这里处理韶阳公主的尸首。” 苏玉辙想了想,“也好。宋将军,有雷云、雷音在,你和楚萧、庞瑞辛苦一天,早些回去歇着。” 宋智明领命而去。 云凰让楚萧把门锁了,转身回到寝室,看到梳妆台上的两支蜡烛幽幽燃着,所剩部分不足以燃到天亮,拉开抽屉,想重新换了两根新的,却被苏玉辙制止。 “这两根蜡烛是被人中午点燃的,若是换了,那人来了看一眼就知道被人动过了。”苏玉辙把她拉到一旁,“有我在,不怕。” “你真是心细如丝。” 云凰把新蜡烛放回原处。 苏玉辙想了想,拿了被子铺在床榻下的地上,让云凰躺在里面,自己合衣躺在外面。 床单垂落下来,把两人遮得严严实实。 云凰把龙吟放在身侧,想到身旁不远的地上躺着具女尸,她就浑身不自在。 苏玉辙把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你睡一会儿,我看着便是。” 云凰枕着他结实的臂膀,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放松下来,苦笑道,“刚登基的皇帝当夜睡在地上,恐怕古往今来只此一份了。” 苏玉辙淡然道:“有你在身边,在哪里都是人间仙境。睡吧,养足精神,如果今夜能抓到真凶,明日我们启程回大周。” 云凰闭上眼睛,只觉得无比心安。 有他在身边,哪里都可安眠。 苏玉辙吻了吻她的额头,轻拍着她的身背,默默陪着她。 浓重的倦意袭来,她幽幽睡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朦胧之中,似那日沉落东海,被身躯软蠕的蛇类缠紧的感觉令她感到窒息,她睁开眼睛四下看看,只见野草横长,荆棘丛生,月初颜花纹斑斓的蛇身粗壮可怖,正缠着她昂着头张开了血盆大口…… 云凰一阵头晕目眩,一身冷汗地惊起,头碰在床板上,疼痛让她神智一清。 幽暗的烛光自床单下面的缝隙透进来,她身边空空,苏玉辙不知去了哪里,他那边的被子折过来盖在她身上。 她发现自己仍躺在床榻下的地上,浑身冷汗如浆,衣衫尽湿。 原来做噩梦了。 云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突然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馊臭之气,与此同时,有一道黑影透过床单一闪而过,而室内并无打斗声。 苏玉辙呢? 云凰刚撩开床单想出来,蜡烛却在这时熄灭了,眼前一黑,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可是,云凰却发现她可以看清屋里所有的一切! 云凰心中一喜,暗想这应该是飞凰图腾后脱胎换骨的好处之一,当即麻利地钻出来,紧握龙吟四下查看。 韶阳公主的尸首仍躺在原处,只是她的头被人转动了方向,本来是朝里对着窗,此时却是反向对着门,而她被苏玉辙阖拢的双眼,此时竟然是睁开着的,在黑暗里发出幽冷的晶光。 看到这些的时候,恐惧如毒蛇般从脚后跟噌地蹿了上来,云凰不由打了个寒战,就在这一刻,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她看睁睁看着一道闪亮的虚影自自己身体里飘然而出,舒展开形成一只美轮美奂、栩栩如生的展翅凤凰,周身光华流转,冲破黑暗,把屋子映照成浅紫的梦幻奇境。 云凰愣怔地看着这一刻,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可她分明地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转醒,手指能清晰地感受龙吟剑上雕龙凹凸不平的纹理。 凤凰虚影在半空翕合着翅膀,并没有任何举动,可云凰感觉到一股光明的力量驱散了心头的恐惧,再看韶阳公主的双眼,并没有什么可怕。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房瓦发出一阵凌乱的踩踏碎裂之声,而后又恢复了寂静。 云凰看着那凤凰虚影,试着挪动位置,那凤凰虚影也随之动了动,云凰好奇地伸手触摸它的羽翼,却发现指间空空,并没有实在的触感,可那凤凰虚影却旋即变成一团紫蓝的灵力,在她掌心盘旋。 云凰大会惊诧,心念一动,那灵力渐渐缩小,最后自掌手消失。 云凰大喜,再动心念,手掌之上,那紫蓝的灵力又缓缓凝出,仍是盘旋的一团。她扬手一挥,那灵力又变成展翅凤凰,灵光四溢,生动无比。 可以收发自如体内的灵力,云凰满心欢喜,信心倍增。 她收回灵力,三步两步奔至窗前,透过铁栅往外看去,回廊上宫灯幽幽地亮着,空无一人。 紫藤花成串地垂落,随风飘摇,暗香拂动,弥散过来,却并没有冲淡屋子里馊臭的气味。 那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气味?难道是凶手留下的?苏玉辙追凶手去了? 这些云凰暂时不得而知,她返回走到梳妆桌前,拉开抽屉找到火镰,点亮两只新蜡烛。 除了苏玉辙不在屋内,又有馊臭的味道,并无其他异样。 云凰想出门去找苏玉辙,刚迈开一步,韶阳公主的尸首竟慢腾腾动了! ------------ 第328章 姐妹相杀 云凰头皮一麻,本能地后退一步。 那尸首站了起来,僵直地伸平了双手,曲指成爪,面目狰狞地看着她,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步逼来! 云凰警戒地看着那女尸,横起龙吟挡在眼前。 女尸在离云凰两步远的距离,突然疾速扑来,带过一阵阴寒之气,直袭云凰。 云凰倏然转身躲过,挥出龙吟,直扫女尸颈项。 女尸的脖子顿时多了一道伤口,却并不见血色渗出。而那女尸的速度并没因此减弱,转身再次扑了过来。 云凰退后几步,冷眼盯着逼近的女尸,唤出缚仙索,直冲着女尸丢了过去。 缚仙索闻风见长,瞬间将女尸绑了个结实。 女尸被困在原地,挣脱不出,发出瘆人的惨叫,那声音并不是女人的声音,而像某种野兽的嘶吼。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云凰皱眉看着竭力挣扎的女尸,想把玳瑁神将或威风叫出来问问,勾通神识,她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发出峥的一声暗响,告知玳瑁神将和威风都跟着苏玉辙走了。 苏玉辙遇到了什么强敌? 云凰有些焦灼,眼睁睁看着女尸在越勒越紧的缚仙索下化成一只硕大的白鼠,不由目瞪口呆。 怎么会是一只大白鼠呢?而且还是死老鼠。 缚仙索十分歹毒,片刻工夫,就把那只死老鼠变成了一摊污水,然后汲食得一干二净。 缚仙索又变回了枯枝的模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周身发出蜡质的光泽。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一次次亲眼所见,乍一看这么一截枯树枝,任谁也想不到它竟然有如此神通。 这是月初颜当初用的神器,幸好让玳瑁神将帮她收在金罩阴阳鼎里,帮她降妖除魔,若是仍在月初颜手里,或落在坏人手里,只怕会为祸人间。 云凰收起纷乱的思绪,收了缚仙索,快步走到门前,一推,门便开了。 门锁好端端锁着,只是挂锁的门闩被利器砍开了。 可以看得出,凶手的武器十分锋利。 云凰不由有些担心,她来到回廊上,对着空荡的夜色唤雷音、雷云两个暗卫,可没人应她,也没人现身。 连雷音、雷云也帮苏玉辙去了么? 苏玉辙为什么不叫醒自己? 云凰咬了咬嘴唇,四下看看。 钩月悬空,在薄云间穿行,月色清幽,万籁俱寂。 一阵夜风拂来,吹动回廊两侧悬挂的彩灯,紫藤花串摇曳,地上阴影乱晃,情境阴森幽邃。 此刻应是午夜过后多时,她竟然睡了那么久。 云凰暗暗懊恼,凉意袭身,她低头看向自己,惊见自己身上的龙袍竟然不知何时不翼而飞。 她的龙袍呢?苏玉辙趁着她睡着的时候给脱的? 云凰急步返回屋里,掀开床单往床榻下看,并不见她的龙袍。 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云凰急忙转身,重新跑上回廊,一颗心慌乱地撞在腔子里,她强逼自己镇定,心念一动,让金罩阴阳鼎送她去了明月苑。 说不定苏玉辙在那里。 可是,明月苑里空无一人。 云凰跨出门来,偌大的皇宫灯火通明,高墙林立,宫殿巍峨,也有侍卫照常巡夜,一切与往昔并无不同。 可是,此时的皇宫里似正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让云凰不寒而栗。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自己静下心来,往事纷沓至来,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她想起刚才屋子里的那股馊臭的气息,猛地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直往翠竹苑而去…… 翠竹苑里,布置一新,红烛幔帐,如同新婚的洞房。 在外间的地上,玳瑁神将、威风、威武都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昏睡,雷音、雷云已经被吸干了血肉,成了两具干尸。 身穿龙袍的陈欣怡洋洋得意地看着神智昏沉、目光呆滞的苏玉辙,伸手抚上苏玉辙英俊的脸庞,痴迷地凑过来,垂眸看着他优美的唇形,闭上眼睛吻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云凰风弛电掣而来,一掌拍向陈欣怡,蓝紫色的灵力呼啸而去。 可陈欣怡似乎早有防备,身形一闪,躲到苏玉辙身后,冷笑着看着云凰,挑眉道:“你竟然能破开我的催眠术!可惜,你来晚了一步,苏玉辙的身体里已经有了我的神识,他醒来后只会听命于我,任我为所欲为。” 云凰心里一紧,担心地看向苏玉辙,他明明睁着眼睛,可眼神空洞,似没有灵魂的驱壳。 看到苏玉辙这样,云凰心乱如麻,却并没有不知所措,她当机立断,一言不发,勾通神识,先把苏玉辙收在阴阳鼎里再说。 金罩阴阳鼎昔日可将楚营中数百匹战马收归其中,苏玉辙不过是一个人,瞬间便从陈欣怡眼前消失。 而后,云凰把玳瑁神将、威风、威武一并收了。 她不知道陈欣怡对他们用了什么毒招,但她的人,她的宠兽,谁也休想带走,她也一定有办法唤醒他们。 眼下,她要老账新账一起算,绝不轻易放过陈欣怡! 陈欣怡怎么也想不到云凰一上来就出了这么一招,之前种种算计全都落了空,不由恼羞成怒,“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云凰冷眼看向陈欣怡,浑身充满了凛冽的杀意,恨声道:“陈欣怡,我本念在姐妹之情上,不想对你赶尽杀绝,可你坏事做尽,死有余辜!” “我坏事做尽?陈云凰,你并非我陈氏血脉,不过是父皇狩猎时捡出来的野种,凭什么父皇偏心把你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你?甚至把传国至宝飞凰图也交给你?这还不算,你抢了我最爱的男人,霸占了本该属于我的皇位。我所有的一切你都要抢,你还有脸来指责我?你说,我们到底谁坏事做尽?” 陈欣怡红着眼恶毒地盯着她,脸上带着噬血的恨意。 “你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喝血吃肉,杀人如麻,何德何能坐拥江山?” 云凰提着龙吟,一步步走向陈欣怡。 陈欣怡嘶声怒吼,“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你逼的?” ------------ 第329章 邪不压正 坏人总有一千个借口为自己开脱,根本不可理喻。 云凰懒得跟她废话,扬起龙吟剑直杀了过去。 陈欣怡身形一闪,爆退数步,转身跑到屋外。 云凰紧追不舍,施展乾阳剑法,密织剑芒,铺天盖地将陈欣怡罩在其中,不再手下留情。 上次她把陈欣怡从楚营中带回宫,可陈欣怡变本加厉地谋害她,其心可诛。 善良仁慈留给值得的人,对恶人心存善念是自取灭亡。 陈欣怡惊见云凰剑法精进,剑气如虹,亡魂大冒之下左躲右闪。 云凰施展间,发现自己身轻如燕,体内灵力汹涌如潮,比之前凭借蛮力和神器时迥然不同,龙吟也更加得心应手,威力倍增。 陈欣怡心有忌惮,夺命奔逃,被追得气急败坏,把身上的龙袍脱了下来,猛然转身冲着云凰扔过来! 龙袍展开,遮住了云凰的视线,陈欣怡趁机急攻而至,修长的指甲爆长寸许,如十只尖刀直插向云凰的胸腹。 紧要关头,云凰腾身而起,躲过陈欣怡的利爪,一手捞起龙袍,回身一剑,直取陈欣怡的咽喉。 陈欣怡后仰躲过,九条狐尾张扬而起,排摆成一面屏障,带起阵阵馊臭的阴风,与之前屋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云凰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屏息静气。 她知道这气味可令人迷失心智,如若不然,苏玉辙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陈欣怡得意道:“本尊吃了月初颜的仙丹,功力大增。之前有龙太子和苏玉辙帮你,本尊打不过你们。论单打独斗,你和苏玉辙不堪一击,哼!受死吧!” 说话间,那馊臭之气越发浓郁,熏人欲倒,同时九条狐尾剧烈晃动,连绵成一片虚影,令人眼花缭乱,神智晕沉。 陈欣怡如今果然不同凡响,云凰不敢大意,抬指轻触眉心红点,心随意动,气运丹田…… 凤凰虚影自她背后展翅升腾,迷离耀眼的光芒笼罩在云凰周身,屏蔽了恶臭的气味与狐尾迷影,让云凰神智清明,目光如炬,浑身充满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陈欣怡愕然退后,难以置信,“你、你……你竟然可以唤出飞凰仙尊?” 飞凰仙尊?难道就是她的飞凰虚影? 云凰并不知道这飞凰虚影到底叫什么,到底有多大的神通,毕竟她刚刚拥有了这样的灵力,还没来得及驾轻就熟。 陈欣怡脸色惨白,嫉恨成狂,突然间仰天大笑,“天道不公,造化弄人!我孤妖潜心修炼,只盼着历尽劫难后有朝一日可位列仙班,却因你而功亏一篑!你倒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上古神器、灵仙之体、妖皇神兽、仙尊灵力,陈云凰,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任何人成功的背后都付出别人不知道的艰辛,偏偏大多数人看到的永远是成功者的富有和荣耀,嫉恨别人不劳而获,而不肯承认自己德行有失或者好逸恶劳。 陈欣怡苦大仇深,疯狂叫嚣,“若没有你,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都应该是我的!” 云凰一心惦念苏玉辙和玳瑁神将他们,没有心情听陈欣怡啰哩啰嗦,想及此前她种种劣迹,索性再度唤出缚仙索。 陈欣怡体内有月初颜的一丝神识,自然认得缚仙索并深知它的神通,面色惊恐不敢恋战,“陈云凰,你竟然不念手足之情,要把我化为血水,你怎么这么狠毒!” 她害别人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反过来便怪别人心狠手辣,典型的双重标准。 “手足之情?若不是我命大,早在你手里死几十回了。”云凰冷笑,“你我本来毫无半点血亲,我对你早已仁尽义至!” “你欠我的!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陈欣怡强词夺理,言下之意就是,她害别人是天经地义,别人反击就该天诛地灭。 云凰厌烦至极,“你以为你是谁?” 云凰搌动缚仙索,枯枝般的触角闻风而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延展成细长的藤萝,令人毛骨悚然。 “等等!你就不想知道东魏公主的下落?就不奇怪为什么东魏公主跳舞和那唐黎一模一样?” 陈欣怡自知不敌,收敛九尾暴退数尺,一边强作镇静,一边绞尽脑汁想诡计。 “别自作聪明了。东魏公主的尸首既然是你用白鼠幻化的,东魏公主自然是被你藏在哪里了。不管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因为大陈今日不惧与任何敌国开战!”云凰意气风发,信心满满,“你之前是狐妖,摄取唐黎的亡魂放在了东魏公主身上,也不是什么难事,有什么好奇的?” “该死的,你是怎么猜到的!” 陈欣怡咬牙切齿。 “狐妖,原来当年我年幼在孤龙寺里,你就曾使用巫术夺人魂魄,伪装成和尚想谋害我!” 云凰想这狐妖曾假冒曹曦在皇宫里潜藏多年,之前种种想不通的事都已迎刃而解。 “对!陈云凰,不管我是狐妖还是陈欣怡,都与你不共戴天!” 陈欣怡眼看缚仙索如风似电而来,虽心有不甘,也只能念诀隐身遁去。 “你给我等着!” 陈欣怡恶狠狠的声音自高空传来。 “哼!邪不压正,何况你自作孽不可活!” 云凰轻蔑道,收回缚仙索。 朗朗乾坤,月朗星稀,四下一片静寂。 陈欣怡的气息迅速消散,云凰确定她已逃走,想了想,试着提气腾空。 飞凰仙尊振翅凌空,带着她直冲云霄。 高空俯望,整个皇宫、甚至整个皇城尽收眼底。 云凰欣喜若狂,难以置信地看着月夜下万里江山,激动之下不由热泪盈眶,默默感念天地造化之德、赐予之恩。 之前,她十分羡慕龙太子和玳瑁神将他们神通广大,可以凌空飞舞,朝游北海暮苍梧,枕白云,游寰宇,无拘无束。 虽然她后来可以凭借金罩阴阳鼎或威风、威风代步远足,但到底不如靠自己的能力随心所欲。 如今她得偿夙愿,也可以御风而行,瞬息千里,只觉天广地阔,万物归心,志得意满。 ------------ 第330章 心想事成 狂喜之下,云凰闭上眼睛,仰头展臂,与飞凰仙尊融为一体,乘云来去,在皇宫周围布下偌大的结界,以防再以妖邪入侵。 做完这一切,看着在夜色里泛着淡紫光晕的结界,虽有些疲惫,她满心欢喜。 她终于有能力护佑一方,如今是皇宫,以后是皇城,再是大陈江山,或者可能,便是天下。 这样的愿望不一定能实现,可这愿景是她从今往后仁政爱民、勤勉修行的动力。 曾经,她对苏玉辙大言不惭:“天下至柔至刚者,水也。女子如水,我也。击之不伤、刺之不破、斩之不竭、焚之不燃,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可成涓涓细流,可成汪洋大海。苏玉辙,可别小看我,我乃皇室血脉,天之骄女,虽然此时不学无术,来日方长,必令你刮目相看。” 曾经,龙太子对她慷慨激昂,“你不是在做梦。飞凰图腾,你永远也不会魂飞魄散。龙凤呈祥,从来就是华夏文明最古老的图腾,那已经是一种强大的精神愿力,深入人心,世代相传,永不磨灭。而你恰恰是天意选中的飞凰圣女,终有一天可以凤临九州,福泽天下。” 这些话,她之前不敢想。 那于天地间挥洒自如,于尘世间游刃有余的境界,她可望不可即。 如今,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离心中的梦想越来越切近。她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和亲友、造福世人,不再是那个柔弱可欺,需人庇护的亡国公主。 成为强者,晋升王者,修行之路,当如此! 云凰感慨之余,密语传音给杜明月和宋智明,告诉他们皇宫里一切安然,无须担忧,暂且帮着照看好日常事务,自己和苏玉辙有事外出几日。 杜明月和宋智明在睡梦中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幽然转醒,心下敬畏,披衣而起,跪地稽拜。 云凰长舒一口气,从小到大,再到周运辰血洗皇城、陈坤成与陈镇东皇位之争、韩青永兵临城下,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心安神定。 如今,大陈江山稳固,政通人和,上下同心,暂无后顾之忧。 至于东魏公主,等她唤醒苏玉辙和玳瑁神将他们再回来处理不迟。 已经许久没回东海看望龙太子和静音上师,苏玉辙和玳瑁神将又需要他们帮忙,她沟通神识,让金罩阴阳鼎将她送往东海龙宫。 故地重游,别样亲切。 东海龙宫内外,佳景奇境随处可见,虾兵蟹将各尽职守,一切井然有序。 云凰哼着小曲一路走去,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龙太子和静音,还有章鱼神将它们,不由加快脚步。 不想,拐过一大片密如丛林的绿藻,抬眼处,竟看到一片五彩辉煌的屋宇牌坊,高矮胖瘦、形象各异的人熙熙攘攘,在一家家门店里挤进挤出、络绎不绝,竟与外面人间集市一般无二。 云凰差点儿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再一看,其间杂夹着不少没有变成人形的海中居民,不由莞尔。 此时苏玉辙、玳瑁神将在灵泉里泡着,似已有清醒的迹象,云凰并不担心,既然邂逅这样一个妙处,顺便逛逛无妨。 等苏玉辙醒来,若是看到这些场景,一定会叹为观止。 云凰想想都忍俊不禁,路过一个卖糕饼的摊位前,见各色糕点造型精巧,引得她食指大动。 正扯着嗓子高声叫卖的摊主是只海豚,看到云凰,十分亲热道:“哟,云凰公主回来啦,我们神将前几日还念叨你呢。这边是用龙须菜做的浆果,这是用珍珠粉做的点心,这是用海木耳做的丸子……都有甜有辣有咸有酸的,你喜欢哪样?” 云凰光听着已经口水泛滥了,当即各种口味都要了两块,边吃边逛。 路过一家人流如梭的店面,云凰仔细一看,呵,竟是家赌馆。 只见门口的大水晶方槽里,盛满了各种珠宝财物,有珍珠、琥珀、玛瑙、砗磲……反正只要是好看好玩的,都可以当赌资。 令云凰疑惑的是,里面竟有铜钱和银两、金元宝。 再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玳瑁神将也偶尔化为人形在人间闹市里闲逛,她给的银两他花得得心应手,若被化为人形的灵兽赚了去,再回来东海消费,也是常情。 水晶槽边站着两个蟹将,挥动着钳子般的前腿,把水晶槽子晃得哗啦作响,既喜庆,又能招徕顾客,十分有趣。 若是平常,云凰定然跑进去赌两场,眼下还是想早些见到龙太子和静音他们,就继续前行。 走了不远,就看到一座高高的白玉平台,平台上放着许多大贝壳做的盘碗,里面盛放着各种蜜饯果脯、糖果糕点之类的吃食,上方又支起红珊瑚做的货架,挂着些风车、拨浪鼓之类的玩具,都是用海螺、贝壳等材质做的,看去光彩夺目,精巧可爱。 云凰正眼花缭乱,一个胖乎乎的半大小子迈着两条短腿跑过来,指着珊瑚架上的一只风车冲着云凰毫不客气道:“给我买!” 云凰一愣,这谁啊?怎么这么实在? “你买不买?” 小胖子语气蛮横道。 “我不买会怎样?买了又怎样?” 云凰好笑道。 “买了我不打你,不买我就打。” 小胖子一手叉腰,一手挥动的胖拳头煞有介事道。 云凰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买,你这么可爱,姐姐给你买了就是。不过,以后你可不许随便要人家东西,也不能随便威胁谁。” 小胖子挑了挑眉毛,满眼都是欢喜。 云凰把那风车取下来,从发髻上拨下一支珠钗递给卖家。 卖家接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呵呵一乐,又取了一只拨浪鼓,“这个也给你。” 云凰微笑着接过,一并递给小胖子,又摸摸他的头,“都给你,拿去玩吧。” 小胖子心满意足接在手里,瞅着云凰笑得有些异样。 云凰一愣,就听小胖子道:“好徒弟,知道孝敬师父了。” 师父?哪个师父?章鱼神将还是海蛇神将他们? ------------ 第331章 大赌伤身 云凰正猜疑,就见小胖子从怀里掏出一本画册,“这个给你,上面的画图诗谜为师看不懂,你是个鬼机灵,替为师好好解解。” 这个是静音上仙?怪不得他说不给他买不行。 云凰惊得睁大了眼睛,之前在东海见他已经很吃惊了,他由一个光头的高僧摇身变成蓄发的道仙,这会儿竟然真的返老还童。 他手足舞蹈,一会儿摇摇拨浪鼓,一会儿又晃晃风车,粉嘟嘟的嫩脸能掐得出水来。 他站在她身边,呜,哪像她师傅?分明像她弟弟。 云凰抚额,以后怎么叫她张口叫师父? 不过这画册确实是出自赏珍殿,也确实是静音上师之前反复琢磨的东西。 云凰哭笑不得,一肚子疑问还未出口,静音上仙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往一家赌场里钻。 云凰再次惊呆了,回过神儿来,一把拉住他道:“仙师,你之前不是教导我说,人生在世,万万不可沾赌。此事坏人品行,迷人心智,损人精气,败毁家业,百害无一利么?” 静音上仙左右看看,扬手间,指间多了一方丝帕,把云凰的口鼻遮了,只露两只眼睛。 云凰莫名其妙,正要问,他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叫我静静,别把我叫老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之前教导你要戒大赌,小赌偶尔为之,无伤大雅。何况里面有你感兴趣的人。” 静静?我的天!云凰好个凌乱,不过听他后面那句,只好随他走了进去。 静音上仙把风车和拨浪鼓放在入口处的桌上,仰着脸看着收押金的虾将,“顶十两银子!” 虾将扫了一眼,摇了摇头,“不够。” 静音上仙冲云凰一摊手,“不够。” 云凰无语,只好又拨了另一边的珠钗递上。 静音上仙押上,“顶五十两银子。” 虾将欣然点头,“可以。” “傻子!哼!” 静音上仙得意地迈着胖腿往里走。 云凰都不知道他是在说虾将傻还是自己傻了,好笑地跟着他往里走。 大厅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厅内摆着几张较小的桌案,每张桌旁都有一群赌客围坐,少则五六人,多则十人以上,玩着骨牌戏或骰子戏,也有猜铜钱的。 这些赌客全都穿戴整齐,其中竟然还有头戴官帽,身穿官服的,乍一看,像官家与民同乐。 奇怪的是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竟然戴着黄金雕龙冠冕,穿着九龙穿云锦绣龙袍,眼前已经赢了小山似的赌资。 云凰看他的侧脸有几分面熟,待他不经意转过脸来时,云凰吃了一惊,那人竟然是韩冰! 幸好刚才静音上仙让她蒙了脸。 云凰心中疑云重重,却不动声色,跟着静音来到韩冰所在的那张长方大赌桌前。 庄家拿着一只碗,左晃右晃,而后将碗猛地倒扣在桌上,由赌客们猜铜钱的数目。 一众人猜得不亦乐乎,韩冰时有小胜。 静音上仙把押牌往桌上一放,捋起袖子拉开架势参与其中。 “哈,小子,你断奶了么,可别把你娘给输了!” 桌上有人幸灾乐祸道。 “是偷了你娘的钱跑出来的吧?这么小就知道赌,真是‘钱途’无量啊,哈哈……” 有人附和,连连取笑。 “我姐姐领着我来的!你们不敢跟我赌么?” 静音指了指云凰,一本正经道。 云凰苦笑,她都成他姐了,这不乱了辈分么? 算了,随他高兴吧,谁叫他是师父,何况,她又不会跟着输钱,就当看热闹了。 上仙都开了天眼,碗中的铜钱根本就一目了然,哪还用猜? 别说静音上仙了,碗中有几个铜钱,她都一览无余。 云凰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韩冰,他与那日在越州刺史府中迥然不同。 那日他披头散发,不男不女,阴气十足。 可是今日他束发峨冠,剑眉如鬓,目光坦荡,充满阳刚之气,无丝毫阴柔之相。 虽是一样的容貌,感觉却天差地别。 云凰不明所以,只能以静制动。 开始,静音上仙连输两局,手里的押牌只剩下六个了,苦着一张脸看向云凰,以惨得不能再惨的声调道,“姐姐……” 云凰赶紧掏出一把金叶子捧上。 “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一群赌徒见钱眼开,一时心生妄念,以为妇孺可欺,当即有恃无恐倾囊而出。 桌上的赌资推得像小山一样。 只有韩冰无动于衷,只是照常扔过来十个押牌。 这次,静音猜中了。 一群赌客们输得哭爹喊娘又不甘心,不断增加赌注与静音一决高下。 静音上师不慌不忙,小输大赢,逗得赌客们热血沸腾,绞尽脑汁想翻本。 静音上仙这是扮猪吃老虎,谁会相信这么个半大的胖小子是个佛道双修的上仙? 云凰暗暗感叹,怎么觉得师父学坏了,返老还童学着不厚道了。 眼看着静音上仙赢得钱越来越多,桌上一个身量矮小的驼背男子先输恼了。 他涨红着一脸皱纹堆叠的脸恶狠狠看着静音,出言不逊道,“哪儿来的小崽子?手气如此之好,必然有诈!” 他旁边的一个瘦高男子须发皆白,脸面却红润光洁,一双眸子盯人时晶光四射,声音尖利刺耳,“就是,小崽子没断奶就敢在这里骗爷爷们的钱财?” “对!哪有运气这么好的人?肯定有诈!” 另一个铁塔般的彪形大汉也愤愤不平。 其余人见状,也都开始耍赖,一个个凶相毕露,想把输的钱都要回去。 “怎么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使诈了?玩得起输不起么?哼!” 静音上仙抱着胳膊等一群人叨叨完了,一拍桌子怒声道。 一个半大的胖小子,在大人堆里,再怒再拍桌子气势也不足,只会引人发笑。 赌徒们输红了眼,见静音上仙面无惧色,只当他不知厉害,个个摩拳擦掌,口吐污言秽语,虚张声势想吓跑姐弟二人。 云凰不知静音上仙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敢自作主张,用阴阳鼎收了那些钱财,只能静观其变。 ------------ 第332章 师父顽皮 静音上仙玩得起劲,装猪装到底,哇地一声哭起来,往前一扑,把那些钱财全都揽在怀里,叫道:“你们欺负人!明明赢不过我,还想耍赖!” “嘿!小崽子,你骗老子的钱还有理了,今天不还给老子,老子宰了你!” 那个瘦高男子倾身一把揪住静音上仙的衣襟,举起另一只拳头就要开打。 云静刚要发作,看到静音上仙冲她使了个眼色,只好作罢,装了害怕的神色退后一步。 眼看那瘦高男人的拳头就要打上静音上仙的脸面,他的手腕被韩冰一把握住! “放开!此事与你何干?” 瘦高男人怒道。 “愿赌服输,不可以大欺小。” 韩冰沉声道。 云凰十分意外,之前的那个韩冰可不是个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而且这个韩冰的声音也醇厚低沉,不像刺州府里的那个阴柔邪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孪生兄弟? 云凰不得其解。 “你输得钱少,自然无关痛痒!放开!让老子把钱拿回来!” 瘦高男人叫嚣。 “就是,松砚庄主,你小子面生得很,突然跑来赢了咱们这么多钱,此事十分蹊跷。要不然商量他把钱分还给大家,再重新赌几把,如果他还能赢回去,就算他真赢了。” 驼背装老好人拉偏架。 “不行!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这样,你们输的钱,就当本庄主送给你们的,回头各自输了多少,本庄主如数奉上。放这孩子走。” 韩冰淡然道。 众人一听,全都眉开眼笑,异口同声感谢韩冰。 瘦高男子松开了静音上仙。 静音上仙嘿嘿一乐,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布袋,展开,把桌上的钱财全都装进布袋里,往肩膀上一背,“多谢承让,走了!” 云凰拉住他,“静……静静,你还没谢谢这位义士呢。” 静音上仙瞅了韩冰一眼,“他喜欢当冤大头那是他的事。反正这些钱财是我靠本事光明正大赢来的,本该是我的。该感谢他的人是他们,我又不欠他钱。” “呵!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崽子,你……” 瘦高男子有意在韩冰面前装仁义,指着静音上仙怒骂,可他刚开口,就被韩冰打断了。 “这孩子明事理,他说得对。放他走。” 韩冰和气地说。 人群让开一条道,静音上仙叫了云凰一声,“姐姐,咱们走!” 两人大摇大摆地出了赌坊。 云凰松了口气,忍住问:“师父,那个韩冰是松砚庄主,莫非大陈皇城边上的那个松砚山庄是他的?” “嗯。” 静音上仙应了一声。 云凰吃了一惊,“他是西楚越州的刺史?” “嗯。” “怎么前后判若两人?” 云凰自言自语。 “岂止两人?只要他愿意,这种人可以千变万化。他练的是生息功,邪魔功法,亦正亦邪,时男时女,时人时鬼,时仙时妖,好起来跟个大善人一样,坏起来跟个魔鬼一样。”静音冷笑,“人间从来不缺多面人。” 云凰诧异,“他刚刚不是还救了你么?还有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他救我是为了图虚名。你动手就没趣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静音上仙兴致勃勃。 “好戏?什么好戏?” 云凰不明所以,转头四顾,并未发现异样。 “等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截杀我们!”静音上仙笃定道,“他在人前装好人,背后捅刀子。” “他为什么这样?” “既好虚名,又贪心的奸诈小人都伪善。咱们拭目以待。” 静音大师笑呵呵地说。 云凰也充满期待,想看看这个韩冰到底是不是表里不一、阴险狡诈之徒。 “云凰,你今非昔比,功力大成,不过心智要与功力一同修行,光有本事没有识人断事之明,更容易被人利用吃大亏。”静音上仙语重心长道,“日久见人心,可不能凭一时之见妄下结论。” 虽然知道这孩子是她师父,是个上仙,可这样的话从一个半大的小胖孩子嘴里说出来,云凰还是有些忍俊不禁,笑着点头,“姐姐知道了。” “没大没小,叫俺小仙友!” 静音上仙老气横气的语气,说的话和说话的模样别样逗人。 “哎呀师父,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我真不习惯……” 云凰又被他逗得忍不住笑。 “你懂什么?做人的乐趣要么在老,要么在小,不大不小的时候最是烦心。各种生计压力,各种尔虞我诈,看着都累人。何况,我要是变成与你们一样大小,玉辙防着我怎么办?” “他防你什么?” “为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他小心眼怕我把你抢走了,不让你理我怎么办?” 静音大师为老不尊,想象力奇特。 云凰笑得肚皮都疼了。 “玉辙被狐仙魅傻了,你把他泡在灵泉里,万一淹死了怎么办?” 静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云凰的笑声戛然而止,吓得魂飞魄散,“你有话怎么不早说啊?” “我也才想起问。” 静音上仙不厚道地笑起来。 云凰赶紧分神去阴阳鼎里看,却见苏玉辙和威风、威武、玳瑁神将一起,好端端地飘在灵泉水面上。 “你故意吓唬我!”云凰忍不住拍他一下,心念一转,疑惑道,“咦,你怎么知道他被狐妖魅傻了?” “为师记错了日子,以为昨夜你飞凰图腾,就去你宫里看看,正看见那九尾狐妖把苏玉辙引出来了。” 静音上仙摇头晃脑道。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救他?” 云凰不满地叫起来。 “他是你男人,关我什么事儿?”静音上仙很不正经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小子给我看着?我急着当师爷爷。” 云凰无言以对。 两人说说笑笑穿过闹市,走到一片珊瑚密布的丛林。 高大的珊瑚形态各异、气象万千,如扇面,如菊花,如鹿角……又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两人拐入珊瑚丛林深处,突然,从旁边的珊瑚丛后闪出几个手执匕首的黑衣人。 因为在海水之中,这几个黑衣人都是游着出来的,可他们深谙水性,身手矫健,腾身百变间,杀气腾腾而来…… ------------ 第333章 人心难测 几个善于泅游的楚兵而已,实力不敌,再有气势也是虚张声势,也只有送死的份儿。 他们虽然有特制的配备,可保证在深水里呼吸畅通,但真动起手来,根本就不能像在陆地上一样收放自如。 静音上仙不倚老卖老,真如童子般特别好动。 黑衣人包抄过来,都没用云凰动手,静音上仙就跟他们玩起了捉迷藏。 别看他胖乎乎的,在珊瑚丛中灵活穿行,如游鱼般来去,那些黑衣人根本摸不着他。 有个黑衣人想挟制云凰,被云凰一剑抹了脖子,其余人再不敢小看她,都以为静音年幼可欺,全都围攻他去了。 静音上仙左躲右闪,玩得不亦乐乎。 这场迷藏玩得很血腥,没多会儿,黑衣人就开始陆续缺胳膊少腿。 他们的胳膊和腿不是被静音上仙砍伤的,是被一些噬血珊瑚腐蚀后吸食掉的。 这美如仙境的珊瑚丛林原来是个大杀场!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血腥的杀戮上演。 那些沾了珊瑚毒液的黑衣人,先是少胳膊断腿,然后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剩余的肢体被寄生在珊瑚丛里虫子们蜂拥分食。 没多一会儿,十余个健硕的楚兵成了十具髅骷,静静地沉落水底,再也不能助纣为虐了。 静音上仙站在髅骷堆旁,摇头叹息,“唉,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因果不虚啊。” 至此,云凰总算看清了韩冰的真面目。 想起苏玉辙之前对她说,这个韩冰不是个省油的灯,虽长了副好皮囊,却是个口是心非、阴毒狠辣、包藏祸心的人。 果然不错。 这样想来,当时韩冰没有让曹千解给她喝那杯毒药,并非心存善意,只是多方权衡或者别有用心罢了。 “看到了吧?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最是阴毒可怕,别心存侥幸能让他改邪归正,惩恶扬善才能长治久安。”静音道,“人心难测,江湖险恶,你多听玉辙的话不吃亏。” 云凰点点头,一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和玉辙吵架了?” “类似龙鳞镜那样的宝物藏珍殿里也有。你和他的什么事儿我不得知道?我这一辈子就收了你们两个徒弟,没一个省心的。” 静音上仙摇头叹息。 这个小胖子刚有她的腿高,这般老气横秋地训导人,云凰想虚心受教都难。 “笑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虚心!”静音上仙瞅了她一眼,把那袋钱物往她怀里一塞,“拿着,给你的贺礼。” 云凰心里一暖,“我有,这些你自己留着用,不够我有的是。” 静音上师抬头挺胸道,“嗯,我知道你有,我的两个徒弟都是帝王,世上最富有的师父就是我了。不过你的是你的,以后你再给我是另一回事儿。这些是为师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礼薄情意重。” 云凰知道拗不过他,只好收在阴阳鼎里。 “云凰啊,趁着玉辙没醒来,我跟你说,那小子对你是实打实的好,你少惹他生气。”静音叹息了一声道,“因为你我都可长生,而他……这辈子活不过五十岁,仔细数数,也不过三十来年光景……” 云凰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一时两眼盈泪,说不出话来。 “你看一天一天过得慢,其实最快的就是人间时日。你回头想想,你进孤龙寺时才四岁,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三十来年,在你的生命里,不过是转瞬之间。” 静音上仙说的每个字,都像针扎在云凰的心上。 “这三十来年,除了吃饭睡觉,减掉处理公事私事,又能剩下多少时光,是你与他能一起拥有的?”静音道,“大多数凡人最大的愚蠢之处就是不懂感恩和珍惜,有情人之间互相猜疑和伤害,其实所有的情缘都是命中注定,本该善始善终。” 云凰怅然若失,心疼如绞。 她从来没有像静音上仙这样心细如丝地感悟人情世故。 她是从知道误会了苏玉辙之后,才真切地感知苏玉辙对她至死不渝又煞费苦心的爱恋和呵护,才懂得珍惜。 可听了静音上仙这番话,她才知道,珍惜二字真正的分量。 爱吾所爱,无怨无悔,当珍之如宝,惜之如命。 因为,生世之后,皆是过客。 再有来生得续前缘,只怕难于上青天。 奈河桥头拒喝孟婆汤,忘川河中苦熬上千年,三生石上镌刻前后生,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所以今生拥有时,须以来不及珍惜之情来善待彼此。 善待,首先是信任、忠诚、温柔。 云凰勉强笑了笑,“师父,你看你,说得我都难过了。” 静音上仙瞅了她一眼,“你成天没心没肺的,就知道胡闹。上次你被那只狐妖掳去越州,虽说事急从权,但确实有失鲁莽。今天你也看到了,韩冰此人伪善阴狠,若不是他的生息功没有练到火候,玉辙不在你身边,你根本不能全身而退。” “生息功练到火候会怎样?很厉害吗?能打得过我?” “生息功是邪魔功法,顾名思义,可瞬间夺人生息,杀人于无形之间。这种功法如果练到十成,一个眼神就可以杀人。”静音没好气道,“你别忘了,那时你还没有飞凰图腾,还没有拥有飞凰仙尊之力。就算有龙吟剑和阴阳鼎,若他暗算你,你根本来不及施展神器。” 云凰默然。 “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但一般人的自知之明都自视过高。你记着,心存侥幸吃大亏,这世上永远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静音上仙语重心长。 一般人的自知之明都自视过高。 何况许多人根本没有自知之明。 云凰心有所悟,总算知道那天苏玉辙为什么那般生气了。 他那么生气,还装晕哄她…… 云凰不由惭愧,突然想起韩冰虚情假意拜苏玉辙为仙师的事,疑惑道:“师父,韩冰那日要拜苏玉辙为仙师,跟他学苍龙皇道神功,不说他的生息功已臻化境,却只能与韩朝章的五重皇道龙气打个平手。按他那么说,生息功根本不像师父刚才说得那么厉害呀?” ------------ 第334章 恩赐龙血 “这就是韩冰的狡诈之处,故意把生息功说得无足轻重。如果他真的将生息功练得出神入化,别说五重龙气,就是九重龙气,也不是他的对手。因为生息功邪魔到可于呼吸之间、顾盼之间,让人在毫无防备时被杀。” 静音上仙说着,脸上露出骇然敬畏之色。 哪怕他的圆脸稚气未脱,眸中却透出沧桑之感,那份惊骇如同实质,让云凰视之心颤。 “多谢师父点醒!”云凰屈膝跪拜,“徒儿明白,不能坐以待毙,等韩冰练成生息功。应当机立断,将其诛杀!” 静音仙师点头,“还好,不算太笨。起来吧,咱们回去找龙太子唤醒玉辙他们。” “啊?你唤不醒么?还要找龙太子出手?” 云凰愕然。 静音上师边往前飞掠边道:“唉,玉辙这孩子对你太痴情了,就为了能让你多睡会儿,他就冒冒失失地听了陈欣怡的哄骗。他也是犯了轻敌的毛病,自以为有天地四象神玺,根本没把陈欣怡放在眼里。没想到陈欣怡的妖孤魂魄不断吸食阳寿,又吃了仙界神丹,功力大增。那怎么是只千年狐妖啊,玉辙眼下再强,也是凡夫俗子,哪斗得过她的迷魂瘴?” “迷魂瘴?”云凰恶心道,“就是狐臭?” “你可别小看那狐臭!你是因为已经有了飞凰灵力才抵挡得住,要不然也会神识一空,任由摆布。这狐臭是与迷魂大法一起施展,连妖皇级的威风、威武和玳瑁神将都中招了,玉辙怎么抵挡得住?他们这算好的,因为有自身灵力护体,一般人早就疯癫了。” 静音上仙道。 “哎呀,仙师,你怎么不早说啊!让他们在阴阳鼎里耽误了这么半天,要不要紧啊?” 云凰一听大惊失色。 “阴阳鼎里自成乾坤,灵力充沛,有滋养神魂之效,无妨。”静音上仙道,“不过他们现在还没醒过来,是不能再耽搁了。” 静音上仙说着,加快了速度。 云凰心急火燎,赶紧跟上静音上仙。 片刻,两人来到了龙宫太子府。 龙太子正在雕刻一只手掌大小的夜明珠,正是之前云凰在明月苑里送他的那颗。 只见那只夜明珠散发出梦幻般迷人的光晕,映照着龙太子与苏玉辙一模一样的脸,让云凰莫名一阵心塞。 龙太子能不能换个模样? 一会儿苏玉辙出来了,他们俩跟孪生兄弟一样站在她面前,她一时分神认错了人多别扭啊。 “我没办法,我也想换,问题在你不在我。你满心满眼都是苏玉辙,别说是我,换南海、北海的龙太子变成人形,你看到的还是苏玉辙。” 龙太子有识人神智的能耐,还没等云凰说话,就抬起那张俊脸满脸无辜道。 “龙太子,好久不见,你变得这么闲啦?”云凰尴尬笑笑,没话找话,“咦,你刻这夜明珠做什么?” “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我刻的什么?” 龙太子往旁边让了让,指着固定在圆形架圈里的夜明珠道。 云凰凑近一看,只见夜明珠上雕刻着的竟是她和苏玉辙携手望月,形神兼备,惟妙惟肖。 “你和玉辙马上就大婚了,想来想去也没想好送什么给你们,就动了点儿心思,刻个小玩意儿给你们,白头偕老,花好月圆。喜欢吗?” 龙太子笑问。 云凰眼眶一热,忍不住盈泪,笑道:“龙大爷想得真周到,云凰受宠若惊,感激不尽。” “这颗夜明珠本是我的心头物,可苏玉辙这家伙心思重,你的东西只怕他不愿意让我留着。物归原主,再刻上你们俩的画像,便成了我送的贵重礼物。我既不用再破费,又皆大欢喜,多好。” 龙太子道。 “龙太子这手艺,堪称一绝……” 静音上仙赞不绝口。 云凰无心他事,赶紧勾通神识,把苏玉辙、玳瑁神将、威风、威武放出来。 看着直挺挺闭眼躺地的四个“人”,龙太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云凰气恼,“龙大爷,你能不能不要幸灾乐祸?赶紧把他们唤醒了!” 无奈见多识广的龙太子笑点竟然这么低,捧腹大笑,前仰后合,没完没了。 云凰被他笑得都抑郁了,瞅着他,咬牙道:“龙大爷,做人要厚道!” 龙太子点了点头,上前扯了扯苏玉辙的腿,拨拉一下玳瑁神将四只爪,又去摸摸威武的肚子,拽拽威风的翅膀,又好一阵笑。 云凰头都大了,“龙大爷,你可别笑抽过去!” 没想到,云凰话音刚落,龙太子就地打了个滚儿,现出原形,好大一条龙,竟然真笑得一抽一抽的,“我、我……我一想到这四个神通广大的人被只狐妖的臭屁熏昏了,我就、我就……哈哈……哈……憋不住笑……” 静音上仙哭笑不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好歹也算苏玉辙的师父。” “就是!你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啊!” 云凰愤愤不平道。 “有,我有。你等等,我缓缓,马上给他们唤醒。马上。” 龙太子又不厚道地笑了半天,才稳住气息,重新变成人形捂着肚子爬起来,走到四“人”跟前,咬破手指,分别给四“人”嘴里滴了几滴龙血。 云凰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龙太子流血的手指,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绞着劲儿地疼。 龙太子对她有大恩大德,亦父亦师亦友,为了帮她唤醒苏玉辙他们,竟然舍得用龙血…… 云凰的泪水汹涌而出,双膝一软,跪地叩拜,“云凰谢龙尊救命之恩!” 就连静音上仙也跪下了,“小仙谢仙尊救护弟子之恩!” 龙太子把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止住血,脸上仍挂着笑意,“快起来吧,无须这些繁文缛礼。也算是苏玉辙他们的造化,此番因祸得福,龙血大补,他们的功力皆可晋升。你们不用着急,他们一会儿就醒了。” 龙太子说完,突然两眼一闭,摇摇欲倒。 静音上仙赶紧上前扶住,脸上却并不见惊慌,冲着云凰道,“别光瞅着,帮我把他扶到那边的龙榻上!” “哦!他这是怎么了?” 云凰吓坏了。 ------------ 第335章 噬血杀意 “他晕血。”静音上仙道,“龙太子看见自己流血就会晕倒。” “啊……” 云凰愣了愣,赶紧上前把龙太子扶去龙榻上,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每次危难时刻,总有这些亲友倾力相助,她何德何能,又何其有幸。 “一滴龙血胜过三颗皇尊级丹药,也是难为龙太子了。”静音上仙道,“不过,你不必自责,很多事阴差阳错,难以预料。” 云凰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嚷。 紧接着,章鱼、海象、海豚、海蛇几个神将都跑了来,看到云凰,一个个眉开眼笑,围过来嘘寒问暖,不亦乐乎。 苏玉辙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看左右,以为在做梦,摸着后脑勺一脸疑惑。 威风、威武更有趣,睁开眼睛看看,两眼一闭,再次躺倒了。 只有玳瑁神将,四腿一蹬翻过身来,看到静音上仙和章鱼神将他们,激动地游过来,“哎呀,太惊险了,老弟险些见不着各位了……” 章鱼神将哈哈大笑,“什么事儿把你吓成这样儿了?” 玳瑁神将摸了摸脖子道,“你们不知道,我险些被人炖汤喝了。” 章鱼神将刚要说什么,看到苏玉辙,吓了一跳,“这人是谁?怎么和龙太子幻化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云凰娇羞道,“师父,他就是苏玉辙。” 章鱼神将闻言,八脚轮动,一溜烟儿就蹭过去了,一条柔软的手臂搭在苏玉辙肩膀上,自来熟道,“小子长得有模有样的,不错,不错。” 苏玉辙皱着眉头看着章鱼神将,伸了手摸了摸他光滑圆润的头顶,又转头看看其他人,突然间回魂迂魄,被蜇了似地跳起来,退出几步,看向云凰,猛地冲过来,一把把云凰拽进怀里,急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这些全是狐妖的障眼法,别中了她的圈套!” 云凰拉住他,指着静音上仙柔声道:“玉辙,这是东海龙宫,静音上仙也在这里。” 静音上仙过来拉住苏玉辙的手。 苏玉辙低头一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仰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顿时一阵恶寒,甩开静音上仙的小胖手,担忧地看着云凰,“你没事吧?这、这只是个孩子,怎么能是咱们的师父?你也中了陈欣怡的妖法了么?这些都是假的,咱们快走!” 静音上仙很受伤地瞅着苏玉辙,“臭小子,师父返老还童不好么?怎么就不认人了?” 苏玉辙根本不信,拿出天地四象神玺,对着静音上仙和一众神将声色俱厉道,“都给我让开!挡我者,死!” “哦?哈哈哈……好狂的小子!”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来来,小子,初次见面,想要什么见面礼?” “别怕,我们都是好人。” …… 众神将开怀大笑。 “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苏玉辙举着天地四象神玺,看着云凰笑嫣如花,越发怒不可遏,“让开!否则,本王与你们同归于尽!” 神将们乐不可支,越发哄堂大笑。 苏玉辙剑眉一耸,眸光一凛,用皇道龙气催动天地四象神玺,只觉体内灵力如山呼海啸般汹涌浩荡,比之前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一瞬间,九道精纯的龙气金光大盛,呼啸而去,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劈开海水,直袭静音上师和神将们而去! 同时,四象神玺大放异彩,四象神兽灵韵横生,脱离御玺神通乍现,搅得海水翻腾,巨浪滔天…… “我的天,这小子真敢撒野!”章鱼神将最先反应过来,八脚抱头滚出老远,从手臂缝间露出眼睛看着云凰,“快管管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玳瑁神将早把脑袋和四条腿缩进了壳里,扯着嗓子叫,“臭小子,你来真的啊?可要了老命!” 海豚、海象、海蛇神将突遇这无妄之灾,眼睁睁看着那九道龙气以横扫千军之势直逼过来,一时脸色大变,忘了躲闪。 “玉辙!”云凰急了,赶紧甩出阴阳鼎把海豚等三位神将罩扣在下面,伸开双臂挡在阴阳鼎前面,“不要!” 苏玉辙怎么也想不到云凰会挡在前面,吓得赶紧收回龙气,心有余悸地看着云凰,“你不要命了么?他们全是狐妖幻化出来,你救他们做什么?” 这时,四象神兽忽翕来去,御玺变得润白通透,悬在半空,发出炽白耀眼的光芒,把龙宫照得如同白昼,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 “天啊,这小子要闯大祸了!” 静音上仙吓得脸都白了。 喝了龙血的苏玉辙功力倍增,又是盛怒之下发了狠,这天地四象御玺是上古神器,被他催动了噬血杀意,凝聚出毁天灭地的巨大光圈,令人望而生畏。 “臭小子,你是真要把这东海龙宫轰了,没人救得了你啊!” 玳瑁神将也吓傻了。 苏玉辙愣了,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再抬头看看异象横生的四象御玺,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异象是自己催动的。 他的功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浑雄可怕了? 光圈还在聚集,渐渐凝聚成一个实心光球,四大神兽围着那光球回旋往复,发出阵阵龙吟凤啸之声。 海水疾速翻腾,海底如旋起飓风般,形成巨大的漩涡,与上面的光球遥相呼应,浩瀚而恐怖。 阴阳鼎也感应到这可怕的杀意,剧烈地震动起来,周身秘纹繁织,流光溢彩,亢奋得近似狂躁。 云凰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这么大的动静,威风、威武躺不住了,睁开眼睛翻身而起。 “我的妈呀!”威武吓得打了个寒战,蹿到苏玉辙身边,伏下身子,“快跑啊!” 威风也慌了,展开翅膀扇了两扇,发现是在水里,苦恼道,“变成水鸭子很丑的。” 云凰听了威风这不合时宜的苦恼,惊魂未定之下,倒是清醒过来,赶紧跑去摇晃床榻上的龙太子,“快,龙太子,快醒醒,快醒醒啊!” 苏玉辙闻声看到了龙榻上的龙太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龙太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真是东海龙宫? ------------ 第336章 平复风波 苏玉辙意识到自己可能莽撞了,想要收回天地四象神玺,可激流暗涌之中,他被冲荡得身形不稳,根本无法凝神聚力,不由神魂俱颤,一时不知所措了。 那实心光球越来越炽烈,转得越来越快…… “这光球若是爆开,别说咱们一众人,就是这东海龙宫只怕也难保了!” 章鱼神将亡魂大冒,都不敢看了,捂着眼睛哭腔道。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龙太子!你快醒醒!” 云凰心急如焚之下,拉起龙太子的胳膊就咬了一口。 龙太子吃痛,醒了过来。 发现情形紧急,龙太子眉头一皱,一扬手,那光球光芒一暗,往他的手心慢慢挪移过来,而后化做一道流光,迅速消逝。 激荡汹涌的暗流销声匿迹,海水恢复了平静。 金罩阴阳鼎收敛光晕,九叠篆文秘纹归位,不再躁动不安。 云凰长舒一口气,勾通神识收回金罩阴阳鼎。 海象神将等劫后余生,惊魂未定,欲语还休,哭笑不得。 四象神玺光芒内敛,神兽归位,落回苏玉辙手里。 苏玉辙这才知道,这里确实是在东海龙宫里,龙榻上的确实是龙太子,其余的人也确实不坏。 只有龙太子有这样的神通,能在片刻间震压四象神玺毁天灭地的杀气! 有龙太子在,其余的人自然不是奸诈之辈…… 苏玉辙自知差点儿闯了大祸,一时羞愧难当,跪地歉意道:“神尊在上,小徒知罪,甘愿受罚!” 龙太子瞅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云凰,“你们俩真能折腾人,一个放火,一个咬人!” 云凰红脸垂头,“玉辙不是故意的。” 龙太子:“这意思你是故意的?” 云凰窘迫,“不咬你你不醒……” 龙太子:“嗯,你是急中生智,咬我我还得表扬你,是这个意思?” 云凰不敢吭声了。 龙太子举起胳膊,看着上面整齐的牙印,扑哧一声笑了,“还好,不算狠,没破皮。” 他这一笑,其余人看着苏玉辙和云凰,也不约而同笑起来。 云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玉辙感激地看了云凰一眼,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章鱼神将宽厚道,“苏玉辙,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嗯,可造之材,我这关,过了。” 静音上仙道,“玉辙,是这样。你们被云凰救来东海龙宫,龙太子用龙血给你们解了毒,唤醒了你们。你因祸得福,功力大增。不过,以后你用那四象御玺要小心些,控制好力道,别把自己都轰了。” 苏玉辙无地自容,跪地不起,“请各位仙师责罚!” “赶紧起来吧,你又不是故意的。”龙太子起身走过来,笑着扶起苏玉辙,又拉起云凰,伸手拿过那只雕刻好的夜明珠,放在苏玉辙手里,“恭喜二位喜结连理。” 苏玉辙接过,看到上面的刻像,满怀感激道:“多谢神尊救命之恩,赐宝之恩。” 龙太子道:“别谢了,这都是你自己的造化。快起来吧,让他们带你们四处转转,本王叫人准备盛宴给诸位压惊。” “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 苏玉辙百感交集,跪地再拜,“多谢龙太子和师父们宽厚体恤!” 众人把苏玉辙和云凰扶起来,一团和气。 苏玉辙看向静音上仙,敬畏又纠结道:“师父,真的是你么?你……看起来比都小……” “为师还可以再小些,看起来能像你俩的孩子最好。” 静音上仙没好气道。 苏玉辙和云凰对视了一眼,都红了脸。 “为师的意思是你们俩别再磨磨蹭蹭的,早就生个娃娃给为师看着,为师想当师祖爷。” 静音上仙挤眉弄眼。 “小徒谨遵师命!”苏玉辙欣然领命,抬眼看向云凰,“听见了么?师命难违。” 云凰娇嗔地瞅了他一眼。 众人大笑,互相拥簇着离开。 威武、威风并没有跟着去看景,他们对海景没兴趣,头一次得见龙太子,两只妖皇级的神兽又惊又喜,匍匐在地上,诚惶诚恐。 龙太子走到他们面前,分别摸了摸他们的头,道,“你们也喝了我的血,应该会直接突破妖皇最高级。要不要继续跟着苏玉辙和云凰,你们自己作主。” 威武无比恭敬道:“小妖恭谢神尊恩赐。小妖喜欢苏玉辙,愿意继续追随。” 威风也道:“恭谢神尊恩赐!小妖以追随云凰女帝为荣,既有契约,定当奉陪到底。” 龙太子点点头,“如此甚好。妖兽得遇恩主,是莫大的幸事。与恩主一起惩善扬善,修行之路可事半功倍。” 威武、威风欢欣鼓舞。 “给本尊说说,你们是怎么中了那狐妖的诡计?”龙太子微笑道,“刚才没问苏玉辙,是怕他在众人面前难堪。按说你们四个都打得过那狐妖,不该吃这么大的亏。如果不是云凰把他们救出来,你们真就身死道消魂灭了。” 威武忿忿道:“唉!小妖早就听说狐妖狡诈,之前没正面交手,一直寻思耳听为虚。没想到差点儿栽到她手里。” 威风比较平静,道:“神尊,是这样。当晚,我和威武,还有玳瑁神将本来都在阴阳鼎里,云凰睡去之后,神魂不安,阴阳鼎内风起云涌,我们三个待着不舒服,索性跑出来。我们出来的时候,苏玉辙不让我们出声,悄悄起身给云凰盖好被子,从床底下钻出来……” 威武点了点,接着威风的话道:“当时那屋子里地上还躺着东魏公主的尸首,并无异样。当时已经过了半夜了,我们都觉得那妖孽可能发觉了什么,不会来了,没想到,那东魏公主突然起尸了,门也不知被谁打开了,那具尸首往门外飘去。我们四个心下好奇,想跟去看看,刚走到门那里,听到背后异响,一回头,就见一只九尾狐拎着只白老鼠冲着我们不怀好意地笑。” 龙太子点了点头,“然后呢?” 威风:“然后我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景象就变了,变成天广地阔,群山林立。” 威武:“后来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龙太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也是东海的客人,四下转转去吧。” 威风、威武恭敬告退。 龙太子目送他们离开,低头看看胳膊上的牙印,脸上的笑意沉寂下来,怅然自语:“小东西,你不是咬在我身上,是咬在我心上……恭喜你嫁给心爱之人……君生我已老,一别行万里,来时未有期……” ------------ 第337章 命犯桃花 夜,镇王府。 陈镇东一觉醒来,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零散的记忆串联起来…… 云凰登基那晚,东魏韶阳公主在他的酒水里渗了东西,虽然他机智地换了几杯,但到底还是喝了些。 宴席接近尾声时,他把晨歌掳来后为所欲为…… 陈镇东懊恼地捏了捏眉心,他身强体壮都累成这副模样,可想而知把晨歌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他翻过身来,歉疚地看向晨歌,可身边空空如也! 床铺一片狼藉,褶皱密布的床铺被体液浸湿,伸手碰触间,一片寒凉。 晨歌分明早就离开了,她去了哪里? 陈镇东起身披衣,草草穿戴好找了门去。 都涛和两个侍卫见他出来,都松了口气。 都涛疲惫至极的神色带着揶揄,冲着陈镇东竖起了大拇指,由衷道,“定远将军果然威武,昼夜奋战,舍生忘死,英勇无畏,末将深感敬佩。” 陈镇东瞅了他一眼,焦灼地四下看看,“少给本王油腔滑调,看见晨歌公主去了哪里了?” 都涛一愣,“她不是一直在殿下身……床上吗?” 陈镇东窘迫地皱了皱眉头,“本王刚醒来她就不见了。” 都涛一惊,“不可能,我们一直守在外面,没见有人出来。” 陈镇东烦恼道,“没事,她跑不了多远,多派些人,把这镇王府搜一遍,没有就全城搜捕。” 都涛领命,嘴角又不由自主地上扬,“殿下,你这是下了什么功夫?把人家都吓跑了。” 陈镇东瞅了他一眼,都涛赶紧低下头跑了。 陈镇东心烦意乱,胸口有些憋闷,就趁着月色信步前行,往之前他与晨歌邂逅的湖边柳树林那边走。 晨歌定是被他折腾得狠了,心里委屈找地方躲了起来。 想到晨歌可能一个人孤零零缩在哪个角落里饮泣,陈镇东于心不忍,不由加快了脚步。 沿路回廊蜿蜒,绿柳重烟,低矮的灌木丛开着雪白的小花,密密匝匝地延伸到前面的竹篱架子。 竹篱上缠绕着紫藤花树遒劲的枝干,大串的紫藤花垂落如帘,随风溢荡着醉人的馨香…… 夜色无比美好,可惜此时的陈镇东无心欣赏,快步穿过木制台阶,绕过游廊,沿着石板幽径一路寻去。 月色下的湖水泛着鳞鳞白光,岸边的柳树连成一片暗影,幽幽的宫灯像一只只居心叵测的眼睛,半隐半掩于树阴间。 陈镇东拐过回廊,沿着湖边石路径直前行,那边柳树旁的宅院是晨歌之前的寝室。 那屋子里有灯光。 陈镇东心中一喜,如释重负,停住脚步,揣摩一会儿见了晨歌该说些什么才好。 想了半天,他打定主意,不道歉。 那女人本就骄纵,万万惯不得,若她不老实,他不妨再调教一番…… 陈镇东这么想着,胸口积郁一扫而空,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他放慢脚步来到门前,刚要推门,却听到从屋内传来低吟之声。 那声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起来十分怪异。 陈镇东疑惑,将耳朵贴在门缝上,那声音时断时续,确实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陈镇东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插着,推不开。 他只好绕到房侧,撩起衣袍的下摆掖入腰间,跃身而起,抓住窗框上沿,引身抬腿,把窗扇踹开,翻身而入。 屋子里弥漫着异样浓烈的胭脂水粉香气,还夹杂着丝丝的臭味儿,闻起来十分刺鼻,令人作呕。 陈镇东胃里一阵翻腾,皱眉忍住呕吐感,屏住呼吸四下打量。 外屋没人。 那断续的低吟从隔壁房间传来。 陈镇东捏着鼻子走过去,推门走了进去,一抬眼,看到屋里的情景,他倒吸一口凉气,瞬间石化。 只见宽敞的屋子里,那些做工精细的紫檀家具成了一堆废柴,凌乱地堆在地上;古董珍玩被砸得稀碎,到处都是残瓷碎珠。 在这一片狼藉之中,一个遍体鳞伤的赤祼女子被反缚双手吊在房梁上,耷拉着脸袋,紧闭着眼睛,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吟。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夜在大殿上献舞的韶阳公主。 陈镇东头皮一紧,一时不知所措。 这女人一丝不挂,他看了已经犯了忌讳,要是上前救她,万一让她缠上,他想脱身都难。 可如果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这是他的镇王府,如果东魏公主莫名其妙死在他府里,他百口莫辩。 何况她还是东魏公主,闹不好挑起两国争战…… 陈镇东正心烦,韶阳公主又吟唤了一声,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他的眸光。 陈镇东赶紧背过身去。 “定远将军……你好狠的心啊!就算、就算你不喜欢本公主,也犯不着……犯不着让西楚公主来虐待我……” 韶阳公主断断续续的话怨气横生,让陈镇东闻之心惊。 “你是被晨歌公主打成了这样?怎么可能?她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且她并没有多好的武功。” 陈镇东硬着头皮道。 “哼!你别忘了,本公主被你灌了那么多酒,被人送到这里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本公主是被晨歌打醒的,难道本公主还会冤枉她?” 韶阳公主喘息了一会儿,说话顺畅多了。 “她……她人呢?” 陈镇东怎么都不相信是晨歌所为,但想想晨歌一向刁蛮任性,她把在他那里受的委屈发泄到了韶阳公主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我被她打得死去活来,连她什么时候把我吊在这里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她去哪里?呜呜,陈镇东,本公主仰慕你的赫赫威名,不远千里来与你相见,你却如此薄情寡意……” 韶阳公主含冤带怨,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陈镇东冷哼一声,“少来这套!你一上来就给本将军下药,其心可诛!” 韶阳公主委屈道:“本公主给殿下吃的是东魏皇宫的秘制补药,千金难得!” 陈镇东语塞,秘制补药,差点儿把他补得精尽人亡。 韶阳公主嘤嘤哭道:“殿下还忍心让本公主在这里晾着么?是想要本公主羞愤而死么?” ------------ 第338章 公主投湖 陈镇东烦躁地叹了口气,拔出腰刀转身走过去,把捆绑韶阳公主双手的绳子割断,又拽下一旁的窗帘把她罩住。 韶阳公主身子一软,顺势依靠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痕满面的看着陈镇东,哀艳婉转道:“殿下已经看遍了韶阳,若是不肯迎娶,韶阳无颜苟活于世……” 陈镇东两眼发黑,只觉得怀里抱着个烫手的山竽,垂眸别扭道:“公主不要强人所难。本王已经和晨歌公主……” 陈镇东话没说完,韶阳公主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凑过来吻住了他! 陈镇东的脑海一片空白,愣怔间,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紧接着,便是女人灼热的索取…… 陈镇东刚要推开韶阳,就听门口一声异响,他转头一看,正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踉跄逃离。 “晨歌!韩晨歌!” 陈镇东推开韶阳公主,急步追出来,可来到门外,放眼处,一片夜色迷蒙,哪有人? 韶阳公主跟出来,捂脸痛哭失声,“殿下,并非韶阳厚颜无耻,实在是……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已经由不得韶阳顾惜颜面……除非殿下真的狠心让韶阳去死……” 陈镇东烦得要命,刚要说话,韶阳公主猛地跑向湖边,作势就要投湖! 陈镇东哪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赶紧追上去一把把她拉回来。 拉扯间,窗帘脱落在地,温香软玉抱满怀,陈镇东撒手不是,不撒手也不是,偏偏这时,都涛领着楚萧和宋智明走了过来,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隔着三四步远的距离,都涛三人看不清陈镇东抱的是谁,但见女人白花花一片冰肌玉骨,在月色下分外醒目。 三个将军全都窘得脸红脖子粗,硬生生停步转身。 陈镇东头都大了,此情此景,让他说点什么好? 韶阳公主紧贴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一动不动地搂着他的脖子。 陈镇东口干舌燥,烦恼异常,“宋将军,楚将军,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都涛道:“既然殿下已经找到了晨歌公主,末将告退!” 都涛说完,逃也似地离开。 楚萧和宋智明对望了一眼,也不好意思转过头去说什么,只好跟着都涛离开。 “唉!这、这都什么事儿呀!” 陈镇东唉声叹气。 他不知道,此时,韶阳公主却露出得逞的冷笑,瞥向不远处的一棵粗壮的柳树,用藏在他背后的手做了个手势。 宫女打扮的晨歌正藏在那棵大柳树的后面,见此情景,转身悄然离开…… “殿下,臣妾冷……” 韶阳公主娇声道。 “本王抱你进屋去。韶阳公主……” 陈镇东想把话说开,却被韶阳公主伸手堵住了嘴。 “不管殿下说什么,只要臣妾活着,就不会离开殿下,哪怕让臣妾做个粗使的丫环,能陪在殿下身边,臣妾就死而无憾了。” 韶阳公主柔情万种道。 陈镇东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想,等云凰回来,他请命去征讨越州韩冰,离开这是非之地。 什么晨歌,什么韶阳公主,要么不识好歹,要么自作多情,这些女人一个个怎么这么烦人? 陈镇东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抱着韶阳公主往屋里走。 他心里除了烦,什么别的情绪也没有,跟抱着块木头没什么两样。 偏偏韶阳公主不安生,一双柔荑像藤萝一样圈着他的脖子,一双眼睛火辣辣地盯着他,“殿下,臣妾浑身都痛,一会儿劳烦殿下给上药……” 陈镇东想到刚才楚萧和宋智明来去匆匆,似乎有要紧事找他商量,又被韶阳挑逗得越发心烦,所有的耐性终于用完了,两手一松,把韶阳公主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殿下!” 韶阳公主诧异惊叫。 “本王告诉你,不管是你韶阳公主还是什么公主,本王没兴趣!你要死要活是你自己的事,想要挟本王,做梦!就算两国开战,本王也不怵,大不了自请应命带兵攻魏,正好为我大陈开疆拓土!” 陈镇东一口气说完,扬长而去。 韶阳公主匍匐在地上,冲着陈镇东的背影悲怆道:“殿下!既然如此,臣妾生死可恋,只愿来生能与殿下早日相识、相知、相恋……” 陈镇东闻言止步,愕然转身,就见韶阳公主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湖里! 陈镇东大惊失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韶阳公主如此贞烈,竟然说一不二,真要以死明志。 湖水在夜色里泛着鳞光,幽深而可怕。 韶阳公主落水的瞬间,激起一片水花,片刻之后,水落四散,湖上一片平寂。 陈镇东没看到,韶阳公主刚落入水中,一条花蟒便潜入湖水深处,悄然潜游而去…… 韶阳公主的尸体从水下浮上来,静静地飘在湖面上。 陈镇东回过神儿来,一边拔脚往湖边跑,一边失声惊叫,“快来人!有人落水!快救人啊!” 他脚上有伤,一只脚是木头做的,平常走路尚且能借着衣袍下掩人耳目,跑起来分外吃力,更别说跳水救人了。 没跑几步,他就跑不动了,只好忍着剧痛蹲下来,连声叫人。 没走多远的都涛、楚萧、宋智明闻声返回,见陈镇东蹲地粗喘,神色有异,不由面面相觑。 “快,快救人!韶阳公主投湖了!” 陈镇东指着湖上飘着的女尸道。 “什么?那是韶阳公主?殿下,你刚才抱着的不是晨歌公主,是韶阳公主?” 宋智明大惊,连声问道。 陈镇东:“嗯,不是晨歌公主,我没找着她。这个是韶阳公主,你们快把她救上来!” 楚萧和宋智明对望了一眼,全都面色惊惶。 “你们怎么见死不救?” 陈镇东不明所以。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宋智明汗毛倒竖,不由分说,一把把陈镇东扯起来背在背上,转身就跑。 楚萧和都涛紧随其后。 “你们怎么回事?韶阳公主会被淹死的?你们快放我下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 陈镇东被韶阳公主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他决定了,等把韶阳公主救上来,他就请云凰赐婚,他要娶她。 “本王求求你们,快把她救上来!本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实意要嫁给本王的公主,至死不渝的好女人啊!这感天动地的真情,本王必须要珍惜……” 陈镇东碎碎念。 没想到,楚萧一盆凉水泼了他个透心凉,“殿下,韶阳公主前天晚上就死了,我和宋将军、庞将军,还有两位陛下亲眼所见。” “啊?真的?” 陈镇东不信。 “嗯,千真万确。”宋智明边跑边道,“不信你再问问庞将军。” 陈镇东毛骨悚然,回头看向那湖水,远远的,韶阳公主的尸首在水面上若隐若现…… ------------ 第339章 蟒善狐恶 可是,就在陈镇东收回目光时,看到湖边柳林里有白衣人影闪过,当即叫起来,“等等!那边有个人,像晨歌公主!” “哎呀,殿下,你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别晨歌暮歌的了!” 宋智明加快了脚步。 他们没有发现,一条粗大的花蟒潜游上岸,把躲在暗处的晨歌含在嘴里,借着夜色的掩护,飞快地离开了镇王府。 半个时辰后,花蟒月初颜带着晨歌来到了城门下。 城墙十分坚固,城门紧闭,上方建有高大的谯楼。 花蟒顺着城墙蜿蜒而上…… 一个睡眼惺忪的守卒正打着激灵撒夜尿,听到身后窸窣异响,扭头一看——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盘大小的扁圆蟒头耸过城墙,跟座小山似的居高临下,黑底黄花的鳞片泛着可怕的光泽,一双圆凸的蟒眼晶光四射,阴森森地盯着他。 “啊……” 守卒吓得魂飞魄散,连裤子都不会提了,僵直地杵成一根柱子。 “杀了他!” 月初颜听到陈欣怡的命令。 月初颜稍作犹豫。 她已经触犯天规被罚没仙籍,重堕畜生道,若再继续作恶多端,等待她的将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可她唯一的一道神识在陈欣怡那里,陈欣怡的命令她不敢违逆。 昨夜,被云凰布下的结界隔离在皇城外的陈欣怡恼羞成怒,命令月初颜找到韶阳公主的尸体,借尸还魂对陈镇东施展调虎离山计,以便救出晨歌,同时造成韶阳公主投湖而死的假象。 这样,东魏使臣势必借题发挥,给云凰出难题。 救晨歌是韩青永的主意。一来,晨歌是他的亲生妹妹,二来,晨歌会用蛊术,说不定日后可助他一臂之力。 随着云凰的强大,陈欣怡的怨恨与日俱增,甚至连陈镇东一并恨之入骨。 陈镇东本来是帮着她陈欣怡的,也不知道陈云凰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陈镇东甘愿放弃帝位。 不仅如此,陈镇东对陈云凰俯首称臣,帮她诈降韩青永,导致韩青永全军覆没…… 陈欣怡对云凰嫉恨交加,只要能给云凰找麻烦,她无所不用其极。 云凰飞凰图腾当晚,陈欣怡想中途使坏,无奈有苏玉辙为云凰护法,她奸计未遂。 在陈云凰登基当晚大宴群臣时,她又借东魏韶阳公主的人皮傀儡给陈镇东投毒,想杀了陈镇东。 那是东魏皇宫密制的补药,过量则心跳骤停,必死无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陈镇东看似漫不经心,却处处提防,巧妙地调换了酒杯,只喝了少许。 再次失策的陈欣怡心有不甘,铤而走险连夜潜入苏玉辙和陈云凰所在的宫阁…… 她用迷魂障把苏玉辙等人控制后,再想去祸害云凰的时候,发现内力枯竭,只能暂时放弃,想将苏玉辙等人掳去翠竹苑先杀了,补充些灵力再回来找云凰算账。 结果云凰很快找上门,她又功亏一篑。 屡战屡败没让陈欣怡知难而退,反而激起她更多的怨念和仇恨。 陈欣怡拥有月初颜一丝神识,自然知道晨歌属意苏玉辙,也知道她想练成情蛊,让苏玉辙死心塌地爱上她。 陈欣怡想来想去,决定先派月初颜救出晨歌,助晨歌练成情蛊。 想到有朝一日,苏玉辙被晨歌种了情蛊,对晨歌唯命是从。陈云凰伤心欲绝,而后被苏玉辙亲手杀死…… 那将是何等的快意? 陈欣怡想想都觉得畅快。 她感知月初颜顺利地爬上了城门,命令她将沿途遇到的所有人都杀死,可月初颜并没有听她的话,只是把那些人吓晕或者缠晕,并没有痛下杀手。 “妇人之仁!这些人醒过来就会出卖你!” 陈欣怡咬牙切齿道。 月初颜看着吓得面色煞白的城门守卒,犹豫片刻之后,绕过那守卒顺着城墙蜿蜒而下。 “我的娘啊吓死我了……” 守卒眼睁睁看着粗壮可怕的花蟒擦身而过,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惨叫了一声,钻进了谯楼里。 花蟒回头望了一眼,飞快地远离城门…… 等在城外山脚下的陈欣怡恨得咬牙切齿,大声咒骂月初颜,“竟敢违抗本尊的命令,谁给她的胆子?” 韩青永闷闷不乐地看了陈欣怡一眼,叹了口气,“你别生气,咱们来日方长……” “方长个屁!要不是你对陈云凰贼心不死,领着她看遍了军营,你的战马和战车能丢吗?我跟着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陈欣怡一口恶气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冲着韩青永河东狮吼。 清冷的月光下,陈欣怡怒目圆睁、尖嘴獠牙的嘴脸无比狰狞,韩青永看得心里直发毛。 “老娘落魄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韩青永无能!老娘瞎了眼才看上了你。你看看你那个窝囊样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成天想着陈云凰那个死女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哪里比得上人家苏玉辙!” 陈欣怡叉着腰,越骂越来气,越来气就骂得越难听。 韩青永本来想忍气吞声,看她骂得歇斯底里,不由怒火中烧,刚要反击,看到她尖厉的獠牙,猛地打了个寒战,从心底升起恐惧。 自从那天从越州刺史府出来,他看到陈欣怡随时随地杀人吸血,疯狂而残暴。 白天,她是风情万种的美女;晚上,她是杀人如麻的妖怪。 纵是韩青永已经见怪不怪,但一想到,万一惹恼了她,她那尖利的獠牙对着他的脖子来上那么一下子,他这条命就彻底玩完了,他就心惊胆战。 与其在这么个妖怪身边担惊受怕,不如孤军作战重谋生路。 有一天夜里,韩青永想悄悄逃走,可第二天他正在街上走着,陈欣怡突然就挡在面前,冷笑道:“你身上的味道就算隔十里我都闻得到,你有种再给老娘跑个试试!” 韩青永当场就怂了,乖乖认错,继续跟着这个可怕的妖怪。 “韩青永,你放心,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会留着你的狗命,还会帮你心想事成。我这些天努力补充元气,就是为了去西楚杀他个天昏地暗!” 陈欣怡发狠道,“陈云凰现在拥有的,我陈欣怡总有一天会全部抢过来!” 韩青永闻言振奋:“韩冰指的倒是条捷径。以你的姿色,魅惑三皇子绰绰有余……” 韩青永本来想拍个马屁,结果话没说完,陈欣怡勃然大怒,“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 第340章 渣男愚女 韩青永低眉顺眼,“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韩青永不说还好,一说陈欣怡更加怒不可遏。 她指着他声色俱厉,“我是你的女人,你竟然指使我去勾引你三皇弟,你他娘的当我是什么人?可见你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韩青永腹诽,你是妖我是人,我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一个心狠手辣的妖怪? 可这话他不敢说,讨好道:“公主息怒,本王知道让公主受了天大的委屈,可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事半功倍。事成之后,本王一定重诺守信,让你当皇后,好好补偿你。” 陈欣怡瞅了他一眼,蓦然来了一句,“陈云凰能当女皇,难道本公主就不能?” 韩青永吓了一跳,她这是嫌他累赘,要杀他灭口? “你就是当了皇帝也是个傀儡,敢不听本公主的话,本公主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陈欣怡又恶狠狠道。 韩青永叫苦不迭,他到底哪里得罪了天王老子,把他和这么个尖酸刻薄、妖里妖气、凶狠歹毒的女人绑在了一起。 陈欣怡见韩青永蔫头耷脑,心头的怨气越发沉实。 凭什么陈云凰的男人就那么出色,年轻英俊才貌双全,大权在握雄霸一方? 她陈欣怡倒好,阴差阳错找了韩青永这么个窝囊废! 韩青永原来明明是手握四十万精兵强将志得意满的西楚储君,本该前程似锦傲视群雄,结果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如今形单影只地跟着她,看着碍眼,用着烦心。 有时候看他那又蠢又笨又自以为是的样子,她真想一巴掌拍晕他,喝血吃肉送他上西天。 但不知怎么,竟又有些于心不忍。 陈欣怡在纠结中和韩青永朝夕相处,渐渐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不能依靠韩青永,反而要让韩青永依靠。 找男人的初衷不都是为了衣食无忧,而后养尊处优,最后高枕无忧么? 可残酷的现实是,她找了韩青永这么个衰哥,四面楚歌,前途堪忧。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如今是狐妖,她有魅惑众生的容貌和手段,自信可以反败为胜,终有一日让陈云凰和苏玉辙甘拜下风。 陈欣怡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紧闭着嘴巴不说话,韩青永噤若寒蝉。 四下看看,这荒山野岭的,他要真死在这儿,尸首烂了也没人知道。 “欣怡,你别上火,我韩青永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对你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韩青永情急之下,使出讨女人欢心的杀手锏。 果然,陈欣怡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韩青永再次尝到了口吐莲花的好处,当即口不应心又滔滔不绝道:“你如今的美貌若说是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陈云凰给你提鞋都不配!我如今看着你心痒难耐,能与你相濡以沫,简直是三生有幸……” 事实证明,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妖,都喜欢听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这实在是渣男屡试不爽空手套白狼的绝招。 陈欣怡本来一肚子怨气,听了韩青永这一通长篇大论的吹捧,顿时神清气爽心满意足。 再看这荒山野岭也不那么寒酸了,在淡淡月光的笼罩下,重山叠荡,树摇影动,还颇有些诗意呢。 嗯,韩青永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长得高大魁梧结实耐用,而且嘴甜如蜜说话动听。 陈欣怡收起獠牙,恢复了人样儿,嗔怪道:“行了!就知道说好听的哄骗人!” 韩青永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把陈欣怡祖宗十八代诅咒了一遍,一脸媚笑道:“本王言为心声,句句属实。公主是本王命中贵人,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刻骨铭心。来日若有机会报答公主,本王定是不遗余力,死而后已。” “你说话算话!” 陈欣怡信以为真,心花怒放。 韩青永刚要说话,前面的草丛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随着一股劲风袭来,花蟒月初颜由远而近。 月初颜来到两人面前,张嘴把晨歌吐了出来。 晨歌看到韩青永,热泪盈眶地扑过来,“太子哥哥,皇妹可算逃出来了!” “嗯,快谢谢你皇嫂,是她神通广大救了你。” 韩青永已经熟能生巧深谙此道,暗下决心,在他东山再起之前,他就靠着甜言蜜语摆平陈欣怡。 晨歌感激地看向陈欣怡,盈盈下拜,“多谢皇嫂救命之恩!” 陈欣怡扶起晨歌,转身呵责花蟒,“月初颜,你竟敢一再违抗本尊的命令!” 月初颜还未说话,晨歌惊怔,“你是月初颜?那位仙使姐姐?” 月初颜黯然垂首,默不作声。 陈欣怡啐了一口,“什么仙使姐姐,从前也没见她做过什么好事,耀武扬威愚不可及,如今变成这个模样是她自作自受!” 月初颜不敢跟她顶嘴,心里却不服气。 晨歌同情地看着月初颜,突然想起情蛊一事,急急问她,“仙使,之前你说会带我去幽灵谷找幽灵花,可还作数?再过半个月就是五月了,那幽灵花五月开花,月圆之夜,会有毒虫爬到花上吃花蕊上的花粉。只要我抓到那毒虫,用心血喂六百至少九九八十一天,就能练成情蛊。若是我将此蛊下在苏玉辙身上,他就会对我一心一意,将陈云凰弃如敝屣。我一定要练成情蛊,你这就带我去幽灵谷好不好?” 月初颜有心改过,叹了口气道:“晨歌公主,那是我之前为情所困,走火入魔跟你说的混账话。如今你也看到了,自作孽不可活,触犯天规必会遭天谴。我已经变成这副丑陋的模样,只想改过自新重新修道。你就断了这个念想,别害人害己了。” 晨歌一愣,“你是让我放弃苏玉辙?” 月初颜道:“你既然已经和陈镇东有了夫妻之实,他对你也有七分真情,只要你珍惜他的情意,来日夫妻同心举案齐眉,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你……” “放肆!月初颜,哪轮得到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这一缕神魂了!” 陈欣怡粗暴地打断月初颜的话,扬手就是一巴掌! 陈欣怡的掌力邪气横生,月初颜的脑袋被打得嗡嗡作响,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告诉你月初颜,你如果不帮晨歌练成情蛊,让苏玉辙亲手杀了陈云凰,我就让你身死道消,永世不得翻身!” 陈欣怡叫嚣着,又是一巴掌。 月初颜悔不当初,若是当时在楚营后山看到陈欣怡杀了史罗的时候,她能惩恶扬善,而不是心生妄念想利用陈欣怡去祸害陈云凰,她自己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果然凡事有因果,万事有轮回…… ------------ 第341章 祸起萧墙 “陈欣怡,你打我我也要说,我落到今天的下场,固然是我咎由自取,但你们都应该引以为鉴。若是一意孤行,坏事做尽,你们的下场将比我更惨!” 月初颜匍匐在地上,悲泪泣血道。 “谁说本尊做的是坏事?本尊是忍辱负重,替天行道!”陈欣怡振振词,“我是千年狐妖,陈云凰魅惑龙太子,毁我妖丹废我道行灭我魂魄;我是陈欣怡,她又魅惑苏玉辙,抢我心爱之人夺我大陈江山杀我陈氏族人!凭什么?不报此仇,本尊难消此恨!” 月初颜自知说服不了她,索性沉默。 “还有,月初颜,你别忘了,如果不是苏玉辙和陈云凰,你也不会遭天谴遁入畜生道!”陈欣怡冷嘲热讽,“你这个软骨头!如果我是你,宁可粉身碎骨,也不会放过他们!” 月初颜凄怆道:“之前我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掩人耳目为所欲为,只可惜人道为私,天道为公!天理难容之事,谁做了,便是逆天而行,终不得善报!” 晨歌愣愣地看着月初颜,脑海里浮现那次在镇王府初见月初颜时,她美若天仙的模样,再看这丑陋无比的花蟒,不由顾虑重重。 “天道为公?天理难容?哼!逆天而行不得善报的应该是苏玉辙和陈云凰!他们用阴谋诡计大开杀戒,我四十万精兵强将啊,全都被他们杀了!这滔天的杀孽怎么不见天道为公?天理难容?”韩青永愤然道,“欣怡,别跟她废话,若她敢不听话,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陈欣怡眯了眯眼,凶狠地盯着月初颜,“本尊问你最后一遍,你帮不帮晨歌练情蛊?” 月初颜痛苦地纠结片刻,“我只能帮她找到幽灵谷。” “好!晨歌,你必须练成情蛊拿下苏玉辙,让他亲手杀了陈云凰。不然,我留你无用,必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陈欣怡看向心志不坚的晨歌,脸色阴沉道。 晨歌愣了,“你要挟我?” 陈欣怡冷哼一声,扬手一挥,旁边的一棵粗壮的松树拦腰折断,“要挟你又怎样?韩晨歌,别说是你,就是你哥也要对我言听计从。我们四人的敌人都是苏玉辙和陈云凰,本该同心协力,谁要是三心二意,必同此树!” 晨歌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她怎么觉得才脱狼穴,又入虎口? “月初颜,你现在就带晨歌去幽灵谷!” 陈欣怡颐指气使道。 月初颜默默起身,领着晨歌离开。 “韩青永,我们去西楚!”陈欣怡望向陈皇宫的方向,冷笑,“陈云凰,有你受的!” 韩青永跟在陈欣怡后面翻山越岭,抬眼见东方破晓,如看到自己否极泰来,嘴角不由扬起…… 此时此刻,明公府里,明月、陈镇东、宋智明、楚萧正一筹莫展。 东魏的使臣得知韶阳公主在镇王府落水而死,且被捞上来的时候一丝不挂,当即勃然大怒、不依不饶。 云凰登基当晚盛宴上,各国使臣和大陈肱股之臣都亲眼看到,韶阳公主对陈镇东情有独钟,不只当众献舞,还当众陪酒,与陈镇东眉来眼去。 虽然后来陈镇东扛着晨歌走了,但韶阳公主退席后也被送往镇王府。 镇王府是陈镇东的,在镇王府里发生任何事,陈镇东都脱不了干系。 这一天两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但晨歌和韶阳两位公主一个失踪,一个溺水,让人不由浮想联翩,各种香艳的传闻甚嚣尘上,皇宫内外一片哗然。 好听点儿的传言,有多个版本。 豪情万丈的——英雄爱美人,定远将军不但在战场上智勇全双,在宫闱中也骁勇善战、悍不畏死。 诗意盎然的——定远将军春风得意阳火旺,一夜尽撷两国花。 悬念迭起的——战袍之下死,作鬼也光溜;战袍之下生,做人也风流。 …… 不好听的传言,版本也多。 香艳劲爆的——二女侍一夫,雨露难均沾,床上起暴乱,一死又一伤。 惊恐悬疑的——酣战三更天,汗湿席枕间,伸手生凉处,香消玉殒颜。 有悖常理的——两国公主上战场,定远将军力不敌,恼恨之余起杀心,抛尸灭口毁踪迹。 …… 战功赫赫的定远大将军陈镇东一时声名鹊起,大有引动天下风云之势。 东魏使臣一半快马加鞭回国报丧去了,一半天天在镇王府上哭天喊地要说法,要死要活也不肯把韶阳公主的尸首下葬。 晨歌公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西楚老皇帝韩朝章忧心过度病卧床榻,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走出门,扶着门框指天骂地,顺带把陈镇东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骂一通。 镇王府里一时热闹非凡,每天人潮涌动,哭声、喊声、骂声,声声入耳;丧事、奇事、乱事,事事关心。 要不是宋智明、楚萧和都涛事发当晚当机立断,拯救陈镇东于水火,把他转移到明公府,只怕会被堵在镇王府里不见天日,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什么也没干!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陈镇东反复强调。 兄弟们大眼瞪小眼地瞅着他,每个人都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陈镇东想起当夜的情景心有余悸,原地打转缓解着焦灼的心情,“你们都应该知道,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都涛弱弱道:“殿下别谦虚了,我都听见了,晨歌公主又哭又喊的……” 陈镇东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好,我干的我认,晨歌公主是本王干的,可那个什么韶阳公主,我碰都没碰!” 宋智明和楚萧对视了一眼,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哎,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你们亲口说了,韶阳公主头天就死了,你们亲眼所见。我那天晚上抱着的是、是……” 陈镇东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挠着头烦恼异常,“真他娘的邪门了,本王抱着她的时候,她能说会道,信誓旦旦要嫁与本王为妻,怎么会是个死人呢?” 在场各位闻言,无不脊背生寒。 “明太尉,你见多识广,你给本王捋捋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个事儿?”陈镇东可怜巴巴地看向明太尉,“眼下本王该怎么办?” ------------ 第342章 幸灾乐祸 明月想了想,面色凝重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妥善处理,只怕东魏西楚皆不肯善罢甘休。” 陈镇东捂脸,“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是问怎么妥善处理?” 明月又想了想,面色凝重道:“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室中无他人,唯有你一人,你不说内情,外人难说清。” “你们能不能别幸灾乐祸?”陈镇东恼了,“本王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真的么?” 明月慢腾腾问。 “我陈镇东要是纵欲过度丧尽天良,先把韶阳公主推进湖里淹死,后把晨歌公主赶出镇王府了,我、我不得好死!” 陈镇东气急败坏,指天发誓。 “慎言,慎言。”宋智明清了清嗓子,同情地看着陈镇东,“殿下心浮气躁,体虚力乏,确有纵欲过度之嫌。” 陈镇东愣了一愣,蹲在地上,哭丧着脸气道:“你们能不能设身处地为本王分忧解难?” “不能,你干的你认!” 兄弟几个异口同声。 宋智明:“嗯,你之前让人把我和楚萧、庞瑞射成马蜂窝了。” 明月:“你之前要把我和柳清风斩首示众。” 陈镇东愕然,“你们是真恨我?真要落井下石?” “嗯,事已至此,为平复东魏皇室震怒,只有一计可行!” 明月高深莫测道。 陈镇东预感不是什么好办法,缩着脖子道:“什么办法?” 明月:“把你绑起来,和韶阳公主举行冥婚!” 陈镇东两眼一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宋智明、楚萧、庞瑞等人火上浇油,抚掌大笑。 宋智明道:“此计甚好。我记得昨夜,殿下口口声声求我们快把韶阳公主捞上来,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实意要嫁给你的公主,是个至死不渝的好女人,这感天动地的真情,殿下一定会珍惜……” 楚萧:“嗯。镇王殿下与韶阳公主情投意合,生死相依,必将传为一段佳话!” 庞瑞:“恭喜殿下成为东魏乘风快婿!” “呵呵呵……” 都涛笑得一抽一抽的。 “本王怎么能和一个死人成婚?你、你们……你们这是借机打击报复!本王不娶!死也不娶!” 陈镇东头皮都麻了。 “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明月正色道。 宋智明、庞瑞、楚萧、都涛摩拳擦掌,就要上前拿人。 “哎呀!你们能不能正经些?过去我是有对不住各位的地方,陛下不是已经让我将功赎过了么?你们就饶了我吧,赶紧帮我想想怎么办!” 陈镇东要崩溃了。 众人哄堂大笑,都松了手。 “唉,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圣心。这事事关两国诚信和日后好恶,得等陛下定夺。” 明月拍了拍陈镇东的肩膀。 “嗯。我们刚才不是故意拿你取乐。”宋智明乐不可支,“是特意寻你开心。为的是让你长长记性。” “我需要长什么记性?” 陈镇东没好气道。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庞瑞挤眉弄眼,“要懂得怜香惜玉。” 陈镇东苦大仇深道:“你们就袖手旁观吧!等陛下回来,我非告你们的恶状!” “哈哈……” 宋智明等人朗声大笑,刚要说话,就听有人推门而入,“告什么恶状?” 众人闻声转头,就见苏玉辙、陈云凰领着个粉妆玉砌的小奶娃儿进了门,刚刚说话的正是那小奶娃。 “啊?我的天!陛下,你、你们出去两天,太、太子就、就这么大了?” 宋智明瞅着那小奶娃一惊一乍道。 陈镇东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震惊之余,忘了自己正焦头烂额,上前一把抱起小奶娃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快,好外甥,叫舅舅!” 明月、庞瑞、都涛都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玉辙一家三口。 “没大没小!谁是你外甥?赶紧放本仙下来!” 静音上仙皱着鼻子,不满地拍了陈镇东一巴掌。 陈镇东一愣,看向陈云凰和苏玉辙,“这孩子……” 苏玉辙扑哧一声笑了,上前一步把静音上仙抱过来放在地上,“这是我和云凰的师父,之前在孤龙寺的静音大师,如今的静音上仙。” 原来如此,明月等人哭笑不得,纷纷上前,恭敬请安。 静音上仙看到桌子上的糖果点心,跑去爬上凳子翘着二郎腿就开始狼吞虎咽。 众人见状,忍俊不禁。 云凰道:“我们刚回来路过镇王府,门前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陈镇东无地自容,窘着张脸不知所措。 明月上前稽首把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云凰淡然道:“此事因果寡人心知肚明,诸位不必困扰。流言起于谋者,兴于愚者,止于智者,不予理会便是。定远将军雄才大略,不必耽于此等闲事,即日点兵十万,与西楚将军周末远赴越州征讨逆贼韩冰!” 陈镇东本来还担心惹了乱子,云凰会怪罪他,没想到云凰一语带过,直接给他一个远离是非的好办法。 “你的鱼骨暗器做好了没有?” 苏玉辙突然问道。 陈镇东点头:“做好了。” 苏玉辙:“甚好,对付韩冰有备无患。” 陈镇东:“遵旨!” 明月担忧道:“陛下,那东魏使臣终日赖在镇王府里哭闹,不让把韶阳公主的尸首下葬,这天越来越热,只怕耽搁久了,这尸首……” “让他们闹,臭了便臭了,大陈今非昔比,看看谁敢无理取闹!”云凰冷笑,“明太尉,你替寡人起草信礼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东魏,就说东魏公主并非金枝玉叶,被识破后羞愤投湖自尽,与我大陈并无干系。若想借题发挥,大陈不惮兵戎相见!” 明月俯首领旨,又道:“陛下,晨歌公主不见了,韩朝章成天寻死觅活,如何是好?” “腿长在她身上,随她去!韩朝章若是再闹,就遣送回楚。我大陈镇王殿下,威名赫赫的定远大将军何患无妻?” 云凰云淡风轻道。 众将皆感扬眉吐气。 宋智明上前提醒苏玉辙道:“陛下,威武将军周子衡差人禀报,婚典诸事已准备妥当,盼陛下与皇后早日回宫完婚。” “好。明日启程回周!” 苏玉辙拉起云凰的手,笑容可掬道。 静音上仙欢天喜地,“如此甚好,早些大婚,早生贵子,本仙急着当祖师爷!” “庞瑞也面露喜色,“总算可以回去了!” 陈镇东和明月相视一笑。 楚萧和都涛看着宋智明和庞瑞,神色间多有依依不舍之情…… ------------ 第343章 强者为王 “玉辙,让宋将军和庞将军先班师回朝,我们还有两件要紧事,处理完了再赶回大周不迟。”云凰柔声道,“反正我们有威风和威武,并不需要随大军日夜兼程。” 苏玉辙欣然应允。 静音上仙不高兴了,“玉辙,你不能老这么惯着云凰!” 苏玉辙安抚道:“不差这一两天,也不算是惯着。” 静音上仙瞅了他一眼,转向云凰,“什么要紧事比你们大婚还要紧?” 云凰:“这段时间玉辙为护我周全一直两边奔波,耽误诸多国事,眼前有一件拖不得。” 苏玉辙心有灵犀,“嗯。之前听威武说,他已经找到了曹之章和孙呈显,两人被劫出天牢后,竟然潜回大陈藏匿于皇宫附近的松砚山庄。” 云凰道:“巧得是那松砚山庄的庄主正是韩冰,此事非同小可。韩冰是西楚人,拥兵自重,占地为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大陈皇城不远占山为主,如今又窝藏大周要犯,不知意欲何为,但肯定存心不良,理应及早铲除。” 陈镇东吃了一惊,“他不在越州?方才不是说让我和周末带兵征讨?” 云凰道:“此人行踪不定,可能已回越州,也可能在别处。不管他在不在松砚山庄,都应该先去一趟,弄清楚他窝藏曹之章和孙呈显的目的。” 苏玉辙略一沉吟,“我们兵分两路,定远将军率兵赶往越州后,若韩冰在刺州府,就先采取缓兵之计稳住他,等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去越州见机行事。” 云凰赞许地看了苏玉辙一眼,又看向陈镇东,“韩冰练了一身邪魔功夫,名为生息功,虽暂时没练到火候,但也不可小觑。你若能见到他,一定先要假意示好,千万别跟他正面冲突。只说率兵是为收纳其他各州,并遵旨封他为越王,暂时代理越州及周围其他两个州。” 明月担忧:“陛下,韩冰本就嚣张跋扈,这一封赏,他还不耀武扬威翻了天了?” 云凰冷笑,“他翻不了。欲擒故纵,就是要让他得意忘形放松警惕,我们才好攻其不备。” 苏玉辙与云凰相视一笑。 静音上仙:“要不是本仙不能插手人间争战,索性直接去取了那人首级,省得你们俩这样那样的费心劳神,耽误我抱徒孙!” 众人看着这么个小奶娃,老是急不可耐嚷着抱徒孙,都不由好笑。 陈镇东笑罢,正色道:“等把韩冰杀了,末将就在越州待着吧,一来帮陛下镇守边境,二来可远离恩怨是非。” 宋智明哈哈一乐,“你倒是会找好地方,越州、池州、陆云洲一带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占尽天时地利,你要在那里享清福,我经常去蹭酒喝。” 陈镇东豪情满怀,“你们都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末将定与你们喝个痛快!” 云凰瞅了他一眼,“光想好事儿。就算韩冰死了,也不见得那边就太平。你在那里只怕朝不保夕,我可不能让你去送死。” 陈镇东一愣,面有愧色,“还是陛下虑事周全。” 云凰道:“为了长治久安,还是应该先延续他们之前的统治制度,让对西楚各方面政策、习俗了如指掌的周末主政一方,慢慢引导他们效仿大陈的习俗,遵守相关制度。此事稍后再议,咱们先解决眼下的事。” 陈镇东稽首领旨。 明月:“陛下,这周末可信?” 云凰:“未必可信。” 明月:“那把越州等地交由他主政,岂不是所托非人?” “他若阳奉阴违,就是忘恩负义。取他项上人头,不过举手之间,何须顾虑?”苏玉辙底气十足道,“当我们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傲视群雄,他们任何自以为是的算计都是自取其辱或自取灭亡。” 强者为王,自可无所畏惧。 众人心悦诚服,默然称是。 云凰把大陈朝事逐一向明月交代了一番,明月谨记于心。 这时,用神识把明公府看了一遍的静音上仙疑惑道,“咦,你这堂堂太尉府也太寒酸了吧?院子西边的那些厢房房梁都要塌了,怎么都没人住?守卫也少,本仙在这住着都没人侍侯,多没意思?” 云凰和苏玉辙一愣。 明月并没真正听懂静音上仙的意思,脸上一窘,情绪瞬间低落道,“仙师,下官已经没有家人了……承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此生唯愿尽心竭力辅政一二,不做他想。” 静音上仙看着他若有所思。 云凰疑惑,“师父,你是想在这太尉府长住?” “嘿嘿,云凰最知我心。皇宫里花团锦簇闹腾得慌,本王不喜欢。”静音上师道,“明太尉,你这府上清静,不如本仙与你做个伴?” 明月喜出望外,惶恐道:“下官求之不得!只是……外人若不知情,还以为我这收养了一个稚子,难免有不敬之词,下官怕冒犯仙师……” 静音上仙出语惊人道,“无妨,你就说你收养了个儿子,我叫你爹就是了。” 众人愕然。 静音上仙道:“爹、娘、儿子,大爷、大婶的什么称呼,不过是凡间按彼此长幼辈分的一个称谓,其实生世轮回,修行各异,儿子比他爹辈分高、道行深的比比皆是。本仙就是个例子。” 众人面面相觑。 静音上仙老吃着点心,动作、神态都是六七岁孩童无异,但那漆黑深邃的眼神却透着智慧与沧桑的灵光,令人望而生畏。 “可别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了。有些人看起来不过是黄毛小儿,说不定早有炉火纯青的本事,只是深藏不露或者尚未启蒙;有些人已经日薄西山,仍心智懵懂,神识未开,一生浑浑噩噩,无所建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都是表面功夫,真正原因是后起之秀看着小,实则心机深沉、天机浑厚。” 众人恭听天音,如雷贯耳,新奇惊愕之后,无不茅塞顿开。 “仙道之路,只要严于律己、一心向善,自可百无禁忌。”静音上仙跳下桌子,走到明月跟前,拉着他的手,仰起粉嘟嘟的小脸,一脸真诚道,“爹,儿子以后就跟你住了。” ------------ 第344章 知恩图报 明月热泪盈眶,跪拜在地,更加诚惶诚恐,“上仙是两位陛下的恩师,下官理应尊上仙为仙师爷,怎敢以下犯上,亵渎圣尊仙灵?” “功名利䘵那些外物之累,对道仙神而言不在话下。你论计的是地位尊卑,我论计的是善行功德。”静音大师冲苏玉辙和云凰招了招手,“你们过来,当着师父的面,给明太尉叩头谢恩。” 苏玉辙和云凰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对静音上仙唯命是从,当即双双走过来,对着明太尉跪倒叩拜。 “使不得!哎呀,这可折杀下官了……” 明月又惊又慌又怕又急,声音都哆嗦了。 “明太尉,这是你应得的谢意。你三代忠良,对大陈尽忠职守,却为坚守正义被陈坤成株连九族,此天大的冤情你未有一句抱怨。虽孑然一身仍抱元守一、不忘初心,无欲无求地辅佐云凰,此乃圣人之德;你又对云凰和玉辙有护佑之恩,她们不知,我知。虽说云凰是陈隆收养,但她从小到大险象环生,除了玉辙近身相护,你一直尽心竭力地护她们周全。之前孤龙寺里的那些武僧,都是你派的军士。若没有这些人,单凭年幼的玉辙,又怎么可能每次都化险为夷?” 静音上仙感慨良多,泪盈于眶。 苏玉辙和云凰闻言,方知这许多年两人之所以能平安顺遂,多亏明月暗中相护,不由感念于心,再次拜谢。 明月想及从前种种,辛酸苦痛、悲喜交加,一时情难自抑,泪落如雨。 “玉辙和云凰虽贵为帝王,但也不是生来就是帝王,若非有诸位诚心实意地守护辅佐,但靠他们自己难成大事。忘恩负义是人的本性,特意是志得意满之时,很容易忘乎所以、目中无人、恃强凌弱。只有那些有感恩之心的人方能知恩图报,善始善终。” 静音上仙扶起明月,也扶起了苏玉辙和云凰,“为师今日有感而发,啰嗦了些。不过为师今日说的话,你们要谨记,日后无论你们走多远、飞多高,都要记得这些鼎力相助过你们的人,既要疾恶如仇,也要从善如流。” 苏玉辙和云凰异口同声:“徒儿谨遵仙师教诲。” 宋智明、庞瑞、楚萧、都涛等人本就对苏玉辙和云凰死心塌地,只觉两人智勇双全,又人品贵重,值得追随,如今方知有静音上仙这样的恩师,两人年纪轻轻才能如此出类拔萃,不由对三人越发敬重。 “玉辙,云凰,你们眼看就要成亲了,以后想做什么只管放心大胆去做。大陈有我爹帮你们看着,你们不必天天往返奔波。我大多时候在仙界,偶尔来凡间历练,就住在明公府里,你们有空就来,没空就忙你们的。有急事找我让威风报个信。” 静音大师拉着明月的手,奶声奶气道。 “好。师父……仙师……那我和玉辙以后叫你什么好……” 云凰扭捏道。 静音大师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那点鬼心眼儿,一时不讨打你就少点什么!这样吧,人前你们叫我音音,人后叫我仙师。” “音音……呜,头皮都麻了……” 云凰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了。 “想讨为师的便宜,没大没小!”静音仙师乐呵呵道,“你们都去忙吧,我要陪我爹逛逛明公府,修修房子什么的。” 众人欣然散去,各忙各事。 苏玉辙追上云凰,从怀里掏出龙太子给的夜明珠,“你收在阴阳鼎里吧,放在怀里硌得慌,看着也不雅。” 云凰呵呵一笑,拿过来刚要勾通神识往阴阳鼎里放,突然,就见那夜明珠里有些异样,似有千山万水,又有亭台楼阁,方寸之间,包罗人间万象。 那手掌大小的夜明珠里,其中人影绰绰,衣着各异,山川景物也四时有别,宛如盛放着整个世界。 “呵,龙太子又对这宝贝施展了什么神术,此中竟能通古博今,遍览天下。” 云凰叹为观止。 而在这不断变幻的背景之下,云凰和苏玉辙两人携手赏月的浮雕肖像始终凌架其上,凝神间,恍然两人踏遍千山万水,活过千秋万代,纵穿古今,万古长存。 这感觉美好而神奇。 云凰不由看得痴了,“玉辙,如果我们真是这画境一般,生生世世相依相随,遍览世间百态,尽观荣辱兴衰,始终如此闲庭信步、自在逍遥,该是何等美满?” 苏玉辙深深看着她,良久才道:“生生世世相依相随,本王不敢奢望,但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本王一定做到。” 云凰闻言,不由想起静音上仙之前说的话,苏玉辙的阳寿若不出意外,不过五十,心中顿生感伤。 “咦?这里怎么这么眼熟?” 苏玉辙不知云凰此时所想,眯眼盯着夜明珠内变幻的景象,突然指着一处问道。 “这里是之前我们去过的颜琼的那个山庄。” 云凰仔细看了看,确定道。 “不对……”苏玉辙沉吟片刻,道,“云凰,你看这里,这儿,之前八阵图所在的石阵,此时已沦为一片旷野。那些石阵,包括那条石龙,都不见了。” “这里面景物都这么小,估计是显现不出来吧?” 云凰不以为意。 “怎么可能?你看这儿,熙攘的人流中,每个人虽如蝼蚁,但五官清晰可辨,别说那些石阵,就那条石龙,也足有五个人高,怎么会显现不出?” 苏玉辙神色凝重道。 云凰:“别疑神疑鬼了,这夜明珠里的景物也不见得就是现世里的,说不定都是龙太子虚设的,只为了当衬景,让我们的画像灵动深邃些。” “不对。云凰,我们去松砚山庄前,先去这里看看。八阵图的威力断然不可小觑,之前我们已经让庞瑞、楚萧督军训练军士掌握了这个阵法,来日定有大用。若是被外人觊觎,那颜琼又贼心不死,将这阵法传与他人,我们之前煞费苦心的训练就白费了。” 苏玉辙道。 “不会的。颜琼终日禁足悔过,我们又派了人严密监管,他怎么敢有异心?退一步,就算别人也会了,又不和我们对战,我们怎么会白费功夫?” “傻姑娘,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凡是用兵阵法,皆是双刃利剑,既可伤人,亦能害己。八阵图也是这样,若是被敌人了如指掌,我们就不能再用了。” 苏玉辙眉头紧锁道。 “好吧,听你的,我们先去看看颜琼那个老贼现在在干什么。” 云凰收起夜明珠,拉起苏玉辙的手道。 ------------ 第345章 山谷遇袭 晌午,大陈皇城东郊。 正值春末时节,群峰叠翠,繁花织锦,一片春光明媚。 四匹汗血宝马沿着蜿蜒的山路风驰电掣,腾起阵阵烟尘。 人马行至一道山梁,前路延展没入草木葱茏的山谷,三面悬石林立,地势陡峭。 苏玉辙见此情景,手拉缰绳,转头对云凰道:“这条路怎么似乎与之前走的那条路不同,我记得上次那个卖货的山贼领着我们进山庄的路比这次的平坦宽阔得多。” 云凰笑道:“那时还是冬末春初时节,草木枯萎,眼所见处自然寥落空旷。” 苏玉辙点头:“有道理。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应该到了。” “陛下,前面山高路险、林深草密,让末将开路为好。” 宋智明道。 楚萧紧随其后,眸光沉深地看向山谷丛林之处。 “无妨,走。” 苏玉辙扬鞭纵马,领着三人越过山梁,顺着崎岖的山路深入山谷。 山陡谷深,崖石嶙峋,路边皆是茂密的灌木丛,树影遮天蔽日,光线幽暗深邃。 宋智明正要点亮火把,忽然林中异响,紧接着,一群蒙面黑衣人从草丛中、崖石后、树林间飞掠而来,一个个身手敏捷、神出鬼没。 两个汉子上前就砍云凰坐骑的马腿,云凰一刀砍伤一个,另一个却成功砍断了马右前腿。 坐骑嘶鸣一声侧翻倒地,云凰腾身而起,凌空挥剑,将那个袭马成功而得意的杀手一剑封喉。 云凰又飞快解决两人,转头一看,两个黑衣人直冲苏玉辙袭来,其中一人手持长矛,径直刺入苏玉辙胯下马腹! 骏马吃痛嘶鸣扬啼,险些将苏玉辙甩下来。 趁着苏玉辙身形不稳,另一个黑衣人猛地飞身砍杀下来! 苏玉辙情急之中单手握住刀背,侧身旁边另一侧的刺枪,在马上腾身起脚,踢中持刀黑衣人的手腕,夺下兵器,反手一挥,那黑衣人身首异处,颓然倒地。 云凰飞身而上,将另一侧用长枪偷袭苏玉辙的黑衣人一剑砍杀,与苏玉辙背靠背,环视来敌。 宋智明和楚萧的坐骑也被重伤,两人也互相防御,英勇杀敌。 黑衣人人数不少,黑压压一片约有二百余人,虽然周遭光线昏沉,黑衣人们又都蒙着脸,但浓郁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上!” 不知哪个黑衣人一声令下,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同时腾身出招,分别攻向四人。 苏玉辙凌空捉住一个黑衣人的脚踝猛拽一把,那人立刻身体失衡,被甩出数丈远。 与此同时,苏玉辙出拳朝另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奋力击去,又一跃而起,将围攻云凰的两个黑衣人踢翻在地。 云凰趁他们踉跄起身时,一人迎面补了一剑,两人朝后翻倒,颈断血涌。 旁边的几个黑衣人手持长刀,伺机朝云凰刺戳。 苏玉辙扬手使出皇道龙气,金色的龙气呼啸而去,缠上黑衣人们的脖颈,片刻工夫,几个黑衣人就被勒得面紫气滞,浑身抽搐。 这时,一个黑衣人趁机刺向苏玉辙的后背,云凰脸色一寒,直接扔出龙吟,伸开双臂挡在苏玉辙背后。 龙吟灵气十足,挡开黑衣人的长刀,长刀应声中断。断掉的前一截刀受力迅猛,直插进那黑衣人的胸腹。 黑衣人皆使出浑身解数,却未能伤及四人一分一毫,片刻之间,却已死伤大半,剩下的黑衣人不退反进,一个个悍不畏死,异常勇猛。 宋智明迅速闪身抢到苏玉辙和云凰身旁,躲过当头一棒后飞起一脚,将轮棒之人踢倒,拔出佩刀,将苏玉辙旁侧一个黑衣人捅了个透心凉。 楚萧挡住攻向云凰的一支长矛,往旁边猛地一拽,正挡住另一个黑衣人砸下的狼牙棒,另一只手化掌为拳,暴击两人面门。 有两个倒下的黑衣人困兽犹斗,扑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抱住苏玉辙的两条腿,另几个黑衣人一看机不可失,扑身上前全力围攻。 眼看苏玉辙情势危急,云凰急忙唤出缚仙索,将几个黑衣人绑了个结实。 云凰发现缚仙索比之前颜色黑亮了许多,闻风而长的速度也越发迅猛,涌动的藤索疾如闪电,瞬间攀上那几个黑衣人的腰身,缠得他们动弹不得。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被绑住的黑衣人们起先不以为意,互相用刀砍断缚仙索,正欲再战,却发现断掉的缚仙索来势汹汹,将其他的黑衣人也缠住了,不由惊恐万状。 他们奋力想挣脱缚仙索,却发现越挣扎捆得越紧。 转眼间,他们就被勒得破肉到骨,痛得撕心裂肺,异口同声发出惨叫声。 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血色外流。 缚仙索噬血如狂,黑中泛红,如被拉长的水蛭,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纵是苏玉辙和云凰四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由头皮发麻。 上百个黑衣人刚才还各显神通频出杀招,现在全都满地翻滚哀嚎不止,各种惨状不一而足。 云凰不忍看着这么多人血肉涸竭而死,勒令缚仙索停止绑缚杀戮,没想到,缚仙索必然不听指令! 云凰脸色大变。 苏玉辙感觉到云凰神色有异,关切地看过来,“怎么了?” 云凰紧张地盯着那些缚仙索道:“缚仙索不受我的控制了!” 苏玉辙也吃了一惊,眯眼看向那些被缚仙索绑住的黑衣人。 但见那些黑衣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萎缩下去,很快血肉尽净,变成了一副副白骨。 白骨之上,黑中透着红的缚仙索仍在蠕动收紧,真正在敲骨吸髓,而后,白骨寸寸溃断,化粉成尘。 即使如此,缚仙索仍意犹未尽,散乱在地上,如一截截异种鬼虫,很快把那些骨粉吸食得一干二净…… 大开杀戒之后,满地散乱的缚仙索化零为整,很快又变成了一截树叉,躺在地上,泛着血色弥漫的邪恶光泽。 天地之间,万籁俱静。 并非真的安静,风吹山石草木,虫吟鸟唱之声,细密而清灵。 可此时此刻,四人亲眼看到缚仙索恐怖而诡异的杀戮,无不胆战心惊,对一切声响弃耳不闻…… ------------ 第346章 不受控制 虽然刚才这缚仙索帮他们四人杀了数百个黑衣人,逆转乾坤救他们于危难,可这样迅猛而残酷的杀戮最终却了无痕迹,让他们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一场噩梦,让他们心有余悸。 苏玉辙握紧云凰的手,发现她手温冰冷,手臂轻颤。 “你记不记得,之前有天夜里,我们的床榻上有一片黑乎乎的吸血鬼虫,正是月初颜放的。那天要不是师父及时出手,我们俩只怕危在旦夕。” 苏玉辙低声道。 “记得。刚才断成数段的缚仙索就像那些吸血鬼虫一样,只是个头大了些。”云凰沉重地说,“如果将这缚仙索折下一小块,辗成粉末,可能就会变成吸血鬼虫!” 苏玉辙点了点头,“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这东西刚才竟然不受我的控制,如今我都不敢收它回阴阳鼎里了。”云凰纠结道,“自从我把它收进阴阳鼎里,我觉得它的灵力增长得飞快,杀气也越来越重。” 苏玉辙略一沉吟,“如此邪恶的杀器,只怕以后会变本加厉,反噬其主。” 宋智明咬了咬牙,“陛下,末将以为只要不是滥杀无辜,把这杀器用在正道上就行。” 楚萧沉默无语,脸色凝重,看着缚仙索的目光带着些许敬畏。 云凰摇了摇头,“既然他不想受我的控制,我也没有办法保证日后他不会滥杀无辜。若他的杀气和邪气与日俱增,终有一天,他会成为这世上最可怕的妖邪。” 苏玉辙:“既然如此,就用皇道龙气引动阴阳鼎,把他焚化成灰,炼成丹药可好?” “好。” 见云凰同意,宋智明上前一步,俯身要捡起树杈一样的缚仙索。 不想,那缚仙索突然迅速延长顺臂而上,转眼就把宋智明绑住了! “这……” 宋智明猝不及防,想要挣扎,已无能为力。 他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如潮水般涌向四肢末端和皮肤表层,然后被缚仙藤飞快地吸噬掉。 接着他感觉全身血液逆流,直冲头顶,与此同时,胸闷气短,两眼发黑。 “宋将军!” 楚萧大惊失色。 苏玉辙惊急跺脚,拿出天地四象神玺,却不知该从哪里着手救出宋智明,不由方寸大乱。 “玳瑁神将!” 云凰急中生智,失声惊叫。 玳瑁神将化成一道流光从阴阳鼎里冲出来,落在地上恢复原身,揉着惺忪的睡眼,“什么事儿呀?你们……我的天,怎么杀起自己人来了?” 玳瑁神将见状,飞快地扑上去拉扯缚仙索,“赶紧下来,他是自己人。” 没想到,缚仙索杀人成瘾,竟然连玳瑁神将一起缠上了。 众人皆惊,却一时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缚仙索延展数米,将玳瑁神将圈绑起来。 玳瑁神将怒骂了一声,把宋智明往怀里一抱,四肢和脑袋全都缩进壳里,趴在地上,把宋智明完全护住,而后身体爆涨数倍,瞬间便如一座山似地拔地而起。 缚仙索的长度一下子不够用了,再延展也只够围着玳瑁神将的龟壳大半圈,一时使不上力道,显得有些狂躁,竭力延展。 可他延展的速度比不过玳瑁神将增大增高的速度,而且他再延长就变细了许多,龟壳紧硬光滑,他无处着力,攀爬半天,颓然从龟壳上滑落下来。 滑落到地上的缚仙索长达数十米,黝黑发亮,血煞之气咄咄逼人。 他在地上蠕动片刻,竟像蛇似的昂起了一截,朝着苏玉辙和云凰三人这边蠢蠢欲动! 见宋智明得救,苏玉辙三人皆松了口气,可看到缚仙索邪气横生的模样,三人神魂俱颤。 “他想干什么?” 楚萧冲到苏玉辙和云凰前面,横刀在前,警戒地看着缚仙索。 “楚萧,你让开!” 云凰怕楚萧肉体凡胎经不住缚仙索的妖力,一把把他拉到后面。 “妖物,受死吧!” 不用再顾及宋智明和玳瑁神将的性命,苏玉辙便可放开手脚用皇道龙气催动天地四象神御的威力。 顷刻之间,天地风云变幻,四象神兽与皇道龙气穿梭回旋,引动天雷地火,将缚仙索重重包围…… 被烈焰焚烧的缚仙索如一条狂蛇般扭动痉摩,拼命想冲出烈焰包围,且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云凰愣怔地看着缚仙索,内心翻江倒海,矛盾重重。 她之前就觉得缚仙索有些邪性,但那时尚可控制,随时都可以收放自如。 可刚才,无论她怎么用神识命令他中止血腥而残忍的杀戮,他都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甚至主动袭击宋智明和玳瑁神将! 养虎为患的惊惧之情席卷着云凰,她浑身发冷,眼前光影散乱,只觉得天地玄妙、万物可畏。 原本自以为神通大成的她心有余悸之余,方知自己在这茫茫寰宇之中,仍是渺若烟尘、轻如鸿毛。 因为就在刚才,若没有玳瑁神将,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智明死在眼前,那样的话,她再怎么面对苏玉辙? 宋智明和周子衡是苏玉辙的左膀右臂,是他的异性兄弟,三人情同手足。 若是她使唤的缚仙索当着苏玉辙的面活活勒杀了宋智明,那她和苏玉辙之间便会隔一道天堑鸿沟,再想和好如初,只怕难于上青天。 这一刻,云凰突然意识到,她和苏玉辙看似牢不可破的爱情,其实脆弱如纸,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意外…… 云凰攥紧的手,指甲刺痛手心,前所未有的寒意由里而外层层扩散,让她浑身发冷。 苏玉辙惊魂未定之余怒不可遏,催动天地四象神御施展腾腾杀气。 玄武青龙竞相蹿动,施放阵阵罡风;白虎跃动腾空,带起云层翻涌;朱雀神鸟吐出炽烈的焰火,与皇道龙气相应相生…… 山谷中烟尘滚滚,烈焰腾空,草木焦枯,崖石融化,宛如炼狱。 缚仙索的挣扎越来越弱,如婴儿般尖厉的哭声也时断时续…… 苏玉辙双眼猩红,脸色铁青,再不是之前谦谦君子的模样,走火入魔般要毁天灭地的神气,让云凰感到 ------------ 第347章 天赋神权 缚仙索终于敛去了邪恶的气焰,悄无声息地匍匐在地上,变成了一截焦炭。 苏玉辙面色如冰,眸若寒星,衣衫猎猎,黑发翻飞,浑身裹着森冷的杀意,引动四象神玺轰然砸下…… 地动山摇,崖石崩塌,百兽震惶,林鸟惊飞,整座山谷瞬间腾起浓云般的烟尘…… 烟尘弥漫,目难视物,好半天才风定天晴。 玳瑁神将探出头来,惊魂未定地四下看看,见缚仙索被压在了天地四象御玺下,再也不能逞凶施威,放心地吁了口气,缩小身体,把宋智明放了出来。 宋智明死里逃生,人还有些愣怔,直到苏玉辙三人走过来嘘寒问暖,才彻底缓过劲儿来,惊惶惶道,“那东西呢?太吓人了……” 苏玉辙收了四象神玺,缚仙索已然被压成一地粉末,纵是如此,那粉末也仍在游离。 “我的天啊,这可闯了大祸了!”玳瑁神将惊叫了一声,冲着云凰喊,“快!用阴阳鼎收了这些粉末!” 云凰虽不明所以,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勾动神识,用阴阳鼎扣住缚仙索的灰烬。 可少许灰烬被扬起的风吹走不少,落地之后难以辨别。 玳瑁神将唉声叹气,忧心重重地四下看着,欲言又止。 玳瑁神将少有如此凝重的神色,云凰疑惑,“师父,有什么事吗?” 玳瑁神将道:“那缚仙索是仙界幽谷中的千年缚仙藤炼制的,是不可多得的稀世之宝,他之前在月初颜手里捆绑吸噬了不少仙道中人的血肉,渐渐有了神识和神通。本来用来惩恶扬善,并不会大造杀孽,可他变得如此嗜杀如命,甚至想摆脱你的控制大开杀戒,就说明他已经成了妖邪之物。” 云凰虽然有些惋惜,但也释然,“玉辙刚才已经把他辗成了灰烬,难道它还能作妖?” 玳瑁神将摇头道:“缚仙索又叫不死藤,哪怕烧成灰烬,还是会生根发芽,而且他最喜欢的繁衍方式就是被烈火焚烧后灰烬被风吹得四散而落。这样他就能扩占领地,生生不息。” 闻言,四人都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刚才那些被山风吹走的灰烬,落到哪儿,哪儿就会长出缚仙藤?” 云凰头皮发麻。 越不想听到什么,越要面对什么。 果然,玳瑁神将道:“是啊,落到哪儿,哪儿就会长出缚仙藤,而且短短两个月内,他就会独株成魔,将周围的植株全都摧毁,飞快地分株扩生,把这一片山林变成可怕的食人林。” “食人林?” 苏玉辙眉头一紧。 玳瑁神将闷闷道:“不只是人,任何生灵路经此地,都将死无全尸。” 云凰四人大惊失色。 玳瑁神将语气沉重道:“而且这缚仙藤与食血鬼虫同体共生,辗碎的缚仙藤活体可变成食血鬼虫,那虫子……太可怕了,可以一夜之间灭掉一座城池。” 这可是皇城城郊地带,若有这么一片邪气横生、杀人如麻的食人林,那谁还敢在皇城住,哪国使臣还敢来大陈? “真是节外生枝。”苏玉辙懊恼不止,愧疚地看向云凰,“是我冒失了……” 云凰握了握他的手,“不怪你。如果是我,看到宋将军或楚萧危在旦夕,也会和你一样。” 苏玉辙抿紧嘴唇,神色不安。 宋智明和楚萧眼眶潮热,特别是宋智明,歉疚道:“方才若不是末将冒失上前捡他,也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如今情形,末将罪不可恕,请陛下赐罪!” 云凰摇了摇头,“恕你无罪。缚仙藤既有神识,想来是早就动了杀机。他一直在伺机而动,最终选了这么一处山林,在吸食了足够多的养分后铤而走险,故意用激将法让玉辙以皇道龙气引动神玺之火,以达到他被烧成灰烬后四散繁衍的目的。” “如果说有错,错在我也不在你们。我不该老想省时省力,频繁借用神器之力,给了缚仙藤可乘之机。”云凰压下满心烦躁,看向玳瑁神将,“师父,如何亡羊补牢?” 玳瑁神将沉吟不语。 苏玉辙百思不得其解,“仙师,你之前说这缚仙索是神界仙谷里的缚仙藤炼制的,那他在神界仙谷中也如此嗜杀成性、作恶多端?如果是这样,又怎有资格长在仙谷之中?” “呵,臭小子,闯祸了知道叫仙师了。” 玳瑁神将深沉不过三分钟,摇头晃脑道,“南橘北枳的道理你们都知道吧?” 苏玉辙点头:“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水土不同。” “这就是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玳瑁神将道,“好环境能让人学好,坏环境能使人变坏。不仅如此,弱肉强食的法则是天地万物共性。遇弱则强,遇强则弱,欺软怕硬的人和事随处可见。” 云凰惊诧:“你是说,这缚仙藤在神界仙境里欺负不了有道行仙法的仙神,就示弱向好;而在凡间觉得自己可以恃强凌弱,就大发淫威一心向恶?” 玳瑁神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环境决定心境,心境决定善恶。” 见苏玉辙四人若有所思,神将又道:“物以稀为贵,人亦如此。表里如一、持恒守志、不忘初心之人最是可贵,因为大多数人心智不坚,常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泯灭良知,变成自私自利、心狠手辣。” 玳瑁神将的这些话如醍醐灌顶,令四人耳目一新。 “要说这缚仙藤怎么办……唉,本神将在这凡间历练,一直没找到自己必须要做的善事,想来此事是上天给我的机遇,以后我就守护这一片山林,直到确定把缚仙藤清除尽净,不会有生灵在这里死无全尸,我的功业也应该就圆满了。” 玳瑁神将淡淡道。 玳瑁神将话音刚落,云凰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声道:“师父,你本来生长在海里,怎么能长年待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傻姑娘,刚才还跟你说环境的改变只对那些心智不坚的人有用,对像我这样心神清静、抱元守一的千年神龟来说,在哪儿都一样。”玳瑁神将笑道,“本尊这也算天赋神权!呵呵,放心吧,我就天天围着这片山打转,缚仙藤在哪儿出苗,我就连根拔起吃掉他,保证最后他一棵活不了。” ------------ 第348章 奸臣之女 见苏玉辙和云凰都一脸伤感,玳瑁神将道,“本尊以后占地为王,而且缚仙藤的幼苗是大补,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你们想来找我随时都可以,又不是生离死别,不用苦着脸。你们忙去吧,咱们各自修行,守望相助,只要心里有,怎么都好说。” 苏玉辙点点头,拉着云凰跪拜,“多谢仙师大恩大德。” 宋智明也五体投地,哽声道:“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楚萧在一旁也随着宋智明叩拜。 “走吧走吧,别啰嗦了,赶紧忙活完了回大周完婚,静音上仙还等着抱徒孙呢。”玳瑁神将挥了挥手,“我巡山去,正好舒活舒活筋骨。” 苏玉辙扶起云凰,宋智明拉起楚萧,看着玳瑁神将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云凰忍不住又一阵黯然神伤。 “陛下,方才那些人身手不凡,不知是谁派来的。”宋智明忿然道,“我们的行踪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怎知在此潜伏?” “事发突然,缚仙藤又将他们销声匿迹,我们无法查看他们的衣饰,也来不及询问。不过,他们身材高大,用的兵器又与楚军用的多有相似,我猜他们是楚兵。” 宋智明:“楚兵?韩青永麾下将士已全军覆没,难道这些人死里逃生躲在这里了?” 云凰:“不对,刚才那些人个个生龙活虎,可不像忍饥挨饿的样子。难道……颜琼豢养的府兵里还有楚人?” 楚萧斩钉截铁道:“不会。那些人不是颜琼的人。上次末将和庞瑞已经将这片山庄搜了好几遍,颜琼的所有人马都已收编,无一遗漏。” 正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声响传来,苏玉辙突然神色一凛,猛然转向一旁,厉声喝问:“谁在那边?” 其余三人循声望去,左前方丛深草密之处,野草颤动,似有人在猫着腰急速逃离。 楚萧腾身而起,急步追去,行至近前,一个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闪身而出,手持匕首直捅了过来。 楚萧一闪身,捉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一扭,又迅速抬腿用膝头顶在对方小腹上! 黑衣人匕首掉落,腹部疼痛难忍,不由低呼了一声,声音尖细,竟然是个女子! 楚萧老鹰捉小鸡般把那黑衣女子提了过来,往地上一掼,随手扯下她的蒙面。 这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此时两眼喷火,怒目而视,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苏玉辙仔细看了看,“你是……甄鸿之女?” “果然不假。”宋智明恍然大悟,“怪不得末将看着如此面善。” “你的父亲尚未定罪,还在大理寺监押待审,你就急不可待地来给他报仇?” 苏玉辙不解地看着甄燕燕。 甄燕燕忿然道:“你这谋逆篡位的乱臣贼子,本该人人得而诛之!你害我父亲、杀我夫婿、毁我孩儿,我早就想杀了你!” “你夫婿和你父亲罪有应得,至于你的孩子,本王从未见过,如何说是本王毁了他?” 苏玉辙冷冷盯着她问。 “我因夫婿之死伤心欲绝,故未能保全腹中胎儿!” 甄燕燕泪流满面,嘶声怒吼。 宋智明刚才被缚仙索吓得不轻,心里气得胀饱,如今看到奸臣之女理直气壮地说歪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踢翻了她,“你自己身子弱保不住孩子怪我们陛下作甚!” 甄燕燕被踢倒在地,索性趴在那里哭天抢地道:“你们就能仗势欺人,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朗朗乾坤,善恶终有报!苏玉辙,你不得好死!”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我告诉你,你父亲甄鸿和你男人周半道美犯的是死罪,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陛下开恩饶你性命,你不知感念,竟然怨恨陛下,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早死早超生,省得跑出来招人恶心!” 宋智明气急踢了她一脚。 “你血口喷人!我父亲是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忠臣!”甄燕燕怒声叫骂,“你们才是祸国殃民、弑君篡位的阴险小人!”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哪容你在此颠倒黑白?你父亲甄鸿私养府兵,暗中招兵买马,且与逆贼刘得林、周道美串通一气,在陛下的茶饮里施毒,图谋不轨……凡此种种,俱是死罪。你身为罪臣之女,不感激陛下仁慈宽厚赦免甄府妇孺,竟敢带人偷袭陛下,简直是恩将仇报!” 宋智明气得又踢了她一脚。 甄燕燕振振有词:“我父亲是为了江山社稷匡扶正义、为民除害!不杀了你这弑父夺位的小人,不足以平民愤、正朝纲!” 宋智明眼见她执迷不悟,越发恼怒,拔出刀就想劈了她,被云凰一把拉住。 苏玉辙冷眼旁观,仿佛事不关己。 但云凰知道,苏玉辙此时心里正掀起狂风巨浪,酝酿着滔天杀意。 他最痛恨的人就是周运辰,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他弑父篡位,因为周运辰根本不是他父亲,而是杀父仇人! 云凰趁着苏玉辙还没发作,赶紧上前询问,“我问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甄燕燕抹了把眼泪,冷哼一声,恨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的那些人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在这里等着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怎么会和那些杀手穿着一样?” 云凰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 甄燕燕不敢对云凰对视,别过脸上,“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你爹犯上作乱,你弑君未果,按罪,皆当诛。”苏玉辙越愤怒,反而表现得越平静,“既然你什么也不说,留你无用,赏你个全尸如何?” 甄燕燕打了个寒战,张口结舌地盯着苏玉辙。 “我最后问你一遍,此事背后主谋是谁?” 苏玉辙沉声问。 “哈!哈哈……她就是你苏玉辙的姘头吧?听说自小你们就在寺院里鬼混……” 甄燕燕邪笑之后,指着云凰出口伤人。 苏玉辙忍无可忍,一剑下去,甄燕燕的一只胳膊应声落地。 “啊——” 甄燕燕惨叫了一声痛得满地翻滚。 “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不说我杀你!” 苏玉辙并没有半分怜惜之情。 ------------ 第349章 疑云重重 “我不说!我死也不说!” 甄燕燕捂着断臂,歇斯底里。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是刚才那些杀手的首领。”云凰冷哼一声,“要不然,你不能独自躲在一旁指挥全场,事情败露之后想要逃跑。” “……”甄燕燕的嘶吼声戛然而止,愤恨而戒备地看向云凰。 “你们是韩冰的人!” 云凰突发奇想,却语气笃定道。 “你、你们这对狗男女,就等着遭报应吧!” 甄燕燕咬牙切齿爬起来,突然扬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什么咽了下去。 苏玉辙等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甄燕燕吞药入腹,眨眼工夫,便全身痉挛、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死了。 “甄燕燕方才并没有承认他们是韩冰的人,可她也没有否认。”宋智明道,“可她怎么会认识韩冰呢?”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大苏没有一分为二的时候,颜琼是甄鸿的门生。”楚萧道,“家父与甄鸿当时同朝为官,末将小时候还在甄府上见过颜琼。” 苏玉辙沉吟片刻,“这就对了。甄鸿有难,就让甄燕燕投奔颜琼。韩青永之前和颜琼交情匪浅。韩冰是松砚山庄的庄主,又与楚王室不和,有权谋之心,自然对韩青永在大陈的动向了如指掌。他与颜琼应该也有来往,顺便收买拉拢了甄燕燕也在情理之中。或许八阵图凭空消失也与韩冰有关……” 云凰惊诧:“你是说那八阵图被韩冰掳走了?” 苏玉辙:“嗯。上次在越州,那个韩冰就表现出对奇功阵法的极大兴趣。八阵图又是前贤留下来的玄妙阵法,韩冰如果知道此阵,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宋智明:“那咱们来这边岂不是多此一举,直接杀去松砚山庄多好?” 苏玉辙摇了摇头,眉头紧皱:“幸好我们先来了雁栖山庄,如若不然,我还想不通为什么大周劫狱出逃的内务府总管曹之章和太医孙呈显会被送来大陈,现在看来,不只这两个逃犯,连甄鸿的女儿都来了大陈,且已招兵买马……我们赶紧去颜琼山庄看看!” 先前四人的汗血宝马已经被杀手们砍伤了,不能骑了,云凰要用阳阳鼎将四人送去颜琼山庄,苏玉辙摇头,“既然翻过山梁就到了,我们就走过去,继续沿路查看有无异象。” 云凰点了点头:“也好。八阵图的数十个垒石阵不翼而飞,若靠人力搬运,沿途必有车辙或者圆木滚动拖曳的痕迹,刚才一路赶来,什么也没有,说不定剩下的一段路会有发现。” 四人徒步前行,翻山越岭走了半个时辰,来到雁栖山庄前。 沿途并无异样。 “这就奇怪了,若非人力所为,会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尽数转移?”云凰疑惑道,“难道颜琼也有像金罩阴阳鼎一样的上古神器,可以包罗万象,瞬间挪移?” “不可能。若是那样,颜琼之前怎么可能俯首听令?”苏玉辙转头四下看看,突然指着一处道,“云凰,你看那边,我记得之前有个凉亭。” 云凰顺着他的指望看去,“原先是有一个,你曾在亭下给我讲过八阵图,如今拆得干干净净,就连亭子旁边的荷塘也填平了。” “真是怪了,末将带兵练熟了八阵图后,撤离的时候,那凉亭和荷塘还好好的,颜琼把它们拆了是何用意?”宋智明四下看看,蓦然指着远处,“那个黄金佛塔也不见了!” 顺着宋智明的指望,远远的,不只那片黄金佛塔不见了,就连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也不见了! 苏玉辙沉默不语,脸上却尽是惊疑之色。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走,我们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折向东边的一条小路,沿着一溜儿矮墙走到一扇雕花紫漆木门前,门上的横匾还在,匾面饱经风霜雨雪,漆色斑驳,上书“雁栖山庄”,落款处有一方阳刻篆字名章,仔细看,竟是“陈隆之印”四字。 “竟是父皇给他题的匾,可是父皇在的时候,颜琼还不是武德司使,难道先有了这个山庄,后来颜琼才得到提拔重用?” 云凰一头雾水。 苏玉辙的神色越发严峻,“这里不对,都要小心些。” “是不对。这里的所有的房屋门都向东,之前全是朝南的。” 宋智明面色阴沉,一只大手紧握腰间佩剑。 楚萧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警戒四顾,举手敲门。 出来应门的是个黑脸多须的瘦高男子,身穿一件宝蓝锦缎长袍,举手投足彬彬有礼,“客官,你们是……” “我们来找颜琼!” 楚萧冷声道。 “颜琼?颜琼是何许人也?” 没想到,那瘦高男子一脸疑惑地问。 苏玉辙和云凰面面相觑,再看看四下,确实与之前的雁栖山庄大相径庭,难道他们真的走错了? 宋智明耐心尽失,烦躁异常,当胸揪住那人的前襟猛地一提,就把那人拖出门外,往门框子上猛地撞了两下子,厉声喝道:“少他娘地给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门匾上明明写着颜琼山庄,你说颜琼是哪个?老子们在这儿住了两个多月,就算你这里翻天覆地变了样儿,可来路错不了,你这山庄闹什么鬼也糊弄不了我们!” 那瘦高男人被撞得眼冒金星,哭叫告饶,“小人冤枉啊!小人刚来没两天,这山庄就是这个模样,没有闹什么鬼啊。小人实在不知道大人们要找的颜琼是哪个。这里养着不少前朝重臣,小人还没来得及认全……” 宋智明闻言放了手,“这还有情可愿。谁叫你不早说。” 瘦高男人忍着疼,憋着委屈,幽怨地看了宋智明一眼,闪到一旁,低眉顺眼道:“既然老爷们是这里的熟人,跟小的进去吧。” 说完,那人转身推开两扇大门,领着四人走过一段门廊,行到中庭止步,迎面是阔大的花厅。 这地方之前云凰和苏玉辙并没来过。 环视四周,只见花厅的六折门全都上着锁,对面的屋子也门窗紧闭,屋里光线幽暗,家具上蒙着一层薄尘,墙角甚至还挂着些蛛网。 “这地方至少半年没人住了,可两个月前,这里还人来人往的……” 楚萧越看越觉得怪异。 苏玉辙和云凰拉着手,沉默四顾,待两人转过身时,却发现之前走到他们前面的那个开门人不见了! 苏玉辙和云凰皆是一惊。 ------------ 第350章 以身涉险 宋智明和楚萧也发现那人不见了,对视了一眼后皆面色凝重。 要知道,以他们的身手,要在他们跟前神出鬼没并非易事。 那人的身手不同凡响,若他只是个看门人,那藏在这山庄里的其他人也不可小觑。 楚萧道:“看来他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是啊,一定不怀好意”宋智明道,“陛下,这地方阴乎乎冷飕飕的,十分邪性。末将在这里住那两个月,压根就没这么个屋子。挂匾的那间屋不是这样的。” “那人刚才说这里住着不少前朝重臣?什么前朝重臣?”苏玉辙问,“你们之前在这练兵的时候见过哪此?” “没有啊……他说的不会是……我的天,他说的不会是那座大牢里的死人牌位吧?”宋智明缩着脖子看向楚萧,“就是我们之前夜里无意闯入的那间地下牢宫,里面有许多墓碑牌位。” 楚萧点点头,“嗯,我记得。当天夜里我俩和庞将军一起进去了。里面摆放的牌位确是大苏、大陈之前朝中重臣,不过那些人皆已作古。” 听了两个将军的话,云凰心里也直打鼓,“难道刚才那人以为咱们来找哪个死人?颜琼死了?” 没有答案,一切变得匪夷所思。 苏玉道看向宋智明和楚萧,“你们还记得那地下牢宫的位置么?带我们去看看。” 宋智明一听冷汗都下来了,“陛下,这地方和之前的感觉一点儿都不一样。两个月前,虽然时节未至,但这里已是花团锦簇,到处一片祥和;可如今春光明媚,这里却一片萧瑟,跟古墓似的透着阴寒之气。君子不立危墙下,咱们走吧!” 楚萧抿唇沉默。 苏玉辙:“既来之则安之。既有蹊跷,必然事出有因。不弄个水落石出,寡人不走。” 苏玉辙说完,看了看云凰,柔声道,“不过,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宋智明和楚萧对望了一眼,都有些羞窘。 云凰本来有些紧张兮兮的,被苏玉辙这一问,反倒安稳下来,“我听你的。你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想。” 苏玉辙微笑点头,柔情似水地把云凰腮边一绺碎发拂到耳后,“有你在身边,哪里都是妙地仙境。此番就当来此度假,有些经历倒多些情趣,事过境迁时也多些念想。” 云凰含笑,“有道理。” 宋智明和楚萧看二人你侬我侬,有商有量的,一时哭笑不得。 宋智明:“陛下,咱们带皇后游山玩水也找个安全美好的地方,这地方……” 楚萧不善言辞,却也连连点头,“是啊,陛下,那地下牢宫建得跟座皇城一样,方圆好几里,放眼望去,全是白森森的墓碑,还有……有……” “有什么?快说。” 云凰好奇心起。 “骨头架子,还有各种陪葬的陶俑……凡是地狱里该有的陈设,那里面都有,进去了一次,末将十天半个月都没回过神儿来。” 宋智明心有余悸道。 “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废寝忘食地练兵,短期内大有所成的原因?” 云凰好笑地看向楚萧和宋智明。 “嗯。宋将军和庞将军都忌讳鬼怪之说,他们与末将无意撞入那座地牢之后,出来操练将士分外用功。” 楚萧说着,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想想,入口在哪儿?带我们去看看。” 苏玉辙从旁边的桌子抽屉里找到火镰,突然想到那颗夜明珠在阴阳鼎里,便让云凰唤了出来拿在手里。 夜明珠光华盈动,屋子里的亮如白昼。 “真有好东西!”宋智明叹为观止,四下看了看,“不过这屋子的方向都变了,末将现在还在转向……” 楚萧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正对面的屋门前,试着一推,那门竟然嘎吱吱开启。 苏玉辙揽着云凰的纤腰走过去,有夜明珠在,堂内一片分明。 这正堂比外堂宽敞许多,也空置许久的样子,白玉地板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四壁蛛网暗结,靠着后窗的几案上,暗紫色的桌布已泛白,上面摆放的两盘供品皆已腐烂,一只硕大的灰鼠惊慌逃离。 在一旁的墙上,悬挂着厚厚的帷幕,帷幕的一边露出一扇暗门。 苏玉辙拉着云凰走过去,抬手将帷幕拉开,一团尘雾扬起,云凰捂住口鼻侧过脸去,一脚踢开那扇门。 大屋通小屋,四人连续穿过四五个屋子,发现每个屋子除了大小各异,摆设布局基本一样,而每个屋子都有一道暗门,通向另外的屋子。 他们现在站的屋子里只有一张书案,书案后面放着把官帽椅,桌上放着一顶武德司使的官帽,官帽下压着一套褪色的朝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搞什么啊?这么多间屋子里连个鬼都没有!” 宋智明骂道,熟门熟路踢开对面墙上的门扇。 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四面靠墙摆着搁架,上面摞着一排排古籍卷轴,旁边地上放着几个木箱,箱面上遍生绿霉,看去十分老旧。 那些卷轴里竟夹着些明黄锦锻写就的圣旨。 云凰随意拿过几卷一一展开看了看,内容不是加官晋爵就是削职降罪,冰火两重天,对比鲜明。 云凰看着这些圣旨,不由心生感慨。 这些圣旨当时带来的荣辱兴衰,对当事人来说必是惊心动魄,要么欢天喜地,要么愁云惨淡。 但时过境迁,这些当时被封赏或被降罪的人皆已垂垂老矣,大多数已经故去。 这些圣旨曾经带来的功名利䘵或者悲伤苦恨,都已经陈封在岁月里,变得无足轻重…… 想到这些,云凰便觉得这些屋子里的陈设似乎在对她们暗示什么,一时又不确定。 她放下圣旨,若有所思地看向苏玉辙。 他正翻阅那些陈旧的史籍,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怎么了?里面写着些什么?” 云凰凑近看了看,问。 “竟然都是大苏时父皇在位时批阅的一些公文,还有些宫闱秘事……”苏玉辙合上手里的一本册子,“到底是什么人收藏了这些东西,将这里变成这个样子?” 云凰也一头雾水,默默走过去踢开窗边的一扇暗门。 可是,只看了一眼,云凰就猛地关上了那扇门,惊魂未定地看向苏玉辙三人。 “看到什么了?” 苏玉辙过来把她揽到身后,要拉开门看看。 “别看。里面全是骷髅!”云凰定了定神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 云凰话音未落,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诡异的怪笑声…… ------------ 第351章 仇人之子 “吼吼吼……嘎嘎……嘁嘁嘁……” 那变换着单音节的笑声像尖锥划沙,又像铁铲剐蹭锅底,偏又带着些细碎的粗喘声,像暗夜里尸体从坟墓中艰难爬出来一般。 “谁?出来!” 苏玉辙怒喝一声。 那声音戛然而止,四下陷入一片死寂。 屋里门窗紧闭,并无异样。 但浓重的杀气却如影随形,遍布这屋里的每个角落。 仿佛有人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会趁他们不备痛下杀手。 不过四人皆是杀伐决断之人,并不会被那可怕的笑声吓到。 只是屋门重重似乎没有穷尽的布局,实在让人烦闷,而这突兀响起的笑声让这烦闷更加沉实。 就在四人警戒四顾之时,一声沉重的关门声轰的响起,而后又是一片沉寂。 宋智明闻声色变,跑出去穿过两道门,发现第三道房门被人锁死了! “我们被困在这里面了!”宋智明跑回来,气恼道,“有人从外面把门锁死了。” “不必惊慌,我们有的是办法出去。” 云凰摸了摸脖子上的小铃铛,心平气和道。 宋智明和楚萧皆舒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抱臂倚案,半晌默然不语,然后望向云凰,“你刚才推开那扇门看到的是什么?” 云凰略一沉吟,信任地看着他,“你和别的女人在床上……我知道那是幻象。” 苏玉辙:“你猜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什么?” “我风烛残年,而你依然年轻貌美。” “怎么会这样?” “那间屋子被人施了法术,会让人看到自己心中最忧心的情景。”苏玉辙淡然一笑,“不过,你能如实告诉我,说明你对我十分信任和坦诚。至于我所忧心的事亦不足为虑,尽人事,听天命便是。” “真有这么神奇?那末将会看到什么?” 楚萧好奇心起,走过去推开了门,看了一眼,他先是身子一僵,接着便怒火冲天,提剑就要进去砍杀,被云凰一把拉了出来,关上了门。 楚萧打了个寒战回魂迂魄,愣怔地看向云凰,“末将刚才看到狐妖把陛下吊在笼子里毒打……” “没事,那不是真的。” 云凰安抚他。 宋智明没兴趣去看,恨恨骂道:“哪个心思歹毒的人施展妖术?陛下,我们还要找那地宫吗?” 苏玉辙点了点,“要找。不过你们先歇息一会儿,我刚才看的那本史书里有些要紧的内容,我先把它看完。” 云凰:“那间屋子,我们不进去了?” 苏玉辙:“既知是幻境,不必理会。人很多时候是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打倒的,我们既已知道自己的顾虑,刚才也互相明了,那幻境应该已不攻自破。” 云凰半信半疑,走过去再次推开那扇门,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会是这样?” 云凰佩服至极。 “闲着多看些书,会知道更多的事。” 苏玉辙扬了扬手里的史书,笑吟吟道。 云凰嗔怪地瞅了他一眼,拉了张椅子坐下,抬眼看到宋智明和楚萧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好笑。 两人仍是行路打扮,袍子上沾满了草屑泥灰和血污,有的地方还破着,蓬头垢面,哪还有大将军的威武。 再看苏玉辙,他也强不了多少,只是他身姿笔直地站在几案前,翻着扉页黄旧的线装册子,神情专注而平和,看着倒并不显得狼狈。 云凰有一刻的恍惚,此时此刻,此情此境,犹如幻境。 她看向掌心的夜明珠。 夜明珠莹光四射,她和苏玉辙的刻像携手赏月,珠内乾坤瞬息万变,难以捉摸…… 云凰盯着那夜明珠,若有所思,“这里的情形如此古怪,是有人故意给我们设局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他们看我们,如同我看这夜明珠里的情景吧……” 楚萧平时沉默寡言,刚才看到的幻境激起了他心中的恐惧和愤怒,紧握剑柄恨声道:“若能让末将抓住背后捣鬼之人,定让他不得好死!” “如果有缚仙……”云凰说到这儿,突然眼前一亮,唤了一声,“威武!” 威武如一道流光从阴阳鼎里冲出来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猫儿大小,昂着头道:“你又想把本尊当狗使唤?嘿嘿,本尊乐意效劳……” “嗯,两颗丹药。”云凰心领神会,“去把刚刚领我们进门的那个人抓来。” 威武摇头摆尾应了令,从敞开的窗子飞跃而出。 “他能抓到那个人?” 宋智明黯然的目光一下子亮了。 “威武是妖皇级神兽,本事大着呢。” 云凰话音刚落,听到苏玉辙突然叫她,“云凰,你来看看这些!” 云凰见他神色有异,凑过来看那一页史料,一看之下,不由心惊。 那卷中所书,当年苏皇最宠爱的兰贵妃于太子苏玉辙两岁时怀胎,皇后担心兰贵妃诞下皇儿危及苏玉辙的太子之位,就以兰贵妃在后宫施展巫蛊之术为由,让苏皇盛怒之下将兰贵妃打入冷宫。 兰贵妃在冷宫中难产而死,所诞公主被仙使所救。 两年后,仙使带着公主游历时遇到陈隆。 彼时陈隆险些丧命虎口,仙使为救陈隆被恶虎重伤。 仙使杀掉恶虎之后,将公主托付给陈隆,负伤离开。 那个公主,就是陈云凰。 …… 后面的记载并无偏差,陈隆对陈云凰视如己出,只是担心国师预言成真,为保云凰性命,在她四岁时,将她送去了孤龙寺…… “这样一来,你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的母后还是我的杀母仇人?” 云凰看完,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苏玉辙挑眉,“你……不信?” “自然不信。一派胡言!如果真是这样,飞凰图又是怎么回事?兰贵妃真是我的母亲,又怎么会如此软弱可欺?” 云凰冷哼一声,“此人倒是用心良苦,明知道你我大婚在即,为了离间我们,竟然想出这么多恶毒的计谋,又是幻境,又是史书,亦真亦幻、半真半假,是想让我们心生猜忌离心离德,如果我们真中了他的圈套,岂不可悲可笑?” ------------ 第352章 娘子息怒 苏玉辙欣然一笑,“本王的皇后果然心志坚定,聪慧过人。” 云凰瞅了他一眼,“少来!你心里明镜似的,刚才不经意看过这一页,为怕我日后受人挑拨,故意又翻给我看。你这算居安思危?” 苏玉辙不好意思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云凰不屑一顾:“这一看就是扑风捉影,设计之人对我们的事一知半解,却以为无懈可击,其实我们一看就知道漏洞百出。因为只有我们俩人知道的事,他一无所知。” 苏玉辙丢开手里的书,“没错。除了你我二人,有些事外人不可能知道。” 云凰没好气道:“那你还试探我?” 苏玉辙:“娘子息怒。人家费尽心思把咱们引到这里,还写了这么厚的书,好歹也让人家知道有没有白费工夫。” 云凰哭笑不得。 苏玉辙正色道:“人心难测,难测便不测,不测便不疑。尤其夫妻间的猜忌最是伤人。此前你我同甘共苦,日后更会形影相随,若没有十分信任,只怕免不了劳燕分飞。” 云凰动容,想到之前苏玉辙为怕周运辰杀害她,忍辱负重保护她,她却仇视误会他,不由歉疚道:“玉辙,你放心,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以后无论怎样,我都会全心全意相信你。” 苏玉辙刚要说话,宋智明道:“那是自然。我们陛下对皇后一片深情,天地可鉴。” 楚萧神色复杂地看了苏玉辙一眼,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片刻,外屋的门被大力撞开,威武赫然恢复真身,叼着那个装神弄鬼的开门人走了进来,把他丢在苏玉辙和云凰跟前。 “好样儿的!” 云凰冲蹲在苏玉辙身边的威武夸奖道。 威武露了露牙。 开门人吓得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 苏玉辙问:“你是什么人?是你施的障眼法?还有这些圣旨、史书,都是你造出来的?” “小人姓黄,叫黄朗。”那人恭敬答道:“这些障眼法正是小神所施,不过这些圣旨和史书老早就有人造好了,小神只是奉命行事。” “小神?” 苏玉辙一愣,看那人怎么看也不像个神仙。 “小神个屁!一只黄鼠狼,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 威武抬起虎爪给了黄朗一巴掌。 黄朗被打倒在地,半天没爬得起来,可怜巴巴道:“上神饶命,小神……小妖也是迫于无奈,只能听命于韩冰。他把小妖的孩子都带走了,小妖若是不听他的话,小妖的孩子们就没救了……” 云凰:“果然是韩冰。我问你,颜琼在哪儿,是生是死?” “颜琼没有死,他得和自己的儿子颜宝玉被韩青永杀了,发誓要给颜宝玉报仇雪恨。韩冰答应会帮他,他就投靠了韩冰,跟着他去了松砚山庄。” “这雁栖山庄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变了样儿?那些垒石和石像怎么会凭空消失?还有那些竹林和黄金佛塔都到哪里去了?” “那些垒石一夜之间全没了,害得我都没有了藏身之地,这才让韩冰抓住要挟帮他做坏事。”黄朗道,“韩冰练的邪魔功夫叫生息功,练过了三重天就可以瞬间挪移、隔空取物。小妖猜他应该把八阵图也搬去了松砚山庄。” 如果只是面对苏玉辙和云凰等人,黄朗不会如此害怕。 毕竟他没见识过苏玉辙的苍古皇道龙气和天地四象神玺,也不知道云凰有什么神通,自然不知厉害。 可妖界等级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有威武在,妖皇级神兽,高出他的道行不是一星半点,他连偷奸耍猾的心思都不敢有。 看着尖嘴胡腮的黄朗见苏玉辙和云凰半天不说话,再一看威武又冲着他露牙,吓得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小妖有罪,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助纣为虐。可小妖怎么也没想到你们有百兽之王加持,要不然就算你们借小妖十个胆子,小妖也不敢班门弄斧啊……” 黄朗无比绝望,瘫倒在地,连声求饶。 “起来说话吧。” 云凰并没有继续为难他。 黄朗转悲为喜,哆哆嗦嗦起了身,低眉顺眼站在那里,期期艾艾道:“小妖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诸位大人念在小妖护子心切,迫不得己,宽恕小妖。” 云凰:“好说,你把你知道的如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你再也找不到你的孩子;如果你句句属实,我们帮你把孩子救出来!” 黄朗一听,跪地叩头,千恩万谢后道:“小妖自幼跟随父亲来到这里,藏匿于八阵图中的龙石像下的洞穴里,至今已有八年。家中除了老爹,还有妻子六人。小妖的妻子貌美如花,孩子个个身强体健,每天围着我要吃的,别提多可爱了……” 云凰听着听着,忍不住笑起来。 苏玉辙却听得不耐烦,“说重点!没工夫听你啰嗦。” “是、是!小妖本来无欲无求,觉得只要合家团圆,平平安安就心满意足了。不料一日祸从天降,小妖的父亲不幸被颜琼的儿子颜宝玉抓去了……” 说到这里,黄朗眼泪汪汪,稳了半天神儿,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见他这般,苏玉辙没有再加呵斥,微皱眉头等他把话说完。 “颜宝玉把我爹用绳子套住脖子吊在龙石像旁边的一棵树上,当着我们的面,把我爹的皮剥了……” 黄朗还是没忍住开始抽抽搭搭。 云凰斜眼看着他,懒洋洋道,“你磨磨蹭蹭是想干什么?是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还是有别的谋划害我们?” 黄朗一愣,止住哭泣。 “别跟我们耍花招,刚才我们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你若诚心改过,我们就帮你救孩子,若虚与委蛇,别说你的孩子们,就是你也性命不保。” 云凰声色俱厉道。 “别、别,你们别生气,我、我快点说。” 黄朗瞅了威武一眼,就见他伸出大舌头舔着爪子,颈毛直立,浑身煞气,不由打了哆嗦。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再敢拖拉,我先把你剥皮抽筋,再去把你的孩子们揪出来熬汤喝!” 云凰笑呵呵道。 黄朗知道这女人绝对是个面善心狠的主儿,再看看苏玉辙冷着张脸一语不发,尤其是他旁边这只妖皇级的神兽,已经目露凶光,蠢蠢欲动了。 没一个是好得罪的。 黄朗低头闷声道:“我爹被颜宝玉虐杀了,我就发誓要为我爹报仇雪恨,苦于身无所长,几次都失败了,还有一次被颜宝玉抓住了。就是那一次,韩冰来拜访颜琼,正看到颜宝玉在路边给我套绳子,上前拦住颜宝玉救了我一命。” “所以,你感恩戴德,韩冰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 第353章 有滋有味 “小妖并非不分善恶,只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就能滥杀无辜?” “小妖听韩冰说,只要你们中了圈套,能解救包括越州在内许多地方的百姓……” 云凰:“颠倒黑白的话你也信。你修行不易,想行善积德就不要轻信人言。” 黄朗面露愧色。 “你给我们使的是连环计,要么,我们就被困死在这里,要么就会被那屋子里的幻境和这些颠倒是非的史料挑拨离间。如果我们拿不住你,回头你该找韩冰邀功去了。”云凰冷笑,“但我告诉你,狡兔死、走狗烹,不管结果如何,韩冰都不会放过你。你知道得太多,必死无疑。” 黄朗浑身一颤,惊惶地看向云凰,“我和我的孩子们没救了?” “刚才我已经说了,有没有救看你愿不愿意将功赎过。”云凰道,“我问你,我们来路上遇到一队刺客,领头的女子是谁,你可知道?” “小妖知道。她是前朝重臣甄鸿之女甄燕燕,甄鸿串通刘得林将军谋反功败垂成,甄鸿入狱,让甄燕燕前来投靠颜琼。颜琼把她送给了韩冰,没想到韩冰不好女色,教给她些邪门功夫,把她训练成杀手。她手下有百十号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黄朗说的和之前他们推断得相差无几,云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韩冰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这些都是之前的布置,并不确定各位哪天会来。”黄朗道,“不过你们的气息隔老远小妖就闻见了,故提前施了障眼法,打算依计行事。” “半路刺杀、史料误导、空屋幻境,除此之外,韩冰还设了哪些圈套?” “没有了,就这些。”黄朗垂眸道,“甄燕燕他们除了功夫了得,还都会使毒,本来估计各位半路送命,来不得这里。” 云凰了然,因为她用了缚仙藤,甄燕燕手下那些人没来得及使毒。 后来苏玉辙砍了甄燕燕一条手臂,也断了她使毒的可能,悲愤之下她便服毒自尽了。 云凰看了苏玉辙一眼,他冲她抬了抬下巴。 云凰心领神会,“撤了这些障眼法,带我们去地下牢宫。” 黄朗略一犹豫,点点头,念了个诀,扬手间,眼前景象一新。 原来层层套叠的房间不见了,只有一条长廊,那些史书和圣旨、桌椅倒是实在地放在一根廊柱的一侧。 放眼望去,长廊弯曲着通向远处的一座巍峨的宫殿。 那座宫殿上次云凰和苏玉辙见过,颜琼与韩青永等人议事的厅堂就在里面。 重见天日,心旷神怡。 宋智明和楚萧皆狠狠松了口气。 苏玉辙冲着云凰扬了扬眉毛,目露赞许之色。 两人在一起,这份默契最是难能可贵。 云凰回他一个微笑,苏玉辙走过来与她五指相扣。 “走吧,跟我来。” 黄朗在前面领路。 四人一虎跟着他往那座宫殿走。 “云凰,你刚才能看出那些全是障眼法?” 两人走到后面,苏玉辙拉了拉她的手问。 云凰:“我猜的。” 苏玉辙忍俊不禁,声音低沉魅惑,“等这次回去,我得好好奖励你。” “怎么奖励?” 云凰问完,抬眼看他眸中邪魅热烈的神色,恍然大悟,俏脸一红,看向宋智明和楚萧,两人皆装聋作哑。 “你是怎么猜到的?” 苏玉辙刨根问底。 云凰道:“就是一种感觉。我能看到许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还能看清很远的地方。我觉得有些功法我已经会了,只是还不会熟练运用。” “不急,慢慢来。” 苏玉辙笑得阳光灿烂,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这么高兴?笑得这么妖孽。我们要去的可是地下牢宫!” 云凰瞅着他,只觉得这人笑起来的模样动人魂魄,如春江水暖,如花开瓣颤。 “嗯。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苏玉辙点点头,扬首挺胸阔步向前,恢复了睥睨河山的傲然神色,“你如今心智清明,能全心全意信任我,又飞升上仙,比我还有本事,为夫自然满心欢喜。有一种……天下归心,万事如愿的感觉。” 云凰莞尔一笑,随口问道:“方才那些圣旨是真是假?韩冰弄来那么多圣旨给我们看是何用意?” 苏玉辙道:“圣旨是真的,之前收在黄金佛塔里。韩冰把它们留给我们看,是想瓦解我们的意志,想让我们淡看荣辱、不计得失,不要与他为敌。哼!想得美。中庸之道的精华可不是不思进取、得过且过,而是养精蓄锐、以静制动,而后见机行事、一招制命。他懂个屁。” 云凰感慨,“以前最烦听你讲大道理,现在怎么觉得知识渊博、见解独到的你别具魅力呢?” “嗯,知道就好。就喜欢听你夸我。” 苏玉辙眉飞色舞。 云凰若有所思道,“这个韩冰做事如此阴毒,倒是出乎意料。还是你慧眼如炬,头一次见他你就知道他表里不一居心叵测。” “你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判断一个人的品性,不是听他说些什么,而是看他做些什么。一个不男不女、喜怒无常、说话眼神飘忽的人怎么可能心无杂尘、坦荡光明?交浅言深更是要不得。总之一句话,除了我、龙太子、师父们,其余的人一概不要轻信。” “嗯。日久见人心。” “不过,人是好是坏也看对谁,坏人也有真诚善良的时候,好人也有阴险恶毒的时候,千人千面,万不可一概而论。我对你好,是因为我自小就喜欢你,信任你,愿意宠着你,等着你长大嫁给我。但我只对你这样,如果对任何人都这样,我不被累死也被人害死了。”苏玉辙道,“这个黄朗也不是善类,你别让他三言两语蒙蔽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真假参半,小心提防些。” 云凰虚心受教,歪着脑袋稀奇地看着苏玉辙,“我越来越发现有你真好。” “废话!有我不好你要我干什么?” 苏玉辙傲娇的神色,逗得云凰咯咯笑出声来。 走在前面的宋智明和楚萧无语地对视了一眼。 宋智明小声道:“这两活宝到哪儿都能乐不可支,成天陪着他们玩命不说,还要看他们秀恩爱,这日子过得……” “有滋有味。” 楚萧赶紧接话。 “嗯,有滋有味好。” 宋智明也笑起来。 说笑间,四人跟着黄朗走到长廊尽头,进了那座宫殿。 ------------ 第354 睚眦必报 进了两道门,五人步入一间穹顶大堂,赫然是皇宫朝堂的气势。 正对着大门的高台上,设有与龙椅大小相似的宝座。 宝座由暗紫色的名贵木料打造,散发着古朴雄浑的气息。 椅背雕刻的不是祥龙瑞云图腾纹样,而是传说中龙与豺所生的神兽睚眦。 睚眦形神皆备,嘴衔宝剑,怒目而视,颇有克杀一切邪恶的威仪。 宝座两旁各有一根粗大的柱子,一左一右挂着副对联。 上联:一饭之德必偿,下联:睚眦之怨必报。 上面横梁有上字横联:赏罚分明。 更稀奇的是宝座右前放着一张同色案几,案几上放着录案册。 两个身着官服的书吏手持毛笔,坐姿端正,目不斜视,盯着眼前的录案册。 再往两边,左右分别站着数十拄着廷杖的衙役,一个个横眉怒目,神色威严。 衙役前面分别站着身着官服的文武百官,看官服官帽区别,都与凡间无异。 只是不管是书吏、衙役还是文武百官,都面无表情,形同蜡像,真假难辨。 四人站定,疑惑四顾。 威武看见睚眦雕像,瞳孔一暗,变成猫儿大小,嗖地一下子蹿到了云凰怀里,面露惊惧之色。 苏玉辙嫌弃地把它提到自己怀里抱着,问黄朗:“此处是什么地方?为何摆出正式升堂审案的排场?我们要去的是地下牢宫,你带我们到这里做什么?” 黄朗稽首道:“回大人,此处便是地下牢宫的入口,判官殿。地下牢宫是人死后转世投胎之前暂住的地方,里面根据人生前的善恶等级分划不同区域。好人住好处,坏人住坏处。人活着的时候,善恶在我,毁誉由人,因无一定之规,有时难免有失偏颇;死后在此盖棺定论,以资后世评断。也依此分配在地下牢宫的住处。” “这么麻烦。若是不走这过场,不能直接进去看看?”宋智明道,“上次我们三人就是直接进去的。” “上次你们三人是在睡梦中,小妖对你们施了引魂术,想让你们看看吓破胆子早些离开雁栖山庄,你们的真身并没有进过地下牢宫。” 黄朗战战兢兢道。 宋智明闻言,刚要发作,被楚萧拉了一把,只好先忍下。 “这堂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云凰指着那些文武百官问黄朗。 “都是生前有德之人。” 黄朗道。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瘆人呢。 宋智明有些头皮发麻,抬眼见其余三人皆面若平湖,胆子也变壮实了。 苏玉辙:“既然如此,判官呢?” 没想到,黄朗道:“今日的判官正是这位女官。” 这个黄朗是个修道的黄鼠狼,对凡间朝堂上的官位区分一知半解,故自始至终并不懂对苏玉辙和云凰尊称,要么叫大人,要么叫女官,再则就是各位官爷。 云凰:“噢?我审案公道与不公各会怎样?” 黄朗:“不公正,宝座上的睚眦神兽会显灵伤你性命,且不会放你们进入地下牢宫;公道合理,睚眦神兽就会显灵,地下牢宫之门会自动开启。” 睚眦神兽是威武都害怕的存在,云凰不敢有怠慢之心,“地下牢宫之门在哪里?” 黄朗指着左边一堵墙,“那便是。” 那墙看起来没有任何破绽,与普通墙面无异。 苏玉辙不由半信半疑,“这不会又是韩冰设的圈套吧?” 黄朗:“不是。大人,这地下牢宫是历代皇亲国戚、名臣强将、商贾士卒死后到投胎转世前必经的栖居之地,活着的人都对此地心存敬畏,任何人不敢以此为圈套。” “睚眦神兽威名显赫,谅你们也不敢造次。” 云凰松开了苏玉辙的手。 苏玉辙疑惑地看向云凰,云凰回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径直走到案桌后,在睚眦宝座上坐定,一拍惊堂木。 惊堂木突兀的震响,堂上坐“人”皆是一惊,全都严阵以待。 可云凰神色郑重不过片刻,便哈哈大笑,“甚是有趣!来来,黄朗,寡人今日要评判善恶的是些什么人?只管招呼上来!” 宋智明和楚萧都变了脸色。 楚萧提醒,“陛下,判官要审的不是人,是死人!” 苏玉辙也不由变了脸色,微微皱着眉头,抚摸着威武的手已暗暗凝气聚力。 “死人也是人!不怕,寡人是飞凰仙体,别说是死人,就是孤魂野鬼,寡人也不怕!” 云凰豪气冲天道。 黄朗十分诧异:“你真不怕?” “怕什么?寡人倒觉得,盖棺定论是对在世之人的劝诫和警醒,人心有所敬畏才不会放浪形骸,善恶有报才公平合理。”云凰振振有词,“来,需要审哪些只管带上来!” 苏玉辙闻言,诧异地看向云凰。 自那夜飞凰图腾之后,云凰与之前有许多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变得果断、独立、坚强,更加敏锐、从容…… 似乎不止这些,总之,眼前的云凰令他更加着迷,也有些患得患失,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借那些史料提醒她…… 苏玉辙暗忖,他万万不能懈怠。 最好的情侣需得旗鼓相当,若不然,要么貌合神离,要么早晚失之交臂。 黄朗带上堂的是六个黑衣人,其中就有甄燕燕。 六人步履僵硬,神情呆滞,面如死灰,分明是已经死去之人,但六人却确确实实走到了堂前。 这情景十分诡异。 因为就有不久前,这六人半路行刺失败,都真真切切已命丧黄泉,此时竟然要由他们行刺的目标之一进行审判,不知算不算有因有果。 云凰冷眼看着六人,按审案程序,让书吏问明并记录六人姓名、籍贯,以及生前从事过哪些营生。 六人态度恭敬,顺从地回答书吏,完全不像临死前那般凶神恶煞。 云凰面无惧色,待书吏问完,正义凛然道:“尔等在官道上刺杀两国皇帝和将军,依律当斩,且株连九族,并籍没全部家产。不过……” 六个刺客直愣着眼睛瞅着云凰,空洞的眼睛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旁边的宋智明和楚萧都不由汗毛倒竖。 苏玉辙倒是不害怕,却暗暗为云凰捏了把汗。 谁知道对这些刺客怎么判才算公正? 若是云凰接下来的判决没有让眦睚神兽满意,不给打开地下牢宫的门,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 第355章 审判仇敌 云凰却恬淡从容,毫无顾忌地与他们直视,“不过,鉴于我等四人并无一人身死,也未受重创,尔等被迫铤而走险,却白白送了性命,生前已自食恶果。故死后不予重复严惩,只要你们悔过自新,立志投胎转世之后不再为恶,便不必受油煎火烤之苦。” 众犯一听,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全都露出感激之色,不约而同跪倒在地,匍匐不起。 “起来吧。” 云凰话音刚落,那六个刺客形魂皆灭,不知所终。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不由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黄朗。 黄朗上前作揖,“恭喜大人,此番六人功过,睚眦神兽也作此判决。” 原来要和睚眦神兽判得一样才行。 云凰刚放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事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知道睚眦神兽的是非标准? 云凰问:“还得审几轮?” 黄朗:“还有两轮。” 还好,不算多。 云凰稍微放松了些,“三局两胜行不?” 黄朗:“不行。” 看来不能马虎大意,得全力以赴才行。 云凰端正了一下坐姿,又拍了一遍惊堂木,“带人犯!” 这次被带上来的竟然是甄鸿、刘得林、洪峰等几个身着大周朝服的官员和将军。 苏玉辙和宋智明皆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这几个人! “陛下,周子衡把这几个混账都斩首了么?怎么没见飞马传书?” 宋智明凑过来小声问苏玉辙。 苏玉辙道:“上次天牢被劫,周子衡怕夜长梦多提醒过我,我让他召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酌情处置。” “看样子是最近才斩首,你看他们脖子上的伤痕还都是新鲜的。”宋智明慢慢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寒战,“陛下,这、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末将都有些吃不消。” 苏玉辙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看人家楚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宋智明缩着脖子道,“我真佩服你们三个,尤其是堂上那个,你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苏玉辙听了甚是受用,丝毫没有责怪宋智明犯上的称呼。 云凰听完书吏宣读的罪状,盯着甄鸿就生气,“你就是甄鸿?你想毒死我夫君?还害得我不得不装成玉千秋去宫中探望……” 想起那些往事,云凰心中五味杂陈。 苏玉辙想起云凰提着碧玉瓶雄赳赳气昂昂迈进门来,冲着床上的周子衡就打的一幕,眉眼都是笑。 云凰瞅了苏玉辙一眼,盯着堂前几个表情木然、低头垂眸的“罪臣”,猛地一拍惊堂木,雷霆怒喝道:“尔等抬头看着寡人!” 甄鸿、刘得林等“人”抬起了头。 可他们的脖子有明显断裂的伤口,抬起的头歪在一旁,看人的时候,眼睛都是斜着的。 宋智明都不敢看了,好歹硬撑着没好意思捂眼。 楚萧平静得很,他见过比这些更可怕的情景,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云凰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们身上穿的是精工细作的朝服,头上戴的是镶金嵌玉的官帽,皆是从一品、一品的肱股之臣,理应尽忠职守,为国为民竭力辅政,可你们做的却是犯上作乱、弑君篡位的勾当,你们自己说,该当何罪?” 众犯不语,斜愣着眼睛,不服气地沉默着。 “自古至今,圣贤制礼守矩、谨言慎行,力求上承天意,下应民愿,规劝人心,传承千秋。”云凰顿了顿,接着道,“世事如潮,激流冲荡之际,顺势而为方能长治久安。你们身为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竟肆意妄为,逆天而行,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云凰一番训导劝诫,众犯听罢深感其诚,无奈悔之晚矣。 “你们生前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只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死后也落不得好处,只会堕入畜生道,来生难得为人。只是你们这个样子熬不住炼狱之苦便会魂消魄散。寡人就替你们复原残体护住心脉,也好投胎再世修行。” 众犯闻言,无不动容。 云凰闭上眼睛,默然凝聚神识,缓缓抬手,玉掌翻转间,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自虚空中凝聚成形,渐如实质…… 等其羽翼丰满,凤凰凌空而起,光华耀眼,恩泽四方,令人目眩神迷。 众犯见此奇观,无不愕然。 他们冰冷的躯体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身体剧烈震颤,脖子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完好如初…… 众犯显然没想到云凰最后并未落井下石,而是心存善念雪中送炭,一改之前怨气横生的模样,齐齐跪倒在地,面露感激之情。 凤凰虚影悬浮于半空之中,殿内祥光普照,瑞气横生,令人恍然置身梦境。 云凰周身仙气缭绕、灵光莹动,不怒而威,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魅力。 只是她眉头微蹙的模样,让苏玉辙心生怜惜,可此时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 凤凰虚影收敛羽翼,光芒渐渐弱去,回归云凰眉间元神。 众人叹为观止,无不心生敬畏。 “下一轮,带人犯!” 黄朗话音刚落,甄鸿等人潜形匿迹。 一个人缓步走上堂前…… 苏玉辙等人怎么也没想到,走上来的竟然是他们的生死仇敌周运辰。 周运辰,这个人对于苏玉辙和云凰来说,都是噩梦般的存在。 人只有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才更容易对事情做出相对冷静正确的分析和判断。 面对自己的仇人,愤怒会颠覆所有的认知,恨不得立刻将他置于死地,最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此时此刻,云凰看到周运辰趾高气昂站在堂前,脑海里闪现的每一幕回忆,都让她气血翻涌,怒不可遏。 周运辰是被苏玉辙砍落头颅而死。 与甄鸿等人不同的是,可能因周运辰生前曾是九五之尊,自有龙气护体。 他脖子上的伤痕虽清晰可见,却仍连筋带骨,头脑周正。 书吏依例宣读周运辰生前功过。 云凰一边听,一边绞尽脑汁,她该怎么判,睚眦神兽才满意? ------------ 第356章 亵渎神灵 周运辰将大苏帝王苏允杰毒杀后兵变篡位,与护国大将军陈隆相持不下,最终导致大苏一分为二。 周运辰建立大周国,改国号为周,于周皇城建成皇宫后登基。 皇权在握,周运辰大肆虐杀前朝旧臣,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那些获刑之人有的嘴唇被直接割下,舌头被刺穿,活活饿死;有的直接用油锅烹死,乱箭射杀……死相皆惨不忍睹。 周运辰前后断断续续共虐杀前朝旧臣四百余人,加上株连朝臣们的族人,共计五千余人。 如此杀孽深重的周运辰却想当个仁君明主。 在其执政期间,他致力革新旧制,推行新法。 新法对大周百姓减免税赋,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官僚体制进行精简明责,朝局日新月异。 不止如此,周运辰还下令疏通河道,鼓励农桑…… 洋洋洒洒,长篇赘述。 周运辰在位十四年间就没闲着,功过相抵,毁誉参半,难定善恶。 云凰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听完了书吏的宣读。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黄朗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打量着云凰,嘴角沁着一丝阴险的笑意。 周运辰的行尸走肉死气沉沉,脸上却满是不屑一顾的神情。 书吏宣读完周运辰的功过退回几案前坐下,拿起毛笔等着记录云凰的判决。 云凰迟迟不语。 堂前一时鸦雀无声。 苏玉辙暗暗替云凰捏了把汗。 这道难题确实难解。 如果不顾事实,只片面从个人感情出发,将周运辰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可周运辰在位期间,也确实做过许多利国利民之事,全盘否认有失公正。 饶过他吧,心理上过不去。 不饶吧,公道上过不去。 但若想过了这一关,云凰必须抛却个人恩怨,判周运辰功大于过。 别说云凰,就是苏玉辙,也愤恨这个结果。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之时,殿上所有的火烛突然间熄灭了。 堂内瞬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啊!” 堂前响起数声惊疑之声,随后有拔剑出鞘的声音。 云凰在黑暗中看得一清二楚,堂前的周运辰如回光返照一般,僵直的眼睛转了转眼珠子,脸色阴沉地看向苏玉辙所在的位置。 苏玉辙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防范。 周运辰的双臂猛然弹起平举,十指弯曲如钩,迅猛地冲着苏玉辙跳去,直锁向苏玉辙的咽喉。 苏玉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凰惊叫了一声,刚要甩出龙吟剑,就见苏玉辙怀里的威武猛然冲着周运辰扑了过去! 周运辰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威武扑倒在地。 威武护主心切,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口。 周运辰捂着耳朵发出一声惨叫,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苏玉辙扬手使出两道皇道龙气,金色的龙气蜿蜒而去,将熄灭的烛火一一点燃。 堂内重复光明。 只见周运辰惨不忍睹,两只耳朵被威武咬掉了,两只胳膊也碎骨嶙峋,满地污黑腥臭的血色纵横流淌。 威武站在一旁,仍是猫儿大小,笑得很不厚道的模样。 “死后尤思作恶,此人已堕入魔道,自然应该下地狱。不过,这堂上的火烛为什么突然全灭了?” 云凰看向黄朗问道。 黄朗手足无措,诚惶诚恐,“小妖不知就里,这、这……” “也就是说,不管我刚才如何判决,都可能死于非命。”云凰冷眼看着黄朗,厉声喝问,“之前你以睚眦神兽起誓,不会在堂前弄虚作假、谋害我等性命,现在又怎么说?” 黄朗浑身一颤屈膝跪下,“大人恕罪!小妖不过是奉命行事,挨个从殿后暗室里领出来这些个人来,并不知这个人怨念如此深重,竟敢中途作法公然使坏!” 云凰刚要说话,就见另一个书吏起身猛地踢翻了桌子,以笔代刀,直冲云凰戳来! 云凰冷哼一声,随手拿起惊堂木冲着书吏扔了过去。 惊堂木不偏不倚正中书吏额角,那书吏动作一顿,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与此同时,那些手持廷杖的衙役和文武百官原形毕露,挥刀舞剑凶神恶煞冲着云凰四人直冲上来。 苏玉辙和宋智明、楚萧见状,冲到云凰身边全神戒备。 “哼!找死!” 云凰面无惧色,冷哼一声,龙吟出鞘,剑光凛然。 不想,威武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仰天怒吼了一声,身体暴涨数倍,如一座山似的拔地而起。 那些装扮成衙役和文武百官的杀手哪见过这么大的老虎,全都吓傻了。 他们仰视着威武,一个个神魂俱颤,再也不敢喊打喊杀逞强施威了。 威武虎视眈眈地俯视着一众宵小之辈,口吐人言道:“早看出你们这些杂碎装神弄鬼,只是睚眦神兽堂前,连我这等妖皇级的神兽都不敢放肆,你们竟敢亵渎神灵,真是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偏要行。今天本尊就替天行道,代睚眦神兽灭了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混账!” 威武话音刚落,扬起虎爪把近前的几个拍成了肉饼。 其余的杀手见之色变,吓得两腿发抖,动都不会动了。 苏玉辙四人乐得坐享其成,缓和神色看着堂前诸人惊恐万状的模样,只觉得大快人心。 靠前的一个大汉回过神儿来,举剑指天,大喝一声:“兄弟们!” 众人精神一振,不约而同看向他,等着他鼓舞士气。 不想,这大汉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高声道:“快跑啊——” 众杀手面面相觑之后一哄而散,转眼大堂中人影不见。 威武变成猫儿大小,跳进苏玉辙怀里,舔着他的掌心,“加上之前欠我的两颗丹药,一共给四颗,行不?” 苏玉辙心情大好,当即掏出小药瓶,倒出五颗丹药,“美物不可多用,欲速则不达。” “懂得,懂得。嘿嘿,谢主隆恩。” 威武欢天喜地地舔吃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数声惨叫。 四人一虎转头一看,就见刚才那些仓皇逃出门去的杀手们像被什么神秘而庞大的力量肢解了一般,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四分五裂,然后血肉崩溅,化成一摊摊血水……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四人一虎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杀手转眼之间销声匿迹,感觉一切都是错觉。 但地上流淌的血水却触目惊心,证明一切刚刚发生。 “神兽息怒!神兽息怒!” 黄朗吓得面如土色,不停地对着睚眦宝座磕头求饶。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就是冒犯神灵的下场!”威武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一边咀嚼着丹药,一边道,“睚眦必报,他们不认字么?” 心有余悸的四个人闻言,不由哭笑不得。 云凰转头看向跪在一旁叩头不止的黄朗,没好气道:“你刚才怎么不跑?” ------------ 第357章 攻坚克难 “幸好小妖没跑,要不然此时早就没命了。”黄朗哭丧着脸,“诸位大人,小妖之前劝过韩冰不可冒犯神灵,不要在这审判堂上做手脚,否则早晚要招报应,可他不听小妖劝诫。小妖刚才不是不想告知诸位,可诸位既然要去地下牢宫,就必须过这一关。小妖权衡再三,也只能三缄其口,看大人们的造化了。” 云凰难辩真假,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黄朗叩头如捣蒜:“没有了,真没有了。” 云凰起身,抚摸着睚眦神兽的雕像,刚欲问话,就听到有声音自背后响起。 四人闻声望去,那面墙上的暗门竟然徐徐开启,两扇高大坚实的铜门矗立在眼前。 铜门上秘纹繁复,散发着浑雄而沧桑的气息,饕餮神兽口衔门环,庄严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哎呀,恭喜大人,睚眦神兽显灵,你们可以进入进下牢宫了!” 黄朗恭敬道。 云凰盯着那两只饕餮门锁,微微蹙起眉头,“玉辙,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门?这门锁上的神兽……” 苏玉辙道:“噢,那是饕餮。这饕餮神兽传说因贪吃而暴亡,门锁用此神兽头像是警告世人无论进门出门,也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戒贪,欲求不满终会落得暴毙身亡的下场;再则,饕餮面目狰狞可怖,一如贪婪的嘴脸会变得丑陋,而贪婪总离不开权力与财富,从另一方面又寄托人们招福纳祥、四方来财的愿望。” 云凰:“那岂不是自相矛盾?既要戒贪戒欲,又想大嘴吃四方,升官发财?” 苏玉辙:“不矛盾,凡事有度,饕餮神兽守门,告诫世人,可求福求财,但不义之财不可得。” 宋智明和楚萧听完,皆心有所感,受益匪浅。 云凰拉起苏玉辙的手走到门前,“和你在一起总有意外收获。不过,我刚才想说的是饕餮神兽额头上那个凹纹也像是玉凤钗……” 此时,那铜门的秘纹像水波一样泛起涟漪,金光流转间,水波涌荡,堆起层层微峦,而微微的龙吟之声自铜门背后响起,一声紧似一声,似在催促着什么。 黄朗急声道:“快去推门,如果打不开这铜门,墙面很快恢复原来的模样,诸位大人就前功尽弃了。” 云凰脑际灵光一闪,“玉辙,我想起来了,这铜门我们曾在金罩阴阳鼎里见过!怪不得我总觉得眼熟,快,宋将军,快把玉凤钗找出来!” 苏玉辙忙把那一对玉凤钗从怀中掏出来,“在这里。” 云凰脸上一窘,拿过那对玉凤钗冲着那凹纹举起。 门上的秘纹感应到玉凤钗的存在,水波急遽变幻,化成两团旋涡,自云凰掌心旋起那两只玉凤钗,冉冉升于半空之中。 门锁上饕餮神兽像得到某种召唤,原本黯淡无光的四只兽眼陡然熠熠生辉,栩栩如生、摄人魂魄。 与此同时,那对玉凤钗被秘纹旋涡扣在了饕餮神兽的额上凹纹处。 铜门瞬间金光璀璨,耀目生辉,随之凤唳龙吟于虚空中传响,铜门应声开启! 苏玉辙和云凰等人如释重负,迈步向前。 威武紧随其后,却在进门前伏地跪拜,神色虔诚,口中念念有词:“神兽祖宗们,小神有幸路过此地,多有打扰,勿怪,勿怪。” 苏玉辙和云凰等人见状,亦撤回跪拜,方满怀敬畏起身进门。 众人刚迈进门槛,那对玉凤钗便落回云凰手中,饕餮神兽四目光芒黯然,铜门轰然关闭。 门内光线幽暗,迎面一堵照壁。 云凰依然唤出夜明珠,由苏玉辙端在手中,四下瞬间清明。 照壁上画着巨幅山水画,调色雅丽,古香古色。 整幅画全景式构图,大开大合,画中峰峦叠起,白云缭绕,下面却是两种迥然的意境。 一边旭日东升,绿林成海,竹篱茅舍,小桥流水,童子骑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边夕阳西下,崖枯石瘦,草木萧瑟,断壁残垣,老人倚木,一派凄寒幽怆的景象。 巧妙的是,因画幅宏大开阔,两种情境相依并存,毫无违和之感。 画中情境恍如凡尘俗旅,生如朝阳,死如落日,自古至今,周而复始。 看似漫长的百年光阴浓缩于画幅之中,一眼望去,纵横古今,千秋万代,呼啸而过…… 云凰注意到,在两种画境间,有不同建筑风格的房舍宫殿错落其间,有简陋的茅草屋,亦有巍峨的宫殿,代表着荣辱兴衰的转换。 一条路蜿蜒贯穿其间,回旋往复,起点亦是终点,终点亦是起点。 此画没有落款,只在右下方有一方朱红钤印,只两个篆字“阴阳”。 着眼在画意,意在画外,处处蕴含着哲思深意,一时难以尽数领悟。 几人肃立于照壁之前,被画境震撼,久久心绪难平。 可是这么一堵照壁横在眼前,四周皆严丝合缝,他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傻站着赏画吧。 苏玉辙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疑惑地用手触摸画的边缘位置。 没有空间。 也就是说,这照壁是第二重门。 “这怎么进去?” 苏玉辙问黄朗。 黄朗挠了挠头,“小妖之前只以神识探查过,从未真正进来过,别说这道门,就是方才那道,小妖自己也打不开。” 这是实话,饕餮神兽门锁的凹陷处需要玉凤钗之类的玉器,一般人不见得能拿得出来。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低沉的坍塌声,他们所站的地方轻微地震颤起来。 几人面面相觑,不安地四下打量,可除了眼前这幅画,他们似乎处于一片虚空之中,什么也看不到。 甚至脚下的地面,也都像一片浮云,感觉不到实质的存在。 可那即将天塌地陷的震颤却越来越剧烈,轰隆之声也似由远而近。 “快想办法,不然咱们可能都要死在这里!”威武警觉地竖起耳朵,“这是九天雷劫之声!若是降临下来,没人能逃得过去!” ------------ 第358章 美味佳肴 宋智明和楚萧纵是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有些慌乱,但他们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面色沉着地看向苏玉辙和云凰。 云凰和苏玉辙五指相扣,两人皆仰望着画面,想从画中找出开解之法。 那天地震颤之感已经让众人难以保持平衡,那轰隆之声已然变成霹雳,炸响在耳畔,令人神魂难安。 云凰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不安地颤动起来,九鼎篆字秘纹光芒密织,焦灼不安的气息层层扩展。 情势危急,刻不容缓。 云凰拉起苏玉辙的手,把他的手一下子摁在了旭日的位置上,自己跑去另一边,把手摁在了落日上。 苏玉辙愣怔地看向云凰,眸光深䆳,欲言又止。 在旭日和落日间,云凰把生之希望让给了他…… 苏玉辙心海狂涛骤起,望着隔着十步之遥的云凰,竟有一眼千年之感。 历经千年,才与她在此生相遇相爱,难道此番要生离死别? 只想想,就心如刀割…… 云凰冲他绽开笑颊,“死马当活马医了,这幅画不是蕴含阴阳之道吗?男女即为阴阳之首,来,推门!” 云凰说完,闭目凝神,暗暗聚气发力。 苏玉辙也敛思屏气,将全身真气贯注于掌心,奋力推出。 剧烈的震颤渐趋平缓,霹雳之声由强至弱,由近而远…… 偌大的照壁自中间徐徐往两边打开,如漫长尘世之旅在生死之间截然中开。 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幢高大的宫殿,殿前白玉为阶,赤金筑栏,殿门朱漆雕龙,檐台银彩描凤,所见之处无不富丽堂皇,巧夺天工。 此情此景令人叹为观止。 地下牢宫,应该幽暗颓败才对,这般雄伟壮丽,实在出人意料。 众人拾级而上,皆轻手轻脚,不敢有丝毫懈怠。 来到正中殿门前,苏玉辙伸手推门,门扇厚重,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静然开启。 大厅中央放着一张中堂,四把官帽椅,一派安定祥和之气。 每张官帽椅的背靠板上,雕刻着不同的神兽,分别是嘲凤、霸下、狻猊(suā í)、负屃(xi)。 龙生九子,此四子。 这个四神兽各有分工。 嘲凤,平生好险,主掌心诚之人化险为夷、攻坚克难; 霸下,平生好负重,主掌身负大任之人。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以观其是否能动心忍性,从而决定是否增益其能,授以重任。 狻猊,平生好坐,主静修,主管那些贤才志士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此处世之道,亦为狴犴神兽倡导。 负屃,平生雅好诗文,喜词采华章、吟诗作对,主掌那些立志以文载道的文人学士。 苏玉辙对这些神兽有与生俱来的敬畏和亲近,当即上前抚摸着这些神兽雕像啧啧称奇。 云凰压根没理会桌子椅子,一眼瞧见的是桌上放着各种美食,对苏玉辙的絮叨充耳不闻。 只见盘盏精致,菜色齐全,花样繁多,云凰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太好了,饿死我了。谁这么好心,连饭都给咱们准备好了。赶紧,正好四个座,吃!” 云凰喜出望外,不管不顾地抢了一个座位,伸手就把一只桃子捞在手里,咯嘣咬了一大口。 “也不怕有毒!” 苏玉辙急了,上前阻止,却见云凰已经嚼巴了两口囫囵吞了。 “好吃!满口生津,回味无穷……好吃,太好吃了……” 云凰又咬了一口,两眼放光地瞅着一只盘子里的红烧肉,伸手就抓。 “用筷子!” 苏玉辙赶紧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又手疾眼快地拿出银针试了试那盘红烧肉。 银针并无异样。 苏玉辙这才放心,苦笑着摇了摇头,招呼宋智明和楚萧坐下,又把威武抱在怀里。 黄朗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桌上一盘烧鸡,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一动不敢动。 云凰见状,慷慨地扯了一个鸡腿递给他。 黄朗千恩万谢后,接了过去。 “还以为进来先要来一场恶斗,想不到迎接我们的是一桌美味佳肴,实在太好了。” 宋智明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当即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苏玉辙和楚萧吃得比较斯文。 云凰支楞着一条腿,吃得毫无形象可言。 苏玉辙把另一只鸡腿扯了下来递给云凰,云凰随手给威武了,“别的你没兴趣,就吃这个塞塞牙缝吧。” 威武接了过去,感激地看了云凰一眼,把一只虎爪搭在云凰手心。 云凰笑呵呵握了握虎爪,顺势摸了摸虎头。 四人一虎一妖吃得津津有味,不多会儿工夫就把桌上的盘盘碟碟收拾得差不多了。 吃着吃着,就觉得气氛不对。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四个身材高大,肩宽背阔,面相凶煞,神色傲慢的人分别端着茶杯、茶壶、酒碗、酒坛站在入门处。 云凰见状,满脸是笑,自作多情地扑过来,拿起其中一人手里的茶壶,又抢过其中一人手里端着的托盘上的一只茶杯,倒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无比陶醉地打了个饱嗝。 意犹未尽,云凰又倒了一杯喝了个底朝天,心满意足摸着肚子,笑眯眯看着四个面面相觑的黑脸大汉,“四位老伯,你们真是太好了。知道我们来此做客,如此盛情款待,我等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四个黑脸大汉横眉怒目,满腔幽怨,可看着云凰阳光灿烂的笑脸,一个个竟发作不出。 云凰自来熟地放下茶杯,就近拿起一只酒碗,提起旁边一人捧着的酒坛倒了一碗酒,喝了两口,咂巴着嘴,“哇,够香够辣,我喜欢……嘿嘿,真是不虚此行……” 四个黑脸大汉的脸更黑了。 云凰放下酒碗,又打了个饱嗝,“噢,初次见面,各位老伯还不认识我们,无妨无妨,我来做个自我介绍。” “我,陈云凰;他,苏玉辙;那个叫宋智明,他叫楚萧。这边的叫黄朗,还有那只小老虎叫威武。”云凰兴高采烈地介绍完,满脸喜色地望着四个黑脸大汉,“各位大伯,你们是谁,叫什么?” ------------ 第359章 龙之四子 四个黑脸大汉不声不响,盯着云凰眉眼弯弯的笑嫣,一个个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威武吓得魂飞魄散,小声提醒苏玉辙,“这就是四大神兽,龙之四子。咱们坐着人家的座位,还抢了人家的吃食。我的天,闯了大祸了,我先躲躲。” 说着,威武化成一道光钻进金罩阴阳鼎里去了。 苏玉辙一看这情形,赶紧过来道歉,“各位神尊,我们路经此地,实在饿得难受,若是冒昧抢吃了神尊们的食粮,实在是无心之过。回头定当加倍奉还,万望各位海涵。” 云凰眨了眨眼,一拍脑袋,“哎呀,不好意思,各位大叔见谅!我……我刚才看见这里没人,以为这桌是给我们吃的。我们一整到现在打打杀杀、饱受惊吓,一口水都没喝,一口粮都没吃,实在饿得慌,所以就都吃了……你们千万不要生气,我……我烤鱼给你们吃如何?” “你有烤鱼?” 一个黑脸大汉神色缓和了些。 另外三个气呼呼地嘟着嘴。 “有有,来来,给各位大叔让座,这事闹的……你们稍等,烤鱼稍后就来!” 云凰勾通神识,让金罩阴阳鼎里的威风赶紧人灵泉里抓些鱼来。 四个黑脸大汉各自坐在相应的位子上,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剩饭,一时意难平。 “这个……四位大叔,我们……实在是抱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云凰讪讪陪笑,一拍大腿道,“你们认识龙太子不?我和玉辙都是他的徒儿,玉辙,你把天地四象神玺拿出来让各位大叔瞅两眼。” 苏玉辙正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听云凰指派,赶紧找出神玺,捧在手心,恭敬奉上。 四个黑脸大汉看到那方神玺,皆是一愣,诧异地看向苏玉辙,又看向云凰。 “嗯,咱们真是亲戚。各位尊长请晚辈们吃顿好的,也算是见面礼,放心,回头我和玉辙一定加倍孝敬各位。” 云凰口吐莲花,攀亲道故。 四个龙子只能认栽。 身穿白绸睡服,外罩一件宽大绛紫锦袍的狻猊最先平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既然沾亲带故的,咱们几个也别生气了。” 留着漆黑的短须,头上黑髻插着根龙形玉簪的霸下冷哼一声,“远亲来访应该给我等带见面礼,这倒好,我们准备了半天的美食被收拾得一干二净,简直是祸从天降。” “当长辈的度量大点儿嘛!” 云凰反咬一口。 嘲凤穿着件深蓝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只九龙玉佩,歪愣着眼睛不苟言笑,“我们的烤鱼呢?” 负屃长得最斯文,黑色的绣龙锦袍越发衬得他风神俊逸,虽然脸色还是黑着,但眸光友善了许多,“不用着急,看她脖子上載的铃铛。这是金罩阴阳鼎,据说有大神通。区区几条烤鱼,她应该要得出来。” “哎呀,了不得,各位师叔一看就是见多识广的人。”云凰趁机拍起了马屁,“别说几条烤鱼,就是烤全羊,徒儿也拿得出来。” 结果,威风不情不愿地从阴阳鼎里出来了,站在桌上,抖了抖翅膀,几只一捺长短的小鱼掉在桌子上,瞪着圆眼不甘心地蹦跶着。 “这……也叫烤鱼?” 四位龙子异口同声惨叫。 云凰瞅了威风一眼,“大鱼呢?” 威风缩着脖子道:“这些日子让我给吃了。” 云凰两眼发黑,“那羊呢?野鸡呢?其他什么的都行啊。” 威风道:“他们都鬼精的,小神一时抓不着。” 云凰捂脸,只觉平生没这么丢过人。 “这鱼太小,塞牙缝都不够,不过这只白雕不错,妖皇级神兽,熬汤喝是大补!” 蓦然,听到霸下云淡风轻道。 威风吓得一个趔趄,惊惶不安地看向霸下,又求救般看向云凰。 云凰放下手,爱莫能助道:“我打不过他们。” 威风默然,老老实实钻回阴阳鼎里,片刻之后,把十来条烤好的的大鱼搬了出来,每条四五斤,烤得焦黄冒油,香味扑鼻。 “呵,威风,几日不见,你本事见长,能把鱼烤得这么好了。” 云凰说着,看着最大的那条烤鱼就要上手,被手疾眼快的霸下挡下。 霸下把那条鱼抢在手里,瞅了威风一眼,“金罩阴阳鼎就像这地下牢宫一样自成乾坤,里面物华天宝应有尽有。想糊弄我们四个,你这小妖兽胆子也太大了。” 威风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云凰干笑了两声,一边上前把威风抱在怀里,一边抢了条烤鱼,“各位师叔,呵呵,这小鸟小徒留着有大用,你们吃鱼,吃鱼。” 负屃被云凰逗笑了,“你倒是挺护短,放心,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过你刚才没吃饱么,连烤鱼也要跟我们抢?” 云凰:“这么多不是怕你们吃不了浪费么?我帮着吃两条。” 霸下一边吃着烤鱼,一边笑骂,“龙太子怎么收了这么个刁钻顽皮的徒弟?” 狻猊但笑不语,拿起一条烤鱼静静吃着。 嘲凤上下打量着苏玉辙,“这小子本尊看着顺眼,等本尊吃饱了,教你几招化险为夷的本事。” 苏玉辙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你怎么那么偏心呢?为什么教他不教我?” 云凰抗议。 嘲凤不待见道:“女娃子本事越多越能闹腾,不如安分守己以夫唱妇随。再说你是飞凰仙体,假以时日,你把金罩阴阳鼎揣摩透了,我们几个只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霸下、狻猊、负屃不约而同点头。 “把金罩阴阳鼎揣摩透了?” 云凰抚摩着脖子上的小铃铛,满脸疑惑。 嘲凤道:“身怀奇宝而不知其用,金罩阴阳鼎是上古神器,瞬间挪移、储宝纳物不过是它的皮毛本事,你若是能静下心把它蕴含的阴阳之道融会贯通,胸中自有丘壑。” 云凰点了点头,“好吧,看师叔说得头头是道,回头我好生琢磨琢磨。” 众人笑起来,气氛总算融洽起来。 “你们闲着没事跑来地下牢宫干什么?”霸下道,“此处与外面的世界一般无二,没什么好看的。” “就是,天堂、地狱、人间、妖界、魔域、神府、仙界都各成一统,每界里又分三六九等,不一而足。天地之大,囊括四海,并吞八荒。宇宙之大,不知天地几何。然万变不离其宗,抱元守一,强大自身,以不变应万变即可。何必劳心费神,越界涉险?” 狻猊道。 ------------ 第360章 延年益寿 苏玉辙若有所思,频频点头。 云凰一知半解,忍不住道,“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苏玉辙怕她冒昧触怒神灵,拉拉她的手道:“师叔的意思是说,这世上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存在,就像并排摆着十个多个花盆,每个花盆里的蚂蚁各自忙碌,根本不知道还有其他花盆和蚂蚁的存在,更不知道还有许多人居高临下看着它们。我们就像某只花盆里的蚂蚁,只管修炼强大好自己,以不变应万变即可,不必日日奔波劳苦去探究其他花盆里的事。” “不错,孺子可教。” 狻猊赞许地冲着苏玉辙点了点头。 云凰听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这话听着挺有道理,可世事难料,万一另一个花盆里的蚂蚁来抢了我这花盆里的东西,或者跑到我这边搞破坏,完事就跑回了老窝,我不追过去讨个公道怎么行?” 宋智明和楚萧在一旁笑起来。 狻猊闻言皱眉,抿嘴不语。 其余三个龙子也沉默了,一心一意吃烤鱼。 苏玉辙见状,赶紧打圆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也是对的,但还是先要有足够的本事。” 云凰不吭声了,论本事她真不敢说大话。 “这样,你们既然进来了,我们也不拦你们,放你们进去。你们若能走出来,是你们的本事,若是走不出来,就自求多福,别指望我们出手相助。”霸下道,“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求人不如求己。”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有去无回?” 云凰一听怵了。 “这世上的事还有一帆风顺的么?从始点到终点,想来去自如的事有几件?” 嘲凤轻描淡写道。 “真是这样……”云凰想打退堂鼓,扯了扯苏玉辙的衣袖,“要不我们日后再来?我们先去松砚山庄,或者连松砚山庄也不去了,赶紧回大周完婚?” 苏玉辙摸了摸她的头发,宠溺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们在一起。有你在,在哪里都一样。” 云凰犹豫不决,“万一咱们进去迷路了,或者遇到什么危险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耽误十天半月还好说,万一十年二十年出不来,大陈和大周岂不早乱了套换了主了?” 宋智明和楚萧也忧心忡忡。 宋智明道:“陛下,皇后言之有理,我们此番不能耽搁太久。” 苏玉辙也不由迟疑。 嘲凤指了指苏玉辙和宋智明、楚萧,慢条斯理道:“你们进去可能有去无回,也可能很快去而复返,但如果你们就这样半途而废离开了,你们三人皆会折损十年阳寿。” 云凰一听,不由义愤填膺,“这么不讲理?凭什么?” 嘲凤掷地有声,“凭什么?做什么事半途而废都会消磨阳寿,何况这里是阴曹地府的入口?谋事在前,有预则立;善谋者胜,远谋者兴。要么不做,要做就有始有终。否则,皆是自损阳寿。” 云凰憋了半天道:“那半途而废折损十年阳寿,是不是去而复返就算成功?成功又有何好处?” 嘲凤道:“可增二十年阳寿。” 云凰一听喜笑颜开,“早说!二十年阳寿啊,玉辙,你们三人赚大了。走,咱们进去。” 苏玉辙拉住云凰,“当想好事?” 云凰道摸了摸脖子上的小铃铛,眉飞色舞道:“咱们不是有阴阳鼎么?若真有什么凶险,咱们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嘲凤和霸下都愣了。 狻猊和负屃都笑了。 霸下回过神儿来,摇头叹息,“这么好的上古神器跟了你,你竟然只会用来逃跑,你倒是真会以不变应万变。” 嘲凤也终是忍俊不禁,起身解下腰间的九龙玉佩递于苏玉辙,“刚才师叔说要教给你些本事。你们急着走,师叔就不耽搁你们行程了,这块九龙玉佩你拿着。此玉佩可助你修炼真气,增强苍古皇道龙气的威力,还可护你心脉,救你于危难。不过,玉碎人亡,你须小心佩戴。” 苏玉辙满怀感激,刚要跪拜叩谢,抬眼间,四龙子和堂中所有景象倏然不见。 原来中堂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道幽暗的宫道。 云凰让威风回阴阳鼎里去,看向黄朗,“我们已经顺利进来了,你可以走了。回头若是我们顺利回来,会去松砚山庄跟韩冰把你的孩子们要回来。” 黄朗却道:“小妖还是跟着各位大人心里安稳。” “行,多个人多个照应。”苏玉辙爽快道,又叮嘱大家,“我们进去之后,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大家别走散了,都小心些。” “玉辙,咱们进去干什么?只是看看,还是有什么明确的目的?” 云凰想起这个要紧的问题。 苏玉辙道:“本来只是想进去看看,防范颜琼留有后手。如今看来,这地方虽然在燕栖山庄,颜琼恐怕不知就里,此前也难以顺利通过三重门来到这幽冥界。我等历练一番还能延长二十年阳寿,这算是意外之喜。其他目的暂时难以确定,我们就顺天应命,随机应变吧。” 众人点头,一起顺着幽暗的宫道走向那道青玉石门。 宫道深入地下,两边是石砌的高墙。 墙上青苔遍布,陈腐阴湿之气扑面而来。 每相隔两块石块就悬浮着一盏幽冥灯。 灯光晕黄,飘忽不定,宫道中的光线便时明时暗,乱人心神。 初始宫道较宽,渐行渐窄,仅容二人并肩。 左右两旁,巨石累叠,由距离地面数米,渐至数十米。 仰望如高山壑谷,渐至深不可测。 众人一路下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道厚重的青玉石门。 门上赫然挂着一块横匾,上书两个重彩描金篆字“冥幽”,并无薄款。 此二字,从右向左读,幽冥,是阴间;从左向右读,冥幽,便是阴间魂魄。 翻来覆去,怎么读都让人头皮发麻、后背生寒。 “这下边便是阴曹地府?会不会一推开这门,就恶鬼扑面、群魔乱舞?” 宋智明说着,声音都颤了,脸都白了。 ------------ 第361章 异域世界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你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何曾如此胆怯?” 宋智明苦着脸道:“陛下,咱们在战场上杀的那是活生生的人,推开这门就见鬼啦!” 云凰不以为意,“没事,有我和玉辙在,神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鬼也分善恶好坏,人坏起来不见得赶得上个好鬼。” “这倒是。”宋智明缩着脖子又道,“庞瑞那小子真好命,他如果跟来,非吓尿了不可。” 楚萧瞅了他一眼,面若平湖,“陛下在哪儿,我就跟哪儿,哪儿都一样。” 苏玉辙闻言瞅了楚萧一眼,把云凰护在怀里,“少学我说话!” 楚萧哑然失笑。 “刚才狻猊师叔不是说了么,各界并存于世,都分三六九等,有穷有富,有尊有卑,与人间大同小异。”云凰道,“都别怕,真遇上凶险,打不过咱们就跑。” 众人伫足仰视匾额正嘀咕着,青玉石门訇然中开。 众人步入门内,转头看时,身后已不见青玉石门。 此时,他们置身于一片草木葳蕤的山林间,两岸石壁,五色交辉;参天林木,争高直指。 头顶亦有蓝天白云,脚下亦有枯树败叶、乱石积土。 林中溪流蜿蜒,百鸟欢鸣,虫吟兽行…… 没有恶鬼扑面,也没有群魔乱舞。 一切如尘世间无所不同。 若不是他们亲身经历,明确地知道从地上顺阶而下走到这幽冥界,简直会以为他们仍在人间。 只是这山中绿意流泻,树荫浓密,俨然已是盛夏时节。 时空错乱之感袭上心头,苏玉辙和云凰五指相扣,回望间,如再世为人、久别重逢。 宋智明心神安定了许多,楚萧唏嘘不已。 两人各自拿着宝剑在前面披荆斩棘,为云凰两人开路。 黄朗也态度恭敬,帮着挑开厚密的藤蔓,砍断斜横的枝条。 “这里的景色倒像大周的,你看,那边的翠竹碗口粗细,还有那种四季常青的树,我之前在大陈皇城里都见过。” 云凰很快适应了处境,又指着地上硕大的菌蘑大呼小叫,“这东西洗净晾干油炸了吃,比肉还要香。” “怎么到哪儿都忘不了吃呢?”苏玉辙摇头叹息,乖乖蹲下把那几个菌蘑采下来递给她,“确定能吃?” “能!我认得。放在阴阳鼎里的息壤里养着,回头想要多少有多少。” 云凰接过收在金罩阴阳鼎里。 “看,那里有野生的梨子!” 宋智明指着不远处一棵枝干虬劲的梨树,欢喜地叫起来。 众人随声望去,见满树碧叶青梨,长势喜人,让人馋涎。 “小心!” 楚萧突然叫了一声。 苏玉辙闻言把云凰拽到一旁。 只听一声闷响,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花蜘蛛从上在的树枝上顺下来。 这只蜘蛛肚腹肥硕,通体长毛乍现,眼中绿光邪狞,竟腼着张鬼脸,露出森白而锋利的尖牙,冲着苏玉辙二人张牙舞爪。 云凰见状,唤出威风。 威风闻声而动,一个照面,就把那只鬼脸毒蜘蛛吃干抹净。 “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威风意犹未尽,四下张望,“还有没有?” 云凰哭笑不得,“你别进鼎里了,就帮我们对付这些毒虫吧。” “求之不得。把威武也唤出来,让他对付猛兽。他也很久没开荤了。” 威风很讲义气,有好事的时候总想着威武。 威武急不可待地钻了出来,落进云凰怀里,讨好地舔云凰的脸,被苏玉辙扯过来丢在地上,“老实点儿,那是我媳妇。” 威武瞅他一眼,摇头晃脑,懒洋洋地跟在一旁。 “鹰立似睡,虎行似猫,进道若退,久伏高飞。”苏玉辙看着威风和威武,突然灵光一闪,“做人应如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苏玉辙停步,又道,“一会儿下了山,不管见着人见着鬼,你们不要称我们为陛下。宋将军年长,为大哥,楚萧次之,二哥,我是三弟,云凰是四妹。黄朗为先生。” 其余人皆应声。 苏玉辙:“还有,咱们能动口就别动手,能动手就别动口。” 宋智明:“嗯?什么意思?那到底该动手还是不动手?” 云凰:“就是遇上跟我们客气的,我们也客气;跟我们横的,我们更横。” 宋智明恍然大悟。 “我们刚才看见的那棵梨树和这棵桃树,都是路标,咱们要记着来路。” 楚萧胆大心细道。 “我们有威武和威风,不怕迷路。” 云凰把威风放飞。 威风很是低调,只作鹰雀大小,上下翻飞清除毒虫。 黄朗挥舞着匕首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到处刺戳,突然一跃而起,推了正迈步向前的宋智明一把。 宋智明闪到一旁,稳定身形,回头一看,就见一条火红的蝰蛇盘圈在腐叶上,吐着信子,瞪着凸眼,形状可怖。 “老子经过的地方也有你撒野的地方!” 威武腾身而起,一个俯冲下来,那条蝰蛇已身首异处。 “长得这么恶心,味道还挺鲜美。” 威武一边嚼着蛇身,一边对着仍在抽搐的蛇头道。 苏玉辙和云凰牵手绕过,继续前行。 “有这两只神兽在,咱们可长驱直入,根本无须担惊受怕。” 宋智明扬眉吐气道,很有些狐假虎威。 “你才知道。” 楚萧笑道。 宋智明捅了他一拳,“怕不得你胆大包天的,原来早看明白了。我还以为你真不怕鬼怪。” 楚萧幽幽道:“估计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是从天而降的鬼怪。” “咦?这话怎么就那么有道理呢?” 宋智明一拍大腿,冲着楚萧竖起大拇指。 “是啊。对于这里原有的一切来说,我们是闯入者,恐惧的应该是他们。”云凰边走边道,却在两条叉路口前停下脚步,“我们这是应该上山,还是应该下山?” “山上云雾缭绕,山下深不可测,我们这是在半山腰。”苏玉辙想了想,“先上山吧,居高望远,若能看看这幽冥界的全景,心里也有个数。” ------------ 第362 欺世盗名 几人正要顺路而上,威飞急火火飞了回来,落在云凰肩头,“主人,那边不远有个大方场,许多人围着看行刑。” 云凰随意道,“行刑有什么好看?” 威风兴致盎然道,“罪犯里还有两个年轻的女人,挺好看那种,不知犯了什么罪要被砍头!” 云凰一愣,“这不是幽冥界么?能来这里的都是死后等着投胎转世的灵魂,怎么也会有斩首之刑?” 苏玉辙等人也有些疑惑。 威飞催促,“快去看看吧,看看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再晚就没的看了。” “好吧,带路。” 几人跟着威风来到一个方场上。 方场建得气势恢宏,周围是一圈台阶看台,中间有座圆形高台。 看台东、西、南三面都坐满了看客,数以万计,却秩序井然。 北面划分为两个区域,居左位置停放车马,居右位置是饮食百物的铺摊,摊主并不高声叫卖,只笑容可掬地守着摊位等主顾自行挑取货物。 高台之上,里三层外三层站着些身着明光铠甲、手持长戟、面相威严的将士,警戒防范台下有人扰乱法场。 高台正中并排放着三张椅子,中间的位置上坐着的主刑官身着锦红黑蟒金丝绣袍,身上披着条明黄绶带,看去威风凛凛。 左右两边的辅刑官皆着墨绿锦袍。 三人皆戴了鬼脸面具。 圆台靠边位置,有三台寒光闪闪的斩灵铡,每把铡刀旁边站着个虎背熊腰的执刑。 在旁边,并排站着六个罪犯。 其中四个男子有两个是王公贵族的打扮,两个是身披铠甲的将军。 另有两个头戴珠翠、身着罗绮的年轻女子,果然肤白貌美姿色动人。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周围的看客似乎闻到了不一样的气味,纷纷转头看过来。 宋智明打了个寒战就要拔剑,被楚萧一把按住。 看客们看了半晌,并无异样,都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仍然看向高台之上。 宋智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威武猫儿大小,被淹没在人群里,抬头只看到密不透风的腿,便跳上宋智明的肩膀,两只前爪搭在他脑袋上,昂着脖子看热闹。 宋智明心里一喜,顿觉安全感倍增,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威武的尾巴。 云凰和苏玉辙见状,忍不住相视一笑。 这时,高台上的主刑官肃然道:“人犯卿原,生前沽名钓誉、上欺下瞒,死时被追封为上国师,得以国葬礼遇。至幽冥界复其本原,此贼实乃横征暴敛、谋位叛国、滥杀无辜之徒。人心可欺,天道难容。此贼依律枭首示众,残碎魂魄,不得转世。” 主刑官话音刚落,两名衙役将卿原押到斩灵铡前,拔掉插在他身后的长木名牌。 一名执刑上前,举起一把锋利的匕首猛然刺入卿原胸口,正中心脏,卿原立时瘫倒在地。 另一名执刑拖着卿原尸首卸其中肢,又拽着头发将躯干拖过来,将他的脖子放在铡刀之下。 执刑拉开铡刀后,猛然下压…… 未见血溅三尺、身首异处,匐匍在斩灵铡下,四分五裂的卿原化成一摊污水,臭不可闻。 主刑官又宣布另外一个人的罪状,也是生前各种荣耀,死后原形毕露。 “呵,头一次知道,人间盖棺定论都不一定实至名归。人在做,天在看,有因有果,诚不可欺。” 云凰叹为观止。 苏玉辙也神色郑重,“权衡在手,明镜当台,摧邪辅正,去伪存真。若非眼见为实,我也不知这幽冥界会对人世重新审判,做到如此公正无欺。” 宋智明和楚萧都不由感叹唏嘘。 与人间法场行刑场面不同的是,这数以万计的看客竟然从始至终鸦雀无声。 云凰和苏玉辙的对话就显得十分突兀,前面主刑官转头看过来,然后广场上所有“人”都看过来。 一时间,云凰几人万众瞩目。 那感觉实在不甚美妙,因为那些人面无表情,眼神平直、空洞,千人一面,死气沉沉。 “什么情况?” 宋智明汗毛倒竖。 威武警觉地竖起全身毛发,威爪爪尖毕现。 “少安毋躁!”苏玉辙小声道,“这么多人一齐上的话,咱们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几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傻站着,被看得毛骨悚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还好那个主刑官又发话了。 “西鲁公主曼妮生前尊贵无比,嫁于东域蒙夏之王为后。十二年间艳冠六宫,圣宠不衰,伪善处世,博取虚名,被尊为圣贤皇后。死后国葬礼遇,家中鸡犬升天。实则曼妮生前心如蛇蝎、嗜杀成性,屡用恶毒手段残杀皇嗣、嫔妃、宫女,又擅挑拨是非、嫁祸于人。此女生前已堕入魔道,至幽冥界故伎重施,不思悔改。故按律剥其人皮,再下油锅,当众枭首,以儆效尤。” 主刑官话音一落,两名衙役将那曼妮公主押到斩灵铡前,依然拔掉她身后托木名牌,摘掉了她的面纱。 “苏婉柔?” 云凰看清那曼妮公主的脸吃了一惊,那张脸明明就是苏婉柔! 听到云凰的声音,那曼妮公主转头看过来,木然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竟然有了些灵气。 只是那灵气透着诡异和阴险,云凰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下一刻,曼妮公主身子一歪,两眼一闭,形似昏迷。 主刑官一扬手,右边的辅刑官走上去,自怀中掏出一只乌黑的药丹,举至在曼妮唇鼻前。 曼妮幽幽转醒,转头看到斩灵铡,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止,拼命挣扎。 两个执事不为所动,一个扯着曼妮散开的长发,另一个拉着她的腋下,将她的双臂死死摁住。 一个刽子手拿刀走到她跟前,自头部往下剥离…… 曼妮放声嘶叫,凄厉无比,令人闻之胆寒。 刽子手毫不留情,动作熟稔,游刃有余,生生将美貌的曼妮剥得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苏玉辙捂住了云凰的眼睛,“如此酷刑,不要看了。” 云凰眼前一黑,心里一暖,依偎在他怀里,只觉得身心俱安。 ------------ 第363章 生死轮回 被剥了美人皮的曼妮下油锅的可怕场景,云凰没看到。 但那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嚎叫声,让人听了永世难忘,心生敬畏。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一片死寂的看客们竟然瞬间活泛。 只见那些看客动作僵滞地摇头晃脑,要么龇牙咧嘴,要么张着血盆大口,个个面相狰狞…… “我的个娘,还不如死气沉沉的好!” 宋智明看了叫苦连天。 “这幽冥界的刑罚量罪而行,不知是否也有冤假错案。若是没有,倒是大快人心。”楚萧咬牙切齿道,“陈欣怡当受此刑!” 云凰正要说话,就见那些看客情绪越发激动。 等苏玉辙松开手里,云凰看到的是一截被炸成焦炭的尸首被放倒在斩灵铡下。 铡刀一起一落间,曼妮公主的残尸魂飞魄散…… 一时间,群魔乱舞,欢声雷动,大呼小叫。 只是那声音尖厉刺耳,震得人两耳轰鸣、两眼发黑。 苏玉辙给云凰捂着耳朵,自己屏息闭目塞听。 “肃静!” 主刑官怒喝。 这一声怒喝如霹雳当空,威震虚空。 方场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本官再来宣读寒丹国程越将军的罪状!”主刑官道:“幽冥大理寺详查程越将军护国猝死一案,藏有致命暗器的画卷虽是其妻转交,但不能证明此画为其妻所作且有意谋害程越。谋害者另有其人,尚在阳间苟且偷生,阳寿将尽。” 顿了顿,主刑官接着道:“程将军本是受害人,却在临死前因怀疑其妻谋害自己而鲁莽行凶,将其妻尸体大卸八块抛于枯井,致其妻背负恶名、含冤而死。” 寂静的方场响起些唏嘘之声。 主刑官加重语气,“今罚程越枭首之刑,堕畜生道,来世受其妻饲养宰杀;其妻衔环月借尸还魂,赐赠十年阳寿,寿终正寝。” 被推到前面的一男一女,男的是程越,女的是其妻衔环月。 程越被斩灵铡毁灭魂灵后化身为一头猪。 衔环月被松了绑,跪倒在地搂着那头猪痛哭流涕,片刻后,化为一道紫色的灵魂倏然消失。 “这个案子断得好!” 云凰拍手叫绝。 “这个程越将军是非不分,活该变成猪。他上一辈子把他老婆大卸八块,下辈子让他老婆养大宰了吃,这因果循环得好。” 宋智明也点头称是。 苏玉辙喟然长叹,“之前想不通为什么人生来便有贫富贵贱,命分三六九等,觉得不甚公平,如今看来,生死轮回,皆是因果。” 云凰也如有所悟,“原来人间是迁善去恶之地。怪不得先贤有言:行善去恶须实行,冥冥之中有神灵。直到今日,我才知道这两句的意思。” “人生在世,当多行善事,还要牢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直沉默的楚萧深有感触道。 “可惜,生而为人,前世尽忘,当局者迷,步步维艰。想要尽如人意实在太难了……” 苏玉辙心有所感,怅然道。 云凰听了,想及此前种种,再想及静音上仙说苏玉辙活不过五十,加上延二十年阳寿,苏玉辙此生陪她也不过四十余年,不由有些愧疚和感伤。 她握了握苏玉辙的手,“从此生此世起,我陪你永生永世。” 苏玉辙一愣,旋即默然微笑,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两人深情凝望,无声胜有声。 “咦,这是要干什么?” 这时,威武问。 云凰和苏玉辙转头看去,就见那三个刑官走下高台,走到摆放在台下空地上的香案前,燃香拜天,神色虔诚。 等刑官们跪起,高台上的执事、将士瞬间消失无踪,只有衙役留下来清理污物。 方场上看客也各自散去,皆来无影去无踪,而法场转眼间变成熙熙攘攘的集市。 看客们有的三五成群站在道旁,互相指手画脚,也不知在交流些什么;有的在逛摊位买东西…… 乍一看,与人间集市并无不同。 云凰等人深吸了几大口气才缓过神儿来,环顾四周,集市人影幢幢,却仍是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怵。 “怎么他们讨价还价都不出声?还好刚才那主刑官吐字清晰、条理分明,如果也像这些人一样光指手画脚不出声,咱们什么也看不明白。” 宋智明看了半天道。 楚萧:“这些人应该是来自不同地域和国家的,互相听不懂说的什么。” 黄朗这半天一直没敢吭声,此时长嘘一口气道:“吓死我了。头一次看幽冥界法场行刑,这血腥场面,实在令人害怕。回去后,我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不知我等战场杀敌算不算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不知怎么,看了刚才这些,突然想辞官归隐。” 宋智明自嘲地笑了笑。 “嗯。你可以购置一座田庄,过恬淡安宁的生活,在门旁支个茅屋,我带着儿女去给你把门。” 黄朗道。 “致仕隐居,岁月静好。诗酒花茶,仗剑天涯……人生诸般乐事,尽可怡情养性。但倘若世人皆志于此,又有谁当朝问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玉辙苦笑,深深看向云凰。 云凰一愣,“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强求你归隐田园……” 说到这里,云凰脑际闪过一些零散的记忆。 曾经,少年苏玉辙曾问她,倘若陈朝倾覆,她该如何。 “杞人忧天!真有那一天,我就领着你和父皇母后浪际天涯,飞雕走马,诗酒花茶,逍遥快活去……” 那时,她尚不谙世事,心无旁骛。 如今想起那些话,顿生时过境迁之感。 云凰微笑地看向苏玉辙,柔声道:“你说得对,这天下总要有人担当国计民生之责,你我如今天命所归,若能顺利回去,当尽心竭力匡扶正义、福泽万民。” 苏玉辙闻言,把她揽进怀里,“知我者,云凰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听了苏玉辙和云凰的话,宋智明脸上一窘,想了想,笑道:“也是。末将尽说混账话。若是为官者皆有归隐之心,天下岂不成了一团散沙?而且,想要光宗耀祖、庇佑子孙,不当官还真不行啊。” 楚萧捶了他一拳,“你怎么净说大实话?你就不能说为国为民?” ------------ 第364章 无间地狱 宋智明呵呵一乐,“子孙后代也是民嘛。我为国辅政,为的是子孙后代,合情合理。” 楚萧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苏玉辙心情好,别样宽容,“忠臣难为。为保子孙后代平安顺遂而尽忠职守,便算忠臣良将。” 宋智明立刻扬眉吐气,冲着楚萧抬了抬下巴,“听见没有?陛下说我是好官。” 楚萧呵呵一笑,“你的子孙后代呢?听庞将军说,你断弦未续。” 宋智明狠狠点头,“此头等大事。哦,不,陛下封后乃头等大事,末将续弦为第二等大事。” 众人笑。 可刚笑了两声,楚萧盯着苏玉辙和云凰身后,一脸疑惑,“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苏玉辙和云凰闻言转头看去,就见一对鹤发鸡皮的老夫妻站在离他们三四步的距离,慈眉善目地看着苏玉辙和云凰。 他们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楚萧道:“他们突然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这时,那对老夫妻干笑了两声,又往前凑了一步,盯着苏玉辙和云凰上下打量。 苏玉辙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把云凰揽到身后,全神戒备。 不想,那老太婆道:“这小子长得俊,像你年轻的时候。” 老头儿连连点头,用满是青筋的手拍了拍老太婆的手,“嗯,是像。这姑娘也像你年轻的时候。” “呵呵,真是越看越喜欢啊……” 老太婆笑眯眯地凑近了一步,两眼放光道。 苏玉辙并不想与他们说话,拉着云凰,“我们走。” 几个刚转身,就听老太婆嘿嘿笑了两声,“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错了路,掉进无间地狱,就得永远受苦受难,再无解脱的希望。” 云凰疑惑地问,“无间地狱?那是什么地方?” 老太婆道:“那是幽冥界最可怕的地方,大到无边无际。那里面的阴魂都穷凶极恶,因自己永世不得超生,就到处祸害路过无间地狱周围的过客。你们若是被那里的恶灵腐蚀肉身,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阴魂。” 苏玉辙:“噢?为什么叫无间地狱?” 老头儿道:“那里终日烈火熊熊,里面的人受苦无间、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所以那里叫无间地狱。” 老太婆:“其实,你们阳间有许多人欲望太多,终日作茧自缚,庸人自扰,也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烦恼之中,犹如活在炼狱中一般。但那样的苦比起无间地狱里的苦简单不值一提。阳间的痛苦尚可通过改变心境、提升修为自救;这里的痛苦暗无天日,无止无休,无法自救。” 老头儿点头:“是啊。看你们都还年轻,阳寿未了。我们好心提醒一句,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午时,幽冥大门已经关闭了,你们暂时出不去,不如先跟我们回去。” “跟你们回去?” 老太婆:“对,你们放心,我们两个是好人。只有在阳间行善积德之人,才可平安到老、寿终正寝,就像我们这样。我们还没有喝孟婆汤,什么事都还记得。我们知道这里的凶险,不忍看着你们有来无回。你们先跟我们回去,等明日寅时,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云凰有些疑惑,“我们与你们非亲非故,为什么帮我们?” 老头儿:“因为你们也是好人。我们看得出来,你们这些孩子长得周正,心眼儿也好,所以我们愿意帮你们。” 云凰看着他们,并看不出他们与人世间的老夫妻有什么不同,形神俱在,眼神和善,似乎值得信赖。 云凰正犹豫,苏玉辙道:“多谢二位老人提醒,不过我们想四处走走,我们会小心的。” 说完,苏玉辙拉着云凰,招呼宋智明他们就要走。 老太婆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因机缘巧合刚来幽冥界,估计还不知道,你们若在这里的时间超过三天,就会被这里的阴魂夺去阳寿,就算幽冥大门开启,你们也永远回不去了。若是你们掉进了无间地狱里,别说三天,一天你们就变成冤魂野鬼了。” 听她说得这么可怕,宋智明的心提了起来,“陛下,我们初来乍到,这里又危机四伏,贸然乱闯确实不安全。不如先听这两位老人的,找个地方落落脚再说。” 苏玉辙看向云凰,云凰略一思忖,冲两位老人道,“行,我们跟你们去。烦请二老带路。” 老夫妻互相搀扶着,领着苏玉辙和云凰等人往方场外走。 云凰回头看了威武一眼,不想,他竟然趴在宋智明肩膀上睡着了。 云凰苦笑,抬头把威风唤来。 威风落在云凰掌心,歪着脑袋看着两个老人的背影,并没有什么反应。 云凰放心了不少。 几人跟着老夫妻走出方场后,绕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庙前。 老头儿刚要推开庙门,庙门自里面被人打开了,婷婷袅袅走出一个女子。 就见这女子身着一件薄纱般的白绸长裙,头上披裹着绸缎般的黑发,姿容秀美,明眸善睐,别有一番动人的韵致。 “父亲母亲,你们回来啦,咦,带了这么多人回来?快请进,快请进。” 女子落落大方,礼数周到。 老夫妻面色和蔼,领着苏玉辙和云凰等人步入庙门。 院子不小,收拾得很干净。 院中有几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投下一地浓荫。 树下灌木丛生,如翠绿的屏障隔开这边的雕花石阶和对面的游廊。 “请这边来。” 女子在前面走,两位老人不时转身招呼着。 宋智明、楚萧跟在两位老人身后,隔着一定距离,不时四下张望。 云凰和苏玉辙稍落后些,正迈步前行,忽听身旁的高树之上,枝叶沙沙作响,并有树枝折断之声。 两人闻声望去,就见两团黄毛物事在树叉间腾越,细长的手臂悠来荡去,竟是两只猕猴。 云凰皱起眉头,“这东西看着跟外面的一样,难道这幽冥界不只有阴魂,也有活生生的人和动物?” 苏玉辙也道,“我也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了,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了。” ------------ 第365章 血色玉镯 这时,树叶间又传来一阵响动,另一只猕猴蓦然探身,用一条长臂和两只似手的脚爪攀着枝条荡过来,另一条长臂垂落下来。 云凰赫然看到,那猕猴提在手里的竟然是一只白玉镯子! 苏玉辙看了云凰一眼,心领神会地使出一道皇道龙气,从那猕猴手里把那只白玉镯子给抢了过来。 那只猕猴龇牙咧嘴,在看了云凰片刻之后,却悄然遁去,了无踪影。 苏玉辙把那只玉镯递给了云凰,小声道:“镯子上有血迹,似是有人在这里遇害。” 云凰接过,先看了看前面的女子和两个老人。 女子虽背影窈窕,但长裙之下,双足悬空,飘移前行。 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看起来还在实地踏行,只是动作很是僵硬。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苏玉辙和云凰刚刚抢了只玉镯。 云凰趁他们不备,仔细打量那只玉镯。 玉料是上等羊脂籽料,通体莹透油润,镯面上雕工精巧,一看就是尊贵之人佩戴的东西。 只是,镯环内侧粘着几点污斑,色作深棕,似是些许的沁色。 可是,云凰凑近眼前一看,那确实是干凝的血迹,而不是沁色。 云凰收起那只玉镯,“这里是有古怪,我们小心些。” 云凰和苏玉辙很是清醒,可向前看看,宋智明和楚萧情况不太好。 仔细看,他们的脸色有些青白,眼神也有些发直。 按说黄朗好歹是只稍有道行的妖兽,情况应该好些。 可他的尾巴都露出来了,自己却毫无感知。耷拉着脑袋,垂着两只手,顺胳膊顺腿地走着。 云凰和苏玉辙不动声色。 一行人跟着那个女子和两个老人穿过游廊,转过一个圆形花圃,来到一间正房。 正房虽不甚阔大,却纤尘不染,十分雅洁。 “各位贵客如不嫌弃,就暂时在这间屋子里歇歇脚。里面的一间有张紫檀木床,可以睡下三个人,这隔间里的床稍微小些,可容两人并卧。” 女子说话的时候,笑语嫣然,十分耐看。 可再怎么耐看,也让人头皮发麻。 “好的,我们会自己分配床位。谢谢。” 云凰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微微颔首道。 老太婆指着离窗不远的茶几和座椅道,“你们先歇会儿,我和英兰去给你们烹茶。老头儿,你在这里陪着他们说说话,我去去就回来。” 老头儿点头应了,招呼苏玉辙和云凰围桌而坐,却没有理会宋智明、楚萧和黄朗。 老太婆和那个叫英兰的女子离开了。 云凰转头看了看宋智明和楚萧,两人站在那里,如魂不附体般,目光散乱,面无表情。 黄朗也不例外,傻愣在那里,丝毫没了先前的机灵劲儿。 “你这里不太平。”云凰盯着老头儿,直言不讳道,“你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把我们骗来是想要干什么?” “我们哪会骗你们?”老头儿指了指宋智明和楚萧,“你是看见他们三个这样,就怀疑我们存心不良是吧?你冤枉我这位老人家啦!” 云凰冷哼一声,“那他们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头儿道:“之前我们就告诉你们了,这里是幽冥界,阴魂随处都是。你们看得着的都是在人间有修为的,死后还能神魂不灭的好人,这些神魂是不会祸害你们的。可你们看不到的那些阴魂,都是生前作恶多端的坏人的。” 云凰和苏玉辙对视了一眼,苏玉辙道,“那岂不是说,我们能看到的都是好人,对坏人却防不胜防?因为我们根本看不清他们,而他们却无处不在?” 老头儿:“正是如此。好人无须遮遮掩掩,坦荡光明;坏人才会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云凰不解,“为什么我们两个没事,他们三个会这样?” “你们两个身怀异能,阴魂奈何不了你们,所以你们一直神志清醒。这两位将军都是阳气旺盛之人,能在法场上熬那么长时间,现在才有些失魂落魄的迹象,已经很难得了。”老头道,“要不然,他们的阳气早被吸噬干净了,他们早就是两具行尸走肉了。至于这只小妖兽,他道行浅,比这两个将军强些罢了。所以,我们告诉你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难道他们真错怪了这一家三口? 云凰担忧地看向宋智明和楚萧,问,“怎样才能点醒他们?” “等会儿我的女儿送来的茶水可解他们身上的阴气,无须担心。”老头儿道,“就算你俩邪气难侵,也最好喝些,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们也不用担心有邪祟近前。一觉醒来,你们赶紧走。” 云凰差点儿就信了这老头儿,可蓦然想起那只染了血色的玉镯,心中疑云更甚。 “除了我们几个,老人家这里还收留了别人?” 云凰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 老头儿想都不想,急声道。 一个人不假思索说的话并不代表真实,很多时候,这样飞快的回答是为了掩饰真相。 苏玉辙道,“平时就你们一家三口住在这里?我看这庙有年头了。” “嗯。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这地方并不是我们的家,我们也是这里的过客。等我们投胎转世去了,这里就会有别的人住进来。” 老头儿顿了顿,又道,“每个人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这些房子、树的寿命都比人要长,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过客。” 老头儿说话还是挺有道理的,但谁知道他是不是表里如一?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他还不是人。 就算是人,也需日久见人心。 云凰正要进一步询问,英兰提着一只黄铜水壶、端着只放着六只茶碗的托盘走进来。 英兰笑意盈盈地把茶杯分给众人,各自倒了半杯,“各位请用。” 云凰看着那茶杯里的水,黑中透着红,红里透着黑,像是普洱浓茶汤,却泛着血腥的气息,闻之令人作呕。 令云凰和苏玉辙没想到的是,宋智明和楚萧毫不犹豫地端起茶杯,张嘴就要喝。 云凰咳嗽了一声,“大哥、二哥!” 宋智明精神一振,似大梦初醒,愣愣地看看云凰和苏玉辙,又看看端在手里的茶杯,手一晃,茶杯脱手落地,浓“茶”撒了一地,竟滋滋冒起一阵黑烟。 楚萧打了个寒战,见状,烫手似地扔了茶杯。 茶杯砸在墙上,应声碎裂,杯中“茶”溅到墙上,留下一摊乌黑的蚀痕,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有毒!”苏玉辙冷笑,“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 第366章 祖孙对战 没想到,英兰仍是笑意盈盈,往旁边让了让,对老头儿道,“你看,又是如此。” 云凰一愣,若有所思看向英兰。 英兰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像他们一样识破这毒茶的大有人在,还是说他们也是愚昧无知之人? 苏玉辙想的自然是前者,“我们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如此恶毒?” “你要知道,很多为什么没有答案,很多答案没有为什么。” 老头儿面不改色,毫无愧意。 这绕口令般的一句话,细品之下,倒是颇有深意。 可此时由老头儿说出来,怎么听着都像蛮不讲理。 苏玉辙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我们亲眼所见,还会有假?” 老头儿眉头一挑,得洋洋洋道,“不假。我们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盛情款待,热情周到。” 宋智明和楚萧听罢拔剑相向,皆一脸怒气。 英兰对此熟视无睹,走过来,又摆了新的茶杯,倒上茶水,莺声燕语道:“各位慢用。” 苏玉辙恼怒道:“你们这叫热情周到?你们这叫存心不良。这样的毒茶,我们不喝!” “目光短浅!”老头儿稳坐如山,“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我这可是上好的血玉清魂茶。” “什么血玉清魂茶?”苏玉辙指着地上和墙上的污黑蚀痕,“铁证在此,你为老不尊,还敢狡辩?” 老头儿和气得很,“说你目光短浅你还不服,你不只目光短浅,你还目无尊长。” 老头儿的一番说辞如火上浇油,苏玉辙忍不住就要动手。 云凰上前拉住他,“老伯,为何说我们目光短浅?愿闻其详。” 老头儿瞅了苏玉辙一眼,“看看你媳妇多明事理?你身为人间帝王,也算经风历雨见多识广,竟不知许多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这老头儿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苏玉辙一愣,闷闷坐下。 “静生智,怒生愚。”老头儿笑道,“再聪明的人,一怒毁所有。”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你别老挖苦我,你今天要说得我心服口服,我给你道歉。” “光道歉哪够?”老头儿盘起了二郎腿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端端两杯血玉清魂茶被你们白白糟蹋了……伤心啊……” “那你说怎么办?” 苏玉辙耐着性子问。 老头儿得寸进尺,“心诚则灵,你们自己想。” 苏玉辙无可奈何,“如果真是我们的错,我陪你一瓶丹药如何?” “哼,本尊要什么丹药没有?用得着你给?”老头大言不惭道,“天下至宝,尽归我手,应有尽有!” “既然你什么都有,那你还想要什么?” 云凰看苏玉辙又要动怒,连忙柔声问道。 “我要你和他每人一滴血。” 老头儿神色一凛,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 “不行!”苏玉辙闻言大怒,“你敢伤她一分一毫,我跟你拼命!” “你懂个屁!”老头儿也耐心尽失,拍案而起,“不识好人心!我哪儿看着像个坏人了?嗯?你说!” 苏玉辙踩着椅子:“你哪儿都像坏人!你给我们喝毒茶不认账不说,还要伤人取血,我岂能由你胡作非为?” 老头毫不示弱,跳上桌子,居高临下,“你敢说我是坏人?我日理万机,能在百忙当中管管你这无名小卒的闲事,你不给我感恩戴德,还骂我!哼,欠揍!” 苏玉辙瞪眼,“你日理万机?我是无名小卒?你还敢揍我?来来,看看谁揍谁。要不是看你这么老,我早就揍你了!” “臭小子,没大没小,敢揍你祖宗!”老头儿摩拳擦掌,“来!你敢动手我就敢打得你满地找牙!” 苏玉辙看着这个上蹿下跳的老东西,恨得牙痒痒,“你老,我让你先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坏的老坏蛋!” “放肆!看谁都坏,疑神疑鬼,是因为你自己心里缺少光明!” “你光明?你光明你下毒?” “谁下毒是你孙子!” “你才孙子!” …… 两人越吵声越高,剑拔弩张。 云凰在一旁凝神看向老头儿,只见老人周身紫光萦绕,真气充盈,竟远比苏玉辙强悍得多! 这老人真人不露相,他是谁? 云凰怕苏玉辙吃亏,上前鞠身道:“老伯息怒。你刚才不是说再聪明的人,一怒毁所有吗?我们要是真冤枉了你,一滴血而已,我们给。” 老头儿瞅了苏玉辙一眼,示威地冷哼一声。 苏玉辙气哼哼坐下,瞅着眼前那杯茶,拿起来刚要倒掉,却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一愣。 这时,老头儿上前一步,劈手夺过苏玉辙手里那杯茶一饮而尽,把茶杯翻过来给苏玉辙等人看,又拍了拍胸脯,“毒茶?有毒吗?你们看我有事吗?” 苏玉辙张口结舌。 宋智明、楚萧赶紧把剑收起来。 英兰上前,又给苏玉辙斟满一杯。 “还给他倒个屁!”老头儿粗声大气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气死我了!你敢不敢喝?敢喝我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要不赶紧给老子滚!” 云凰瞅着老头儿气恼的模样,再看看眉头紧皱的苏玉辙,刚要说话,那个老太婆端着只玉盘走进来,盘中放着花生、桂圆、红枣。 “这是怎么了?哎呀,你别吓着咱们的宝贝重孙!”老太婆拍了老头儿一巴掌,“盼了上百年才见着,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什么?我是你们的重孙?” 苏玉辙已经凌乱了,分不清老太婆说的是真的还是在骂他。 “你们……盼了上百年才等到我们?” 云凰心里一暖,再看二老,竟莫名亲近。 “哼!他要是不敢喝这茶,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们!” 老头儿恨恨地盯着苏玉辙犟上了。 苏玉辙瞅着那杯茶,心一横,端起来仰头喝得点滴不剩,把茶杯往桌上一扣,挑衅地瞪着老头儿,“当我怕你?” 没想到,老头儿刚才还狂风扑面,这时竟春风和熙,眉开眼笑地瞅着苏玉辙。 看老头儿如此喜怒无常,云凰心里暗暗着急,生怕这是激将法。 ------------ 第367章 姻缘自主 没想到,苏玉辙不只安然无恙,还感觉茶香绕口,回味无穷。 苏玉辙回过味儿来,不由诧异,紧接着,他就察觉到体内真气翻涌,如潮水般起伏冲荡。 苏玉辙心下大惊,连忙凝神调息,却发现体内真气不断涌荡,绵延不绝。 随后,真气聚拢丹田,带起一股伐骨洗髓般的热浪遍布全身,而后自掌手喷薄而出,凝聚成团。 与此同时,苏玉辙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明黄色光晕之中,皇道龙气环绕往复,那一条条金龙虚影比之前更加威武灵动…… 宋智明、楚萧、黄朗看得挪不开眼,一个个目瞪口呆。 云凰静静地看着入定般的苏玉辙,他那英俊神武的模样定格在她的眼前、她的心里,摄人心魂、刻骨铭心…… 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像她这样凝视着他,时光在眼前呼啸而过,弹指挥间,一瞬千年。 苏玉辙双手掌心相对,缓缓将真气收归丹田,沉心静气调息之后,缓缓睁开眼睛。 “嗯。不错,自小子的天分比我想像得还要好。”老头儿满意地点点头,露出孩子般欢喜的笑容,“重孙媳妇,你也喝,你们都喝。” 云凰端起茶杯喝了一杯,味如甘霖,唇齿留香。 只是云凰喝完,除了觉得好喝解渴,并无其他感觉。 宋智明和楚萧见状,也不再害怕,分别端起茶杯喝了。 见云凰等人均无异样,想到自己之前种种失礼,苏玉辙满脸疚色,起身退后一步,单跪跪倒,垂首致歉,“是我见识浅薄,错怪二老,请二老责罚。” “哼,重孙,赶紧叫祖太爷!” 老头儿没好气儿道,却两眼熠熠,带着期盼。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玉辙一头雾水。 老太婆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满眼慈爱地看着苏玉辙和云凰。 兰英也但笑不语。 “我们早就告诉你们了,这幽冥界去伪存真,生前积德行善之人,死后才能聚神凝魄,形神兼备。你们也看到了,我们除了身体虚浮悬空之外,与阳间的人一样。你们可以相信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个形神兼备的魂灵。但你们就是不信我们说的话,真让人生气。” 老头儿道,“这也是你们阳间最可悲可叹的地方,就是人与人之间缺少信任,总是疑神疑鬼,所以难见真心。岂不知,人世间,真心才是无价之宝,弥足珍贵。” 苏玉辙和云凰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老头儿接着道:“我,苏达成,是你们的祖太爷;她,南宫锦,你们的祖太婆。我们在这里等了百余年,就是为了能见你们一面,那血玉清魂茶是幽冥至宝,你们竟然不领情。早知如此,我和你祖太婆早转世两回多好!” 苏玉辙纠结地看着眼前的老头儿和老太婆,虽有些难以接受,但听到老头儿说得这般诚挚,一时心有所感,把云凰拉过来,一齐跪拜。 一旁的南宫锦喜极而泣,转至一旁暗自抹去泪水。 苏达成也红了眼眶,上前把苏玉辙和云凰扶了起来。 “祖太爷,为什么刚才那两杯茶有毒,同一壶里倒出来的这几杯却没有?” 云凰忍不住问。 “那是因为这血玉清魂茶可以杀掉你们看不到的邪灵。在我们周围,遍布邪灵,他们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刚才你的两位手下泼出去茶会变黑有臭味,不是茶有毒,而是那些邪灵的气息。” 苏达成道。 原来如此。 苏玉辙满心歉疚,恭敬颔首,“晚辈知错了。” “没错,你们哪知底细?不知者无罪。我的宝贝重孙快起来。来,宝贝重孙媳妇,你也快起来,见到你们真好,真是太好了……” 南宫锦上前扶起两人,又热泪盈眶。 苏玉辙拉着云凰起身,看着一对老人,仍如坠梦中,难以置信。 “咱们苏家五代单传,你祖太爷生怕苏家断了香火,在这里一门心思地等着看你们,就是不肯转世投胎,我们等得不容易。他刚才那样,你们千万别见怪……” 南宫锦慈爱地看着一对璧人道,转身端起那玉盘,“你们回去喜结连理,我们两个老东西祝你们早生贵子,团团圆圆。” 苏玉辙忙接了玉盘,“多谢祖太婆。” “这孩子……对了,你们进院的时候不是从灵猿手里接了只玉镯?” 祖太婆问。 “嗯,在这里。”云凰把那只玉镯拿出来,窘迫道,“之前看到这只玉镯上有干凝的血迹,就胡乱猜想,心生防备……” “那是因为这只玉镯认定姻缘后会凝出血色,并非人血。”南宫锦道,“今日若你们看不到灵猿手里这只玉镯,或者没有将它拿过来,或者玉镯没有血色,你俩都不得圆满。” “为什么?” 云凰不解。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难违。”南宫锦微笑道,“这玉镯是这幽冥界的灵物,寓意圆满、仁慈、坚韧、平安。无论在哪个灵域里,这四者是生灵万物共同向往和追循的美好所在。如果见而不识,见而不得,说明你俩四者有缺,即使暂时在一起,终会离散。” 云凰听罢心生敬畏,将那只玉镯还给南宫锦,“祖太婆,你和祖太爷能用幽冥界的灵物,那你们是幽冥界的尊主吗?” 南宫锦笑着摇摇头,“不,幽冥界的尊主另有其人,我们是主掌轮回姻缘的圣灵尊者。” “主掌轮回姻缘的圣灵尊者?”云凰大喜,拉着苏玉辙道,“太好了,那来生也让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只能祝福,不能禁锢。轮回姻缘是否圆满,要看你们彼此付出几分真心。只有那些真心相爱,生死相随的有情人,才能得到我们的祝福,才有轮回姻缘的资格,才有来生相聚相爱的可能。”南宫锦语重心长道,“一切因果皆自修,一切姻缘皆自主。” 苏玉辙和云凰如有所悟,又仍有些困惑,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苏达成大手一挥,“能像我和你祖太婆一样,生前相亲相爱,一起福泽人间,死后才能继续形影不离,来生才得久别重逢。”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云凰不由感慨,却也徒增感伤。 “重孙媳妇,玉辙前生修德积福,此生才能贵为帝王,与你阳阴合泰。不过,你是飞凰仙体,千年图腾,宿体更替,魂灵不灭,你若愿意一心一意等他轮回,你们可生生世世在一起。”南宫锦说到此处,叹息了一声,“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 第368章 爱是修行 “只可惜你们情路坎坷,三劫只渡一劫,还有两劫,若不能同心同德,只怕难以修成正果。”南宫锦想了想,又道,“云凰,你是飞凰族圣女,违背祖训隐瞒婚配会招致诅咒。你们从这里出去之后,要先去昆嵛仙山祭祖。” “多谢祖太婆告知。” 云凰满怀感激。 若不是苏玉辙陪她歪打正着来了这幽冥界,她压根儿就不知道飞凰族有这样的规矩。 “切记,心诚则灵,你们去了之后……” 南宫锦说到这儿,就被苏达成打断了,“锦儿,别说过了,天机不可泄露。” 南宫锦连连点头,“放心,我自有分寸。可我担心玉辙身子弱受不住……” 苏达成安抚她,“他有龙太子亲授的皇道龙气,又有天地四象神玺,得了九龙玉佩,今日又喝了血玉清魂茶,不会有事的。” 南宫锦欲言又止,把苏玉辙和云凰的手合在一起,满脸关爱之情。 苏玉辙此时已感受到久违的亲情,忍不住问,“祖太爷,祖太婆,我的父皇母后,还有祖父祖母呢?” 苏达成感伤道:“他们皆已转世投胎,各自离散……” “你们见过他们?” 苏玉辙不由激动起来。 苏玉辙摇头叹息,“见过,可他们皆不得圆满。玉灵镯就在他们眼前晃,他们视而不见,或见而不得。他们或貌合神离,或互相嫌弃,彼此情薄缘浅,难续前缘。” 祖太婆:“我们也不能逆天而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劳燕分飞,各自蹉跎去了。” 云凰问:“既然彼此不是真心相爱,劳燕分飞也不见得是坏事吧?” “两人真心相爱是最大的福报。若不懂互相珍惜,白白浪费情缘,消磨福分,终将一生劳碌,心无所依,神魂不定。再世投胎又要从头开始,在茫茫人海中求爱而不得,终日郁郁寡欢。” 祖太婆道。 “难道一世情缘不得圆满,生生世世不得圆满?” “情缘是否圆满因人而异,千人千面,也不可一概而论。不过,不圆满有千万种,但圆满只有一种。那就是累世修行,得续前缘。” “累世修行,得续前缘?” “三生三世,世世恩爱。” “能如此,又如何?” “能如此,阴阳相合,灵犀相通,神魂相安,无论何时何地,何年可月,何生何世,皆可圆满,自成神灵。” “自成神灵?” “心志坚定之人才能做到从一而终地爱一个人。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不会半途而废,都可有所成就,自己就是自己的神灵,可以活得随心所欲、心想事成。” “原来如此。祖太婆,我们只想永远在一起,却从不知彼此深爱亦是修行。” “人生不过谋生与谋爱,二者皆是修行。可惜世上得其一者亦寥寥无几。生死轮回,为的就是累世修行。但世人多是浑浑噩噩,不知所为何来,不知如何归去。 “所为何来?如何归去?” “为生而无忧、爱而无悔而来;当生而有欢、爱而有乐而去。” “爱而有乐?是不是乐在其中,乐不思蜀,寄于来世再续前缘?” “没错。情爱事非最难断,也最易迷茫人心。若是世人铭记此道,便少有人再自作聪明地荒废时日和精力处处留情,害人害己。” …… 一问一答间,云凰和苏玉辙等人皆受益匪浅,心境一片平和清明。 情侣间本是呼吸与共、阴阳相合的缘分,但最终能花好月圆的实在太少。 本该亲密无间的情侣总会互相猜疑,欲求不满,患得患失,最终碎镜难圆,一拍两散…… 而她和苏玉辙能走到今日,是因为苏玉辙一直坚守在爱她的原地,从不曾动摇和懈怠。 想及此时,她看向苏玉辙,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夸我等晚上睡觉的时候。” 苏玉辙瞬间读懂了她的眼神,凑近来在她耳边不正经道。 云凰瞅了他一眼,娇羞地笑了。 他见她紧抿的嘴唇慢慢弯起,笑意漾开,美好成漫天霓虹,不由微微失神。 南宫锦微笑道:“你们很幸运。要知道,情爱圆满,心安神定,方得大圆满。” 苏玉辙和云凰听了满心欢喜。 这时,一旁沉默不语的兰英走上前跪拜在云凰面前,“兰英叩见恩人。” “恩人?你是……” 云凰诧异,她不记得自己曾救过兰英。 “恩人,兰英是你在台平县从楚兵手下救下的女子。” 兰英道。 云凰仔细一看,想起那次她和王彦赶往衡仓告知柳清风防范韩青永派兵抢劫粮仓兵备,于雾中大败楚军后,回途中路过台平县,确实救过一个女子。 彼时,那女子的孩子已经被楚兵掐死,她被十余个楚兵围堵在土炕上…… 可云凰记得那天,她和王彦将军离开的时候,那女子并没有死。 云凰正疑惑,兰英神色悲凄道,“那日陛下走后,兰英见孩儿已死,悲痛之下抱着孩儿撞了墙,此时于阳间正是弥留之际……今日得见陛下面谢,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南宫锦道:“兰英念及没有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始终吊着一口气,至今已昏迷多日。” 兰英道:“陛下,兰英前生不能报答救命之恩,来生必报。” 云凰闻言,赶紧把她扶起来,“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说来惭愧。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兰英却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不报此恩,兰英于心难安。” 云凰刚要婉拒,南宫锦道:“难得兰英有感恩之心。也不必来生再报,此番让她魂归本位,就让她当你的陪嫁丫环吧。” 兰英闻言大喜。 云凰看向苏玉辙,苏玉辙皱眉道,“凭空多出个人来,多有不便,不要。” 云凰扑哧一声笑了。 南宫锦慈爱地瞅了苏玉辙一眼,“兰英只想伺候云凰,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没想伺候你,你挑三拣四的干什么?” 苏达成也道:“兰英知恩图报,又心灵手巧,心眼儿也正,在这里又学了些本事,给云凰当贴身丫环是合适。” 苏玉辙瞅了兰英一眼,又看看云凰,别扭道,“你自己拿主意,反正我不要。” 云凰想了想,“既然是祖太爷、祖太婆力荐的人,自然人品贵重。兰英,遂你心愿便是。” 兰英热泪盈眶,再次跪拜,叩头不止。 “你回魂后,就拿着这只珠钗进宫找都涛统领,就说你是我选中的贴身丫环,他自会安置你。” 说完,云凰自发间拔出一只珠钗放在兰英手里。 兰英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后转身离去。 “懂得感恩之人终有好报。” 南宫锦和苏达成相视一笑。 ------------ 第369章 生世之谜 “咦,奇怪,我怎么觉得浑身是劲儿,一点儿都不困了?” 这时,宋智明诧异道。 楚萧也道,“嗯。确是如此。方才来的时候,我强打精神都觉得迈不动脚,这会儿浑身轻松,神清气爽。” 苏达成哼了一声,“血玉清魂茶的好处多着呢!云凰天生的飞凰仙体,本就百邪不入。你们三个以后也能百毒不侵,趋吉避害,而且气血旺盛,练功可事半功倍,还可目极千里明察秋毫。” 宋智明和楚萧听了,愣了半晌,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苏玉辙想及此前种种越发惭愧,“祖太爷,祖太婆,皇孙愚昧……” “胡说!我的重孙怎么会愚昧?像我,像我疑心重,聪明睿智。”苏达成哈哈大笑,全然忘了之前他是怎么吹胡子瞪眼的,“走,我带你们看看我的宫殿,让你们不虚此行!” 众人欣然前往。 穿过两道庙门是一片宽阔的圆形祭场,左边有一棵六人环抱的银杏树,树叶婆娑,生机盎然。 树下设有神坛香案,约十尺来高,上面供奉着酆(fē g)都大帝。 见云凰和苏玉辙满脸疑惑,苏达成道:“这就是幽冥界的主宰,封掌九玄,总统五岳,威制万灵的酆(fē g)都大帝。” 云凰和苏玉辙等恭敬跪拜后,绕过神坛,跟着南宫锦和苏达成步入一条光线幽暗的廊道之中。 苏玉辙举起月明珠,借着珠光,转头间,赫然看到一只骷髅,牙骨嶙峋,悬在半空,不由浑身震悚,一把把云凰揽在怀里,“小心!” 不想,苏达成笑道:“无须惊慌。此处是阎罗十殿,这边是警世录,你们看看有益无害。” 确实有益无害,练胆,因为胆小的差不多会被吓死。 只见长廊两侧皆是真人大小的彩绘木雕,乍一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却触目惊心。 所雕形象皆是恶徒死后所受种种酷刑的情景。 有青面獠牙的鬼怪将人锯为数段,或刀剑刺穿、钉耙掏腹、油烹火烤,或鹰隼啄目、虎豹生吞……无不血腥可怖。 此前宋智明最怕见这些鬼怪之事,也不知是喝了血玉清魂茶的缘故,还是适应了各种惊魂之事,此时很是从容淡定。 楚萧始终面若平湖,波澜不惊。 黄朗跟在后面,想及自己此前做的恶事,吓得心胆欲裂,两条腿都有些不听使唤。 苏玉辙和云凰五指相扣,走走停停,看得津津有味。 南宫锦道:“前面的廊壁是回光壁,可以事无巨细地还原每个人在阳间的经历。” “为什么要还原在阳间的经历?” 云凰疑惑。 苏达成道:“为人处世,当自重自爱,表里如一,坦荡光明。所谓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慎独,高人慎众,便是修身正道。可是世上真正做到的人凤毛麟角。更多的人自作聪明,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尽做些自以为是、掩耳盗铃之事。这回光壁见证一切善恶,诚不欺人,可让恶徒原形毕露,无法伪装,便于赏罚严明。” 云凰等人听罢,皆心生敬畏。 云凰立于壁前,突然心中一动,伸手触摸。 片刻之后,那廊壁流光溢彩,竟于眼前徐徐展开书册大小的镜面,里面山水情境如真似幻,引人入胜…… 一片山色空蒙的海上仙岛之上,两个白衣胜雪的女子临水对立,其中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婴孩粉妆玉砌,咿呀不止,憨态可掬。 不想,那女子俯下头吻了吻婴孩的小脸,蓦然脸色一寒,扬手将婴孩抛于冰冷的海水! 对面的女子见状大惊,凌空飞跃,于半空中堪堪接住婴孩,背生双翼,翕合悬空,怒视海边女子,“没人能让我们母子分离!就此作别,永生不见!” “希羽!你不要一意孤行!你是飞凰圣女,与人间帝王私定终身珠胎暗结已铸大错,令全族蒙羞;若是再为了这来路不明的孩子放弃圣女之位,必遭全族追杀!” 海边女子声色俱厉道。 “望尘,收起你的伪善!若真为我好,不会狠心杀我孩子。我们就此恩断义绝!” 希羽说完,抱着婴孩转身飞离,没入层云…… “希羽……玉辙,我的母亲叫希羽。” 云凰泪落如雨。 她长这么大,才知道原来她的母亲叫希羽。 为了保护她,母亲舍生忘死,不惜放弃圣女之位,不惧被全族追杀,带她浪迹天涯…… 她不是被母亲遗弃的孤儿…… 苏玉辙心疼地把云凰搂在怀里,“不哭,你一直有我。” 云凰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回光壁上画境一转,便是一片皇家猎场。 大陈帝王陈隆纵马驰骋,引弓疾射,正志得意满,旁边的丛林之中蓦然蹿了一只庞然吊晴大虫…… 后面的情景,正与之前杜明月所说丝毫不差。 陈隆危在旦夕时,希羽抱着云凰从天而降,及时救陈隆于危难,却被猛虎重伤…… 虚弱的希羽依依不舍地吻着婴孩的小脸,含着泪把她放到陈隆怀中,有气无力道:“她叫云凰,我的女儿。劳烦您代为照料数日,待我康复必来领回……” 说到此时,希羽昏迷倒地,化作一片祥光转瞬消逝。 “母亲!母亲……呜呜……” 云凰看到此处,泪雨倾盆,悲声呼唤。 “不哭,我会陪你找到她的。” 苏玉辙心如刀割,紧紧抱着她安抚不止。 云凰深吸了几口气,竭力稳住情绪,继续看向回光壁。 宋智明和楚萧眼中皆有泪光,静静陪在一旁。 回光壁上的画境继续转换,都是云凰熟知的场景,一幕幕如昨日再现,却仍步步惊心。 那么多次,都是苏玉辙舍身相护…… “回光壁诚不相欺,云凰,你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南宫锦语重心长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好好打算往后的日子,才不枉你们生死相依走到今日。” “嗯,不必伤怀,一切自有定数。”苏达成道,“走吧,去前面看看。” 云凰抹着泪水,依靠在苏玉辙怀中,跟着二老走出廊道。 外面不知何时已夜幕低垂,云破月出,清辉万里…… ------------ 第370章 抢夺圣莲 云凰仰头看向深䆳苍穹中那一轮满月,平复着激荡的情绪。 母亲希羽如皎月般清丽的脸庞浮现在她脑海之中,那双充满母爱的眼眸像世间最明亮的星辰。 “在幽冥界,天空常年云遮雾绕,想不到今日日月同辉,实在是大吉之兆!” 南宫锦喜不自胜,一手拉着云凰,一手拉着苏玉辙,“走,我带你们去赏花。” 苏达成也满脸欢喜。 前行不远,便看到一座钟楼,大约两丈见方,筑在离地五六尺高的白玉石平台之上,四根朱漆大柱撑起碧瓦铺就的攒尖楼顶。 稀奇的是,那楼顶悬于梁下的大铜钟与云凰的金罩阴阳鼎一模一样,外面也刻有九叠篆字和精美繁复的花纹。 等云凰一行走近,那铜钟竟不击而响,发出三声古韵雄浑的声音。 “当!当!当——” 钟声回荡在暗夜里,带来苍老、幽远、神秘的气息。 “这古钟许久未曾鸣响,今夜异象横生,难道……圣莲要开了?” 南宫锦诧异,猛然停了脚步,神情异样地看了云凰一眼。 云凰还在默默想心事,没有在意南宫锦的目光。 几人绕过钟楼,沿着环绕庭院的敞廊走了片刻,推门步入一进院落。 这个院落是前院的两倍大,青砖铺地,四周皆是高大的石砌院墙,四下空旷幽静,阒无人迹。 整个院落中间是一片莲池,许多莲花在月光下随风摇曳,凌波起舞,无比圣洁美好。 在莲池中间,有一朵硕大的洁白的莲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如冰雕玉砌,散发着温润而祥和的光泽。 “圣莲真的开了!五百年才开放一次的圣莲,竟然开了!” 南宫锦快步走到池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合十连连跪拜。 宋智明等三人见状,也有样学样合掌闭眼跪地祈愿。 云凰和苏玉辙对望了一眼,苏达成道:“你们也快去许愿,据说五百年才开放一次的圣莲可以实现真诚的祈愿。” 苏玉辙闻言,眉头一紧,便快步走过去,和南宫锦一样虔诚跪拜,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然祈盼。 云凰走到苏玉辙身边,静静看着这满池莲花,弥漫在心间的痛苦和迷茫消散了许多。 如果这圣莲真有灵通能实现她的愿望,那就保佑她早日找到母亲,能让她和苏玉辙能长相伴,永相随…… 这是两个愿望,如果只能二选一,她应该选哪个? 云凰苦笑,这个问题本不必纠结,因为她从不相信借助外力可以达成所愿。 龙太子曾经反复告诫她,哪怕是自己的影子,都不能随时随地陪伴左右。 任何时候,想要实现自己的心愿,唯有靠自己不懈的努力。 云凰深吸了一口气,仰望云遮雾绕的天空,圆月时明时暗,如命运阴晴不定的脸。 此行不虚,赏过阴阳图,见过四位龙子,目睹复罪行刑,又有幸见到苏玉辙的祖太爷、祖太婆,懂得了许多人生的道理,还在回光壁上看到了母亲,知道她叫希羽,然后看到了幽冥圆月和五百年才盛开一次的圣莲…… 云凰正浮想联翩,苏玉辙祈完愿,转头看向她,柔声道:“我替你许了愿,愿你早日找到母亲和父亲。”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了?” 云凰心里暖意融融。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苏玉辙含笑道,“既然有幸看到圣莲盛开,哪怕不灵验,跪拜一二也有益无害。” 云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刚刚我也许了愿,我愿你我长相伴,永相随。” “这个不必是愿望。” “为什么?” “因为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这就是注定的事。” 云凰听了,缓缓点头,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 “从相依为命到两情相悦,再到地老天荒,这对于你我而言,它不是愿望,它是个没有悬念的过程。”苏玉辙笃定道,“护你一生,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云凰依偎在苏玉辙怀中,只觉今夜良辰美景,万种风情。 这时,南宫锦睁开眼睛,放下合十的双手,含笑看向苏达成,“你猜我刚才许我什么愿?” “什么?” “我祈愿玉辙和云凰能多生几个大胖小子,那样,你就不用担心苏家断了香火……” 苏达成开怀大笑,“对!对!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南宫锦刚要说话,那圣莲的莲蕊异光华彩,异象横生,而后,那重叠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聚拢…… “怎么回事?” 苏达成惊问。 “别吵!圣莲盛开本就极其短暂……” 南宫锦话没说完,那花瓣合拢的圣莲竟悬空而起,在半空亭亭静植,如一支法器般,散发着神秘而崇高的光晕……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仰望着悬浮于半空中的圣莲,屏心静气间,似乎有一种伐骨洗髓的力量渗入体内并涌向四肢百骸,驱除所有的杂念,让他们心智清明、浑身轻松…… 然而,就在这时,乌云蔽月,四周光线一暗! 与此同时,周围院墙传来一阵异响,墙下的灌木丛稀里哗啦响声不绝,而后,百余道飘忽的身影倏然而至,争先恐后扑向圣莲! 圣莲光华流转,把周围映照成一片朦胧的淡紫色。 光晕笼罩的范围内,那些来势汹汹的劫掠者身形毕现,全是些蒙面黑衣人。 “什么人敢夜闯禁地抢夺圣莲?” 苏达成怒不可遏。 没有人回答他,圣莲的花茎却已经被一个黑衣人攒在手里! 那黑衣人身手敏捷,在半空虚晃一招,翻身之间左踢右踹,将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全都踢进莲池,自己飞身跃到一旁,脚踩一片圆叶,借力拨高,借着夜色的排斥,飞快地掠向院墙。 一切发生得太快。 云凰和苏玉辙冷眼旁观,惊见那些落入莲池的黑衣人立刻销声匿迹,竟无一人挣扎、生还。 莲池里的水在莲花莲叶下泛着粼粼幽光,诡异地平静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第371章 自投罗网 “别让他跑了!” 剩下的黑衣人蜂拥而上,阻拦那手持圣莲的黑衣人,疾呼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那黑衣人身手异常灵活,几步便蹿到了院墙边,飞身跃上院墙,正欲逃离,不想,墙外暗藏的人见机不可失,猛然发力抢夺圣莲。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那偷袭者击中面门,身体后仰,手腕被偷袭者握住扭转松开了手。 偷袭者把圣莲抢了去,刚要发力逃遁,被疾速赶来的两个黑衣人左右夹击,前胸后背同时中拳…… 从云凰和苏玉辙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偷袭者的身体被洞穿了两个窟窿! 偷袭者的身体僵滞片刻,颓然歪倒,栽下院墙不见踪影。 那两个重伤偷袭者的黑衣人都想抢走圣莲,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 圣莲悬浮在半空之中,静静地散发着迷人的光晕,停顿片刻,竟飞快地返回莲池上空。 对打的两人一看,赶紧停手赶来莲池,与其他试图抢夺圣莲的人打成一片…… 一场混战热火朝天,不时有人受伤跌落莲池。 和前面的情形一样,那些跌落莲池的人全都被池水淹没噬杀,无一幸免。 云凰等人站在原地,没有参与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 一来,这圣莲不是他们的东西,他们没有权利和责任管它的归属。 二来,这些黑衣人居心不良。 三来,南宫锦和苏达成都在静观其变。 四来,云凰和苏玉辙都发觉了莲池的诡异和那圣莲的奇特之处,也不敢贸然上前。 那圣莲看似柔弱被动,其实他似乎故意挑逗着一群黑衣人争斗,每当有人要将他带离院墙范围,他便会摆脱那人的钳制,飘回院中,回到莲池之上。 如此一来,就不断有人在池水中丧命。 大多数黑衣人不是死于对打受伤,而是跌落莲池溺水而亡。 不仅如此,云凰等人皆眼睁睁看到,满池的莲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生长。 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莲叶莲花稀稀朗朗,且并没有开放几朵。 现在完全不同,莲叶连塘,花枝竞长,莲花锦簇,花枝妖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悄无声息的死去,抢夺圣莲的黑衣人已所剩无几。 但剩下的这些个黑衣人无疑全都身怀绝技,对打时大都势均力敌,一时难见胜负。 那朵圣莲时而被某个黑衣人攒在手里,时而被抢进另一人手中,时而悬在半空,回归其位。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云凰和苏玉辙皆是冰雪聪明之人,很快便看出了门道。 这圣莲就像故意放出的诱饵,引得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前仆后继地抢夺他。 然后满池莲花就能坐享其成,等着猎物们主动上门送死,在冰冷幽暗的池水中化成血水,成为他们汲取的养分…… 在圣莲异样玄妙美好的光晕中,满池的莲花开得越发如火如荼,美艳绝伦。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都变了脸色,不再关心是谁抢了圣莲,也不再理会谁打伤了谁,他们看着满池疯长的莲花,不约而同往后退。 黄朗因看得入迷动作迟缓,说明迟,那时快,他近前的一片椭圆的莲叶迅速长大,碰触到他的身体时,突然翻卷而上,一下子把他卷住了! 下一刻,黄朗头重脚轻,竟生生被那莲叶打横卷起来往池水里送! 云凰手疾眼快,甩出龙吟剑,直砍向那莲叶下的长茎! 龙吟削铁如泥,花茎拦腰而折,黄朗被甩到一旁的地方,堪堪捡回一条命,爬起来后怕得脸都白了。 龙吟呼啸而回,数道剑芒与圣莲散发出的光芒碰撞,竟发出兵戈相向的碰撞声! 龙吟剑身有些震颤不定,待回到云凰手中,云凰竟然感到一丝丝惊悸! 云凰诧异,那惊悸之感无疑是龙吟传递给她的。 可是,身为上古神器之一的龙吟剑从来都是战意凛凛,为什么会被中空外直、不蔓不枝的花茎激起惊悸? 黄朗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躲在云凰和苏玉辙背后,惊惶地看着那满池莲花,说话都不连贯了,“那是什么东西啊?莲叶哪会那么结实,就像、就像卷起的铁板,我怎么使劲儿都挣不脱!”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的人都被这诡异的奇景震慑着…… 云凰看了苏玉辙一眼,凑近些低声道:“这些莲花不对头!” 苏玉辙点了点头,“确是如此。这些莲花正在借着圣莲大开杀戒……” “反正这些黑衣人非人非鬼我们分不清,也许只是我们少见多怪。”云凰道,“想及先前的血玉清魂茶,我们不明真相时的胡乱猜测并不正确。” “嗯。我们站远些静观其变。” 苏玉辙说着,把凤凰护在怀里,慢慢往后退开数步。 宋智明和楚萧毫不犹豫地跟着苏玉辙往后辙,这几天,他们也算是开了眼,这幽冥界里的一切全都不可思议,连两位陛下都不敢动手的时候,他们可不敢逞能。 南宫锦和苏达成没有退后,他们一边担心圣莲被居心叵测的人抢走,一边又觉得这莲池越来越诡异,超出了他们此前认知。 出淤泥而不染,灈清涟而不妖。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如此圣洁美好的莲花,怎么会变成杀人噬血的凶魔? 可是,眼前的一切如铁一般的事实。 那些莲花如魔头窜动,莲叶如魔掌大开,花茎韧劲十足,如千万只手臂地向四面八方伸展…… 那些争抢圣莲的黑衣人已所剩无几,都发现了他们正做着一件可悲而愚蠢的事,那就是自投罗网! 他们本来想抢走这五百年才盛开一次的圣莲,想拥有它神奇而可怕的力量。 却不想,他们成了圣莲的猎物,成了圣莲哺养满池莲花的给养…… “别打了!快跑啊!” 终于有个黑衣人后知后觉道。 几个黑衣人停止了打斗,刚要逃离险地,却不想,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那朵圣莲猛然绽放开来,如一只巨手,反转罩下,将那些目瞪口呆的黑衣人尽数砸落莲池…… ------------ 第372章 莲生贵子 这次,没等黑衣人被池水淹没,满塘莲花闻声而动,莲叶卷拢,铺天盖地将黑衣人尽数袭杀。 那些黑衣人皆是阴间魂魄,被吞噬时并无血肉横飞的惨状,魂飞魄散间薄雾缭绕,并不骇人。 只是那声声绝望的尖声哀嚎,回荡在暗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死亡伴着新生,此消彼长…… 不消片刻,庭院恢复了宁静。 浮云漫卷,月光照水,古钟静默,莲花竞艳…… 从黑衣人蜂拥而至,到他们尸骨无存,也不过个把时辰。 杀戮后的静寂里,那朵圣莲自半空徐徐落入莲池,花瓣舒展,暗香盈动,散发着圣洁的光晕…… “我的娘啊,吓死我了。陛下,咱们赶紧走吧,这里的事儿一件比一件邪性,我真有些受不了了。”宋智明揉着胸口,“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莲花也会杀人。” 楚萧瞅了他一眼道,“是要惜命,你还没有续弦。” 宋智明拍了他一巴掌,“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连亲都没成过,你不怕死?” 楚萧淡然道:“死不是用来怕的,是用来等的。” “这话说得睿智。”南宫锦在一旁听得真切,欣赏地看向楚萧,“若是将军不嫌弃,老身可以给你指一门亲事。” “多谢皇太太后,微臣誓死孝忠陛下,此生不娶。” 楚萧稽首道。 南宫锦闻言,和苏达成对视了一眼,苏达成但笑不语,看向云凰。 云凰正愣怔地看着那朵圣莲,心绪激荡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方才的一幕,就如在尘世间追逐崇高的梦想。 人们以为唾手可得,前仆后继不遗余力,最终却功败垂成。 这世上有些梦想可望难及,无论再怎样努力,也终是徒劳。 南辕北辙尚可改弦易辙,破釜沉舟则无力回天。 谋生谋爱皆如是,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很多时候,盲目和失败不可避免,生如攀岩,命悬一线,身处险境而不自知…… 因为,在覆灭之前,没有谁能未卜先知…… “别怕,有我。我们所追寻的,都是我们可以把握的。” 苏玉辙会读心术般,揽着她的肩膀道。 “懂得并疼惜,玉辙,此生有你,是上天予我最大的恩赐。” 云凰情动于中,发之于外。 苏玉辙刮了刮她的鼻梁,“知道就好。” 云凰不由甜甜一笑,心结顿解,散尽漫天阴霾。 “刚才那些人咎由自取,死不足惜。”苏玉辙道:“圣莲五百年才开一次,贵不可言。可远观不可亵玩,如此坚毅果决、清高自傲的秉性,倒是颇合我意。” 不想,苏玉辙话音刚落,那朵圣莲竟倏然调转花头,正对着他们,如听懂了他说的话。 “呵!玉辙,圣莲在看你。”云凰打趣道,“若他可化身为一位绝世美女,不知你会不会动心。” “不会!”苏玉辙脸色一沉,“此等玩笑莫要再说,我苏玉辙并非见异思迁之徒。” 云凰吐了吐舌头,刚要说话,圣莲的花蕊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如明灯般灼灼生辉。 “怎么回事?” 苏达成拉着南宫锦退后了一步。 几个人愣怔地看着圣莲,不知圣莲如此异象横生是福是祸。 “这圣莲不会真要变成绝世美女吧?” 云凰看着美到不可思议的圣莲,不由有些忧心。 “呵呵……怕我被人抢走,以后对我好点儿。” 苏玉辙看她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逗她。 云凰顾不得跟他斗嘴,紧张地看着那朵尘莲。 其余的人也都屏息静气。 突然间,那朵圣莲绽放出五色七彩,万道祥光将整个庭院映照得美如梦幻。 满塘莲花如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纷纷调转花头,将花蕊向着圣莲的方向,花瓣翕合,翩迁起舞。 莲叶尽情地舒展开,在水池上层层铺叠,如一张厚实的绿毯,延展到莲池外沿。 那五色七彩的祥光不断增强,花蕊之上,一个抱膝低头的童子由模糊渐至清晰,在祥光中慢慢抬起粉嘟嘟可爱的小脸,冲着云凰和苏玉辙咯咯笑了起来。 苏玉辙吓了一跳,身子后撤,警戒地看着那童子。 云凰惊异过后如释重负,还好没变成绝色美女,否则要是冲着苏玉辙来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喜不自胜的云凰一时没忍住,冲着那童子招了招手,“来,过来。” 那童子歪着小脑袋盯着云凰看了半晌,又看向苏玉辙,下一刻,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嗖地一下子跳到了莲叶上,然后顺着莲叶滑到了地上。 云凰惊奇地看着童子,喜欢得不得了。 那小人儿长得实在可爱,白白胖胖的,嫩藕似的四肢,肉嘟嘟的小脸,黑矅石般的瞳眸,红艳艳的小嘴里,露着两颗洁白的乳牙。 小家伙没有穿衣服,肚脐下的男孩子体征一览无余。 那小人旁若无人般,跑到云凰面前,张开两只小胳膊,奶声奶气道:“娘亲抱抱!” 云凰早被他萌化了心,也没管他叫什么,立刻弯腰把他抱在怀里,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小人咯咯笑了两声,用小手摸了摸云凰的脸,凑过小嘴吻了吻云凰的眉心,又叫了一声“娘亲!” 云凰眨了眨眼,方回过神儿来,不由有些惊愕。 不想,那小人又转过脸去,冲着苏玉辙叫了声,“父皇!” 苏玉辙浑身都不好了,指了指自己,“你、你叫我?” “嘻嘻,父皇,苏玉辙。” 童子奶声奶气地笑着叫道。 苏玉辙瞪大眼睛,看着他满脸惊疑,“你连我叫什么你都知道?不是,我、我和你娘亲还没正儿八经成亲,我们……” “真啰唆!都睡过了还说没成亲,那就再正儿八经一回吧。” 童子翻了个白眼,笑呵呵地缩小了身体,而后变成一团光球,悬在云凰胸腹前,倏然潜入云凰体内…… “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人呢?” 云凰大惊失色,仓皇四顾。 “哈哈,上天佑我苏氏一族,小神谢天谢地……” 苏达成喜极而泣,拉着南宫锦跪倒在莲池边,叩头不止。 与此同时,圣莲光芒内敛,五色七彩的祥光瞬间黯然,而后,庭院中所有的一切在黑暗中隐退,包括云凰自己…… ------------ 第373章 良宵苦短 黑暗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云凰在黑暗里惊惶四顾,心急如焚,“玉辙!玉辙!你在哪里?你……” “我在这里,你过来。” 她明明听到苏玉辙的声音近在咫尺,可她就是看不到他,也摸不到他。 无边的恐惧如涌荡的海潮,将她淹没其中…… “啊!” 云凰惊叫了一声,打了个寒战,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就见苏玉辙裸露的胸膛结实魅惑,一张俊脸睡容恬静。 云凰愣了半晌,一时不知今夕何年,身在何处。 这时,苏玉辙搭在她腰上的大手一紧,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背,呷了呷嘴,无比满足地继续酣睡。 云凰眨了眨眼,慢慢低头看向自己,一颗心猛地一跳,随即羞涩地挪开了眼。 这家伙睡着的时候都不肯闲着。 云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皱着眉头费劲地回神儿,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怕惊醒苏玉辙,她轻轻转头四顾。 她和苏玉辙睡的屋子富丽堂皇,红纱帷缦,十分喜庆。 床前的圆桌上放着一个竹盘,里面有花生、枣子、桂圆,旁边静静放着只白玉镯子,正是她和苏玉辙之前从灵猿手里抢来的那只。 如此看来,她和苏玉辙是在喝了那杯血玉清魂茶之后睡过去的。 后来的种种皆是梦境? 各种情景历历在目,似梦非梦…… 云凰细细回想,总觉得那不是梦,而是她和苏玉辙等人身临其境。 她的母亲叫希羽,是飞凰圣女。 为了保护她,不惜与全族为敌。她和苏玉辙大婚之前,应去昆嵛仙山祭告先祖…… 至于那朵五百年才绽放一次的圣莲以及那个可爱至极的童子,云凰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她亲眼见了,还是梦境里的虚设。 云凰想问问苏玉辙,抬手刚摸上他的脸,他便凑过来,结结实实地吻住她,一只大手拖过被子盖实了两人…… 能不能分下场合? 这可不是在自家的床上…… 云凰挣扎无果。 耳边尽是苏玉辙热烈的呼吸,巨大的晕眩感阵阵袭来,云凰被冲到云巅之上,在极度的迷幻中沉入梦乡…… 又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苏玉辙温柔的呼唤,“小懒猫,快醒醒。” 云凰睁开眼睛,看到苏玉辙放大的俊脸上,眉间情意缱绻神采飞扬,顿时俏脸一红,睡意全消。 “起来,我们该走了。” 苏玉辙吻了吻她的额头,扶她起来,给她穿衣服。 “我自己来!” 云凰羞恼道。 “不行,我来。就这么点儿乐趣,你不能剥夺。” 苏玉辙美滋滋道。 云凰四下看看,“玉辙,我们昨夜喝了血玉清魂茶后就休息了么?” 苏玉辙点头,“嗯。不过后来我做了些梦,跟真的一样。” 云凰一愣。 苏玉辙道:“我们离开这儿后,先去昆嵛仙山。” 听苏玉辙这样说,云凰确定两人梦中所见略同,想想后面的事羞于启齿,便默不作声点点头。 两人起身来到院中,天色黯淡,不见曦光。 宋智明、楚萧和黄朗已等在院中。 威武蹲在宋智明肩头舔爪子,威风站在楚萧肩头啄洗羽毛。 然而,不知何时,半旧的庙堂竟然变成一片巍峨的宫殿,放眼望去,气象恢弘。 南宫锦和苏达成也不是昨夜老态龙钟的模样,而是身着龙袍凤袍的壮年模样。 苏达成气宇轩昂,南宫锦美颜如玉,两人站在白玉石阶上,慈爱地看着云凰和苏玉辙。 “祖太爷,祖太婆……” 苏玉辙揽着云凰走到两人面前,想到离别在即,不由伤感。 “好孩子,要不是你们有能力突破幽冥界三重门,我们就算在这里等一千年,也等不来你们。如今我和你祖太婆心愿已成,也要转世投胎去了。这只玉镯就送给你媳妇,来生若能再见,也好做个见证。” 苏达成转头冲着南宫锦点了点头。 南宫锦拉过云凰的手,把那只玉镯套在她的手腕上。 “玉辙,你父皇母后走得早,你一个人走到今天不容易。云凰,你是玉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和我们当年一样。但想得圆满,要善始善终。还记住在幽冥界看到和听到的,做英明圣主。” 南宫锦叮嘱道。 云凰和苏玉辙点头。 南宫锦情难自抑,上前紧紧拥抱苏玉辙和云凰,依依不舍。 “走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苏达成挥了挥手,转身抹去眼角流落的泪水。 拜别苏达成和南宫锦,云凰勾通神识,金罩阴阳鼎发出一阵轰鸣之声,将一行人带离幽冥界,落到松砚山庄的主堂前。 眼前重复光明的时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人间气象别样美好。 松砚山庄主堂前偌大的庭院里,古木参天,花树成荫,少言、寡语两个童子正默然洒扫。 见苏玉辙和云凰一行五人蓦然出现在院子里,两个童子丝毫没有惊疑,殷勤地端来茶水放在花树下的石桌上,又转身各自忙碌去了。 “不行,我得喝杯茶压压惊。” 宋智明大大咧咧坐在石桌,拿起茶壶先给苏玉辙和云凰倒了杯茶,又递给楚萧一杯,自己自斟自饮起来。 黄朗在一旁神色焦灼,东张西望。 “玉辙,看样子韩冰不在这里。”云凰看着少言、寡语道,“要不然,这两个童子不会悠闲地打扫庭院。” “管他在不在。我们来此一是让威武把逃狱的两个要犯找出来;其次是看看八阵图被韩冰挪到哪里去了;再则看看颜琼那老贼躲在这里打算干什么。还有黄朗的孩子们,应该就在这山庄里。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需速战速决。” 苏玉辙道。 云凰点点头,唤来威武,让他领着去找曹之章和孙呈显。 少言、寡语对望了一眼,没有阻止他们。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跟着威武踏上通往山后的一条小径,走了不多会儿,就来到一座小巧华丽的亭阁。 亭阁旁边,在两块相对而出的巨石间,长出一棵苍翠遒劲的古松。 威武停在古松下,抬起虎爪拍了拍松下的一块碎石,左边的那块巨石竟然从中间打开,露出两扇朱漆大门。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叹为观止,立刻推门而入。 没想到屋内十分宽敞,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薰香气息。 屋中并无窗户,只在后墙高处,有一正方的气窗,尺寸狭小。 墙面上悬有巨幅白绢观音彩像,所用桌椅器具十分精美。 乌檀木桌椅雕花繁复,长榻上衾褥枕垫等物均用上等的绸缎织就。旁边的紫檀雕花小几上,放着一座茶炉和细瓷茶具。 屋中无人。 “威武,你是不是领错了地方?” ------------ 第374章 密室阴谋 威武摇了摇头,径直走到了那幅观音彩像的墙面前,抬起虎爪在画轴旁的墙面上,“人就在里面,要找到打开暗门的机关。” 苏玉辙:“你是说这是面假墙?” 威武点头,“嗯。人肯定在里面。” 云凰想了想,上前掀开观音彩像,画幅后面的墙并无槽缝。 苏玉辙等人仔细检查其他墙面,也没有发现异样。 宋智明围着桌椅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摩挲了一遍,又踩着桌子查看气窗,“什么也没有。” 苏玉辙思忖半晌,“旧宅地板上常装有暗门,看看有无可疑之处。” 楚萧蹲在地上用手遍摸石板,用匕首剔过板间缝隙,就在碰到墙角的一块石板时,稍一用力,石板翻转,观音彩像后的墙面自中间往两边徐徐打开。 “小妖在外面把门。”黄朗机灵道,“以防不测。” 苏玉辙哑然失笑,“你是怕被关在里面出不来吧?” 黄朗面色一窘,“大人们神通广大,小妖进去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有道理。”云凰不想难为他,“你留在外面也好,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们。” 黄朗连声应诺。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步入门中。 竟是一间宽阔的大厅,四面墙上皆挂有各式刀枪剑戟,地上铺着整块虎皮,一派尚武气息。 在墙边围桌密谈的三人暴跳而起,退到一旁,皆是满脸惊诧。 三人正是曹之章、孙呈显和颜琼。 苏玉辙和云凰均一言不发,宋智明和楚萧分别拖了把椅子让二人坐下。 威武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虎皮气得瑟瑟发抖,龇牙咧嘴。 颜琼知道威武并不是只猫,而是只妖兽,想起之前在雁栖山庄的一幕,吓得面无人色,满眼骇然。 曹之章和孙呈显则死死盯着苏玉辙,目光怨毒。 苏玉辙冷笑,“想不到你们三个竟然在一起,串通韩冰想干什么?” 曹之章指着苏玉辙怒声叫骂,“你弑父篡位,滥杀忠臣,你……” 曹之章话未说完,被宋智明一拳打倒,跌落在旁边的茶几上,把一套贵重的白玉茶器砸得粉碎。 “来人!来人!拿下这四个反贼!” 孙呈显见状疾呼,声嘶力竭。 孙呈显话音刚落,从大厅后方的一架屏风后面,八个手执利刃的楚将闪身而出,凶神恶煞地扑来。 为首的手里晃着一把双刃利斧,狠戾地砍向云凰。 云凰面不改色,扬起龙吟,迎着利斧砍去。 龙吟薄若蝉翼,看起来并不起眼。 那个楚将不屑一顾,奋力一砍,只想着把龙吟拦腰砍断后顺势要了云凰的命。 不想,利斧应声迸裂,那楚将愣在当场,被楚萧一剑刺穿。 曹之章的鼻梁骨被宋智明打碎了,鲜血直流,衣襟泅湿一片,无比狼狈,看到楚将倒地身亡,吓得趔趄一步,靠在墙上,大气不敢喘。 颜琼气急败坏,从墙上取下一支长戟,直冲云凰刺去,“你还我儿子!” 苏玉辙脸色一沉,宋智明从旁挑开长戟,一把扭住颜琼的胳膊,踢中他的膝弯,把他按压在地上。 其余七个楚将一看,叫嚣着一齐扑了过来,想以多欺少。 苏玉辙和云凰看都懒得看他们。 宋智明和楚萧上前,几个回合下来,就把楚将们打得落花流水。 发现自己的功力突飞猛进,宋智明和楚萧皆喜不自胜。 孙呈显见大势不妙,转身往屏风后面跑,被威武扑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曹之章见风使舵,手脚并用爬过来磕头不止:“陛下,陛下饶命,老臣一时糊涂,我们……” 苏玉辙扬手甩过一道皇道龙气,自曹之章的脖子上缓缓滑过,曹之章两眼一翻,仰面倒地。 颜琼一看,哭喊道:“你们欺人太甚!我已经将八阵图拱手相让,为何你们还要言而无信苦苦相逼?宝玉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云凰起身,冷冷道:“谁告诉你是我们杀了你儿子?你把儿子送入韩青永军中,他学鸟人试飞自半空坠落摔死了!如果要怪,也应该怪你这当爹的与虎谋皮,害人害己,亲手把他送上了绝路。” 颜琼闻言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孙呈显吓得浑身打战,趴在地上哭天抢地,“陛下饶命!微臣有罪!可微臣也是受人胁迫,并非自愿。微臣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只求陛下饶了微臣这条贱命!” 苏玉辙:“说,谁把你们从天牢里救出来了?韩冰想让你们干什么?” 孙呈显:“正是韩冰派人把微臣和曹之章救出来的。只因曹之章曾是内务府总管,熟知陛下起居作息和喜好;而微臣熟通药理,会炼制丹药……” 孙呈显话没说完,呆愣一旁的颜琼突然捡起一旁的长戟,猛地刺穿了孙呈显。 孙呈显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露出来的戟尖,又转头看向颜琼,身子慢慢往一旁歪倒,死不瞑目。 “颜琼,你好大的胆子!” 云凰拍案而起,怒目相向。 “哼!我儿子颜宝玉聪明伶俐,怎么可能学鸟人试飞摔死?分明就是你们杀了他!此仇不报,我颜琼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颜琼说完,扑向孙显呈,将胸口对准戟尖自戕而亡。 “陛下……” 宋智明懊恼没来得及阻止。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苏玉辙皱眉思忖了一会儿,“韩冰到底要让他们做什么?研究我的起居作息和喜好,炼制丹药……转移八阵图垒石……” 云凰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苏玉辙捏了捏眉心,起身拉起云凰,“反正韩冰是敌不是友,不管他想干什么,回头除掉便是。我们走。” 四人一虎走出密室,黄朗一脸期待地迎上来,“问出我那几个孩子在哪儿了么?” 云凰看了他一眼,唤出威风,让他和威武帮着找找黄朗的孩子们。 威风威武风驰电掣而去。 站在半山腰,整个松砚山庄尽收眼底,青山静默,流水潺潺,一派平和祥瑞。 可这平静的表象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 第375章 选父寻母 韩冰正如当初的韩青永一样,像一条毒蛇般潜伏在大陈境内伺机而动。 “我们接下来去昆嵛仙山还是越州?”云凰忧心重重,“要不我们先去越州杀了韩冰,再去昆嵛仙山祭祖不迟。” “那样,我们的婚期又要往后拖好些日子。” 苏玉辙有些不情愿。 “韩冰此人阴毒,不像韩青永那么好对付。不先降服他,大陈危在旦夕,我不能放心离开皇城。”云凰柔声道,“反正我们俩一直在一起,晚几天无妨。” 苏玉辙转头凝视她半晌,终是点点头,“好,依你。” 云凰展颜一笑,踮起脚尖主动吻了吻苏玉辙的额头。 苏玉辙心中一动,揽起云凰的腰身,正要为所欲为,蓦然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父皇!” 苏玉辙吓得浑身一激灵,身子撤后,循声望去。 就见一个紫色的光球从云凰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里钻出来,在云凰怀里转了两圈,变成圣莲童子,笑呵呵地看着他,“父皇!” 苏玉辙抚额,“你、你什么时候钻到阴阳鼎里去了?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云凰也被吓得不轻,抱着肉嘟嘟的小家伙一时不知所措。 不想,圣莲童子转过来搂住云凰的脖子,又甜甜地叫,“娘亲!母后!” 云凰哭笑不得,“小家伙,你怎好乱认爹娘?” 圣莲童子道,“皇儿没有乱认爹娘?圣莲每五百年开一次,每次盛开的时候,幽冥钟就会鸣响,皇儿都会出来选父寻母。” 云凰:“那为什么选中我们?” “我喜欢你们,特别是你脖子上的小铃铛。我认得它,千年前我用过它,不过它现在是你的,所以我觉得咱俩有缘。” 不想,圣莲童子说出的理由是这样的。 云凰:“就这样?” “还有,苏玉辙会皇道龙气,勉强也凑合。你喜欢她,要嫁给他,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叫他父皇了。” 圣莲童子大言不惭道。 云凰看着他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苏玉辙瞅着他,挑剔的眸光落在他的小壶嘴上,当即一把把他抱过来,“你这千年小妖怪,你勉强?我更勉强好不好?我们自己能生孩子,为什么要你这么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妖怪?你好歹也是个男人,不许让我媳妇抱,也不许抱我媳妇!” 圣莲童子不满地看着他,“苏玉辙,你既然知道我有几千年道行,还能认你当爹,你不受宠若惊,竟然这么小气。我既然是你的孩儿,怎么会和你抢女人?” 苏玉辙看他那张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脸,伸手就捏上了他的小腮帮,“你也抢不过我!你哪来哪去,别烦我们!” “不行!你们把我带出了幽冥界,就是我的父皇母后。你们要是敢把我扔下,我就、我就……” 圣莲童子嘟着小嘴巴发狠道。 “你就怎么样?” 云凰和苏玉辙异口同声道。 “我就到处宣扬你们俩心狠手辣,抛儿弃子,有失仁德,无以安天下!”圣莲童子得意洋洋道,“还有,你们俩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们别想甩掉我!” 苏玉辙咬牙,“敢威胁我们?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拍成肉泥?” 圣莲童子眨了眨大眼睛,撇了撇嘴,突然小嘴一张嚎啕大哭。 他这一哭,云凰心就软了,伸着手刚要哄,被苏玉辙瞪了一眼。 圣莲童子一看,越发哭得凄凄惨惨,“你们把我带出来又不要我,我回去孤苦伶仃,多可怜啊,呜呜……我等了上千年才找到的爹娘不要我呀,呜呜……” 宋智明在一旁看得眼热心更热,冲着他伸出双手,“圣莲童子,要不,你给我当儿子吧?我喜欢你!” 圣莲童子瞅了他一眼,下巴一抬,“你要是能让我娘亲和你成亲,我就给你当儿子。” 苏玉辙一听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圣莲童子抹着眼泪,抽抽溚溚道,“反正我母后就是陈云凰,她嫁给谁,谁就是我父皇。” 宋智明看着苏玉辙越来越黑的脸,赶紧把双手放下。 “娘亲,母后!你不能不管我……” 圣莲童子看云凰不说话,又憋屈地放声大哭。 “好好,你跟着我,不过不许叫娘亲,叫……姐姐可好?”云凰摸着他的脑袋,“姐姐有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弟弟,姐姐十分高兴。” “为什么可以当弟弟,不能当孩儿?” 圣莲童子止住了嚎啕,问了一个很简单又很复杂的问题。 苏玉辙艰难地调整了下心绪,“这个……我跟你说,孩儿不是能随随便便跑出来的,是要经过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才会有;但弟弟就不同了,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可以认异性兄弟。” “为什么可以认异性兄弟,不可以认异性父子?” 圣莲童子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 “你千年修行见多识广的,你问我这么……这么深奥的问题,我真是不好解释。义子也不是不可以认,问题是太委屈你……” 苏玉辙斟词酌句道。 “我不嫌委屈!你别想哄我!当异性兄弟你们可以冷淡我,当儿子你们必须照顾我对我好!”圣莲童子掷地有声道,“我不缺兄弟,我就缺爹娘!” 云凰在一旁看着圣莲童子满脸盈泪,竭力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的倔强模样,心中顿生不舍,把他抱了过来,“玉辙,他喜欢就随他吧。” 苏玉辙黑着脸,瞅了他一眼,“哪有你这么厚脸皮的。行吧,是你自己不嫌委屈,不是我们冒犯你。你喜欢当义子,就当好了。” “嘻嘻,太好了。父皇!母后!我有家啦,我终于有家啦!” 圣莲童子欢天喜地道。 “恭喜陛下喜得贵子!”宋智明刚要拜贺,看到苏玉辙哭笑不得的模样,赶紧挺直了身子,意犹未尽,忍不住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别人八辈子求不来。” 楚萧也道:“末将附议。” 云凰看着苏玉辙别扭的模样,拉着他的手道,“玉辙,你从小被周运辰骗,认贼作父委曲求全,受尽苛待。我们不会,圣莲童子诚心认我们做父母,我们将他视为己出便是。” “你懂什么,异性父子想要父子同心简直难于上青天。” 苏玉辙憋了半天,一吐为快。 “父皇放心好了,你们让我有个温暖的家,我自然感恩戴德投桃报李,以后我说东你不许朝西……不是,你说东我不朝西,你说西我不朝东,尽力与你父子同心。” 圣莲童子道。 “你已是仙体,怎么那么想要个家?” 苏玉辙不解。 ------------ 第376章 老当益壮 “唉,谁不想要个父慈母爱的家?你当年在孤龙寺后山的雪地里仰天落泪的时候,你不想?” 圣莲童子奶声奶气地问。 苏玉辙一愣,“你那时就知道我?” 圣莲童子傲气地抬起小下巴,“你忘了回光壁了么?我想知道什么你能瞒得了我?” 云凰想到在回光壁里见过的母亲希羽,想及自己的身世,疼爱地摸了摸圣莲童子的头,“你说得对,谁都想有个温暖的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圣莲童子咯咯地笑起来,“还是娘亲好。以后谁敢惹娘亲生气,我就打谁。” 云凰听罢忍俊不禁,“你和静音仙师一样,都喜欢扮猪吃老虎。” 圣莲童子道:“我认得那位静音上仙,哼,别看他比我老,他的道行不如我。” 云凰:“真的假的?” 圣莲童子:“嗯。若是他见了我,还要尊一声仙师呢。” 苏玉辙在一旁郁闷道,“你这么大的本事,要是故意跟我们捣乱,那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 圣莲童子:“知道就好。不过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我不会捣乱的。我就是想赖着你们有吃有喝,你们待我好,我会很乖的。” 云凰摸了摸他胖乎乎的小手,“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圣莲童子:“娘亲,我不喜欢长大,长大了心事多、麻烦多,不如一直这样。” “你是说,那就算我老了,你还是五六岁的模样?” 没等云凰说话,苏玉辙烦恼地问。 圣莲童子:“有什么不好吗?” 苏玉辙:“自然不太好,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我老不正经,七老八十还生养。” 圣莲童子:“那不正好说明你老当益壮么?” 苏玉辙眼一瞪,宋智明和楚萧在旁边已经忍不住笑抽了。 这时,威风威武回来了。 黄朗急忙迎上来,“有劳尊驾,找着我的孩子们了么?” 威武道:“嗯,在那边山洞里。” 威风道:“山洞入口封着铁门,没有装锁,也没有门环把手。我们也没能推开。” “走,去看看。” 云凰把圣莲童子放在地上,一行人跟着威风威武来到那个山洞前。 苏玉辙抬手轻叩铁门,无人理会,正琢磨怎么开门,圣莲童子飞起一脚,竟然生生把那扇铁门破了个洞!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圣莲童子钻进那洞里,从里面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原来这铁门不是入口,而是为了封堵洞口。 众人进了门,一条长廊直通往山洞深处。 洞内呈圆筒形,直径约有五六丈宽,很是宽敞。 只是光线幽暗,隔很远才有一盏壁灯,灯火摇曳不定,显得有些阴森。 走了数十步,十余只巨大的四方铜鼎一字排开,鼎面刻镂着奇异纹饰,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看到这些四方铜鼎,云凰莫名心中一颤,回头看去,那铁门不知何时已关拢,门上的破洞透着山风,挟裹着洞里陈腐的气息拂来,让人浑身发冷。 每只四方铜鼎有三人高,鼎体因年代久远长了些许铜锈,青绿中透着褐黄,鼎底颜色明显发黑,像是长年高温灼烧所致。 铜鼎下的地面上,均有厚厚一堆尘土,质地细腻,颜色灰白…… “这、这些是骨灰!” 宋智明头皮一麻,指着其中一只铜鼎,“这、这些铜鼎是用来杀人的?” 苏玉辙微蹙眉头,“韩冰练的邪魔功夫叫生息功,或许这里正是他练功的地方,这些铜鼎是他练功用的。” 云凰伸长手臂仍不能摸到鼎口的边缘,“用这么大的鼎杀人?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跳上去看看!” 圣莲童子翻身而上,跳到了鼎口边缘,往鼎里一看,小脸一皱,转过头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怎么了?”云凰问,“里面装着什么?”圣莲童子跳到她怀里,“让父皇看看告诉你。” “你给我下来!”苏玉辙把他一把扯下来,“故弄玄虚,看看就看看。” 苏玉辙提气攀援而上,举着夜明珠往鼎里一看,只见两具尸首被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覆盖啃噬,只剩下森森白骨…… 苏玉辙落到地上,恨恨骂了一声,“畜牲!” 骂罢,他依次看了其他几个方鼎,越看脸色越差。 看完最后一个方鼎,苏玉辙走回云凰身边,皱紧眉头道,“这些铜鼎里有不同的毒虫,皆以尸首饲养。” “用来杀人养毒虫的?” 云凰一阵恶寒。 宋智明和楚萧皆是一脸愤恨。 黄朗哆哆嗦嗦,“养毒虫做什么?” “待毒虫繁殖到一定数量,便以药草与之一起煎熬制成药丹,用以增补元气,提升功力。”圣莲童子道,“不少邪魔功夫都用毒虫做药引。”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就像你诱杀那些黑衣蒙面人一样?” 宋智明想起那晚莲池上的一幕仍心有余悸,出口便问。 “那可不一样!那天晚上抢我的都是生前练习各种功法的得道之人。他们没渡得过天劫,身死道消后,魂魄进入幽冥界仍然不肯消停,想借圣莲精气补充灵力以登峰造极。”圣莲童子傲然道,“我杀他们是替天行道,可不是滥杀无辜。” 苏玉辙点头,“言之有理。遇恶人欺凌,应还以颜色。这些鼎里被虐杀的却非恶徒,看骨骼大小,皆是妇人与孩童,并无成年男人;看动作形态,皆是经历过痛苦地挣扎后活活被咬死了,简直惨无人道。” “韩冰可恶至极,之前险些被他糊弄过去了。” 云凰想及这些方形铜鼎里的情形,顿觉胸口闷塞,呼吸不畅。 “这山洞的出口通到哪里了?”苏玉辙若有所思,“此地距离大陈皇城不足百里,难道……” 云凰脸色大变,“你是说镇王府?” 苏玉辙点头,“不错。我猜也是这样。镇王府柴房有条暗道,一边通往乾呈殿,另一边的出口在画柳坊。可是,前些日子都涛密报,说在那条暗道中另有一条歧路,被巨石封堵,不知通往城外哪里。从方向所指,正是通往松砚山庄。” ------------ 第377章 洞中探险 “之前有人射箭传信,约你和韩青永来松砚山庄决战之事,你可还记得?” 云凰心头一亮,之前想不通的几处迎刃而解。 “记得。我们当时以为是陈镇东想借刀杀人,后来问过他,他矢口否认。我思来想去,又以为陈坤成诈死,但陈镇东说他一念之差将陈坤成打残,而且亲眼看到陈坤成为了保护他替他挡了一剑,死在他面前。正因如此,陈镇东对陈坤成心怀歉疚,念及亲情愿意放下执念,与你兄友妹亲。既然不是陈镇东,送信之人另有其人,我一直想不出此人是谁。如今看来,此人便是韩冰。” 苏玉辙也茅塞顿开。 云凰:“嗯,极有可能。韩冰掩人耳目在此潜伏已久,想坐收渔翁之利。他冒名约战,又派人潜入天牢行刺陈镇东,又将陈镇东擅长机关术之事告知杜明月,目的都是为了挑拨大陈与西楚对战。” 苏玉辙冷笑,“他养精蓄锐,想等西楚和大陈两国连年恶战后一战成胜。” “如意算盘打得真是不错。”云凰恨恨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天让我们撞上了。” 苏玉辙:“嗯。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甚至想熟知我等饮食习惯以备不时之需,用心之毒由此可见一斑。” 云凰闻言后怕不已,若是当日轻信了韩冰不加防备,必将后患无穷…… 这时,宋智明提醒道:“陛下,这山洞里应该是个三叉暗道,我们得想法找到入口。” 云凰想了想,“威风,你顺着这个山洞飞去看看入口在哪里。” 威风风驰电掣而去。 “我的孩子是不是已经被韩冰喂毒虫了?” 黄朗哭丧着脸道。 威武道:“你的孩子不是喂毒虫,而是吃毒虫的,等把他们养胖了,应该会成为韩冰的药膳。” 黄朗闻言,急忙跑去最后的方形铜鼎,一看,果然,深鼎之内,他的四个幼崽正在争抢两条毒蛇,打得不可开交。 黄朗看到自己的孩子们安然无恙,顿时转忧为喜,跳进鼎内把四个幼崽救了出来,拉扯着走到苏玉辙和云凰面前,跪在地上嗑头拜谢。 不想,那四个幼崽起身拉扯着黄朗的裤脚往一个方向拖,黄朗怎么挣都挣不脱,只好跟着他们往前走。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见状,也跟了过去。 圣莲童子走了几步,跳进苏玉辙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你下来自己走!” 苏玉辙嫌弃道。 圣莲童子撇着小嘴可怜巴巴道:“父皇,儿臣腿短。还有,儿臣害怕。” “你不会用飞的么?你是千年花妖,什么事你没见过,你会害怕?” 苏玉辙揭发他。 他一声不吭,小脸一趴,窝在苏玉辙的肩头,一副放赖的模样。 苏玉辙无奈,只好一手抱着他,一手拉着云凰的手,走了两步,烦闷道,“还真像拖家带口了。” 云凰安抚道:“早晚的事,提前练习一下也好。” 苏玉辙听罢喜笑颜开,“也是,回头你多给我生两个,我不怕拖家带口。” 宋智明和楚萧跟在后面,都不由笑起来。 黄朗被四个小崽子拖进到了一个拐角处,那里竟有三间屋子,皆有门有窗。 “什么人住在里面?” 宋智明和楚萧上前刚要推门,不想,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手中长刀冷光乍现。 二人侧身闪过。 宋智明挥拳猛击一人,楚萧飞脚踢中另外一人,没几个回合,就把两个黑衣人制服了。 黄朗抬脚踹开第一扇门扇。 此间竟是一间小巧精致的卧房,乌木雕花几案上还亮着一盏精致的纱灯,右边摆放着乌木床榻,床榻一边放着件男式睡袍。 屋里并没有人。 几个刚来到第二间屋子前,就听到从屋里传来一阵惊叫声,还有恐惧的哭声。 黄朗推开门一看,就见屋子里关着十余个妇孺,一个个蓬头垢面,饿得面黄肌瘦,三三两两抱成团,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 “大人,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你杀我不要紧,放了我的孩子吧!” 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猛地扑上来,抱着黄朗的腿哭喊道。 黄朗赶紧把她扶起来,“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满屋子的妇孺止住惊叫哭泣,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外,待看到云凰和圣莲童子,又慌成一团。 “你骗我们!你们又抓了一对母子来!” “放了我们吧,我们出去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要杀我的孩子,他还小……” 屋里哭喊连天。 “你们别哭了,快跟我们走吧!” 黄朗好声好气道。 可是,那些妇孺早就吓破了胆,根本不信他说的话,越发互相抱紧了哭喊不止。 “你们要是想平安出去,就给我闭嘴!” 云凰让她们哭喊得烦躁,大声喝道。 耳边总算清静了。 胆子稍大些的女人抱起自己的孩子,惊惶惶地贴着墙边挪出来,眼睛始终盯着云凰,满是怀疑和戒备。 看她们身上穿的衣服,竟不只有大陈人和大周人,还有东魏等其他国的。 “奇怪……” 苏玉辙心下疑惑,刚要问话,不想,他一出声,那些蹭到门口的妇人如惊弓之鸟,立刻抱着孩子跑回屋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有什么话等出去了再问。”云凰小声对苏玉辙说完,转头对那些妇孺道,“你们不用怕,我们会救你们出去。” 那些妇孺将信将疑,却缩在屋里不肯再出来。 云凰无奈,让黄朗打开第三间屋子先看看有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那间屋子里并没有关人,而是整齐地摆放着六排木架子。 架子上,各种奇珍的药草摆放有序,散发着好闻的药草清香。 苏玉辙还没来得及凑近仔细看,威武便跃到了一层架子上,抓起一棵药草就往嘴里塞,“灵犀草!好东西啊,嘿嘿……” 云凰不认得药草,见苏玉辙眸光闪亮,“咱们用得上?” 苏玉辙仔细看了看,面露喜色,“都收走,回头练出药丹治病救人,省得留在这里浪费了这些天材地宝。” 云凰点头,用神识勾通金罩阴阳鼎,把木架子上的药草尽数收放。 收放好药草,云凰回到第二间屋子,刚要安抚劝说那些妇孺,突然,洞内一阵剧烈地震颤! ------------ 第378章 恶犬食人 “啊!” 那些妇孺本就惊魂未定,此时更是乱成一团。 有个妇人抱着孩子冲出门来,把云凰撞到一旁夺跑而逃,可她跑了没几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孩子被摔在一旁,被从暗处钻出来的一个庞然大物一口叼了去! 妇人眼睁睁看着孩子被那凶兽撕成两半生吞入腹,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那庞然大物浑身披毛,体大如牛,行走如虎,肌骨雄壮。 它转过头来盯住了云凰等人,龇牙发出狮吼般的示威声,森白的牙齿上还挂着那孩子的血肉,形状可怖。 韩冰竟在这山洞里养了这么大一只藏獒! 云凰认得这东西,之前陈隆养过一只,只是没有这只大。 陈隆每次狩猎都领着,并引以为傲。 这种藏獒是世上最凶猛的犬类,领地意识强,对主人极其忠诚,力大无比,擅长攻击,平常四五个人都不是对手。 可再厉害的大犬见了威武也是渣渣。 “哈,有狗肉吃了!” 威武两眼放光,迈着猫步走上前去,昂着猫儿大小的脑袋仰视着藏獒。 一只小猫而已。 藏獒形似癫狂,冲着威武狂吠不止。 威武语气不屑,“见了你祖师爷还敢撒野,活得不耐烦了么?” 藏獒神色一愣,退后两步,颈毛倒竖,嘴里呜呜有声。 “你还敢冲着老子炸毛?”威武抖了抖身子,变成稍大些的小老虎,舔着爪子,“你是老子见过的最欠揍的狗!” 藏獒吓了一跳,这小猫会说人话已经够吓人的,竟然还能变成老虎。 藏獒目露怯意,却趴下两条前腿,蓄势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威武闪电般疾掠而去,藏獒但觉眼前一花,随即两眼剧痛,眼前一片黑暗。 藏獒的双眼被威武抓瞎了,斗志全无,哀嚎着疾退欲逃。 云凰恨极,拔出龙吟将其击杀。 威武在一旁摇头叹息,“唉,女人发起火来真凶啊!你留着它的狗命还好往洞外领,这么大死了怎么拖?” 云凰愕然。 “我来!” 不想,圣莲童子跳下地去,伸出小手拽住藏獒一只耳朵,不满地冲着威武道,“敢说我娘亲凶,你是想找打么?” 威武缩着脖子,硬是没敢顶嘴。 圣莲童子傲娇地抬了抬小下巴,拖着藏獒一阵风儿似地往洞外跑。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都看傻眼了。 那么大一只藏獒,有圣莲童子十倍大,竟然被他那么轻松地拖出去了。 “这小家伙刚才一脚就把铁门踢了个窟窿,我就知道他力大无比。” 宋智明后知后觉道。 楚萧叹了口气道,“我要是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好了。” 见藏獒被杀死拖走了,那些妇孺总算放松下来了,战战兢兢跟在云凰和苏玉辙身后往外走。 可是,一行人刚走到第四个方形铜鼎的位置,那尊铜鼎里突然冒出一股急火,紧接着,那铜鼎里就燃起熊熊大火。 那些妇孺不明所以,又是一片惊慌。 “怎么回事?这鼎里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突然着火?” 宋智明警戒地四下张望。 一个黑衣人阴沉地笑了两声,“你们出不去了,全都得死在这儿!” 宋智明狠狠甩了那黑衣人一巴掌,“你敢耍诈?” “哼!这里本来就是禁地,私自闯入者无一生还。”黑衣人皮笑肉不笑,眼中尽是嘲讽与恶毒,“这里面机关重重,而且还是座偌大的地下迷宫,你们根本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没错。要不然,也不会没有重兵把守,而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尊铜鼎里有常年不熄的火种,只有山风透进来超过一炷香的工夫,就会不点自燃。它释放出来的毒烟会毒杀这里的每一个人。”另一个黑衣人道,“不只如此……” 黑衣人话没说完,圣莲童子就跑了回来,“那扇铁门不见了,我们被封堵在这山洞里了!” 圣莲童子话音刚落,那些妇孺就开始哭天抢地。 一个妇人竟然埋怨道:“都是你们害了我们!若不是你们私自闯入,至少我们还能多活几天,说不定就会有家人来救我们!” 另几个妇人也随声附和,哭骂不止。 云凰看着这些可怜又可恨的妇人,一时哭笑不得。 她们被抓进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用来饲养毒虫,面对可怕的厄运,她们选择软弱和妥协,不敢反抗和挣脱。 可有人冒死来救她们,只是中间出了一点小意外,她们就把全部的恐慌化成无尽的怨恨,肆无忌惮地宣泄,丝毫没有感恩之心。 现实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斗米养恩,石米养仇。 更有些人从来不愿意相信别人的善意,总以恶毒的心思揣摩他人。 他们自己向来吝于助人,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们这些妇人讲不讲理?我们好心好意想把你们救出去,你们哭什么?这山洞里有机关,我们之前又不知道。何况……” 宋智明气不过,反唇相讥。 不想,妇人们正骂得起劲,哪肯听他理论? 那个孩子被藏獒咬死的妇人恶形恶状地指着宋智明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天杀的祸害!你们还我的孩子!要不是你们,我们好好关在那间屋子里,我的孩子怎么会被恶犬吃掉?” “就是!这下怎么办啊?这毒烟越来越多,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这里不只有毒烟,还是迷宫,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些可恨的人……” “看你们就不像什么好人,又怎么真会救我们?” “就是,年纪轻轻就和三四个男人不三不四,连孩子都有了……” …… 云凰听着这些妇人口不择言,顿感人情薄凉。 苏玉辙忍无可忍,扬手甩出一道掌风。 那正不遗余力辱骂云凰的妇人被打倒在地,惊疑地看着苏玉辙,再也不敢骂了。 其余的妇人见状,也收敛了些,皆抱着自己的孩子瑟缩着身子,满是怨愤地看着云凰等人。 此时,那方铜鼎里的火势越发凶猛,滚滚黑烟如一条巨蟒蜿蜒而出,而后迅速弥散开,呛得人咽痛眼辣,难以忍受…… ------------ 第379章 不虚此行 “咳咳!” 有几个孩子陆续剧烈地咳嗽起来。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并无不适。 宋智明惊喜道:“那血玉清魂茶果真是好东西!” 楚萧也不由感慨,“确实如此,我还可暗中视物,目力非凡。” “原来你们和坏人是一伙的!要不然,为什么你们没事?” 有妇人不知就里,怒气冲冲地骂道。 受够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妇人,苏玉辙俯身抱起圣莲童子,拉起云凰的手,对宋智明三人道,“别理她们,我们走!” 云凰不忍看那些孩子呼吸困难,情急之下突然想起灵泉水,便勾通神识唤出阴阳鼎里的灵泉水,浇灭那铜鼎里的大火。 不想,这边大火刚刚熄灭,就听到空中传来异响! 云凰愕然转身,就见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林矢雨,如一张弥天大网,铺天盖地而来! “啊!快跑啊!” 那些妇孺失声尖叫,四散而逃。 “别乱跑!” 苏玉辙把圣莲童子交给云凰,挡在他们前面,一边用皇道龙气抵挡箭矢,一边冲着那些妇孺大叫。 可那些人根本不听劝说,仓皇中有两个妇人被利箭射中,颓然倒地。 威武跳来跳去地躲避箭矢,懊恼道:“这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有这些个孩子,我怕伤着他们……” “威武,你进阴阳鼎里躲着!” 云凰招呼威武,威武麻溜地躲了。 云凰刚要用阴阳鼎罩住众人,圣莲童子道,“娘亲,看我的!” 圣莲童子伸手凝结一团真气,凌空轻扬,催化出一个硕大的荷叶,将那些箭矢尽数阻挡。 两个黑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萧提起一个黑衣人,怒喝:“说!怎么才能出去,不说就把你们全杀了!” 黑衣人不知死活,“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另一个黑衣人浑身震悚,“你们、你们敢杀了我,就别想走出这山洞!” 楚萧人狠话不多,手起剑落,那黑衣人的右臂齐肩落地,惨叫了一声捂着断臂处晕了过去。 “这山庄里还有多少人?他们在何处操练?” 苏玉辙厉声喝问。 “小人不知。不过前不久,后山的空地上一夜之间多了不少石堆。空地旁的山脚下还有个山洞,里面有个地下兵械库,藏有大量兵械……” 黑衣人苦着脸老老实实将他知道的事说了出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苏玉辙和云凰对望了一眼,眸中皆有笑意。 “我带你们出去,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黑衣人两腿一软跪倒在地,连声哀求。 “想来吧,只要你真心悔改,把这些妇孺带出去,必重重有赏。” 苏玉辙道。 黑衣人一听转悲为喜,起身低眉顺眼在前面领路。 那些幸存的妇孺一看,赶紧跟在后面,再也没人哭闹叫骂了。 众人走了一会儿,威风飞了回来,落在云凰肩上,“主人,这山洞四通八达,是座迷宫,设计得很巧妙。共有四个出口。进门后顺着主道行走,每遇路口便朝右拐,就会顺利地穿过迷宫走到出口。如果从出口进来,则往左拐。如果遇到岔路错转了一次,就会迷路,被各种机关截杀。” 黑衣人一脸惊诧,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小鸟会说话。 而且,原来就算他不带路,这只鸟也能领路。 黑衣人丝毫不敢磨蹭了。 有人引路,沿途顺遂。 再见天日,已是黎明时分。 群山于晨曦中若隐若现,天广地阔令人神清气爽。 妇孺们抱成一团喜极而泣,而后想起应该向云凰等人道谢,可是想及之前恶语相向,皆面露窘色。 “你们各自保重,以后千万小心些。” 云凰不和她们计较,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黄朗,“黄朗,你帮着把这些妇孺送回去。然后好生安置你的孩子们,切莫再助纣为虐。” 黄朗收了银票,自是千恩万谢。 云凰想了想,看向楚萧,“楚将军,你回去清点人马,将这松砚山庄里里外外搜一遍,让这人领着找到那兵械库,清剿所有兵械,派人驻守此地,再给他找一处宅子,给他找个差事。” 楚萧:“末将领命!” 黑衣人闻言喜不自胜,连连拜谢。 苏玉辙对宋智明道:“宋将军,庞将军已经带兵启程,你也先回大周,告诉周子衡劫狱之事已了,大理寺和御史台不必再追究此事。我们解决了韩冰就回去。” 宋智明领命。 威风抖擞精神凌空而起,洁白的翅膀瞬息间扩展如巨大的云翼。 苏玉辙抱着圣莲童子,和云凰跃上雕背,三人一雕直冲云霄…… 一众妇孺目瞪口呆。 “他们是神仙吗?” 一个孩子神往地看着莽远的苍穹问…… 十日后,越州刺史府。 夜,皓月当空,辉光万里。 张灯结彩,大摆盛宴,气象恢弘。 包括越州在内十六个西楚边境划属大陈和大周,两国皇帝召见各州刺史,新封列侯及重臣百余人悉数出席。 苏玉辙和陈云凰坐主位,圣莲童子仍然赖在苏玉辙怀里装懵懂小儿。 各州刺史依次侍座,其余官员则按级别高低铺排开去。 韩冰封归越德侯,敬陪首座。 他今天穿着一袭宝蓝色长袍,又是长发披拂,人畜无害的模样,优雅从容,举止恭谦。 众人面前,他表现出一个归降臣子应有的模样,口口声声感念双圣知遇之恩,愿尽忠职守以效犬马之劳云云。 若不是此前亲眼所见所闻,云凰断然想不到这个韩冰深藏不露、居心叵测。 看着韩冰演戏,云凰和苏玉辙心照不宣。 表面看,满堂喜庆,君臣同乐。 实则这些州官各怀鬼胎,宴席间气氛微妙而诡异。 依次坐在韩冰旁边的两个州官言行拘束,神色古怪,时时拿眼瞟向韩冰,目光里有怯意,亦有防备之意。 韩冰的心腹章野和曹千解坐在后排,章野不时离席,忙前忙后,不时与曹千解递个眼色。 云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根本不以为意。 陈镇东和周末率领精兵十万余众,把整个刺史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镇东让将士们都随身携带了杀伤力强悍的暗器,十万兵马可敌千军。 纵使韩冰有龙虎军数十万,真要打起来,也不见得能讨着便宜。 何况,韩冰此时不敢公然与大陈、大周为敌。 ------------ 第380章  稀世珍宝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云凰揣摩韩冰的时候,韩冰也心思数转,权衡再三。 之前,韩青永四十万大军入陈,在离皇城不足百里的襄城盘踞,结果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全军覆没。 陈云凰一战成名,又有苏玉辙鼎力相助,再加上上次两人只身前来,个个身怀异能,让韩冰心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陈云凰到底年纪轻,对他毫无防备。 韩冰暗自得意,一边苦练生息功,一边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想要将敌方一招击杀,最好的办法是先取得对方的信任,让其放松警惕。 而他韩冰演技超群,已经成功骗过了苏玉辙和陈云凰,将他视为近臣。 此番陈云凰夫妻携幼子前来,足见他韩冰上次假意示好已初见成效。 韩冰这般想着,愉快地饮酒听曲赏舞,放心演戏。 其他各州刺史诚惶诚恐,见韩冰坐在首席,陈云凰和苏玉辙对其十分友好,皆口是心非恭维一二,令韩冰越发飘飘然。 韩冰看着大殿上美人们翩翩起舞,酒至酣处,不由自得:他是堂堂韩王,昔日太子韩青永都不敢冒犯他,韩朝章对他也敬而远之。他创建了龙虎军,威赫四方,响遏行云。放眼天下,无人敢对他吆五喝六任意驱使。 他看着其他州官,如同老农打量自己的牛马,牧羊人审视自己的羊群。 他自谓是他们的领袖,若不是他韩冰如此强大,他们怎么会得到今日的礼遇,与大陈、大周两国帝王同席,与他韩王同赏歌舞? 只要他韩冰在,这十六州明面上划归大陈和大周,实际上都是他的地盘,还是他说了算! 否则,苏玉辙和陈云凰也不会这般示好。 这样想着,韩冰越发觉得自己的地位稳如泰山,苏玉辙和陈云凰必须以礼相待,才能暂时稳固江山,长治久安。 苏玉辙和陈云凰在为他韩冰打前战,他们守护的江山,未来某一天,全是他韩冰的天下…… 韩冰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甜言蜜语,称颂苏玉辙和云凰治国有方、礼贤下士。 “爱卿文能提笔定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文才武略罕人胜,古今英雄皆不敌。” 苏玉辙不吝溢美之词,单独敬了韩冰一杯。 满朝文武投来的目光,满是羡慕嫉恨,令韩冰十分受用。 不遭人嫉是庸才,他韩冰生来就是光芒万丈的存在。 韩冰举杯碰盏,扬扬自得。 坐在韩冰身后的章野面容阴郁,显得心事重重。 眼看就要大祸临头,韩冰竟然毫无感知。 别人不知道,章野知道,就在刚才,他去找龙虎军统领,找遍了整个刺史府也没找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龙虎军统领平时就住在刺史府侧殿,平时呼之即到,偏偏今夜不知去向,此事非同小可。 群龙无首,龙虎军就是一盘散沙…… 章野想提醒韩冰,周末凑过来与他交杯换盏,大谈旧时同朝之谊,他一时分身乏术,又不敢做得太明显,只好忍着,与周末周旋。 云凰举杯,笑问韩冰,“来,将进酒,为汝贺!” 韩冰不明所以,“陛下贺臣何事?” 云凰道:“你上次不是要拜寡人为师么?寡人见你诚心归服,愿意指点一二。” 韩冰心里冷笑,等我练成了生息功,管打得你们落花流水。 脸上,韩冰眉开眼笑,“多谢陛下成全!” 两人相对满饮。 韩冰放下酒杯,眯眼看着云凰,暗叹美人颜色动人,不由有些心猿意马,言语间便有些轻浮:“陛下国色天香,身怀绝技,本王前时寻得一块天外玄铁,寻名匠铸成一把利剑,锋利无比,更胜干将莫邪。赠与陛下以表归诚之意。” 云凰看向苏玉辙,苏玉辙眸间隐有怒色,却忍而不发。 云凰挑眉道:“噢?可否一观?” 韩冰即命人呈剑上前,满脸显摆之意,“此剑名为栖凤剑,与陛下乃天作之合。” 这话说得十分露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那的确算得上一把好剑,不过,比起龙吟,相差千里。 苏玉辙在旁冷笑一声,“这么一把破剑也敢称胜于干将莫邪?” 韩冰挑衅道:“难道陛下拿得出比这更好的剑?” 苏玉辙懒洋洋道,“本王的皇后所用之剑乃上古神器,你这凡品俗物实在不堪入目。” 韩冰被当众掌掴了一般面红耳赤,负气看向云凰道,“请陛下赐臣一见。” 云凰自阴阳鼎里唤出龙吟,托在手中,不过匕首大小。 韩冰见状哈哈大笑,“你这也算剑?匕首而已!” 云凰瞟了他一眼,“你没见过能变化大小的宝剑,不知者不怪。” 这分明是说他见识短浅! 韩冰有些气急败坏,刚要反唇相讥,却看到那把匕首在云凰的手中迅速变成一把正常尺寸的剑。 群臣叹为观止。 韩冰也两眼放光大为惊异,颤声道:“可否出鞘细赏?” 云凰拔出龙吟剑,剑光森然,难以逼视。 殿上又是一阵唏嘘。 云凰把龙吟递与韩冰。 韩冰小心接过,摩挲着剑身的花纹,触摸着薄如蝉翼的剑锋,一颗心抑制不住地跳荡起来。 他从末见过这么轻又感觉重若千钧的剑,这剑似乎是活的,仔细倾听,竟有呼吸之声,伴着隐隐的龙吟之声! 在他的触摸之下,这把剑柔软的剑身勃然坚硬,如阴柔中注入阳刚,充满了凛冽的杀意。 他甚至感觉得到,它渴求杀戮、嗜血,像幽灵般收割鲜活的生命,在鲜血的浇洗下绽放绚烂的光华…… 鬼使神差,韩冰提着龙吟砍向了他的那把栖凤剑。 但听一声轻响,栖凤剑的剑身不堪一击,断为两截,成了两块废铁。 韩冰失神惊叹:“神剑,神剑啊!” 这么好的剑,本应该是他的东西! 韩冰爱不释手,想把龙吟占为己有。 可现在不是时候…… 韩冰恋恋不舍地把龙吟还给云凰,面露愧色道:“微臣确实见识浅薄,贻笑大方了。” 云凰和苏玉辙相视一笑,云凰收回龙吟,仍变回匕首大小,放置桌上。 这时,越州邻州项州刺史申建长身而起,出席上前跪献玉诀,道:“臣有稀世珍宝玉玦一块,双龙相对,可驱邪祛祟。” 云凰饶有兴趣地拿过来,与苏玉辙同赏。 ------------ 第381章 争相献宝 那块玉玦的确是难得的珍宝,玉质细腻油润,雕工精妙,造型精巧,交尾双龙,一身双头,环形缺口。 再细看,此龙形玦作卷曲形,威龙张口露齿,背饰扉棱,龙身饰勾撤云雷纹,器形饱满,灵气毕现。 云凰和苏玉辙皆面露喜色,看向申建的目光十分和善。 曹千解却大惊失色,与章野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惶恐。 申建与韩冰素有嫌隙,此时献玉玦,用心险恶。 玉玦,决也。 这是在暗示云凰,绝不能留用韩冰,当将其斩立决! 而栖凤剑已经被韩冰自己砍断了,他手上如今根本没有防身的武器。 云凰的那把龙吟却就在她手边上! 章野伸手想拉韩冰提醒一二,伸出的手却让周末拉了回来。 情急之下,章野只好冲曹千解使眼色。 曹千解心急火燎,抬眼正撞上苏玉辙凌利的眼锋,吓得浑身一颤,只能含恨忍耐。 “果然是人间至宝,玉质卓绝,形神兼备。这玉玦有决绝之意,日后斩杀祸国殃民的罪臣时正好一用。”云凰笑着收起玉玦,“爱卿献宝有功,重重有赏!” 申建欲言又止,目光扫了扫韩冰。 云凰但笑不语,苏玉辙拿着那玉玦反复赏玩,一副无所用心的模样。 申建只好跪谢皇恩,返回席座。 韩冰对一切熟视无睹。 自见了龙吟之后,他就魂不守舍。 什么玉玦,什么至宝,他全不在意。 他抬眼盯着匕首大小的龙吟剑,只觉得抓心挠肺地想拿在手里,可他总不能明抢。 席间十分热闹,各州刺史陆续献宝,什么金如意、玉如意、灵芝花觚、汉玉雕仙人插屏、金点翠红白玛瑙荷美(和美)摆件……应有尽有。 献宝刺史无不口吐莲花,将所献之宝夸得头头是道,顺便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极尽巴结之能事。 韩冰就算再麻木,也终是有些不耐烦了。 不耐烦的原因是嫉恨。 那么多稀世珍宝都归苏玉辙和陈云凰所有,那感觉就像这些刺史集体挖他韩冰家的祖坟一样,简直是肆无忌惮地打砸抢连带欺师灭祖。 最恼恨的是他只能眼睁睁瞅着,敢怒不敢言。 韩冰愤愤不平。 之前这些个刺州对他唯唯诺诺,拼命讨好,但献给他的东西如今看来全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这些个混账东西,没有一点儿血性和骨气! 作为西楚降地的地方官,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儿愤慨和悲痛,争先恐后地献宝献媚,毫无廉耻之心! 韩冰的好心情被龙吟剑和这些个软骨头的刺史破坏得一干二净,恨不能将这殿上所有的碍眼的人和物全都毁灭,只留下他喜欢的东西。 韩冰心烦意乱,再也没心思强颜欢笑,自顾自地喝着闷酒,只盼着早点散席。 可偏偏那些刺史厚颜无耻,变着花样儿地拿出各种宝贝,屁颠颠上前献个没完没了。 这次上前的是滕州刺史任时文,他端着的红丝绒托盘上,放着两只玉龙杯。 杯体有一掌长短,雕工繁复,一看就是神品。 不知怎么,云凰看了一眼,还未等任时文介绍,便道:“这对朱雀衔环踏虎玉卮[zhī]简直是鬼斧神工,不知是何方玉匠巧手雕制?” “陛下慧眼如炬,见识非凡,竟然一眼就知道这宝物的名字,普天之下无人能及!”任时文连声赞叹,顺势而上,“这是下官祖传之宝,据说是汉代宫廷能工巧匠历时十年雕制而成。这对玉卮纹饰繁密精美、层次分明,其工艺之精湛已出神入化,又恰好是一对,正好寓意双圣相濡以沫、形影不离,共建皇图大业,永世流传!” “好!托爱卿吉言!” 苏玉辙龙心大悦,让人把那对玉卮拿到眼前细细观赏,细看之下,与云凰皆叹为观止、赞不绝口。 云凰看着这对玉卮,再看看陈放在身后桌子上的其余珍宝,对它们的材质和工艺无不了然于心。 她不由暗暗吃惊,她之前粗心大意,在皇宫里的时候,对那些珍宝从不留意,各种名字也常常混淆。 可如今,不管是什么宝贝,她看一眼,便能辨别真伪,脑海中便浮现它的名字和它的种种特质与精妙。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飞凰图腾之后,她开启了辨宝识宝的灵识? 云凰若有所思,蓦然想起之前龙太子对她说的话。 “胎记的形状像只展翅飞翔的凤凰,随着你的成长,飞凰图也会长大,越发形神兼备,栩栩如生。那是你皇家图腾的精神印记,只会出现在血脉纯正、心地善良的皇女身上。它受皇女的骨血滋养,会产生强大的精神力,同时反哺皇女,令其傲骨铮铮,不染纤尘,水火不侵,邪毒不入,长生不老。” “飞凰图将让你得到的,不是一张藏宝图,而是天下之大,万宝归心。” “飞凰图让你身怀异能,其中包括识宝探宝。” …… 呵,果然如此。 她还真是幸运,没怎么努力就身怀异能,可以识尽天下珍宝…… 云凰之前听龙太子这么说,因为没有切身感受,并不觉得欢喜。 如今身临其境地感知这种异能带来的喜悦,云凰不由激动万分。 这是不是就代表她以后富可敌国,嘿嘿嘿…… 云凰正想美事,圣莲童子伸出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凰回过神儿来,看着那对玉卮又一阵傻笑。 “在想什么?”苏玉辙见她神不守舍,笑道,“是被这些珍宝迷了心智?它们再好也没有我好。” 云凰好笑道:“它们的醋你也吃?你比它们好在哪儿?” “我可以暖床,还可以解闷……”苏玉辙凑近低语,嘴角邪魅地勾起,眼底星光璀璨,“对于我来说,你是唯一天下至宝,无可替代;对于你来说,我也是你打着灯笼都难打的稀世珍宝。” 听听,这话说的真够厚脸皮的…… 可是仔细一琢磨,确实如此。 “这些宝贝再好,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到底还是身外之物,只可用来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我才是你暖心护体美颜续命的宝贝,你可得加倍珍惜。” 苏玉辙煞有介事道。 “暖心、护体、美颜……续命是什么鬼?” 云凰不解地看向苏玉辙问。 ------------ 第382章 忠奸难辨 “本王有独特的本事,旁人不可替代的……” 苏玉辙挤眉弄眼地提醒她。 “什么本事?我怎么不知道?” 云凰迷糊。 “娘亲,父皇的意思是说他可以播种,让你给我造几个弟弟妹妹,延续香火便是续命。” 圣莲童子人小鬼大,童言无忌道。 他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云凰的脸腾地一下子烧红了,当即愤愤瞪了这对老不正经、小不知羞的父子一眼,“闭嘴!” 苏玉辙和圣莲童子都开怀大笑。 云凰也忍不住嫣然一笑,拿起一只玉卮反复端详。 任时文看到自己献的这对玉卮让双圣如此偏爱,顿时满心欢喜,鞠身道:“下官素知玉器可凝神聚气,有定惊、趋吉避凶之效,能保佩戴者平安吉祥、富贵长寿。下官谨献此宝,唯此愿也。” “难得爱卿一番美意。爱卿忠君体国,当为群臣表率,特封爱卿为滕盛亲王,世袭皇恩。” 云凰微笑道。 任时文一听喜出望外,连忙跪拜叩谢皇恩浩荡。 这等殊荣引来诸多艳羡,任时文回席位时趾高气扬,甚觉高人一等。 任时文的席位就在韩冰旁边,任时文复席的时候有意无意瞥来一眼,如火上浇油般,令韩冰怒从心起。 这些刺史哪是在献宝?分明是拿着那些珍宝当刀子,一刀一刀扎他的心! 他本是这十六州真正的王,这些珍宝本该是他的东西! 拿着他的东西打人情,向陈云凰和苏玉辙邀功请赏还不算,还要向他示威,这口恶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一看陈云凰一家三口,年纪轻轻春风得意。 女的貌美如花,男的风神俊逸,小的聪明伶俐,端的羡煞旁人。 他们手握雄兵百万,端居帝位高高在上,身怀异能睥睨天下,坐享四海朝贺,起拥万民敬仰,真可谓志得意满。 相比之下,他韩冰一直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何其可笑? 他拼命经营十余载,已至而立之年,不过是小小越州刺史,孑然一身,身无所长…… 他渴望拥有的一切,似乎都跑去陈云凰和苏玉辙那里了。 人一旦起了嫉恨之心,便毫无愉悦可言。 但韩冰越上火,接下来的一幕幕就越扎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剩下的那些个摇摆不定、静坐观望的刺史一看任时文不过献了一对玉卮,就得了那么尊崇的封赏,全都不淡定了。 于是,任时文刚坐下,立刻有人前仆后继。 熬到最后的都是精品神工。 云凰和苏玉辙一一看过,后来的州官献上的宝物一件比一件精妙珍稀。 这些天材地宝加上匠心独具,凝聚着人类不可限量的智慧,皆可遇而不可求。 献宝、献媚、封赏……循环往复,其乐融融。 韩冰却如坐针毡、分秒难耐,他寡淡无味地吃着喝着,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失魂落魄地离席回寝殿。 “陛下为何不杀了韩冰?” 韩冰刚走,申建便斗胆上前跪问云凰。 云凰故作愕然,“为何要杀?他已诚心归顺,且有经天纬地之才。” 申建急道:“此人阴毒无比,陛下若心慈手软,他日必将受其谋害!” 苏玉辙冷眼旁观,“你为何如此仇视韩冰?” 申建直言不讳,“日久见人心,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微臣对他知根知底。此人就如毒蛇一般,平时潜伏不动,一旦出手,必致人于死地!” 云凰见申建并不是韩冰一伙,有意前来试探,但也不能对他毫无防备,毕竟都是刚认识不久,孰敌孰友尚不分明。 “你直言进谏,难能可贵。只是同朝为官,当放下私人恩怨,尽力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同德为国效力。” 苏玉辙与玉凰心有灵犀,不露声色道。 申建恭敬听命。 一旁的任时文当机立断,也上前奏道:“陛下,申大人句句属实。韩冰曾扬言等他练成了生息功,必将排除异己、横扫天下。警告我们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云凰故作诧异,“任大人,韩大人练的那什么生息功有那么厉害?” 任时文道:“陛下有所不知。那生息功传言乃一隐世高人汲取上古四大凶兽之恶研练而成,是天下穷凶极恶的邪魔功法。若练到十成功力,可百毒不侵、吞噬万物,夺人性命如浮云掠影,瞬息之间伏尸百万,大肆施暴不惧天劫。韩冰明知如此仍逆天而行,修炼此等邪术,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可姑息!” 任时文说的比之前静音更形象具体,可见那生息功的确不可小觑。 苏玉辙问:“你们知不知道韩冰师从何人?” “韩冰的心腹章野有一次喝醉了酒,无意中透露,之前韩冰偶然路经大陈皇城附近的一个山洞,意外得了一本生息功图谱,便走火入魔般日夜揣摩练习,并未从师。” 任时文道。 大陈皇城附近的一个山洞?应该就是松砚山庄。 所以韩冰看中了松砚山庄,并一直暗中经营。 云凰明知故问:“大陈皇城附近的山洞不少,爱卿可知详细位置?” 任时文为难道:“陛下恕罪,下官没有去过大陈,不知详情。” 申建也摇了摇头。 “幸得两位爱卿提醒。” 云凰模棱两可道。 申建摇头叹息拜别,任时文也不敢多说什么。 看着两人走出殿门,云凰道,““申建倒是个难得的谏臣,这任时文说话时眼神飘忽,忠奸难辨。” “难说。若是他们都想借刀杀人呢?日久见人心,是忠是奸,来日方长。” 苏玉辙道。 云凰拿起桌上的龙吟,笑道,“果然如你所料,韩冰对龙吟情有独钟。” “不只他,是个懂行的都对龙吟求之若渴。”苏玉辙道,“好东西谁不想要?就像当初那么多人拼了命地想抢飞凰图一样。” “可韩冰表现得最明显。” “那是因为他自以为可以天下无敌,野心大,胆子壮,故而不加掩饰。”苏玉辙道,“我猜他憋不住两天就会动手。” “巴不得他先动手。省得我们先动手,显得容不得人。”云凰道,“就怕他按兵不动。” 苏玉辙笑道:“你这是不信为夫的话,还是相信韩冰是个君子?君子不夺人所爱,那韩冰……哼,他今夜估计想龙吟想得睡不着觉。” ------------ 第383章 恩将仇报 云凰莞尔,“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苏玉辙脸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拭目以待浪费时日,不如……来个引蛇出洞。” 一直在旁边自得其乐的圣莲童子奶声奶气道:“父皇的主意好。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小家伙,你会读心术么?”苏玉辙好奇道,“你知道我接下来想干什么?” “哼,就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一眼就看穿了。” 圣莲童子老气横秋道。 苏玉辙咂了下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突然一脸讨好地凑过来,“皇儿……” 圣莲童子翻了个白眼,“想睡我娘亲了吧,放心,妖精打架的事我见得多了。” “我想什么你还真都知道……不是,你在跟前不方便!” 苏玉辙瞪眼。 “那行吧……你们哪儿风凉去哪儿。母后,收起你的龙吟剑,我给你变把假的出来。” 圣莲童子说着,从盘子里捏了一只梨子,小嘴里絮絮念叨了一番,用手一抹,那只梨子就变成了一把龙吟剑,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云凰叹为观止,情不自禁抱起圣莲童子就要亲两口。 苏玉辙大惊,一把把圣莲童子扯过来放在桌上,“他不是真小,你可不能亲他。” 云凰脸上一窘,无言以对。 圣莲童子气鼓鼓地看着苏玉辙,忍不住爆粗口,“你有个像爹的样儿行不行?天天防你儿子跟防贼似的。我乃佛道圣莲,冰清玉洁,不近女色!” “怎么说你也是个男人!” 苏玉辙死不认错。 “得,我算看透了你了。”圣莲童子气急败坏道,“母后,你赶紧领他走,看着他心里就烦。” 云凰忍俊不禁,领着得意忘形的苏玉辙走了。 圣莲童子拿起桌上的假龙吟,不厚道地笑了…… 苏玉辙猜得一点儿不错,韩冰满脑子都是龙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章野和曹千解赶来求见。 韩冰心烦意乱,见了两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你们说那是什么天外玄铁,铸出的宝剑天下无敌,可你们看看,那是什么破铜烂铁?” “龙吟剑,可长可短,可大可小,伸缩自如,薄如蝉翼,削铁如泥,那才是我韩冰应该拥有的佩剑啊!” …… 韩冰喋喋不休,翻来覆去都是龙吟剑。 章野和曹千解恨铁不成钢。 章野忍不住道:“韩王!你这时还有心思惦记什么龙吟剑,你应该惦记的是你这条命啊!” “本王的命?本王不是好好的吗?谁敢把本王怎的?” 韩冰诧异。 章野道:“今夜那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韩王得以生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韩王若不加防备,必大难临头啊!” 曹千解也道:“末将附议!当年鸿门宴上,范增举玉玦以示项羽,意在令项羽杀高祖刘邦。今夜申建示玉玦与陈云凰夫妇,正有范增之意,欲杀韩王!” 韩冰看了看两人,仰天大笑,“本王当什么事让你们二人惴惴不安,深更半夜跑来求见,原来是杞人忧天。陈云凰和苏玉辙如果真想杀我,哪会如此大费周章?又是封侯又是拜将的。再说,他们还需本王带领其他各州刺史归顺大陈,怎么舍得杀我呢?” 章野心中叫苦,耐心道:“韩王,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他们对你百般好,是为了给其他各州刺史看的。你威名远播都愿意臣服他们,其他刺史自然乖乖听命。今夜这场鸿门宴,各州刺史争相献宝就是实证啊!” “哼?证明什么?” 韩冰并没有认真在听,他略有醉意,又一门心思想着龙吟和那些奇珍异宝,越发烦躁。 “证明陈云凰和苏玉辙成功地利用你,不胜而屈人之兵!这样一来,回头就算他们把你杀了,其他刺史也会认为你恃宠而骄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不等章野说完,韩冰不耐烦道:“他们没有这么多的心思!本王假意示好,他们已经信以为真。若没有我,其他各州岂能如此和顺?他们要是杀了本王,根本就是自乱阵脚,得不偿失。” 曹千解冷笑道:“这天下的事从来就没有非谁不可一说。别的不说,就那个申建,见风使舵,玩得一手好心计,由他取代韩王,并非不可!” 韩冰自命不凡,又一心惦念龙吟,听着这两个心腹的话,只觉得别样刺耳讨厌,当即脸色一沉,冷飕飕道:“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韩王!我们两个自然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绝无二心。你……” 曹千解心一横,刚要说狠话,被章野拉了一把。 章野回头一看,曹千解冲他使了个眼色。 章野打住话头,见韩冰眼神凶恶面色不善,知道再说无益,只能长叹一声连连摇头。 曹千解想了想道:“韩王,咱们龙虎军统领张凌不见了,我们找了他一晚上也没找着。” 韩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话不对题道:“你们说,我怎么才能将陈云凰那把龙吟剑据为己有?” 章野和曹千解顿感无力。 韩冰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欲速则不达……是我的跑不了。等我练成生息功,哼,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韩冰的!” 见章野和曹千解一脸沮丧,韩冰冷笑,“你们怕什么?他们眼下不可能敢杀我,来日,他们想杀也杀不了我。正如当年,项羽鸿门宴上放过了刘邦,结果被刘邦追到垓下,四面楚歌,无颜见江东父老,不得不自刎乌江。” 章野听了,虽心里不以为然,也点了点头。 曹千解到底心直口快,“韩王!你醒醒吧。刘邦手下之将智勇双全,他自己也心思细密、擅于筹谋;项羽刚愎自用,不听劝谏才会自寻死路。昔日之刘邦正如如今之周陈二皇,项羽正如韩王!你……” “放肆!”韩冰大怒,“在你看来,我竟不敌两个初出茅庐之人?” “那不是两个省油的灯,他们年纪轻轻就坐拥江山,随便哪个都不可小觑啊!” 曹千解不听章野劝阻,急心如焚道。 韩冰垂眸,怒气冲冲的脸突然间平静无波,似乎听进了曹千解的劝说。 可这反常的平静带来巨大的不祥之感,阴云般压上章野的心头…… ------------ 第384章 择主不慎 曹千解松了口气。 不想,韩冰突然全身绷紧,十指紧握,抬起的眼眸里血丝密布,充满邪恶的戾气,长发无风自动,疯魔般的杀意汹涌而来! “韩王不可!” 章野见状大惊。 可是已经晚了。 韩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捅出一拳,直入曹千解胸腔! 生息功的邪魔之力瞬间爆发,韩冰的拳头和手臂如铜筋铁骨,毫无阻力地破开了曹千解的肌肤血肉,竟直接把他给洞穿了! 章野正站在曹千解的侧面,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韩冰的手臂整个儿地插进了曹千解的胸腔,拳头透体而出! 那是怎样残忍血腥的一幕? 韩冰杀的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他肝胆相照的挚友! 他们兄弟二人一直追随韩冰,从来都是竭尽心力前后辅佐,本以为可以跟着他飞黄腾达,哪想到一言不合,曹千解便落得如此下场! 章野魂飞魄散,傻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韩冰慢慢抽回的手臂上满是曹千解的鲜血残肉,脑海里一片空白。 原来人在极度震惊的时候是不会害怕的,甚至连逃生的欲望和能力都没有了。 “敢当着本王的面长他人威风,死有余辜!” 韩冰冷漠地丢下一句话,看都不看章野一眼,就转身扬长而去。 韩冰的背影脚步有些踉跄,却仍散发着凛冽的杀气,“本王要去练功,任何人不得打扰!” 章野没有应声,他无知无觉,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 直到韩冰的背影消失在隔壁,曹千解残破的尸首血流成河,颓然仰倒,章野还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哀莫大于心死。 当你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最终却被他伤得体无完肤,那时的心疼根本无法形容。 何况,这不只伤得体无完肤,而是彻底的毁灭、绝对的凌迟! 韩冰这一拳,不只杀了曹千解。 章野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他颤颤地蹲下来,抚摸着曹千解凝固着惊讶表情的脸,慢慢阖拢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满地血色横流,在暗夜里如蔓延的噩梦,沉实地将章野淹没。 章野胸闷气短,两眼发黑,颤巍巍抱起曹千解的尸首,一步一挪地离开…… 韩冰勤练生息功去了,他以为陈云凰和苏玉辙会等到他把生息功练成。 呵呵呵…… 章野的脑际由空白陷入混沌。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他和曹千解太笨,还是韩冰太聪明。 或者反过来,是韩冰自视过高,太过低估苏玉辙和陈云凰,还是那二圣真的对韩冰没有防备。 到底谁是谁非,谁好谁坏,全乱了套了…… 偌大的刺州府张灯结彩,在惨白的月光下,喜庆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四下静悄悄的,枝繁叶茂的树们在地上投落奇形怪状的阴影,如张牙舞爪的魔影。 有巡夜的兵士无精打采地走过,看到章野抱着滴血不止的尸首,全都惊恐万状地退却,无人上前询问…… 章野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应该怎么安置曹千解的尸首。 他今夜出不了刺史府,因为府外全是大陈将士。 他和曹千解退席后,如果和其他人一起走也就走了,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可他俩商量了半天决定来找韩冰,以为苦口婆心劝得动韩冰,让他小心防备明哲保身。 不想,他们是上门找死,千真万确。 虽然死的是曹千解,但章野毫不怀疑,如果他和曹千解一样直言不讳,他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韩冰发狂发疯的时候,冷血残酷,根本不是人。 可笑的是,他们兄弟俩一直跟随着这么一个怪物,还一直指望跟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也不知他走来了哪里,在一棵树下,章野停了下来。 他的两只胳膊已经酸麻,曹千解的尸首分量已经很轻了,那是因为血流干的缘故。 章野浑身上下都是曹千解的鲜血。 那鲜血起初是炽热的,后来温热,再后来就冰凉。 被鲜血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让章野说不出的难受。 曹千解再也不可能睁开眼睛,再也不能跟他喜怒笑骂,他的尸首已经由温热变得冰冷、僵硬…… 章野突然想笑,想笑便咧开了嘴,先是发出嘁嘁的笑声,随后仰天大笑,难以抑制。 云凰和苏玉辙正坐在不远的假山前相依赏月,身后突然传来的笑声吓了两人一大跳。 转头看去,就见惨淡的月光下,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站在那边的树下,又哭又笑形似疯癫。 两人疑惑起身,走向章野,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 “章野?曹千解怎么死了?谁杀的?” 云凰认出了章野和曹千解,不由吃了一惊。 章野止住笑声,木然地看着云凰和苏玉辙。 “你别怕。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以帮你做什么?” 云凰柔声道。 这一连串关切的问询,就像这冷冰的世界里最后的一点温情,就如弱水三千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章野的意志全线崩溃,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曹千解的尸首应声落地,像一截了无生机的枯木。 章野失神地看着云凰,半晌才道:“韩冰杀了曹千解。他对陛下毫无防备,认为陛下没有他不行,听不得逆耳忠言。” 云凰和苏玉辙是何等聪明之人,再看曹千解的惨状,自然知道章野所言不虚。 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可看着章野痛不欲生的模样和曹千解支离破碎的尸首,两人笑不出来。 云凰上前一步,“章将军节哀。曹大人择主不慎,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可怜。” 苏玉辙把章野扶起来,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也不嫌他身上满是血污腥臭。 章野紧绷的神经一松,惊悸与悲痛的洪流如开闸般倾泻,他掩面嚎啕,泣不成声。 “你做了你想做的事,结果不遂人愿,你也该清醒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效忠。”云凰善解人意道,“你累了,我派人带你回去休息,洗个热水澡,换套衣服,什么也不用想,安心睡一觉,天亮了,一切都是新的。” 章野闻言,慢慢止住哭泣,神色凄然地看向云凰。 ------------ 第385章 良臣择主 知人知面不知心,信任本就是人与人之间最难建立的情感。 章野刚刚痛失挚友,被韩冰凉透了心,一时万念俱灰,不敢相信任何人。 云凰见他精神萎颓神情郁愤,正要劝导,苏玉辙淡淡道,“周将军与他熟识,让他开导他为好。” 云凰转头招呼来一个侍卫,让他去门外把周末叫来。 不多会儿,周末和王彦带着一队陈兵走过来,见到苏玉辙和云凰,立刻恭请圣安。 一抬眼,周末看到章野的模样,吓得一跳,“章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地上曹千解的尸首。 周末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世事难料,好好的一个人,两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谁下的手?” 章野紧皱眉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韩冰。” “他怎么下得了这手?这……唉,幸好仁兄无恙。” 周末愤愤不平之余,又替章野庆幸。 章野与周末都曾是西楚名将,素来惺惺相惜。 听周末此言,章野百感交集,情难自抑,不由悲愤难平。 周末感同身受道:“仁兄莫要伤心,昔日我对韩青永忠心耿耿,重伤在身仍为其殚精竭虑,谁曾想我病重难支倒地昏迷,他竟以为我病入膏肓弃我而去。当日若不是陛下及时救助,我现在早已是一缕孤魂,夙愿难了,抱撼终生。” 章野点点头,想及之前对云凰的冒犯,以及后来种种荒唐之举,一时悔恨交加。 “良臣择主而侍。仁兄智勇双全,心胸坦荡,本就不该与韩冰为伍。如今得遇明主实乃三生有幸,以后你我兄弟二人又可同朝为官,岂不是因祸得福?” 周末开导道。 章野灰黯的眸光有了一丝活气。 “章将军,你如今也是我大陈的臣子,你需要效忠的本不该是韩冰。” 云凰的语气轻慢而坚定。 章野闻言,眸光一闪,思忖片刻,跪拜道,“微臣唯陛下之命是从。” 云凰点点头,看向周末道:“周将军,寡人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周末:“末将叩谢皇恩!只要能杀了韩冰,报了末将的血海深仇,末将余生肝脑涂地,唯二圣马首是瞻!” 云凰扶周末起来,命他将章野带出刺史府,好生安置。 章野冲着云凰和苏玉辙磕了三个响头,方起身随周末离开。 王彦带人收拾曹千解的残尸,忍不住愤恨道:“这个韩冰对自己的心腹尚且如此无情,对别人只怕更加手狠手辣!” 云凰看向苏玉辙,“还是你有识人之明,此人确实留不得。” 苏玉辙淡淡一笑,“韩冰必须死。章野值不值得信任,现在还不好定论。” “嗯。君臣不能同心,后患无穷。此人在韩冰手下时日不短,近墨者黑,难保不是阴险小人。”云凰眉头微蹙,“不如我们试探一二……” 王彦心领神会,“末将这就去准备。” 王彦离开,苏玉辙原形毕露,打横把云凰抱起来,“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忙正事去了。” 云凰嗔怒地瞅他一眼,“你也不嫌累。” 苏玉辙眉飞色舞,“取悦娘子是为夫的本分,自当夙兴夜寐、鞠躬尽瘁。” 云凰忍俊不禁,依偎在他怀里,只觉得无比心安,“玉辙……” “怎么了?” “天下之大,唯你所在之处是我安栖之所。” “不胜荣幸。” 苏玉辙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抱着她回寝室。 虽在越州刺史府,但住处有重兵把守,并无忧患。 一夜缠绵…… 两人相偎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你们俩都属猪么?太能睡了。” 蓦然,从床尾传来一声抱怨。 云凰一惊,赶紧拉被蒙脸。 苏玉辙一骨碌坐起来,全神戒备。却见圣莲童子抱膝坐在那里,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玉辙老脸一红,没好气道。 “嘿嘿,我一直在这里。”圣莲童子道,“只不过之前在梁上。” “你!你怎么好偷看我们?”苏玉辙气恼万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你言而无信!” “不偷看怎么知道你行不行?” 圣莲童子笑得贼眉鼠眼。 “你、你太恶劣了!” 苏玉辙恼羞成怒,拿起玉枕就要砸他。 “停!停!”圣莲童子咯咯笑起来,“别当真。我没那么无聊。我才来不久。” 苏玉辙将信将疑,“那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我去看韩冰练生息功去了。”圣莲童子道,“他练至三成了,能隔空取物。那把假剑已经被他顺手牵羊了。” “噢?他没有怀疑真假?” “没有,他正自鸣得意呢。”圣莲童子道,“周末将军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睡得这么香,我没忍心叫你们,在这里乖乖等着,嘿嘿……” “算你有良心。” 苏玉辙起身穿衣服。 幼儿纯真的小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满是促狭的神色,“我知道那是个体力活儿。” 苏玉辙动作一顿,圣莲童子嘎嘎一笑,麻溜地滚下床榻跑出门去了。 “之前有玳瑁神将,现在又出来这个么臭小子,老子还能不能有点儿好日子过了?” 苏玉辙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掀云凰的被子,又要上手。 云凰挡开了坐起来,一张脸羞得通红,“不好好睡觉,净折腾人。” 苏玉辙帮她披好衣服,凑过来吻吻她的脸,“我好好睡了,不信咱们再来一回。” 云凰嗔怒,“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玉辙呵呵一乐,看她粉面含春的模样,又一阵心猿意马,没头没脑叹息了一声,“白天不及夜的黑……” 云凰瞅了他一眼,“少嬉皮笑脸,没听圣莲说周末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么?他们正等着我们,赶紧收拾一下过去看看。” 苏玉辙这才收敛,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模样,“嗯。咱们给他来个一箭双雕。” 云凰长吐了一口气,看着苏玉辙眉眼严肃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 两人穿戴好,相携来到前院。 就见陈镇东、柳清风、周末、王彦等人带领数百精兵,与章野带的数百龙虎军两相对峙,剑拔弩张。 各州刺史和一些新封重臣远远看着,不时交头接耳。 章野横剑在手,怒不可遏:“就算曹千解是我杀的,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 第386章 假戏真做 陈镇东道:“陛下封你为越威将军,你不知感恩,反而抗命不从,还把政见不合的曹大人杀了。岂知此举目无尊上,意同谋反,罪不可赦?” “少他娘的给我来这套!本将军只听命于韩王,他都不治我的罪,与你们何干?”章野嚣张狂妄道,“老子只奉韩王为尊,唯韩王马首是瞻!” 陈镇东面若冰霜,浑身肃杀,“你敢再说一遍?” “有何不敢?”章野冷笑一声,叫嚣道,“本将军忠于韩王,曹千解忤逆韩王,罪该万死!” 柳清风不明就里,忍无可忍,怒骂道:“这是从哪儿钻出来个王八羔子?不给你点儿厉害尝尝,你还敢在老子们面前耍横!”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被周末一把拉住。 周末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场戏是演给韩冰看的,既要假戏真做,又不能真做假戏。 章野有恃无恐,盛气凌人道,“你们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请我们吃顿饭就能让我们臣服?告诉你们,等我们韩王练成了生息功……” “住口!” 韩冰远远怒喝了一声,急步走来。 见苏玉辙和陈云凰都在,韩冰眼神一暗,上前道,“陛下,章将军方才说的话实属有口无心……” “有口无心?” 不等苏玉辙和云凰说话,周末怒目相向,“他有口无心能杀人?只因曹千解愿意归顺大陈,他就将他大卸大块。韩大人,曹千解曾是你的左膀右臂,不用我等追究,难道你不该为曹千解讨个公道吗?”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韩冰。 章野眯眼,他也想知道,韩冰接下来会怎么说怎么做。 如果昨天晚上是因为韩冰醉酒神智不清,曹千解又说话太直冲撞了他,他一怒之下出手狠戾,误杀了曹千解,还勉强有个借口。 若是韩冰明知他章野在替他背黑锅,还会落井下石,那他死有余辜。 韩冰刚才听到两人对骂,以为陈镇东真的以为曹千解是章野所杀,想了想,道:“定远将军,章将军的脾气一向暴躁,与曹大人经常意见不合激烈争执,此番失手杀了曹大人恐是无心之过。既然曹大人已经死了,本王虽心痛难当,却不打算追究此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众人愕然。 陈镇东冷笑一声,“韩大人真可谓大度。曹大人莫名枉死,连我等都痛心疾首,韩大人竟然如此淡定。曹大人若地下有知,定会为自己错认恩主悔恨交加。” 韩冰藏在袖子下的手十指握拳,不耐烦道:“定远将军想怎样?”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陈镇东上前一步,手中宝剑寒光一闪,便架在了章野的脖子上。 韩冰竟然退后一步,冷漠地看了章野一眼,“本官并非不辨善恶,蛮不讲理之人。既然定远将军一定要秉公处置,本官也无话可说。章将军杀了曹大人,本该以命抵命。” 苏玉辙和云凰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 章野心下自嘲,对韩冰彻底死心。 他们都知道,曹千解明明是韩冰亲手杀的,事到临头,为恐事情败露、掩人耳目,韩冰竟毫不犹豫地让章野当替罪羊。 为了表明他公正无私、胸襟博大,韩冰竟然又冷漠道,“龙虎军将士退后!” 章野身后的龙虎军立刻往后退开,把章野孤零零一人留在原地。 陈镇东对韩冰拱手,“韩大人大公无私,本王佩服。来人,把章野绑了!” 章野直视韩冰,韩冰根本无动于衷,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一点儿温度,就像看一个死人。 章野终于明白,就算他配合做这场戏,都是自作多情。 他和曹千解之前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韩冰,死心塌地为其效力。 陈镇东上前,拍着章野的脸颊,咬牙切齿道:“你不是狂吗?不是嚣张吗?来,你看看,韩大人都诚心归顺我大陈了,你还犟什么?” 章野怒视陈镇东,“少废话,要杀要剐,请便!” 陈镇东冷笑,“杀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章野神色松动,看向韩冰。 谁也没想到,韩冰竟在这时先发制人,身形快如鬼魅,闪身到章野跟前,一手掐住了章野的脖子,阴戾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杀了曹千解,理应以命偿命!” 说着,韩冰指上用力,章野顿时呼吸困难。 韩冰竟然想杀人灭口! 眼看章野就要死于非命,苏玉辙扬手推出磅礴内力将韩冰推到一旁,“韩大人,你僭越了!” 韩冰讪讪收手,“本官管教不严,理应清理门户。” 说得可真好听,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好像他真的大公无私一样。 章野心如死灰,痛心疾首地看着韩冰,“韩王,想不到你竟然要亲手杀了我!” 韩冰怒视章野,“是你杀人在先,处置不当让本王为难在后!” 章野冷笑,“是么?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么说这么做对得起良心?” 围观者议论纷纷。 韩冰的脸瞬间黑透,话里有话道,“章野,你还有家眷,说话小心些。” 章野听他这样说,彻底认清了他的嘴脸,“韩冰,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阴险歹毒的小人!明明是你杀了曹千解,我心甘情愿替你顶罪,你若有心无力才见死不救也就罢了,偏偏你冷酷无情,视我等命如草芥,甚至想杀人灭口,哼!你何德何能让我继续为你卖命?” 韩冰怒不可遏,“你血口喷人!谁看见我杀了曹千解?” “我!我看见了!”章野也怒气冲天,“就昨天晚上,你杀了他!” “哼!那是他该死!他……” 韩冰正在气头儿上,说出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地闭了嘴。 他已经不打自招。 陈镇东怒喝一声,“给本王把他绑了!” 数十壮卒上前,刚要动手,韩冰退后一步,“且慢!陛下,曹千解确是下官一怒之下杀死的。可事出有因,下官也是为了防微杜渐!曹千解说陛下摆的是鸿门宴,提醒下官尽早提防,与陛下势不两立。下官一心归顺,不想听他挑唆,不想,他以下犯上,对下官百般嘲讽,下官忍无可忍才杀了他!” 这套说辞精妙。 若不知前因后果,韩冰这临危不惧、头头是道的解释确实可以蒙混过关。 云凰忍不住笑了…… ------------ 第387章 穷凶极恶 见云凰笑,韩冰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章野,正对上章野失望冰冷的目光。 韩冰的心狠狠往下一砸,后悔昨夜一时疏忽,没有将章野一起杀掉。 他原以为章野会像之前一样尽忠职守,不为人知地处理好曹千解的尸首,帮他善后,哪知这个章野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竟然闹得人尽皆知。 章野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留此活口,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韩冰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凝神聚气施展功法,想将章野就地斩杀。 可是,和上次一样,他发出的劲力在半空中生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截断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他体内真气紊乱冲突,令他亡魂大冒,赶紧屏息静气强行压制。 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韩冰暗暗心惊,他昨夜已成功突破生息功三重,内力大增,可方才他发出的真气仍如泥牛入海,根本无法与陈云凰的无敌阴阳神功匹敌。 奇怪的是陈云凰谈笑自若,看似根本没有防备,却能随心所欲地施展无敌阴阳神功,可见此功法神秘莫测、博大精深…… 韩冰哪里知道威风在阴阳鼎里眼巴巴瞅着他,就等着汲取他的真气。所谓的无敌阴阳神功不过是云凰信口开河糊弄他的。 韩冰不由有些胆怯,一个陈云凰他都对付不了,何况再加上苏玉辙? 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他怎么也得忍辱负重,把这两个瘟神打发走了再从长计议。 上古神剑龙吟已经在他手上了,只要他勤加练习,总有一天,他要把今日之辱加倍奉还! 韩冰想到这里,低眉顺眼态度谦恭,“下官句句属实,陛下明鉴。” 云凰收敛了笑意,云淡风轻道:“韩大人说的确是实情,那曹千解也实在不识时务。难得韩大人通情达理,帮寡人惩治恶人。如此一来,章将军忠心护主,韩大人深明大义。总之,曹千解死有余辜,你们都没有错,是这样?” “正是如此。不过章野刚才口不择言冒犯了陛下,陛下赏罚严明也是应该的。” 韩冰想借刀杀人。 章野气愤难当,“韩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德行有失,就算你处心积虑,也当不了贤君明主!” 韩冰眉头一皱,看向章野的目光杀气腾腾,满是警告的意味。 没想到章野熟视无睹,竟然冲着陈云凰和苏玉辙道:“双圣,既然韩大人不仁,本将也不义!韩大人拥兵自重,居心叵测,派兵长年潜伏于松砚……” 见章野要当众出卖他,韩冰脸都绿了,生怕章野继续说下去,猛然拔剑相向,直取章野咽喉! 众人早就等着韩冰出手了,刹那之间,刺史府墙头上密密麻麻排满弓箭手,陈兵数千人自门外涌入,迅速将龙虎军团团围住。 韩冰的剑离章野毫寸之时,一道皇道龙气猛地把章野推开,缠绕于剑锋之上! 韩冰难进寸许,只好抽剑再刺,不想,本该削铁如泥的龙吟竟节节寸断! 韩冰收势惊怔。 圣莲童子在一旁捧腹大笑,苏玉辙和云凰也忍不住笑了。 “你们早有预谋,竟然用把假剑来迷惑本王!”韩冰怒气冲天,“本王何罪之有?尔等如此相待!”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偷陛下的剑还有理了?非得让你偷把真的才叫对得起你?” 柳清风好笑道。 “本王不过一时兴起,想与陛下开个玩笑而已,哼!”韩冰把手里的剑柄丢在地上,凶恶地环视左右,不可一世道:“你们这些阴险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冤杀忠良,岂有此理!” 真是活久见。 像韩冰这种人大有人在,对人对己双重标准,他自己犯再大的错也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别人。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在松砚山庄挖了那么大一个地下迷宫,在里面设置铜鼎杀人炼药,还在山洞里存放大量兵械器具,暗中操练兵马伺机侵扰大陈篡谋皇位,你真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云凰盯着韩冰,句句戳心,“曹千解死得实在是冤,他提醒得没错,我们的确要杀你。因为你罪孽深重,恶贯满盈。” 韩冰脸色大变,死死盯着章野,阴冷道:“章野,我视你为兄弟,你竟然出卖我!” 章野冷哼一声,“你错了,我还什么也没说。” 韩冰根本不信,怒气冲冲道,“本王行事向来谨慎,非心腹无从得知!” 周末上前一步,指着韩冰破口大骂,“你行事谨慎?你张狂得恨不得举世皆惊。你丧尽天良,无恶不作,杀我满门三百一十八口,却嫁祸于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扪心自问,你手上沾了多少条无辜之人的鲜血?” 韩冰阴沉着脸,一声不吭,慢慢退后。 章野见状惊呼:“拦住他,不要让他退到那棵桃树那儿!” 众人一愣,陈镇东最先冲出,挡在了韩冰身后。 韩冰魔性大发,两眼赤红,周身弥漫出黑色的毒雾,形如鬼魅般冲着陈镇东阴森一笑,全力推掌,直击陈镇东左胸。 苏玉辙闪身而至,急推了陈镇东一把,韩冰的掌击没有落在陈镇东致命之处,却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但见一股黑色的雾霭瞬间罩住陈镇东,而后凝成扭曲的毒蛇形状,瞬间钻进了他的肩胛! 陈镇东顿时浑身虚软,剧痛难忍,跌倒在地。 韩冰解决了陈镇东,转身变换手势连袭数个陈兵,出招狠戾,皆是一招致命。 最令人恐惧的是,那些被韩冰毒掌杀死的陈兵倒地之后,眨眼的工夫便形销骨立,状如枯木。 每倒下一个人,韩冰的掌力便更加劲猛,周身弥漫的黑气也越来越浓郁。 他在杀戮的同时汲取亡者的精气,以增进自己的功力,从而越杀越猛,不知疲惫,这才是生息功最为邪恶歹毒的地方。 韩冰不过练至三重,施展起来,已如黑蟒巨蛟般腾身百变,令人望而生畏。 云凰不由暗暗心惊,怪不得静音仙师曾警告她要早日除掉韩冰,千万不可大意。 今日眼见为实,方知这世上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邪魔功法,可瞬间断人生死,夺人魂魄。 ------------ 第388章 怨毒之力 韩冰又一连杀了数人,转身袭向苏玉辙。 苏玉辙不敢大意,拿出天地四象御玺刚要以皇道龙气引动,韩冰却猛然转身,虚晃一招腾身而起,跃过苏玉辙落地后发足狂奔,直冲那棵树而去。 韩冰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修为,天地四象御玺的威力他曾亲眼所见,又熟知苍古皇道龙气的霸道,自知暂时还不是苏玉辙的对手,只想催动阵法,将在场所有人尽数击杀。 若能成功杀了苏玉辙和陈云凰,抢走他们身上的宝器,吸取他们的精气,他韩冰就可以睥睨天下,无人可望其项背。 “那棵树是阵眼,别让他过去!” 章野心急如焚道。 云凰闻言想起苏玉辙曾跟她讲过的八阵图,知道八阵图威力巨大,若是让韩冰成功启动,再加上他邪魔的生息功,只怕她们凶多吉少。 情急之下,云凰腾身而起,挥舞龙吟密织剑阵。 “这么好的妖气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就听威风急火火地从阴阳鼎里冲出来,欢天喜地地冲向韩冰。 韩冰周身弥漫的黑色魔煞之气如遇天敌,在威风近身时摇曳四散,却被威风毫不客气地吞噬掉。 韩冰气急败坏,一边挥出掌风袭击威风,一边继续往桃树那边跑。 威风翕动巨大的翅膀,如一片厚重的云朵铺天盖地,投下大片的阴影。 韩冰只觉丹田内真气紊乱,不受控制从掌心往外涌荡,统统被威风吸走了。 原来吸走他真气的是这只白雕! 韩冰回头瞥了一眼,一咬牙,不再理会威风,疾步纵跃而去! 云凰凝神聚力,猛地挥出龙吟剑——漫天剑影光芒耀目,凝结成飞凰虚影仰天鸣唳,风驰电掣直追韩冰而去…… 韩冰距离桃树一步之遥,脸上露出阴森而得意的笑容,凝力发功,直拍向粗壮的树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飞凰剑芒呼啸而至,自韩冰后背直穿过去,透体而出后将那棵桃树拦腰截断! “卡喳”一声,树干发出一声暗响,直冲着韩冰砸了下来。 本就重伤的韩冰猝不及防,被压倒在桃树下,被数枝尖锐的桃枝插透,痉摩了一下,口吐鲜血气绝而亡。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不可思议。 “娘亲威武!” 圣莲童子振臂欢呼。 众人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云凰落到苏玉辙身边,关切问他,“你没事吧?” 苏玉辙回望云凰,见她眉间熠熠生辉,粉面朱唇娇俏可人,不由心荡神驰,浅笑道,“放心,我没事,还能好好睡觉。” 云凰气得瞅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经说话?” 苏玉辙正色道,“我家娘子越来越厉害,为夫引以为傲。” 云凰一抬下巴,“这个我爱听。” 苏玉辙:“爱听也不说了,再不救你哥,他就不行了。” 云凰这才想起陈镇东来,赶紧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只见陈镇东躺在地上,面色乌黑青紫,浑身弥漫着黑色毒气,气息奄奄。 周末扑上前扶他,不想,那黑色的毒气扑面而来,周末眼前一花,胸口一窒,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无力起身! 章野见状大惊,急步上前,“周兄,你……” “别过来!这黑气有毒!” 周末制止章野,说话间只觉气血翻涌,俯头吐出一口鲜血。 章野愕然止步,伏地大哭,“曹千解已离我而去,周兄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啊!” 苏玉辙看到这一幕,不由暗皱眉头,刚要上前,被柳清风从旁一把拉住,“陛下,你可不能有事,你有事我们陛下怎么办?” 云凰赶到,正听到柳清风此言,上前拉开柳清风,“无妨,我们百毒不侵,放心。” 柳清风诧异地松了手。 苏玉辙和云凰来到陈镇东和周末身边,陈镇东的伤势比周末严重得多。 周末双目盈泪看向云凰,“陛下帮微臣报仇雪恨,大恩大德微臣铭记在心,来生再报……” “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云凰心里一紧,忐忑不安地看向苏玉辙,“救人我一窍不通,你用九转针灸神术能不能救他们?” “难说,试一试就知道了。”苏玉辙说着拿出银针,“先救哪个?” “末将命不足惜,先救定远将军!” 周末毫不犹豫道。 “事不宜迟,周将军,你先服下这颗丹药稳住气血。” 苏玉辙取出一颗丹药递给周末,转身查看陈镇东的伤势。 云凰从阴阳鼎里取出一杯灵泉,让周末服下丹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见陈镇东的气息越来越虚弱,苏玉辙不由神色凝重。 仔细查看之下,苏玉辙惊心动魄,他从未见过如此歹毒迅猛的毒,可在这短短时间内侵入五脏六腑,融入血液流转全身。 “皇兄如何?” 云凰忍不住问。 “不好。以他现在的情形,半个时辰都熬不过。毒气一旦攻入心脉,就无力回天了。” 苏玉辙说着,手起针落,先封住几处要穴,而后凝神聚力用掌心将苍古皇道龙气输入陈镇东体内,帮他克制毒气,护住心脉不被毒气腐蚀。 眼见苏玉辙的额头冷汗淋漓,面色也由红润变得苍白,云凰的心揪得生疼。 再看陈镇东,他气息稍稍平稳,乌黑青紫的脸色微微好转。 “章野,生息功怎么会产生毒气?” 云凰百思不得其解,转身轻声问章野。 章野道:“之前听韩冰说,生息功练到第三重就会有毒气。这毒气是怨念所生,随着功力不断突破,这怨毒之气越是强横霸道,而且极为难缠,一旦入体便如附骨之疽。因为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怨念,入侵的毒气会引发受伤之心内心深处的怨念,从而加重毒气的毒性。自身怨念深重或意志薄弱之人,毒发更快也更难医治。那怨毒之气会侵噬五脏六腑,最后重伤心脉,引发剧痛,最后全身溃烂而死。” 这生息功竟然可以靠引发伤者内心的怨念而加重毒性,如此阴邪歹毒,闻所未闻。 不过细细一想,怨念丛生本就是一种病患,这种满腹怨气的人虽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散发的气息消磨斗志,萎靡精神,令人意志消沉。 ------------ 第389章 爱与感恩 原来这生息功集合凶兽之戾气,针对人性弱点以毒引毒,从而产生强大的怨毒之力,让伤者消极怠战,最终自愿放弃抵御,死于非命。 每一个向厄运妥协且自暴自弃的人,都如深中此毒。 云凰凝神细思之间,苏玉辙已经有条不紊地施展完整套针法,举手投足之间从容镇定,眉宇间又凝聚着一种矜贵的王者气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云凰怦然心动。 这样的苏玉辙是她的至爱之人,与她甘苦与共,生死相随。 他原本不喜陈镇东,甚至有些深恶痛绝。 因陈镇东之前所作所为,险些要了她们几个的命。 但为了顾念她的手足之情,他放下心结与陈镇东和解,尽心尽力帮她达成所愿。 若是陈镇东就这么死了,真浪费了他和她的一片苦心了。 云凰感慨万端,看着苏玉辙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身上的衣衫也已经被汗水浸透,一时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如果她当初跟着静音上仙好好学医,今日还能帮苏玉辙一把,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着急了。 再看陈镇东,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不少,气息也悠长了些,云凰的心一时七上八下,只觉得亏欠苏玉辙太多太多。 这个男人义无反顾地爱着她,爱到悍不畏死,爱到竭尽全力。 一个女人穷其一生,寻觅的正是这样的爱恋。 可惜,更多的时候求而不得,此情此人可遇难求。 他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和眷顾。 相对而言,她对苏玉辙付出的太少了…… 从未仔细想过这些,这一刻,云凰百感交集,情难自抑,真想紧紧抱住苏玉辙,告诉他她对他万分感念,可现在不是时候。 一旁的周末看着苏玉辙给陈镇东施针,不知不觉看得入迷,竟感觉不到之前阵阵加剧的疼痛。 周末十分震撼。 这种震撼难以形容。 之前,他和韩青永一起带大军潜入大陈,最初是打着助陈镇东篡位夺权的名义。 陈镇东不择手段将陈坤成从皇位上推下,一心想夺位,却不知怎么愿意臣服陈云凰,让出皇位不说,还帮着陈云凰对韩青永诈降,最终导致韩青永全军覆没。 之前,周末一直对陈镇东的选择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这就是个外强中干、有始无终的庸材,明明胜利在望,却自愿功败垂成,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直到此时此望,他看到苏玉辙奋不顾身救他们,他才深刻地知道,有这样至诚至真、愿意舍命相待的圣君明主,无论对陈镇东,还是对他周末来说,一切都不再重要。 这样的恩遇,是世上最珍贵最沉实的情意,也是上天的恩德,谁罔顾辜负,便是愧对良知、对天不敬。 这样想着,周末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怨念顿消,神清气爽,竟然不治自愈。 云凰转头一看,正对上周末清明的双眸,再看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不由大为惊诧,“周将军,你、你感觉可好?” 周末闻言一愣,仔细感知自身,起身跪拜,“陛下,微臣本来中毒不重,刚刚感念双圣恩泽,心中怨念尽消,把那毒气驱逐体外,此时浑身轻松,已无大碍!” 云凰听了若有所悟,再看向陈镇东和苏玉辙,突然明白了什么。 韩冰的怨毒之气勾起了积压在陈镇东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怨念,陈镇东之前经历的种种本非出自本心,也都是郁郁不平的怨念所致。 陈镇东本身善心未泯,却在怨念的驱使下对陈坤成赶尽杀绝,而最后却被陈坤成所救,心中难免悔恨愁郁。 这些痛苦他平时掩藏得很好,被毒气所伤之后,意志薄弱,怨毒之气乘虚而入,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而苏玉辙心中何尝没有怨念? 苏玉辙的身世比她更可怜。 她好歹还被陈隆视如己出、加以善待,苏玉辙却一直活在周运辰的恐吓和威逼之下。 在孤龙寺的那许多年里,苏玉辙一面要拼命顶着周运辰的胁迫,一面不遗余力护她周全,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后来,九死一生之际,她又不明就里误会了他…… 苏玉辙有苦不能说,有泪不能流,从始至终硬扛过来,面对她时,永远是钢筋铁骨般的坚强、如风似水般的温柔,有谁真正分担过他的苦痛? 此时此刻,苏玉辙一定很辛苦。 他一面要全力以赴为陈镇东治病止毒,一面还要与侵入他体内的怨毒之力搏杀。 虽然苏玉辙在幽冥界喝过血玉清魂茶,可以百毒不侵,但这怨毒可谓百毒之首,平常人沾之即死,他也难以全身而退。 云凰想通此间关节,上前握住陈镇东冰凉的手,温言软语道:“皇兄,我是云凰。玉辙正在全力救治你,你帮个忙,不要再想那些伤心的往事,多想想我们拥有的现在和更美好的未来。求你,别让玉辙太辛苦,他太累了。” 说到此时,云凰泪盈满眶,湿热的泪水滴落在陈镇东的手背上。 苏玉辙闻言心里一暖,怔怔看向云凰。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粗心大意的云凰能在这时体会他的辛苦,体会到他心里的萧瑟。 是的,萧瑟。 在救陈镇东的某一刻,陈镇东体内汹涌的怨毒之力反噬他的皇道龙气,同样引动了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哀伤和落寞。 似乎一直以来,他都在孤军奋战。 面对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敌人,他始终四面楚歌,丝毫不敢懈怠。 他要报仇雪恨,要保护自己,保护云凰,复兴他的家国。 自小到大,他背负了太多太多,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能体会他的苦与痛,他也不能向任何人诉说。 包括云凰。 他不愿让云凰同样负重,他只想倾尽心力让云凰活得无忧无虑,把他当作靠山,一生喜乐。 可一个人的承受能力到底是有限的。 就在刚才,他怨念翻卷,只觉得人生至此,眉眼萧瑟,他独木难支,差点儿就被陈镇东体内的怨毒之气侵蚀同化了…… 就在这时,云凰说出了这样暖心的话。 这不是简单寥寥数语,那是这许多年来,他付出得到的最好的回报,是他深爱的云凰切身体会到他所有的苦与痛,给他最深沉与真切的感念与回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不能感同身受,怎能心心相印? 她是在劝慰陈镇东,实则在向他表露爱意与感恩之情。 爱人之间,爱与感恩,缺一不可。 ------------ 第390章 大功告成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比两情相悦更美好的是惺惺相惜。 苏玉辙深深看了云凰一眼,而她对他报以温柔一笑。 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驱散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霾,给他无尽的力量。 他元气满满,浑身气息涌动。 这时,陈镇东发出一声低吟,死气沉沉的脸上睫毛微颤。 苏玉辙星眸暗沉,凝神聚力,将数根银针以最快的速度准确地扎入陈镇东的丹田穴窍,并用精纯的元气帮他驱除怨毒。 一股浓郁的黑色雾气自陈镇东的头顶升腾,不甘心地聚成一条狰狞的螣蛇虚影,扭曲蜿蜒,凶瞳炯炯,游离于半空觊觎着苏玉辙和陈云凰。 许是感觉到两人身上强势的气息,邪毒螣蛇有些胆怯,转移目标锁定了一旁的柳清风和王彦。 “他娘的你瞅着老子干什么?” 柳清风身子后撤,脸色发白。 王彦也不由退后一步,横剑在前,全神戒备。 眼见着浓黑的雾气持续从陈镇东体内喷薄而出,盘旋在半空的邪毒螣蛇变成更加凶煞,云凰和苏玉辙都不由暗暗心惊。 之前,陈镇东不过是被韩冰拍中肩胛,一瞬间的事,所中怨毒并没有多少。 可这不多会儿,这怨毒竟然增强至此,其凶残霸道可想而知。 苏玉辙不能分神,云凰又要护着他和陈镇东,一时分身乏术,那螣蛇在半空成形,摇头摆尾,直冲高大魁梧的柳清风而去! “我的娘!敢来招惹老子,找死!” 柳清风嘴巴逞能,两条腿却毫不恋战,转身就跑。 那螣蛇紧追不放! 柳清风怕把它引到人多的地方祸害别人,情急之下往空旷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大放豪言,“别以为老子怕你,咱们单挑!” 螣蛇气息暴涌,张牙舞爪,呼啸而去! 柳清风恨不能背生双翼,惊急之下,围着院子打转,险象环生地避开螣蛇的两次扑杀。 在场的其他人无不心惊肉跳,不知怎么帮柳清风解难,一个个束手无策。 陈云凰见状,急唤威风。 威风俯冲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螣蛇吞噬,打了个饱嗝道:“味道不错。” 柳清风叉着腰呼呼气喘,恨声骂道:“敢跟我斗?让你尝尝本将军的厉害!” 众人哭笑不得。 这时,陈镇东幽幽转醒,俯身吐出一口乌黑的毒血,脸色好了很多。 苏玉辙松了口气,把银针尽数收回囊中。 陈镇东喘息了一会儿,感激地看向苏玉辙,“多谢……” 苏玉辙抬了抬下巴,“谢她,我听她的。” 陈镇东眨了眨眼,扭头看向云凰,眼圈先红了,憋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得出来。 云凰安抚他几句,转头看向周末,有些不放心,“玉辙,你给周将军看看有无大碍。” 苏玉辙给周末把了脉,也给他扎了几针,“不太要紧。丹田周围有两处穴窍阻塞,疏通一下便是。” 施针过后,周末感觉大好,伏地跪谢。 章野此时心中翻江倒海。 苏玉辙和陈云凰齐心协力救治臣子,与韩冰的冷血无情天差地别,怪不得一向清高自傲的周末愿意改弦易帜。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章野跪倒在地,满面愧色。 至此,苏玉辙和云凰对章野很满意。 章野认清了韩冰自私残暴的嘴脸,帮着做局当众除掉韩冰,堵住悠悠众口,充分表明归顺的诚意。 云凰:“章将军请起,你已将功赎罪。自今日起,任你为直州刺史。周将军为越州刺史,望你们兄弟二人尽忠职守,护佑一方。” 章野和周末皆喜不自胜。 龙虎军将士见韩冰已死,统领又不知去向,一个个面面相觑后,自动放下兵械,伏地受降。 苏玉辙道:“原直州、赫州刺史是韩冰的帮凶,和龙虎军原统领已被定远将军提前拿下关押。龙虎军将士个个骁勇善战,之前只是听命行事,并无过错。此后龙虎军归周刺史统领,凡违令不从者,斩!” 周末泪盈满眶,跪拜谢恩。 其他各州刺史之前各怀鬼胎,亲眼看到韩冰死于非命,慑于双圣皇威,一个个诚惶诚恐,无不俯首称臣。 “陛下,西楚三皇子韩青胜送来贺表和十箱贡品,还有一封密信。” 这时,一名陈将来报,双手呈上书信。 云凰展看了两眼,递给苏玉辙,“这个韩青胜还真是能屈能伸,让咱们信守承诺,不要把韩朝章和韩晨歌放回去,还让咱们杀了韩青永。” 苏玉辙拿过去仔细看了看,冷笑一声,“父子离心离德,西楚大厦将倾。咱们可以善待韩朝章,至于韩晨歌和韩青永,皆已不知去向,暂时不必理会。” 云凰:“这信如此回复,只怕韩青胜心有不满。” 苏玉辙转头凝视云凰,平静的眼波慢慢染上瑰丽之色,“皇后只要让寡人心满意足便好,其他不必多虑。” 没等云凰说话,他又道:“寡人累点儿也甘之如饴。” “咳咳!” 陈镇东闻言呛着了,冲着苏玉辙竖起大拇指,笑得贼眉鼠眼。 云凰瞅了苏玉辙一眼,又瞪了陈镇东一眼,把信递给周末正色道:“周大人,你熟通西楚政事,就依周皇的意思拟旨回复。” 周末领命,拿着那封书信告退。 各州刺史一一告退,柳清风和王彦扶陈镇东回营休养,章野帮着安排龙虎军等等不表。 刺史府复归平静。 云凰转头看了看压在桃树下死得不能再死的韩冰,长舒了一口气。 圣莲童子拿着一截桃枝拨弄着韩冰的手,疑惑道:“你们过来看看,这家伙的手掌怎么黑成这样了?” 两人走过去一看,果然,韩冰的双手掌心乌黑,如焦炭一般。 威风收敛双翅落在一旁,瞅了一眼,道:“生息功害人害己,反噬其身,此人一会儿就会肠穿肚烂,化为污腐之躯。” 苏玉辙诧异地看向威风:“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威风傲娇地昂着脖子,“本尊好歹是活了几百年的妖兽,这生息功的祖宗我都认得,还跟他交过手,自然知根知底。” 云凰:“那你为什么你不怕怨毒之气?” 威风翻了个白眼,“我们这些妖兽哪像你们人族有那么多心思?动不动怨天尤人。我们只管吃饱喝足,只往前看,不翻老账,故而心中无怨。这怨毒之气也是集合天地精气苦练而成,对我们妖兽有益无害。” 苏玉辙:“那威武为什么不出来跟你抢?” 威风:“他喜欢吃肉,喝风长不大。” 好吧,隔行如隔山。 “威风,回大陈给杜明月报个信,告诉他韩冰已死,这边大功告成。我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回去,让他继续代理朝政。”云凰吩咐道,“你办完事后来找我。” “遵命!” 威风领命并没动弹,眼巴巴瞅着苏玉辙。 苏玉辙会意,从怀里掏出小瓶子倒出两颗药丹递过去。 威风欢喜啄食,仰天长唳,直冲云霄…… ------------ 第391章 死到临头 夜。 孤月当空,群山静默,狂风四起,飞沙走石。 西楚皇城城郊,一座古老道观之内。 陈欣怡和韩青永围着火堆对坐在一间密室里,看着架在火上的一只野羊。 这密室建在道观的塔楼之上,因荒置已久,蛛网密结,墙皮剥落。 窗户虽有厚实的木板遮挡,冷风仍从缝隙里鼓吹进来,刮得火苗摇曳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投落到墙上,看去狰狞古怪。 韩青永面色不安,看了陈欣怡一眼,“皇城中防卫森严,到处都是官兵,我们应该趁黑摸进皇城内。要不等天亮了,这里也不安稳。” “急什么?”陈欣怡伸了个懒腰,“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 “杀人?杀谁?” “三皇子选秀,每天从各地赶来参加甄选的秀女天亮之前在皇城门前聚一群,咱们随便杀一个取而代之不就行了?” “欣怡,你真是风华绝代、秀外慧中。” “少来!”陈欣怡冷笑一声,“好话说多了听着都腻了。你就是想让我帮你夺回皇位,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不会食言。” “欣怡,本王皆是肺腑之言……” 韩青永话未说完,窗外传来滚滚雷声。 紧接着,暴雨倾盆,激射的雨箭抽在窗板上噼叭作响。 “该死,真是阴漏偏逢连阴雨!” 陈欣怡异常烦躁。 “下雨有下雨的好处,咱们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韩青永安抚道。 “说得轻巧。这半个多月来,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陈欣怡起身皱眉道,“月初颜和韩晨歌这么久还没有到达幽灵谷,他们在半路上磨磨蹭蹭的,错过了花期就要等来年,真是两个废物!” “先不要理会她们。等咱们得势了,她们若是不听话,就把她们全杀了。” 韩青永翻了翻烤羊,露出残酷的笑意。 陈欣怡不满地咕哝了几句,却被轰隆的雷声淹没…… 外面霹雳作响,雨势迅猛。 山路旁突出的峭壁之下,停着一辆高高的轿子,华丽的装饰被狂风暴雨摧残,看去凌乱不堪。 两名身披蓑衣的车夫立在一旁,后面跟着二十余个府兵,皆焦灼地站在雨中,等着雨势稍停好继续赶路。 另外两个侍女蜷缩在后面的篷车里,身上已被透进来的雨水打湿,吓得面无人色,每有雷声响起,就紧紧挤在一处。 参加选秀的源西太守之女贺兰撩起轿帘一角,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面色惊惶不安。 “小姐别怕,这是雷阵雨,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 贴身丫环燕儿劝慰她。 雨水被风吹进来,打湿了贺兰的裙裳,她赶紧放下轿帘,“这荒山野岭的,咱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得找个地方避避雨,等天亮雨停了再走为好。” 年长的车夫头上包着一片油布,被狂风刮得剧烈扑闪。 “回小姐话,附近有个道观,咱们不妨去那里过一夜。”他抬手裹紧油布,“就在对面山峡上。”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周围的山野。 群峰高耸,四面环合,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中如群兽潜伏,别样骇人。 贺兰胆战心惊,再次撩起轿帘,看向对面的山峡。 果然,有一座朱红色的古观坐落其中,在雨夜里显得那么诡异。 一声闷雷由远而近,在头顶炸响,闪电劈空之后,一切重归黑暗。 贺兰犹豫片刻,放下轿帘,“就去那里吧。” 两个府兵各提一盏油纸风灯跑到轿前引路,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如跃动的鬼火。 轿夫起轿,沿着崎岖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后面的篷车和府兵亦步亦趋。 轿内,燕儿缩着脖子有些不安道:“小姐,听说这些野外的道观时常不太平……” 贺兰啐了一口,圆润的肩头哆嗦了一下,“别说那些吓人的事!雨这么大,我们总不能停在这荒山里过夜。再说,明天早上马夫还要换车轴,我们也需要换身衣服才好进城。” 燕儿点头沉默。 一行人冒雨前行,雨点不停地打在轿顶的遮蓬上,如催命的诅咒。 走了半天,总算来到道观前的石阶前。 轿夫抬着小轿,踏上陡峭湿滑的石阶,前面的府兵推开道观厚重的木门。 轿夫们把小轿抬进庭院,将轿子放在一座石拱门下。 这拱门十分高大,砖石颜色黑黄,满布青苔。 府兵们陆续进门,擦着脸上的雨水四下打量。 就在这时,身后一声巨响传来,众人转头,惊见道观的木门砰然关闭! 刚下轿的贺兰打了个寒战,不祥的预感罩上心头,也不由有些后悔,“燕儿,也许我们是不该来这里……” 燕儿还没回话,就听有人笑吟吟道:“哟!这是哪里来的美人?与本王如此有缘!” 贺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五官深邃、仪表堂堂的年轻男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把伞,从暗影里走过来。 贺兰看着韩青永吃了一惊,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府兵们上前团团围住贺兰,全都戒备地看着韩青永。 “诸位不必惊慌,本王也是路遇大雨,暂避此处,正愁孤身独影百无聊赖,诸位就来了。实在是上天美意,让我等在此相遇。” 韩青永彬彬有礼道。 贺兰见韩青永孤身一人,长相英俊,举手投足皆有矜贵之气,便放松了警惕,鞠身施礼道:“幸会。” “你们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走,本王领你们上去。正好本王刚刚烧了一只羊,分你们吃些也好暖暖身子。” 一群饥寒交迫的人听说有烤羊吃,都露出笑容,放下戒备。 韩青永领着众人走过两道楼梯,推开一扇重门,沿着一条狭长阴冷的过道一路上了塔楼,进了那间密室。 果然,密室里生着一堆火,上面架着一只烤羊。 虽少了一只羊腿,但正好证明韩青永之前一个人在这里吃羊肉。 烤羊肉散发出来的香味令众人馋涎欲滴。 韩青永收了伞,热情地招呼众人,“来,都有份儿!大家都烤烤火,我来分!” 贺兰感激地看了韩青永一眼,在燕儿的搀扶下凑近火堆坐下了。 其余人也都各自坐下,眼巴巴瞅着那只烤得焦黄的肥羊,吞咽着口水。 ------------ 第392章 冒名顶替 这时,一阵狂风骤起,鼓开了窗户上的遮板,冷雨侵飘入内。 一个府兵赶紧起身,探身出去,抓住左右摇晃的遮板,正想再度关合时,忽然身子一僵,面色惊疑。 只见隔着大约五六尺远的距离,对面房舍的墙上,有一扇窗户开启。 透过那扇窗,室内光线幽暗,分明有一个和贺兰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美女坐在那里,冲着他笑。 府兵毛骨悚然,手一松,遮板轰然砸下,那个美人随之不见。 等府兵胆战心惊再度推开遮板时,唯见一片黑沉迷蒙的雨幕,对面的屋子里并不见任何人影。 府兵赶紧把窗板拉紧,转头看去,其他人已经各分了羊肉,满脸欢喜地吃起来。 府兵心慌气短,但想想可能是自己看花了眼,腹中又饥饿难忍,也就凑上来领羊肉吃,把刚才的一幕抛之脑后。 可是吃了两口,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看着韩青永问:“这位大哥,我刚才看到窗对面还有一间屋子……” “你一定是看错了,那里是一堵实心墙,可能是雷电把咱们屋里的人影影照在墙上了。”韩青永不以为意,又撕了一块羊肉递过来,“来,多吃点儿。” 府兵打消了疑虑,感激地接过,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饱食一顿,心满意足,对韩青永连声道谢后各自起身,走到墙根下互相依倚取暖,闭眼小憩。 可不一会儿,也不知是太困还是什么原因,一众人全都东倒西歪呼呼睡去。 贺兰也昏昏欲睡,可碍于韩青永在一旁,贺兰强打精神,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 “小姐,你似是受了风寒,不如去里面换件干爽的衣服再好好睡一觉。” 韩青永提议。 贺兰也觉得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就点了点头,强撑着起身,从包裹里找了件衣裳,跟着韩青永拐进隔壁的一间屋子。 屋里黑黝黝的,依稀可见靠墙的地方有张桌子。 贺兰有些害怕,却听韩青永在门口道,“小姐不必害怕,本王在门外守着,小姐放心就是。” 贺兰对韩青永好感倍增,转身把手中的衣服放在那张桌子上,刚要换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异响。 贺兰愕然转头,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贺兰还没来得及回神惊叫,陈欣怡就扑了上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片刻之后,陈欣怡走出门来,已是贺兰的模样。 她冲韩青永嫣然一笑,柔声道:“天随人愿。” 韩青永探头往屋里看了看,“她人呢?” 陈欣怡冷笑一声,“怎么?舍不得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韩青永举着灯笼,疑惑地走进去,就见地上只有一摊污黑腥臭的血水。 七步断肠散和噬骨粉混合的药粉,陈欣怡之前用它杀了一个车夫,韩青永曾亲眼目睹,但此时,他还是汗毛倒竖。 刚才还如花似玉一个大小姐,转眼工夫,就变成这副模样,实在可怕。 “收起你的好色之心和妇人之仁,不如此,我们朝不保夕。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如若不然,我想要什么轻而易举。” 陈欣怡站在他背后阴恻恻地说。 “你说得对。” 韩青永硬着头皮转过身,亲密地拥着陈欣怡走出门。 燕儿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了陈欣怡一眼,口齿不清道:“小姐,快睡一会儿,好困啊……” “好,你睡吧。” 陈欣怡微笑道。 看看睡倒一片的府兵和轿夫,陈欣怡阴沉地笑了,“把迷魂香熄了吧,用不着了。” 韩青永走到墙角,熄灭迷魂香,屁颠颠跑回来,“欣怡,如此一来,你就能顺利进宫了。可我怎么办?” 云凰指着那个之前关窗的府兵,“此人留不得。杀了他,取而代之。” 韩青永走过去,把那个府兵拖到隔壁…… 一夜风雨交加,天亮时分,风住雨歇,旭日东升。 燕儿醒来,推了推身边的“贺兰”,“小姐,醒醒,雨停了。” 陈欣怡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明知故问:“昨天晚上那位大人呢?” 燕人疑惑四顾,看到陈欣怡脚边放着张字条,“小姐,你看。” 陈欣怡拿过来,上面写着:“就此一别,有缘再聚。” “他有事先走了。我们收拾一下也该上路了。” 陈欣怡煞有介事地说。 燕儿信以为真,叫醒其他人。 众人简单吃了点儿干粮,出了道观,径直赶往城门。 不想,来到城门前,就见人山人海,锣鼓铙钹之声,兼以管弦齐鸣,震耳欲聋,热闹非凡。 陈欣怡转头看向后面的府兵,韩青永走在最后,冲着她抬了抬下巴。 陈欣怡挑了挑眉毛,转头看向人群前面的城门。 城墙上挂着数十盏大灯笼,还凌空飘着些五颜六色的彩带,看去十分喜庆。 城门旁,用几根粗大的木柱支撑起一座高台。 一群道士正在台上奏乐,高台中间摆放着一张镀金座椅。 高台周围坐着不少道众,足有百人之多。 再外围,停着不同形制的轿子,想来是各地赶来选秀的秀女。 陈欣怡皱起眉头,让燕儿去打听一下,这是在干什么。 燕儿回来说,西楚皇帝有令,参加选秀的秀女必须经过西王母的道场才能进城,若是被西王母劝退的秀女,都原路返回。 “什么西王母?西王母有空管这等闲事?” 陈欣怡不耐烦道。 燕儿惊惶道,“小姐慎言。西王母自然是陛下钦点的得道高人装扮的,这是甄选的第一关,切不可大意。” 陈欣怡皱了皱眉头,往前凑了凑。 这时,台上的一众道士纷纷恭敬起身,一个身着绣金长裙,云髻高耸的妇人手持一根玉杖,缓步走上高台,坐在镀金座椅上,神色威严。 随后,十余个衣着华贵的管事走到各个轿辇前,挨个请出参选的秀女。 “据说这西王母一眼就能看出秀女是否处子之身,还能看出女子的命格。” “有那么神吗?” “那当然!之前每次宫里甄选秀女,西王母都要把关,无一疏漏,否则怎会长盛不衰。” …… 陈欣怡听了暗暗心惊,她早已不是处子之身,若是被认了来,岂不得出师不利? ------------ 第393章 蒙混过关 随着一个个秀女走上台去,有的顺便领到入城的牒牌,有的直接被勒令返程。 前者自是欢天喜地地进城,后者则羞愧难当,狼狈而去。 这次上去的妙龄女子身穿一袭华美的玄缎长裙,举止投足摇曳生姿。 台下一片唏嘘,连陈欣怡都不得不说,这女子确实国色天香世间罕见。 可没想到,那女子来到西王母面前,也不知是言语冲撞了西王母,还是犯了什么甄选的忌讳,被西王母一掌打飞,跌落在高台之下! 围观者竟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哄笑和欢呼,无人同情可能已经被摔伤或惨死的女子。 哄笑欢呼之后,台下又响起一片惊讶的窃窃私语。 那些议论虽被哀怨的曲调冲荡得零碎不全,还是迅速传到了后面。 陈欣怡还是听了个大概,不由惊慌失措。 原来那被打下高台的女子竟然是只黄鼠狼变化的,被西王母一掌打回原形,跌落在地上奄奄一息。 陈欣怡手足冰凉,她看出来了,那个西王母深藏不露,确是得道之人,并非故弄玄虚。 没有人比陈欣怡自己更清楚,她如今是半人半妖之体,身上有正在复原的狐妖残魂,虽然恢复了些道行,但如果西王母道行高深,那她肯定会原形毕露。 真是出师不利,连城门都还没进,就要面临生死决战。 陈欣怡面上一阵抽搐,手足冰冷。 这时,台上,一个容貌清秀端丽的女子款款走到西王母跟前,盈盈一拜,笑语嫣然。 隔得远,陈欣怡听不到女子与西王母的对话,但见西王母拉住女子的右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端详女人的容貌,便温和地点了点头,让旁边的道人将一块入城牒牌给了那女子。 女子面露喜色,复拜退行,退到靠近高台边缘,方才转身娉婷离去。 陈欣怡盯着那女子下了高台钻进了一辆黄绿色的轿子里,后面的随从立刻敲锣打鼓,拥簇着四个轿夫抬轿进城。 又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袅袅登台。 这女子身着一袭白裙,拖着两条粉红的广袖,一张脸绝色倾城。 她走路的时候,长袖与腰带末梢随风翩迁起舞,看去如仙女下凡般飘逸脱俗。 西王母站了起来,竟然恭敬地冲那白衣女子微微鞠身,态度十分恭敬,寥寥数语后,便让旁边的道人发牒牌给那女子。 不想,那白衣女子突然从长袖里抽出一把长剑,朝着西王母连刺数下! 台下一片惊呼,台上一片混乱。 西王母身手敏捷地躲过女子的袭击,提气腾空,却没有还有。 白衣女子却不肯善罢甘休,再次旋身刺剑,步步杀机。 西王母左躲右闪,并不想与女子对打,躲避时明显有些吃力。 白衣女子明显是位剑道高手,把一把剑舞得漫天飞花锋芒毕露,宽大的衣裙迎风飘舞,越发宛若谪仙,动人心弦。 “快!保护大人!” 台上群情激愤,那些吹打弹奏的道人纷纷起身,层层围堵。 台下众人一看真打起来了,有不少人趁着守城士卒疏于防范之际,发足狂奔急步入城。 这一下全乱了套了。 有的人急于逃离是非之地,有的急抢进城,里外冲突,引起更多的恐慌和混乱。 那些还没有上台接受检查的秀女们被人群冲得七零八落,甚至有命短的当场被踩踏至死。 现场人影散乱,一片鬼哭狼嚎。 陈欣怡长松了口气,暗道天不绝我,趁着无人注意,悄悄使出隐身术,急掠去前方高台。 台上战事正酣。 白衣女子力战群敌,踮着脚步快速旋转舞动着手里的宝剑,左刺右捅,前劈后挡,竟然不见颓势。 两个道士护着西王母,防备白衣女子近身。 陈欣怡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西王母身后,从后面猛地揽紧西王母的肩膀,趁其惊愕不备,拨下尖锐的发簪猛地刺穿了她的喉咙! 西王母血洒当场,惊恐地转头看向陈欣怡。 陈欣怡吃了一惊,西王母竟然能看得见她!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陈欣怡清楚地感知到西王母确实看得见她。 陈欣怡一不做二不休,狠戾地拨出发簪再次捅下…… 护在左右的两个道士惊见西王母猝然倒地,转视四下却找不到凶手,不由面面相觑骇然色变。 陈欣怡心狠手辣,决定将西王母杀掉后,转身掠到掌管牒牌的道人旁边,抢走一块牒牌后,直接一掌把人杀了。 西王母突然倒地身亡,台上哀声四起,大呼小叫,没人注意有人抢走了一块牒牌。 白衣女子疑惑收剑,犹豫片刻,转身就走,想趁乱逃离。 陈欣怡自其背后竖掌砍中她的后肩颈处,白衣女子昏迷倒地,立刻被几个道士扑上来死死拿住。 陈欣怡杀人抢牌之后嫁祸于人,心满意足地闪身回到轿子里,现出真形,掀开轿帘看了外面一眼。 乱得昏天暗地,根本没有人注意她。 西王母和掌管牒牌的人皆死于非命,这世上便没有人知道她陈欣怡拿的牒牌是抢来的。 至于凶手,自然是那个白衣女子。 可以想见,那白衣女子一定会被关入大牢施以重刑。 陈欣怡看着手里的牒牌笑得一脸阴沉,“起轿!进城!” 府兵和轿夫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混乱的人群进了城门,急赶上前面黄绿色的轿子,跟着前往皇宫。 韩青永走在最后面,嘴角挑起一抹邪妄的笑意…… 可就在这时,一队全副武装的皇家卫队风弛电掣而来,为首的不是别人,竟是二皇子! 陈欣怡听到外面马蹄声响,战意萧萧,掀开轿帘一看,正看到她的大姐夫,也就是陈国大公主陈逸雪所嫁西楚二皇子韩青展。 韩青展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纵马而来,挡在了秀女们前勒住缰绳,怒吼一声,“止步!” 与此同时,一群虎狼将士将秀女们的轿子和随从团团围住,一个个横眉怒目,如临大敌。 韩青永心里一紧,怎么回事? 难道走露了风声,三皇子知道他混在选秀的队伍之中,派这些人是来抓他? ------------ 第394章 对天发誓 “陛下有令,因得到密报,此次参加甄选的秀女中混入了白堂教的匪徒,故遣散所有取得入城牒牌的秀女!” 没想到,韩青展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众人,目光也没有落在韩青永这边,高声简短地说了一句,便调转缰绳驱马站到一旁。 “走!快走!” 韩青展手下将士挥动着手里的刀剑,凶巴巴地驱赶众人掉头。 如果就这么回去了,岂不前功尽弃? 陈欣怡放下轿帘,起身下轿。 “小姐,你别下去。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 燕儿急忙拉住陈欣怡,陈欣怡没有理她,下轿后径直走向韩青展。 韩青展身边的两个侍卫横剑上前,不许陈欣怡靠近。 韩青展疑惑地看着陈欣怡,正要问话,却见陈欣怡嫣然一笑。 韩青展神魂一荡,眸光一黯,唇边便多了一丝玩味。 陈欣怡暗自得意,自怀中掏出公主金牌冲着韩青展一亮,大声道:“臣女有几句要紧话要与殿下说!” 韩青展看着那块金牌眯了眯眼,翻身下马,走到陈欣怡跟前,拿过那金牌反来覆去仔细看过,喝退左右,一脸狐疑地看着陈欣怡,“陈国七公主?” “嗯。我想念姐姐,想见她一面,只能出此下策。望姐夫成全。” 韩青展略一沉吟,“本王可以带你回府,只是你的这些个随从……” 陈欣怡:“不劳殿下费心,我跟他们交代几句,让他们原路返回便是。” 韩青展想都不想便点头同意。 残存的一点理智提醒他不能带这女人回府,可自刚才见她一笑之后,他的思维便不受控制,她说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就同意了。 韩青展蹙眉,费解地盯着陈欣怡,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仅有的理智也消失了。 陈欣怡满意地转过身,走到韩青永跟前,把入城牒牌交给他,“你带他们回去,半路上把他们都杀了,然后进城找个落脚的地方,我稳住脚自会来找你。” 韩青永可怜巴巴道:“你可不能言而无信,我只有你了。” “知道啦!放心。赶紧走!记住,一个活口不留。” 陈欣怡说完,转身要走。 “欣怡,皇城这么大,你怎么找着得我?” “你什么味道我不清楚?你在天边我都找得到你,何况小小的皇城。” 陈欣怡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 韩青永只好听令行事。 陈欣怡走到韩青展跟前,柔声细语道:“殿下,这些人留不得,不如全杀了。” 韩青展唯命是从,对身边待命的副将耳语了几句,而后转身把陈欣怡抱到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护着她一起回府。 韩青永看着韩青展和陈欣怡同乘一骑,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阴沉的笑意,暗道:“陈云凰,苏玉辙,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韩青永会一雪前耻!” 没想到,他刚要带领府兵和轿夫们离开,只听有人一声令下,“将他们全都杀了,一个活口不留!” 紧接着,那些身高马大的御林军杀气腾腾扑向手无寸铁的秀女和随从们! 一时间,城门之内惨叫连天,血肉横飞。 前来参加选秀的秀女中不乏在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所带府兵多有身怀绝技之人。 情急之下,这些府兵与御林军兵戈相向,打得难分难解。 韩青永看向韩青展和陈欣怡远去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陈欣怡这是要过河拆桥? 韩青永来不及想个明白,也不敢与御林军们对战,他们人多势众,而且个个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他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若要硬碰硬,无疑是自寻死路。 要么,他被当场斩杀;要么,他被活捉回去饱受折磨而死。更可怕的是若是被人认出来送到三皇子跟前,那等待他的将是巨大的羞辱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下场。 皇子之间争权夺利,手段之毒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陈镇东对付陈坤城就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些,韩青永放弃了抵抗和逃跑,趁着混乱,他拔出匕首捅死了身前一个府兵,然后搂着府兵一起躺在地上装死。 没有人注意这一幕。 耳边充斥着昏天暗地的厮杀声和惨绝人寰的哭喊声,韩青永闭眼躺在地上,身上被府兵的鲜血染得通红,看去像重伤而死。 他真是太聪明了。 韩青永正自鸣得意,不知哪个王八羔子突然狠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不偏不倚正踩在他英俊神武的脸上,踩得他头昏脑涨,差点儿跳起来跟他拼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韩青永咬牙忍了。 没想到,残酷的打击接踵而至。 不断有人从身上踩过,要么蹦着踩,要么翻着跟头踩,踩得他七荤八素,苦不堪言。 原来在混乱中倒地装死并不能一劳永逸。 自作聪明的韩青永就被无情的现实打败了。 可已经“死”了这么半天了,怎么也不能突然活过来,何况他活过来也不见得有好下场。 无奈之下,韩青永继续忍耐。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帮子人打个架非要拿“死人”练手? 这个跑过来踩他一脚轮上一刀,那个趔趄几步倒地让他当垫背…… 不多会儿,韩青永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都受了伤,疼痛钻心,难以忍受。 韩青永痛得都要哭了。 还好,有人被砍倒了,跌在他身上。 韩青永庆幸,如果有人能挡在他身上,遮住他露在外面的身体,他就能躲过这一劫。 可还没庆幸完,就觉得唇上传来大力的碰撞! 他眯缝着眼睛一看,险些吓得惊跳而起。 一个被砍死的轿夫竟然俯趴着倒在他身上,和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只如此,那轿夫的脸上从左上至右下被斜划了一刀,殷红粘腻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顺着韩青永的脸往下淌。 那感觉就跟脸上爬满了温热的蠕动的虫子…… 韩青永真的快被折磨疯了。 他悄悄把脸转偏一点,避开和那死人的正面接触,咬牙死抗,心里暗自发狠。 等他安然躲过这一劫,他一定有办法对付三皇子。 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皇太子,他当皇帝才是天经地义,只要他夺回皇权,第一件事就举兵讨伐陈云凰! 这个女人,要么活着嫁给他,要么死在他手上,才不枉他屡受其辱! 他对天发誓,他韩青永今生今世绝对不会放过她…… ------------ 第395章 自寻死路 此时此刻,另一边,韩晨歌正独自赶往幽灵谷。 这许多天来,一路上历尽艰难,险境重重。 先是在山上迷路了,韩晨歌饿得头昏眼花。 花蟒月初颜只好四处捕杀野鸡野兔给晨歌烤着吃。 结果月初颜碰上一群猎人,被围攻险些丧命。 月初颜带着一身伤回到晨歌身边时已奄奄一息,盘蜷着身子趴在草丛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调息了半天,忍着痛,月初颜劝晨歌:“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已经后悔莫及,你不要再步我的后尘。放弃吧,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不会有好下场的。” 晨歌本来对月初颜心怀感激,听她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你不要动摇我的信念!我告诉你,我做的事是天经地义、替天行道!” 月初颜无奈哀叹,“那你只能自己去找幽灵谷了。我助纣为虐,天道不容,所以被人伤成这样……不是我不思悔改,只是我的神识被陈欣怡操控着,有时候身不由己……我已经想明白了,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是我自作自受。我劝你别去了,回西楚去吧……” “你别劝我了。你这个样子也帮不了我什么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如果我继续留在这山上,只怕会被野兽吃掉,你自己多保重,我先走了。” 晨歌绝情绝意地说完,就抛下月初颜走了。 半路上,她遇到一个好心的樵夫,把她带出了山。 她一路打听着前往幽灵谷,被人偷过包裹,险些被侵犯…… 每每萌生退意的时候,韩晨歌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苏玉辙神采飞扬的脸。 那个男人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令她无限神往。 而后,她想起被囚禁的父皇韩朝章,想起被全军覆没的皇兄韩青永,想起肆意玩弄她的陈镇东,心里充满滔天的仇恨。 她不恨苏玉辙,只恨陈云凰。 若不是陈云凰魅惑苏玉辙,苏玉辙断然不会成为她的帮凶! 晨歌对陈云凰的恨意与日俱增,无论她遭遇什么艰难险境,她都把这些归罪于陈云凰。 她丝毫不会想,她自己正去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所有的苦难都是她自找的。 她一定要找到幽灵花,一定要练成绝情蛊,一定要抢回苏玉辙,一定要杀了陈云凰。 她怀着无比的恼恨,女扮男装,坚定不移地寻找幽灵谷。 走了许多天,她拐过一个码头后一路向西,拐上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 据说这条小道的尽头就是幽灵谷。 晨歌走了没多久,眼前的景象就让她不寒而栗。 只见四下寂无人烟,左右两旁皆是悬崖峭壁,树深草密、乱石嶙峋,弯曲的山水蜿蜒其中,发出的声音时徐时缓,如有人躲在暗处窥视着她,不停地窃窃私语。 时而有鸟兽怪惊飞嘶鸣,余音回响,凄厉怪诞。 晨歌抱着双肩壮着胆子往前走。 不管怎样,她一定不能放弃。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韩晨歌贵为西楚公主,自小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全是陈云凰害的! 她要报仇,要把她所受的苦加倍还给陈云凰! 韩晨歌恨得理直气壮,丝毫不去想苏玉辙压根就不喜欢他,陈云凰对付韩青永是因为韩青永入侵在先。 扭曲的仇恨会让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变成勇士。 晨歌满怀自以为是的悲壮和愤怒,顺着崎岖的山路急步前行。 山势越发陡峭难行,晨歌手脚并用努力攀爬。 没想到,山路尽头,竟然是一大块沼地! 只见沼地里聚积着一层薄雾,高大的芦苇丛上浮动着形状奇异的云朵,不时扭结成长条状,像是沼地里潜伏的怪兽伸出无数的触须。 沼地里满是乌黑稀稠的淤泥,根本无处着力! 对面也是密草丛生,幽暗可怖,根本无路可走。 晨歌站在沼地边欲哭无泪,满怀希望而来,费尽千辛万苦,结果走到一条绝路上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路返回还是想办法趟过这片沼泽? 晨歌正六神无主,蓦然听到身后传来“嘁嘁”的怪叫声。 晨歌身子一僵,汗毛倒竖,硬着脊背半天没敢动。 “姑娘,你是想去幽灵谷找幽灵花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如破旧的风箱般响起。 晨歌松了口气,慢慢转过身,只见一个鹤发鸡皮、腰身佝偻的老妪站在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拐着根油光发亮的黑木拐杖,瞪着一双贼亮的眼睛看着她。 这老妪十分古怪。 且不说她年势已高竟然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中,也不说她身着华服纤丝不染,但说她那双眼睛,明明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却炯炯有神,毫无老态。 但不管怎样,是个人总比是野兽妖怪要好。 晨歌压抑着狂乱的心跳,怯生生道:“婆婆猜对了,本……我就是想找幽灵花。” “想来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老妪摇头叹息,转身踟蹰前行,“跟我来吧,幽灵花还得几天开,你给我做几天奴婢,伺候我开心了,我就让你心想事成。” 晨歌皱眉看着她驼得厉害的背影,迟疑不前。 “你可以不听我的,回头让这沼泽里的怪兽吃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老妪头也不回,慢腾腾地往前挪步。 从晨歌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她的头,只看得到弯拱的后背。 晨歌咬了咬牙,只好紧跟慢赶上前,“婆婆,你要带我去哪里?” 老妪回头瞅了她一眼,并不作答,只用拐杖指了指旁边。 晨歌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路旁不远的浓林密草中,竟然有一座三层高的望楼。 再细看,那望楼形制笨拙简陋,建在粗砺毛石砌成的基座上,塔身的是用树干排搭的,树皮并没有去除,乍看很容易忽略。 “走吧,跟我进去。” 老妪说完,就走了过去。 晨歌稍作迟疑,把随身一把匕首藏在袖中,手握刀柄跟了上去。 望楼底层的窖子低矮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老妪领着她顺着一道狭窄晃动的木梯上楼,连个栏杆也没有,木梯也霉斑遍生,湿滑难行。 可晨歌发现,老妪竟然疾步如风,如履平地,转眼就上去了。 上去的老妪转过身来,笑眯眯看着晨歌。 晨歌一抬头,正对上她那双贼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她那双眼睛泛着莹莹绿光,无比邪恶可怕。 晨歌惊惶止步,后背辗过刺痛冰寒,声音都颤了,“你、你是谁,我……我不上去了,我……” ------------ 第396章 隐世富豪 老妪嘿嘿一笑,露出森白整齐的牙齿,“怕什么?如果我想害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晨歌一想也是,如果她要杀自己,完全不用把她领到这里来。 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顺阶而上。 入眼是一间幽暗空旷的屋子。 拱窗下摆着一张粗陋的板床,床上堆放着各色各式的衣服。 那些衣服全是女装,有的颜色鲜艳,做工精巧;有的粗布麻衣,颜色古旧。 另一边有张同样粗陋的木桌,上面竟然放着套银镶紫砂茶具,显得格格不入。 靠墙处放着一条宽竹凳,竹凳上一字排开放着各种刀具,每把都寒光凛冽。 再看,墙角有个砖砌的炉灶,架着只大铁锅,盖着厚木盖子。 屋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儿,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估计你不喜欢这里。我带你去楼上看看。” 老妪说完,领着她往楼上走。 晨歌一边跟她走,一边回头看那竹凳上的刀具,手心里渗出一片冷汗来。 不知楼上又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没想到,楼上竟是另一番光景。 这屋子里光线明亮许多,临窗放着一张紫檀书案,雕花精美,做工细致,竟是宫里才会有的东西。 书案旁边放着同样材质和做工的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些线装古籍。 书架旁边的墙上挂着幅山水卷轴,画境清幽,笔墨生辉。 再旁边放着个古董架子,上面摆放的玉器古玩无一不是稀世珍品。 晨歌环顾之下,惊怔当场,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这么个诡异的老妪如何建成这座望楼,又是如何布置出这么一间奢华雅致的书房。 “为什么楼上楼下迥然不同?” 晨歌忍不住问。 “楼下害人,楼上救人,自然天差地别。” 老妪出语惊人。 晨歌退后一步,“你、你不杀我?你让我在这里干什么?” 老妪上下打量她,“你一看就是知书达理、身出名门的大家闺秀。你不用害怕,我不用你干什么脏活累活,你帮我把这些书看完,我就放你走,还给你引路。” “不行!这里这么多书,等我看完,幽灵花早过了花期!” 晨歌断然拒绝。 “来了就由不得你了。放心,你就是想练情蛊,我可以帮你。看完这些书,把书里讲的告诉我,我听着高兴,就帮你练成世上最厉害的情蛊。” “当真?” “嗯。” 老妪说完,转身就下楼去了。 晨歌长舒一口气,发生的事真是越来越邪性,可她除了听从老妪的话别无选择。 她走到书架前,发现这些书分两类,一类是些宫闱秘史和艳闻秩事,另一类是些经纬之略和纵横之术。 前者隐晦低俗,后者玄妙高深,也是天差地别。 这个老妪似乎就喜欢自相矛盾。 晨歌心烦意乱,随意抽出一本翻看。 这本是前朝一个著名诗人的别集,每页的生僻字竟然都已用朱笔注释,笔迹飞龙走凤韵味十足,笔墨十分精妙。 中间还有插图,画中郎才女貌缠绵悱恻,情境生动,无不是妙手丹青。 一看之下,竟有些爱不释手。 晨歌一时忘了恐惧,翻到一页仔细看去: 乐园之中,因情生事,纷争迭起,且俨然成风,此实属大不幸之事。 人生苦短,浮薄男女,露水情缘,皆以情为戏,此实属自造孽之举。 …… 竟是劝人迷途知返、清心寡欲的言语。 晨歌顿觉无趣,将书放回架上,心中越发烦躁不安。 这世上的情爱哪有一定之规,什么是非对错也是因人而异。 若都绝情绝爱,是非分明,那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情天恨海? 何况,这些劝人的书哪有什么趣味可言,她就是全看完了,又怎么能讲得那怪老婆子高兴? 至于那些经天纬地、雄才大略的资政之作,在她看来更是毫无可取之处。 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那都是男人们的事,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她连读这些书的兴趣都没有,怎么可能讲得头头是道?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想女人该想的事,做女人该做的事。 打扮得漂漂亮亮,争个风吃个醋,想方设法找个有本事的男人,然后靠着他吃穿不愁,再生个孩子当个妈,看着孩子长大开枝散叶,一生不就挺完美么? 可她如果这么讲给那老妖婆听,只怕她会死得很惨。 晨歌脑海里想起楼下竹凳上那一排尖刀,还有那口足以煮得下一个人的大铁锅,不由打了个寒战。 一闪眼,她看到书架下面有三个抽斗,上面都挂着铜挂锁,但并没有锁死。 晨歌好奇心起,拉开第一个抽斗,只见里面放着各色罗帕,还有各种发簪。 罗帕上不是绣着鸳鸯戏水,就是仙鹤交颈、并蒂花开,都是女子赠予男人托物言情用的。 发簪多是镶金嵌玉的精品,个个价值不菲。 不过,看到这些东西,晨歌就头皮发紧,这些肯定都是死人的东西。 晨歌嫌恶地关上第一个抽斗,想了想,拉开下一只。 里面是各种扳指、手镯,腰带、佩玉。 晨歌赶紧关上,拉开第三只。 不想,她一用力,那古旧生锈的铜锁竟然带着抽屉的拉锁一起断掉了,发出一声轻响,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怕老妖婆上来责骂她,等了半天并没有。 她胆战心惊地拉开第三个抽屉,里面竟满是书信、名帖、票据。 那些票据主要以银根、房契为主,仔细看过,晨歌大吃一惊。 银票的数目加起来委实可观,房契上所注庭院的位置也多是名门望族集聚的繁华闹市。 这个孤居深山的老妖婆竟然是个隐世富豪,只是这些东西她从哪里得来的? 守株待兔、杀人越货。 晨歌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她不能在这里等死了,这个老妖婆是杀了多少人,才积累了这么多东西?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扇敞开的拱窗上,她走过去,手扶着窗框,刚抬起脚,就听老妪苍老的声音拖腔拉调地传来:“姑娘,喝杯水吧……” ------------ 第397章 劝人为善 晨歌吓得赶紧缩回手,转身快走几步,离窗户远些,盯着楼梯的入口处。 片刻,老妪端着杯茶走上来,“你渴了吧,喝杯水慢慢看。” 晨歌接过茶杯,茶水温热,清香扑鼻,刚要喝,抬眼看到老妪眼巴巴地瞅着她,目光中满是殷切。 晨歌佯装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真好喝,谢谢婆婆。” 老妪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都喝了吧,都喝了才解渴。” “好,我慢慢喝。”晨歌强作笑颜,“婆婆真好。” 老妪看她天真乖巧,大为满意,抬手指了指那扇拱窗,“小心些,别从那扇窗往外看,下面是万丈悬崖,摔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晨歌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也别想着逃跑,天快黑了,到处都是虎豹豺狼,而且容易迷路。”老妪转身下楼去了,“你看书吧,我出去打点野味儿。” 晨歌应了一声,看着老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关门上锁的声音随即传来。 晨歌重新跑到窗户前,往外一看,果然黑幽幽深不可测,只好打消了爬窗的念头。 她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满地打转,她该怎么逃出去? 她停下来愁眉苦脸地扶着书架,正一筹莫展,不经意抬眼间,看到书架后面的墙壁有些异样。 仔细一看,那墙壁上有道暗门。 晨歌叫了两声“婆婆 ”,见无人应声,便使劲儿把书架挪开一道缝儿,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她抬手敲叩墙面,又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她尝试着推开门,门扇却纹丝不动。 晨歌急步走出来环顾室内,一切分明,只有挂在墙上的那幅画似有蹊跷。 晨歌走过去端详,发现画上山的阴面阳面交接之处呈弯曲状,似藏着一个太阴图。 再仔细看,阴面阳面各画着一块石头,很像太极阴阳鱼的黑白眼。 晨歌抚上画面,手指顺着那条曲线划下来,猛地想到什么,转头一看,果然,对面墙脚处反扣着只箩筐。 她急步走过去掀开那只箩筐,看到墙上嵌着一个圆盘。 圆盘正是阴阳鱼的形态,阴阳眼各居其位,都凹陷着。 晨歌想了想,拔下头上的发簪,将尖端插入白眼中,用力按下去。 暗门并没有反应。 晨歌抑制着紧张的心跳,又按下黑眼。 书架后面的暗门应声而开。 晨歌赶紧盖好箩筐,闪身进了那间暗室。 只见一条窄窄的过道沿墙向左延伸出去,步行三五步,便有一个宽约四尺、长约六尺的暗室。 暗室低矮幽暗,屋顶上悬着只光线昏晦的纸油灯。 后墙处摆放着一张竹榻,竹榻旁边的墙角里有一座木制裸女像,与真人大小一样,乍一看,吓了她一跳。 再细看,木皮已经有些剥落,各处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 晨歌拍了拍胸口,看到另一边摆放着一个四层货架,架上子密密麻麻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罐器皿。 从那些瓶瓶罐罐中传来沙沙细碎的声响,令晨歌心跳加速,喜出望外。 她自小喜欢玩蛊,自然听得出这器皿中十有八九养着蛊虫。 晨歌上前一步,盯着一只做工精美的瓷罐伸出手去。 一般来说,就好比好马配好鞍,养的蛊虫越珍稀,用的器皿也就越精致。 不想,她的手刚碰到那只瓷罐,就听到有人冷冷道,“你居然自寻死路来了,真不知该说你愚蠢还是聪明。” 晨歌转头一看,身后并没有人,只有对面墙上开着一个用来通风的圆孔气窗。 晨歌毛骨悚然,就见那老妪从入口处闪身进来,一脸不悦道,“果然又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你是第二个私自闯进这间密室的人。我本来不想杀你,可你对我阴奉阳违,让我很失望……” 晨歌怎么也没想到她去而复返,不由有些心虚,情急之下,忙讨好道:“那些书远不及我儿时看的书有趣,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讲给你听。” 老妪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打开这间密室的。” 晨歌道:“这并不难找啊。外屋墙上挂的那幅山水画上,山得体势,用的是披麻皴的笔法,两山夹道,壑如行蛇,平分左右,分明是幅阴阳图。阴阳眼是两块圆石,也一目了然。一般屋里挂这种画,讲究气息贯通,左右平衡。我看明白了,再找找屋里有没有阴阳鱼形状的机关便是。” 老妪盯着她沉默半晌才道:“本以为你胸无点墨,没想到竟有几分才气。既然如此,你为何也如庸常女子一样为情所困,还要强人所难地练情蛊?” “谁说有才气的女子就不会为情所困?谁说练情蛊就是强人所难?正因为我腹有诗书、见多识广,我才知道我想要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之所以练情蛊是因为他被坏女从迷惑,对我视而不见,我想夺回属于我的男人。” 晨歌振振有词道。 老妪不屑,“哼!自以为是,你不过在害人害己,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想来你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我说的你不懂罢了。看来你真会养蛊,不知有没有我要的情蛊,我愿倾其所有,买你一只情蛊。” 晨歌不想跟这个老妖婆探讨是非对错,若是她能买到现成的情蛊,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不会卖给你的。”没想到,老妪断然拒绝,指着墙角的那个木头人道,“她就是当初来买情蛊的人,那就是她的下场。” 晨歌皱眉道:“你杀了她?可那明明是个木头人!” “我没有杀她,她被沼地里的瘴气毒死了。”老妪的神色中有些忧伤,“她是个很美丽的姑娘……她的尸首腐烂后,只剩下骨架子了。我把她的骨头镶在木头里了。你知道这里的日子很难熬,我总要找点儿事做。” “你为什么不早些把情蛊给她用?你练蛊自己不用又不让别人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凡是想用情蛊的女人都已走火入魔,我不能让她们带着蛊虫回去害人。可之前来这里找幽灵谷和幽灵花的人,全都不听我的劝告,所以他们有来无回。”老妪慢腾腾道,“我告诉你,所谓的幽灵谷和幽灵花不过是骗人的鬼话。我也深受其害,蹉跎一生,后悔莫及。” “什么?你是说根本没有幽灵谷和幽灵花?” 晨歌怒从心起。 ------------ 第398章 弱肉强食 任何阻止她寻找幽灵花和练蛊虫的人都该死。 这个老妖婆明明有情蛊偏不给她,她只有把她杀掉才能抢到情蛊。 眼下,只能先稳住这老妖婆,再伺机而动。 心思百转间,晨歌故作天真,“婆婆,你也是为情所困,被人伤透了心么?” 老妪冷哼一声,“当初我也和你一样,怨天尤人一意孤行,来这里寻找幽灵花。这里本没有幽灵花,只有一片淹死过无数人的沼泽。” 老妪走到那些瓶瓶罐罐前,似陷入无尽的回想,“我在这里搭建望楼,本来是想等一场山雨,我好划着竹排淌过沼泽,继续去对岸找幽灵花和毒虫练情蛊。可我看到许多年轻貌美的女人形容憔悴地赶来这里,毫不珍惜自己,为了练蛊把命都搭上了……” 老妪转身盯着她,接着道,“我就慢慢冷静了。真正的佳偶是两情相悦,任何勉强得来的配偶绝非良选。这些愚蠢的女人即使练成情蛊,得到的顶多是具行尸走肉,而不是男人的真心。” 晨歌不以为然,哪怕得不到苏玉辙的真心,只要他在她身边,对她唯命是从也是好的。 反正她想要的人,哪怕她把他毁了,也绝不让陈云凰占有! 脸上,晨歌感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婆婆,幸好我遇到了你,如若不然,我只怕不撞南墙不死心,和那些愚蠢的女人一样,一条路走到黑,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只是……我好歹辛苦来一趟,又有幸进了这间密室,不知婆婆愿不愿意把您练成的情蛊给我看看?” 见老妪不作声,晨歌又道,“我只是好奇,想看看,绝无他意。” 老妪叹了口气,“你能幡然醒悟,幸莫大焉。既然如此,给你看看无妨。” 晨歌激动得心跳如狂,强装镇定道:“婆婆宅心仁厚,小女三生有幸。” 老妪从一排瓶罐中挑出来的并非那只精美的瓷瓶,而是一只粉色的釉彩陶罐。 晨歌藏在袖子里的手再次握紧了匕首,瞅着老妪没有防备,猛地从后面捅向她! 可老妪看似苍老迟钝,反应却异常敏捷,她身形一闪,躲到一旁,不满地盯着晨歌,“你年纪轻轻,如此心狠手辣,怪不得那男子不喜欢你。” “你懂什么?这情蛊我一定要得到!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我就算死在这里,也比活活看着他成天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好!” 说到这里,晨歌又惊又怕又急,百感交集之下泪眼婆娑,“婆婆,你应该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简直如万箭穿心,不,如万蚁噬骨。每天如影随形,让人寝食难安。我受够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 “可人家不喜欢你!你想横刀夺爱,还这般理直气壮,简直不可理喻!” 老妪根本不同情她,抱着那只陶罐,满脸鄙夷,“正直的男人只会喜欢心地善良的女人,你如果一直这样自私自利,是不会有好男人喜欢你的!” 晨歌气炸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老妖婆杀了那么多人,竟然满口仁义道德。 盛怒之下,晨歌豁出去了,“别装得一本正经了。老妖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已经看到了书架抽斗里的东西,女人的丝帕和发簪,银票和房契,你是杀了多少人才掳掠了那么多东西?你孤零零守着在这里,杀人越货、丧尽天良,还好意思劝我与人为善,岂不可笑?” “不,姑娘,你错了。老身从末杀过人。”老妪摇了摇头,平静道,“老身只是替她们收尸的人。她们来这里,心存幻想,以身犯险,总认为我对她们有所隐瞒,千方百计想趟过那边沼泽去幽灵谷。可这里能杀人的不止瘴气,还有成群的毒蛇、毒蚊、马蜂和各种野兽,她们心浮气躁,不肯听我的劝告,最终都死于非命。” “哼,死不对证,你说什么是什么,我才不信!” 晨歌冷哼一声,索性亮出匕首,直指老妪咽喉。 “我是你的长辈,你这样对待一个收留你的老人,不觉得过分么?” 老妪生气了。 “既然你已经炼成了情蛊,想必幽灵花花期已过。你把我想要的幽灵花和花上的毒虫提前抢走了,我问你索要也是天经地义。你可以出个价,多高的价我都买得起。” 晨歌已经不打算讲理了。 “无价。因为这是天道,是一个人的良心,你买不起。”老妪冷哼一声,“好了,这里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拿不到情蛊,我绝不走!”晨歌逼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我不信我打不过你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 老妪神色平静地盯了她片刻,眼中辗过失望、悲凉和鄙夷,“好端端一个女子,为了得到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情爱,变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又可恨。” 晨歌又逼上一步,“少废话,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老妪冷冷一笑,“想杀我?你还没那个本事!” 说完,老妪身形一闪,竟快得不可思议,等到晨歌转身,她已经站在了门口。 “你要干什么?” 晨歌一挑眉头,警戒地往门口跑。 “你需要冷静,就在这密室里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老妪说完便不见了,与此同时,密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合拢。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晨歌亡魂大冒,她可不想关在这与世隔绝的密室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何况,这里养着那么多可怕的毒虫,万一有跑出来祸害她的,她防不胜防…… 可房门严丝合缝,根本打不开了。 晨歌急得团团转,却听到气窗那里传来老妪的声音,“孩子,我给了你选择的,你本可以在外面舒舒服服地看书,衣食无忧,你偏要窥人隐私,害人性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行,你自寻死路,我劝都劝不住你,你就在这密室里自生自灭吧。” “婆婆,我错了,我真错了。你放我出去,我会好好看书,你想听什么我就看什么。真的,我知道错了,我……” 晨歌悔恨交加,想说软话唤回老妪,让她放了她,可外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啪!” 匕首应声落地,她晃了两晃,颓唐地瘫坐在地上。 她两眼失神地看向那一排瓶瓶罐罐,里面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在寂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那么可怕。 那里应该已经没有情蛊,情蛊刚被老妖婆带走了。 可是,情蛊是可以炼的,以她的心血喂养至少九九八十一天,她一定能得到和她心意相通的情蛊! 这个疯狂的念头让她振作起来,她爬起来,摸向那一排器皿。 她要挑选她喜欢的毒虫,其他的就当她的口粮。 如果她有命食百毒而不死,那等她练成情蛊,别说是苏玉辙,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天下尽在她一念之间,再也没有人敢小瞧她! 想到这些,晨歌阴沉地笑了,捧过一只瓶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瓶盖…… 里面养着四只白胖的肉虫,其中一只最强壮,它正吞食着另一只。 它是从同伴柔软的腹部开始下口的,那只可怜的弱者半截身子已经被它吞吃入腹,剩下的一截流着绿色的汁液,散发着淡淡的腥臭的气息。 奇怪的是,其余的两只并不敢上前抢食,皆退得远远的,看似紧张地盯着那只强壮的肉虫。 瓶盖打开的一瞬间,因为有光亮透出来,里面的蛊虫皆有抬头观望的动作。 晨歌皱着眉头细看,这些虫子的体型太大了,看着十分笨拙,而且身上布满了黑绿相间的纹理,在白色的肉底上很是难看。 晨歌盖上了瓶盖,嫌弃地放回原处。 她知道,等两天,里面将只剩下那只强壮的肉虫。 弱肉强食是任何物种的生存法则。 到时候,她再看看那肉虫会变成什么模样。 晨歌又拿来另一只瓶子,她没想到,打开瓶盖的瞬间,一道黑色的光影从眼前掠过,瓶里的毒虫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了出来! 晨歌手一抖,手里的瓶子应声落地。 她胆战心惊地看向落在地上的那只蛊虫,而那只蛊虫昂着上半身和圆形的脑袋,也似乎在打量她。 一人一虫对峙着,密室里出奇的静寂。 这只毒虫通体黑亮,节状的身体柔韧而坚硬,身子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肢脚。 百足虫蜈蚣,巨毒的那种。 晨歌之前对各种毒虫耳熟能详,知道蜈蚣、蛇、蝎、壁虎和蟾蜍并称五毒,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毒虫之一。 可这只蜈蚣也并非练制情蛊的佳选。 它身子太长,壳有些硬,自带毒性,这些都是先天不足。 晨歌心烦,看着它横在那里就觉得碍眼,当即上前一脚,就想把它踩死。 可那只蜈蚣异常警惕,看到晨歌抬起腿的瞬间,就飞快地逃离。 晨歌紧追慢赶,可这密室本来就不大,追来赶去,一人一虫只跟原地打转一样。 晨歌累得气喘,却拿那只蜈蚣毫无办法,它太能跑太会躲了,她根本踩不到它。 晨歌原地站定,死盯着那只蜈蚣,绞尽脑汁想办法除掉它。 那只蜈蚣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示威似地抚弄着前足。 晨歌心生一计,索性不理它,拿起了另一个瓶罐,眼睛的余光却紧盯着它。 那只蜈蚣果然上了当,以为晨歌不再是它的威胁,慢腾腾地往墙边爬。 晨歌猛然暴起,拿着手里的瓶罐兜头砸下! 却不想,眼看就要砸中那只蜈蚣的时候,那毒虫竟然昂头口吐人言,“你不是想练情蛊么?不是想出去么?我可以帮你。” 晨歌石化当场…… ------------ 第399章 同根相煎 陈云凰并不知道韩晨歌为了夺人所爱,与毒虫为伍,发誓要炼成情蛊。 按之前计划,顺利解决了韩冰之后,她在苏玉辙的陪同下,一起前往仙山之祖昆嵛山祭祖。 云凰骑着威风,苏玉辙跨着威武,两人风驰电掣到达昆嵛山时,正是日出东方,美景如画之际。 高空俯望,群峰林立,沟谷纵横,峭壁崦岩,林海如潮…… 所有美景尽收眼底,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云凰头一次来这里,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十分熟悉的亲近感。 两人落在主峰泰礴顶上,放眼四望,旭日如火,朝霞似锦,云山雾海,宛如仙境。 苏玉辙上前拥住云凰,“果然是人间仙境,只是这里位于东鲁国境内,我们并未知会东鲁国君,贸然造访,有失礼数。最好速来速去,省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云凰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地方好是好,可惜当年飞凰一族对我们母女薄情寡意,我对此地并无留恋之情。若不是祖太后提醒,我都不知道婚嫁之前要来祭告前祖。” 苏玉辙凑近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晚在幽冥界,你昏睡之后,祖太爷告诉我,这昆嵛仙山中的圣经山有块月牙形的摩崖石刻,上面刻有《太上老子道德经》,我们只需找到那石刻祭拜一番就好。” 云凰:“威风,去找!” 威风展翅而去。 云凰依在苏玉辙怀里,看着眼前美如仙境的故土,想及自己忍辱负重的母亲和自己险象环生的童年,不由有些黯然神伤。 “如果不是之前种种经历,你在这仙山之中无忧无虑地长大,也许我们就碰不到一起了。” 苏玉辙体贴入微道。 “也是。阴差阳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更好地在一起。” 云凰柔声道,心情好了许多。 “也不知这里还有没有你的娘家人了。”苏玉辙道,“祖太后之前担心她们会难为我呢。” “我们不必与她们纠缠……” 云凰话未说完,突然自云山雾海深处传来一阵空灵的歌声! 那歌声如泣如诉,哀转久绝,于群山万壑中回音袅袅,似有许多人同时吟唱,起伏跌宕,连绵不绝。 云凰和苏玉辙疑惑四顾。 那歌声越发飘渺轻灵,虽难辨词句,但音色时而优美婉转,时而激昂铿锵,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威武却打了个寒战,猛地竖起耳朵,全身虎毛倒竖。 “威武,怎么了?” 云凰并未觉得这歌声有什么不妥,听起来离他们那么远,像晨起进山采药的姑娘纵情放歌。 威武却看向苏玉辙,“主人,冲你来的!” 苏玉辙一愣,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也别想阻止我娶婆娘!” 云凰勾起唇角,“嗯,何况这婆娘哭着喊着也要嫁给你。” 苏玉辙闻言忍俊不禁,“如此甚好。” “你们小心些,这歌声用了灵力穿云术,可不是谁都能把声音传得这么远,而且遍布四面八方。”威武道,“若不是你们俩喝过玉血清魂茶,又各自身怀绝技,这歌声会把你们唱得魂不守舍,身不由己跳崖而死。” “用心如此歹毒!”云凰吃了一惊,看向威武,“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威武傲然道:“我们是修行近千年的妖兽啊主人,你以为我和威风都是无名小卒么?想当年,我们也是叱咤风云、声震四海的存在,我们……” 威武激情扬溢,正要大肆鼓吹当年之神勇,不想,抬头一看,就见云霓之上,四个美貌的侍女扶着一顶白羽凤辇,翩迁而来。 那白羽凤辇装饰得十分华丽,通体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晕,如皎洁的月光聚拢而成…… 威武顿时神色一变,变成家猫大小,跳到苏玉辙怀里,声音都颤了,“不会吧,上来就是圣尊飞凰玉女,我打不过她,不能给你们添乱,我得躲躲。” 苏玉辙冷眼看向那凤辇,不想,威武又跳到云凰怀里去了,“他怀里不安全,我还是进阴阳鼎里躲躲。哦,对了,主人,如果打不过,你们也躲进阴阳鼎里逃吧。反正咱们已经来了……” 云凰诧异,威武从来不怯场,今日怎么如此胆小? 云凰顾不得深思,勾通神识开启阴阳鼎,放威武进去了。 “记着,打不过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威武进去之前,又高声冲苏玉辙喊了一嗓子,“其实我不是打不过她们,好男不跟女斗,她们就是一群缠人的妖精,不讲理!” 什么人这么厉害? 云凰和苏玉辙严阵以待。 那轿辇停在离二人不远的云端之上,辇下五彩祥云形如蒲团,竟然踏而不散。 前面的两个侍女并未掀开辇帘,和后面两个侍女一起,冷眉冷眼地站在那里,个个面无表情,却显得高傲疏离。 云凰看着就来气,跟她面前耍什么威风? 她自小到大没吃她们的喝她们的,如果她们非要以她的娘家人自居,花样百出的难为苏玉辙,她绝不答应! “云凰,你竟然还活着,长这么大了。” 凤辇里传来一个清越悦耳的声音,可她说出来的话让云凰又一阵憎恶。 “当然,本尊活得好好的。要不然,怎么知道你当年算计我娘亲,还想当着我的面掐死我?” 云凰猜了个十有八九,这凤辇里坐着的,应该就是望尘。 当日在幽冥界回光壁上看到的那个飞凰族人。 她和自己的母亲希羽看似情同姐妹,其实居心不良,以关心母亲的名义行不仁不义之举。 “你竟然认得我?” 望尘很意外,声音变得冷冽。 “你是望尘……” 云凰刚开头,就被旁边的一个侍女厉声喝止,“大胆!圣女名讳,不容亵渎!” “吼你娘啊!你算哪根葱?敢跟本尊吆喝!”不想,云凰更嚣张,直接指着她的鼻子就开骂,“什么狗屁圣女,跟我有半点儿关系?叫她名字就是亵渎她了,那等会儿我踹她两脚,她还能羞愤而死或者自绝身亡么?” “放肆!我飞凰圣地岂容你这小辈撒野?你母亲违反族规,背叛皇族……” 另一个侍女牙尖嘴厉,怒不可遏道。 “去你娘的小辈!本尊好歹是正统飞凰血脉的圣女,你不过是个侍女,敢冲我大呼小叫,谁给你的脸?” 云凰看着这一窝人就反感,想到当时母亲孤苦伶仃地带着她背井离乡,就恨不得把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打成猪头。 “你……果然是山野村夫的种,言行无状,举止粗俗!” 没想到,那侍女竟然出言辱骂,口下无德。 云凰怒从心起,扬手之间,龙吟呼啸而去,闪电般围着那侍女转一了圈。 那侍女惊觉头顶发凉,伸手一抹,大惊失色,“我的头发!” 紧接着,她头顶的头发就飘逸地落下来,随风而去…… ------------ 第400章 面慈心狠 “啊!” 原本趾高气昂的侍女发出一声尖叫落荒而逃。 “嘿嘿……” 云凰很不厚道地笑了。 苏玉辙宠溺地看了云凰一眼,她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倒是一劳永逸。 当即,某男如法炮制,背在身后的手暗自发力,皇道龙气汹涌而出,如三缕祥云向其余的三个侍女飘去。 侍女们并不知厉害,眼睁睁看着三缕金色的云朵飘至面前,竟个个面露欢喜之色。 一个侍女炫耀道:“你们看,我们圣女殿下出行,总有祥云追随。这是我们圣女厚德载物,故总有祥瑞之兆。” 云凰憋着笑,佯装敬畏,“嗯,所以我刚才只是剃了她的头发,没给她腰带挑了。” “岂有此理!如此顽劣,少教!” 右边的侍女见状摆出架势就要开打。 云凰挑了挑眉毛,瞅着她上下打量,嘴里啧啧有声,“我顽劣我乐意,用不着你来多嘴!你看看你,长得这么丑还好意思大呼小叫,唉,简直不堪入目。” “我……我哪丑?” “哪都丑啊,你看你这猪腰子脸,笑着还好看点儿,拉这么长,能吓死一头牛。” “你!我杀了你!” 那侍女恼羞成怒,杀意腾腾。 “别着急,等我和你们主子把话说完你再杀我不迟。” 云凰眼看着那三团祥云似的皇道龙气在三个侍女头顶萦绕,悄无声息把后面两个侍女的头发剪得只剩寸许,心里乐开了花,说话分外和气。 那侍女冷哼一声,傲娇地昂着下巴。 云凰忍着笑道,“望尘,你待在里面不闷么?都说打狗看主人,你这四只狗汪汪叫得很烦人,个个丑得吓人,估计你也强不到哪儿,不好意思跑出来吓人?” 望尘沉默片刻,冷漠道,“你如此粗俗无礼,本尊不屑一见。不过你好歹是飞凰仙族遗女,也必须遵守祖训,不可与凡人通婚。离开这个男人,否则绝不轻饶!” “哈!你有毛病吧?你以为你是谁?”云凰还没开口,苏玉辙就不爱听了,“我陪云凰前来,不是请求你们允许我们在一起,我们祭完祖便走。你们最好别多管闲事。” “狂妄自大,不知死活!”望尘怒了,“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三个侍女察言观色,呼啦啦围上来,个个摆出架势,杀气腾腾。 “哈哈……” 云凰指着两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侍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祥云笼罩,果然是吉兆,你们俩改头换面看起来顺眼多了。” 两个侍女疑惑地对望了一眼,但见“祥云”散开,两个原本飘逸的长发皆不见踪影,几近全秃。 “这、这是怎么回事?天啊,我的头发!” 两个侍女各自摸着板寸的脑袋风中凌乱。 剩下的那个牙尖嘴利叫嚣着要杀云凰的侍女摸了摸头发,松了口气。 不想,她没庆幸完,盘旋在她头顶的“祥云”顺势而下,她后背的衣服从上到下豁开一个大口子,被风一吹,从前面滑落到腰带上,整个上身都裸露在外。 “啊!” 又是一声魂飞魄散的尖叫。 三个侍女无地自容,顾不得跟云凰和苏玉辙算账,一个个落荒而逃。 转眼工夫,兵不血刃,碍眼的四个侍女都自动消失了,耳边总算清静了。 云凰和苏玉辙相视一笑,一起身向轿辇,等着看望尘抓狂的模样。 “你们……恶劣至此,简直无法无天!” 望尘猛地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身着五色彩衣,长发披拂,姿态婀娜,娇颜如画。 望尘这模样丝毫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她站在云端之上,若是不声不响,看起来是那般美丽贤雅。 可惜,人不可相貌。 云凰和苏玉辙都亲眼从回光壁上看到这女人的恶毒,口口声声说为希羽着想,心狠手辣地想当着希羽的面掐死云凰。 最可怕就是这种慈眉善目却心如蛇蝎的人。 当时的场景,云凰和苏玉辙作为旁观者,一眼看出望尘故意激怒希羽,想让她与全族为敌。 当日若不是希羽护着云凰与望尘及其党羽拼死一搏,她们母子早就身死魂灭。 望尘眯眼看向云凰,美貌不可方物的脸上闪过一丝嫉恨,“和那个贱女人长得一样狐媚,哼!” 这女人口下无德,每次都如火上浇油,让云凰心中的怒火星火燎原,不可遏制。 不过,云凰的愤怒在望尘看来微不足道。 她轻蔑地扫了云凰一眼,又把目光掠向苏玉辙,当她看清苏玉辙的模样时,眸中惊艳贪慕之色毫不掩饰,“倒是难得一见的俊俏男子,只可惜是个凡夫俗子……” “本王是谁与你无关。我和云凰大婚在即,来此并不想寻衅滋事。何况你对于我们而言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识相的话赶紧给本王滚!” 苏玉辙看这女人很不顺眼,装腔作势横得跟个什么一样。 “无知小儿,休得狂妄!”望尘杏眼圆睁,“本尊如今是飞凰仙族的主事,族中一切事宜皆由本尊说了算!陈云凰,你今天必须当着本尊的面杀了这个男人,不然的话,你们就得一起死!” 云凰摇头叹息,“唉,说你有毛病,还真是病得不轻。来,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能让我们一起死!” 苏玉辙把天地四象神玺拿出来掂在手里,冷眼看着望尘,“本王非云凰不娶,你休想阻拦。” 望尘冷哼一声,突然尖声怒吼,“杀了他们!” 云凰和苏玉辙一愣。 就见望尘宽大的袖袍随风鼓荡,猎猎生响,突然,从那袖袍里飞出乌泱泱一群鹰隼! 那些鹰隼个个体形肥硕,喙尖爪利,势如闪电,凶神恶煞。 云凰好笑道:“你好歹也是个飞凰族类,竟然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也罢,这是给我们送烤鸟吃,收了。” “休得逞口舌之快!灭了他们!” 望尘阴戾地怒喝了一声。 那些鹰隼兽瞳如电,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尖利的钩爪如刀似剑来势汹汹。 云凰心念一转,背生双翼,凤凰虚影腾空而起,光耀天宇。 “可恨!你、你这野种何德何能,竟然能唤出飞凰仙尊!” 望尘惊讶过后,嫉妒之情如熊熊烈火焚烧着她的心,她指着云凰歇斯底里,“杀了她、杀了她!” ------------ 第401章 反将一军 “老妖婆!丑死了。” 云凰看着五官扭曲的望尘,嫌烦地抛下一句,拉起苏玉辙的手暴退数尺之外。 望尘咬牙切齿,狞笑的脸阴沉而暴戾。 铺天盖地的鹰隼旋起飓风,气势迫人。 云凰知道,若是被这些鹰隼包围啄食,不消片刻,他们就会剩下两副骨头架子。 “别让他们跑了!” 望尘指着云凰叫嚣。 谁说她要跑?云凰冷笑一声,随手摘下金罩阴阳鼎,对准了大片乌云般的鹰隼,“收!” 金罩阴阳鼎发出一声龙啸凤鸣之声,周身秘纹流转,体积暴涨,异光大盛! “上古神器金罩阴阳鼎!” 望尘难以置信,脸色煞白。 金罩阴阳鼎巨大的威杀令那些鹰隼兽魂惊惶,黄绿的兽眼中,前先凶煞的杀戮之色被无尽的恐惧替代,不约而同地停滞于高空之中,一时连逃跑都忘了。 说时迟那时快,金罩阴阳鼎突然放出一个巨大的光圈,圈中阴阳鱼的太极图疾速旋转,如漩涡般扭曲虚空,释放出难以抵挡的吸力。 那些鹰隼还没从惊惶中回过神儿来,就像被飓风席卷的落叶,毫无招架之力地投向阴阳鱼的法阵之中! 纵是陈云凰和苏玉辙也是头一次见识金罩阴阳鼎惊世骇俗的神通。 但见那些原本凶煞无比的鹰隼像被卷入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力量磅礴的激流之中,汇集成一道黑色的光带,速度地消逝在疾速旋转的太极法阵中。 每一只鹰隼进入太极法阵就会激起一小簇火焰,那蓝色的火焰灼热无比,瞬间就把鹰隼的羽毛烧得精光。 于是,云凰就听见威武在阴阳鼎里欢天喜地地叫:“哎呀,哎呀,好久开荤啦!哈哈……坐享其成的感觉真是太美好啦……” 云凰用神识探看鼎内,就见威武大大咧咧坐在灵泉旁的柳树下,一口一只,咂巴着嘴吃得津津有味。 “你别都吃了,给我们留几只!” 云凰看着都眼馋了。 “太香了,嘿嘿嘿……放心,我吃不了这么多,你们都有份,威风也有份。” 听威武这口气,他成了老大了。 云凰哭笑不得,收回神识看向望尘。 望尘目瞪口呆看着金罩阴阳鼎和飞速旋转的太极法阵,她耗尽心力训练的鹰隼一直所向无敌,此时竟然如此不堪不击,她的心在滴血,全身都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本来以为今天是陈云凰的死期,没想到竟是她望尘的噩梦。 “你、你……你……” 望尘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云凰理都不理它,耐心地等着阴阳鼎大显神通。 苏玉辙好整以暇,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神色轻松如来此逍遥一游。 时间一分一秒无比难熬,其实也不过半柱香的工夫。 广漠的天宇复归平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山风悠然吹拂。 云凰和苏玉辙神色悠然地站在对面,如神仙眷侣,笑看风云。 望尘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 看着一对璧人,她气得眼冒金星,嫉恨如狂,“希羽那个贱人真是诡计多端,竟然想方设法让你这个孽种活到了今天!” “你最好留点儿口德。”云凰笑眯眯道,“嘴太臭的女人没好报。” “住嘴!”盛怒之下,望尘原形毕露,尖酸刻薄道,“先别得意!我能杀了那个贱人,自然也能杀了你们!这世上本不该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你说什么?你杀了我娘亲?” 笑意僵冷,云凰的心狠狠一痛。 “没错!她背叛飞凰全族,罪不可赦!杀她是飞凰仙族每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望尘狞笑,“如果你想知道她死的时候是怎样的惨状,本尊也可以描述一二。” 云凰屏住呼吸,想闭目塞听,却又忍不住想听个明白。 望尘恶毒地笑着:“她被绑在苍凰树上凌迟,整整受刑九天九夜,而且在她半死不活的时候,被夺魂神箭穿透骨盆……” 云凰:“什么是夺魂神箭?为什么要穿透骨盆?” 望尘:“夺魂神箭是我们飞凰仙族的法宝之一,可夺人魂魄,绞杀孽障。被夺魂神箭穿透骨盆的族人腹腔溃烂,丧失生养能力,即使转世投胎也生不出孩子来……” 云凰倒吸一口凉心,只觉得心被生生剜了一块似的,空洞又疼痛,痛得她弯下腰去,无语泪流。 “别相信她说的话!此人诡计多端,别被她三言两语骗了。”苏玉辙很冷静,揽住云凰的腰,体贴道,“母后历尽磨难,睿智勇敢,不是谁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没错。云凰自责,她这轻信人言的毛病真要改一改。 可是,像望尘这种人,坏起来无所不用其极,她真担心,娘亲中了望尘的诡计而死于非命。 “哼!臭小子,你不信?可本尊告诉你们,希羽确实已经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 望尘冷酷无情道。 “别自说自话了!你刚才说的是你心中希望的吧?可惜,我们一个字都不信!”苏玉辙冷言厉色道,“你这恶毒的老女人,识相的闭上你的臭嘴滚一边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想动手?我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不想,望尘厚颜无耻地冲着苏玉辙抛了个媚眼,嗲声嗲气道。 苏玉辙一阵恶寒。 “让她说!” 云凰闭眼调息,再睁开眼睛时,心境一片清明。 望尘就是想激怒她,让她方寸大乱,她才不要中她的圈套。 望尘深吸一口气,脸上竟有些感伤,“希羽和本尊是亲姐妹,原本我们亲密无间,情深意重。可她不听本尊劝告,非要留下和人族苟合留下的野种。当日,飞凰皇族命令本尊杀死那野种,收回希羽身上象征圣女身份的玉凤钗,将其打入地牢面壁三年悔过,可她不听劝诫,不只重伤同族众人,还抢走了本尊的玉凤钗,害得本尊自此不能修炼玉凤心法……” 望尘想方设法气云凰,每次故意把“野种”两字咬得很重。 可惜,云凰置若罔闻,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对玉凤钗,冲着她亮了亮,“你说的可是这样的玉凤钗?” 望尘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连声音都撕裂了,“玉凤钗竟然在你手上!而且还是一对!” “是啊,阴差阳错,一对都到了我手上,你想抢啊?呵呵,来,看你能不能抢得到。” 云凰反将一军。 ------------ 第402章 敌死我活 望尘睚眦欲裂,目光阴狠,她念叨了几句什么暗语,就见数十道黑影飞奔而来,转眼就到了面前,围住了云凰和苏玉辙。 这些黑影皆单薄瘦削,轻飘无着,看去就像浓烟聚集的人形,但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张惨白的脸,且五官分明。 再细看,这些人面颊深陷,牙骨嶙峋,眼神僵直,指甲尖锐,裹着阴冷暴戾之气,让人自心底升起怯意。 云凰可不想让阴阳鼎里住下这么些恶心的东西。 她收了阴阳鼎,抱住苏玉辙的胳膊。 苏玉辙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浅笑道,“你之前在孤龙寺就是这样,遇到什么事儿第一反应就是抱我的胳膊。如今你还怕什么?” 对啊,她怕个鸟儿呀! 云凰尴尬一笑,“他们的鬼样子有点儿唬人。” “虚张声势而已。” “只是这种东西砍不死抓不着的,怎么对付好?” 苏玉辙还没回话,一张鬼脸突然诡异一笑,冲着云凰猛扑过来,眦着森白的獠牙张牙舞爪。 云凰暴退数尺,甩出龙吟剑直取鬼人首级。 龙吟剑横扫而过,那鬼人头身分离,却并不见血色泛起,眨眼之间,那浓烟团聚似的头颅又重新归位,扭了两扭,再次邪恶而诡异地笑着扑上来。 云凰这一惊非同小可。 龙吟剑是上古神器,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竟然对付不了这些鬼人…… 不过,她一想就明白了。 这些鬼人都是望尘怨力所化,看似有形,实则虚无,龙吟剑砍实物削铁如泥,砍烟雾自然使不上劲儿。 之前对付韩冰的怨毒,威风举重若轻,莫非这些鬼人也得让威风收拾? 可威风不在跟前…… 云凰正琢磨,那些鬼人兵分两路,一路袭向她,一路扑向苏玉辙。 打不过就跑呀! 云凰暂时没想好对策,怕苏玉辙吃亏,拉住苏玉辙就跑。 她们这一跑,鬼人们越发斗志昂扬,围追堵截,不遗余力。 耳后风响,浓郁的腥臭气息随风扑来。 云凰不用回头都知道鬼人就在背后,当即推开苏玉辙,转身就砍。 就算龙吟杀不死这些邪恶的东西,至少能让他们断肢残臂,暂时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可鬼人们太多了,受伤后复原得又快,一时间,云凰分身乏术,疲于应对。 她刚砍掉了一个鬼人的头颅,就听苏玉辙在一旁大叫“小心!” 云凰低头就地一滚,迅速起身回望,就见她刚才站的地方被两个鬼人插得尘土飞扬、碎石穿空。 好险! 云凰不敢大意,凝神聚力施展乾阳剑法,剑影如织,寒芒四射,冲着鬼人们兜头罩下…… 鬼人们发出的惨叫此起彼伏,断臂残腿满地狼藉。 可眨眼的工夫,那些伤残的鬼人又完好无损,成群结队再次围攻上来! “哈哈……陈云凰,你杀不死他们!等把你累得精疲力尽,他们会把你吃得连渣儿都不剩!” 望尘得意忘形,狂妄大笑。 云凰的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的确,这些怨力所化的鬼人无筋无骨,飘忽不定,哪怕暂时被砍死砍伤,只要望尘用恶毒的神识催动他们,他们就可以复活,无休无止地纠缠她、威胁她! 云凰正竭力挥舞龙吟,听到望尘在一旁冷嘲热讽,“你和你娘一样愚蠢固执,你们心心念念要嫁的人只会拖累你们、残害你们!我阻止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不识好人心,处处跟我作对,真是可杀不可救!你们都是我族的耻辱,死有余辜!” “你放屁!”云凰痛骂,“你心术不正,修炼的都是歪门邪道,你才是飞凰仙族的耻辱!” “还不是你娘害得!她抢走了我的玉凤钗,我被族规惩罚伤了心脉,无法修炼正宗武学!我好心不得好报,我恨死你们了!” 望尘歇斯底里地叫骂着,又连连翻转指诀,催动那些鬼人更凌厉地围攻云凰,“抢她手里的玉凤钗!” 云凰把玉凤钗收回阴阳鼎里,空手冲望尘一伸,做了个鬼脸,“哈哈,没了!” “岂有此理!先杀了那个男人!” 望尘气得发疯,指着苏玉辙叫嚣。 云凰怕苏玉辙吃亏,围着苏玉辙左抵右挡。 “这个男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得你保护他,哈,真是可笑至极,你和你娘一样犯贱,非要倒贴着找男人!” 望尘轻蔑地笑着,突然指着苏玉辙,“杀了那个臭小子!希羽,我要让你的女人和你一样守活寡,哈哈哈……” 苏玉辙此前一直以守为攻,仔细观察鬼人们的招数。 云凰一心护着他,他心里暖意盎然,也乐得陪她消遣。 如今听了望尘这般恶毒的咒骂,顿时怒从心起,一把把云凰捞进怀里,另一只手猛地把天地四象神玺抛在空中。 “嗡!” 但听一声莽远如来自太古的轰鸣之声响起,天地万物黯然失色,整片山谷似乎都微微颤抖。 “什么东西?” 望尘仰头观望。 鬼人们也暂时停止了进攻,疑惑地看向那方其貌不扬的玉玺。 苏玉辙凝神聚力,引动苍古皇道龙气催动神玺四象神兽。 金光灼目,祥气绕彩,神玺瞬间暴涨数倍,如一座小山似的悬浮半空。 玉御四面静止的神兽如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瞬间脱离御玺腾空而起! 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色交映,蔚为奇观。 正中的苍黄神龙也随之苏醒,鳞爪飞扬,神威浩荡,扶摇直上,俯瞻万象。 天显异象,风云突变…… 日星隐耀,山岳潜形,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毁天灭地的气息如澎湃的浪潮,冲着仰天惊怔的鬼人们席卷而去! 鬼人皆是怨力幻化,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受不了天地正气。 五大神兽本来就是镇邪神灵,威震寰宇,神通广大。 此时面对一众邪祟,个个精神抖擞,威力磅礴,施放出无可匹敌的战意,令鬼人们闻风丧胆。 鬼人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须臾间化雨成尘,四散开去,消失不见。 空气中弥散着腥臭的血气,鬼人们的哀嚎声随着他们的惨死戛然而止…… ------------ 第403章 快意恩仇 神兽们战意未消,犹自空中回旋往复,声势浩荡,惊天动地。 望尘踉跄后退,气血翻涌,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你……区区一个凡人而已,如何能驱使上古神兽的精魂!” 望尘本来以为苏玉辙是个软杮子,想不到他手握杀器,一招之间克敌制胜。 “本王说了,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有你好看!” 苏玉辙冷冷看着她,没好气道。 望尘气得面色惨白,再想动手,已是力不从心。 “跪下,向我娘亲道歉!” 云凰怒声喝道。 “休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望尘愤恨道,“想让我向那个贱人道歉,绝无可能!” “是么?那如果我毁了你这张脸呢?” 云凰眯着眼,慢悠悠走过去,抬起龙吟指向她的脸。 “不、不可以!不行!” 望尘慌了。 “你都那么恶毒地诅咒我娘,又是凌迟九天九夜,又是用神箭射穿骨盆,你危言耸听不就是让我自乱阵脚,任你捏扁搓圆么?” 云凰从来不相信以德报怨是仁慈之举。 以直报怨已经善莫大焉,若是以德报怨,就是是非不分、恩怨不明,自作孽不可活! 敌人害你的时候毫无底线,恨不得你尸骨无存。 回过头来,你对他心存善念,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简直愚不可及。 若是反过来,你落在她的手里,她会跟你讲仁义道德? 云凰经历了这许多事,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强者悍不畏死,更要悍不畏恶,悍不容恶! 不然,必会功亏一篑。 “你、你说起来还是我的外甥女,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望尘眼瞅着云凰满脸萧杀,龙吟剑寒光凛冽,吓得声音都不成调儿了。 “你现在知道我是你的外甥女了?那我娘还是你的亲姐妹呢,你怎么就能肆无忌惮地心狠手辣?” 云凰冷言厉色,“说!说你对不起我娘亲,说我娘亲到底有没有被你们害死?” 望尘花容失色,心有不甘地看了苏玉辙一眼。 那个凡夫俗子英眉秀目面如冠玉,站在那里冷着脸的模样如此动人心弦! 望尘不得不承认,这年轻的男子完全没有庸常凡人的畏缩与卑微,反而高高在上如神祇附体,气质和气势不输分毫。 为什么好事都让这对母女得了去? 明明她们不守族规,离经叛道,不知羞耻,为什么没有遭到公平的责罚,而活得越来越好? 飞凰仙族苛求血脉纯正,可陈云凰明明是希羽与凡间帝王生的孩子,为什么可以召唤飞凰仙尊的圣灵? 无尽的嫉恨让望尘难以自处,想要玉石俱焚,仰头看向悬浮于空中的五大神兽精魂所附的御玺,感受到浩然的天地正气无所不在,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巨大的沮丧和失落焚噬着望尘的心,她收回目光看向龙吟锋利的剑刃,咬了咬牙,双膝一软,跪倒在两个本以为微不足道的小辈面前,“我,望尘,对不起希羽。希羽并没有死,我刚才说了谎。” 云凰松了口气,“那我娘亲现在何处?” 望尘道:“我亦不知。这许多年我和族人一直在打探她的下落,无果。” 云凰怅然若失。 苏玉辙上前安抚:“无果总比让她们找到了百般刁难得好。放心,来日我陪你一起找,哪怕天涯海角,我们一定能找得到。” 云凰点点头,深深地看向苏玉辙,有他在,一切都好。 云凰收回龙吟,懒得多看望尘一眼,转身走向苏玉辙,“快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望尘含恨起身,却趁云凰不备,突然自背后一把揽住她,五指成爪扼住她的咽喉。 云凰猝不及防,被她禁锢得无法动弹。 “这就是你们与我为敌的下场!” 望尘不作丝毫犹豫,立刻下手。 可惜,她动手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云凰的神识。 云凰闪身躲进了金罩阴阳鼎里。 威武立刻讨好地递来一只烤鹰隼,“我说了这些人就是些不讲道义的混人,和她们斗有损我伟大的妖格。” 云凰深以为然,接过,美美坐着吃了。 味道不错。 云凰一边吃着,一边透过阴阳鼎的壁镜看向外面。 就见望尘左看右看,一脸蒙圈,“不可能、绝不可能,人躲到哪里去了?” 苏玉辙怒目相向,“她饶你不死,你却恩将仇报!该死!” 盛怒之下,神兽狂躁悸动,不约而同调转过来,皆冲着望尘虎视眈眈。 望尘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缩成一团,“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别杀我,别杀我……” “哼!” 苏玉辙懒得多说一句话,这个该死的老女人想杀死云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她触犯了他的逆鳞,他绝不能容! 苏玉辙挥手斜砍,青龙呼啸而至,鳞爪飞扬间,杀气如虹,直罩向望尘。 “啊!” 望尘的手齐腕而断! “你刚才用这只脏手掐云凰想取她性命,我就断你双手,让你再不能为恶!” 苏玉辙面如寒霜,负手而立。 “啊!疼死我了……” 望尘看着两只断腕,痛得瘫倒在地,血流如注。 “主人,我找到摩崖石刻了,那里有两个臭道士守着,我跟他们斗了半天,耽搁……我的天,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呢?这么美的大美人,你让人家断手断脚?哦,还没断脚,不如连脚也断了吧!” 威风风驰电掣飞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前啄了两下子。 望尘的两只腿脚筋尽断! “啊……” 望尘直接痛晕了过去。 “敢暗算本尊的主人,不知天高地厚!活该!” 威风抖抖翅膀落在望尘旁边不远,一抬头,看见天上的五大神兽,当即缩头匍匐,一副乖巧模样。 苏玉辙忍不住笑着摇头叹息,“谁的神兽像谁,你跟你主人一样。” “怎么了?好还是不好?” “自然是好。睚眦必报,快意恩仇。” “那当然,要不还没天理了。” 威风傲然道,冲着虚空喊了一声,“主人,快出来吧,坏人废了,不能再祸害人了。我找到月牙石了。可了不得了,那石刻简直是鬼斧神工。赶紧出来我带你们去看。” 说完,威风猛地精神一震,左右嗅了嗅,“什么东西这么香?” ------------ 第404章 相谈甚欢 虚空一阵震颤,金罩阴阳鼎现形,云凰提着几个烤鹰跑出来,后面跟着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威武。 苏玉辙收了四象御玺,笑眯眯接过云凰递过来的烤鹰。 威风却惊惶地后退一步,胆怯地瞅着云凰,“哪天要是我犯了错,是不是也是这个下场?” “看你犯什么错,一般不至于。” 云凰递来一只,威风叼过来,很忧伤地品尝着。 “那月牙石离这里很远么?”云凰看了望尘一眼,“我们要不要带她过去?” 威武:“不必理她。死了活该。” “别,带她过去。再要是有什么滥好人推三阻四,我们就用她打发了。” 威风三下五除二地吞咽着,颇有先见之明道。 云凰和苏玉辙觉得威风言之有理,一起骑着威风,让威武叼着望尘,赶往摩崖石刻那边。 云霞霓裳,翠山如染,谷壑幽深,巨木千姿…… 低空掠过,移位换景,别有风情。 “不愧是海上仙山之祖,美如仙境一般,可惜住着望尘和一些不讲道理的人。” 云凰偎在苏玉辙的怀里,不无遗憾道。 “喜欢的话咱们可以抢过来,以后处理完朝事,我便陪你到此处闲居如何?” 苏玉辙大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打算。 云凰神往:“春赏百花,夏避炎阳,秋观红叶,冬观白雪……” 苏玉辙接着道:“嗯,朝看晨阳,暮观落日,与你朝朝暮暮。” “想想都很美好。不过,也只是想想。我们有需要守护的家国和臣民,这里虽然是我的故土,风景也好,可惜少了人情味儿,到底入不了心。”云凰回头啄吻苏玉辙的唇,“何况我也不舍得你总是为我来回奔波。” 苏玉辙宠溺地理顺她被山风吹乱的长发,“来回奔波也乐意。” 云凰靠在他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我可不想把你变成昏君。在其位谋其政,或许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们渐渐老去的时候,倒是可以考虑在这里久居。” “可是我会老,你不会。” “那我就等你生世轮回。” “……” 苏玉辙欲言又止,紧紧抱着云凰,享受着这份温谧和甜蜜,一颗心被柔情占满,浑身似有无穷的力量。 “看,那边!”云凰欢呼一声,指着前面山头的月牙形巨石,“那应该就是月牙石了。” 苏玉辙顺着她的指向望去,但见在峭立的群峰间,一座山势奇峻的山峰傲视群雄般崛起,山头的巨石平整而宽厚,果然如弯月垂临,俯瞰人间。 威风展翅疾速滑翔,落在离月牙石不远的地方。 威武随后落地,把嘴里叼着的望尘丢在一旁。 云凰拉着苏玉辙的手,两人走到月牙石前,仰望其上,不由惊叹天地造化神奇莫测。 那石面上,密密麻麻刻着整卷《老子道德经》,字迹工整,清晰可辨,苍润古拙,鬼斧神工。 只是落款处已经风化,看不出这是何年何月何人所刻。 “有如此奇思妙想和非凡功力,这刻字之人必是仙道中人。” 苏玉辙叹为观止。 “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惨于欲得……” 不想,云凰费解地念着其中的句子,喃喃道,“老学究们真是锲而不舍,自己在家琢磨还嫌不够累,非要费那么大劲把这样的长篇大论刻到这么好的石头上,以为石头就不会痛么?” 苏玉辙哭笑不得,“你说你一知一半解就是,虚心一点儿又不丢人。” 云凰一昂下巴,“小瞧我?这有啥,不信我给你讲讲。” 苏玉辙:“行,你讲。” 云凰眨了眨眼,“真要听?” “嗯,之前总是我讲给你听,今天破例一回。” “这个……意思就是说,世上最大的罪恶就是放纵欲望,最大的祸殃就是贪心不足,最大的错误就是……得到不该得的。” 云凰绞尽脑汁,总算把后面一句解释通了。 苏玉辙赞许地点点头,“有长进。这是字面的意思,背后的警世之言是什么?” “字面的意思就是意思,警世之言?就是字面意思。” 云凰微蹙眉头,想不出所以然。 威风和威武都扭着头看看云凰,又看看苏玉辙,各自参悟。 苏玉辙道:“这是告诫人们,特别是为政者,贪欲是罪恶和灾祸的根源,切莫以权谋私,贪得无厌,否则必会身败名裂,自毁前程。” “这话不对。不贪心那活着干什么?天下百姓都想安居乐业,不想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难道想过好日子就是贪心?贪心这个词实在令人费解,因为凡事不可一概而论,都得因人而异。能力不同,想达到的高度天差地别,难道说能力强的人想活得更好,就是比能力差的贪心?还有,当官不贪那当什么官?就为了给百姓谋福,喝西北风也无怨无悔?那不是强人所难么?我以为,想让为政者不贪有两个办法。” 云凰头头是道地辩驳。 “你这些想法从哪儿来的?倒也颇有道理。你说,哪两个办法。” 苏玉辙诧异地看着云凰。 云凰:“其一,当皇帝。皇帝自然不用贪,因为已经登峰造极,天下归心。不用贪也应有尽有。” 苏玉辙摇头苦笑,“这是,可也不能人人当皇帝,大多为政者各居其位,需要层层晋升。” “这就是了,皇帝之所以不必贪,是因富足。若是为政者劳有所得,官位与所得俸禄相当,换句话说,就是朝廷设置的吏制合理,令各级大小官员有足够的俸禄来处理政务及人情世故,然后根据他们的政绩来提拔重用,贪腐之风自然可以减弱甚至消除,官风自然可以清正廉明。” 云凰道。 苏玉辙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有道理。俗话说,当官不与民争利,若当帝王者不与官争利,且给各级官员以相对宽裕的俸禄,让他们没有贪墨的借口,倒不失为整治官风的良策。” 云凰:“就是,贪心是人生存之根本,贪心的另一种说法也是上进心,总不能让人都丧失上进心,成天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大多数人的贪心是因为欲求不满,想办法治标治本,让百姓或者官员皆劳有所得、从容度日,就没那么多人整天想歪门邪道了。” ------------ 第405章 挑拨离间 苏玉辙:“我头一次觉得你说的对。人性本善,趋吉避害是人心所向。若是为官者有足够的俸禄可供调度,又明知贪赃枉法必受严惩,大多数会谨言慎行。个别的若还是不知收敛,那就是自寻死路。” 云凰一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 苏玉辙忍俊不禁,哈哈一笑,心念一动,故意指着另一句问:“夫君不耻下问,这句又是什么意思,有劳娘子解疑释惑。” “自炊者不立,自视者不章,自见者不明,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云凰念了一遍,偏头问苏玉辙,“你真不知道?” “你给讲讲。” “嗯,你不知道就好说了,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云凰放了心,兴味盎然道,“做饭的人不用站着,自己看看四周没人管,看看自己又饿得慌,可是忍着不偷嘴实在难受,自己再不吃点儿连个头都不长……” 是这意思? 威风和威武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哈哈……” 苏玉辙忍不住笑喷了。 “你什么意思?我说得不对?句句至理名言!威风,威武,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做饭的不偷嘴都不是好厨子。” 云凰一手叉腰一手指天,理直气壮道。 “你们别听她的。人家先贤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自我吹嘘的人都不会有大成就,自以为是的人不会被人尊重,自我炫耀的人是没有自知之明,自视过高的人当不了高官。言外之意是做人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苏玉辙忍着笑道。 “吼吼……” 威武捂着肚子笑开了。 威风翻了个白眼,“可我还是觉得我主人说得有道理。” 云凰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死在面子道:“你不是说你不懂么?不懂装懂,一点儿也不虚心!” “哈哈……好,为夫虚心,娘子说得对,娘子旁征博引,以驭厨之术影射为官之道,高妙,高妙!” 苏玉辙笑过之后,不忘给她个台阶。 云凰眉开眼笑了,“就喜欢你这一点就通的机灵劲儿。” 苏玉辙又一阵乐。 他发现和云凰在一起,他总是会忘掉烦恼和忧虑,时而开怀不已,也许这就是他对她越来越着迷的原因。 想至此,苏玉辙笑着看向云凰,却见她恍然大悟,指着他道,“好哇,你是拐着弯地提醒我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是,自视过高?你,你找打,目无尊长!不是,目无爱妻!” 云凰说着,作势要打。 苏玉辙笑着躲到一边,一闪眼,见望尘不知何时醒了,正愣怔地看着他们,似乎感觉不到疼。 苏玉辙脸上的笑意迅速冷寂,戒备地看向望尘。 云凰顺着苏玉辙的目光,看到望尘神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由疑惑。 两人仔细一看,望尘的断手断脚竟然不治自愈! 可她仍然坐在地上,并没有偷袭他们的迹象。 威风和威武戒备地竖起毛发,全是严阵以待的模样。 望尘回过神儿来,苦笑道:“你们不必如此。飞凰仙族本就是仙体,天生就有自愈的能力,别说是我,就是你陈云凰,也是如此。只是刚刚复原的部位并不能立刻活动自如,需要过几天才能灵活如常。” 苏玉辙和云凰对望了一眼,不明白望尘为什么这般和气。 望尘叹了口气道:“方才,我醒过来,听你们俩相谈甚欢,那种亲密无间的情意便是我也有些神往。我突然知道为什么你娘和你都义无反顾地违背族规。人间情爱,向来都是我族禁忌,但如今看来,能有一个人陪在身边说说笑笑,同甘共苦,倒是件美事……” 云凰和苏玉辙一听,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说一个恶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邪归正,那是无稽之谈。 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何况望尘对希羽和云凰的仇视根深蒂固。 “不过,人间情爱向来如昙花一现,喜新厌旧才是人的本性。别看你们如今郎情妾意如胶似漆,嗯,过不了多久,只怕你会重蹈覆辙,走你娘的老路,被冷落,被抛弃,孤零零一个人带着幼子受尽屈辱……” 望尘话锋一转,投向云凰的目光带着无尽的鄙夷和嘲讽。 她的话就像阴冷恶毒的诅咒,让云凰原本蓬勃欢喜的心瞬间黯然。 云凰想反唇相讥,可她至今还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母亲也杳无信讯,这是不争的事实。 希羽肯定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但结果确实不圆满,甚至悲凉。 当年,母亲希羽和父亲如胶似漆的时候,母亲定然不会想到后来的痛苦…… 云凰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苏玉辙冷笑一声,“望尘,你是想挑拨我们?我告诉你,你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能耐!” “哼,男人心最是善变,何况自古帝王多薄情。” 望尘不以为然。 “我苏玉辙可在此对天发誓,我这一生,唯陈云凰不娶,唯她不爱,唯她不惜,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玉辙掷地有声道,俊朗的眉目间锁着深情与凝重,直视着陈云凰,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若是誓言好使,还没这个野种了。她娘……” 望尘刚要大放厥词,被苏玉辙一记耳光扇得半边脸都麻了。 “再敢对云凰出言不逊,我就杀了你!” 苏玉辙的目光冷冽如冰,雷霆之怒一触即发。 望尘不知死活,挑衅道:“好啊,你来!你若是敢杀了我,这个野种就将永远受到飞凰仙族的诅咒,她和你永远都不会在一起了!” 苏玉辙脸色铁青,气极之下又甩过一记耳光,却真不敢下杀手。 云凰站在一旁,耳边轰响的是苏玉辙刚才的誓言和望尘刚才这句话。 “主人,她此言不虚……” 威武在一旁提醒苏玉辙。 “怎么回事?” 苏玉辙有些烦躁。 “他们飞凰仙族是不死不灭之身,甚至浴火重生后会比之前更强大。只是若是她们身上溅落了同族的鲜血,将灵力尽失,并受到全族人的追杀。”威武道,“我许久前听说如此,虽不知真假,但你还是小心些。” “噢?那我问你,为何你之前敢肆无忌惮地伤害云凰的母亲?难道你就不怕灵力尽失,或者受到全族诅咒和追杀?”苏玉辙一把掐住望尘的脖子,“我告诉你,本王从来不受人威胁,更不允许任何人威胁我的女人!” “这……” 望尘慌了,一时找不出合理的说辞。 “你真是该死!”苏玉辙怒不可遏,“心肠如此歹毒,留你苟活于世简直是亵渎神灵!” 苏玉辙刚要聚力,突然至云天外传来一个慈祥而威严的声音,“住手——” ------------ 第406章 清理门户 苏玉辙和云凰闻声转头,就见云端之上,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威风、威武俱是一震,神色凝重,却并无畏惧。 威武小声道:“护短的老家伙来了。” 苏玉辙不为所动,“谁来了也没用!” 说完,指上用力,望尘顿时胸闷气短,脸色涨紫,一双眼睛凸出来,像只濒死挣扎的鱼。 “别杀我!别、别杀我……” 望尘慌成一团,再也不敢耀武扬威了。 “玉辙,算了,先放了她,看看再说。” 云凰柔声道。 苏玉辙冷冷看了望尘一眼,收了手,把云凰护在身后,淡然看向来者。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来人排场不小,声势浩大,足有数百人之众。 为首的女人鹤发童颜,脸色红润,看去慈眉善目像个好人。 其余也都是女人,一个男人没有。 满眼花花绿绿,莺莺燕燕,脂胭香浓,阴气扑面。 飞凰仙族难道是女儿国? 云凰有些纳闷,飞凰仙族既要血统纯正,又没有男人,那是怎么世代繁衍的? “飞凰仙族为了保证血脉纯正,近亲通婚,所以难得生养一个健全的孩子。不健全的生下来就被杀死了,健全的男女有别,男的娇生惯养,只等长大了好当种马;女的各种摸爬滚打,长大了都成了男人婆,既不讲理又不温柔还特别好斗……呃,你不是,你娘也不是……” 威武扭过头,又对云凰一番耳语。 眼见云凰面色不好,威风瞅了威武一眼,“你能不能装聋作哑?” 威武用虎爪捂住了嘴。 宁可近亲通婚有违天道,也不允许本族女子和族外男子婚配,岂有此理! 云凰不由有些愤慨,这不是害人害己么? 这时,那为首的女人在一群人的拥簇下缓步走过来,举手投足架势十足,显得雍容高贵。 众女前拥后簇,个个裙裾飘飘,美若天仙。 云凰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们,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若是这些人能善待她,让她认祖归宗,她可以前嫌尽弃,与她们和睦相处,甚至尽心尽力为她们做些事…… 可惜,现实常常让人失望伤心。 望尘一看靠山们来了,顿时声泪俱下,“仙祖,您快为望尘作主啊,她、她就是希羽当年留下的野种陈云凰!她也像她娘一样不要脸,要与人族婚配,玷污我族的名声!我不过劝了她几句,她竟然伙同她的野男人对我痛下杀手,割掉了我的双手,挑断了我的双脚的脚筋……呜呜……” 那被称为仙祖的女人一听脸色就变了,本来好好一张端庄的脸瞬间耸眉斜眼戾气冲天,“此话当真?” “主持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仙祖,您看我们三个的头发都是被他们剃光的,还有翠环的衣服也是她们剥掉的,现在她正要死要活不肯出来见人,说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说话的人藏在一众女人后面。云凰踮着脚看了半天,才看见是望尘的侍女之一。 “咱们走,不理他们。”苏玉辙皱眉道,“看着她们惺惺作态就恶心。” 说完,苏玉辙众目睽睽之下,弯腰抱起云凰就走。 云凰就喜欢苏玉辙这满满的阳刚之气,疾恶如仇,敢爱敢恨,很对她的脾气。 当即,云凰一双柔荑揽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了吻他的面颊,眉飞色舞道,“的确烦人,我们去月牙石背面。眼不见心不烦。” 苏玉辙欣然一笑,大步向前。 “啊!” 也不知道这帮子女人是犯了什么毛病,全都捂上了眼睛,一个个扭扭捏捏大惊小怪。 威风、威武恶心得缩着脖子,跟在苏玉辙后面,都懒得看她们。 偏偏她们演戏自我陶醉不过瘾,非要哭着喊着找观众。 老女人怒喝一声,“站住!” 苏玉辙理都不理她,径直抱着云凰来到摩崖月牙石背面。 月牙石背面空无一字,一样平整宽厚,苍拙古朴,有一种穿越古今的沧桑之美。 苏玉辙放下云凰,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双双跪下。 云凰道:“小女陈云凰乃希羽之女,身承飞凰仙族血脉,虽为歹人非难,但感恩祖上庇佑,历经磨难终得圆满。小女与心上人苏玉辙相识相亲相爱,誓与白首偕老,生死相随。今日特来此祭告先祖,以示尊崇祖德之意。” 苏玉辙道:“小婿苏玉辙乃大周帝王,钟情贵族遗女陈云凰,迎娶在即,特来拜祭先祖,以慰诸心。” 两人跪拜叩头。 遵礼一般要叩三次,以示隆重。 不想,两人叩完第二个,就听旁边悉悉嗦嗦一阵响。 转头一看,老女人领着一众人急步赶过来,个个横眉怒目,就跟云凰和苏玉辙抢了她们家的钱或是挖了她们的祖坟似的。 “你们有什么资格跪拜先祖?你,陈、陈云凰是吧?你连姓都改了,都不知道跟谁姓的,你早就不是我们飞凰族的人了……” 老女人指着陈云凰,气得胸口起伏,好像随时会一口气儿上不来死过去了一样。 “好,既然如此,我们走。” 苏玉辙淡淡一笑,拉着云凰就要起身。 云凰拉住他,目光中有一丝恳切。 苏玉辙立刻心领神会,冲她点了一下头。 两人不再理会旁人,一齐对着月牙石叩拜完最后一次。 那月牙石灵气十足,竟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似在回应两人真诚的叩拜。 “我的天,灵石显灵了!” 威武瞪圆了眼惊叹。 “呵,这石头比人有人情味儿。” 威风瞅了老女人一眼,故意气她。 两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站起来。 云凰一身轻松,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玉辙,有你真好。我们可以回大周拜堂成亲了。” “嗯。宋智明和庞瑞他们应该已经赶回去了,周子衡他们一定等急了。” 苏玉辙温柔如水,笑如春风。 “大胆!谁允许你嫁给人族的?你娘已经大逆不道,你变本加厉,竟然领着这个野小子跑到我族圣地来撒野,还当众做不雅之事,简直是厚颜无耻!仙祖,我来清理门户!” ------------ 第407章 气绝身亡 老女人旁边的一个女人见风使舵,指着云凰和苏玉辙大放厥词之后,竟然自腰间扯出一条彩炼,提在手里横了过来。 云凰上下打量她。 她长得和望尘有几分相像,看人的时候,两只眼睛的瞳仁不在一个位置,明显是个斜眼。 云凰微微皱起眉头,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还真能胡搅蛮缠,我拜个祖宗你们说我没资格,反过来又不允许我这样那样,你们自相矛盾有意思么?你们凭什么管我?我带我夫君前来,是冲着我娘来的,你们哪来哪风凉去,别自找没趣!” “粗野刁蛮,不知死活!拿命来!” 斜眼扯着彩练冲着云凰就甩了过来。 那条彩练如风似水般飘逸而来,但绝不似看着那般纯美无害。 虚空之中旋起闪电霹雳,摩崖月牙石周遭一刻间昏天暗地,如坠地狱。 那条彩练近身时,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花蛇,直冲云凰的脖子席卷而来。 云凰和苏玉辙都没动。 斜眼阴沉地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怕了吧?呵呵,我这彩练催魂夺命……” 她话没说完,就见站在云凰肩膀上的威风张开嘴叫了一声,一股幽蓝色的火焰疾射如电冲向彩练。 那彩练噌地一下子被点着了,火苗顺势而上,瞬眼的工夫就把彩练烧成了灰! “哎呀!” 斜眼尖叫一声松了手。 可惜还是晚了,火苗顺着她的手就窜到了她身上。 “啊呀呀……救命啊,该死的……” 斜眼慌了,又跳又叫抓耳挠腮,直往人多的地方跑。 原本站在老女人身边的那些个女人一看大事不妙,呼啦啦一下做鸟兽散。 斜眼一看,气急败坏,“你们这些胆小鬼,快来帮我把火扑灭了!” 众女面露愧色,无人上前。 余眼只能冲向老女人,“仙祖救命!” 老女人道行高深,冷哼一声,伸手一抖,竟凭空幻化出一具冰棺,从上到下罩住斜眼。 可怜的斜眼,转眼之间,历经冰火两重天。 她身上的火被冰柜罩住后,缺氧自动熄灭,可她浑身上下迅速结了一层冰,连眉毛眼睛都给冻住了,只剩一双不聚焦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神色异常慌乱。 “哈哈……什么叫引火烧身,我今天算见识了。”云凰一个没憋住,当场笑弯了腰,“你说你长成这样儿脾气还不好,一言不合就要你死我活。你也不想想你打不打得过我!” 威风站在云凰的肩膀上抖了抖翅膀,很无辜地偏着脑袋瞅着云凰,“她连我也打不过,我不过打了个饱嗝,她就嗝屁了。” “哈哈……” 云凰被威风这么一说,越发笑得收势不住。 苏玉辙站一旁,威武猫儿大小窝在他怀里,幽幽道,“自不量力的人到底是太蠢还是聪明过火?本尊至今没想明白。” 苏玉辙悠然道:“她眼睛不好使。” “吼吼吼……” 威武舔着爪子,蓦然一听苏玉辙这回答,立刻笑喷了。 斜眼被冻住了说不了话动不了手,可耳朵还好使,当即被这两人两兽气得气血逆行,嘴里一甜,淌血三尺。 老女人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一扬手,冰棺应声而碎。 斜眼跟截木头似的轰然倒地,抽搐不止。 云凰和苏玉辙见状,着实吃了一惊。 这老女人的功力十分了得,这么会儿的工夫,竟把一个活生生人冻成半身不遂了,实在可歌可泣。 “三妹,三妹你怎么样了?” 望尘瘫在一旁,痛心疾首地叫着斜眼。 斜眼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死过去了。 立刻有两个女人上前扶着斜眼大呼小叫。 斜眼态度坚定地昏死,不予回应。 两个女人转头一齐怒视云凰与苏玉辙,不约而同各种控诉,骂得那个难听实在有辱斯文。 作者听了都不好意思转述,就此忽略一二。 云凰和苏玉辙眼瞅着两个美人口吐污言秽语,老女人和其他人一副隔山观虎斗的神气,丝毫不加阻拦,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云凰和苏玉辙暗中运功闭耳塞听,世界瞬间清静,只剩美景如画,美人如云。 于是,所有人看着两个女人的嘴巴飞快的翕动,五官狰狞扭曲不断升级着愤怒——微怒、大怒、盛怒、暴怒、狂怒…… 除了云凰和苏玉辙,各位观众将两个女人的花样谩骂听得一清二楚,照单全收。 她们先是觉得十分解气,同仇敌忾,大快人心; 紧接着,她们看云凰二人脸皮厚过城墙,竟然不怒反笑,越发愤慨之下,听那咒骂升级顿觉畅快; 可再接下来,她们眼瞅着那两骂神肝火噌噌直冲云霄,没把云凰和苏玉辙气着,反倒把她们自己气得脸色涨紫浑身颤抖,都觉得事儿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可哪儿不对劲儿? 各位观众一时没细想,只觉得像云凰和苏玉辙这种人不骂不行,必须要发狠了往死里骂,才能让他们幡然醒悟。 众志成城之下,没人去劝那两骂神消消火。 结果那两个骂神越骂越生气,越生气越激动,越激动骂得越难听,骂得越难听就越生气…… 破口大骂、指桑骂槐、指天骂地、声嘶力竭…… 骂神们口若悬河,唾沫横飞,肝长气短,最终……气绝身亡。 云凰和苏玉辙手拉手,心平气和当观众。 不想,两人意犹未尽,骂神们戛然而止。 一个捂着自己的胸口张口结舌无语望青天,摆了一个极其悲壮的造型之后,轰地一声仰面倒地,头一歪,眼一闭,撒手人寰。 另一个入戏太深,揪着自己的头发摇头晃脑形似癫痫,口吐白沫鼻歪眼斜,见云凰两人还是面带微笑不思悔改,极其愤懑之下严重怀疑人生,瞅准月牙石奋不顾身地以头击石,当场鲜血四溅,壮烈牺牲。 “唉!骂人骂到舍生忘死,世上竟有如此狠人,失敬,失敬。” 威武目瞪口呆之后,大发感慨道。 “呼嘎嘎嘎……呼嘎嘎嘎……” 威风回过神儿来,拍着翅膀飞上了天,好端端一只优雅的白雕,硬是发出了野鸭的狂笑声。 ------------ 第408章 自取灭亡 云凰和苏玉辙撤了屏蔽,一身轻松的看着躲在地上的两个骂神,深深感叹人生无常。 云凰叹息道:“好为人师,诲而不倦……” 苏玉辙接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威武摇头道:“感怀于心,引以为戒。” “呼嘎嘎嘎……呼嘎嘎嘎……” 威风听完,又笑抽了。 老女人和其他幸存者气得要命,可已经死了两个了,她们不想再白白牺牲,对视之下,心照不宣转换战略战术。 “云凰啊……” 老女人蓦然长叹了一声,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千回百转地叫了一声,如长辈呼唤幼子般,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云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玉辙也恶寒,就连怀里的威武也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姨娘望尘与你母亲最是要好,你母亲离经叛道,狠心抛下我等离家出走。她在族里担当的职责全都由你姨娘背负,这些年她呕心沥血……” 老女人的苦情戏刚拉开序幕,云凰就不耐烦了。 “停!停!您这些废话爱跟谁说跟谁说去,你别跟我认亲,我也没那个打算跟你们攀亲道故。”云凰冷笑,“你们是看望尘栽了跟头才跑出来耀武扬威,若是望尘有能耐杀了我们,只怕你们都不会露面。所以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没兴趣听。” “岂有此理,简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果然,假戏真做难度还是很大的。老女人装不下去了,当即怒目冷对,“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摆阵!” “打不过就骂,骂不过就打;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不行还来硬的。” 威风好不容易收住笑,落回云凰肩头,及时总结道。 “嗯,怎么办玉辙,我不想跟她们耗了。该做的事我们已经做了,走吧。” 云凰笑吟吟地看向苏玉辙。 可苏玉辙却分明从她眼眸深处看到了凄楚和悲伤。 被自己的族人这般对待,纵是内心再强大的人,也是会难过的。 苏玉辙心疼地搂住云凰,柔声道:“嗯,不理她们了。她们对于我们来说只是陌生人,一面之缘而已,很快就会忘记,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她们了。” 云凰点点头,仍然笑着,眼中却有泪光盈动。 “想跑?没门儿!陈云凰,你娘玷污了我飞凰仙族的纯正血脉,生下了你这个野种,可你竟然能召唤飞凰仙尊的圣灵,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飞凰仙族的脸哪儿搁?你伤了我、害死了我们的两个守护使者也就罢了,还想当着仙祖的面儿跑?白日做梦!” 望尘生怕云凰和苏玉辙跑了,她一腔怒火和嫉恨无处发泄。 “才能,她能召唤飞凰仙尊?”老女人惊得声音都颤了,“真的假的?” “真的,我亲眼所见!” 望尘咬牙切齿道。 “你、你能不能让老身开开眼?” 老女人傻愣了半天,转身看向云凰,一脸恳求道。 “别理她!我们走!” 苏玉辙看着这些人就讨厌,变脸比翻书还快。 “给她看看无妨。” 云凰年轻气盛,无所顾忌。 老女人眼巴巴看着云凰,眸光热烈,神色郑重。 云凰凝神间,眉头红点由暗转明,与此同时,巨大的飞凰虚影自背后冉冉升腾,祥光五彩,令天地为之色变…… “天啊……真的是飞凰圣尊的圣灵!” 老女人仰着头一脸虔诚痴狂地看向那渐渐凝如实质的飞凰虚影,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其他女人也傻了眼,再也不敢放肆。 云凰闭眼瞑思,天广地阔,寰宇无极,鲲鹏击水,激浪三千,扶摇直上,飓风四起,直上云霄九万里…… 随着云凰的瞑思,飞凰展翅。 那是怎样一幕惊心动魄的情景? 凤凰舞空,翼若浮云,尾若羽扇,超绝云气,背负青天,居高临下,凤眸威慑…… 老女人张了张嘴,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实在不是她想跪,是冥冥中有一种威压,让她神魂俱颤,她根本抗不住,只能五体投地以支撑泰山压顶般的威慑。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纷纷跪倒在地,抑制不住浑身发抖。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尔等不可以朝菌、蟪蛄之心度灵椿、鲲鹏之志!” 飞凰仙尊的圣灵口吐人言,声震四方。 “是,是!晚辈谨遵圣令!” 老女人吓得语不成调,连连叩头。 其他女人均不敢抬头,大气都不敢顺。 望尘气急败坏,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野种而已。 凭什么有如此神通,获得如此尊崇? 难道她和她娘不守族规败坏门风荒淫无耻还有理了? “我不服!天道不公,天道不公!”极度的嫉恨之下,望尘浑身竟生出一股蛮横之力,虚软无力的双脚勉强支撑而起,指着飞凰仙尊的虚影道,“族中这么多优秀之人,你为什么偏偏青睐一个野种!你……” 老女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制止她,“住口!该死的望尘,你不要命了么?” 望尘豁出去了,“就算死我也要说!什么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没有私心,不求功业,不慕名利,只管一味顺其自然随心所欲,那是什么人?是庸庸碌碌、胸无大志的蠢材!凭什么说他有灵椿、鲲鹏之志?” 苏玉辙低头叹息,“夏虫不与语冰啊。” 不想,空中飞凰圣尊也摇头叹息,“夏虫不与语冰。” “你……” 望尘还想再声讨,忽见飞凰昂首,轻拍羽翼,一股飓风之剑横空而来,力若千钧,瞬息间穿透了望尘的前胸后背! 望尘晃了两晃,无力跌倒。 “当日若非你将自己的玉凤钗转赠他人,想借凤钗之力杀掉希羽,那只玉凤钗也不会阴差阳错戴在云凰头上,唤醒封印在她身上的飞凰仙尊的圣灵。”云中圣音袅袅,经久不绝,“若你没有害人之心,可以召唤本圣灵的人本该是你望尘。” 望尘闻言,浑身震悚,难以置信。 片刻,她的双目迅速黯淡,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烟尘…… 包括云凰在内,全被这一幕惊呆了。 ------------ 第409章 强者为尊 望尘刚还神气活现跳脚怒骂,眨眼之间,她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真正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了。 吞吐间杀人于无形,这样可怕的威杀之力,纵是云凰和苏玉辙也头一次亲眼所见。 苏玉辙神色凝重地看向云凰。 曾经,江湖上风传,得飞凰图者得天下。 所有的人都以为飞凰图是陈国祖传下来的藏宝图,得之者可找到天下最大的宝藏,成为九州四海最富有的人。 殊不知,飞凰图不是一张藏宝图,而是飞凰图腾,是飞凰仙尊的圣灵,蕴含着难以预计的庞大底蕴和飞升的力量。 得此底蕴和力量者,毫无疑问,可为天下主。 如今这底蕴和力量,藏在云凰体内的飞凰仙尊圣灵中…… 苏玉辙心中五味杂陈。 他明明应该满心欢喜,他一直守候和深爱的女子可助他成就千秋伟业,坐拥天下。 但他并没觉得欢喜,而是感到深深的忧虑。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深藏不露、韬光养晦,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云凰今日锋芒毕露,只怕往后麻烦不断,想要安静度日都是奢望。 然而,今天云凰不如此,她这些欺软怕硬的族人不会善罢甘休。 苏玉辙正顾虑重重,令众人更震惊的事发生了。 圣莲童子从金罩阴阳鼎里跑了出来。 他嘻嘻笑着,跑到那一群女人跟前,扯扯这人的挂饰,拽拽那人的长袖,顽皮至极。 “这……这孩子……” 女人们脸色大变,指着圣莲童子,后面难听的话硬是艰难地吞了下去。 圣莲童子闹腾够了,跳到了月牙石上,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瞳眸,老气横秋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并非要你们虚度时日,而是告诉你们放下一己私念,不要自相残杀争名夺利,强大自身,福泽他人,宽人严己,仁德处世。” 老气横秋的只是他说出的话。 他的声音奶声奶气,表情天真烂漫,肉嘟嘟的手臂跟莲藕般白嫩可爱…… 众人看到圣莲童子,尽是一脸愕然。 这小娃儿才多大点儿,竟然口齿清楚,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跳上了那么高的月牙石上! 不只如此,圣莲童子还向空中的飞凰仙尊打了个招呼,“尊长,我说得对不对?” 飞凰仙尊微微点头。 圣莲童子得意万分,跳回云凰怀里,咂了咂嘴,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云凰的脸,“娘亲,父皇刚才在担心你被人抢。” 苏玉辙一把把他扯过来抱在怀里,瞪眼道,“不许乱摸,不许胡说!” 圣莲童子咯咯地笑,憨态可掬。 云凰缩着脖子一看,就见老女人和一众女人大眼瞪小眼,全都石当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违逆祖训与人族婚配不说,还未婚先孕,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等她们回过神儿来,唾沫星子还不得把她淹死? 云凰连忙凝神收回飞凰仙尊的圣灵,“威风、威武,我们走!” 威风、威武立刻精神抖擞,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苏玉辙抱着圣莲童子刚要跨上虎背,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急喊:“圣尊在上,晚辈惶恐!” 云凰和苏玉辙诧异望去。 就见老女人不但没有恶语相向,反而五体投地,匍匐跪拜,态度无比虔诚。 什么情况? 不打不骂了? 其他女人一见老女人这般模样,全都有样学样,跪地伏拜,诚惶诚恐。 “圣尊,晚辈向晴,暂时是本族族长。方才我等多有得罪,实在该死,请圣尊念在我等有眼无珠、见识浅薄的份儿上宽恕晚辈们。此后,我等唯圣尊马首是瞻!” 向晴恭恭敬敬道。 “圣尊?你叫的是我?” 云凰别扭得慌。 她既不喜欢她们咄咄逼人,也不习惯她们奴颜婢膝。 “是,圣尊。飞凰仙尊护体,见你如见仙尊。”向晴战战兢兢道,“先前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 原来如此。 当你强大到对方无法匹敌,可望不可即而心生敬畏时,是非对错都可以忽略不计。 弱者为卑,人人都可以横加指责、肆意欺辱。 强者为尊,错也是对的,无人敢指手画脚,呵! 毕竟这些人并不知道圣莲童子并非她和苏玉辙亲生的。 未婚生子怎么都不值得提倡,可先前那般苛刻的她们竟然变得如此宽容了。 看来,不是人善被人欺,而是人弱被人欺。 善人被人欺不是因为他善,而是因为他善得没有底气和锋芒,是他人微言轻。 若是一个善良的人强大到令人仰视的程度,他的善举只会招来恭维和赞美,哪有人敢欺? 云凰苦笑,这太过残酷冷血,但无奈,事实如此。 苏玉辙也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欺软怕硬,前后态度天差地别。 但转念一想,世情如此,本不足为奇。 “圣尊驾到,晚辈有失晚迎,还多有冒犯,实在是罪孽深重,万望圣尊恕罪!” 向晴伏在地上磕头不止,连声求饶,似乎云凰不说话,她就一直磕下去。 “起来吧。” 云凰情绪低落,淡淡道。 向晴如获大赦,手脚并用爬起来,一脸谄媚道:“圣尊,恳请移驾飞凰圣殿……” “恳请圣尊移驾飞凰圣殿!” 众女子皆俯首恭请。 云凰抬眼望去,同样的面孔,刚才全都苦大仇深地看着她们,恨不得把她们碎尸万段;如今低眉顺眼,极其恭敬…… 云凰意兴阑珊,“算了。不去了。如果你们愿意真心待我,就帮我去打探我娘亲希羽的下落。若能找到她,我再回来。” 向晴面露尴尬困窘之色,却不敢反对,恭敬道:“谨遵圣尊之命!” 云凰长吐了一口浊气,一刻都不想多待,跃到威风背上,和苏玉辙一起绝尘而去…… “天啊,圣尊夫妇的坐骑是皇级妖兽!若是刚才她们一怒之下放出妖兽对付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没命了……” 看着威风、威武大展雄风瞬息千里,有人心有余悸道。 望尘那三个被剃了头的侍女面露喜色。 其中一个自豪道:“圣尊给咱们摩顶赐福,我们姐妹真是荣幸之至。” 别两个频频点头,一改前时沮丧的模样。 其他女人皆羡慕地看向那三个侍女,暗自懊恼之前对云凰和苏玉辙多有冒犯。 向晴起身,眯着眼睛看着万里云天,脸上阴晴不定,神色复杂…… ------------ 第410章 引狼入室 夜,西楚皇城城门。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战事消歇,官兵撤离。 韩青永躺在死人堆,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浑身上下哪儿都痛,他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尸体,趔趔趄趄往前走。 深夜的皇城万籁俱寂,一轮瘦月悬在中空,静静地俯瞰着世间荣辱兴衰。 韩青永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愤之情。 曾经,他是这皇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锦衣玉食,手握雄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现在倒好,他朝不保夕,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么晚了,连顿饭都成问题。 他忍着痛,一步一挪,如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陈镇东、陈云凰、苏玉辙,还有陈欣怡害的。 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韩青永跌跌撞撞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一片模糊,两只腿也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强撑着拐上了一座连拱石桥,桥头是圆顶的明空寺庙。 他如今可以冒险投靠的只有明空法师了…… 寺庙前竖着几个圆形石柱,石柱上挂着的幡旗迎风招展。 韩青永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艰难地爬向寺门,举手拍打了两下寺门,晕了过去…… 此时,陈欣怡正和姐姐陈逸雪相拥而卧,彼此诉说着久别重聚的欢喜。 “什么?云凰伙同大周太子苏玉辙杀了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篡位夺权当上了女帝?” 当陈逸雪听了陈欣怡添油加醋的叙说,惊坐起来,难以置信地问。 “嗯。要不然我也不会逃命冒险来西楚找姐姐。”陈欣怡挤出两行泪水,“皇姐可能还不知道,陈云凰根本不是我们的亲姐妹,她是父皇打猎时捡回来的。她是飞凰族人。” “飞凰族是什么族?” 陈逸雪就如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陈欣怡看她一惊一乍、一问三不知的模样,顿觉兴味索然。 与此同时,陈欣怡看着肌肤胜雪、保养得宜的陈逸雪,怨愤之情油然而生。 同是大陈公主,陈逸雪及笄就嫁给了西楚二皇子,从此过着妇唱夫随、养尊处优的日子。 她陈欣怡倒好,几经生死,险象环生,到现在半人半妖没个着落。 那个韩青永根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窝囊废,一边哄她给他冲锋陷阵打天下,一边惦记着陈云凰那个死女人。 这种男人根本就可杀不可救,她岂会真心待他。 原本以为还有利用价值,可到头来,她发现什么事儿他都帮不了她,只会给她招灾惹祸。 陈欣怡受够了,早就想过河拆桥了,所以在城门那里略施小计,让二皇子韩青展大开杀戒…… 如果不出意外,韩青永现在应该是个死人了。 韩青永死了,这西楚境内就没人知道她的底细了。 陈欣怡想到这些,挑了挑眉毛长舒一口气,假装亲昵地拍着陈逸雪的手,可怜兮兮道:“皇姐,妹妹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可得为妹妹作主啊。” “嗯,你以后就住在姐姐这里,等合适的机会,姐姐让你姐夫帮你选一个如意郎君……” 陈逸雪推心置腹,毫无防人之心。 “皇姐觉得妹妹嫁给陛下如何?” 陈欣怡直盯着陈逸雪的眼睛问。 “你要给陛下当妃嫔?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为什么使不得?皇姐是怕妹妹受冷落?” “不是,欣怡,咱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姐姐有话就直说了,三皇子篡位夺权,这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定哪天父皇从大陈回来了,三皇子就身首异处。你要是进了宫,回头只怕凶多吉少。” “哼!韩朝章根本回不来了,他被大陈的禁卫军关押在镇王府里,纵是插翅也难飞。为了让他死在大陈,三皇子下了血本,割让陈楚边境十六州。你没听说过?” 陈逸雪又是一脸迷糊,“有这样的事?你姐夫没给我说过……” 陈欣怡心中顿生鄙夷。 陈逸雪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女人,跟她说这些事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陈欣怡笑了笑,“算了,皇姐累了一天了,早点歇息,明天皇妹再详说你听。” 陈逸雪点了点头,“好。你也早些睡。” 陈欣怡盯着陈逸雪的眼睛,暗中使了手段,陈逸雪身子一歪就躺倒了睡过去了。 陈欣怡起身下床,披着羽衣华裳,轻手轻脚地走出门,直奔韩青展的书斋。 韩青展睡不着,把一本兵书倒拿着看了半年,脑海里尽是陈欣怡的音容笑貌。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白日在城门遇见陈欣怡,被她瞅了两眼,甜甜叫了两声姐夫,他就一直魂不守舍。 特别是陈欣怡跟他同乘一骑,温香软玉抱满怀,她不时回眸媚笑,笑得他骨头都酥了。 如今深更半夜,他独坐书斋,浑身都别扭,恨不得立刻把陈欣怡从陈逸雪那叫出来亲热一番…… 想到这里,韩青展猛然一震,他怎会有如此非分之想,简直不可理喻! 就在韩青展心烦意乱之时,书斋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股异样的香气随风扑面。 韩青展转头,神智已是昏沉迷醉。 就见他朝思暮想的陈欣怡笑意盈盈,莲步轻移,如仙女下凡般走向他。 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不由自主张开双臂迎上前去。 陈欣怡得意一笑,欲拒还迎,“姐夫!这么晚了,姐姐该等急了。” 韩青展张了张嘴,只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只呵呵傻笑了两声。 陈欣怡躲开他的扑抱,转到书案旁边的座椅上坐下,拿起墨块磨着墨,“姐夫,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三皇子取而代之?” “……” 若是平常,谁这么跟韩青展说话,他会勃然大怒,立刻拔剑相向,绝不留情。 可今天晚上,他对这句话的轻重失了判断,口齿含糊道:“想……” “好,臣妹可助你一臂之力。” 陈欣怡大喜过望。 如今她的妖法果然恢复了不少,施展摄魂术控制凡夫俗子已经轻而易举。 “好,好。” 韩青展根本意识不到他答应的是什么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抱眼前的女人。 陈欣怡眯着眼睛盯着他起伏的喉头,强压着体内涌荡的冲动。 这个人她眼下不能杀,留着有大用,要杀,也是先杀了陈逸雪。 不过,要不要杀陈逸雪,得等她见过三皇子再定夺。 ------------ 第411章 皇后驾到 若是三皇子比二皇子更值得她依赖,陈逸雪或许可免去一死。 “姐夫,你现在带我去见陛下可好?” 陈欣怡循循善诱。 “好……” 韩青展对她言听计从,只是心有不甘,满含期待地看着陈欣怡。 陈欣怡起身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在他耳边怂恿道:“我们走吧。” 韩青展心满意足,神思恍惚地领着陈欣怡去皇宫…… 此时,三皇子韩青胜正在头气上,把一本奏折狠狠砸到了户部尚书的身上,“流民四起流民四起,寡人当个皇帝怎么就这么多事儿?之前那波流民不是已经赦免返乡了么?怎么又卷土重来了?” “陛下有所不知。那些流民返乡之后,依然食不果腹。” “朝廷下派的赈济粮不够他们吃?” “这……唉,陛下,微臣斗胆直说。赈济粮款户部如数下拨,可到了地方,地方官中饱私囊之事时有发生,又一时无法一一查明。加上各地百姓项税负担沉重,一年到头将所得收成全部缴税尚不够用,能糊口度日者寥寥无几。因有许多百姓交上满项税,法禁繁苛要抄家入狱,各地冤案频发,民不聊生。所以流民们不但没有自生自灭,规模反而越来越大……” 户部尚书抹着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道,“还有……” 韩青胜火冒三丈,“还有什么?吞吞吐吐成何体统?说!” “还有越州十六州自划归大陈大周后短短半月间,各州百姓被减免赋税,还分发了足够半年吃的粮食。我们境内流民聚众生事,声称让西楚投靠大周或大陈……” 户部尚书越说声音越小,头都不敢抬了。 “这些刁民实在不是东西!寡人为他们操碎了心,勤勉政务,常常御灯通宵,夙兴夜寐。他们倒好,忘恩负义,造反闹事,简直该死!寡人明明可以饮酒作乐睡……看美人,想多快活就多快活。可寡人没有,寡人连选秀这么大的事都搁置了,就想让他们看到寡人忍辱负重、仁政爱民。可他们呢?” 韩青胜气急败坏,顺手把书案上的一摞奏折全都拨到地上去了。 户部尚书诚怕诚恐,大气不敢喘了。 “贫无立锥之地,衣牛马之衣,食犬彘之食,每天都在被侮辱被损害,痛骂富者田连阡陌,仇视官者骄奢淫逸,他们就该被同情?非也!他们这么懒,每天只知道聚众游街,坐等白食,不肯躬身耕田自食其力,活该他们活活饿死……气死寡人了!气死寡人了!再说了,他们为什么一饿肚子就跑来皇城跟寡人过不去?寡人比地方官好欺负么?” 韩青胜叉着腰满地打转,气得浑身哆嗦。 户部尚书一看,心里咯噔了一下子。 他本是来为民请愿的,没想到事与愿违,韩青胜舍本逐末怒不可遏。 韩青胜继续气下去,极有可能先拿他撒气。 他要是再不说点儿什么,无异于坐以待毙。 为保小命,户部尚书缩着脑袋违心道:“陛下息怒。陛下仁德天下,勤政爱民,朝堂上下有目共睹,无不称颂陛下贤能。” 韩青胜的火气明显小了许多,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户部尚书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落到实处,又道:“微臣本来还觉得这些流民可怜,陛下圣明,寥寥数语令微臣茅塞顿开,方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实在不值得同情。” 韩青胜的脸上有了笑意。 户部尚书再接再厉,“微臣仔细这么一想,这世上原本什么人都有。生旦净末丑,猪马鸡羊狗,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人性更是变化莫测,恬不知耻、欲壑难填者大有人在,何况那些流民多是些愚不可及、目光短浅之辈,又怎么能体会陛下的一片爱民之情?陛下英明,这些流民,确实该死。” 说完这些话,户部尚书的良心开始痛,可良心再痛,也比脑袋搬家好。 韩青胜展颜一笑,“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啊?” 户部尚书一愣,他知道个屁啊! 不过韩青胜都笑得这么愉快了,他敢说不知道? “知道,知道,陛下是圣主明君,微臣受教。” 户部尚书口是心非道。 “嗯,如此甚好。对了,甄选秀女一事虽暂时搁置,但过了这段时间还是要继续充实后宫,户部把这部分开支留出来。” 韩青胜念念不忘此事。 “是!” 户部尚书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没解决实际问题,还给自己落一堆破事儿。 户部哪弄银子去?国库之前被韩青永和四十万大军挥霍得所剩无几,应付日常开销尚且吃力,最近又赈灾花费了不少,还哪有剩余? 这些话,户部尚书不敢说。 韩青胜挥了挥手,“行了,退下吧。” 户部尚书如获大赦,跪拜后疾步离开,不想,打开门的时候,就见二皇子韩青展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地站在门口,跟个活死人一样,吓了他一大跳。 户部尚书险此没被吓昏过去,待看清是二皇子,也不敢出言怪责,只把气撒到他后面的陈欣怡身上,“你这个宫女实在混账,二皇子来了也不知先行通报!” 不想,那宫女冲着他展颜一笑,莺声燕语道:“本尊不是宫女,是皇后!” “什么?你疯了么?这话要是让皇后听见了,你死无葬身之地!” 户部尚书凌乱了,就觉得这晚上没有一件事不透着诡异。 “哼,以后你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皇后了。” 陈欣怡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竟绕过他和二皇子,径直推门进去了。 “殿下,这女人是谁啊?” 户部尚书对二皇子作了个揖,忍不住好奇地问。 可二皇子半天没动静。 户部尚书疑惑抬头,就见二皇子这半天还保持着那个表情,目光还是空洞无物,那模样就像……魂儿丢了似的。 户部尚书后背发凉,再也不敢久留,赶紧溜之大吉。 结果,他走出没两步,就听屋里响起娇滴滴的女声,“陛下!臣妾是来给你当皇后的,陛下意下如可?” 这女人真疯得不轻,竟然一进门就敢这么跟陛下说话! 户部尚书当即刹住了脚,侧耳细听…… ------------ 第412章 百口莫辩 “你是谁?”韩青胜看着风姿绰约的陈欣怡吃了一惊。 陈欣怡微微一笑,顿时千娇百媚,妖气扑面。 韩青胜眯眼片刻,脸上浮起迷茫的笑意,“美人……” 陈欣怡得意万分,本来还以为要大费周章,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直盯着韩青胜的眼睛,暗暗继续施展摄魂术。 韩青胜神思迷离,却突然间,自背后紫锦帐中伸出一只手,温热地掌心按在他后背偏右神道穴处。 但见一股雄浑的劲力自神道穴涌入,直冲后脑,韩青胜神智一清,心境瞬间清明。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书案后,目光越过陈欣怡的肩头,透过半敞的门扇,看到二皇兄韩青展站在门外。 韩青展竟然带着配剑! 王公贵戚、文武大臣面圣均不得携带兵器,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韩青展竟然罔顾宫中禁令,深夜不经通报,带来这个怪异的女子不说,还随身配剑直闯议政殿…… 怎么会没有人来通传? 太监和贴身侍卫们呢? 难道都被韩青展杀了? 韩青胜放在膝上的手瞬间紧握,收回目光看向陈欣怡。 女人蛾眉修长,杏眼妩媚,琼鼻小巧,朱唇娇艳,再加上肌肤胜雪,云鬓高耸,别样狐媚。 她穿着件玄缎长裙,肩披白羽锦裳,身姿窈窕,举步轻盈,自带风流。 韩青胜不由遗憾,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陛下……” 陈欣怡千回百转,媚眼如丝。 这个韩青胜长得和韩青永很是相像,只是他比韩青永年轻得多,眸光沉邃些,倒是比韩青永耐看得多。 陈欣怡芳心大动,若是这个韩青胜对她一见钟情,再加上她的摄魂术,她自信可以让他和韩青展一样对她唯命是从。 至于韩青展,他是陈逸雪的夫婿,若不与她为敌,她也懒得动他们,毕竟她也需要忠心的狗。 这么想着,陈欣怡盈盈稽首,笑嫣如花道:“夜色已深,案牍劳形,陛下随臣妾早些歇息如何?” 按正常情况,韩青胜会立刻站起来,任由她搓圆捏扁。 没想到,韩青胜稳坐如山,迷蒙的目光如云开日出,带着一抹讽笑,冷漠地看着她 陈欣怡心中大惊,正要施展,蓦然听到自韩青胜背后的紫锦帐内传来一声威严怒喝,“妖孽!胆敢魅惑君王,看杖!” 陈欣怡惶然抬头,就见一个身穿明黄袈裟的高僧手持金锡禅杖从紫锦帐后闪身而出,禅杖竟是四股十二环,乃是佛祖才有资格用的法器。 这种禅杖威力巨大,据说既可通达无碍,叩开地狱之门,救人于水火;还可警醒神智、无患于心,能降除妖魔,为蛇蝎毒虫所忌惮。 陈欣怡花容失色,怎么也想不到这屋里竟然藏着一个得道高僧。 “明空法师,抓活的!” 韩青胜起身,冷颜厉色道。 明空法师身影快如闪电,瞬间抢到陈欣怡眼前,举杖就打。 陈欣怡气急败坏,为什么她就没有个顺心如意的时候? 她可不想和这个老和尚交手,不管这老和尚身手如何,冲着他手里的这根金锡禅杖,她也得退避三舍。 陈欣怡眉头一紧,心生一计,使出隐身术奔路而逃。 站在门外的二皇子韩青展眼前一闪,一股阴风擦肩而过,再一看,屋里竟没有了陈欣怡,不由疑惑四顾。 明空法师冲出门来,陈欣怡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低头一看,一只白玉腰佩静静地躺在地上。 明空法师把那腰佩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用篆字刻着一个“贺”字。 韩青胜也急步走出,怒视韩青展,刚要责问,却见他神色迷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时,明空法师别身过来,把那白玉腰佩交给韩青胜,“陛下,这白玉腰佩是源西太守之女贺兰之物。” “源西太守贺项……哼,寡人怎么也没想到,你对寡人阳奉阴违,竟结党营私,与贺项暗通款曲,对寡人用美人计!” 韩青胜心思数转,脸色铁青地盯着韩青展。 韩青展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知道他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下身携利器面圣,已犯了谋逆之罪;他带来的陈欣怡竟想妖媚君王,欲行不轨,被明空法师当场识破;更没想到陈欣怡故意丢下的白玉腰佩,将他彻底推上了绝路! 韩青展罪上加罪,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已然百口莫辩,罪不可赦。 可韩青展直到现在也没有回魂迂魄,面对韩青胜的质问,竟然沉默以对。 沉默就是默认。 韩青胜明知韩青展极可能中了邪术,就像他刚才看到陈欣怡的一瞬间一样。 若不是明空法师及时出手唤醒他,他可能和韩青展此时一样,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想想都可怕…… 韩青胜的手心里沁出一层冷汗,与此同时,他暗自庆幸,他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岂能错过? 排除异己,他才能坐稳皇位! 韩青胜心一狠,冷声道:“二皇子阴谋篡位,人证物证俱在,斩立决!所涉同党……皆诛九族!” 明空法师微微一愣:“陛下,此事大有蹊跷。贺太守的嫡长女贺兰端丽聪慧、知书达理,老衲与她曾有一面之缘,她与刚才满身妖气的女子并非一人……”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韩青胜打断明空法师的话,目光冷冽地看了明空法师一眼。 明空法师会意,悲悯地看向韩青展。 韩青展此时仍是一脸懵懂,僵持着倚门而望的姿势,眼中尽是一片情深,丝毫不知死到临头。 明空法师长叹一声,念了声“阿弥佗佛”,眼一闭,手里的禅杖一挥,直到韩青展的头颅! 一直躲在一旁偷听的户部尚书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抢前一步,猛地推开了韩青展! 那只禅杖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户部尚书的头上! 户部尚书的脑袋当场开了瓤,鲜血四溅,身体直僵僵仰倒在地……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没人来得及反应。 韩青展被户部尚书猛地推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令他神智一清,眼前的一幕让他肝胆欲裂,难以置信。 韩青胜闻声转身,看到被打死的竟然是户部尚书而不是韩青展,顿时怒目圆睁,指着一旁坐在地上撑着两只胳膊的韩青展,狠声道:“户部尚书竟然愿意为你而死,你真是好手段!” “什么?陛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青展一头雾水。 ------------ 第413章 帝王之争 “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韩青胜怒不可遏,“奸计败露你还想推得一干二净?当寡人是傻子不成?来人!韩青展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杀了他!” 明空法师上前一步,“陛下!恕老衲直言,许是二王爷命不该绝,才有户部尚书代为受死之事,若不查实真相妄下杀手,只怕……” 韩青胜再次愤愤打断明空法师的话,“若非方才你及时救了寡人性命,现在称王称帝的就是他韩青展!明空法师,你多次救寡人性命,故寡人对你十分信任。若你再为他求情,寡人情何以堪?” 明空法师点了点头,没有再阻拦,也没有再出手,垂眸颔首道,“陛下,夜色已深,老衲先行告退。” 说完,明空法师转身就走。 韩青胜皱紧眉头,盯着明空法师的背影,未加阻止。 韩青展总算清醒过来,虽然他还没明白来龙去脉,可他看出来了,韩青胜要杀他! 可世事难料,峰回路转,明空法师竟然就这么走了。 “呵呵,皇弟,你看,失道者寡助,明空法师是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怎么会助纣为虐呢?” 韩青展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脸色阴沉道,“皇弟,现在就你我二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想说什么?” 韩青胜退后一步,看似有所忌惮。 韩青展放松下来,低头笑了笑,“你自小体弱多病,身无所长,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本王的对手。所以,今天你杀不了我。” “所以呢?” “本王最向往的就是兄友弟恭,不想与你手足相残,所以才让位于你。没想到你不知感念,竟对本王暗起杀心,实在令本王寒心。自古帝王贤能者居之,皇弟该让贤了。” 韩青展心一横,手握剑柄步步逼近。 韩青胜步步后退,一脸惶恐道:“若寡人不让呢?你、你能怎样?” “哼!你说呢?”韩青展拔剑在手,剑光凛冽,“要么你立刻召集群臣,将皇位让予本王;要么本王杀了你取而代之。” “皇兄,你让皇弟死个明白,方才你带来的美人是谁?” 韩青胜故意示弱,颤声问道。 “自然是本王的心上人。她想当皇后,本王不称王称霸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说着,韩青展欺身而上,挥剑直取韩青胜首级。 想不到千钧一发之际,韩青胜竟然飞快挪移到一旁,堪堪避开了韩青展夺命的一剑。 “你竟然也会武功!” 韩青展吃了一惊。 韩青胜冷哼一声,猛然转头怒喝:“你们还等什么?护驾!杀刺客!” 随着韩青胜一声令下,潜伏的暗卫数十人全部现身,将韩青展层层包围。 “你、你早有准备!” 韩青展咬牙切齿。 “不然呢?你以为你收买了御林军统领,遣散了夜巡的侍卫,寡人就只能坐以待毙么?你太轻敌了。” 韩青胜退到一旁,指着韩青展,吐出一个字,“杀!” 暗卫们立刻蜂拥而上! 韩青展亡魂大冒,飞身踢开冲过来的一个暗卫,左抵右挡。 暗卫们个个武艺超群,韩青展势单力孤,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再加上他心神慌乱,顾首不顾尾,没两个回合,就被一个暗卫自背后捅了一刀。 剧痛之下,韩青展终于意识到,他机关算尽,不过是在自投罗网。韩青胜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韩青展咬牙忍痛,垂死挣扎,奋力抵抗。 可暗卫们立功心切,个个如狼似虎,群起而攻,不遗余力…… “扑!扑!” 利刃入肉的声音不断传来,韩青展被乱剑伤身,皮开肉绽。 眼看韩青展必死无疑,韩青胜的唇角残忍地翘起。 一个暗卫瞅准机会一剑穿透韩青展的左胸! 韩青展身子一僵,四肢瞬间无力下垂,放弃了挣扎。 “住手!” 韩青胜怒喝了一声。 暗卫们齐齐收手。 韩青胜转身上前,扶出摇摇欲倒的韩青展,“皇兄,皇兄!” 韩青展虚弱地转头看向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欲抚摸他的脸,神情急切地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在突然之间手臂下垂,头一歪,“撒手人寰”! “呵,就这么死了?真没劲!” 韩青胜把韩青展往地上一摔,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搞的那些个把戏!你让户部中断供给太子的军资粮草,想让太子死在大陈,却让我背黑锅;你收买朝中重臣,将我推上皇位,就想等父皇回来治我个大逆不道之罪,然后扶你当太子传位给你……哈哈……” 韩青胜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韩青展,你栽赃嫁祸、借刀杀人、以退为进、步步为营,真是好手段啊。可你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将计就计!你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算计死了。哈哈……” 韩青胜笑罢,盯着韩青展的尸首,狠狠踢了一脚,“把他拖下去喂狗!” 两个暗卫立刻上前,把韩青展拖走了。 韩青胜脸上的笑意尚未退却,眸光异样阴戾,“传令下去,封锁皇城大肆搜捕,凡与二皇子素有来往之人,一个不留!” “是!” “陛下,西源太守贺项一家三百余口……” “满门抄斩!” “是!” “陛下,二王爷的王妃陈逸雪是大陈大公主,还有,她们的两个孩子如何处置?” “……赐鸠酒,秘不发丧。对外称二王爷战死,二王妃殉情自缢。至于她们的两个孩子……斩草除根!” “是!” 暗卫各自领命,迅速散去。 弯月悬空,如残缺的心瓣。 韩青胜仰头望月,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眼前归于一片黑暗。 夜风沁凉,拂荡过来,如温柔的手安抚着他百孔千疮的心。 他睁开眼睛,冲着暗处叫了一声,“出来吧!” 一个白衣女子款款从暗影里走出,正是那日在城门与西王母对打、后被陈欣怡栽赃嫁祸之人。 韩青胜道:“你说那日参加甄选的秀女里有人冒名顶替西源太守贺项之女贺兰?” “正是!为了引出此人,末将不得不佯装与西圣母对战,不想,那狐妖进城心切,竟趁乱对西圣母痛下杀手,而后嫁祸于末将,偷得入城牒牌混入城门。” “今夜随韩青展前来的狐妖就是那冒名顶替之人?” “正是。不过,自她进宫起,末将一直盯着。她明面上是大陈七公主陈欣怡,半妖之体。” “……你护驾有功,想要什么?” ------------ 第414章 人心凉薄 白衣女子闻言,缓缓抬头凝视韩青胜。 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淡淡的月光下,宫灯显得犹为明亮。 年轻帝王不着悲喜的脸上,那双眼睛如幽潭古井,深不可测。 人人都道他软弱可欺,不过是二皇子扶持的傀儡帝王,多有阳奉阴违之举。 可她知道,韩青胜心思缜密,雄才大略。 他忍辱负重,佯装不知深浅,背负种种骂名,对二皇子言听计从,实则以退为进,将计就计。 二皇子放松了警惕,以为不久就能取而代之,殊不知,韩青胜早已暗中防范 她沉吟良久,跪拜在地,“末将贺梅恳请陛下收回皇命,放我贺家一条生路。” 韩青胜叹息了一声:“我猜你会有所求,但也猜你不会说出来……” “之前陛下如履薄冰,是因为受二皇子掣肘。如今陛下已稳固如山,手握生杀大权,一言九鼎,无敢违逆!贺梅……不想成为无家可归之人……” “你身怀异能,这些年委曲求全护我左右,我并非冷血,或是恩将仇报,只是,你方才说我可以高枕无忧,实在是一厢情愿。二皇子是不足为虑了,可太子并没有死,父皇也还在大陈,随时可能被送回来,我这皇位仍是岌岌可危……” 韩青胜说完,转头看向那弯钩月,神色幽寂,眸光孤冷,“人人都骂我欺世盗名,六亲不认,岂知若不如此,我早已身首异处,命丧黄泉。若说有错,就错生在帝王家……” 贺梅泪如泉涌。 “所有的事都是迫不得已。今晚的狐妖是大陈七公主陈欣怡,她是太子的人。大陈朝堂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早有耳闻。没想到,他们这么快找上门来了。” 韩青胜忧心忡忡,转身把贺梅扶起来,迟疑了一下,抱在怀里,轻拍香肩,以示安抚。 贺梅心如刀绞,“我姐姐半路上于道观中被害惨死,尸首无存。我明察暗访,知道正是这狐妖和太子所为,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可我姐姐含恨而死,已是莫大的冤屈,若再背负谋害陛下的罪名,连累满门抄斩,我贺家上下三百余口岂不是全要冤死了?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韩青胜面如冰霜,许久不语。 贺梅抹着眼泪,“末将……无意冒犯圣颜,只是,那都是末将的至亲啊……” “贺梅,你冰雪聪明,应该知道大陈七公主冒名顶替你姐的目的。她妖惑媚主,然后母仪天下将我架空,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更可怕……幸有你提前告知,我让明空法师多日隐身紫锦帐后以防不测。见功败垂成,陈欣怡故意丢下了你姐的腰佩,想嫁祸于人,掩人耳目以便脱身。可这于我来说,何尝不是善后的良策。一来,我根基未稳,要尽量避免与大陈或大周交恶;二来,你父亲贺项一直暗中支持二皇子,这次又想派贺兰进宫当嫔妃,以便给二皇子当眼线……你是你,你的家人另当别论。” 说到此时,韩青胜的语气已经变得冷硬,贺家满门抄斩已势在必行。 “陛下想杀鸡儆猴,扬立君威……” 贺梅凄楚哀怨,泪落如雨。 “是。你父亲虽然只是个太守,可西源是西楚重镇,他拥兵自重,为霸一方,又在朝中拉帮结伙,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你也应该知道,韩冰与贺项为西楚东龙西虎,皇室多有忌惮,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我曾多次向你父亲示好,可他与我虚以委蛇,却暗中鼎力襄助二皇子。此番他是罪有应得,至于其他族人……” 韩青胜话未说完,贺梅闪身离开他的怀抱,清丽的脸上满是疏离的冷意,“其他族人更是命如草芥,不值一提。是民草僭越了。民女人微言轻,本不该奢求陛下网开一面。” “贺梅!不是你说的这样。刚才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应该知道,太子和陈欣怡已经打上门来,我若不当机立断,必将万劫不复!” 韩青胜看着贺梅这模样,莫名有些慌。 “陛下的万劫不复是命在旦夕,可梅儿马上就要被满门抄斩,已经万劫不复了!” 贺梅擦干眼泪,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 “连夜赶回府去,陪家人同生共死。陛下不是要满门抄斩么?民女自然不敢抗旨。” “寡人说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对寡人一向忠心耿耿,寡人怎么忍心杀你?” “不忍心杀我?若灭我满门,与诛心何异?你又怎能苛求我一如既往效忠于你?”贺梅转身,强忍泪水道,“四面埋伏,你如惊弓之鸟、夜不安寝,我感同身受,为护你周全悍不畏死。可陛下却要诛我满门!其实今夜之事,知之者甚少,陛下完全可以不必如此。朝中多有贪官污吏,陛下拿哪个开刀不行,偏要如此狠心对我?十年伴读,十年倾心,也不过如此!” 说到这里,贺梅再次泪如泉涌,刚要离开,韩青胜急步上前拉住她,“你、你不能走!” “你……” 贺梅气结。 “你想,如今我已经把二皇子杀了,就算我不杀你爹,可他会和二皇子其他党羽为难我!还有太子和陈欣怡更不是善茬儿。若我心慈手软,他们两方夹击,我毫无还手之力!你不能回去,泄露了消息,岂不前功尽弃?” 韩青胜的双眼怒火熊熊,却也透着无尽的悲凉。 人情如纸,人心凉薄。 放眼天下,没人能相信,无人可依傍! 明空法师和贺梅,算得上他至亲之人。 明空法师是他小时自寒雨中带回宫的穷和尚。 后因明空治好了父皇的寒疾之症,被尊奉为国师。 贺梅虽是贺项之女,因自小才情卓绝,被选进宫中做他的伴读侍女。 他从未将她当作侍女,不遗余力加以栽培,遍请奇人异士教她武学功法、奇门遁甲。 贺梅聪颖,所学皆有小成,曾信誓旦旦誓死效忠于他…… 可实际呢? 在明空法师的心里,至高无上的是自相矛盾的佛法门规。 什么六根清净、众生平等,试问生而为人,本有七情六欲,如何完全清净? 若真清净了,与猪狗何异,如何称得起人? 众生生来便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有人锦衣玉食,有人饥寒交迫,哪有平起平坐的可能? 他幼时的善举带给明空一世尊荣,可明空清高自傲,目下无尘、心无挂碍。 就算明知他刚才差点儿被二皇子和陈欣怡害死,明空法师也不肯放下清规戒律,为护他周全而大开杀戒。 ------------ 第415章 深藏不露 在贺梅心里,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哪怕明知她父亲贺项与他为敌,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弃他而去…… 韩青胜死死抱住贺梅,满心悲凉。 所有人都在逼他! 他除了绝地反抗,别无选择! 势同水火,要么你死,要么我亡,哪有那么多妇人之仁? “贺梅,别逼我!” “你也别逼我!你知道若是动起手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你要与我为敌?” “你若杀我满门,便是我的生死仇敌!” “呵……” 韩青胜苦笑一声,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贺梅颈后要穴。 贺梅身子一麻,全身的力道像被凭空泄掉了一般,四肢虚软,站立不稳。 “你……你竟然深藏不露!”贺梅诧异地看着韩青胜,“你连我也瞒着?” 韩青胜松了手,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她,“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取人噬人之术;君子才华不逞,深藏不露,才可肩鸿任钜!” 贺梅:“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 “不是我可怕,是你不值得我继续信赖。我告诉你,若你今天求我赏你千金,或要后位,我都可以答应你。你不求我饶你全家不死,我便不会灭你满门。可惜,你让我很失望。来人!” 韩青胜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刀一样割在贺敏的心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四个暗卫鬼魅般现身。 “把贺梅送往尚宫局,好生调教一番,以西楚郡主的身份,与使臣一起前往大周贺喜。” 韩青胜冷若冰霜道。 “你、你想让我去做什么?”贺梅吃了一惊,“我不去!” “你可以不去,你家三百余口的性命全捏在你手里。你乖乖替我除了心头大患,他们便可活命,否则,哼,休怪我手下无情。”韩青胜道,“这已经是我给你最后的恩赐。要不要救他们,随你。” “你、你连我都利用?利用也就罢了,还要拿我全家人的性命要挟我!” 贺梅泫然欲泣。 “别再这么一往深情地看着我,我还真以为你眼里心里除了我之外,没有旁人。可惜,刚才你已经告诉我,我于你而言不过如此。这样倒也好,如今寡人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寡人派你出使大周为国效力,这本就是你身为臣子应尽的本分!” “你……你好生无情!若不是我一次次给你打探消息,你……” “若你再敢多说一句,明日便是你全家上下的忌日!” 韩青胜说完,转身就走,看都不再看贺梅一眼。 “你要让我去大周做什么?” 贺梅绝望地问。 “到时候自然有人告诉你!” 韩青胜话音落下,人已在宫门之外。 这炉火纯青的轻功,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贺梅怅然若失,本以为,她身怀异能,可以在他心里举足轻重,他一生都会倚重她;不想,他深藏不露举重若轻,她于他而言,根本就无足轻重。 他有要挟她的筹码,她却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贺梅垂眸,失意失落失望杂糅心头,一时难以自处。 “贺将军,噢不,郡主,请!” 暗卫们上前,嘴里还客气,手脚却粗鲁,推搡着她,往尚宫局走去…… 韩青胜窝着一肚子闷气飞檐走壁,俯瞻着淡淡月色下的皇宫。 如今,他是一国之主。 所有以为他软弱可欺的人,有朝一日,都会跪倒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否则,他就杀他个天昏地暗! 韩冰曾趾高气昂地嘲笑过他,声称将带兵扫平皇城,让他给他提鞋倒尿壶。 他就借陈云凰和苏玉辙之手,轻而易举地杀了韩冰。 韩冰的死讯传来时,他正琢磨着怎么除掉贺项,天公作美,二皇子一死,贺项不过是强弩之末,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想着这些,韩青胜渐渐心情大好,他悄无声息地来到驯兽场。 他的几个暗卫正看着一群凶狠的狼狗撕扯、吞噬二皇子。 处心积虑算计他的二皇子,此时如一条死狗一样,被活活虐杀着,发出凄惨的叫声…… 明空法师有一句话说得对:与人为善,当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二皇子的愚蠢,正在于自作聪明。 他站在高高的檐顶,居高临下地看着二皇子从血肉模糊到白骨森森,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并没有觉得高兴,也没有难过,排山倒海涌上心头的是无奈和悲凉。 这无奈和悲凉让他感到噬骨焚心的孤独。 他制止自己感时伤怀,转身悄然离开,踏着夜色迅速出宫,前往明空寺。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晚上,明空法师走得过于仓促。 既然陈欣怡已经现身,太子韩青永应该也在这皇城之中。 前时他已经派人在皇城各处明察暗访,只要韩青永露面,格杀勿论。 可是,一直没有韩青永的消息,直到贺梅前时来报,她姐姐贺兰半路被人截杀后冒名顶替。 那冒名顶替之人,竟是大陈七公主陈欣怡。 陈欣怡向来和韩青永一伙。 为了认出韩青永,韩青胜故意派二皇子韩青展去阻止秀女们入城,不想,韩青展没抓到韩青永,却把陈欣怡带回了府中。 韩青展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韩青胜勾起唇角,他倒是应该感谢陈欣怡,若不是她,他还真不知怎样除掉韩青展。 过了今夜,世上再无二皇子韩青展。 只是那个陈欣怡会妖道,可以来无踪去无影,想要抓住她并非易事。 所以之前他并没有让暗卫派人全宫搜捕,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怕谣言四起,三怕泄露消息。 可是韩青永会藏在哪里? 难道明空法师急匆匆离开是为了去找韩青永? 明空法师对先皇韩朝章感恩戴德,对韩青永也十分倚重。 若明空法师在他和韩青永之间选择韩青永,将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不必担忧,走一步,看一步。 韩青胜慢慢理清纷乱的思绪。 事缓则圆,徐而图之。 人缓则安,语迟则贵。 不管是陈欣怡还是韩青永,都将是他的手下败将,甚至,陈云凰和苏玉辙…… 想及此处,他突然很好奇,那个陈云凰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苏玉辙死心塌地爱着护着? 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女人,也能让他韩青胜以诚相待,生死相随…… 韩青胜正边想边赶往明空寺,突然,一个人背着只大箩筐从旁边的巷子里一步一挪地走出来,不时东张西望,显得十分紧张。 此人形迹可疑! 他是谁?要去干什么? ------------ 第416章 如获至宝 韩青胜直接上前拦住,那人猛地停住脚,抬眼看了韩青胜一眼,竟然丢下箩筐慌里慌张地跑了。 箩筐掉在地上,一条碗口粗细的花蟒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地上,微微抬起头看着韩青胜。 花蟒正是月初颜。 半个月前,她陪同韩晨歌去寻找幽灵谷,为了保护晨歌受了伤,却被晨歌丢下。 她艰难地躲过一次次野兽的袭击,最终伤痕累累昏死在草丛里。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人用箩筐盛着背到了集市上,被卖给了方才那个人。 “用这花蟒的胆泡酒可以延年益寿,你呀,交了大运了。” 卖主边收钱边道。 买主呵呵笑着,“难得看见这么大的蟒蛇,我买回去有妙用。” 月初颜蜷缩在箩筐里,哀叹着自己的命运…… 因果往复,造化弄人。 她苦心孤诣修炼千年,才得以飞升上仙,成为天宫中执掌惩戒的仙使,那时,她拥有美貌、法力和荣耀,受人敬仰,高高在上。 正是因为拥有那么多骄傲,她以为自己有资格追求所爱,可龙太子对她不屑一顾。 爱而不得,她却执迷不悟,不惜违逆天规。 她以为杀了陈云凰,龙太子就会看到她的好…… 如今想想,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想法? 爱从初始若不是相情相悦,就应该果断放手,另作他寻。否则,只会让自己变得卑微和愚蠢,落得遍体鳞伤、追悔莫及。 可她懂得这些道理为时已晚。 天宫震怒,她被打回六道轮回且堕入畜生道,变成一条丑陋的花蛇…… 如今,她被卖给居心叵测之人,那人每天放她一碗蛇血去药铺卖。 她命悬一线,生不久矣。 想到即将身死道消,花蟒的心中充满悔恨和绝望……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浑身一震,然后盛放她的箩筐掉在了地上,那个凶残的买家弃筐而逃。 剧烈的震动牵扯了她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全身抽搐。 她费力地抬头,就看到了韩青胜。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点漆,站在那里,冷傲孤清又矜贵逼人…… 那是除了龙太子和苏玉辙外,她见到的最好看的男子。 彼时,弯月如钩,夜风清凉,四野寂静。 月光朦胧的街巷,她狼狈地匍匐着丑陋的身体,有气无力。 她留恋地看着周遭平平无奇的一切,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悔恨来得凛冽,她突然间悲伤得难以自抑,泪水成串地落下来。 然后,她听到一个磁性而半切的声音:“你在流眼泪?” 韩青胜从未看到过会流眼泪的蟒蛇,更为莫名其妙的是,一向讨厌蛇类的他,竟对这条花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种感觉莫名其妙却来势汹汹,在他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心神一荡,随之是满满的心疼。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心疼一条蟒蛇。 是她浑身伤痕累累?是她无力匍匐的姿态?还是她凄楚无助的眼神? 有那么一刻,他俯视着她,心跳停拍,呼吸凝滞,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那不是因为恐惧。 然后,他眼睁睁看到她圆圆的眼睛里,泪光盈动,而后潸然而下…… 韩青胜走了过去,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蟒头,“你是不是很痛?不怕,我会治好你。” 这是自她堕入畜生道以来,听到的最温暖的话。 世上从来不缺锦上添花之事,少的是雪中送炭之举…… 月初颜百感交集,泪如泉涌。 她不敢说话,不敢道谢。 她怕她一出声,会吓跑他。 韩青胜小心翼翼地把她捧起来,抱在了怀里。 那一刻,就如在荒漠里九死一生熬过了千年万年,终于找到一方绿洲,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安然休憩。 月初颜依偎着韩青胜,冰冷而绝望的心死灰复燃般有了温度,升腾起陌生而澎湃的喜悦。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叫韩青胜。我就叫你……”韩青胜略一沉吟了,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灵机一动道,“初月如钩未上弦,不如,你就叫初月,可好?” 韩青胜温柔道。 月初颜一愣,初月,倒是和她原来的名字很相近,便欣然点头。 韩青胜见状喜出望外,“你竟然能听得懂我说什么?” 月初颜蹭了蹭他的胸口。 “哎呀,真是太好了。我以后有什么心事都对你说,总算有人能听得懂我的话,又能帮我保守秘密了。”韩青胜如获至宝般欢天喜地,“初月,以后你就跟着我,我给你找个好住处。” 月初颜仔细看了看他,再次郑重点头。 不想,韩青胜兴致勃勃又道:“前面是明空寺,明空法师医术了得,我让他好好给你诊治。” 月初颜慌了,明空法师,他手里有只降妖除魔的法器,令各路妖邪闻风丧胆。 那是百余年前,佛祖赐予明空的法器,护他传道布施、累世修行。 本来,明空的道行差她十万八千里,如今倒好,明空是隐世仙僧,她却颓败至此,故人得见,让她颜面何存? 见月初颜扭动挣扎,惶惑不安,韩青胜体贴道,“你不喜见他?” 月初颜点头。 “那便不见,回宫我找太医给你诊治。” 韩青胜说完,抬头看了看明空寺的方向,决然转身飞奔回宫。 回宫?他是谁? 月初颜感激万分,可她太虚弱了,来及不细想,便依偎着他的胸膛安然睡去…… 韩青胜抽空低头看了月初颜一眼,她的模样很不好,他的心揪得生痛。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即将要失去生命中十分珍贵的人或东西,让他心神难安。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一条花蟒的生死,可心痛伴随着心慌的感觉无比清晰,他顾不得去想明空法师,顾不得寻找韩青永。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救活这条花蟒,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月笼皇城,年轻的帝王抱着他救回的花蟒竭力狂奔,一心想要把她救活。 殊不知,一个善念,救的不只是月初颜,亦是他自己的性命…… ------------ 第417章 害人害己 望着韩青胜的背影,陈欣怡的唇角泛起冷漠而阴险的笑意。 她一路跟着韩青胜,一直在反复琢磨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她是继续施展狐媚之术,还是杀了他? 二皇子已经被韩青胜杀了,韩青永也死了,她要想在西楚站稳脚,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韩青胜抓在手里,所以她不能杀他。 可韩青胜此人深藏不露,她出师不利,此时多有顾忌,不敢贸然现身。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没想到,韩青胜竟然遇到了月初颜,还把月初颜救走了。 陈欣怡冷笑,要知道,月初颜还有一缕神识留在她这里,她想让月初颜做什么,月初颜不敢违逆。 如此一来,等韩青胜治好了月初颜,只要她略施小计,月初颜就会帮她搞定韩青胜。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陈欣怡自以为是,仰天大笑。 一阵夜风袭来,她猛然顿住。 她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味道,竟然是韩青永的! 韩青永没有被二皇子的人杀死? 陈欣怡仔细辨别之下,越发确定韩青永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 陈欣怡遁着味道一路寻去,来到了明空寺前。 该死的,韩青永竟然跑到那个老和尚的寺庙里来了。 金锡禅杖,仙尊级的法器,虽然只是仿杖,却仍然具有无上法力。 那禅杖若注以神识,触身即死,她不敢上门挑衅。 陈欣怡犹豫片刻,拾级而上,试着靠近紧闭的院门,却被一股强大的念力阻挡,寸步难进。 她咬牙坚持,运力突破,就听一个浑雄的声音如雷霆轰响,“妖孽!速速离去!否则,让你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 真是乐极生悲。该死的老和尚! 陈欣怡气恼万分,只好怏怏而返。 异国他乡,孤月悬空。 陈欣怡走着走着,莫名有些心慌。 回想此前种种,她不由满心酸楚。 她身上的三个魂魄,大陈七公主陈欣怡、天宫伺刑仙使月初颜、千年九尾狐妖。 原本每个人都是呼风唤雨的存在。 陈欣怡贵为公主,自小养尊处优,有恃无恐;月初颜天仙之姿,曾经令多少仙官神兵神魂颠倒;千年狐妖法力高深,媚惑天下,无所不能。 可如今,三缕残魂聚于一身,她却孤苦伶仃、举步维艰! 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陈云凰害的! “陈云凰,你不得好死!” 陈欣怡怨气冲天地仰天怒吼。 一只乌鸦穿空而过,一砣鸟屎从天而降,“啪哒”一声落在陈欣怡额头上。 “该死的!” 陈欣怡胡乱抹了一把,气急败坏地骂。 乌鸦听不懂,愉快地飞走了。 陈欣怡闻着恶心的气味,气得两眼发黑,正不知怎么发泄满心怨愤,蓦然感觉地面震撼,紧接着,千军万马奔袭的声音传来,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 陈欣怡愕然转头,就见黑压压一片官兵押着上百辆囚车,气势汹汹而来。 囚车里的囚犯有的官服还未来得及脱换,困兽犯斗叫骂不止;有的穿着单衣披头散发,显然是从被窝里揪起来的,抓着囚车的连璧一脸惊惧…… 陈欣怡隐身躲到一旁,愣怔地看着官兵们浩浩荡荡走过去。 “以前羡慕这些当大官的,现在看来,还不如咱们当兵的安生!” “可不是,这官当得好好的,突然就成了阶下囚。这些人全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真是世事难测!” “听说今天晚上有人夜袭皇宫,而且是一个女人!” “女人?嘿嘿,漂亮不?是不是去找皇帝投怀送抱不成,恼羞成怒要杀人?” “有可能!这么剽悍的女人,给爷来一个保准让她心满意足!” “哈哈……” …… 走在后面的几个头领出言无状,举止粗俗。 “听说二皇子殁了。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公主王妃殉情自缢,死前把两个孩子丢进了井里,全都淹死了!” “啧啧……女人狠起来比男人还可怕!” “别说了,快走,这全都是重刑犯,要送往刑场连夜行刑,耽误正事咱们脑袋也得搬家……” …… 官兵们远去,夜恢复了宁静。 陈逸雪自缢了? 陈欣怡心神一凛,飞快赶回陈逸雪寝室,就见整个王府中一片缟素,哭声哀转,与之前喜气祥和的景象天差万别。 一群凶神恶煞的御林军追着王府里的宫女们,宫女们惊惶四散,凡是被逮住的无不惨遭杀戮…… 陈欣怡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没错,她为这王府招灾引祸,害得陈逸雪家破人亡。 可陈欣怡丝毫没有罪恶感,相反,她十分解气。 这世上,总有比她更惨的公主了。 这么想着,她慢慢穿过回廊,大摇大摆进了寝室。 果然,在她和陈逸雪先前躺过的床榻上,陈逸雪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还留着残泪,脸色青紫,两眼外突,舌头耷拉着,形状可怖。 在她身边,躺着两个小小的身体,一男一女,浑身上下湿淋淋的,竟是容貌尽毁,惨不忍睹。 落井下石从来不乏其人,这么小的两个孩子,死后尚不得安生,被人用石头打烂了脸…… 陈欣怡盯着那两个孩子,麻木冷漠的心蓦然生出怜惜和愤怒。 她不是舍不得两个孩子,而是想起自己曾被毁了容貌时,陈坤成、杜鹃等人对她刻薄寡恩的往事。 那时的她顶着一张满是疮疤流脓的脸,饿得两眼发黑,喝得嘴唇干裂,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若不是那次她实在熬不住了,也不会让狐妖给她换脸,从此成为狐妖的傀儡。 “哼!你还在嫌弃我?不知好歹!若不是本尊当初救你于危难,你早就死了。” 体内的狐妖立刻知觉了她的愤怒,冷笑一声嘲讽道。 陈欣怡闭眼调息,想压下心中熊熊而起的怒火,可不知为何,那怒火无法遏制! 她转过身来,看着门外逞强施威的御林军们,脸色阴沉地走出门去…… 那一夜,绝对是御林军们一生无法抹去的噩梦。 王府中,血雨腥风,妖气横行。 施展了隐身术的陈欣怡在人群中神出鬼没,手起刀落间,御林军一个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天明时分,东方破晓。 二皇子的王府中有妖邪的消息不胫而走。 奇怪的是,韩青胜只是让明空法师将王府布下结界,外人不得入内,便草草收场。 陈欣怡被禁足在偌大的王府中,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只能饥渴饮血。 她心急如焚,勾通月初颜的神识,想让月初颜想办法救她出去。 不想,月初颜大病未愈,气若游丝,而韩青胜一直命人小心照料着她。 没想到混到现在,她陈欣怡竟然不如一条花蟒。 陈欣怡坐在房顶上,看着天际的曙光一点点驱散黑暗,心中却充满前所未有的黑暗和沮丧…… ------------ 第418章 纯阳童子 不,她不能自乱阵脚,沮丧从来于事无补,只能消磨自己的志气和锐气。 陈欣怡站起来,仰望茫茫天宇,望着大陈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叫喊:“陈云凰!苏玉辙!你们别得意太久!我陈欣怡孤军奋战又怎样?我一人三魄,哪怕拼到最后一魄,也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可惜,她的声音被结界阻隔,根本传不出多远,反而震得她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不过,高声呼喊极大地释放了内心的焦灼,她平静下来,想起了韩晨歌。 为什么韩晨歌没有和月初颜在一起? 难道韩晨歌在寻找幽灵谷和幽灵花的路上遭遇不测死了? 如果那样,她又少了一个帮手。 陈欣怡焦灼不安,再次沟通月初颜的神识,可仍然一片死寂,月初颜重伤未愈,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陈欣怡从房顶跳下来,在偌大的王府里四处游荡,想找办法出去。 该死的明空老秃头,竟然练成了结界布阵的本事。 有那根金锡禅杖助力,他布下的结界虽看不到摸不着,却坚如壁垒。 但凡她的手碰触到结界上,便像被烈火灼烫般疼痛难忍。 她想尽办法突破,最终徒劳无功。 陈欣怡气恼地踢飞了脚下的一枚石子,气急败坏地叉着腰指天骂地:“死秃驴,等老娘出去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哎呀!” 不想,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 陈欣怡一愣,狐疑转身,循声望去,就见两个孩子战战兢兢藏在墙角浓密的芭蕉叶下,惊惶地看着她。 个子矮小的男孩子正捂着额头,在他的脚下,是陈欣怡刚刚踢飞的石子。 想不到这王府中竟然还有活人。 陈欣怡心里一喜,上前一步,刚要说话,那两个孩子如惊弓之鸟,尖叫了一声,手拉手转身就跑。 “呵,小兔崽子,还想跑?给老娘过来!” 陈欣怡飞身腾起,闪眼间便落在两个孩子面前,挡住了他们。 男孩张开双臂把女孩子护在身后,“姐,你快跑!” 女孩粗喘着犹豫不决。 男孩急了,“你快跑啊!” 女孩咬牙鼓起勇气,跑到男孩子跟前护住男孩,“我大你小,我保护你。” 男孩刚要说话,陈欣怡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你们两个小鬼,一个也别想跑地!过来,乖乖回话,我不为难你们。” “你、你是谁?” 男孩壮着胆子问。 “我?先说你们是谁。” 陈欣怡问出这话时,心中大概猜到了。 果然,男孩童言无忌,“我们是这府里的大小姐和小王爷!” 怪不得陈逸雪旁边躺的两个孩子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之前陈欣怡还以为是让别人祸害的,如今看来,是陈逸雪李代桃僵,想保护她的两个孩子趁乱逃走。 按辈分,这两孩子还是她陈欣怡的外甥。 陈欣怡长吐一口闷气,有这么两个小鬼在,至少她在这王府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 而且,必要的时候,她可以拿这两个孩子当筹码,让韩青胜放了她。 想到这些,陈欣怡蹲下来,装出一脸亲昵道,“哎呀,原来是你们呀。我是你们的姨娘呀,就是你们娘亲的亲妹妹。来,过来,让姨娘抱抱。” 不想,她话刚说出口,男孩一脸惊恐,拉着女孩就跑,边跑边回头喊,“你是狐狸精变的!你不是我们的姨娘!” 陈欣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恨恨咽下一口恶气,慢慢站了起来,指着两孩子恶狠狠吼道,“站住!再敢给我乱跑我杀了你们!” 两个孩子到底年纪小,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了。 陈欣怡走过去,“这还差不多。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没有趁乱逃跑?” 两个孩子一听,不约而同撇了撇嘴,眼泪刷刷往下淌。 女孩抽泣道,“我们舍不得离开娘亲,想等爹爹回来接我们……” 男孩可怜兮兮道,“我们看见你杀了那么多人,他们都说你是狐狸精变的。你能不能不杀我们?我们还这么小。” 陈欣怡哭笑不得。 狐妖在她体内蠢蠢欲动,馋涎欲滴,“吃了那小男孩!他是皇室血脉,纯阳童子,大补!” 陈欣怡仅存的良知立刻反驳,“你就知道吃吃吃,半点儿良心没有。这孩子可是我外甥!” “呸!你连亲娘亲爹都不认得,还管什么外甥!”狐妖怒骂,“把他吃了,咱们就能解了这该死的结界法阵,就能重获自由,做我们想做的事了。”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真的?” 陈欣怡一听,半信半疑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们现在是一个人,你听我的,吃了他!” 狐妖急切地声音里透着亢奋和饥渴。 陈欣怡顿觉口干舌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男孩子,泛着邪恶狠毒的幽光。 女孩到底年长几岁,见状尖叫了一声,冲上来抱住陈欣怡的腿,冲着男孩大叫,“小杰,你快跑,快跑啊!” 小杰却不肯独自逃命,低头看到旁边有块铺路的卵石,上前一把抓起来,举过头顶,虎视眈眈地看着陈欣怡,“姐,你放开她,她要是敢难为我们,我跟她拼了。” 那块卵石个头儿不小,分量不轻,比小杰的头还大。 按说那么大块石头,五六岁的小杰两只手都不一定能搬得动,可他竟然一只手轻易举过头顶,着实让陈欣怡刮目相看。 “你看,这就是纯阳龙气与生俱来的灵力!”狐妖对陈欣怡叫嚣,“你赶紧把这女孩杀了,别让他跑了!” 陈欣怡再不犹豫,一脚踢飞了女孩,冲上去就要抓小杰。 不想,小杰瞅准她猛地砸过来! 纵是狐妖提前告诉陈欣怡小杰有与生俱来的纯阳龙气聚化的灵力,却还是没料到,小杰不过轻轻一扬手,那块大石头就呼呼生风迎面而来! 陈欣怡因预计不足,反应慢了半拍,被砸了个正着。 “哎呀!” 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痛得五官扭曲,半天没缓得过气儿来! 小杰趁着这个空儿,上前拉起跌倒在一旁的女孩,“姐,咱们快走!” 女孩应声,跟着小杰往旁边的园子里跑。 “快追啊!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 狐妖尖厉的叫嚣震得陈欣怡头昏脑胀。 陈欣怡忍痛站起来,急步追向小杰和他的姐姐。 ------------ 第419章 不可救药 两个孩子为了甩开她,故意左转右拐。 陈欣怡对这王府并不熟悉,再加上刚才被打伤,追起来还颇为费力。 “算了,指望你这蠢材干成件事简直难于上青天!”狐妖恨铁不成钢道,“你先别追了,等他们放松警惕时再说。反正她们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陈欣怡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捂着一阵痛似一阵的肚子,突然心生一计,两眼一闭,仰躺在地。 小杰和他的姐姐奥雅见状,以为陈欣怡真昏过去了,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陈欣怡。 看了半天,陈欣怡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奥雅道:“小杰,她昨天晚上杀了那么多人,想是为娘亲报仇……” 小杰道:“不管为什么也不该杀那么多人。而且她杀人的时候来无影去无踪,只在最后才现身。这样的妖怪怎么都不会是好人。” 奥雅点头,“既然这样,我们趁她昏迷的时候,过去把她打死吧!” 小杰人小鬼大,“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奥雅:“这半天她都一动不动,不会是装的。那边有块石头,你拿着它打死她!” 小杰点了点头,跑过去捡石头。 不想,就在他俯身的瞬间,陈欣怡一跃而起,一把把他抓在手里! “小杰!” 奥雅大惊失色,后悔莫及。 “姐姐,你别管我,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小杰转身,迎面就给了陈欣怡一拳。 陈欣怡吃过他的亏,这次早有防备,偏头躲过,把他两只手扭在身后,瞅准他稚嫩的脖子就咬下去…… “滚开!” 小杰急中生智,猛地抬脚跺了陈欣怡的脚一下子。 “啊!” 陈欣怡痛得惨叫一声松了手。 小杰趁机挣脱出来,反手推了陈欣怡一把。 这孩子的掌力浑厚绵密,竟让陈欣怡难以应对! “该死的!你连一个孩子也打不过么?” 这次换陈欣怡骂狐妖。 狐妖冷哼,“用摄魂术!” 陈欣怡稳住身形,盯住小杰的眼睛,“你想知道你娘是谁害死的么?” 小杰一愣,“谁?” 就在这一问一答间,两人四目相接。 小杰年幼,心智不熟,自然无法抵挡狐妖的摄魂术,当即两眼一空,神色木然。 奥雅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冲上来要拉走小杰的时候,被陈欣怡反手一掌拍飞了。 奥雅往后疾速飞去,眼看就要撞在假山上命丧黄泉,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接住了她,把她轻轻放在了地上。 奥雅一抬头,看到年轻男子鬼斧神工的俊脸,顿时愣怔。 少女情窦初开,不由目眩神迷,“大哥哥,你是……” 龙太子并无应答,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冷冷看向陈欣怡。 陈欣怡看到的龙太子仍是苏玉辙的模样。 看到“苏玉辙”的一瞬间,陈欣怡喜出望外,刚要上前,就听狐妖在体内惊惶道,“别过去!你是想送死么?” 陈欣怡生生收住脚,痴痴看着“苏玉辙”,自作多情道,“玉辙,你不是应该在大周立陈云凰为后么?你改变主意了?你忘不掉我是不是?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只要你肯带我走,我什么都不要了。真的,从今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龙太子并不理她,径直走向小杰。 陈欣怡一看,连忙把小杰拽进怀里。 龙太子站定,“不要再造孽了!” “不!不!玉辙,你听我说,这两孩子是西楚二皇子韩青展的子女,本就是异族孽种,早晚都是要死的。我替你杀了他们,然后再跟你走。” 陈欣怡紧紧抓住小杰,尖锐的指甲随风而长。 小杰明显中了摄魂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仍然呆若木鸡。 龙太子见状,眉头紧皱,轻轻一挥手,陈欣怡便被一股无比霸道的劲力掀开了。 龙太子上前,伸手在小杰眉心点了一下。 小杰神智一清,如大梦初醒般,惶恐不安地看了陈欣怡一眼,躲在了龙太子的身后,“师父,她是狐狸精变的,她要杀我!” “小杰不怕。” 龙太子拍了拍他的手。 “他、他竟然是你的徒弟?玉辙,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大周的帝王,怎么能收西楚二皇子的孩子当徒弟?你、你当初弑杀周运辰篡夺皇位,是借力西楚?” 陈欣怡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龙太子,自以为是地猜疑道。 “狐妖,别人的事不劳你操心。你千年修行不易,如今只剩一缕残魂,当惜之如命,多行善事,多种善因。可你执迷不悟,屡造杀孽,甚至连这么小的孩子你都不肯放过。你真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龙太子正词严道。 “哈!哈哈……” 陈欣怡愣了愣,突然张狂大笑起来,指着龙太子花枝乱颤道,“苏玉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竟然对我少造杀孽,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的陈云凰不到一个月,灭了韩青永四十万大军,你怎么不去劝她少造杀孽?” “那是韩青永率兵入侵在先!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是他们自找的!” “少来这套!四十万大军的命就不是命?犯了错总该有机会痛改前非吧,可人死了还怎么改错?陈云凰诡计频出,不把人杀光了她都不肯善罢甘休,根本不给人家喘息的机会!凭什么她杀人放火就是天经地义,我为了求生吃几个人就天理难容?” 陈欣怡愤恨地瞪圆了眼,冷笑道,“君宠无是非,你偏心就直说,别跟我讲那些歪理,我不服!” 龙太子冷冷盯着她,半晌无语。 陈欣怡得意洋洋,“怎么,说不过我了吧?我告诉你苏玉辙,我是在韩青永那里毁了清白,可我告诉你,我心心念念的还是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把我逼得人不人鬼不鬼,我走到今天这步,全是你和陈云凰逼的!” “你自己心术不正,怪别人做什么?”龙太子长叹一声,“我从一开始就劝你改过向善,可你一意孤行,变本加厉。如今,你众叛亲离、孑然一身,被困在这结界之内仍不思悔改,简直是不可救药!” 龙太子说完,抱起小杰和奥雅,转身就走。 陈欣怡突然想到什么,上前一步拦住他,急切道:“这王府被那个老秃驴布下结界法阵,连我都出不去,你方才是怎么进来的?” ------------ 第420章 惊世骇俗 龙太子并不答话,转身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便带着两个孩子消失不见了。 陈欣怡愕然四顾,“苏玉辙,你出来!你不是来带我走的吗?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任由她怎样呼喊,龙太子也没有回应。 “不可能,这不可能,苏玉辙再怎样也是个凡夫俗子。我都出不去,他怎么能来去自如?他一定是用了障眼法,躲在哪里了……” 陈欣怡喃喃自语,在王府里跑来跑去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这时,狐妖无精打采道:“你别找了,他们确实不在这府里了。” “他们怎么出去的?” “刚才那人不是苏玉辙,是龙太子,是无所不能、天地尊神之一!”狐妖气呼呼道,“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你这么个愚不可及的蠢材。” 陈欣怡本来就窝火,听狐妖冷嘲热讽,不由火冒三丈,“我遇到你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你看我不顺眼赶紧给我滚,别一边占我便宜,一边口不留德。你之前说能让我顺利达成所愿,可现在你看看,你帮我什么了?” “要不是我,你这张脸早烂透了,你这条命早没了!你这忘恩负义的蠢女人!”狐妖反唇相讥,愤愤不平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仓促行事?你在这府里多住几天再见机行事,就不会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了!” 陈欣怡:“……” 她的确太心急了。 如果在陈逸雪这多住几天,对韩青胜多做些了解再下手,避开明空法师,就不会害人害己了。 “别马后炮了。反正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就说,现在我是笼中鸟,插翅难飞,怎么办?” 陈欣怡深吸呼了几口,缓了缓劲儿,烦躁地问。 “眼下只有一个笨办法了。” “什么?” “掘地三尺,遁地而逃。” “那样能避开结界?” “嗯。挖墙脚,结界管不了地下。” 听了狐妖的馊主意,陈欣怡欲哭无泪,只好捂着肚子到处找铁锨。 她堂堂金枝玉叶,竟然沦落到挖墙脚打地洞逃生的地步,老天爷真会折腾人…… 就在陈欣怡忍辱负重当劳工的时候,月初颜正享受着一群太医的悉心照料。 太医们每天朝五晚九,废寝忘食,苦不堪言。 他们都是太医啊,个个自诩高人一等的神医圣手。 可让他们给一条花蟒把脉,他们没这个经验啊。 韩青胜官大,蛮不讲理也是理,“限你们十天之内把初月给寡人治好,否则你们全给她陪葬!” 太医们诚惶诚恐,噤若寒蝉。 可那么长一条花蟒,满身鳞甲,伤痕累累,往哪儿伸手给她把脉? 再说花蟒是蛇类,是冷血物种,又没有四肢,五脏也不知怎么长的,他们总不能用刀剖开她的肚皮仔细看看吧? 于是,几天过去了,月初颜越发虚弱,一天都不动一下。 她不动,太医们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时不时壮着胆子上前捅一下。 一捅月初颜就疼,一痛一抽搐,太医们见状就松口气。 结果,一捅两捅,捅来捅去,月初颜连觉都睡不好,越发精神萎靡。 太医们又惊又怕又发愁,天天围着月初颜绞尽脑汁,最后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弄来人参之类的补药熬汤给她喝。 问题又来了。 药是熬好了,谁敢给她喂? 别开玩笑了,谁要是上前掰她的嘴,被她冷不丁来那么一下子,还不如陪葬来得痛快。 太医们愁啊愁,最后采取抓阄的方法来定人。 很不幸,太医院最大的院使荣幸当选。 其余太医如释重负,心里幸灾乐祸,嘴上各种鼓励吹捧。 老院使苦大仇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满含热泪壮着胆子颤巍巍地端着碗上前,“初月啊,你可别咬我,我一把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差几天就请辞归乡了,你可千万嘴下留情,让我功德满圆啊……” “嗯。好。” 不想,老院使刚凑上前去,月初颜迷糊之中,好心好意口出人言应了一声。 结果,老院使猛地一愣,手一哆嗦,端在手里的药碗应声落地,药碗碎裂,药汤四溅! 老院使两眼一翻,当场吓死了。 众人生怕被咬着,所以隔得远些,月初颜的声音又虚弱,他们没听见,只看见原本好端端的老院使突然就壮烈了,全都吓傻了眼,醒过神儿来哭爹喊娘四散而逃。 屋里总算清静了。 月初颜被他们折磨了这许多天,早困得要死要活,这会儿一放松,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韩青胜来的时候,就见月初颜软塌塌地翻着肚皮躺在床榻上,地上一片狼藉,太医们人影不见。 韩青胜勃然大怒,顾不得“哀悼”月初颜,把一群太医招来兴师问罪。 太医们都死要面子活受罪,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的医术不行。 最终,他们把责任全推给了老院使,说老院使打包票能治好初月,结果给治死了,他们深表同情,但是没责任。 韩青胜越听越生气,一气之下下令把这些太医拖出去,各打三十大板。 于是,二十余个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太医全都就地趴倒,结结实实挨板子。 打板子的宫卫好不容易有这么痛快的事儿干,自然不遗余力。 太医们细皮嫩肉的,从来没受过这等待遇,杖责之下,他们的屁股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视,花样儿喊痛令人不忍卒听。 那场面,悲壮! 太医们集体受伤事件风传宫内宫外,一时间,吃瓜听众热火沸腾,各种版本的宫闱秘闻甚嚣尘上。 简要概括,不得了了,西楚年轻英俊的帝王韩青胜看上了一条花蟒! 这劲爆、荒唐、惊悚、创新的奇闻秩事刷新三观,令人过耳难忘,做梦都想。 怪不得韩青胜突然叫停选秀女,原来是有了意中蟒。 据说那花蟒长得十分彪悍,膀大腰圆,嘴扁尾长,黑底黄花,格外吓人。 常常,说的人突然就打一个寒战,眼神惊慌,声音惊魂,“你们猜,皇帝晚上搂着她睡的时候,她是盘着他,还是直挺挺的?” 听的人就觉得背后蹿起一股阴冷的寒意,缩着脖子道:“这、这……这谁知道?” 有悬念就有吸引力,有吸引力就有想象空间,有想象空间就有无数可能。 韩青胜就这样威名远播,惊世骇俗了。 没两天,这威名传遍朝堂,文武百官无不震悚,本以为他们的新帝软弱可欺、昏庸无能,原来人家深藏不露,连巨蟒都敢睡啊,我的个乖乖…… ------------ 第421章 细思极恐 细思极恐。 联系前些天发生的二皇子一夜灭门惨案,再到诛连逆党案,近百余名大小官员被枭首示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昔日那些对韩青胜阳奉阴违的人更是寝食难安、坐立不宁,全体自动面壁思过,痛定思痛。 他们之前对韩青胜多有不臣之心,都以为他朝不保夕,坐不稳帝位。 无论是老皇帝荣归故里、重登帝位,还是太子绝地反击、卷土重来,或者二皇子釜底抽薪、强行逼宫,韩青胜都不得善终。 基于此想,大多数文臣武将都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年钟,明哲保身、无所用心的态度。 他们都认为,反正韩青胜命不久矣,都宽怀大度些不与他计较。 他爱干点儿什么就让他干,比如把那十六州割让出去了; 他爱吃点儿什么就让他吃,比如他想广招美女充实后宫…… 可到头来,看到一桩桩血淋淋的教训和韩青胜爱毒蟒的壮举,他们终于清醒了,终于害怕了。 谁要是再敢不听话,韩青胜不高兴了,砍头还好说,万一放出巨蟒像咬太医院院使那样来那么一口,死了都会做噩梦的。 于是,这天上朝,文臣武将前所未有的老实恭敬,看向韩青胜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惶恐。 昔日乱糟㷮的朝堂秩序井然,韩青胜龙颜大悦,当即说要宣布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什么喜事? 众人面面相觑,都开始冒虚汗。 没想到,韩青胜宣传的喜事让他们冒虚汗远远不够,当场吓尿才足以形容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 韩青胜宣布的喜讯是:“天降祥瑞!寡人那条可爱的花蟒死而复生,身体安康!” 群臣险些集体暴毙,纷纷凝神调息。 不想,韩青胜又喜气洋洋、无比自豪道:“是寡人嘴对嘴给她喂的药!” …… 真的,一般人心脏受不了。 群臣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了,看韩青胜眉开眼笑,谁也不敢泼冷水。 于是,文臣武将们搜肠刮肚,想出新颖别致的溢美之词恭维谄媚,哄得韩青胜心花怒放,一时豪情满怀,慷慨激昂。 “朝堂上下,君臣一心,始于蟒妃,传达八荒。生而同衾,死亦同穴,百年之后,犹知激昂!” 韩青胜抑扬顿挫,大放豪言。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而后,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这话说的太霸气、太深情、太……暴力了。 这话的意思大体是:自从他韩青胜封花蟒当贵妃后,朝堂上下君臣就同心同德了,这样皆大欢喜的事传遍天下,将为美谈;他活的时候要和那花蟒同床共枕,死后要同葬一个坟墓,这样的深情就算百年之后道与人知,也感人肺腑激荡情怀。 遇到了这么一个狠人,文臣武将们短暂沉默后,集体跪了。 韩青胜龙颜再次大悦,“诸位爱卿平身!既然诸位爱卿都觉得花蟒是天降祥瑞,寡人定会悉心照料,让她长命百岁。” 群臣好哭了,但都面带微笑盛赞陛下英明。 “有各位爱卿鼎力扶持,我西楚此后定会国运昌盛、国泰民安!” 韩青胜信心满满道。 群臣齐声称道。 “只是眼下有件要紧事,要劳烦各位爱卿给寡人出谋划策。”韩青胜道,“众所周知,大周帝苏玉辙和大陈女帝陈云凰喜结连理,已昭告天下,遍请诸国。诸位爱卿说说,我朝该如何道喜,既不显得我朝奴颜,又不显得矜傲?” 如果放在从前,韩青胜这么问,会有一群人信口开河,反正就是表个态,能不能采纳无所谓,完全不用瞻前顾后,考虑周全。 这次,没有人敢轻率开口。 可一旦权衡再三,就有压力,生怕表述不当有违君心,招来无妄之灾。 大殿之上一时静悄悄的,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 “随便说说,错了也无妨。” 韩青胜和气道。 随便说说?谁敢拿自己的小命随便?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当下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 韩青胜看着满堂文武百官噤若寒蝉的模样,终于感受到身为帝王应有的尊贵和威严。 群臣敬畏,他才能一言九鼎,才能说一不二。 一切似乎从他那晚遇到初月起变得顺心如意了…… 韩青胜想到初月,那条善解人意的花蟒,就有些坐不住,想退朝去看看她。 这时,终于有老臣惶惶不安地开了口,“陛下,兹事体大,有关国本,微臣不敢妄言。” “嗯,想不出来就接着想。太尉大人,你有何高见?” 韩青胜看向太尉高寒。 高寒之前一直对前太子韩青永忠心不二,此前只要上朝,不管韩青胜说什么,他都持反对意见。 见韩青胜点名问话,高寒出了一身冷汗,战战兢兢道,“陛下圣明,前时将韩冰所在的越州等蛮荒之地划归大陈大周,微臣当时目光短浅,还曾执意反对,后得知韩冰被杀,我朝边境再无纷争、一片祥和,方知陛下有经天纬地之才。表面上委曲求全,实则以退为进、借力除恶,以助我朝长治久安。微臣以为,那十六州已充分表露我朝对周陈两国友好结邦的态度,再需要准备的贺礼不必太过贵重,挑选些玉如意、东珠、珊瑚、红碧瑶、绿玉、琥珀送去聊表心意便好。” “嗯。高太尉言之有理,甚合吾意。” 韩青胜不露声色道。 高寒顿时松了口气,方觉后背冷汗已浸透衬里。 其他人一看高寒出了主意,而且得到了韩青胜的同意,也都如释重负,纷纷附议。 韩青胜道:“既然爱卿们所见略同,那就挑选百余美姬携珍宝同往,以示我朝与周陈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无人反对,群臣争相溜须拍马。 韩青胜趁热打铁道:“诸位爱卿与寡人同心同德,难能可贵。唉!先皇被掳去大陈,太子出师不利全军覆没,两人至今生死不明,国不可一日无君,寡人前时勉为其难临危受命,登基临朝安定民心,却饱受非议,倍觉困扰。幸得爱卿们深明大义,鼎力扶持,寡心甚慰,虽苦犹甘……” 众人一听,赶紧争先恐后表忠心。 ------------ 第422章 天降祥瑞 高寒出列稽首:“自古天下有民,贤者牧之。尧以天下禅舜,舜以天下禅禹。陛下即为当世大贤,顺天应运肩负天下兴亡之责,此势不能免,本该当仁不让,万不必以小儒君臣妄议为忧!” 听听,高寒这马屁拍得简直震天响。 众臣不由心生鄙夷,也不知道是谁之前成天苦大仇深指桑骂槐,说韩青胜大逆不道,趁爹之危,抢占皇位,弃爹杀兄。 原本还以为高寒是个威武不屈、富贵不淫、铁骨峥峥的人物,没想到韩青胜不过爱上条花蟒,就把他吓成了墙头草。 这溜须拍马的屁话出口成章,还贬低他人抬高自己,把其他人比作“小儒君臣”! 岂有此理! 高寒厚颜无耻,当为楷模。 于是,众人一边在心里痛骂高寒,一边学着高寒口出莲花、妙语连珠…… 韩青胜头一次是笑着退朝的。 退朝的韩青胜直奔怡神殿去看望花蟒月初颜。 得此祥瑞之蟒,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朝堂整顿一新,这在从前,他想都不敢想。 天知道之前那些个文武大臣有多难缠。 要么自诩功高盖主,要么满嘴仁义道德,各种叽叽歪歪十分讨厌。 现在这样多好,以后这样更好。 韩青胜扬眉吐气,连脚步都异样轻松。 可他刚走出议政殿,看到明空法师杵在门外,神色忧虑。 见韩青胜走过来,明空法师上前施礼。 韩青胜不想理他,他和贺梅一样,都是趋炎附势之辈,虽对他有过扶持,但绝非出自本心。 明空法师却拦住他道:“陛下,老衲有一事相求。” “什么?” “这条花蟒是老衲的旧相识,老衲想把它带回寺里……” “不行!” 韩青胜想都不想,一口回绝。 “陛下乃一国之君,宠爱一条花蟒于情不合、于理不通,何况陛下近来大肆屠戮,排摈外戚,诛除异己,巩固君权,留此物在宫中多有非议……” 明空苦口婆心规劝道。 “寡人为当世大贤,顺天应运肩负天下兴亡之责,此势不能免,自该当仁不让,万不必以小儒君臣妄议为忧!” 韩青胜现学现卖,毫不客气地反驳明空。 明空语塞,诧异地看了韩青胜一眼,半天又道,“陛下,那毕竟是条花蟒,万一兽性大发伤及陛下……” “不劳费心,你不帮着太子为难寡人,就是对寡人最大的帮助。” 韩青胜直言不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明空法师无言以对。 今日的韩青胜意气风发,与往日谦逊慎微的模样迥然不同,连对他的态度也变了,难道韩青胜真的知道些什么? 明空的心沉了下去。 太子韩青永确实在明空寺。 那夜他看到陈欣怡时,就怀疑韩青永也在皇城。 韩青胜早就广派人手,下令严加盘查,若发现与韩青永有相像之人格杀勿论。 明空法师立刻想到,如果韩青永到了皇城,唯一可能投靠的地方就是明空寺。 所以他急火火赶回,果然看到重伤的韩青永躺在寺门前奄奄一息。 他救了韩青永,不是有意隐瞒韩青胜,或者想扶持太子东山再起,而是太子伤得太重了,一直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他怕韩青胜误会他,又怕韩青胜杀了太子,那样他于心难安,毕竟太子是韩朝章的长子,而韩朝章对他有再造之恩…… 明空法师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先不把韩青永在明空寺的事告诉韩青胜。 作为国师,他还是希望这两兄弟不要自相残杀,此事当从长计议。 没想到,今天他来上朝,就听到许多耸人听闻的事。 趁着韩青胜上朝,他来到怡神殿外,用佛法探看殿内情形,竟然看到了月初颜。 月初颜和他是旧相识,他知道月初颜之前是执掌刑罚的仙使,后因遭天谴堕入畜生道。 造孽啊,韩青胜好端端一个年轻帝王,怎么能封一条花蟒为妃? 你们看看,还让她住在怡神殿里,这可是皇后住的地方! 再一看,怡神殿里一个宫女侍卫都没有,估计都吓得魂飞魄散,谁也不敢靠近。 简直就是乱弹琴! 明空正要去找韩青胜,结果他就来了。 可他来了,就是这么个态度,油盐不进。 明空法师正斟酌词句想劝韩青胜把月初颜交出来,韩青胜突然想起那夜未了之事,问:“国师可曾见过太子?” 明空法师神色一凛,矢口否认,“陛下此问令老衲惶恐,太子生死不明,老衲近日未曾得见。” 近日?真是不打自招。 韩青胜眯眼盯着明空法师,突然就笑了,“无妨,就算太子回来了,寡人有神蟒襄助,也不必怕他!” 说完,韩青胜仰天大笑,理都不理明空法师,扬长而去。 明空法师皱紧了眉头,看着韩青胜的背影若有所思。 韩青胜转过的脸上,笑意尽敛,眸光幽冷。 人心善变,情薄如纸,还不如初月来得可靠,起码她知恩图报,不会阳奉阴违、口是心非。 既然借初月之名,他被误认为暴虐之君,令群臣心生敬畏,那他接下来就要巩固军权,以备来日称雄称霸。 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 总有一天,他要令人刮目相看,青史留名! 韩青胜满怀凌云壮志,走进怡神殿,抬眼见花蟒盘在殿柱之上,昂着扁圆的头,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初月,我回来了!哈哈,你不知道我今天多高兴!那些混蛋平时耀武扬威,今天全都老老实实的,原来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王八蛋!” 韩青胜骂得无比酣畅,丝毫不必担心言语粗俗有违君威。 月初颜定定地看着韩青胜笑容明媚的脸,脑际闪过头一次在天宫见到龙太子时的情景。 万里云海,群星璀璨,她蓦然回首,身着青色的锦袍的龙太子俊逸非凡,站在离她不远的云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一眼千年,灵魂被穿透般的悸动令她从此沉沦…… “初月?你怎么了?” 韩青胜见月初颜半天没反应,不由担心地问。 ------------ 第423章 真诚之泪 月初颜回过神儿来,伸过头来碰了碰他的掌手,却不料他轻轻抱住蟒头凑近依偎,声音突然哽咽,“初月,其实他们不知道,寡人坐在龙椅上,一直心跳得厉害。有那么多人盼着寡人早点死,寡人很害怕,害怕哪天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月初颜安静地下了地,在他身旁盘卷身体,任由他紧紧抱着,身心异样地温暖起来。 这个男人,是她在这凄风冷雨的人间遇到的唯一的暖。 他贵为帝王,却与她一样孤苦无依,惶惶不可终日。 他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他却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关爱,不遗余力救助她,甚至不惜亲自给她喂药。 那一幕,她永世不忘。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有多么丑陋,她自己看了都厌恶。 可他没有嫌弃,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他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唇边有残留的药渍。 她的嘴里满是药汤的清香,她怔怔地看着他,绝望冷寂的心冰消雪融…… 只是,这宫里,除了韩青胜,没有人喜欢她。 她哪里也不敢去,也不想去。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真意对自己好的人,她只想守护着他,此后岁月静好。 韩青胜并不知道他此时抱着的花蟒是个犯了天规的仙使,他把她当成异族知己,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把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月初颜安静地听着,凡人的痛苦原来更琐碎,也更沉重…… 天涯沦落,相依为命。 这一刻,月初颜突然福至心灵,悔恨的心豁然开朗。 也许,她之前情入魔域,犯下种种如今看来可笑至极的错,变成花蟒历尽辛酸苦楚,都是为了此时此刻。 错过错的人,会遇上对的人。 韩青胜便是她的真命天子,她经历的一切,对也好,错也好,都是为了与他久别重逢。 曾为仙使,她深知世间情缘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前生今世,奈何桥头喝下孟婆汤忘了曾经的恋情,但三生石镌刻的名字不会消失。 也许,她和韩青胜曾生死相依,就像陈云凰和苏玉辙那样。 想及至此,月初颜情难自已,双泪长流。 韩青胜正说着话,抬眼看到月初颜泪如泉涌,顿时目瞪口呆,“你、你真能听懂我说的话?” “是。我能听得懂。韩青胜……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月初颜口出人言,泣不成声。 韩青胜愕然,回过神儿来,他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身跑到一旁,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你、你还会说话?你是妖怪?” “你别怕。我不是妖怪,我是仙使,之前触犯了天规……” 月初颜哽咽失声。 “啊?噢,不哭,不哭,有我在,没事了,没事了。” 韩青胜又开始心疼,他竟见不得这花蟒哭。 心疼之下,他也顾不得惊惶,跑回来摸摸她的头,又给她擦眼泪,他自己却泪落如雨,“怎么会有这么严苛的天规,唉,苦了你了……” 月初颜看着他真诚的眼眸,一时宠辱皆忘。 “记住,堕入畜生道,若再不思悔改,就会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轮回;若你心存善念,不再为恶,而且在这世上有人为你流下真心痛惜的眼泪,你便可以恢复人形,重得修仙之力。” 这是她当仙使时,对受惩戒的各种神仙妖魔鬼怪们说了无数次的话。 她怎么也不相信,有一天,她自己会用到。 这一刻,她连呼吸都停滞了,就那么愣怔地看着韩青胜,他泪流不止,用他的华袍给她擦眼泪。 月初颜心潮澎湃,所有的怨尤和悔恨全都变成了感恩之情。 感恩上天有好生之德; 感恩岁月不欺,此心不负; 感恩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以惩戒阻止我误入歧途,得遇真命天子。 感恩生世轮回再相遇,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你依然爱我,会为我流下心疼的泪水…… 韩青胜湿热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身上,如灼烫的岩浆般将热流窜遍她的全身,让她残碎的灵魂以可以感知的速度愈合…… 月初颜激动得几乎要晕厥,之前少有被罚堕畜生道的神仙妖魔鬼怪有幸恢复人形,她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幸运。 人海茫茫,真情难得,想要一个人真心真意的眼泪,看似容易,实则难如上青天。 可是,事实似乎不容置疑。 她低头看向自己丑陋的身体,惊喜地看到她的尾巴从中间分开叉,然后变成两条白皙修长的美腿! 就像一朵丑陋的花苞,得到了阳光雨露的滋养,突然在某一刻,神奇地绽放惊天华彩…… 韩青胜也发现了异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蜕变,忘了哭泣,忘了动作和言语。 顺势而上,花蟒圆扁难看的腰腹有了凹凸起伏,粗糙的鳞片迅速褪却,细腰丰臀,肌肤如玉…… 而后是峰峦起伏的胸部,纤长柔美的手臂,最后是一张美人脸…… 当月初颜翕动着蝶翅般的长睫,缓缓抬眸欣喜地凝望他时,韩青胜痴愣如魂飞天外。 无法形容这一刻的震撼,韩青胜惊为天人,完全不知身在何时何处何地。 周遭一片寂静,时空似已停滞。 月初颜凝视着韩青胜犹挂泪水的俊脸,满心感激、情不自禁地轻吻他的唇,“谢谢你,韩青胜。” 韩青胜如梦如初,被蜇了似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再看月初颜,突然红了脸,“你、你……” 月初颜猛地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顿时羞窘得无地自容。 韩青胜背过脸去,急急忙忙自身上解下龙袍,转身闭眼披在月初颜身上,慌得语不成调,“你、你……怎么变成人了?” 月初颜喜极而泣,披衣而起,依偎过去,一双柔荑抱住他的腰身,“青胜,为了遇见你,我犯过错,受过罚,险些死于非命,好在……好在你没有弃我而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哎呀,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我本以为捡了一条蟒,没想到捡了个媳妇,这、这是真的么?你快掐我一下!” 韩青胜犹坠梦中,喜不自胜又觉得匪夷所思,拉起月初颜的手直往自己脸上送,“快,掐我一下。” ------------ 第424章 爱的救赎 月初颜莞尔,何止了韩青胜,她也怀疑自己在做梦。 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然后噩梦中有这么一段美梦,真怕一醒过来,她看到的还是丑陋的身体,她还是一条受人唾弃的蟒蛇。 她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同时用另一只手狠狠掐自己的腿。 清晰的触感和疼痛传来,两个人像两个孩子一样欢呼雀跃…… 此时此刻,二皇子府上,陈欣怡千辛万苦挖了这许多天墙角,总算挖出条洞来。 可她刚想探身下去看看能不能逃得出去,蓦然后脑一阵剧痛传来,痛得她天旋地转! “啊!” 陈欣怡抱着头尖叫了一声,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脑际神识一空,像少了一大半似的,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狐妖最先发现异样,“怎么回事?月初颜的神识竟然归位了?” 陈欣怡赶紧沟通神识,月初颜的神识确实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她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 “昨天还感觉到了,她大病初愈,说等养好了来见我,这、这怎么会归位呢?” 陈欣怡心烦意乱。 疼痛在加剧,最后像一道闪电般劈中她混沌的脑海,陈欣怡抱着脑袋两眼一闭栽进了她挖好的坑里…… 这边,怡神殿内。 月初颜惊喜地发现自己那一缕残魂归位,顿时神清气爽,身轻如燕,如脱胎换骨一般。 她感激地抱着韩青胜,却见韩青胜突然跪倒在地,长拜不起,“感谢天赐洪福,将仙使送于寡人为后!” “你说什么?” 月初颜愣了。 “我说我要立你为后!苏玉辙和陈云凰不是要办喜事么?我们也办,办得比他们更风光!” 韩青胜起身抱着她喜气洋洋道。 月初颜诧异,“你这么快就决定要娶我?我们才认识几天……” 不想,韩青胜一板一眼道,“我都把你看光了,你还想嫁给谁?再说你是条花蟒时我都喜欢你,何况你变成绝色美女。难道你不喜欢我?” 月初颜娇羞,“我……” 这怎么说得出口? “你不说我也知道,像我这般英俊睿智、智勇双全的帝王,你怎么会不喜欢?” 韩青胜胜券在握,大言不惭。 “嗯。不过,我如今并非仙使,只是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民女……” 月初颜不由自惭形秽。 她恢复人形,但仙法尽失,只是个庸常女子,而韩青胜贵为人间帝王,是和苏玉辙一样的天之骄子。 “又如何?我是一国之君,你赚大了。” 韩青胜不以为意,嘻笑道。 “我在与你说正经话!你我身份有别、地位悬殊,再说我如今身无所长,只怕文武百官多有非议。” “没有那么多事,如今我说了算。” “此事不必着急……” “你不急我急!后位空悬,经常有人算计我,你早些嫁给我,我也好专心处理朝事,早些把那十六州从苏玉辙和陈云凰手里抢回来!”韩青胜信心满满道,“总有一天,我要让欺负我的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你要与苏玉辙和陈云凰为敌?” 月初颜吃惊,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曾经的她一样,都会被仇恨蒙蔽? 她亲身经历过,仇恨就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哼,你别看苏玉辙和陈云凰现在如胶似漆,可他们到底不是真心相爱!” 韩青胜说起朝事,又是另一副模样,眉目间尽是冷峻决绝。 “不,他们是真心相爱,没人能把他们分开。”月初颜道,“不要与他们为敌,他们是天命所归之人。” “哼!我也是英君明主,自然要与苏玉辙一争高下!” “……” “自古帝王政权之争,连纵抗敌的两国可以共苦,但不能同甘。所谓合久必分,他们早晚会因争权夺利而内讧,那就是他们离心离德,甚至反目成仇之时。” 韩青胜笃定道。 “不,青胜,如果他们会离心离德反目成仇,那这世上就没有值得期待的爱。”月初颜退后一步,神色郑重看着他,“我当初就是以为可以破坏得了他们,屡次出手为难陈云凰,结果被苏玉辙穷追猛打。那个男人是可以为了陈云凰连命都不要的人。我栽在他手里,但也因为他相信这世上确有真爱,心中充满向往。” “喜新厌旧是大多数男人的本性,何况自古帝王多薄情。苏玉辙又想要江山,又要想美人;陈云凰也是又想要江山,又想要男人。世上哪有两全齐美的事?你就拭目以待,等他们自以为江山稳固、天下无敌之时,他们分崩离析的日子就不远了。我自有妙法让他们互相残杀地!” 韩青胜冷笑。 “不、不!青胜,不可以!我曾以身试法,差点儿身死道消,深知天理昭昭,万不可与人为恶!”月初颜道,“若不是后来我诚心悔改,又遇到了你,我根本没有机缘恢复人形。青胜,你如今已经贵为帝王,当惜时惜福,多行善事,以求国泰民安,千万别学我曾经不知敬畏,自招祸患!” 韩青胜若有所思,长久地看着她,话不对题道,“你能成为一代贤后。” 月初颜也不知他说这话,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一时忧心忡忡。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韩青胜看着她的花容月貌,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弯腰把她抱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你要干什么?” 月初颜惊问。 韩青胜:“你说我要干什么?” 月初颜:“你、你不能乱来!” 韩青胜:“不乱来,按规矩来。” 月初颜:“那也不行!” “那就乱来。” “你……” “哎呀,你想多了,我就是困了。怕你出事,我废寝忘食熬了大半个月了。” “……” “你大病初愈,我没那么禽兽。等洞房花烛,一样都不少你的,看把你急的。” “!!!” 红绡帐内,天作之合的一对男女相拥而卧。 韩青胜抱着月初颜,只觉得心满意足。 也不知是知道二皇子及其党羽已死,还是月初颜就是能给他安靠的感觉,他很快安然入眠 月初颜却激动难眠,摸摸自己的脸,又转头看到韩青胜,心中默念,“感恩天无绝人之路……” ------------ 第425章 身陷绝境 “天无绝人之路,为什么偏偏绝我的?我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什么都来难为我?” 另一边,陈欣怡气急败坏,指天骂地! 方才,她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才悠悠转醒,结果发现自己竟然被埋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陈欣怡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挖墙脚掏地洞逃跑被人发现了。 如果这样就太糟糕了,她不但逃不出去了,还可能被大卸八块…… 可听听四下静悄悄的。 陈欣怡顾不得身上被打得这疼那疼,赶紧手脚并用掀掉身上的散土和砖石瓦块……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陈欣怡大口大口地吸呼着,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看看眼前像是畅通无阻,陈欣怡捋起袖子拨腿就往前跑。 可结界法阵根本没破,一下子把她给顶了回来。 怎么回事? 她转头一看,天杀的,谁来告诉她为才能院墙塌了? 院墙塌了,就意味着结界法阵没有院墙的阻挡,仍然能拦住她。 也就是说,她千辛万苦挖了这么多天地洞,白费工夫了。 “你这个蠢材,连个地洞你都挖不好。为什么紧挨着墙根挖?把院墙都挖倒了!” 狐妖狠狠地骂道。 “我挖的时候你连个屁都不放,这时候骂人,我看最该被骂的就是你!” 陈欣怡本来就一肚子火,连番被狐妖挖苦辱骂,忍无可忍以牙还牙…… 如果有旁人在,就会看到陈欣怡自己骂自己,一个人在一堆废墟里上窜下跳。 她骂够了,累极了,反复尝试了,她还是出不去。 她无比沮丧,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踉跄了两步,刚要回寝室去,却突然听到结界外面有人说话。 “什么?那条大花蟒变成了一个绝色美女?不可能!” 一个男人大呼小叫。 “千真万确!怡神殿里有宫女亲眼所见。听说那花蟒还是国师的故交,曾经是个仙女,违背天规受了罚才变成了花蟒。”另一个气呼呼道,“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不信算了!” “仙女变花蟒,又变回仙女?哈哈……闻所未闻,分明是无稽之谈。” “你冥顽不灵!我告诉你,不只是花蟒变成了美女,听说这王府里镇压着一只狐妖呢!” “少吓唬我,哈哈,要是真有狐妖,我把它抓起来吊着打!” …… 那两人互相笑骂着走远了。 陈欣怡扶着昏沉的脑袋气血翻涌。 “我真是只狐妖,你们来!有本事把我抓起来吊着打啊!” 陈欣怡憋闷至极,猛地冲天吼了一嗓子。 没人应她,只有无情的夜风拂来一片飞尘,扑得她灰头土脸。 真的,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儿。 陈欣怡调息半天,垂头丧气地往寝室里走。 “欣怡,刚才是我不对,骂你骂得狠了。这老是出不去,我也上火,对不住了。” 狐妖这时心平气和地赔礼道歉。 “哼!” 陈欣怡不想理她,眼眶潮热,想哭。 狐妖:“你别上火,否极泰来,咱们的好事在后面!” 陈欣怡闷着头不吭声。 “你别信我的。刚才那两人的话你也听见了,你之前不是容易头疼吗?然后又不见了月初颜那缕神识。我猜月初颜一定是真的变成人了,虽然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变成人后,你就不能再控制她了。” “是啊,她自由了。我还在你的控制下,你也赶紧滚吧!”陈欣怡没好气儿道,“你滚了我是死是活都不关你的事了。” “欣怡,别说气话,咱们俩相依为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听我说,按刚才那人的话看,那个韩青胜一准儿看上月初颜了,如果月初颜当上了皇后,呵呵,我们可以取而代之!” 狐妖循循善诱。 “怎么取而代之?我们根本出不去,就算出去了,那个明空法师根本不会给我们靠近韩青胜的机会!” 陈欣怡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你忘了么,明空法师收留了韩青永!如果这件事被韩青胜知道了,明空法师这国师就当不成了不说,他和韩青永一定会有生命之忧!我们只要和明空法师把话挑明了,明空法师不敢难为你!” 狐妖信心满满。 “别给我画饼充饥了,我现在又困又累又饿,让我找点儿东西吃了好好睡一觉吧。” 陈欣怡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狐妖安静了下来。 “呵,可能真是人命天定不可逆。我和陈云凰都是大陈的公主,我是真的,她是假的,结果,她从小就抢了我的父爱,长大又抢走了我的男人。现在,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关在这里忍饥挨饿担惊受怕;她呢,她和苏玉辙在欢欢喜喜地准备封后大典……” 陈欣怡说着,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别气馁。有的人是先苦后甜,有的人是先甜后苦。”狐妖开解她,“你先好好睡一觉,等天亮了,咱们从长计议。” 陈欣怡抹着眼泪,走了两步,又哽咽道:“韩青永现在生死未卜,若他还活着,知道我在这里,说不定会来救我。现在看来,也只有他能救我。” 狐妖一愣,喜出望外,“对啊!你也有聪明的时候呢。你说得没错,既然明空法师敢冒死救韩青永,必是与他交情不浅。如果韩青永知道你在这里,求明空法师放你出来,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欣怡长叹一声,“就怕韩青永生我的气,不会理我了。” “不会的。你孤立无援,韩青永也好不到哪儿。明空法师就算救了他,也不会和他一起对付韩青胜。韩青永想东山再起,还是得靠咱们。” 狐妖想了想,说得头头是道。 “嗯。”陈欣怡闷闷不乐,“但愿你说得对,韩青永若能早些找来!” 狐妖胜券在握道:“这你放心,有我呢。等你睡熟了,我施展妖法侵入韩青永的梦境,把你在这里的事告诉他,骗他求明空法师放了咱们!” 听狐妖这么说,陈欣怡心情好转了些,止住了眼泪。 狐妖却又道:“我饿了。” 陈欣怡一听,心情急转而下,恶劣透顶,“你又让我去吃那些脏东西,我都快恶心死了!饿着吧,我不吃!” 狐妖幽幽道:“好死不如赖活,你不吃我就得死,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陈欣怡紧皱眉头狠狠忍下满心烦躁,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走向那两个孩子的腐尸…… ------------ 第426章 口蜜腹剑 孤月高悬,夜深人静。 明空寺内一间僧房内,韩青永躺在床榻上昏睡。 明空法师坐在床边上,给他把了一会儿脉,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你藏在我这儿不是办法,若是走露了风声,只怕老衲无法保你全身而退。可你重病在身,老衲实在不忍心弃你于不顾,真是左右为难啊……” 明空法师说完,起身欲走,手腕突然被韩青永拉住。 明空法师诧异回头,“殿下醒了?” 韩青永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神,用胳膊支撑起身,“国师,陈国的七公主陈欣怡之前跟着二皇子回了府,这许多天,你应该见过她。” “嗯,确实见过。她是个狐妖,搅得宫里天昏地暗。二皇子就是因为她一夜之间被灭满门,就连两个年幼的孩子也没能幸免于难。”明空法师恨恨道,“此等妖孽为祸人间,老衲真该把她杀了。可她是陈国七公主,老衲不便引起两国事端,只好把她关禁在二皇子的府邸。” “可她多次救过本王的命,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韩青永殷切地看着明空法师,“要不是她,本王这条命早就没了!” “当真如此?” “确实如此。国师,你救我于危难,对我恩重如山,固然是因为父皇之前对你有知遇之恩,但也因你心中并不认同三皇子和二皇子的所作所为。他们趁着父皇被掳、本王出征,不择手段谋权篡位。你身为国师,却敢怒不敢言,还要听他们肆意差遣,心中自是愤然。” “你说得对。不过,老衲虽为国师,却是出家人。出家人六根清净,本不该过多干涉红尘中事……” 明空法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韩青永,欲言又止。 “可是你救了我,就已经把自己推到了绝境了!三皇弟若是知道你救了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我们插翅难逃!”韩青永虚弱道,“本王连累你了……” “殿下才是太子,是真正的储君,老衲怎能见死不救?”明空法师道,“不过,你想让老衲放了那狐妖,老衲做不到。哪怕豁上老衲这条命,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祸害西楚皇室。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肯离开西楚。” “她离开了,我怎么办?”韩青永急声道,“恩师,我也不瞒你,是我让陈欣怡冒充贺项之女贺兰参加秀女之选,也是我让她混入二皇子府上,更是我想让她帮我夺回帝位。她本性不坏,都是被陈云凰和苏玉辙逼的。她对我一片真情,甘愿为我出生入死!恩师,你饶了她吧,她一个弱女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孤苦无依地困在那里会死的!她若是死了,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 韩青永这样说,并非他忘了陈欣怡在城门弃他于不顾之事,而是他在睡梦中被狐妖迷惑了。 狐妖告诉他,陈欣怡从来没有弃他于不顾,只是没想到她跟着二皇子走后,二皇子会下手杀人。 反正二皇子已经死了,狐妖怎么说,韩青永都无处对证。 于是,狐妖极尽谄媚,说陈欣怡如何爱慕他,如何想方设法借三皇子之手除掉了二皇子,被明空法师关起来后,又是如何对他日思夜想…… 韩青永信了。 他向来自视过高,别说陈欣怡喜欢他,全天下的女人都该喜欢他,像陈云凰那种不识好歹的女人简直是有眼无珠! “恩师,你别犹豫了。我也知道继续住在明空寺,会给恩师招来灭顶之灾,不如恩师放了陈欣怡,让她来照顾我。” 韩青永见明空法师神色松动,赶紧趁热打铁。 “也罢!倒不是老衲贪生怕死,实在是这寺院中还有上百僧侣,若是他们因老衲招来无妄之灾,老衲于心不忍……” 明空法师迟疑片刻,又道,“老衲索性帮人帮到底,放了那狐妖之后,让她带你隐姓埋名、易容而居,你记住,等你伤势稍作好转,你务必让她离开西楚!” “好!多谢恩师成全!” 韩青永满口应承,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明空法师转头看了看窗外,“这么晚了,不如明日老衲再去……” “不必,恩师,我刚才想了,你不必放七公主出来,可以先把我送去二皇子府上。我就在那里养伤,既不用隐姓埋名,又不用易容而居。”韩青永道,“只是要麻烦国师帮着筹备些衣食用度,等我伤好了,就送她回去。” “这……倒也好,我布下结界,外人进不去,你们就在里面安心住着,等过些日子,你的伤差不多好了,我就在深夜前去撤了结界法阵,亲自送你们离开。” 明空法师一厢情愿道,丝毫不知自己轻信人言,将给西楚带来天大的灾祸。 韩青永起身要跪拜行礼,被明空法师一把拉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等有朝一日,本王夺回帝位,一定加倍封赏国师!” 韩青永口蜜腹剑。 “老衲是出家人,封不封赏无关紧要。殿下,您的父皇在大陈可好?” 明空法师想起当日,苏玉辙和陈云凰当着自己的面把韩朝章和韩晨歌从眼前掳走,就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五六个人人影不见。 隔了这么久,明空法师也没想明白。 苏玉辙和陈云凰到底是凡人,就算她们有些本事,可也不至于出神入化到那种地步。 可后来的事,令明空法师更加困惑。 苏玉辙和陈云凰当天就把韩朝章和韩晨歌带回了大陈;陈云凰不到一个月就让韩青永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三皇子宁可割地忍辱,也不肯接人,韩朝章和韩晨歌成了人质…… 想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韩朝章了,明空法师就觉得良心不安。 那天,如果他出手阻拦苏玉辙和陈云凰,韩朝章父女二人断不会那般莫名其妙地被掳走…… “异国他乡,寄人篱下,父皇怎能有好?” 韩青永发现明空法师并不知道他曾经想射杀韩朝章的丑事,装作伤心道。 “太子殿下,别人可以割地弃父,你不能。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你得想办法救回陛下,让他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你才是正路!” 明空法师道。 “唉,我也想啊!恩师,天色不早了,您早些将我送去为好。” 韩青永才不想继续听他劝这劝那的,他才不敢把韩朝章接回来。 若不然,韩朝章不会把帝位传给他不说,可能一怒之下让他身首异处! “好。老衲这就送你过去。” ------------ 第427章 得道高僧 韩青永起身下地,蓦然跪拜于地,一脸诚挚,“恩师雪中送炭,本王铭记在心,纵是恩师不慕名利,本王得偿所愿之日亦会重谢。就此作别,有劳恩师善后。” 明空退后一步,神色异常凝重,“殿下有心便好。此去展王府,可谓剑走偏锋,不求出奇制胜,只望殿下身心安泰之后,早日送那狐妖回去。万不可逆天而行,与她狼狈为奸。否则,殿下必酿大祸,伤及国本,丢掉性命!” “恩师何出此言?您不是也看不得三皇子所作所为么?为何让本王忍气吞声?” 韩青永心里有气,到底没忍住问出来,只是语气柔和,满是委屈。 “……天机不可泄露。殿下若信得过老衲,将那狐妖送回去之后,与她一刀两断,而后去向苏玉辙和陈云凰请罪。” “向他们请罪?” 韩青永心想这个老和尚真是疯了。 士可杀不可辱,何况他韩青永乃堂堂西楚储君。 向血海深仇的敌人俯首称臣,那还不如杀了他。 “古人贵朝闻夕死,殿下理应迷途知返。” “本王做错什么了?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楚……” “殿下莫要执迷不悟!得道者多助,否极泰来顺心如愿;失道者寡助,自食恶果举步维艰。殿下现在的处境,已是上天的警告,若还固执己见,必是自寻死路!” 明空法师面有怒色。 韩青永根本听不进去,却又不敢言语冒犯,低头称是。 明空法师又语重心长道:“殿下之前多行不义已遭天谴,理应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苏玉辙和陈云凰不是修恶之人,必会宽宥于你。” “然后呢?我对他们摇尾乞怜、俯首称臣?” “殿下!老衲死到临头,与你推心置腹,你怎可如此态度!” 明空法师看他一脸不以为然,不由痛心疾首,加重了语气。 “恩师?” “实话告诉你吧,三皇子早就怀疑老衲收留了你,曾经言语试探,老衲没有坦言。三皇子看似无所用心,实则精中有细,心思缜密,确是帝王之才。其登基称帝虽有违人道,却是顺天应命。老衲纵是心下纠结,却也知该秉承天意……” 听明空法师这么说,韩青永恨得咬牙切齿。 说到底,这老和尚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无耻小人! 韩青永不由忐忑,明空法师不会出尔反尔,把他交给三皇子吧? 韩青永正担心,没想到明空法师道,“这明空寺内,已潜伏着数不清的高手。就在方才,他们已蠢蠢欲动!” 韩青永一听,惶然四顾,颤声道:“这、这怎么办?你早知道不快点儿送我离开?” 韩青永真想破口大骂,骂死这个絮絮叨叨的老迂腐,但他没敢。 “早些时候你还奄奄一息昏迷未醒,老衲送你离开,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明空法师修行再好,也不由动怒。 “哦……可是现在怎么办?” 韩青永亡魂大冒,胆战心惊地仰头看向房顶。 别说是明空法师,连他也听到房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虽然那脚步声很轻,但韩青永也是练武之人,自然听得出那些人轻功了得,而且人数不少。 “殿下不必惊慌,听老衲把话说完。” 明空法师思虑再三,必定度人度到底。 可韩青永并不领情,心里怨愤顿起,只觉得明空法师是故意在拖延时间把他往死路上送,全然忘却之前的救命之恩,负气道,“你再不送我走,只怕我们都得死在这儿了!” 明空法师看着他,眸中多有失望之色。 韩青永赶紧低声下气讨好道,“本王一时心急言语冒犯,恩师见谅。本王忘了,恩师法力高强,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本王本不必惊慌,嘿嘿……” “老衲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能杀生!” 明空法师终于忍不住愤然道。 “……” 韩青永真想一刀捅死这个老和尚。 他这意思就是要把他交给三皇子,那之前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明空法师平息怒气,“之前,老衲已失手杀了户部尚书,犯下杀孽,可当时身不由己……现在想想,也是老衲该偿还先皇与三皇子恩债的时候了……” 韩青永一愣,不明白明空法师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记住,你要想活命,一定要按老衲之前说的话去做。苏玉辙和陈云凰不杀你,就是你的造化。之后你寻你父皇悔过自新,父慈子孝安度余生,还有重回故国执掌江山的可能,否则,定是死路一条!” 明空法师仁至义尽道。 韩青永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只听出明空法师还是会救他,便耐着性子装模作样,“本王谨记恩师教诲,若能保命安身,定与孤妖一刀两断,而后忍辱负重以安社稷!” “日影寸移,江山代序;帝王更迭,天道轮回。殿下好自为之……” 明空法师说到这里,深深看了韩青永一眼,转身走去开门。 韩青永一看大惊失色,以为明空法师要出卖他,竟拔剑而起,自背后猛然捅向明空法师! 明空法师听得耳后风响,身影一闪,堪堪避过,转头冷冷看了韩青永一眼,推开了门。 门外,密密麻麻站着数百黑衣蒙面客,手中宝剑寒光凛凛,凶气逼人。 寺中百余僧众跪倒在一旁,个个双手合十,静静地看着明空法师。 明空法师四顾之后双手合十,低头施礼,面色平和。 黑衣蒙面客们皆蓄势而发。 韩青永慌成一团,指着明空法师大骂,“你个老秃驴,故意拖延时间出卖本王,你、你……” 韩青永正骂得起劲,明空法师悲悯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闭目凝息捻转佛珠。 片刻,那柄金锡禅杖自虚空中显现,发出异样炫目的紫色光束,把韩青永罩在其中。 黑衣蒙面客们眸色惊疑,齐齐举剑! “你这个该死的老秃驴,你想干什么?你、你……” 一股强大的引力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吸出体外,韩青永大惊失色。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继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用剑指着明空法师口出恶言,“你不得好死!你……” 说时迟那时快,金锡禅杖的紫色光束突变炽白之色,众人皆失明片刻,待光束消失之后,韩青永已不见了踪影! ------------ 第428章 天显神迹 金锡禅杖落回明空法师手中,光芒尽敛。 “明空法师,你把韩青永弄去哪里了?” 领头的黑衣蒙面人怒声质问。 “阿弥陀佛!老衲送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各位大人息怒,老衲一人做事一人当,收留前太子是老衲一人所为,与众僧无关。老衲愿意就地伏法,望各位大人慈悲为怀,莫造杀孽!” 说完,明空法师默默垂首施礼,放下禅杖,慢慢盘坐于禅房门前。 黑衣蒙面客们本以为要大费周章恶斗一场,不想竟是这种情形,一时面面相觑。 “国师不可!” “主持!你不要离开我们!” …… 众僧见状,悲声一片。 “六道轮回,生死无论。诸位不必悲伤。老衲圆寂之后,舍利子供于莲花座上,自有有缘人前来相认。”明空法师目光平静地看着众僧道,“愿老衲来世仍为大德高僧,转施功德,慈悲救度苦海中人……” 众僧闻言,神色复归静寂,而后不约而同闭目起念大悲咒,以祈誓愿之力。 明空法师感激地望着众僧,又看看黑衣蒙面客们,遂面容祥和闭目诵经,身体悬浮而起于金锡禅杖之上。 金锡禅杖化为一簇幽蓝的火焰,火势随风见长,将明空法师笼罩其中…… 见者无不动容,黑衣客们皆收剑肃然,敬畏仰视。 “有劳大人转告陛下,老衲有负所望,此番圆寂以死谢罪、以偿君恩,望莫怨憎。愿其上符天意,下恤民心,拯救苍生,仁政爱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当知善恶有报,经世致用!” 居高声自远,明空法师的声音震颤人心,悸动神魂。 一众黑衣蒙面客皆不由自主跪拜在地,为首之人虔诚道:“国师放心,末将定当如实禀明陛下!” 火势熊熊,明空法师的身影若隐若现…… 深邃的天宇惊现神迹,出现五色光晕,天地华彩,神圣异常…… “什么?国师把韩青永变没了,然后自焚圆寂以死谢罪?” 韩青胜听到心腹鲁进详细禀报之后,痛惜至极。 “是。国师自知有负君恩,又不愿违心做事,劝恶向善之后自行了断。陛下,国师圆寂之时天现异象,华光五彩神迹非凡。后得八颗色彩各异的舍利子,浮于半空久不落地。众僧将其供于莲花宝座之上,那金锡禅杖恢复原形杵于其旁,似守护其主,难以撼动,不得近身。” 鲁进诚惶诚恐道。 “怪寡人多疑,让国师为难了,唉……”韩青胜黯然神伤,“国师乃得道高僧,是寡人浅薄鄙俗了……” “陛下亦有苦衷,切莫自责。陛下,前太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末将要不要加派人手全城搜捕?”鲁进问,“还有展王府,国师虽然圆寂,可那结界阵法仍在,外人难以入内,那狐妖生死不明,是否寻高人解阵察看?” 韩青胜听了,沉吟良久,缓缓重复明空法师遗愿,“愿其上符天意,下恤民心,拯救苍生,仁政爱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当知善恶有报,经世致用……” 重复了两遍,韩青胜看向鲁进,“罢了。佛渡有缘人,国师罪不至死,却以死谢罪,国之大殇啊……寡人就依他所言,如他所愿。不用全城搜捕,也不必寻高人解阵察看展王府,一切自有天意。当务之急,一是派人前往大周贺喜,二是整顿朝纲,革新旧制。欲御强敌,先应仁政安民、富国强兵,寡人不能荒度时日,辜负天恩。” “陛下圣明!” 鲁进跪拜。 韩青胜走到门外,放眼望去,晨曦初透,百废待兴…… 鲁进退去。 月初颜自帷幔后袅袅走出,站在他身边。 两人相视一笑,掌手相合…… 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展王府中,韩青永被陈欣怡一声尖叫惊醒过来。 “啊!啊啊——” 韩青永睁开眼睛,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指着他,也吓得连声惊叫。 等两人都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总算认出彼此。 “韩青永?” “陈欣怡?” “嗯!” 两人异口同声。 “你、你怎么进来了?” 陈欣怡看着灰头土脸的韩青永,猛地想起之前她让狐妖托梦给韩青永,让他求明空法师撤去结界阵法,放她出去的。 可她没被放出去,韩青永怎么也进来了? 陈欣怡简直要崩溃了。 “我求明空法师放了你,他不同意。我重伤在身,又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兵行险着,先进来避避。等我养好了伤,咱们再想办法出去。” 韩青永起身,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看了看自己,鼻青脸肿,形销骨立,哪还有半点儿昔日威风八面的模样? 怪不得方才陈欣怡一眼没认得出他来。 放下铜镜,韩青永想到对明空法师的误解,并没有多少内疚,转头看向陈欣怡,上下打量之后,有些嫌弃道,“你好歹也是个公主,怎么这般邋遢?” 韩青永不说还好,一说陈欣怡火冒三丈,指着他河东狮吼,“你还知道我是个公主!认得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邋遢怎么了?我没死已经不错了!我告诉你韩青永,你就是个灾星,谁跟着你谁倒霉,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还是锦衣玉食的大陈公主,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韩青永大病未愈,心情也十分恶劣,陈欣怡这般恶毒的咒骂无异于火上浇油,忍无可忍之下刚要反唇相讥,一阵天旋地转,他两眼发黑,脚步虚浮,摇摇欲倒。 陈欣怡见状,本能地扶了一把。 这一把,让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韩青永定了定神儿,盯了她片刻,突然就笑了,伸手摸了摸她脏兮兮的脸,又拢了拢她蓬乱的头发,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陈欣怡闻言,眼眶一热,忍不住放声大哭。 韩青永闭上眼睛,只觉一直悬在半空的心落到了实处。 陈欣怡虽然也不是太靠谱的人,但于他而言,却是天下唯一可令他安心依靠之人。 想到此处,韩青永不由苦笑,心中涌起万般悲凉与愤慨。 “欣怡,就算你这般邋遢,也是我最亲的人,也比别的女人好看。” 相依为命的感觉让韩青永也动了情。 “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活不下去了,本指望你能救我出去,没想到你也进来了,以后你吃什么喝什么啊?总不能跟我一样吃那些腐烂的脏东西……” 陈欣怡哽咽道。 ------------ 第429章 自寻死路 韩青永听了陈欣怡的话,抬眼四望,就见屋子里有不少腐烂的尸首,有的已经变成森森白骨,有的生了虫子,看一眼令人肠胃翻江倒海…… “呕……” 韩青永捂着嘴跑了出去,站在门口呕得肠子都要出来了。 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陈欣怡趴在这些肮脏的腐尸旁饥不择食的画面,韩青永心中除了嫌恶就是恐惧,再也没有柔情蜜意了。 韩青永呕得涕泪交流,恨不得捶自己两拳。 他是不是傻了? 让明空法师把他送进来不是自寻死路么? 要是饿极了,陈欣怡会不会趁着他睡熟的时候把他吃了? 想到这里,韩青永浑身都不好了。 他转头看到陈欣怡,她正眯着眼看着她,手指放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啃着。 韩青永头发一阵发麻,赶紧转过来。 他怎么都觉得她像只骨肉如柴的饿狼,那双眼睛都幽幽冒绿光。 不,不是饿狼,她本来就是只可怕的狐妖。 韩青永打了个激灵,拔腿就跑。 陈欣怡刚还有些感动,见他如此,冷笑一声,也不加阻拦,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懒洋洋地晃出门,倚着门框看他乱跑。 院门是开着的。 韩青永跨过门槛,大步前冲,却被一股异样强大的力量给顶了回来,摔了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 陈欣怡破涕为笑,前仰后合。 韩青永费力爬起来,又不甘心,再试一次,还是被顶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 陈欣怡拍着腿跳着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韩青永气急败坏,换了好几个地方,甚至爬上院墙想跳下去,结果更悲惨地摔了下来…… 韩青永上蹿下跳的,陈欣怡冷眼旁观,笑得肚子都疼了。 这次笑了半天,见他直挺挺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她慢腾腾地晃过去踢了他一脚,“跑啊?怎么不跑了?” “跑、跑不动了……” 韩青永有气无力道。 “跑不动就老实待着。后院库房里昨天晚上多了不少粮食,我不会做饭,你做我吃!” 陈欣怡脸上还挂着笑,声音却硬邦邦的。 “什么?有粮食了你不早说?”韩青永坐了起来,忿忿看着陈欣怡,回过味儿来又道,“君子远庖厨,何况本王贵为太子?本王文才武略天下第一,你让本王围着锅台转,岂有此理!” “嘁!你的脸皮厚天下第一吧?你做不做吧,你不做我饿了可不管你是死的还是活的。” 陈欣怡不屑冷笑。 韩青永愕然…… 两人来到库房,里面果然堆放着些五谷杂粮,品类还算齐全。 韩青永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看了看陈欣怡,“我连洗米都不会,你让我怎么做饭?” “废话,不会当然学了。给你一天时间练手,做不好,你就给我等着!” 陈欣怡一瞪眼,一龇牙,韩青永敢怒不敢言。 陈欣怡又指了指那边,“伙房在那边,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什么都有,省得点儿用!” 说完,陈欣怡喜滋滋道,“其实这府里有很多好看的衣服,我去洗个澡换一身。韩青永,以后你就是我的护卫、伙夫、丫环,反正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凭什么?” 韩青永忍无可忍。 “就凭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是主,你是客;你以后还得用着我给你打江山!” 陈欣怡振振有词道。 “……咱们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还打什么江山?到时候我送你回大陈,然后咱们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韩青永烦透了,想起明空法师反复遗嘱他的话,也不想再惹是生非了。 “你想都别想!我们吃了这么多苦,我还没打退堂鼓,你一个大男人竟然想当逃兵,真是个窝囊废!好,随你,反正我接下来要加紧修炼,到时候我功法大成出去打出一片天来,你可别缠着我!” 陈欣怡火冒三丈。 “那等你打出一片天的时候再说!” 韩青永没好气儿道。 陈欣怡气得眼冒金星,怨愤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指着他就开始数落,“你看看你那没骨气的样子,什么都指望女人,你算个什么男人?你看看人家苏玉辙,无微不至地护着疼着陈云凰,只要陈云凰有点儿事,苏玉辙就不顾一切冲在前面,什么皇权帝位,什么性命安危,全都抛在脑后!还有韩青胜,月初颜是条花蟒他都不嫌弃,捡回家去当宝一样宠着,结果把她宠成了人,完全不受我控制了!” 陈欣怡越说越火大,指着韩青永大呼小叫,“女人有男人宠才更矜贵,才能顺心如意,才能创造奇迹。就你这么对我,我怎么有心情做事?怪不得我越来越倒霉,都是你害的!” 韩青永自尊受损,气得两眼发黑,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怎么就那么不长记性,被陈欣怡这么吆来喝去多少次了,好不容易甩开她了,却巴巴求着明空法师把他送上门来受气找死,他脑袋被驴踢了么? 韩青永这么多天重伤未愈,刚才又折腾了半天,这会儿一肚子闷气无力发作,憋得他一阵心慌气短。 陈欣怡见韩青永冷着脸不说话,以为他心里不服故意冷落她,气得浑身颤抖,“你聋了还是哑了?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话都不说!” “你让我说什么?苏玉辙和韩青胜好,那是因为陈云凰和月初颜好!她们什么时候对自己的男人像你这样粗俗无礼?她们对外独当一面,对内温柔似水。可你看看你,对我颐指气使、耀武扬威,试问哪个男人会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 韩青永到底没忍住。 不过说完他就后悔了。 果然,陈欣怡愣怔片刻,跟疯了似地冲过来,扬起指甲尖锐的爪子就往他英俊神武的脸上招呼。 “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臭男人!我为你出生入死,你不知感激倒也罢了,竟然还敢嫌弃我,敢看着别的女人这好那好!” 陈欣怡一边怒骂,一边张牙舞爪。 韩青永无力招架苦不堪言,躲闪不及脸上被她抓伤出三道血印子,吓得他再也不敢顶嘴反抗,委曲求全道,“好好,你劳苦功高,你说得对,你是最好的,你消消火,消消火……” 陈欣怡住了手,叉着腰呼呼粗喘着,两眼冒火道,“我告诉你韩青永,以后谁再想欺负我,我就让他后悔不该生出来!” 说完,陈欣怡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韩青永抹了把脸,看着手上的殷殷血渍,恼恨得无以复加,却只能乖乖洗米做饭…… ------------ 第430章 天灾人祸 大周,皇城。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苏玉辙陪陈云凰回了趟大陈,处理了些政务之后,欢天喜地领着云凰回到大周,准备大摆喜宴娶妻立后,没想到皇城满目凄凉,生机黯然。 山间野地皆是一片焦色,眼所见处,尽是密密麻麻的蝗虫! 它们如洪水猛兽般啃噬咀嚼着一切绿色植物,包括花草树木和庄稼蔬菜…… 正值夏初,庄稼拨节生长的黄金时节,遭此横祸,几乎“全军覆没”! 漫天蝗虫乱舞,如遮天蔽日的阴云驱之不散,令人触目惊心,不堪其扰。 百姓叫苦连天,家家关门闭户,惶惶不可终日。 官兵们如临大敌,兴师动众,手忙脚乱地捕杀蝗虫,却收效甚微…… 苏玉辙先安顿好云凰,让她好好休息,自己急往明瑞殿召集众臣询问详情。 “陛下,这是天灾,非人力所能左右!”周子衡唉声叹气,“就在大前天晚上,一夜之间,不知从哪里飞来成千上万的蝗虫,它们夜以继日地祸害人,洗劫百姓的口粮,掠夺农户的家当,庄稼化为乌有,牲畜唯余白骨,根本防不胜防啊!” “更恼人的是,数十万饥饿流民跟随蝗虫而来。”庞瑞道,“末将这些天成天忙着带兵四处抓蝗虫,阻拦流民进入皇城。蝗虫多,流民也多,简直让人焦头烂额。” 户部尚书鲁东晨道,“这些流民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抵达皇城之后无所事事,终日在城门口和各大小街巷集结静坐,每天都有人饿死。户部加派人手赈济灾民,没想到越赈济灾民越多……微臣真有些心慌了。” “陛下,还有一事,微臣思来想去,不知当讲不当讲。” 御史大夫赛克俭稽首道。 “何事?” “近日宫中传言,皇后乃后宫之首,荣登后位之人若德行有失,必会给大周招来灾祸……” “噢?皇后德行有失?何出此言?” 苏玉辙好笑地看着赛克俭,心中已怒火熊熊,竟有人拿着天灾人祸来大做文章。 “大陈七公主陈云凰未婚生子……” 赛克俭刚起头,就被苏玉辙怒喝打断。 “陛下息怒。本来陛下大婚诸事皆备,不想遭此横祸,恐为不吉之兆!” 赛克俭吓得赶紧跪地叩首,壮着胆子把话说完。 “一派胡言!那孩子是寡人和云凰收养的义子,何来未婚生子一说?寡人此生非她不娶,就算她未婚生子,生的也是寡人的龙儿,有何不可?”苏玉辙环视群臣,“大陈女皇陈云凰愿意屈尊下嫁于寡人,寡人感怀天恩,以此为荣,视为大吉。此后任何人再敢散布谣言,妄议中伤,休怪寡人手下无情!” 众臣稽首称是。 看着跪了满地的文臣武将,苏玉辙不由一阵心烦。 他走出明瑞殿,望向城门方向,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放眼望去,数量庞大的蝗虫阴云迷雾般笼罩着皇城,在各处逞强施威;流民成群聚集在大街小巷,不时会有哄抢踩踏的惨事发生…… 之前他和云凰一起路过城门的时候,高空俯望,那么多流民拥堵城门,数量之巨令人咋舌。 这些流民全是大周的子民! 他们背井离乡,历尽艰辛来到皇城,将活命的希望寄托于朝廷和帝王。 如果皇帝赏赐食物,他们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皇帝不肯赏赐,他们就会倒在皇城中,死在天子脚下。 他们在用温驯的死亡做沉默而决然的反抗。 他们要让权贵们警醒,让他们亲眼目睹人间最悲惨的一幕,子民们忍饥挨饿,饱受饥饿、苦难和绝望的折磨之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再加上蝗灾横行,大周皇城正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天灾人祸,如大兵过境,民不聊生、满目疮痍。 如果置之不理,后面还会跟着瘟疫、暴乱,各地匪盗也将趁机结集,与朝中怀有不臣之心的官员暗中勾结,像曾经的甄鸿和刘得林、周道美一样犯上作乱、篡位夺权。 而后,内乱必引外患,敌国必将趁虚而入,到时大兵压境,大周势必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到时候他和云凰又要应对战事,聚少离多…… 事不宜迟,需当机立断。 苏玉辙调节好情绪回到殿上,心平气和道,“鲁大人,流民四起之事隔几年就会发生,户部有多种应对预案。而且,新朝初立便公布了系列新政平抑粮价,为何会出现地方粮价只升不降,百姓无米下锅之事?” “这……” 鲁东晨欲言又止。 “你若有隐瞒,便有包庇之责!” 苏玉辙沉声道。 “陛下,微臣确实有事上奏,只是……” 鲁东晨看了苏玉辙一眼。 苏玉辙环顾左右,“退朝!” 诸臣看出苏玉辙心情恶劣,皆惶恐退去。 “陛下,微臣知无不言,只是方才多有不便,恐人多耳杂走漏风声。”鲁东晨小心翼翼,见苏玉辙点头,便接着道,“去年大旱,秋天欠收,眼下正是青草不接之时,米价在短短两个月内飙升到了一石五千钱,暴涨了数十倍不止,而且依然供不应求……” “为何如此?” “本来户部开仓放粮赈济流民,闹饥荒的平起、巡阳一带已经卓见成效,不想,地方官陆业发现有利可图,便伙同手下小吏克扣公粮,哄抬粮价,中饱私囊,大发国难财……” 鲁东晨说到这里,抬眼看看苏玉辙,似有难言之隐。 “真是胆大包天!知道是此人从中作梗,着吏部查抄贪墨后削职处治便是!” “陛下,这陆业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您起居的宦官陆臣的侄子。”鲁东晨提醒,“没人敢动他。” “岂有此理!把这个陆业召进宫来,寡人当面质问,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敢这么嚣张。若真是陆臣,一并发配边疆充军!” 苏玉辙怒不可遏。 鲁东晨领命离开,苏玉辙闭眼调息片刻,起身回宫找云凰。 云凰正和赛西施说话,见苏玉辙回来了,赛西施识趣告退。 云凰瞅着苏玉辙,微微翘起的唇角似笑非笑,模样娇俏可人。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玉辙忍不住把她揽过来亲了一下。 ------------ 第431章  情比金坚 “是不是有人借着天灾人祸反对我们的婚事了?”云凰笑道,“刚才听赛西施说了些,我差点儿笑得背过气儿去。” “也就你心大,我一听就生气。” 苏玉辙看她如花笑嫣,如散尽满天阴霾的阳光,直直照进他心里。 “玉辙,人言虽是可畏,不在意便毫发无不伤。不过确是我拖累你了,若是让你早些回来,或许灾情不会如此严重。” 云凰收敛笑意,柔声道。 “我早些回来,蝗虫也不跟我讲交情,短短三四天之间的事,让人措手不及。”苏玉辙正色道,“云凰,任何事都不能成为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借口。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不管谁在你或我面前说什么损毁对方的话,全当耳旁风!” 云凰好笑道:“知道啦!我们之间互相信任,情比金坚!” “嗯。”苏玉辙松了口气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互相信任的两个人一旦有所猜疑,这猜疑就会像一根刺扎进心里难以清除,最终成为破坏两人感情的蚁穴。” “不怕。我已经痛改前非啦!”云凰递了杯茶过去中,“夫君放心、安心。” 苏玉辙笑了,接过茶一饮而尽,“对了,你小时最喜捕鸟捉虫,可有治理蝗灾的好办法?” “哈,你算问对人了。”云凰来了精神,接过空茶杯放在桌上,“而且咱们现在有现成的人手,那些流民可帮大忙!” “噢?快说说怎么办?” 苏玉辙喜出望外。 “你不知道蝗虫是难得的美味?烧着吃、炸着吃、炒着吃,都香得不得了。” 云凰眉飞色舞。 “能吃?” “当然!那些流民不是饿得慌么,老天爷请他们吃烤蝗虫,能让他们一饱口福。”云凰道,“这些流民吃饱肚子不闹事了,想回乡的就配送粮食打发回乡,剩下的挑身强体壮的应征入伍,再剩下的咱们给他们提供落脚之处,然后按劳计酬让他们恢复农桑,补种庄稼。等一切安定的,再让他们自谋生路。总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大周日益强盛大有可期!” “让流民帮着抓蝗虫?” “嗯,按劳计酬,按抓蝗虫的数量给予奖赏,他们自是不余遗力。两害相斗成其利,又省粮食又省心,一举多得。”云凰道,“至于抓蝗虫的方法有水灌、火引、网扑、土掩,我们教他们些,再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人多力量大,办法自然也多。” 云凰如数家珍说得头头是道。 她两只黑葡萄似的瞳仁灵气四溢,像夜里最闪亮的星辰。 苏玉辙看着她,弥漫在心头的愁郁之情消散了许多。 “还有,让所有农家把鸡鸭鹅放出来,它们最喜欢吃蝗虫了。”云凰道,“再则,旱极而蝗,改旱为涝,除草弭蝗,让蝗虫无法快速繁衍,经绝后患,也是妙法之一。还有以后让百姓们多种些蝗虫不爱吃的庄稼,比如豌豆、大麻、芝麻,可避免蝗灾。” “如此甚好!救急与预防之法俱备。”苏玉辙如释重负,“寡人的皇后就是聪慧!” “你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眼光好?” 云凰笑问。 “自然是夸本王眼光好。” 苏玉辙也笑了。 “你们两个互相吹捧不脸红么?” 圣莲童子从金罩阴阳鼎里跑了出来,留恋地看了云凰怀抱一眼,很自觉地跳进苏玉辙怀里。 苏玉辙抓了两块点心放在他手里,“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堵着嘴。” 圣莲童子嘻嘻笑,“孩儿也可助一臂之力。” 苏玉辙道,“你成天好吃懒做,能帮上什么忙?” 圣莲童子,“哼!瞧不起人。你们等着瞧,回头让你们大开眼界。” 威风和威武也跑了出来,“我们也可以帮忙。” “有我们在,这些小事根本不是事儿。” 圣莲童子胜券在握道。 “好,灾情十万火急,刻不容缓,我们分头准备!”苏玉辙把圣莲童子放在地上,“云凰,我让宋智明和庞瑞带人来找你,你把那些捕杀蝗虫的办法教给他们,让他们给流民们做示范。我去找周子衡商量别的事。” 云凰点头,又道,“我也派人回大陈运送粮食来,两国互通有无,共渡难关。” “好。” 苏玉辙眸中泪光盈动,他转头快步离开,生怕云凰笑他。 可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回头,目光灼灼看着云凰。 “怎么?” 云凰不明所以。 苏玉辙大步走回来,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有你真好。” 云凰莞尔,“我也是,有你真好。” “让你受委屈了。”苏玉辙深情道,“等灾情过去,百姓必会称颂皇后,谣言不攻自破,我们好好完婚。” “嗯。” 两人深深对视了一眼,苏玉辙转身离去。 “有你真好。” 威风歪着脑袋瞅着威武道。 威武嫌弃地看着她,“有你……不太好,动不动跟我争宠抢丹……” 威风扬起翅膀拍了他一下,“我能干,能者多得,天经地义!再说我可以召集各种飞鸟来吃蝗虫,你们虎豹豺狼怎么帮?” “再小也是肉!” 威武眉飞气舞道。 “算你狠。” 威风瞅了他一眼。 云凰忍俊不禁,有人扯她的衣袖,低头一看,圣莲童子仰着小脸,眼巴巴看着她,“娘亲抱。” 云凰哭笑不得,“神尊,你赶紧去召集你的灵宠们帮忙吃蝗虫,别倚老卖小,回头再抱你。” “好,说话算数哦。” 圣莲童子展颜一笑,瞬间消失不见。 “看我们的!” 威风和威武冲出门去了。 等云凰把除蝗之法教给一众人之后,流民被以最快的速度分编成队,由官兵们带领分头抗灾。 城中百姓也群情振奋,各尽其能支持朝廷抵抗蝗灾。 因按劳计酬,所有人争先恐后,不遗余力。 白日里,众人掘地成渠,放入诱饵引蝗群争食,而后土掩水淹;夜里,众人燃火焚烧,蝗虫趋光,自投罗网。 人们围着火堆以逸待劳,吃着香喷喷的烧蝗虫,唇齿生香,其乐融融。 鸡鸭鹅们一群群也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聚在一起安然小憩。 ------------ 第432章 神兵天降 灾情带来的极大恐慌在众志成城中变得微不足道,流民们也不再怨天尤人,对未来燃起新的希望。 “又能吃饱肚子又有奖赏,这日子好过。” “想不到蝗虫烧熟了这么好吃,早知如此,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了……” “以后咱们也不用怕挨饿了,听说皇后给咱们送来了足够的粮食,今年就是颗粒无收也不用发愁。” “我们以后还有活干,有地种,有工钱领,想想都带劲!” “哎呀,之前是谁说皇后是不祥之人,不祥人家能当皇后么?咱们陛下会喜欢么?” “就是,皇后教给咱们那么多办法对付蝗虫,可见是个贤良聪慧之人。” “有这样的皇后是咱们大周之福!” …… 没有人再无中生有、怨天尤人,互相传递的乐观情绪,让人们斗志昂扬。 更让他们鼓舞的是,昔日他们觉得高高在上的权贵大臣们全都和他们一起劳作,就连陛下和皇后也都亲力亲为…… 第三天清晨,原本遮天蔽日的蝗虫已经变得稀薄,地上的蝗虫也数量锐减。 胜利在望,人们虽然疲惫,却干劲十足,只想着再坚持一两天,就能大获全胜。 不想,乐极生悲,辰时,人们听到一阵嗡嗡声响,闻声望去,全都变了脸色。 只见大片大片浓烟似的蝗虫铺天盖地、气势汹汹而来! 想到眼看要前功尽弃,人们悲愤难抑,忍不住指天怒骂。 “不用怕!不用慌!我们的救兵很快就来了!干好自己手头的事,天无绝人之路!” 苏玉辙振臂高呼。 真气发声,声如洪钟,振奋人心。 可是哪有救兵? 人们都以为苏玉辙只是为了给他们鼓劲儿,一边手忙脚乱继续捕捉蝗虫,一边惶惶回头看向蜂拥而至的蝗群。 蝗群十分嚣张,之前还不敢扑人,这会儿竟然连人也不放过。 它们密密麻麻扑下来,覆盖所能覆盖地一切,啃噬所能啃噬的一切。 它们把人的眼睛都遮住了,连头发都不放过! 原本安静有序的人群开始惊慌和混乱,有的人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慌,惊恐万状地哭叫逃窜。 人群密集的地方最怕的就是拥挤和混乱! 情急之下,为了制止情势恶化,凡有惊叫乱跑的人都被官兵死死摁住。 “不要慌!不要怕!我们的救兵很快就来了!” 苏玉辙再次高呼。 可云凰听得出来,苏玉辙的声音里透着些恐慌。 此情此景,关系他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说不慌是假的。 云凰也暗暗着急,她不敢引动金罩阴阳鼎。 她不确定把这么多的蝗虫收进阴阳鼎,会不会对鼎里的乾坤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鼎里有许多天材地宝和灵泉,若是被蝗虫全都吃了喝了,那长成的蝗虫只怕都成了精怪了…… 心思数转,云凰抱着试试的心态闭目凝神勾通神识唤出飞凰圣尊。 云凰眉间红钿闪亮,飞凰圣灵的虚影腾空而起。 半空之上,飞凰虚影渐至栩栩如生、形神兼备,凌空展翅,灵光四溢,光华耀日。 慌乱的人们仰头望去,无不叹为观止。 “皇后竟然能唤出金凤凰!” 飞凰圣尊无上的威仪令天地色变,风起云涌。 人们诚惶诚恐,不约而同全都顶礼膜拜,再也没有人惊慌乱跑。 飞凰仰天长啸,啸声穿云震空! 蝗群们虽有感知,却倚仗着庞大的数量继续逞强施威,所过之处,千里之间草木皆尽…… 飞凰圣尊怒不可遏,吐出幽蓝色的灵力之火,成群的蝗虫被焚毁无迹! 人们发出一阵欢呼,似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瞬间心安神定。 蝗虫们终于意识到大难临头,烟腾而起仓皇飞逃。 没想到,更令人们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成千上万只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还有威风和威武领着的数量庞大的灵禽妖兽们急赶而来! 百鸟朝凤的宏大画面蔚为奇观。 人们忘记了恐惧,只感到无尽的震撼…… “哎呀,哪来这么多青蛙和蛤蟆!” 有人发现地上异动,一看之下惊喜呼叫。 人们闻声低头看去,竟见成群的青蛙和蛤蟆在吞食蝗虫,个个身手敏捷,以一当十! 天上地下尽是天敌,蝗虫们被围追堵截,无处逃生…… 云凰看着这可喜的一幕,脸上笑嫣如花。 苏玉辙更是满心欢喜,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云凰揽进怀里欲深深吻下…… 不想,两唇接接之时,下面传来一个奶萌的声音。 “娘亲,抱抱!”圣莲童子撒娇卖萌,“青蛙和蛤蟆是我叫来的!” 云凰脸一红,夸了他一句,刚要俯身抱他,眼前人影一闪,苏玉辙一把把圣莲童子提在怀里。 “我抱不行么?”苏玉辙瞅他,“你再敢突然冒出来,我就把你扔到山那边去!” “你最小气了!哼!” 圣莲童子不满地撇嘴。 “哈哈……” 宋智明和庞瑞在一旁忍不住开怀大笑。 其他文官武将也都如释重负,暗自庆幸。 夜以继日忙着抗灾、维稳、赈灾的官员和官兵们无不欢喜,互相抱成一团,欢欣鼓舞,举掌相庆。 之前满心绝望的流民们此时心中全都满含敬畏和感激,他们看着眼前的奇观盛景,无不神魂激荡,满怀希望。 数以万计的鸟儿在空中飞舞,将一片片蝗虫一扫而空;地上的青蛙蛤蟆和鸡鸭鹅并肩作战…… 神兵天降不过如此。 声势浩大的蝗群渐显颓势,而后迅速被各路“神兵”围歼,终于全军覆没! “真是活久见啊!” “上天保佑啊,老天爷显灵啦!” …… 人们五体投地,喜极而泣……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之时,广漠的天空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白云朵朵,彩霞满天。 重见天日的感觉让所有人扬眉吐气,可满目疮痍的田间野地,让人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该死的蝗虫们当真是寸地不让,将绿植扫荡得一干二净。 “我们一起重建家园,来年必是丰收之年!”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放声高喊。 “对!连老天爷都帮我们,还有什么事能吓倒我们!” 有人附和! 人们在这样的激励中振作起来,互相相视而笑…… 圣莲童子一手拉着苏玉辙,一手拉着云凰,仰着小脸奶声奶气道,“父皇,母后,这下你们能给本尊生小弟弟了吧?” “嗯。必须的。” 苏玉辙眉眼带笑道。 ------------ 第433章 天下政局 人与人之间患难见真情,国与国之间如是。 本来大周和大陈联姻,苏玉辙遍请诸国,前来朝贺的各国使节都已抵达大周皇城,各怀心思等着参加婚庆盛典。 因蝗灾来得突然,又伴以数以万计的灾民涌入,大周皇城一时天昏地暗危在旦夕。 大喜之前天降横祸,各国使节的反应千差万别。 有的生怕殃及性命,带着贺礼连夜返回;有的隔岸观火,以静制动;有的居心叵测,散布谣言,煽风点火…… 消息像风一样传播出去,大周灾情震惊九州四海。 大周此次难以善了,不亡国也会元气大伤,从此水深火热,国势日益衰微。 这几乎是可以一眼预见的未来。 因为蝗灾猛于虎,其危害远大过旱涝之灾。 蝗群过境,寸草不留,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然后连年饥荒将引发瘟疫和战乱,对弱小的国家无异于灭顶之灾。 虽然大周算不上弱小,但也不算非常强盛,遭此横祸,内忧外患接踵而至,万难保全。 何况再加上流民四起,齐聚皇城,双灾并发,大陈想不伤筋动骨,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各国皇室幸灾乐祸者、冷眼旁观者,更有厉兵秣马趁火打劫者,不一而足。 短短几天内,天下政局风波诡谲。 诸国之中,除大陈外,只有西晋、东魏、西楚三国紧急支援,并分别派出人马护送救灾物资赶往大陈。 其中,西晋太子司马熙容亲自挂帅;东魏由二皇子魏司哲率领亲兵五千人马护送;西楚由护国女将军贺梅率队。 有意思的是,这边三国雪中送炭,那边三国落井下石。 这三国怕别国捷足先登,竟然争先恐后地大张旗鼓重兵压境! 这三国分别是北齐、西周、南越,仓促起兵,却都信心满满…… 可是,意外总是来得太突然。 就像突发蝗灾一样,天降神迹于大周,四天之内,声势浩大的天灾戛然而止! 虽说大周遭遇蝗灾农桑受损,可由于抗灾及时得力,损失并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又有大陈全力支援供给,根本没有伤到筋骨。 更匪夷所思的是,数以万计的流民竟然安定团结,对朝廷唯命是从。 壮丁大都收编入伍,军部规模得以扩充;妇孺老幼各安其事,老有所养,少有所抚。 大周竟因祸得福,国泰民安胜似从前。 这简直没了天理了。 北齐、西周、南越尴尬了。 强将如云,雄兵百万,苏玉辙临危不惧,扬言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此话说得底气十足,霸道凶狠。 三国大军兴师动众行至半路,听闻此言,多有忌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办法,此三国各怀鬼胎精简人马,自圆其说是前来道贺,并无不仁之心。 可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都落得个自讨没趣、劳财伤军、声名狼藉的下场。 与此相反,西晋、东魏、西楚博得仁义之邦的美名,各国使臣对司马熙容、魏司哲、贺梅多有亲近。 苏玉辙和陈云凰大婚在即,喜庆的气氛将灾情遗留的惨淡愁云尽数冲散。 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周子衡、宋智明、庞瑞、孙崇等人各司其职,迎来送往,忙得团团转。 陈镇东、柳清风、王彦等人押送赈灾物资安全抵达,完成交接之后以皇后娘家人自居,成天东游西逛,好吃好吃,很是逍遥。 这天晚上,苏玉辙正陪着云凰熟悉大婚当日的流程,孙崇来报户部尚书鲁东晨领着平巡太守陆业在明瑞殿候驾。 “还当他敢抗旨不遵呢!磨蹭了这么多天才到了,胆大包天!”苏玉辙起身,“云凰,你早些休息,我晚些回来。” “谁惹你了?” 云凰并不知道陆业克扣公粮一事。 “蝗灾说是天灾,归根到底是人祸。我去灭了这些个祸国殃民的狗官!” 苏玉辙也没具体说,忿然离开。 苏玉辙刚一走,坐在椅子上的圣莲童子瞅了瞅微皱眉头的云凰,很机灵道,“母后别担心,我跟着去看看!” 云凰:“这不好吧?让你父皇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圣莲童子道,“他高不高兴我可不管,我只管你高兴就好。” 圣莲童子往门口走,又回头道,“我把他给你看得死死的,谁也别想欺负他,当然,哪个女人也别想跟你抢。” 云凰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玉辙又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圣莲童子哼了一声,“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不见异思迁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大。” 说完,圣莲童子消失在门口儿。 云凰莞尔,对圣莲童子的提醒不以为意。 两个人若是互相防着,那就没意思了。 如果真心爱一个人,自会注意分寸;若是连分寸都把握不好,那压根儿就不是真心,趁早散了也好。 再说苏玉辙是去明瑞殿问政,圣莲童子真是多此一举。 不过,圣莲童子玩心重,随他去。 不想,苏玉辙前往明瑞殿的途中,还真碰上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被圣莲童子碰了个正着。 彼时,天心月圆,皓光千里,园中月色唯美。 苏玉辙急步前往明瑞殿,穿过花园拐上回廊,一转弯,与个女子撞了个满怀。 苏玉辙猝不及防,被女子拖着扑倒在地上,好巧不巧正压在女子身上。 一阵异样清雅的芬芳扑面而来,苏玉辙神思一滞,再看地上的女子,竟然是满脸娇嗔的云凰。 怎么会是云凰呢? 他刚刚在寝殿里和她说过话。 苏玉辙喝过玉血清魂茶,又有苍古皇道龙气护体,短暂的迷乱后,头脑很快清醒。 就在他刚要撑臂起身时,身下的女子嘤咛一声伸出柔荑揽住他的脖子! 苏玉辙反感至极,立刻出手扼住女人手腕甩去一边,那女子却在此时凑近他的耳畔温言软语,“玉辙,皇姐好想你啊……” 苏玉辙猛然一愣,起身退后,戒备地看着她,“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 第434章 无知无畏 女人起身,一头乌黑的秀发瀑布般散落,不着粉脂素面朝天,一张脸却如皎洁的月光般清丽绝尘。 “我是你同父同母的姐姐苏默语。在你被送去孤龙寺后,周运辰派人把我带到荒郊野外要杀我,我命不该绝,九死一生……如今我是西楚郡主贺梅,也是西楚的护国大将军。” 贺梅看着苏玉辙,惊叹他的俊逸非凡和王者威仪,脑际一遍遍回响着韩青胜的话,“你家三百余口的性命全捏在你手里。你乖乖替我除了心头大患,他们便可活命,否则,哼,休怪我手下无情。这已经是我给你最后的恩赐。要不要救他们,随你。” “西楚郡主贺梅?西源太守贺项之女,西楚能征善战、智勇双全的护国大将军贺梅,什么时候变成寡人的皇姐了?笑话。寡人身有要事,不便与贺将军说笑。还有,贺将军最好不要私闯皇宫禁地!” 苏玉辙说完,冲着跟在身后的孙崇道,“送贺将军回她的住处,多派几个人照看着!” 孙崇上前,面色不善,“贺将军请!” 贺梅对苏玉辙嫣然一笑,“皇弟,等你忙完了来找皇姐,我有证物,你一看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说完,她款款而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苏玉辙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背影努力回想。 他的确有个皇姐,他被送往孤龙寺后年底,宋智明偷偷来看他时,曾告诉他苏默语十五看花灯时走丢了。 他那时不过四岁,记不清苏默语的模样了。 再说就算模糊记得,时隔多年,女大十八变,也早就变得模样了。 是真是假回头查明真相自见分晓。 苏玉辙皱了皱眉头,赶去明瑞殿。 圣莲童子从廊柱后闪身出来,盯着贺梅远去的背影暗暗骂了两声,轻手轻脚地跟在苏玉辙的后面。 苏玉辙到了明瑞殿,鲁东晨和陆业跪拜请安后,俯首垂手分立两旁。 苏玉辙打量着陆业,粗眉细眼塌鼻圆脸,满面油光,果然与陆臣有几分相像。 自从知道陆业作奸犯科,苏玉辙便让孙崇把贴身宦官陆臣关押待审,两人之间无法通气。 “陛下,微臣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饥馑流民皆已妥善规劝、安置,现已无人纠集生事。” 陆业巧舌如簧,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玉辙:“噢?无人纠集生事?那之前涌进皇城数以万计的流民皆来自你的辖地,你又如何解说?” 陆业眼珠子一阵乱转,讪笑道,“陛下明鉴,定是那些流民饿得两眼昏花神志不清,胡编乱造骗吃骗喝……” “大胆!天子无处,你胆大包天知法犯法,克扣公粮、哄抬粮价,中饱私囊,还敢狡辩!” 苏玉辙勃然大怒。 陆业匐匍汗下,唯恐贪污败露身首异处,只能嘴硬到底,“陛下,这可冤杀微臣了。微臣在位两年夙兴夜寐,流民皆已安置妥当。他们耕有其田、居有其屋、食有其源、乐有其所,粮饭肉羹均无所缺。不信,不信陛下可找地方县令或当地百姓逐一问明……” “你敢说这话,是以为寡人幽处深宫,临朝听政,只做耳食之徒,不知天下疾苦?”苏玉辙冷笑,“给你亲口认罪的机会,还真是高估了你厚颜无耻的程度!” “微臣冤枉啊!微臣辖区百姓顿顿有荤有素,有粗有细,家家户户安居乐业。陛下不是要对微臣厚加赏赐、奖励微臣办事得力么?怎么如此怪罪微臣?” 陆业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就有些犯傻气。 苏玉辙诧异地看向鲁东晨。 鲁东晨低眉顺眼一脸严肃,只是微抿的嘴角泄露他正拼命忍笑。 见苏玉辙看他,鲁东晨稽首:“陛下,是微臣说陛下要奖赏陆大人办事得力,他才肯应召入宫,要不然陆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陆业竟听不出鲁东晨话中有话,明褒实贬,当场得意起来,“嗯。微臣劳苦功高,陛下不必大赏,我舅公说了,能给下官提个巡安刺史最好,太守小了点儿。” 苏玉辙倒吸一口凉气,弄来弄去,这人还是个心智不全的主儿。 他是怎么当上太守的? 想不到他大周竟然还有这样奇葩的太守! 若不是鲁东晨把这人揪了出来,让他继续为政一方,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前面几句他对答如流,想必是提前准备好的,想让他说实话,不能按常规审问。 “那你给寡人详细说说,你是怎么把流民安置得这么好的?” 苏玉辙换了个方法问话。 “这个,嘻嘻,说来话就长了。陛下好好听着,跟微臣学两招儿,有大用处。” 陆业捋起袖子,伸出胖嘟嘟的两只手,如数家珍道,“一,你不能让他们顿顿吃饱饭,你得告诉他们,粮食省着吃的时候才香,每顿三分饱,只要不眼冒金星,那就合适。吃饱了容易犯困,犯困就想睡觉,睡觉就耽误干活,干活少就没饭吃。他们只能老实吃三分饱。省钱,安民。二……” 苏玉辙越听越生气,脸上风雨不动,“你的辖区流民多达五十万人计,饿死者三十余万人。活活饿死三十余万人隐而不报,若不是剩下的流民逃亡到皇城,只怕最后也都饿死了。你给寡人说说,朝廷下发的赈灾物资,你都省下来怎么处置了?” “卖钱了啊!陛下,你不知道,这些刁民最能装穷了,你要是信了他们的话,就蠢到了家了。我把米十文十文地往上涨,他们总能弄到银钱买,你说他们到底穷不穷?我算是把他们看穿了,不把他们最后一个铜子掏光了,我就不姓陆!” 陆业自得道。 《左传》有言,国家之败,由官邪也。 苏玉辙再也不想问下去了。 这个陆业先天心智不全,后天缺教欠揍,贪赃枉法到了无知无畏的地步,再问下去,苏玉辙觉得自己都是个傻子。 不过,想了想,苏玉辙还是耐着性子忍着气道,“嗯,你是个有胆有识的地方官。寡人问你,你当初是怎么当上太守的?还有你安抚流民节省了那么多粮食卖的钱都用在哪些地方了?” ------------ 第435章 同心同德 陆业见苏玉辙态度这么和气,以为深受赏识前途无量,精神抖擞道,“这个还用说,花钱买的呗!只要舍得花钱,想当多大的官还不是我舅公一句话?我这些年辛苦所得大头孝敬舅公了,剩下的买宅子买地买老婆。舅公说了,只要他伺候陛下一天,吏部就得听他的!” 苏玉辙看着肥头大耳的陆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陛下,我跟你说,什么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话就是放屁!民以食为天,真饿极了,什么样的君子也变成禽兽了,别说杀鸡宰羊,就是杀孩子吃,他们也做得出来!” 陆业求功心切,凑近一步掏心掏肺,末了又补充道,“下官知道他们饿急了换孩子杀着吃。下官仔细琢磨之下,就发现先贤说得也不一定对。陛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下官是不是很聪明?” 站在一旁的鲁东晨抚额忍笑。 苏玉辙张口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大周还有这样冷血、残忍、无知的地方官。 “嘿嘿,那些侥幸没被饿死而且也不愿吃人的流民,每天在官兵的监督之下老老实实排队,等着领取限量供应的菜汤或稀粥,这些人更有意思。” 陆业说到这儿,捂着嘴笑了半天才接着说。 “他们在队伍中安静地等着,一个个眼巴巴跟木头人一样。他们根本不知道轮到自己时,菜汤稀粥是否还有。有时候我让准备的菜汤稀粥多些,有时候少些。我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根本不管菜汤稀粥多还是少,都傻里巴叽地等到最后。中间总有人忽然跌倒,头一歪就死了,剩下的人像没看见一样,继续等着……” 苏玉辙再也听不下去了,两眼潮热,心里翻江倒海。 他很自责。 若不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他还以为自己治国有方,天下太平。 陆业描述的情景在他脑海中形象再现,他可以轻易想到,那些木然等着那可怜的一碗菜汤稀粥救命的人,看到不断有人倒地而死,心中充满了怎样的绝望。 罹遭乱世,命运之凄惨,反不如盛世之犬马。 可他大周绝非乱世之朝,怎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人间惨剧? 苏玉辙心痛如绞,心乱如麻,闭眼挥手,“拖出去,斩了!” 侍卫上前把陆业押住陆业拖了出去。 陆业蒙了,待发现苏玉辙没跟他开玩笑,真要杀他的头,哭爹喊娘叫舅公。 片刻之后,陆业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如同他丑陋罪恶的人生就此终结。 鲁东晨小心翼翼地看向苏玉辙,他负手而立,面色悲凄,语气沉重道,“将陆臣杖毙!” 鲁东晨领旨离去。 苏玉辙捏了捏眉心,起身慢慢走回寝殿,心情沉重得难以形容。 圣莲童子察言观色,一路默不作声跟回来。 见苏玉辙看到云凰仍然愁眉不展,圣莲童子知道此时不适合说笑玩闹。 他藏在门旁伸出头来,冲着云凰做了个鬼脸,指了指苏玉辙,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 他决定去会会那个贺梅。 敢冒充他皇姑,活得不耐烦了么? 云凰刚在翻看一本大周的风物志,见苏玉辙脸色不对,又见圣莲童子意有所指,便入下书册关切地看向苏玉辙,“往常你举重若轻,今天何事让你这般烦恼?” 苏玉辙挨着她坐下,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叹息道,“三十余万鲜活的生命啊,饱受饥饿、屈辱和绝望的折磨,最后痛苦、凄凉地死去,不是因为战乱,不是因为疾病,是因为地方官的贪婪和恶毒……大周会有陆业这样的庸官、贪官,我身为一国之君,难辞其咎!” 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云凰也猜出个大概,看他神情颓丧,也没有立刻劝他。 苏玉辙又道,“在其位谋其政,他既为帝王,首先应该清肃朝纲、惩治奸邪,以保国泰民安,我做的远远不够。特别是近期在大周和大陈间来回奔波,疏于朝政,以致陆业之流贪赃枉法,若得天怒人怨……也没有把你照顾好,云凰,我是不是很没用?” 云凰心里一疼,“不,玉辙,你是明君圣主,只是你登基以来,一直忙于各种琐事,没有抽出时间和精力整顿吏制、革故鼎新。不只是大周,大陈如是……” “你说得对,而且你做得也比我好。你新君初立之时,就让杜明月和唐狄唯贤是用,唯才是举,把各级大小官员全都重新选拔,择优任用。我这边差强人意。前有甄鸿、刘得林、周道美合谋篡位,后有内务府总管曹之章私通西楚逆臣韩冰劫狱,如今又有陆臣卖官、陆业贪腐,接二连三这些事说明大周官场急需整治,我后知后觉,几近昏庸,才造成近三十万众饥民惨死……云凰,我之前屡屡教导你,却原来你比我有先见之明。” 苏玉辙积郁于胸,语气沉重。 云凰抚摸着他的后背,心疼道,“皇权在手当集思广益,若事事皆自决断,劳形苦神也难尽人意。你别什么事儿都自责,以天下之大,四海之众,千端万绪,一人思虑亦难得周全。大陈是因为有杜明月、唐狄这样忠心耿耿又刚正不阿的人,你这边也有宋智明、周子衡等智谋双全的臣子,等咱们大婚之后,你让他们帮你挑选些德才兼备、精明强干的人担任各级地方官吏。” 苏玉辙点头,“是。地方官吏虽然官职不高,但直接统治各地百姓,其德行良莠,直接关系一国安危治乱。” “正是如此。想使百姓安居乐业,各地刺史、太守、县令的选拔任用尤为重要。好啦,这些天你也累坏了,不生气了,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想办法解决便是。” 云凰心疼地抚开苏玉辙紧蹙的眉头。 苏玉辙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宁静,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嗯,你说得对。云凰,我真喜欢和你说话,什么都能说,心无芥蒂,通透暖心。”苏玉辙的唇角泛起一抹微笑,“我这也算是先成家,后立业。” ------------ 第436章 知道就好 云凰忍俊不禁,温柔地鼓励他道,“你是成家立业两不误。你从六岁就看着我,然后跟着静音上师练武、学医、勤习兵法,什么事儿也没耽误。你自小到大都很努力,大陈和大周在你的治理下,一定会强盛起来的。” “大陈是你的,你自己管。” 苏玉辙懒洋洋地靠在她怀里,任由她一下下抚着他的额头眉心,她温润的手指力度适中,抚按得他身心舒畅。 “玉辙,我想过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我们大婚之后同居一隅,大陈朝政难免荒疏,时间长了必起祸患;若是我们分居两地,自可守望相助,分别成就一番伟业,但你我夫妻二人便要饱受别离和奔波之苦,且非长久之计。想要鱼和熊掌皆得,还是将大周大陈合而为一。这样既有助于统一治理,也有益于国民生计,你我夫妻还可长相厮守,何乐不为?” 云凰说出深思熟虑的话。 苏玉辙听了,也不由豪情满怀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合力才有助了安内攘外!以后我主外,你主内,咱们夫妻双剑合璧,自当所向披靡。” “嗯。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云凰道。 “什么?” “若是你有朝一日喜欢上别人,一定要坦诚相告。” “告诉你了,然后呢?” 苏玉辙闻言起身,捉住她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问。 “我走。”云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苏玉辙良久未语,只是专注地看着她。 “你别怪我胡思乱想。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花会开也会落,荣辱兴衰周而复始,自古以来从未间断。男女之情也如花开花落,难能善始善终。我们都遵从本心,喜欢便在一起,不喜欢也莫要勉强。若有比我更好的女人,彼时你也正好喜欢她,我愿意成全你们。” 云凰很认真地说。 苏玉辙仍沉默不语,剑眉星眸中尽是一往情深。 今晚的云凰让他很新奇。 对,就是新奇。 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直精心守护的花蕾含苞待放,而且在他眼前一点点绽放开,每每令他耳目一新,而后欣喜复庆幸,最终剩下满满的幸福…… 至于花落时节,呵,傻姑娘,要走,也是我先走,我是凡人。 这些话翻腾在苏玉辙的心里,他不知如何表达。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理屈词穷,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表达。 云凰的眸光由热烈转向黯淡,而后有些委屈的时候,他扑上前去,不由分说把她吻住。 “好好跟你说话呢,你一声不哼突然就……唔……” 云凰被他突然袭击,忍不住抗议。 可他热烈如火,势不可当。 吻得她七荤八素浑身炙烫时,他方抬起一张俊脸,扬眉吐气道,“以后再不许你说这些混账话。我苏玉辙要是见异思迁,天打五雷轰。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然后老老实实等我转世投胎再续前缘,哪能放你走?你想半路逃跑,门儿都没有。” 这就是苏玉辙,情话都能说得这么有趣。 人前,他是高冷傲骄的帝王,在她这里就是缠人的妖精。 “你啊……” 云凰叹息。 “我怎么了?不好么?” 苏玉辙刚刚和云凰议论朝事,云凰寥寥几句开导,让他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如今心事既了,又美人在怀,不由心猿意马。 “好!你是长得好看又知道心疼人,又会说情话又会撒娇缠人,又能干又能吃……” 云凰神思迷离,不由得犯起困来,心想糊弄他几句让他开心了赶紧睡。 不想,苏玉辙一听精神抖擞,“嗯,知道就好。本王确实又能干又能吃……” 接下来,云凰深刻地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同卧一榻时,话真的真的不能随便说,容易有歧义。 特别是身边这人悟性奇高,很喜欢触类旁通。 这次,苏玉辙居安思危,关键时刻起身把门闩了…… “食髓知味!你倒好,就上次匆匆忙忙一晚上,这么久才又给吃,你是对我越来越不上心了。” 苏玉辙得了便宜还卖乖,把灯一吹,一边埋怨一边继续折腾。 云凰只有迷糊的份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如胶似漆折腾了大半夜,想相拥着想好好睡一觉,突然听到房顶上传来细碎的声响! 那声音起初很小,像谁屏住呼吸在一步一挪地往前走,而后声音细碎沉实了些。 有人在掀房顶的瓦块! 云凰刚要起身,被苏玉辙一把压下,伸出手指放在她唇上,让她噤身,自己起身侧耳细听。 那声音响了几声就沉寂了下去,再没响起。 苏玉辙眸光一冷,闪身来到门旁,果然,从窗纸捅进了一支细长的芦管,紧接着,就有袅袅白色的烟雾被吹进屋里来。 苏玉辙冷笑,他和玉凰如今都百毒不侵,毒烟并不能危及他们性命,但可以帮他们做戏。 云凰也看到了芦管,起身穿好衣服,冲着苏玉辙招了招手。 苏玉辙回到床榻上,搂着云凰躺下,假装在离睡中被毒烟熏昏过去了。 他们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在这皇宫里对他们下手。 不想,他们刚躺下,就听到窗外响起两声惨叫,而后房顶传来一阵凌碎的声音,似有人从房顶上跌落下来。 紧接着,就听到圣莲童子奶凶的声音吼道,“就你们几个毛贼也配干行刺的营生?敢打扰父皇母后给本尊生弟弟妹妹,找死!” 刀剑相击的打斗声清晰传来,圣莲童子不时暴出两句豪言壮语。 “咱们出去看看。” 云凰担心圣莲童子的安危。 “不用。圣莲童子又不真是小孩,他憋了这么久,让他练练手。” 苏玉辙不慌不忙。 “那咱们就这么躺着?” 云凰还是担心。 结果,耳边又传来某人热烈的气息,“你觉得不舒服咱们可以不这么躺着,再来一回……” 云凰娇羞万状,刚欲说话,突然听圣莲童子笑骂道,“你们这些人心眼儿太坏了,告诉你们别来找死,你们偏不听话!有种别跑!” 而后,院子里就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 云凰疑惑。 “等天亮了问问圣莲童子就知道了。”苏玉辙道,“我猜十有八九又有人想毒晕你抢飞凰图。” “为什么这么猜?” “得飞凰图者得天下!此时抗灾,天降神迹,震惊九州四海,还有许多人亲眼看到飞凰圣灵的灵尊。他们都以为这一切都是飞凰图的神通。放心,有我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玉辙吻了吻云凰的眉心。 “可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不出去看看?” ------------ 第437章 深夜访客 “你确定要出去?” 不想,苏玉辙转过来好笑地看着她。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洒落一地银辉,也笼罩在他笑意魅人的脸上,再往下看,衣衫不整,胸膛半露…… 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云凰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走,咱们云凰怕谁呀?再说这是本王的皇宫,谁敢说三道四,本王割了他的舌头!” 苏玉辙俯身打横把云凰抱起来,走去的却是床榻的方向。 “你就不怕圣莲童子有个三长两短?” 云凰哭笑不得。 “他能有什么三长两短?比我都能打。就算他打不过也会叫威风威武帮忙的。咱们放心睡一觉,天大的事明天早上再说。” 苏玉辙可不想再让人乱嚼舌根,他不舍得云凰受一点儿委屈。 “可是……” “别可是了,我也累了,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苏玉辙把她放下来,自己紧跟着窝过来,把她揽进怀里盖好被子,“放心,这宫中到处都是值夜的侍卫,隔三差五就会有刺客,如果都要咱们亲力亲为,那不得累死。” 云凰想想也有道理,躺下却睡不踏实,侧耳听外面却没有打斗的声音,精神渐渐放松下来,看苏玉辙已经酣然入睡,浓重的睡意袭上来,也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苏玉辙却睁开了眼睛,看着怀里的女人安恬的睡容,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 这是他生命中最亲最暖最爱的女人,有她在身边,他的心便不会被绝情冷意刺伤。 就如在黑夜中行走看不到光明,就如在冰雪中封冻感受不到温暖,自小被死亡和罪恶的阴影笼罩的心,一直沉重而阴郁。 如果没有云凰自小陪着他,用她无忧无虑的笑容驱散他心头的黑暗,他可能早已堕入邪道,成为一个愤世嫉俗、满身戾气的人。 因为有她在,他相信世间尚有美好的人、美好的情,以及值得坚守的信念,值得向往、追求的幸福……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已经熟睡,悄然起身,穿戴整齐,走出门外。 值守的侍卫已经换了门,孙崇担心再有意外,亲自带着几个侍卫站在不远处巡夜。 看到苏玉辙出来,孙崇上前抱拳施礼,“陛下,之前来的刺客已伏诛。三人均是北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杀了我们百十个侍卫,被小皇子一招割了脑袋。” 苏玉辙眉头一紧,“北齐倒是好算计,派江湖人士来送死,以为皇室就能脱了干系。可北齐与大周素无冲突,为何步步紧逼?” “末将惭愧,亦不知情。”孙崇道,“方才大陈定远将军过来一趟,让末将把这封密信交给陛下。” 苏玉辙接过一支笔筒,从里面抽出一个纸卷,展开,上书:陈室有变,末将速归;恭贺新禧,莫语云凰。 陈镇东说大陈皇室有变,因云凰大婚在即,他先赶回处理,怕让云凰担心,先不要把此事告诉云凰。 “定远将军已经走了?” 苏玉辙收起密信,眉头微蹙。 他和云凰刚离开大陈不久,有明月、唐狄等忠臣良将在,陈室会有什么变故? 信中并未明说,也不知陈镇东是否有意隐瞒。 “陛下,这个定远将军不会趁着皇后在大周,回去篡位夺权吧?” 孙崇对大陈前时皇室之争也有耳闻。 “不会。他也不敢。”苏玉辙斩钉截铁,“宋智明和庞瑞呢?” “他们去送定远将军了。” “哦。小皇子呢?” “他说要去找皇姑母……陛下神勇,小皇子已经这么大了,嘿嘿,这么小就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真乃神人……” 孙崇万分崇拜地看着苏玉辙。 “皇姑母?” 苏玉辙顾不得和孙崇扯东拉西,想起之前西楚护国女将军贺梅自称是他皇姐,说有证物要给他看,圣莲童子这时候去找贺梅,也不知是不是冲着这事去的。 苏玉辙:“带寡人去贺梅的住处。” “啊?陛下,你后天就要大婚,而且你才刚从皇后屋里出来,你……” 孙崇惊讶了。 苏玉辙踢了他一脚,“你脑子里成天想些什么?你以为寡人找她干什么?” “这深更半夜的,陛下找女人自然不是为了谈人生谈理想。”孙崇是个直肠子,很为云凰抱不平,“皇后要是知道了,闹起来可了不得了。” 苏玉辙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他,紧抿着嘴唇不怒而威。 孙崇缩了脖子,不情愿地带路。 苏玉辙真是无语了,也不知云凰用了什么招儿,不管是宋智明、庞瑞还是孙崇,现在有什么事儿都先维护她的立场。 苏玉辙走了两步,想起云凰一个人在屋里睡着,外面没有个得力的人看着,他不放心,便停下脚,对孙崇道,“算了,你还在这里值夜吧,寡人过去看看便是。” “陛下一个人去?” 孙崇大惊小怪。 苏玉辙一看他那神气,就知道他又想歪了,气恼道,“不是还有小皇子在么?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皇子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呀!” 孙崇直言道。 苏玉辙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孙崇都容易产生这样的误会,若是明天早上云凰醒来得知他去找贺梅了,难免往坏处想。 想到这种可能,苏玉辙头皮一麻,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孙崇,孙崇眼巴巴看着他,指了指云凰的房门。 见苏玉辙迟疑,孙崇道,“陛下放心,大家都喜欢小皇子。” 这话说的。 苏玉辙拍了拍孙崇的肩膀,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刚要推门进去,蓦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苏玉辙!” 苏玉辙和孙崇皆闻声望去,就见一个面生的男子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站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眉眼和善地看着他。 苏玉辙一愣,脑际电光石火,当即上前一步稽首,“仙尊圣安!” 龙太子欣然一笑,“一眼就知道是本尊,你倒是聪明。” 苏玉辙笑,“仙尊驾到,四象神玺便有感应,小徒自然明了。” 龙太子点头,还没开口,孙崇就指着那两个孩子惊诧地看着苏玉辙,“陛下,这两个孩子不会也是你的吧?” ------------ 第438章 青龙转世 苏玉辙瞪了孙崇一眼,仔细看那两个孩子,发现两个孩子的眉眼有几分像陈坤成,不由疑惑,“仙尊,这两个孩子是……” “这是西楚二皇子韩青展的两个孩子,他们的娘亲是大陈大公主陈逸雪。”龙太子道,“韩青展夫妇已经不在人世,这两个孩子也差点儿让陈欣怡杀了,我把他们救下来,也不知道送去哪里合适,想见你一面,就一起带着他们来了。” “原来如此。”苏玉辙道,“仙尊若不嫌弃,就让他们暂时先留在这儿,小徒一定尽心照顾。” 孙崇松了一口气,尴尬地挠着后脑勺。 “也好。”龙太子蹲下来,“小杰,奥雅,这位是你们的小姨丈,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小杰和奥雅点了点头,乖巧地走到苏玉辙跟前,一齐跪倒磕头,一个个两眼盈泪。 苏玉辙赶紧把他们扶起来,让孙崇领着他们去吃些东西然后好好歇息。 孙崇领着两个孩子走了。 龙太子打量了苏玉辙两眼,“大婚在即,怎么这般清瘦了?” 苏玉辙笑道,“仙尊掌管天地尚且游刃有余,小徒偏安一隅却还寝食难安,仙凡有别,能力不济,实在汗颜。” 龙太子爽朗一笑,“你是人中蛟龙,一代明君,日后可成千秋大业,此番不必过谦。” 说完,龙太子一扬手,在云凰寝室周围布下结界,“这下你该放心了,走,本尊带你去个地方。” 苏玉辙刚欲问去哪儿,眼前一花,不过眨眼之间,人已身处云雾缭绕的圣殿之中。 满月垂空,清朗澄澈,玉宇琼台,金床宝几,得沐银辉,倍添韵致。 倚栏而望,万里云海堆雪砌玉、峰峦起伏,别样雄伟壮丽。 身后的圣殿金碧辉煌,纵是苏玉辙身处皇室,亦叹为观止。 “这便是九天仙府的天龙殿。”太子道,“那边不远就是天宫。天宫对面是南天门,宫殿数百,星罗棋布,其中有玄武殿、白虎殿、朱雀殿、青龙殿四大殿,另外还有一百零八殿。云凰将来在朱雀殿。” 龙太子指着远处的一处宫殿道。 苏玉辙顺着指向望去,在一片紫色灵光的辉映下,光看那处宫殿的檐梁,就有无比崇高之感。 苏玉辙替云凰高兴的同时,也不由有些失落。 他和云凰到底仙凡有别,百年之后,他已化土成尘,而云凰位列仙班,此生情缘只怕再难相续…… 之前,玳瑁神将曾鼓励他,只要他发愤图强,终有一天也可以脱胎换骨,与云凰一样拥有仙道之体。 如今看来,那只是玳瑁神将为了安慰他罢了。 不想,龙太子道,“你知道未来某一天,你是住在哪个宫殿里么?” 苏玉辙闻言一愣,转头看向龙太子。 龙太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仙尊别拿小徒开玩笑了,小徒一介凡夫俗子,怎可能住进天宫仙殿?” 苏玉辙回过神儿来,自嘲道。 “你住的是青龙殿。”龙太子面色沉静,黑亮如星的眸光锁住他,“本尊不必与你玩笑,那里,朱雀殿旁,便是你的宫殿。” 苏玉辙愕然望去,果然,在朱雀殿旁边不过,有一座同样巍峨崇高的圣殿,金光萦绕,隐有龙吟之声。 “玉辙,本尊今日带你来此处,并非闲来无事拿你取乐。天地造化,玄机难测。大周遭遇百年难见的蝗灾,却于短短数日化难呈祥,你以为只是云凰和圣莲童子、威风、威武他们帮的忙么?那是你的气数使然。你自小便守护云凰,九死一生矢志不渝,她能带给你的祥瑞,尽是你自己修来的。” 龙太子淡淡笑着,如忠厚长者,平易近人。 苏玉辙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如果不是眼前的龙太子,换一个人跟他说这样的话,他一准以为那人痴人说梦。 他生来不久,国破家亡孤苦无依,被周运辰打发去孤龙寺受尽苦楚,除了靠自己不懈努力,从来没敢指望天意垂怜。 “没错,你是青龙转世,在人间历练。你要守护的,不只是云凰和你的江山,还有你的心!” 龙太子道。 “我的心?我的心怎么了?” 苏玉辙有些迷乱,顺着龙太子的话问了一句。 “你近日心思浮躁,意志不坚。当知修行不易,你要做到你曾经对云凰说的那样,任何时候都要不忘初心,坚守本真,行大道,为真事。” 龙太子语重心长道。 苏玉辙脸上一窘,蓦然想起曾经,他带云凰在皇宫中一起赏桃花。 彼时,桃花盛放,花枝团簇,落英缤纷,暗香浮动。 云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花海,没有似往常一般欢呼雀跃。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相顾无言。 花飞如雪,落在两人的身上,将他们也变成两棵花树。 “玉辙,你告诉我,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云凰走向他,拂云落在他头上的花瓣,问道。 他闻言浅笑,“人各有异,答案自然千差万别。在我看来,对于一般的仁人志士来说,人活一世,为了修行、升华、圆满和延续。” 云凰微微蹙眉,思考他说的话。 他又道:“修行包括修身养性,行善积德,为的是扬长避短,完善自身;升华是在此基础上悟道,从而明心见性;圆满便是心想事成;延续的是觉悟、生命和幸福。” 云凰叹息道:“就如同这桃树,冬季汲取养分,春日开花,夏日孕育果实,秋日瓜熟蒂落,然后籽粒世代繁衍……大道至简,不过平常。” 他握住云凰的手,“简单平常的事并不一定容易,有时反而是最难的,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对于帝王而言,当以守护天下子民为己任。云凰,之前我曾告诉你,任何时候,只战,不惧;如今,你还要有无敌的战意和必胜的傲骨。” …… 往事如昨,记忆犹新。 “只战,不惧;无敌的战意,必胜的傲骨。”龙太子道,“须知你告诉云凰的这句话,不只用于对敌,用于对己,犹为重要。” ------------ 第439章 双喜临门 苏玉辙听了,如醍醐灌顶。 只战,不惧;无敌的战意,必胜的傲骨。 战胜自己比战胜敌人更重要。 苏玉辙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不由有些失神。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生而为人,身临其境尝尽万般滋味,须知天忌圆,地忌满,世事难得尽如意。尘世乱花迷眼,守住自己的心,以不变应万变,方得始终。” 龙太子的声音如布道福音,在天地之间回音袅袅。 苏玉辙心境通明,放眼望去,茫茫云海气势磅礴,如巨龙翻腾,如群峰争秀,奇伟而峥嵘,清绝尘嚣。 居高临下,俯瞰万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豪情满怀之际,一股深厚炙热的内力充盈丹田,给腹胸以强烈的膨胀和压迫感。 苏玉辙神思一凛,闭目凝神,摒弃杂念,但觉内力陡然四散,冲荡经脉,随气血奔涌畅通无阻…… “突破禁锢,开悟迷宗,万道归一,苍古皇道龙气便可臻于化境。突破之后,布界结阵,凝水成冰、摧风化火,随心所欲御万物为己用。玉辙,好好善待云凰……” 随着龙太子的声音由近而远,苏玉辙体内内力与灵气合流,在气海丹田中回旋往复,而后慢慢凝成圆晶内丹,聚集雷霆之力。 苏玉辙喜出望外,他虽不知他是不是已经臻入化境,但明确地知道他的功力比之前在东海龙宫那次再度提升。 等内丹安稳,气息平和,他睁开眼睛想拜谢龙太子,却只见万里云海,星河垂空,哪有龙太子的身影? 苏玉辙正纳闷,突然听到云海深处传来雷霆之声,而他的头顶迅速飘来一片浓重的云层,大有泰山压顶之势。 什么情况? 苏玉辙此前替龙太子受过雷劫,知道雷劫威力毁天灭地,十分可怕。 此番情景与那日在斩神台的情景大同小异,虽然没有那么可怕的威压,但也令人毛骨悚然。 乌云密集,天色阴沉,闪电劈空,雷声轰隆…… 苏玉辙狐疑地仰头看天,惊愕之下高声叫喊,“等等,等等,我还没娶亲!” 结果他话音刚落,雷云黑中泛紫,凝出巨大的雷柱倾砸而下,势若千钧! “龙太子啊,你光说好事,怎么不提醒我突破后会有雷劫啊!” 苏玉辙抱头鼠窜。 不想,一脚踏空,他从九重天上一头栽下地来…… “陛下,陛下!” 苏玉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孙崇焦灼的脸近在眼前。 看看四周,他坐在假山前的草坪上,依着假山,分明刚从梦中醒来。 梦境历历在目,苏玉辙心有余悸地仰头看天,夜空明净,月色皎洁,没有浓重的雷云,也没有可怕的雷劫。 他长舒一口气,收回目光,举手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看。 “陛下,你看什么?赶紧起来收拾一下,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前院仪仗就位,百官朝集,皇后也梳洗打扮好了,就等您领着皇后驾临大殿了……” 孙崇催促道。 苏玉辙放下手,起身发现自己身轻如燕,丹田充盈,如梦中所感一般无二。 他心念一动,瞅着旁边的假山挥手就砍。 “哎哎!陛下保重……” 孙崇大惊失色,正要制止,就见那假山被苏玉辙砍过之后,先是没什么动静,紧接着就龟裂出无数网状细纹,片刻之后,轰隆一声,塌了。 孙崇呆若木鸡。 苏玉辙喜出望外,也不管梦里梦外,一把拉住孙崇,“昨晚龙太子送来的那两个孩子呢?” 孙崇回过神儿来,崇拜地看着苏玉辙,可听他问这话,不由一头雾水,“什么龙太子?什么孩子?末将没见着啊?” 苏玉辙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我昨晚从皇后寝室里出来,说想去找圣莲童子……” 苏玉辙想对证的一下,不想,孙崇摇头道,“陛下想去找西楚贺将军。” 苏玉辙左右看看,“不许胡说,寡人分明是要去找圣莲童子。” “放心,末将不会告诉皇后的,嘿嘿……” 孙崇不该聪明的时候总是特别聪明。 “嗯,然后就来了一个人,领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苏玉辙比划着问他。 “没有啊!你后来说你大婚在即,满心欢喜,情难自抑,要自己散散步。末将就一直在皇后寝殿外守着等你,看天快亮了,还不见你回来,就四下找找,结果就见您在这睡着。” 孙崇摸着后脑勺道。 苏玉辙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歪着头琢磨了一下,气随意行,手掌上赫然出现一簇幽蓝的火苗。 火苗跃动,而后随着他的心念所至,化为一个雪球,瞬间又变成一支尖锐的冰锥。 他扬手把那只冰锥拍到了旁边一棵小松树上,那棵松树从上下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冰雕。 苏玉辙心下大喜,往后撤远几步,挥掌隔空抓握,那棵松树竟连根拔起,横飞至他掌中。 他凝神聚力,那棵冰雕松树节节寸断,化成一地冰碴碎木…… “我的天,陛下,你这一觉醒来会玩杂耍了!” 孙崇惊叫连天。 “你家杂耍能破山移树?”苏玉辙收手,笑骂一句扬眉吐气道,“走!娶媳妇去!” 苏玉辙此时极度兴奋,喜结良缘加上功法飞升,双喜临门,实在可喜可贺。 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 晨曦之中,皇宫中彩旌猎猎,雅乐声声,别样喜庆。 想到云凰已经梳洗打扮好了,正在等他,苏玉辙归心似箭。 “陛下,你还没换装,先不急着去接皇后!” 孙崇赶紧拉住他。 苏玉辙呵呵一乐,赶紧跟着孙崇过去更衣殿。 早有近侍官在恭候着,动作娴熟地给他穿戴一新。 看着镜中的自己,身着喜袍,头戴峨冠,意气风发,想着国色天香的云凰站在一旁的情景,不由喜上眉梢。 “陛下,现在可以去接皇后上殿了。” 孙崇满脸喜色地提醒他。 苏玉辙对着镜子整理衣冠,深吸了一口气,端正仪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去接云凰,心情忐忑而欢悦…… ------------ 第440章 洞房花烛 身着凤冠霞帔的云凰美如画中人,苏玉辙惊艳之下喜不自胜,上前一步拉住云凰的手,盯着她眸光熠熠,唇角上扬,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凰看他也是目眩神迷。 苏玉辙天生俊逸,此时更是风情万种,难以形容。 四目相对,情深意浓,如胶似漆,无声胜有声。 旁边的侍女们含羞浅笑,云凰回魂落魄,不由有些窘迫,“赶紧把盖巾给我蒙上,误了吉时可不好了。” “嗯。” 苏玉辙往旁边让了让,一个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给云凰盖上盖巾。 苏玉辙看那侍女有几分面善,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又看她穿着大陈皇宫最高品级的宫女装,忍不住问云凰,“你带了陪嫁丫头?” “你不记得了?这是你祖太婆指给我的贴身侍女兰英。” 云凰笑答。 苏玉辙想起来了,之前在幽冥界,的确有这么回事,这个兰英是云凰在台平县从楚兵手下救回的女子,她一心想报答云凰救命之恩。 兰英给苏玉辙道了个万福,低眉顺眼,安守本分,举止得体。 苏玉辙冲她点了点头,拉着云凰刚要出门,圣莲童子跑了出来,很亲昵地拉住云凰另一只手。 “你来干什么?今天你得藏着,不能抛头露面。” 苏玉辙急了。 “为什么?反正大家都知道你俩未婚生子,都特别喜欢我。” 圣莲童子笑嘻嘻道。 “听话!别胡闹。百官贺拜,事关国本,你可别添乱。” 苏玉辙虎了脸。 圣莲童子不待见地瞅了瞅他,“行,你想好了,我可是圣莲童子,专掌送子送孙的福星,你不让我高兴,我到时也不让你高兴。” 说完,圣莲童子松开云凰的手,转身就走。 “嗯?” 苏玉辙有点傻眼。 “陛下,应该有喜童陪着一起上殿,另外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兰英道。 苏玉辙一愣,“另有一男一女两个喜童?在哪儿?” 他老想着龙太子昨天晚上带来的一男一女,那是大陈长公主陈逸雪和西楚二皇子韩青展的孩子。 虽说云凰与陈逸雪并非亲姐妹,但既然龙太子有意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他,他理应悉心照料。 可孙崇说没见过这两个孩子。 苏玉辙就琢磨可能是龙太子施法抹去了孙崇昨晚的记忆,也可能他以后会在哪儿遇上这两孩子。 他还能记起那两个孩子的模样来。 昨晚的一切似梦非梦,不然,他不会一夜间功力大增。 “一会儿去了正殿,陛下就能见着了。那两孩子分别是御史大夫和吏部尚书两位大人的孙子和孙女,争着来讨个喜头,礼部就选了他们了。” 孙崇在一旁道。 苏玉辙听了点了点头,把圣莲童子抱起来,一手领着云凰,“多给我送几个儿女,我抱着你上殿。” 圣莲童子咧嘴笑了,“那得问问我母后高兴给你生几个。” “一大一小没正经!” 云凰忍俊不禁。 圣莲童子从苏玉辙怀里跳下来,去云凰身后扯着她的拽地裙摆,冲着苏玉辙道,“本尊至今只亲自给你俩当喜童,给你点儿面子,不用你抱了。” 苏玉辙赶紧稽礼相谢。 众人笑语盈盈,拥簇着苏玉辙一家三口出门。 门外,负责迎领皇驾的正使、副使、内侍,及宫中礼仪官员已等候多时,恭敬上前,前呼后拥着三人前往主殿。 殿前,侍卫环立左右,仪仗威严。 大周五品以上文武百官分别侍立于东西朝堂,各国使臣各在其位。 堂中布置喜庆而威严,彩辂、仪仗、宝案、制案摆放有序。 随后,内谒者监恭奉皇后册宝,宣读迎娶皇后的制书等等,礼节冗杂、内容繁复,一直进行到薄暮时分…… 云凰接过册封诏书,转身郑重地将册宝和诏书交给司言、司宝收掌。 然后,尚仪的引导下,苏玉辙领着云凰坐上宝座,从北面南接受百官及诸国使臣的稽拜…… 苏玉辙一直处于一种恍惚般的愉悦里,总觉得一切不太真实。 他和云凰举办大婚盛典的殿堂,十余年前,曾是他倍受委屈的伤心地。 彼时,周运辰对他苛薄寡恩,吆来喝去,他小小年纪已知人心叵测,每天如履薄冰。 这中间的十六年荣辱兴衰、生死存亡,他绝地反击,终于心想事成,等到此时此刻。 苏玉辙看着云凰手捧金册凤御,看她与自己盈盈对拜,而后又和他一起叩天拜地,心情飞扬直冲霄汉…… “礼毕!恭送双圣步入洞房——” 千盼万盼,总算盼来礼官高声宣唱。 苏玉辙领着云凰前往寝殿,乐得合不拢嘴…… 关门,赶人,闹什么洞房?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苏玉辙把等着起哄的周子衡、宋智明、庞瑞等一众人赶走了,转身走到云凰面前揭盖巾。 不想,盖巾刚掀开,云凰四仰八叉躺倒,“总算清静了,能好好歇歇了,当个皇后真不容易,这一天下来折腾散架了。” 苏玉辙拽她起来,“还要喝交杯酒,不着急啊。” 这话说的,谁着急了? 云凰懒洋洋接过酒杯,与苏玉辙手腕相缠喝了,刚要躺下,又被苏玉辙扯起来了。 “又要干什么?” 云凰疑惑地看着他。 “你忘了?你说等嫁给我的那天,再跳一次舞给我看,就是你那次在山谷里跳的。”苏玉辙说着,轻轻掐了掐自己的脸,又去摸云凰的,“我真怕我是在做梦。” “看我跳只舞你就清醒了?”云凰头大,“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嫁给你就跳舞给你看了?” “你没说么?”苏玉辙眼巴巴地瞅着云凰,“我想看。” “想看自己跳!”云凰捏他鼻子,“你也怪,之前又不是没洞房过,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懂什么?那时候不是光明正大,能不能如意还得看你心情,嘿嘿,从今天晚上起,我就能天天搂着你睡,谁也管不着了。” 苏玉辙乐呵呵道。 “我累,我要睡。浑身酸痛,说话的力气都不够用了……” 云凰吭唧道。 “那行,我给你捏捏……” 苏玉辙殷勤倍至。 “……捏哪呢!” 红绡帐短,良辰共度…… ------------ 第441章 无解巨毒 折腾了许久,苏玉辙见云凰有些吃不消,体贴地把她揽进怀里,温暖宽厚的手掌缓缓抚着她汗湿的后背,“云凰,直到今晚,我似乎才确定我们还好好地活着,确定你真的属于我,和我在一起。” 云凰慵懒地依偎着他,感到无比的安靠和幸福,听他这样说,心里一疼,抬头看他温柔的眉眼,“嗯。我们都好好的,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一直是。” 苏玉辙把云凰的一绺黑发绕在手指上,“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婚典上,还有人暗中做手脚?” “习惯了。有你在,没在意。”云凰搂着他精壮的腰身,闻着他汗液的阳刚气息,安心道,“有你在的时候,我什么都懒得管。” 苏玉辙俯下吻了吻她的额头,凤眸微眯,柔情缱绻的目光闪过一丝阴寒,“西楚韩青胜派来的那个护国大将军贺梅,竟然谎称是我的皇姐苏默语,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人来者不善,你多提防些。” “你皇姐?你真有个皇姐么?没听你说过。” 云凰不由有些兴趣。 苏玉辙:“是有个,不过我被送去孤龙寺后,宋智明曾告诉我她十五看花灯时走丢了。可贺梅却说周运辰派人把她带到荒郊野外要杀她,她命不该绝,几经辗转被西楚一个地方官收养,而后阴差阳错成为西楚郡主,因骁勇善战屡立奇功,还被封为西楚的护国大将军。” “哦?这般坎坷传奇。长得好不好看?” 云凰的语气中有一丝揶揄。 苏玉辙微微一笑,挑起眉梢,“你想哪儿去了?我说过,在我这里,只有你是女的。” 云凰心满意足,猫咪一样蹭了蹭他的胸膛,“那就好说了,简单粗暴的方法最有效,直接抓了审问一番,是真是假自见分晓。你要是不便出面,我来。” “嗯。韩青胜是敌是友尚不分明,你别玩过火,她毕竟是西楚派来的使臣。” “放心。你刚说我们婚典上有人暗中使坏,是她?” “不是她。圣莲童子这几天一直盯着她,告诉我她并无异样。” “那会是谁?使的什么坏?” “在你的宝册上涂了一层毒粉,施毒之人不知你百毒不侵。” “什么毒粉,很厉害么?” “嗯,是西楚特有的一种毒菇粉,沾手后不久手指溃烂,而后伤势迅速蔓延至整条手臂,再到身体其他部位,短短几天内致人惨死。” 苏玉辙的神色变得冷冽。 云凰本来睡意朦胧,闻言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 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由手指溃烂到全身化为腐水,纵是她百毒不侵,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这么狠!至于么?我们没招谁惹谁。”云凰回过神儿来,趴在他怀里,“那宝册辗转于多人之手,正副使、司言、司宝,她们岂不全有性命之虞?” “是。他们皆性命不保,此毒无解,或者说根本来不及治。盛典之上,我也不能当场制止,只是金鞭响起、乐工奉乐时,我让宋智明将接触过宝册和诏书的几个人全都秘密隔离,让大理寺卿着手调查此事了。”苏玉辙恨声道,“等查出是什么人,我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玉辙,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看我不顺眼啊?从小到大没完没了。我都根本不认识他们,就因为他们不知道飞凰图是什么,异想天开是什么藏宝图,就不断地找上门来;还有那些喜欢你的女人也前仆后继,处心积虑置我于死地。” 云凰苦笑。 “怕了?”苏玉辙搂紧她。 云凰:“怕也没用啊。唔,好在老天爷都同情我,给了我些护身的本事和你,要不然我早让人给灭了几百回了。” 苏玉辙低头看着她,她眸光潋滟,绝色天成,本不该看到世上种种丑陋和险恶,“施毒之人其心可诛。我怀疑是他国使臣故意栽赃嫁祸,一来可以害你,二来可以挑起大周与西楚纷争。” 云凰抬手摸了摸他细皮嫩肉的脸,“那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些接触过宝册的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去。”苏玉辙盯着她看了半晌,声音氲氤着浓情,“再要紧的事天亮再说。” “咦?你说如果我将计就计,陪那施毒之人演场戏如何?”云凰突发奇想,随即转念,“也不好,若是明日皇后手指溃烂的消息传遍皇宫,会引起混乱和谣言……呵,玉辙,你说这是不是施毒者的目的?让宫中大乱再见机行事?” 苏玉辙星眸一沉,略一思忖,“你是说他们还有后手?” 云凰:“嗯。要是只把我杀了,没有后招的话,说不过去啊……会使毒的人简直防不胜防,估计等我死了,他们就会瞄上你。” 苏玉辙冷笑,“你说的对。北齐、西楚、南越本来都是来落井下石的。” 云凰叹气,“想过个安生日子真是不容易。对了,怎么这两天没见着我皇兄?今天婚典上他也不在。” “他说陈室有变,先赶回去处理。还让我不要告诉你,怕你担心。”苏玉辙道,“孙崇倒是提醒我陈镇东会趁你不在釜底抽薪,我谅他不敢。” “不会的。他若有异心,之前早和韩青永联手了。陈室会有什么事?有明月和唐狄他们在……不会是韩朝章和苏婉柔又闹什么事了吧?” “静观其变,都涛也还在大陈,他负责看管韩朝章和苏婉柔,并没有派人送急信来。”苏玉辙拍拍云凰的后背,犹豫片刻,“云凰,陈逸雪和韩青展被韩青胜杀了。他们的两个孩子差点儿被陈欣怡杀了,被龙太子救下送来了。” 云凰吃惊道,“陈欣怡是陈逸雪的亲妹妹啊!她怎么忍心连自己的亲侄女和亲外甥都杀?还有韩青胜和陈欣怡在一起了么?那韩青永呢?” “等明天你见见那两个孩子,问问他们。”苏玉辙吻了吻她的额头,“别累着你,快睡吧,我搂着你。” 云凰应了一声,窝在他怀里,心有所感,喃喃道,“乱世浮尘,只此一隅是我的晴空……” 苏玉辙闻言,英俊的脸上满是宠溺温柔的笑意…… ------------ 第442章 爱恨交织 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欢腾了一天的大周皇城内外,家家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充盈着无边的月夜。 少有人知道,在这喜庆之下藏着多少血雨腥风…… 明月高悬于深邃的苍穹,如一只阅尽沧桑的慧眼,淡然地看着人世悲欢情仇。 此时,西楚展王府中,韩青永正看着供奉于香案上的河神娘娘出神。 这尊女神像是用沉香木雕刻而成。 雕刻者匠心独具,顺着木纹的走向因势利导,将垂落的长发和衣裙的皱褶雕刻得细腻传神。 女神盘坐在莲花宝座上,上身挺直,目视前方,左手置于腿面,右手举着一把利剑,刚柔并济,形神兼备。 这女神像的眉眼与云凰十分相像,甚至她举剑的动作,都与云凰一般无二。 这间禅修殿是他在展王府中闲逛时无意中发现的。 当时他一抬眼看到这尊神像,如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云凰,心跳一滞,爱恨交炽的情愫让他愣怔半晌。 他没有把这里告诉陈欣怡,每天等着陈欣怡睡着后,他就来此静坐。 他看了神像一会儿,起身点燃一炷香,将线香插入青铜香炉内,唇角泛起自嘲而萧瑟的笑意。 线香静静燃烧,轻烟袅袅升腾。 雕像旁边,两盏油灯悬在被烟火熏黑的屋梁下,摇曳的灯光将禅修殿映照得忽明忽暗,把她影子拉得老长,投落在韩青永身上,似与他拥抱重合。 神像是真人大小,面容清丽,眉眼祥和,衣袂飘然,惟妙惟肖。 韩青永抬手抚摸着女神像的脸,眼中柔情万种,“真是个美人儿。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诱惑我,让我对你意乱情迷,又践踏我、毁灭我,让我肠断心碎……” 说到这里,他眸中的柔情被仇恨取代,血色杀意弥漫而起,“呵,你真好手段,把我害到如此地步。你毁了我所有的一切,可我还是想着你……你真该受到惩罚,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让你在我面前赤条条饱受凌辱……” 神像默然,微笑如常,似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韩青永的手扫地到神像的纤细的脖子上,死死掐住,双目圆睁,狂乱的愤怒让他的脸上邪气横生,“你说,我到底哪里比苏玉辙差?如果你肯和我联手,苏玉辙能给你的,我可以加倍给你!你这个蠢女人……” 韩青永心头猛然一惊,张口结舌。 因为他刚才看到女神像載有头饰的前额微微一蹙,脊背刹时辗过一阵冰寒,冷汗刷地冒了一身。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陈欣怡尖锐的嘲讽,“哟,我当你晚上都去哪里睡呢,原来在这里骚情!这女神像倒还真像陈云凰,简直一模一样。光摸有什么意思?搂着睡了么?” 韩青永闻言转身,方知刚才是陈欣怡突然进来,带进夜风晃动了油灯光,给他造成的错觉。 陈欣怡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清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本来很漂亮,却因为嫉恨而寒光凛冽,让人不敢迎视。 “韩青永,你是这世上最贱最可恨的男人!我陪你出生入死,你竟然还想着这个死女人。我告诉你,今日是她和苏玉辙大婚的日子,她是大周的皇后了,苏玉辙才是她的真命天子,你韩青永屁都不是!” 陈欣怡咬牙切齿。 正是因为白天她在练功时,听到结界外有人在议论这件事,所以晚上她辗转反侧睡不着。 心烦意乱之下,她想找韩青永说说话,闻着味儿,她轻而易举地找到这里。 当看到韩青永抱着神似陈云凰的女神像又爱又恨的模样,她妖性大发,真恨不得上前把这个可恨的负心汉咬死。 可她没有。 这些日子,韩青永劈柴打水做饭任劳任怨,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暗自发狠,抓紧时间修炼提升。 如果她把韩青永杀了,她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会活活饿死。 那些尸首早就腐烂了,整个展王府臭不可闻,好在韩青永把那些尸骨都埋了,又用清水冲洗打扫了她的寝室,她才得以安然入睡。 她本来以为韩青永死心塌地陪着她,寄希望于她,不会再想陈云凰了,没想到他仍是念念不忘。 她愤恨地看着韩青永听到陈云凰和苏玉辙大婚的消息后失魂落魄的样子,越发尖酸刻薄道,“你在陈云凰眼里就是一只癞蛤蟆!你死了烂了她都不会看你一……” “够了!” 韩青永忍无可忍打断她,满心的愤恨和痛苦如狂滔巨浪冲垮了他的理智,他一掌把那女神像拍得粉碎! 看着地上折颈断臂的女神像,陈欣怡吊起唇角笑了,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韩青永愣怔地看着,慢慢蹲下来,抱头痛哭…… 偌大的展王府,除了她和韩青永,一个活物都没有。 陈欣怡冷着脸,一步步往前走,身后传来韩青永压抑的哭声,她心里的嫉恨如野草般疯长,很快遮天蔽日。 她站在空旷冷寂地花圃里,仰头看天。 突然间,她脸上一喜,两眼发光。 与往日不同,她竟然看到了满天繁星! 要知道,之前因为明空法师布下的结界阵法,白天她看不清日出日落,晚上看不清星辰明月,每天都在雾色迷蒙中苦度时日。 她惊喜地仰望着深䆳天穹上熠熠生辉的星星,情不自禁张开双臂,自由的风从指尖轻指,久违的人间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切告诉她,结界阵法正在减弱消失,她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她转过头来,满面是笑地看向韩青永,前所未有地温柔叫道,“青永!快来看!” 韩青永正哭天抹泪,闻言抬头,入眼是陈欣怡笑嫣如花的脸。 他不由一愣,如果忽略陈欣怡的妖气和阴戾,她笑起来的样子灿烂甜美,似人畜无害。 “你看,星星!”陈欣怡指着满天繁星,欢喜道,“我可以带你出去了!” “什么?真的么?” 韩青永喜出望外,冲过来,仰头看天。 果然,繁星满天,如世上最美的画。 “韩青永,你记着,苏玉辙和陈云凰是我们的死敌,我才是你的至亲至爱,你也是我的唯一。不管我们是不是真心相爱,可命运安排我们相依为命,以后,我们要同心同德并肩作战,只要你不背弃我,我一定帮你报仇雪恨!” 陈欣怡激情满怀,握住韩青永的手道。 韩青永心念一动,把陈欣怡揽进怀里,低头吻住她…… ------------ 第443章 阴谋诡计 这一刻,韩青永把明空法师之前对他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 陈欣怡说得没错,苏玉辙和陈云凰是他们的生死之敌,而这世上,除了陈欣怡和他相依为命同生共死,没有任何人真心实意地帮他。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听明空法师的话,把陈欣怡送回大陈? 陈欣怡是只狐妖,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绝非善类。 那又如何? 只要她愿意为他着想,替他卖命,帮他夺回西楚皇权,让他一雪前耻,她就是他的福将。 一夜情浓…… 天亮时分,晨星寥落,日出东方。 陈欣怡拉着韩青永出门看,蔚蓝的天宇如薄纱般铺展,依稀可以看到朵朵白云的轮廓。 陈欣怡意气风发,“我要闭关三天,三天后,我的功法可复原至六成,可解除原来的结界阵法,重新布置我们自己的结界。这样,你既可以在这里藏身,静等时机,又可以迷惑韩青胜,让他以为我们仍然没有办法突破禁锢。” “那你呢?” 韩青永疑惑地看着她。 她眼波流转妖媚横生,“我去帮你冲锋陷阵抢回江山。” 韩青永盯着陈欣怡的眼睛,刚要点头,却又不由有些犹豫。 他的耳边,回响起明空法师先前对他的警告。 “殿下有心便好。此去展王府,可谓剑走偏锋,不求出奇制胜,只望殿下身心安泰之后,早日送那狐妖回去。万不可逆天而行,与她狼狈为奸。否则,殿下必酿大祸,伤及国本,丢掉性命!” “你记住,你要想活命,一定要按老衲之前说的话去做。苏玉辙和陈云凰不杀你,就是你的造化。之后你寻你父皇悔过自新,父慈子孝安度余生,还有重回故国执掌江山的可能,否则,定是死路一条!” 明空法师是得道高僧,他的话十分灵验…… 韩青永一时难以抉择。 “怎么?你不信我?”陈欣怡嫣然一笑,纤手拂面,“你看。” 出现在韩青永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却更加明艳动人的脸。 韩青永一愣,“你这是……” “哼,花蟒月初颜原来的模样。”陈欣怡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笑意阴冷,“我要取而代之!” 韩青永闷闷道,“你不会像上次一样,把我一个人丢下吧?” “不会。韩青胜哪有你这么知冷知热?” 陈欣怡口是心非道。 “那……如果,我说如果,我放下仇恨,我们一起找个明山秀水的地方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你愿不愿意?” 韩青永顾虑重重。 “开什么玩笑!我们在这衣食无忧的展王府里都苦不堪言,怎么能去穷乡僻壤忍饥挨饿?你是堂堂西楚储君,就应该高高在上一言九鼎;我是大陈的公主,金枝玉叶之身,就该养尊处优威风八面。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有翻身的机会,怎么能功败垂成,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陈欣怡看着韩青永那窝囊样儿心里就来气。 吃苦受累的是她,他又没能力做什么,到头来,还得她鼓励安慰他,真是莫名其妙。 这一刻,韩青永把明空法师之前对他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 陈欣怡说得没错,苏玉辙和陈云凰是他们的生死之敌,而这世上,除了陈欣怡和他相依为命同生共死,没有任何人真心实意地帮他。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听明空法师的话,把陈欣怡送回大陈? 陈欣怡是只狐妖,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绝非善类。 那又如何? 只要她愿意为他着想,替他卖命,帮他夺回西楚皇权,让他一雪前耻,她就是他的福将。 一夜情浓…… 天亮时分,晨星寥落,日出东方。 陈欣怡拉着韩青永出门看,蔚蓝的天宇如薄纱般铺展,依稀可以看到朵朵白云的轮廓。 陈欣怡意气风发,“我要闭关十天,十天后,我的功法可复原至六成,可废除原来的结界阵法,重新布置我们自己的结界。这样,你既可以在这里藏身,静等时机,又可以迷惑韩青胜,让他以为我们仍然没有办法突破禁锢。” “那你呢?” 韩青永疑惑地看着她。 她眼波流转妖媚横生,“我去帮你冲锋陷阵抢回江山。” 韩青永盯着陈欣怡的眼睛,刚要点头,却又不由有些犹豫。 他的耳边,回响起明空法师先前对他的警告。 “殿下有心便好。此去展王府,可谓剑走偏锋,不求出奇制胜,只望殿下身心安泰之后,早日送那狐妖回去。万不可逆天而行,与她狼狈为奸。否则,殿下必酿大祸,伤及国本,丢掉性命!” “你记住,你要想活命,一定要按老衲之前说的话去做。苏玉辙和陈云凰不杀你,就是你的造化。之后你寻你父皇悔过自新,父慈子孝安度余生,还有重回故国执掌江山的可能,否则,定是死路一条!” 明空法师是得道高僧,他的话十分灵验…… 韩青永一时难以抉择。 “怎么?你不信我?”陈欣怡嫣然一笑,纤手拂面,“你看。” 出现在韩青永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却更加明艳动人的脸。 韩青永一愣,“你这是……” “哼,花蟒月初颜原来的模样。”陈欣怡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笑意阴冷,“我要取而代之!” 韩青永闷闷道,“你不会像上次一样,把我一个人丢下吧?” “不会。韩青胜哪有你这么知冷知热?” 陈欣怡口是心非道。 “那……如果,我说如果,我放下仇恨,我们一起找个明山秀水的地方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你愿不愿意?” 韩青永顾虑重重。 “开什么玩笑!我们在这衣食无忧的展王府里都苦不堪言,怎么能去穷乡僻壤忍饥挨饿?你是堂堂西楚储君,就应该高高在上一言九鼎;我是大陈的公主,金枝玉叶之身,就该养尊处优威风八面。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有翻身的机会,怎么能功败垂成,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陈欣怡看着韩青永那窝囊样儿心里就来气。 吃苦受累的是她,他又没能力做什么,到头来,还得她鼓励安慰他,真是莫名其妙。 见韩青永还是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陈欣怡不耐烦道,“何况,你应该清楚,就算我们愿意过那种穷苦卑微的生活,苏玉辙和陈欣怡也不会放过我们。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下落,你以为我们能活多久?” 陈欣怡冷哼一声,接着道,“别说是苏玉辙和陈欣怡不会放过我们,就是你的三皇弟韩青胜,他也不会让你活在这世上啊。这展王府之前是如何繁华峥嵘,可下场如何,一夜之间满门惨死。你如果再软弱逃避,韩青展和陈逸雪的下场,就是你我二人的归宿。” 陈欣怡这番话入情入理,无懈可击。 韩青永虽然忌惮明空法师的话,可内心深处,他比谁都渴望夺回皇权坐拥天下! “好。全听你的。” 韩青永孤注一掷,反正他如今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只能背水一战。 陈欣怡拍了拍他的胸脯,笑得高深莫测…… 对即将而来的危险,月初颜无从感知。 韩青胜对她出奇的体贴温柔,两人举案齐眉,感情甚笃。 甚至,韩青胜开始大张旗鼓地张罗起他和月初颜的婚事,整个西楚皇室喜气洋洋…… 十天内,足以发生很多事。 大周皇宫之内,封后大典的喜气尚未消散,各国使臣与大周礼尚往来,互结友邦协议,一派祥和。 这祥和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云凰亲眼看到接触过宝册的礼部正副使、司言、司宝等六人一夜之间手臂溃烂,惨不忍睹。 六人皆剧痛难忍,哀号之后活活痛至昏迷。 苏玉辙试着将司宝的溃烂的手臂生生斩断,却仍然无法阻止伤势恶化蔓延。 太医们对此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皆面色惊惶不敢上前。 苏玉辙一面命宋智明和太医等人封锁消息,一面催大理寺抓紧查办此案。 云凰召见贺梅,贺梅应对从容,回答得滴水不漏。 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拿出一支与云凰放在阴阳鼎里的那对玉凤钗一模一样的信物来。 看到贺梅手心里的玉凤钗,云凰倒吸一口凉气。 这玉凤钗按说只有一对,原本是飞凰族的圣物,一支在母亲希羽手里,一支在望尘手里。 之前听仙皇灵尊说过,望尘为了害死希羽,不惜将自己的玉凤钗赠于他人。 希羽手中的那支阴差阳错落到了苏玉辙母后手中,成为留给苏玉辙的遗物,苏玉辙又赠予了云凰。 另一支,几经辗转,不知怎么被结党营私、贪私舞弊的颜琼所得,于闹市中被苏玉辙所见所得。 这怎么可能出来第三支? 云凰拿着那只玉凤钗翻来覆去看过,不管是玉质,还是做工,还真是和她那一对相差无几。 可是那一对之前在进幽冥界时,曾大显神通打了开幽冥之门,自然假不了。 云凰心中有了计较,并没有立刻拿出自己那一对玉凤钗当着贺梅的面比对。 “贺将军,你这支玉凤钗是苏皇后给的,你和玉辙姐弟俩一人一支?” 云凰佯作无知。 ------------ 第444章 妖言惑众 见云凰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贺梅放松了许多,可她心里的怨恨却如乌云密布。 论年纪,她比云凰大不了多少;论相貌,她自谓比云凰更胜一筹;论才情谋略,她应该更是远超云凰。 为什么天意弄人,偏偏让她一片痴心被韩青胜辜负? 那个冷血自私的年轻帝王,明明与她青梅竹马,说翻脸就翻脸,竟然以她全家的性命要挟她,让她前来大周盗取飞凰图。 “得飞凰者得天下!飞凰图是大陈祖传传家宝,上面画着的藏宝图可以让西楚天下无敌!若拿不回飞凰图,你贺氏一族将灰飞烟灭。” 临行前,韩青胜冷酷的命令将她的心揉得粉碎。 更让她痛恨到几近疯狂的是,韩青胜竟然领着他的新欢,那个花蟒化身的妖女月初颜来给她送行…… 想到这些,贺梅的眼眶一下子红了,都不需要刻意酝酿感情。 她必须想方设法博得云凰的好感,然后接近她伺机盗取飞凰图。 贺梅神色忧伤,双目垂泪道:“当年,父皇遭奸臣周运辰蒙蔽陷害,母后自知性命不保,将这一对玉凤钗分给我们姐弟当信物,然后派人把我送出皇宫。没想到所托非人,那人是周运辰的爪牙。他将我带到荒郊野外要杀我,我走投无路跳下山崖,幸而落水得以活命……” 云凰头皮有些发麻,人家演得这么感人,她好歹也配合一下忍住笑,可忍来忍去她就想吐。 胃里一阵翻腾,忍得她十分辛苦。 “皇后娘娘,我儿时受尽苦楚,九死一生。好在命不该绝,阴差阳错被养父贺项收留。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我会知书达理,就将我认为义女加以栽培。后来皇子们甄选伴读侍女,我才有幸入选进宫……后来种种步步惊心,若不是心有执念想姐弟团圆,我这条命可能早就丢在沙场上了……” 云凰听着贺梅絮絮叨叨编了这么半天故事,握在手里的那支玉凤钗却无法以假乱真,破绽百出。 真玉在手,温润灵动,凝神感知,厚重沉实。 这支玉凤钗的分量显然比另两支轻许多,握在手里这么长时间,还是死板板的,没有油润莹透之感。 “唉……天意怜见,让我有生之年还能与皇弟重聚,看着皇弟娶妻生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贺梅说着,抬起盈盈泪眼看向云凰,期待着云凰信以为真,与她肝胆相照。 不想,云凰盯着她风雨不动,突然一俯身呕吐起来…… 侍立一旁的兰英赶紧上前轻抚云凰的后背,紧张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云凰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人家贺梅演得这么卖力,她实在不应该当面让人家难堪。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胸闷气短,一发不可收拾…… 苏玉辙不放心云凰,领着圣莲童子找过来。 一进门,苏玉辙就见云凰吐得昏天暗地,贺梅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云凰?”苏玉辙吓坏了,上前一步打横把她抱起来,转头怒视贺梅,“把她给我带下去好生看押!” 贺梅惊愕,退后一步,“皇弟……” “谁是你皇弟!本王告诉你,不管你是谁,若敢伤着云凰,必让你后悔莫及!” 苏玉辙脸色铁青,眼神凶狠,杀气腾腾。 贺梅生生打了个寒战,却强自镇定,“我没有伤她,我只是给她说了那支玉凤钗的来历。那是母后赠与我与皇弟的信物,难道皇弟不认得?” 苏玉辙眉头一蹙,顺着贺梅的指向看向云凰的右手。 果然,云凰右手里握着一支玉凤钗。 苏玉辙见云凰有气无力地冲他摊开手掌,立刻伸手抓过那支玉凤钗,狠狠丢在贺梅跟前,“本王已经查过了,本王的皇姐早已不在人世,你休想妖言惑众!拿着你的假东西滚,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不!不是的……” 贺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人我见犹怜。 孙崇大手一挥,两个侍卫上前,把贺梅强行带走了。 云凰想说话,可一张嘴,胃里又一阵翻腾,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快!快传太医!” 苏玉辙方寸大乱,冲着孙崇吼道。 孙崇慌乱地应了两声,刚要走,被圣莲童子一把拉住。 圣莲童子歪着脑袋乐滋滋地看着云凰,捂着嘴笑起来。 “你看什么?” 苏玉辙忍着火问。 “哎呀,陛下,您就别大惊小怪的了,女人生养开始都这样。” 孙崇突然想到什么,出来这么一句。 “什么?生养?” 苏玉辙一愣,云凰也一愣。 兰英恍然大悟,“对,对,看娘娘这情形,像是有喜了。” 苏玉辙闻言,喜上眉梢俊脸生辉,抱着云凰坐在椅子上,伸手给她把脉。 “脉象顺滑,如珠滚盘……这,这……” 苏玉辙被烫了似地缩回手,巨大的喜悦冲荡着他的心,他看着云凰因剧烈呕吐而苍白的脸色,一时又是痛惜又是欢喜。 圣莲童子却不以为意,兀自跳到桌子上吃点心。 “速叫太医来看看,陛下这关键时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急死个人……” 孙崇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侍卫急步跑去了。 “云凰,咱们有孩子了,怎么、怎么这么快就有了……” 苏玉辙喜不自胜,搓着手激动得满地打转。 云凰羞恼地瞅了他一眼。 “也是,早该有了,如果每次都有,已经是一群了。”苏玉辙乐颠颠自言自语,“呵呵,是,这是,不急,一个个来。” 云凰两眼发黑,倚在他怀里有气无力,“我自己都还没玩够,当什么娘啊?” “当,必须当。当了娘你也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苏玉辙好言好语,笑得越发灿烂。 圣莲童子边吃边道,“父皇,你是真会把脉还是一厢情愿地瞎猜?我怎么不知道母后要生小弟弟?” “你懂什么?等太医来了看你还信不信?” 苏玉辙弹了他一个脑门。 这时,庞瑞带着小杰和奥雅来了。 圣莲童子盯着小杰和奥雅,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转头对云凰和苏玉辙道,“我去找威风和威武他们玩了。” 苏玉辙冲着圣莲童子点点头,圣莲童子跳下桌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小杰和奥雅怯生生站在门口儿,一起跪下行礼。 “小杰给姨娘、姨丈请安。” “奥雅给姨娘、娘丈请安。” 请完安,两个孩子声泪俱下,伏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 第445章 喜怀龙子 突然冒出来两个亲戚,云凰好一阵迷糊。 苏玉辙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又问了两个孩子些事情,西楚皇室的情况也便明晰了。 “想不到陈欣怡这么狠,简直丧心病狂。” 云凰听了气愤不已。 “我们与明空法师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得道高僧,只是不知他布下的结界法阵能困陈欣怡多久。”苏玉辙眉头微蹙,“韩青胜不杀她,定是担心引起两国纷争,可他为什么不把陈欣怡抓起来送回大陈?难道是为了诱捕韩青永?” “难说。韩青胜此人表面胆小怕事,实际并非如此。若不然,他怎么能稳坐皇位,又一夜之间将蓄谋已久的韩青展满门抄斩?可怜我皇姐和这两个年幼的孩子无辜受到牵连,真是……” 云凰话没说完,俯身又是一阵干呕。 这时,太医来了,给云凰把脉后满脸喜色,“恭喜陛下,确是喜脉!” 苏玉辙闻言大喜,一双手都似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云凰,你……我……哎呀,真是太好了。你安心养胎,什么事儿也别管,大周大陈的事我来。” 云凰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想到那里有个小生命正在孕育,只觉得很是玄妙和神奇,还有一种陌生的喜悦。 看着苏玉辙灿烂幸福的笑脸,云凰也绽开笑颜。 懂事地小杰道,“恭喜姨娘、姨丈喜得贵子。” 奥雅却低眉顺眼,神色黯然。 云凰摸了摸小杰的脸,又拉起奥雅的手,“你们别怕,以后就住在这里,我和你姨丈会好好照顾你们。” 奥雅转悲为喜,和小杰欢呼雀跃。 庞瑞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恭喜恭喜,哎呀,陛下,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孙崇更会说话,“那是,咱们陛下是谁?打得过强敌上得了龙床!” 众人开怀大笑。 云凰却有些提不起来精神,孙崇突发奇想,“陛下,今天天气好,又正是一年一度赛龙舟的日子,不如您陪着皇后去看赛龙舟!” 庞瑞也道:“好主意。陛下,小王爷和小郡主这些日子也没出过宫,索性一起带他们出去走走。” “赛龙舟?姨丈,姨娘能带我们去看吗?” 小杰一听兴趣盎然。 云凰看着小杰和奥雅,初为人母的她想到这两个孩子今生再也看不到他们的亲生母亲了,又想到她自小与母亲希羽分离,一直寄人篱下,不由对两个孩子倍生怜悯,“嗯,我们带你们去。” 苏玉辙见云凰欢喜,片刻不等,马上让孙崇去找圣莲童子,又安排人准备轿辇…… 傍晚,落日熔金,城郊青山绿水,景色分外怡人。 宽宽的河水泛起粼粼波纹,在夕阳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运河两岸车马塞途,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许多船只首尾相接停靠岸边,十余艘官船一字排开,停在稍远些的地方。 邓泰、左岳领着一众官兵维持秩序。 苏玉辙、云凰、圣莲童子,小杰、奥雅、兰英、孙崇、庞瑞、周子衡、赛西施等人围坐在一条官船船毛的高台之上,一边吃着瓜果点心,一边等着日落西山、龙舟相竞。 郑穆青带着御林侍卫围守在甲板上。 大家说说笑笑,不多会儿,暮色四合,夜风清凉,河岸上一片欢声笑语。 运河上数百只船陆续亮起花灯,灯光五色交辉,明亮耀眼,倒映在暗黑的河水里,形成流动的光影,斑斓缤纷,别样奇幻美妙。 云凰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盛景,一时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见云凰心花怒放,苏玉辙也兴致勃勃,圣莲童子和小杰他们更是欢天喜地。 众人正倚栏观景,郑穆青来报西晋太子司马熙容和东魏二皇子魏司哲前来拜见。 这两个人之前在明空寺争抢韩晨歌的绣球,险些稀里糊涂死于非命,是苏玉辙及时救了他们,因而对苏玉辙一直心怀感念。 这次他们来大周恭贺苏玉辙和云凰大婚,逗留多日,却因苏玉辙疲于分身未作打扰,刚在旁边的官船上看到苏玉辙和云凰在这边船上,便请求郑穆青代为通报。 苏玉辙对这两个人印象不错,问过云凰后,便让郑穆青把他们带过来。 不多会儿,郑穆青领着司马熙容和魏司哲上了甲板,庞瑞把他们引来高台之上。 司马熙容身材高大,身着白丝薄纱长袍,只腰间系着只上好的玉佩,仪态庄重,举止沉稳。 魏司哲穿着件淡蓝色的便装,也是相貌堂堂风雅俊秀,只是举手投足稍显拘谨。 苏玉辙和两人寒暄了几句,和他们并坐闲谈,一起等着看赛龙舟。 “水战之首,利在舟楫。陛下,熙容刚在那边船上听说今年的比赛比往年更热闹,每条船上都有十六名桨手,全都是青壮船夫。这海上战备可了不得了。” 司马熙容看着停在远处的数百艘战船道。 魏司哲:“光有好的舟楫有什么用?主要是好水手,舵工须知风头识水势;缭手会借风势调帆樯;锚手须熟识污泥、礁石、浅滩的位置,以便能及时准确下锚固船……这些水手哪个都得几年的锻炼才行。” 听了两人的话,苏玉辙和周子衡对望了一眼,苏玉辙笑道,“你们两个倒对水上作战颇有心得。大周地处海滨,又有这么一条运河穿境而过,自然不能忽略水军战船的配备。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这些战船用不上。” 苏玉辙话里有话,以退为进。 “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水战。若敌方纵火焚舟,风顺火炽,船上将士要么投河自救,要么只能坐以待缚。”司马熙容意有所指,“西楚最擅水上作战,自然也熟稔对战敌船的各种手段。” 苏玉辙淡然一笑,沉默不语。 云凰在一旁听得清楚,司马熙容突然借闲聊提醒苏玉辙要小心西楚,用意何在未可知。 见苏玉辙不再接话,司马熙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云凰也不说话。 不想,魏司哲又道,“西楚之前因韩太子出兵大陈全军覆没,国库空虚,军务疏懒,战力消竭,已今非昔比。不过,西楚舟师识地理,可夜观星象,昼观日象,定时知进退,不好对付。” ------------ 第446章 看赛龙舟 见云凰心花怒放,苏玉辙也兴致勃勃,圣莲童子和小杰他们更是欢天喜地。 众人正倚栏观景,郑穆青来报西晋太子司马熙容和东魏二皇子魏司哲前来拜见。 这两个人之前在明空寺争抢韩晨歌的绣球,险些稀里糊涂死于非命,是苏玉辙及时救了他们,因而对苏玉辙一直心怀感念。 这次他们来大周恭贺苏玉辙和云凰大婚,逗留多日,却因苏玉辙疲于分身未作打扰,刚在旁边的官船上看到苏玉辙和云凰在这边船上,便请求郑穆青代为通报。 苏玉辙对这两个人印象不错,问过云凰后,便让郑穆青把他们带过来。 不多会儿,郑穆青领着司马熙容和魏司哲上了甲板,庞瑞把他们引来高台之上。 司马熙容身材高大,身着白丝薄纱长袍,只腰间系着只上好的玉佩,仪态庄重,举止沉稳。 魏司哲穿着件淡蓝色的便装,也是相貌堂堂风雅俊秀,只是举手投足稍显拘禁。 苏玉辙和两人寒暄了几句,和他们并坐闲谈,一起等着看赛龙舟。 “水战之首,利在舟楫。陛下,熙容刚在那边船上听说今年的比赛比往年更热闹,每条船上都有十六名桨手,全都是青壮船夫。这海上船备可了不得了。” 司马熙容看着停在远处的数百艘战船道。 魏司哲:“光有好的舟楫有什么用?主要是好水手,舵工须知风头识水势;缭手会借风势调帆樯;锚手须熟识污泥、礁石、浅滩的位置,以便能及时准确下锚固船……这些水手哪个都得几年的锻练才行。” 听了两人的话,苏玉辙和周子衡对望了一眼,苏玉辙笑道,“你们俩个倒对水上作战颇有心得。大周地处海滨,又有这么一条运河穿境而过,自然不能忽略水军战船的配备。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这些战船用不上。” 苏玉辙话里有话,以退为进。 “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水战。若敌方纵火焚舟,风顺火炽,船上将士要么投河自救,要么只能坐以待缚。”司马熙容意有所指,“西楚最擅水上作战,自然也熟稔对战敌船的各种手段。” 苏玉辙淡然一笑,沉默不语。 云凰在一旁听得清楚,司马熙容突然借闲聊提醒苏玉辙要小心西楚,用意何在未可知。 见苏玉辙不再接话,司马熙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云凰也不说话。 不想,魏司哲又道,“西楚之前因韩太子出兵大陈全军覆没,国库空虚,军务疏懒,战力消竭,已今非昔比。 不过,西楚舟师识地理,可夜观星象,昼观日象,定时知进退,不好对付。” 站在一旁的庞瑞见苏玉辙不便跟两个小辈辩论,心直口快道,“他们不过故弄玄虚,他们会的那些谁不会?日晕主风,月晕主雨,星光闪烁不定、云起四下散如烟雾,则必有飓风。” 司马熙容闻言,脸色一僵,没再说话。 魏司哲却道,“有好的船工也还不够,还在训练军士养成严格的纪律。船上人数少则数十,多则近百,各司其职,分工协作,必须谨遵指令,否则稍有不调,便会失利。” 云凰闻言看向魏司哲,心想,这人对水军作战十分在行,只是他说得这么详细,是无意还是有意? 苏玉辙不满道,“你们俩到底是来看赛龙舟,还是来宣战的?寡人今天专程陪皇后来散心,你们别老是说这些事烦人。” 司马熙容和魏司哲没想到苏玉辙会这样直白,都窘迫地沉默下来。 “每逢今日,大周举国上下都会在江河湖泊中庆贺,只是娱乐民众。”云凰打圆场道,“借此求个吉利,盼着来年风调雨顺,农人能有个好收成,渔人也能满载而归,不出事故。” 听云凰这么说,苏玉辙会心一笑,“没错,寡人的皇后说的够明白了吧?你们两个再给我玩心计,别怪寡人赶人!” 司马熙容刚要说话,就听河岸上一声长啸,紧接着一声爆响,明艳的焰火腾空而起,散出五彩夺目的烟花雨,照亮整个河面! “开始啰!” 小杰和奥雅欢呼起来。 圣莲童子却老神在在的坐在栏杆上,安静得不符他幼童的模样。 云凰等人放眼望去,河岸两测同时燃起焰火,爆竹声声,连绵不绝,看众们大声喝彩,欢声雷动。 天上,新月如钩,银白色的清光在五彩的烟花下显得黯然失色。 十余艘龙舟顺流疾行而来,翻起白色的水浪往两边飞溅,舟中红旗招展,鼓声大作,气势非凡 西晋太子司马熙容亲自挂帅;东魏由二皇子魏司哲率领亲兵五千人马护送;西楚由护国女将军贺梅率队。 “突破禁锢,开悟迷宗,万道归一,苍古皇道龙气便可臻于化境。突破之后,布界结阵,凝水成冰、摧风化火,随心所欲御万物为己用。玉辙,好好善待云凰……” 云凰接过册封诏书,转身郑重地将册宝和诏书交给司言、司宝收掌。 “我是你同父同母的姐姐苏默语。在你被送去孤龙寺后,周运辰派人把我带到荒郊野外要杀我,我命不该绝,九死一生……如今我是西楚郡主贺梅,也是西楚的护国大将军。” 即使命中注定,也还是需要努力。倘若相信命运却不行动,以为可以不劳而获,就大错特错了。 北齐、西周、南越, ” 还是睿智过人、威风要是再冥顽不灵, 一拜三叩,大多是以下场合:初次见面的长辈,见祖宗级的长辈,拜见德望高或身份地位高者,拜师,拜年,拜寿,拜谢等场合; 其仪式是先做拱手长揖,再屈膝下跪,磕完第一个头后,保持跪姿、直起上身,而后磕下第二个头,同样再磕下第三个头,最后起立。不要像“捣蒜”似的,不直起上身就把头接连触地三次,那是失礼的(幼童可以)。 圣经摩崖石 这里有伫立山巅的蘑菇石,有如梦如幻的云海,有雄伟壮观的“瀑布云”,7000万年前的古老珍稀物种,还有陡峭险绝的金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美得如仙境一般。 ------------ 第447章 调虎离山 不只云凰,圣莲童子、司马熙容、魏司哲都不知哪里去了。 庞瑞和孙崇正神色慌张地四下寻找,周子衡和赛西施看着小杰和奥雅,都是神色焦灼。 “末将护驾不力,陛下恕罪!” 庞瑞跪地拜倒请罪,声音被嘈杂淹没,就算人在眼前,苏玉辙也听不到。 苏玉辙一把拉起庞瑞,这时候还问什么罪啊,找人要紧。 可放眼四望,人影幢幢,灯光水影,乱糟糟一片,哪还分得清谁是谁? 苏玉辙暗自懊恼,刚才三号船和五号船出事,分明是调虎离山计! 不过,云凰有自保能力,又有圣莲童子跟着,应该不会有危险…… 可敌方如果不是手段了得,又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掳走? 苏玉辙忧心如焚,情急之下召唤威武,让威武带他去找。 片刻之后,威武托着苏玉辙落到三里外的官道上。 官道顺着运河一路延伸,沿途尽是看龙舟赛的男男女女。 威武循着云凰的气息寻找,领着苏玉辙来到一片起伏的山地前,两边林高草密,山路崎岖难行。 威武停下,四下闻嗅,转头对苏玉辙道,“人太多,气息混杂,且那人用了一种扰乱气息的香药,主人的气息在这里断了。” 苏玉辙点了下头,沿着山路一路找去,穿过林地后的石拱桥,来到一个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集市上。 威武变成猫儿大小,跑在苏玉辙前头领路。 主街旁边的槐树下有座小庙,朱漆木柱撑着年久失修的檐梁,许多人往柱下的功德箱中放铜钱。 威武站在石阶上朝殿内张望。 苏玉辙心急如焚,直接大步进殿。 只见殿内设有一个祭坛,点着盏油灯,一个身穿灰色旧僧袍的老道士正在往灯里添油。 除此之外,殿内并无他人,只在祭坛旁立着尊河神娘娘的塑像,与真人一般大小,盘腿坐在莲花宝座上,双目半闭,神情祥和,似在俯视众生。 “怪事,这里明明有主人的气息……” 威武转了一圈,一无所获,来到门口。 苏玉辙抬头间,突然看到门外的人群里,有个身着黑绸外袍,用一方黑色面纱遮着半边脸的女子。 惊鸿一掠间,那女子的高矮身影很像云凰。 苏玉辙见那女子走到前面的一排柳树下,赶紧追过去。 女子转头看到苏玉辙,一双丹凤眼微微一怔,随即目光和善地看着他。 “云凰?” 苏玉辙脱口叫喊的时候,威武紧随而至,蹲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女子。 女子抬手摘下黑巾,一张未施粉黛却艳色夺人的脸,令苏玉辙也不由惊艳。 见不是云凰,苏玉辙刚要走,那女子问,“你是王管家差来保护我的人么?给你。” 说着,那女人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银锭递过来,“你护送我去那座荒废多年的胡家大院里,这锭银两就是你的了。” 那女人说完又蒙上面纱,目光落在苏玉辙身边的威武身上,淡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深夜领着只小花猫出来当差,真是少见。” 苏玉辙知道她认错了人,本来不想理她,转头刚要走。 她又道,“今晚赛龙舟,人多眼杂的,歹人也多,你把我送过去之后,帮我把那个美人接应出来,再把我们送上船,我便再给你一锭银两。” 美人?不知道是不是云凰。 苏玉辙转头看向威武,威武摇了摇尾巴。 威武摇尾巴的意思就是让他跟去看看。 苏玉辙硬着头皮接了那锭银行,“那胡家大院在哪儿?” “穿过集市不远,有条林间小径,胡家大院就在小径尽头。” 那女人说完,转身往前走。 苏玉辙和威武跟着她走了半天,果然看到一条僻静的石板路,蜿蜒通往密林深处。 密林中全都是高大遒劲的松树,横叉交错,枝繁叶茂,透下几点零星的月光,把小路映照得格外阴森。 威武原本窝在苏玉辙怀里,这时跳到地上,急火火往小径深处跑。 苏玉辙顾不得理会女子,超过她刚要跟着威武一路找去。 “哎!别丢下我!” 女人气呼呼地叫道。 苏玉辙想到什么,转身把那锭银子放在她手里,猛然出手点了她肩前穴道,“回头再审你!” 女人身子一僵,张口结舌,杵在那里愣怔地看着苏玉辙远去。 惨淡的月光下,一座破败的门楼横在小路尽头,两旁各有一堵高墙,三级石阶通向厚重的双扇门。 门板有些朽烂,半敞着,里面一片漆黑。 威武扑进门里去了。 苏玉辙赶紧跟上,进门后穿过黑黢黢一条过道,来到阔大寂静的后院。 院中杂草丛生,对面有一座大房舍,房顶已经塌陷,看去一片破败。 “在西厢!” 威武领着苏玉辙往西厢跑。 刚转过院角,就听到有异样的声响从前面的亭阁里传来。 苏玉辙刚要往里闯,突然有数十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掠过来,把苏玉辙和威武团团围住。 月亮躲进云屋,四下一片漆黑。 苏玉辙全神戒备,却发现自己能看得清每个杀手。 威武叹了口气,瞅空儿钻出包围圈,直往亭阁里跑去。 果然是妖皇神兽,知道替他先去找云凰。 杀手们有备有而来,一齐向苏玉辙扑来。 苏玉辙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心随意动,九道皇道龙气呼啸来去,与杀手们缠斗不止,不消片刻工夫,那些杀手便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令苏玉辙没想到的是,那些杀手倒在地上,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他们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苏玉辙顾不得多想,冲进亭阁之中。 就见云凰正和十余个黑衣人打得难分难解,圣莲童子、司马熙容、魏司哲都躺在一旁的地上。 威武正用虎爪拍打圣莲童子想叫醒他。 看到云凰还好好的,苏玉辙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赶紧上前帮忙。 不想,与黑衣人缠斗的云凰突然转过脸来,冲着苏玉辙一笑,猛然出剑直取他的咽喉! 苏玉辙猝不及防,本能闪身,堪堪躲过致命的一剑,“你不是云凰?你是谁?” 那女人并不答话,回撤利剑再次袭来! ------------ 第448章 破阵救妻 苏玉辙冷哼一声,抓住那女人的手腕反扭,利剑脱手,那女人刚要挣扎,后膝弯被踢中,当即单膝跪倒。 苏玉辙看着她与云凰一模一样的脸,刚要问话,但觉手中一滑一松,那女人竟如外面那些黑衣人一样,瞬间消失不见! 苏玉辙心下惊诧,再看那些刚才与那冒充云凰缠斗的黑衣人也全不见了踪影! 原来他们是故意作戏诱他上当! 苏玉辙正恼恨不已,圣莲童子幽幽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向他,“父皇,这是哪儿?” 苏玉辙上前把他抱起来,急三火四问:“你母后呢?你们被什么人掳到这里来的?” 圣莲童子摸了摸头,“我正看赛龙舟,有人从后面打了我一下,我就晕倒了,再什么也不知道了。怎么母后不见了么?” 苏玉辙又气又急,“你的那些神通都哪里去了,有人打你你都感觉不到?” “我当时正看得入迷,没有防备!” 圣莲童子闷声闷气道。 “威武,云凰在哪里?你领我来不是因为有她的气息么?” 苏玉辙一时看不到云凰便方寸大乱。 威武:“圣莲童子身上也有主人的味道……” 苏玉辙后悔不该带云凰他们看什么赛龙舟,人太多的地方很容易发生意外。 何况,今晚上出手的人要么修炼了什么阴邪的功夫,能瞬间挪移,要么就不是人族。 苏玉辙一时束手无策,一眼看到仍在昏迷的司马熙容和魏司哲,连忙上前查看。 一看之下,苏玉辙狠狠吃了一惊。 司马熙容的脖子上赫然横着一道血口子,地上血迹乌黑,显然已死去多时! 魏司哲稍微好些,胸口被插了一刀,重伤未死。 什么人这么歹毒?分明是要嫁祸于大周,挑起大周与西晋、东魏的矛盾! 这时,庞瑞和郑穆青带着御林军赶到,将士们手中的火把把亭阁照得亮如白昼。 “陛下……” 庞瑞见苏玉辙脸色铁青,不敢再问什么。 只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墙角处有一把椅子和一张竹榻,再无他物。 不过在竹榻旁的墙上,有道暗门。 苏玉辙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庞瑞等人紧跟其后。 空空的廊道里,数只蝙蝠被火把的火光吸引,拍打着翅膀疾掠而过,而后便是一片死寂。 廊道直通往前面的正堂。 苏玉辙越往前走,越感觉怪异。 一股阴森古怪的气氛沉实地压下来,让他不由全神戒备,暗暗聚集灵气凝于掌心,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威武从后面追上来跳到了苏玉辙的肩头,“主人,这里有阵法!要小心!” 威武话音刚落,四下阴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草木皆兵,杀机四伏。 火把顿时被阴风吹灭。 与此同时,数十道黑色的人影从暗影处现身,直冲着苏玉辙等人杀来。 庞瑞和郑穆青等将士都是屡战沙场的人,却从来没见过这种凶险,把苏玉辙护在当中奋力抵挡。 这些黑衣人个个身法诡异,每被利器击中都会瞬间消失不见,而后又在另外的地方出现。 他们用心歹毒,出招凌厉,不断有御林侍卫倒下…… 苏玉辙施展苍古皇道龙气,与十余个黑衣人周旋。 他虽游刃有余,无奈那些黑衣人像杀不死似的,总能死而复生再次袭来。 苏玉辙气急之下,拿出四象神兽御玺,可他刚要施展杀招,那些黑衣人故伎重施,瞬间消失不见。 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是,地上躺着很多御林侍卫,都如司马熙容一样,脖子上横着道伤口,被一招致命! “生息功!” 圣莲童子上前仔细察看后惊讶出声。 “生息功?韩冰练的邪魔功法?可韩冰已经死了!” 一直找不到云凰,又在这荒弃的古宅里遇到这么多诡异的杀手,苏玉辙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父皇,是那个贺梅捣的鬼!我那些天每天都去盯着她,发现她也会生息功,而且她的功力比韩冰还要高。” 圣莲童子道。 “你怎么不早说?”苏玉辙急恼道,“若是知道她会这种邪魔功法,就该早把她杀了而不关起来。会这种邪术的人可瞬间挪移,根本关不住她!” “父皇,她说她是你皇姐,对我十分友好,我没想到她也是坏人。”圣莲童子懊恼道,“真是人心难测,亏我这么多年道行,还是有看走眼的时候。” 苏玉辙暗暗咬牙,“是我疏忽大意,不能全怪你。” “父皇,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有阴魂阵法,贺梅借用阵法之力,施展生息功驱动不死鬼兵对付我们,庞将军和郑将军他们防不胜防!” 圣莲童子道。 “找不到你母后,怎能离开?你母后肯定在这附近,我得找到她!”苏玉辙双目充血,形似癫狂,“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扫平西楚,杀他个天昏地暗!” “可是这里的阵法不破,阴魂之散,各种幻象横生,我们身处其中,待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圣莲童子又急又气。 威武也无可奈何,“这种邪魔的功法,我也没有破解之法!” 苏玉辙心乱如麻,努力平心静气,突然,他福到心灵,立刻凝神聚力驱动四象天地御玺。 他记起那天晚上,龙太子带他到九重天的天龙殿上,他曾看到的景象。 天宫四大神殿和一百零八仙殿的布局就如群星列阵,蕴含着天地玄机…… 四象天地御玺神迹大现,光芒四射,神兽腾空,灵气四溢。 苏玉辙一边催动真气加持御玺威力,一边沉声喝令,“天下阵法,莫敢不从,四象神兽,统御万军!” 御玺悬空,疾速旋转,莹润的玉质光华大盛,皎洁如月光凝成的四方神尊。 四大神兽活灵活现,龙啸凤唳之声如海潮推送,带来一波胜似一波的巨大威压,扩散至整个凶宅的上空。 原本阴风惨惨的古宅被笼罩在一片瑞气之中。 怪石嵯峨,槎丫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江声浪涌,剑鼓齐鸣…… 古宅中阴魂阵法的各种异象纤毫毕现,在四象御玺的威压下不攻自破。 那些不死阴魂化成的黑衣人无处遁形,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化烟成雾,瞬间四下飘散,再也无法聚拢成形! 随着轰隆隆数声巨响,古宅墙倾屋倒,尘土飞扬,化为一片废墟。 就在这废墟之中,庭院中间的花圃自中间往两边徐徐裂开…… ------------ 第449章 虚空地府 想不到这庭院地下另有乾坤!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黑暗幽䆳的地道,一扇高大厚重的铁门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寒光。 门檐横石上镌刻着”虚空地府”三个篆字,石面斑驳,刻字古拙,沧桑浑厚。 门扇半关半掩,里面光线朦胧晦暗,透着神秘与诡谲的气息。 “原来虚空地府在这里呀!”圣莲童子惊叹之下连名带姓道,“苏玉辙,你地界上有这么大一个宝藏你不知道?” “什么宝藏不宝藏的,我的云凰到底在哪儿!”苏玉辙异常暴躁,收回四象天地御玺就往里冲,“我们进去,每走出两丈远,留下一人立守,以便前后互相照应!” “等等等等!”圣莲童子一把拉住苏玉辙,“你可不能乱来。《上古鉴宝籍传》中记载着世间八大宝藏中,这虚空地府与东海赏珍殿、极地雪圣宝殿、天宫琅嬛福地齐名,只是它和极地雪圣宝殿一样从未现世。据说内满奇珍,应有尽有,却是可望不可即!” 威武:“为什么?” 圣莲童子:“进入地府之人需要破开地府玄机才能将宝藏据为己有,否则有来无回,葬身其中,身死魂灭,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这里才以虚空命名。” 威武恍然大悟:“说是宝藏,倒象诱饵,让人进去送死的。要不然为什么世上没人知道虚空地府在大周皇城不远的这个小镇上?” 圣莲童子:“是啊,据说里面还有两个上古神兽,凶猛异常,戾气滔天,我和你恐怕都只有送死的份儿。” 威武闻言冷哼一声,舔了舔虎爪,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苏玉辙眉头紧蹙,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庞瑞先前跟着苏玉辙和云凰去过幽冥界,喝过血玉清魂茶,见过大世面,没有大惊小怪。 郑穆青等人却被接连而来的奇诡之事搞得昏头转向,只觉匪夷所思如坠梦中。 “陛下三思,这虚空地府深藏地下,若不是你破开这里的阴魂阵法,把这里震塌了,咱们根本找不着。皇后未必在里面,我们贸然进入,闹不好……” 庞瑞硬着头皮劝道。 “威武,里面有没有云凰的气息?”苏玉辙打断庞瑞的话,问威武,“你能不能把威风叫来?他肯定知道云凰在哪儿!” “我早就找威风了,可他没感应,应该是还在阴阳鼎里修炼,被主人带在身边。”威武仔细闻嗅,有些犹豫不决,“这里被人施了特制的药香,主人的气息若有若无,就在这周遭,但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那就掘地三尺,把这里掀个底朝天!就算有去无回,我也不能丢下她。我与她结发为夫妻,理应同生共死。你们自便!” 说完,苏玉辙毅然决然走进地道,径直冲进了铁门之内。 “当我们是贪生怕死之辈?太小瞧人了。”圣莲童子一个跟头翻进了门,落在苏玉辙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讨好道,“父皇,我小,没穿鞋,你抱着我,咱们一起找母后。” 苏玉辙二话没说,把他甩到背上去。 威武紧随而来,庞瑞、郑穆青等人陆续跟进,无人滞后。 幽暗的地府陈腐阴湿,开始一段地道狭窄不平,地道两旁的墙根下尽是累累白骨。 庞瑞举着火把赶在苏玉辙前面,给他照明的同时,也身先士卒拼死护驾。 那些骷髅颜色不一。有的已经乌黑泛灰,风化断裂;有的黄中透白,腐烂霉变…… 而且骨架大小、形状各异,有的身材矮小精悍,有的高大健硕,有的颧骨高耸齿骨后缩,有的凸额长鼻撅齿方颌…… 由此可见,死在这里的人来自不同时期和国度,而且全都有来无回。 苏玉辙手托四象天地御玺,以灵力驱动四大神兽虚影开路,黄龙盘踞其中,稳如磐石。 四象神御散发出莹润的玉质光泽,与火把一起把地府照得通明。 意外的是,一路上没有任何机关和阻挡。 连圣莲童子都怀疑古籍中是不是添油加醋、耸人听闻。 可满地累累白骨分明证明所传不虚,这里危机四伏,异常凶险。 无法预知的巨大危险随时可能从天而降,死亡的阴影沉实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精神紧绷。 只有苏玉辙,冷着张脸大步流星,如入无人之境。 “云凰!云凰!” 他大声呼唤,无所畏惧。 圣莲童子趴在他背上,警觉地四下张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今天我才知道,世上痴情汉胆子最壮实,这是真不怕死啊……” 威武蹲在庞瑞肩膀上,瞅了圣莲童子一眼,“岂止是不怕死,是敢找死!” 苏玉辙不理他们,一边高喊着云凰的名字,一边奋勇直前。 两边的墙面上有数不尽的长箭短矢,箭杆大都锈迹斑驳,残旧不堪,一看年头不短。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里的机关都用完了?” 郑穆青走在后面,好死不死地拔下一支短箭取在眼前看。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唿哨突然尖厉地响起,紧接着地动山摇,数不清的利箭不知从哪里射出,蜂群般呼啸而来! 后面的几个侍卫猝不及防,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被穿心毙命。 其他人纷纷拔剑抵挡,仓促应对。 圣莲童子施展法术,凭空变成一张巨大的荷叶伞竖立抵挡,将一众人护在其下。 这一招十分见效,利箭受阻,杆折矢落。 片刻过后,地道内恢复了平静。 劫后余生的众人看着落了一地的残箭和被射成刺猬的十余个侍卫,无不心有余悸。 郑穆青很内疚,再不敢乱动乱说。 云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苏玉辙的心悬在半空,只觉得胸闷气短,异常烦躁。 他四下看看,已经无路可走,恼恨之下,举起四象天地御玺就砸在了旁边的墙面上! 墙面腾起一片烟尘,并无异样。 可就在这时,四象御玺莹润的玉质光芒渐变成浅黄色,又加深至金黄,灿灿生辉,异象横生。 苏玉辙等人凝神戒备,就见方才被他砸中的墙面倏然龟裂、坍塌,露出一个葫芦形的门洞! 苏玉辙率先冲了进去,其他人紧跟其后。 ------------ 第450章 登峰造极 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人难以想象! 只见一个偌大的圆顶穹㝫大殿里,墙面全由琥珀、水晶、宝石等雕琢、镶嵌、打造而成,珠光宝气,气势磅礴,奢华至极。 放眼望去,殿内堆放着无边无际的金银财宝、奇珍异宝。 纵是苏玉辙贵为一国之王,国库中也有不少宝贝,可与这里一比,就跟农村的穷孩子进京一样。 许多侍卫回过神儿来喜极而泣,一时抑制不住哄抢上前,各自尽可能地多拿多抱,呼喊庆贺。 苏玉辙不予理会,看都不看那些堆积如山的珍宝,急步穿过珍宝间的羊肠小道左寻右找。 圣莲童子眼睛都不够用了,口水都流出来了,感慨万端道,“我的个乖乖,怎么会有这么多好东西呢?我不贪财,我不见钱眼开,我没看见,我不动心,我不想要,我……父皇,你把那串珍珠佛珠拿给我戴着。” “想要什么自己拿!” 苏玉辙不耐烦地把他甩下来,东张西望地找人。 “云凰!云凰!” 苏玉辙的声音透着焦灼不安,微微有些颤抖。 “父皇你别叫了,把那两头妖兽叫出来可了不得了!赶紧让人把这些金银财宝搬到外面去,你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登峰造极成为天下第一富了,想要多少女人没有?” 圣莲童子把那串珍珠打三圈套在脖子上,珍珠颗颗洁白无瑕、熠熠生辉。 “你给我闭嘴!” 苏玉辙闻言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圣莲童子的屁股上。 “啊!你真打啊!我开个玩笑不行么?我就是替我娘试试你的真心!” 圣莲童子捂着屁股跳脚,痛得眼圈都红了。 “试个屁你试!我告诉你,这满眼的奇珍异宝都是身外之物,有云凰在,它们是锦上添花,多多益善;没有云凰,它们就是一堆粪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屁用没有!” 苏玉辙急恼之下,说话都没了斯文。 “我知道,我活了好几百年,什么理儿我都懂。吃饱喝足有个家,无欲无求我老大。”圣莲童子说着,又抓了两个宝贝手里,“嘿嘿,这两个好东西留着孝敬母后。” 苏玉辙没心思跟他说话,急匆匆往宝殿深处走,“云凰!你在哪里!你……” “嗥——” 蓦然,一声可怕的吼叫声传来。 威风气骂,“圣莲童子你个乌鸦嘴!” 圣莲童子打了个寒战,嗖地一下子蹿回苏玉辙的背上,“父皇,快跑吧,光听这叫声,就是妖皇八级的凶兽,咱们怕是打不过他!” “你们妖兽到底一共多少级?八级很厉害么?” 苏玉辙不耐烦地问,沉心静气准备迎战。 “大哥,连这个你都没搞明白,你还天天指派威武东奔西跑,你说你凭什么呀?”圣莲童子连爹都不想叫了,“要是这次能活着出去,我得好好给你说说。上古妖皇四大妖皇分别是:万妖之师鲲鹏、上古天帝帝俊、古天帝东皇太一和万物之祖女娲,他们四个都是十二级。你说八级厉不厉害?” “其中女娲娘娘创造三界生灵,被天帝封为天道圣人,受万灵敬仰!”威武补充,“你想想女娲娘娘多厉害,才是十二级,八级的妖皇神兽离太子就差那么一点儿,反正我们三个合起来恐怕能勉强打个平手。” “嘘……”圣莲童子紧张道,“趁它还没出来,咱们快跑吧!” “就是,主人,记下这里,回头多带些人手再来。我们硬抗一个勉强凑合,可这里有两个妖皇八级的凶兽,我这五级的都不够他们一巴掌拍的。” 威武很严肃道。 庞瑞和郑穆青一左一右护在旁边,大气不敢喘。 按这么说,威武不够人家一巴掌拍的,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就像纸片人一样,只怕还没近身,就被拍成肉泥了。 苏玉辙却是个死心眼儿,“附近哪里都找遍了也没见云凰,除了这里,她能在哪里?我不走,找不到她我哪儿也不去,要死也跟她死一块儿!” “父皇,你说……母后会不会已经让这两妖兽给分食了?” 圣莲童子突然拖着哭腔儿道。 苏玉辙倒叹一口凉气,脑海中浮现云凰被妖兽分而食之的血腥场面,心疼如绞,两眼充血,一言不发横着就冲进去了! “你能不能别乱说话!” 威武追着苏玉辙往里跑。 庞瑞等人也视死如归,急步赶上前去。 “嗥——” 那妖兽又叫了一声,却还是没出现。 一支由极品红珊瑚雕琢的如意横在眼前。 这柄如意跟座桥似的,精雕细琢巧夺天工,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苏玉辙嫌它挡路,直接挥动四象天地御玺就砸。 “别砸!我的老爹啊,你这是暴殄天物,是损阴德的事!”圣链童子急忙喝止,顺着他的胳膊滑到地上,挡在那柄如意前,“这东西是宝贝,我一眼就爱上了。它能当锤子用,你瞅着。” 圣莲童子围着如意东摸西瞅,也不知他按了哪里,那柄如意竟然瞬间变小,被他托在掌中。 莲藕般白嫩的胖胳膊胖手,托着红艳精美的如意,那个画面实在好看。 可苏玉辙思妻心切,动作粗鲁把圣莲童子往一边一扯,急蹿出去连声呼唤,“云凰!云凰,你在哪儿!” 圣莲童子跌坐在地上,苦大仇深地看着苏玉辙的背影,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如意,“一介武夫,眼里心里就有他媳妇,简直不可理喻!” “你说谁?”威武从他身边经过,一虎爪子把他捞在背上,“强敌在前,先保命再说!” 圣莲童子刚要说什么,就见苏玉辙往后退了过来! 苏玉辙前面不远,一头硕大的地狼风驰电掣地冲出来。 这头地狼白尾长耳,其状如狐,两只眼睛莹光四射,绿幽幽凶煞可怖。 它长得太凶悍了,长嘴微张,獠牙毕现,森白尖锐,如利剑倒竖。 还有它的爪子,大似蒲盘,每挪一步,地面都发颤…… 庞瑞、郑穆青等人目瞪口呆,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惊惶之下,却无人逃跑,全都横剑在手,严阵以待。 ------------ 第451章 意外惊喜 苏玉辙站定,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地狼,举起四象天地御玺就要死拼。 “我的爹啊,你这是螳臂当车!” 圣莲童子见状,上前抱着苏玉辙的腿就往旁边拖。 “你别拦我!这个该死的妖兽要是把云凰吃了,我必跟他决一死战!” 苏玉辙红着眼睛怒吼。 “你打不过他,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大周的黎民百姓想,你……万一我母后不在这里,在宫里等着你回去呢?” 圣莲童子知道劝不动,灵机一动想出妙计来。 可威武忠实不欺道,“胡说!皇后就在这附近,我闻到她的气息了!” 圣莲童子举起如意就想把威武打趴下,可眼下还是先得劝住苏玉辙。 “父皇,你听我说,你先出去,我和威风打他,你……” 两人正撕扯,没想到,那头地狼冲到他眼前,根本无心恋战,纵身一跃,竟然从他们头顶蹿过去了! 什么情况? 众人愣怔,转头看去,就见地狼仓皇回头,圆眼中竟然有恐慌之色。 众人顺着地狼的目光看去,待看清来人,全都惊喜非常。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有种你别跑!”不知云凰从哪儿追出来,一手举着龙吟剑,一手指着地狼,“敢助纣为虐,看我不剁了你的狼爪子熬汤喝!” 苏玉辙打了大半晚上,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会儿竟然是这么个情形,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人随声到,云凰腾身而起,看到苏玉辙,脸上一喜,却也顾不得多话,只道,“别急噢,等我抓住他给咱们孩子当驴骑!” 苏玉辙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刚才的浑身戾气烟消云散。 圣莲童子和威武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云凰,满脸不可思议。 云凰头发散乱,身上衣衫破烂,脸上还溅着几滴血,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兴奋得神采飞扬。 眼见云凰冲至眼前,地狼呜咽了一声,扭头变成地鼠大小,专瞅黑暗的角落跑。 于是,众人就看到地狼转着圈儿跑,云凰转着圈儿地追,一个极力突围,一个穷追不舍,战况十分激烈。 团团转了半天,云凰越挫越勇,地狼哭了。 “你、你别追了,我、我服了,真服了……” 地狼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肚子大口大口喘粗气。 云凰拿出阴阳鼎,“我收了你三回,放了你三回,你不服咱们再来?” “服,我真服了,你、你这穷追猛打的劲儿太吓人了,我、我不敢了,真不敢了……” 地狼无比憋屈。 “敢跟我厉害,别说你只有八级,就是九级我也不怕你!” 云凰笑呵呵道。 “你这个女人根本不讲理,拿上古神器欺负人,呜呜……” 地狼眼泪汪汪。 云凰转头把圣莲童子领了过来,“他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他让你变多大你就变多大,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 圣莲童子一听喜出望外,“母后,你是给我抓坐骑呀?” 云凰道:“嗯,你动不动找我夫君抱着,我总觉得他抱的不是个孩子,是个老头子,别扭得慌。” 苏玉辙闻言,一直阴沉的俊脸春暖花开。 圣莲童子翻了个白眼,“原来你是心疼你男人,好歹我屈尊叫你们父皇母后,抱抱我又压不坏他。” 云凰笑了,“压不坏我也心疼。” 地狼瞅着圣莲童子,一脸不待见,“他不过是个六级的仙尊,道行还没有我大,凭什么让我给他当坐骑?” “是啊,凭什么?”云凰看向圣莲童子,“我总不能说凭你叫我一声母后吧,那太欺负人了。” 圣莲童子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凑上去,俯近他的耳朵道,“地狼,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地狼神色一凛,“我喜欢吃什么?” “癞蛤蟆。我能管你饱。”圣莲童子威逼利诱,“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下令让全天下的癞蛤蟆全都藏起来,馋死你!” 地狼傻眼了。 圣莲童子志得意满,跑到云凰跟前双手合十,“多谢母后恩赐,这柄如意送给你当谢礼。” 苏玉辙一看笑了,“你倒是会借花献佛,这如意是你刚在这边拿的,这宝殿是我找到的,妖兽是我娘子找到了,怎么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 圣莲童子瞅了他一眼,“父皇,你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众人虚惊一场,如今皆大欢喜,都哈哈大笑。 “云凰,你吓死我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玉辙惊魂未了,问她。 “我当时在船上正等着你回来,看到有人冲你发暗器,你偏头躲过之后,那枚暗器穿透鼓面。我就去追那个人,就追到这里来了。”云凰道,“你猜那人是谁?” “圣莲童子说了,贺梅也会生息功,应该是她。” 苏玉辙道。 “对,是她。她和韩冰师出同门。”云凰看向庞瑞,“庞将军,你带人去里面把贺梅的尸体和那头受伤的妖兽拖出来。” 庞瑞领命。 云凰又道:“威武,你赶回皇宫让宋智明多带些人马,即日起将这里重建,重兵把守。” 威武应了一声,转头跑了出去。 “那你们是怎么进了这地府?难道贺梅之前就知道这里有座定藏?” 苏玉辙一头雾水。 “不,她不知道。她先杀了鼓手和那些桨手,调虎离山引开你,然后想将我引到引时,用这里的阵法将我困住,逼我交出飞凰图。可来此后,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子,她把我们领进了这里就走了。贺梅看到这里有这么多宝物,就对我起了杀心,结果那只独角妖兽跑了出来,直接重伤贺梅,而贺梅对我发的功力全都打在了那只独角妖兽身上。” “贺梅能打伤独角妖兽?” 苏玉辙吃了一惊。 “不是她打伤的,是地狼扑向我的时候我闪开了,地狼把那只独角牛重伤的。”云凰摸了摸地狼的头,“要不是看在这地狼帮忙的份上,我就直接把他收进阴阳鼎里小火熬汤了。” 地狼有苦说不出。 苏玉辙上前一把抱住云凰,忧心忡忡道,“还好你没事,没伤着皇儿吧?” “没有。放心吧。” 云凰道。 苏玉辙略一沉吟,“你追着贺梅过来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女子长什么样儿?她为什么把你们领进地府?这么大的藏宝地,她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告诉你们?” ------------ 第452章 喜从天降 “是呀,是奇怪。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件事。那女子蒙着黑色的面纱,看眼睛似乎相识,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云凰若有所思道。 “没错,我当时见到她的第一眼,也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云凰,我想起来了,她是你娘亲希羽!” 苏玉辙想到自己点了希羽两处要穴,希羽现在还杵在黑天暗地的树林里,不由得头皮发紧。 “我娘亲?怪不得我觉得她很亲近!你也是她领来的?她人呢?” 云凰惊喜万分。 “哎呀,你看我这事办的,我、我闯祸了!” 苏玉辙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 “你闯什么祸了?” “我把岳母大人得罪狠了,千不该万不该。这可怎么办啊?”苏玉辙急得团团转,一把拉住云凰,“走,我们找她去,我得给她老人家陪礼道歉。” 两人刚要往外走,庞瑞拿着封信急火火跑过来,“陛下,里面方几上有一封给你们的信。” 云凰接过展开,仔细看过,递给了苏玉辙,忧伤道,“我娘亲说,这里的东西是她送给我们的贺礼。让我们不用去找她,她还要去找我父亲。” 苏玉辙看完,“她为什么不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加派人手帮她找?” 云凰沉默片刻,“可能她有难言之隐吧。” 在一旁的圣莲童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一把拉住苏玉辙,大惊小怪道:“苏玉辙,你们刚才说什么?这里的这么多金银财宝和稀世宝藏是我母后的嫁妆啊!” 苏玉辙四下看了看,点了点头,“嗯,信上是这么说的,怎么了?” 圣莲童子瞪圆了眼睛,匪夷所思地盯着他,“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发这么大财,怎么这么冷静?老夫的心跳都不正常了,这是喜从天降啊,简直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苏玉辙一把把他揽到一边去,“你当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口是心非?才知道你这么贪财!发财是高兴,可也用不着像你这般大惊小怪的。我烦着呢,一边玩去!” 圣莲童子冷哼一声,领着地狼去点数各种奇珍异宝。 云凰看苏玉辙心神不定,不由笑起来,”你到底把我娘亲怎么了?“ 苏玉辙,“我们得看看去,我点了她的穴位,她非生我的气不可。” 云凰没动,看了苏玉辙一眼道,“我娘亲能让这两只凶兽乖乖听话,你哪能打得过她?” 苏玉辙仍是忐忑不安,“都怪我太心急了,头一次见岳母,竟然多有冒犯,她要是回头跟我算账可怎么好?” “放心吧,她把你领了来,便是认可你、喜欢你。”云凰安抚他,又道,“娘亲在信中说,这两只妖兽需要亲自驯服才能为我所用,如今那只独角妖兽重伤,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救得活他。我们先救他,我娘亲做完了她想做的事,会回来找我们的。” “嗯,听你的。” 苏玉辙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看向地狼,“你发的什么狠?把你自己的同伴都撞伤了,原本是打算要我女人的命么?” 地狼不敢直视,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不敢吱声。 “好啦,不打不相识嘛。” 圣莲童子转回来,磨磨蹭蹭地跳到地狼背上,顺着摸它的颈毛打圆场。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你个没良心的,有了坐骑就不管你母后的死活了。” 圣莲童子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一拍大腿,“母后,我告诉你哦,苏玉辙可谓是天下第一情种!你是没看见,他疯了一样的找你,进来看到这么多财宝都不动心,一门心思到处找你。” 云凰看了苏玉辙一眼,心头甜暖。 苏玉辙眼一瞪,“胡说八道,我哪有?” 圣莲童子拿腔拿调学他的模样和语气,“‘试个屁试!我告诉你,这满眼的奇珍异宝都是身外之物,有云凰在,它们是锦上添花,多多益善;没有云凰,它们就是一堆粪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屁用没有!’母后,这是他的原话。你感动不?” 云凰拉了拉苏玉辙的手,柔声道,“让你受惊了。我本是想收了地狼就出去,没想到娘亲会把你也带过来。” 苏玉辙看着云凰惨兮兮的模样,想到刚才找不到她心头百般惶恐,起身把她揽进怀里,在她额上轻吻,“不管怎样,只要你和皇儿好好的就好。” 这时,庞瑞和郑穆青带人费力地把独角妖兽和贺梅的尸体抬了出来。 苏玉辙让他们把独角妖兽和贺梅分别放好,吩咐庞瑞他们去地府外把守。 庞瑞和郑穆青等领命离开。 贺梅被独角妖兽洞穿了胸腔,原本美丽不可方物的美人香消玉殒,惨不忍睹。 “贺梅是西楚的护国大将军,此次是打着前来贺喜的名头来的,就这么死了,韩青胜会不会借题发挥?“ 云凰担忧地问。 苏玉辙蹲下来,一边检查独角妖兽的伤势,一边面色沉沉道,“会,不只西楚,还是司马熙容被贺梅杀了。司马熙容此番也是来贺喜的,死得不明不白的,西晋势必要向我讨要说法,闹不好西晋会举兵讨伐。若是西楚和西晋联手,再加上东魏,三国大军从不同的方向攻打大周,大周只怕难以自保。” 苏玉辙的语气云濙风轻,像说着事不关己的话,可他的神色却郑重冷峻,分明知道大周大难临头,难以善了。 云凰愕然。 苏玉辙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你别担心,一切有我。贺梅来大周是韩青胜指使的,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先是演苦肉计,想以假乱真让我们认她当皇姐,达到她盗取飞凰图的目的。一计不成,又孤注一掷将你引来这里,杀了你,然后把司马熙容、魏司哲之死嫁祸于你,你我一体,如此便成了众矢之的。” “魏司哲不是没死吗?我们把他治好,他就能为我们做证。司马熙容是贺梅杀的,与我们无关。西晋皇室就算寻仇也应该找西楚,不该赖我们。” 圣莲童子在一旁道。 “嗯,这是个办法,希望魏司哲福大命大,还能救过来。” 苏玉辙转头看了圣莲童子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结独角妖兽扎针。 ------------ 第453章 爱到极致 独角妖兽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求生的欲望让他原本凶悍的眼神透着渴求与感激,还有不安和惶恐。 妖皇八级的修为,若是就此身死道消,确实太可惜了。 苏玉辙手法娴熟地把银针尽数扎进独角妖兽的各处穴道,看得云凰和圣莲童子一愣一愣的。 地狼也出奇地安静,蹲在一旁一会儿看看苏玉辙,一会儿看看独角妖兽,眼神中竟透着敬畏。 “果然是阴毒的生息功。幸好先前给陈镇东和周末治过了,和韩冰的毒掌一样,怨毒之气已经深入体内。只是独角妖兽的怨念不像人那么多,所以入侵的毒气并未扩散加重,只是随着气血流向心脉引起剧痛。” 苏玉辙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两粒解毒的丹药放进独角妖兽嘴里。 药瓶空了。 一旁的地狼嗯了一口口水,眼巴巴瞅着空空的药瓶,犹不甘心,“这药丹不错,还有没有了?” 苏玉辙道:“暂时没有了,回头再炼些就有了。” 地狼失望的眼神立刻焕发光彩,摇头摆尾道,“你竟然能炼制如此品级的药丹,失敬,失敬。” 圣莲童子见机行事,“那当然,我父皇是谁,又会炼药、又会治病、又会疼人,要不然怎么能把我母后迷得晕头转向。” 云凰嗔怪地瞅了圣莲童子一眼,并不否认,崇拜地看着苏玉辙,“我的夫君最大的优点就是专一、深情、有担当,确实打着灯笼都难找。” 苏玉辙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忍不住笑起来。 “哎呀,你们两个老夫老妻的,这么自卖自夸也不嫌寒碜,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圣莲童子捂嘴笑。 他还是顽童模样,憨态可掬的时候十分可爱,没人知道他历练百年,是胸中有大乾坤的智者。 永葆童心,让他笑对风云、淡看荣辱,是他保持快乐的秘诀。 苏玉辙和云凰相视一笑。 “地狼,你跟着我,我父皇才会炼药给你吃。等我有空也学两手,到时候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圣莲童子煞有介事。 一直犯别的地狼这次痛快地应了声,“一言为定。” 圣莲童子大喜过望,上前拉着云凰的手撒起娇来,“谢谢母后,你最好了,什么时候都想着我。” “别!你母后不能什么时候都想着你,你已经老大不小了,按阅历和年龄,你能当我们的爷爷的爷爷。你母后需要想的人是我。” 苏玉辙忙中偷闲,急火火纠正道。 “唉,苏玉辙,你就小气吧,给我过过嘴瘾都不行。” 圣莲童子凑过去,围着独角妖兽转了一圈,这里捅捅,那里捏捏,有恃无恐。 苏玉辙捻着扎在独角妖兽耳后要穴的银针,面色凝重,“等你找到心上人你就知道了,她在眼前,都会拼命的想她。也希望她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 圣莲童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再也没嬉笑取乐,“别说,我历经几世轮回,都没有遇到过你们之间这种情感。我渴望有个家,但我一直孤零零一个人,直到你们收留了我。有时候我也想,如果有一个值得我爱,我也值得她爱,或许我就愿意变成像父皇一样玉树临风的大人,和她和和美美在一起。” 苏玉辙替他遗憾,“没体会过刻骨铭心的爱,你永远长不大的。” 圣莲童子闻言,蹲在一旁,双手支着下巴,苦恼地纠结着眉头,“那你说很爱很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玉辙捻动另一支银针,独角妖兽疼得抽搐了一下,随便舒服地低吟了一声,竟也好奇地问,“凡人间的感情是很稀奇,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玉辙略一沉吟,云淡风轻道:“爱一个人到极致,就是像爱自己一样爱她,珍惜她,喜欢听她说话,看她笑,在她苦恼的时候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在她误解自己的时候忍着心酸等她明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地帮她,一想到要和她分开就会心疼,想生生世世都和她在一起。她在,她是一切;她不在,一切是她。” 圣莲童子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出来一句,“我的天啊,这不是走火入魔吗?” 地狼和独角妖兽深有同感。 “你们没经历不懂。真正对的人在一起每时每刻心里都是暖融融的,连空气都是甜的。” 苏玉辙开始收针。 云凰深深地看着苏玉辙,听到他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些深情的话,眼眶不由潮热。 想到这一路来风风雨雨,他一直这般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好多次都差点儿为她丢了性命,却从来没听他有一句怨言。 这是她的男人,顶天立地,壮志凌云,却又心细如丝,对她体贴入微。 她何其有幸,夫复何求? 苏玉辙把银针逐一擦干净放好,凝神凝力调动苍古皇道龙气给独角妖兽推拿经脉,逼出滞留在他体内的怨毒。 独角妖兽起初四肢瘫软站立不起,这时浑身血气逆转,体力迅速恢复,一翻身,四脚撑地站了起来。 地狼目瞪口呆。 独角妖兽扭了扭脖子,张开大嘴猛地吐出一口乌黑腥臭的血水,原本黯淡无光的皮光焕然生辉。 苏玉辙仍然没有收手,确定独角妖兽身体里没有余毒,方才起身收势调息。 独角妖兽瞅着苏玉辙,凶瞳变得无比温驯,两条前腿屈地而跪,“你是本尊的救命恩人,以后本尊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好。不过我已经有威武了,以后你还在这里帮我守护这些宝藏。如果哪天你闷了想出去就告诉我,我带你出去,让威武或者地狼来替你。” 苏玉辙摸了摸独角妖兽的大肚皮道。 “行。” 独角妖兽缩小身体,竟然是一只可爱的小犀牛。 云凰本来一直痴迷地看着苏玉辙,蓦然见模样凶煞的独角妖兽变成这般憨厚可爱的模样,不由叹为观止。 “云凰,这些都是你母后留给你的嫁妆,就让独角妖兽帮你守着。回头我让宋智明他们分期运去大陈。” 苏玉辙走到云凰跟前,抬手将她腮边一绺秀发拂到她耳后。 ------------ 第454章 别有隐情 云凰:“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大陈和大周合二为一吧,我之前说过,你主外,我主内。” 苏玉辙凝视她半晌,“傻丫头,不可以完全依赖我,你应该有自己足够的底气。你和我平起平坐,我才永远不会欺负你不是?” “你怎么会欺负我呢?再说大陈和大周本就是一起的。玉辙,我不想和你分开。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也想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你在,你是一切;你不在,一切是你。” 云凰动情道。 苏玉辙情不自禁俯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却仍然坚持道,“你可以把朝政交给陈镇东和明太尉代为打理,我当你的贤内助,大陈和大周各自独立,结为友邦,比合二为一更好。” 云凰不解,“为什么?我知道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欺负我。” 苏玉辙温柔道,“你是一国之君,便永远有骄傲的底气。无论我是生是死,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外人都要高看你一眼。再说两国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好过合而为一孤军作战。再则合并涉及诸多冗杂事宜,劳财伤民且不说,统一吏制等事考虑不周容易弄巧成拙。” 云凰似懂非懂,见苏玉辙坚持,只好作罢,心里却越发暖意融融。 独角妖兽大难不死,对苏玉辙感激涕零,又见苏玉辙对云凰体贴入微,便道:“怪不得希羽灵仙对公主的婚事十分满意,恩人与公主确是人中龙凤,天作之合。” “娘亲是灵仙?她很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 云凰很意外。 “嗯。希羽灵仙救下陈隆后,将公主留在陈宫,几经辗转来到这处荒园,破开这里的结界又机缘巧合进入虚空地府,降服我和地狼后成为我们的主人。她虽一直在此隐居,却对大周和大陈的国事了如指掌。” 独角妖兽道。 “她为什么不认我?” 云凰不解。 地狼插嘴,“她说认与不认,你都是她的女儿,只要知道你好好地活着,她就心满意足。” 独角妖兽道,“其实生死轮回,历经荣辱兴衰的仙道中人很少在意名分上的称呼,大都喜欢随心所欲,逍遥处世,就像圣莲童子明明比你们辈分高许多,却愿意认你们为父皇母后一样。” 云凰了悟,纵是有些许伤感,听了独角妖兽的话也释然了。 圣莲童子大大咧咧道,“别往我身上扯。我只想要个家,他两夫妻恩爱情比金坚,不会成天你争我吵让人烦,而且男才女貌也比较顺眼,我就纡尊降贵将就一下。嘿嘿,想不到竟然有意外之喜,能有个八品的妖兽在坐骑,这个小辈没白当。” 苏玉辙和云凰听了哭笑不得。 “灵仙姐姐虽然没有认你,可让你们一下子发这么大财,你们知足吧。” 圣莲童子奶声奶气道。 苏玉辙点点头,“知足,确实得知足。” 云凰蹙眉,“什么灵仙姐姐?你叫我们父皇母后,应该叫灵仙外婆……是不太好听,不如灵仙姐姐。” 苏玉辙笑起来,“你别纠正他了,他爱怎么叫随他。” “好吧。跟你没法讲理。”云凰亲昵地捏了捏圣莲童子的小脸蛋儿,转身拉起苏玉辙的手,“我们快去看看那个魏司哲,你不说还得他作证么。” 苏玉辙点点头,让独角妖兽留在地府,带着云凰、圣莲童子和兔子大小的地狼走出虚空地府。 没想到,他们找到司马熙容和魏司哲先前躺着的地方时,司马熙容的尸首已经发硬了,魏司哲却不见了。 从地上的血迹看,魏司哲自己扑到了门口,随后就被人掳走了,因为门口的青石地砖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在昏暗的月光下,门口两边的草地和泥地上也没有异样。 “什么人把魏司哲带走了?”苏玉辙皱紧眉头,心头疑云重重,“云凰,你一路追着贺梅出来,紧接着就有人打晕了圣莲童子,把他抱到这里来了。我猜司马熙容和魏司哲是自己追过来的,要不然,什么人能同时把他们三个带到离运河这么远的地方?贺梅分身乏术,她有帮手。她这个帮手会是谁?身手不凡、居心叵测,他到底是贺梅的同伙,还是他国使臣,故意趁机捣乱,陷大周大陈于群敌环伺的境地?” 云凰道,“说不定就是魏司哲自编自导的苦肉计!东魏和西楚皆以好战闻名,这个魏司哲熟通兵法野心勃勃,说不定是他见我去追贺梅了,趁机打晕圣莲童子后,又把毫无防备的司马熙容杀了,然后带他们到这里嫁祸给贺梅,挑拨大周大陈与西晋、西楚敌对。” 苏玉辙略一思忖,“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你想,若真是魏司哲别有用心,他也用不了对自己下手那么狠,朝着自己的胸口捅刀。而且,之前我查看他伤势的时候注意到,那把匕首插得挺深,离他的心不过寸许。他大难不死实属万幸,所以那致命的一刀不是他自己捅的,而是另有其人。” 苏玉辙想了想,又道,“这个杀司马熙容、重伤魏司哲的人,恐怕和之前在你的宝册上施毒的人是同一人。” 云凰不由有些忧心,“这人藏在暗处,让我们防不胜防,而且他肯定身手了得,要不然他不敢频频挑衅。” 苏玉辙刚要说什么,圣莲童子不耐烦道,“管他是谁!咱们有虚空地府里这么多宝贝,财大气粗所向无敌。咱们应该用这些宝贝富国强民招兵买马,加紧操练强兵猛将。然后不管是西晋、东魏、西楚,还是北齐、西周、南越,管他用什么阴谋诡计,一个个收拾了便是。” 云凰闻言,诧异地看向圣莲童子,“你怎么突然这么好斗?你是佛门中人,向来慈悲为怀,怎么狠起来超凡脱俗?” “在幽冥界荷塘边,你不是没见他大开杀戒。他啊,本来就嫉恶如仇,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迂僧。”苏玉辙道,“而且他说得很有道理,与其劳神费心猜测这个帮凶是谁,不如以静制动。强大自身以应万变,才不会舍本逐末,受制于人。” 云凰点点头,仔细想想云凰和苏玉辙刚才说的话,深有所悟。 ------------ 第455章 圣莲童子 “另外,这胡家大院荒废多年,若重兵把守或者大张旗鼓重建,势必引发各方关注和猜疑,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反正地府里有独角妖兽守护,一般人进不去。不如保持原状,你说呢?” 苏玉辙环视月色下的废墟和站在远处的庞瑞、郑穆青等人。 “不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世间仙魔两道高手如云,单凭独角妖兽抵挡不住。既然这里是娘亲给我们的贺礼,我们理应严防死守,留为己用。不如这样,明日让人在此重建府邸,给咱们的皇儿住。” 云凰嫣然一笑道。 “他还在你的肚子里,怎么……你是说圣莲童子?甚好!就这么办。” 苏玉辙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欣然赞同。 “唉,就知道你们俩不安好心,嫌我老是干扰你俩妖精打架,恨不得把我踢出九霄云外……我还是喜欢让母后抱,她不抱,父皇抱也行。” 圣莲童子撅着嘴不情不愿。 “你啊,也该长大成家了,不管几世轮回,你老当小孩子也没意思。在世修行就应该历经各种世事,尝遍各种滋味。这里给你当府邸,这个小镇就是你的封地,再给你些人马,你便是大周的圣莲王,一来替我们看着这宝藏,二来你也可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天天围着我们荒废时日,贻误修行。” 苏玉辙苦口婆心劝他。 “说得有点儿道理。不过,你忘了,本尊是出家人,出家人哪有成家之说?我又不能还俗。男女之事于我就是看猴戏,无聊得很。算了,既然你们这么嫌弃我,又这么信任我,我就勉为其难,听你们安排吧。” 圣莲童子纠结了半天,抚摸着地狼的脑袋,点头答应了。 “地狼,你的修为比圣莲童子高,可不能欺负他。” 云凰看向地狼,叮嘱道。 地狼匍匐在地,“我要是敢欺负他,你还不要了我的老命了?你脖子上的那个铃铛,我一进去就火势熊熊,把我的狼毛都燎焦了。再说本尊也是讲信用的,既然臣服,自然不会反悔。何况你们还救了独角,那是我兄弟,我自然不会恩将仇报。” “如此甚好。” 云凰放心了,想了想,拿出圣莲童子之前送她的红珊瑚如意递给圣莲童子,“这个给你当灵物,你会使唤它,它也与你投缘。你想我们随时可以找我们,我们想你了也随时来看你。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离。” “好……” 圣莲童子接过如意,眼圈红了,哽声应道。 云凰心有不舍,俯身把他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吻了吻他的小脸。 圣莲童子愣了一下,随即欣喜万分,泪如泉涌,紧接着,他颈上的项圈突然光华大盛! 云凰吓了一跳。 苏玉辙怕云凰有危险,赶紧把圣莲童子从云凰怀里扯过来。 可刚接在手里,圣莲童子整个的变成一个硕大的光球,升腾在半空之中,照得天地之间亮如白昼。 那光球五色交辉,瑰丽宏伟,半明半透,依稀可见其中圣莲童子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惊疑,仰视着半空中的光球,一时不知所措。 “乖乖,他不会晋级了吧?本来我还打不过他,看这样子,以后我想欺负他也欺负不了了。” 地狼喃喃道。 “晋级?”苏玉辙皱眉,“你说他这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这五色光球是由菩萨晋升观音才会有的祥瑞之象。他修佛道,此后便是神通广大的观音了。”地狼羡慕道,“这晋升得也太顺畅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这般走运?” 说话间,那个圆形的光球冉冉下落,而后光芒内敛,终归寂灭。 站在地上的圣莲童子俨然变成了一个英挺的少年! 他十五六岁的模样,黑发峨冠,五官如经过精心雕琢般,散发着月光般皎洁而清灵的美感,慈善中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周身佛光缭绕,冷傲孤清卓然出尘。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苏玉辙和云凰都吃惊不小。 “父皇,要不是你老是不让母后抱我,我早就长大了。你以为我喜欢生生世世长不大么?我是圣莲转世,独来独往悬壶济世,潜心修行,可我修炼到了受晋升禁制的仙级,需有仙灵予我以母爱之吻,我才可突破禁制飞升晋级。” 圣莲童子喜极而泣道。 “那你怎么不早说?” 苏玉辙苦笑。 “明说要来的不灵验,非要母后真情实意自愿给予的才有用。”圣莲童子说到这里,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圣莲恭谢母后成全!” “不是,你、你不是个修佛之人么?怎么头发这么长?” 苏玉辙都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仓促之中出来这么一句。 “父皇,皇儿带发修行,这样好看些。” 圣莲童子一板一眼道。 “是,好看,特别好看。”云凰满心欢喜,“你这么大了,也不好再叫你圣莲童子,以后我们就叫你圣莲子,可好?” “好。” 圣莲子欣然应允,转身看着偌大的废墟,轻扬手中的如意。 那废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自建,不过片刻工夫,一座佛殿便矗立于众人面前。 别说庞瑞、郑穆青等人傻眼了,就连苏玉辙和云凰也难以置信,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只见四米多高的月台四周皆是白玉石栏,精工巧雕美轮美奂。 石栏外环绕着巨相苍松,棵棵虬枝盘转,苍劲如龙。 月台之上,前正面有十二级石阶。 拾级而上,佛殿面阔九间,廊柱威严,门檐高耸,单檐五脊顶的结构,说不出的巍峨壮观。 “再谢父皇母后恩赐府邸宅地之恩!”圣莲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此生修行,得遇两位恩主实在三生有幸。” 云凰和苏玉辙犹坠梦中,此时方才回魂迂魄,看向眼前法相仁善而威严的圣莲子,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啊,活佛啊,神仙啊,赶紧,拜拜!” 也不知道哪个御林军突然开窍,说了一句之后,御林军将士们全都跪地叩头,诚惶诚恐。 庞瑞和郑穆青面面相觑,犹豫不决地看向苏玉辙和云凰,弯曲的膝盖又绷直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 圣莲子看向那些跪地不断祷告的御林军士,“你们若愿意,以后就出家为僧,我带你们修行如何?” 嗯?出家当和尚? 御林军士们赶紧起来,个个大摇其头,窘态百出。 ------------ 第456章 走火入魔 “哈哈……” 庞瑞和郑穆青相视大笑。 圣莲子:“佛度有缘人,你们中哪个以后想出家修行,可以来找我。” 御林军将士们皆惶恐称是。 “父皇、母后,天都快亮了,你们早都累了,跟皇儿入殿简单用膳歇息,明日再回宫可好?” 圣莲子期待地看向苏玉辙和云凰。 “好。皇儿有心了。”云凰抬头仰望皎洁月光之下无比崇伟神圣的佛殿,道,“圣莲子,你这佛殿坐落于虚空地府之上,就叫虚空殿如何?。” “佛道崇虚,虚空殿,好名字。” 苏玉辙点头称赞。 圣莲子微微一笑,意念大动间,一幅横匾破开虚空高悬于正殿檐梁,“虚空殿”三个笔走龙凤的大篆横置其上,透着无比雄浑苍劲的灵韵。 云凰叹为观止,想到人生至此种种奇境,满怀感恩之情…… 圣莲子回身看向庞瑞、郑穆青等人,轻扬如意,一道灵光四散开去,庞瑞等人但觉脑际一空,皆倒地沉沉睡去。 云凰和苏玉辙不解其意,圣莲子淡然道,“明日他们醒来,不会记得虚空地府一事。那么多财富足以让人丧心病狂、趋之若鹜,招来无尽的祸患。” 苏玉辙深以为然,“如此甚好,有劳了。” 圣莲子别有深意地看了苏玉辙一眼,话里有话道,“我有虚空殿,你有青龙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苏玉辙想起那晚龙太子带他到九重天阙,看到的朱雀殿和青龙殿,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他此生是凡胎肉体,需经大历练才能脱胎换骨。 前路未知,来日方长,只要云凰在他身边便好…… 此时此刻,西楚展王府内,闭关修炼的陈欣怡正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 疯狂的嫉恨让陈欣怡无法凝神聚力,内气骚动不安令她气血逆流,邪气四溢。 紧接着,她面色狰狞,浑身抽搐,眼看危在旦夕,狐妖不得不显身做法。 陈欣怡竭力调息,遏制紊乱的气血,借狐妖之力将云凰和苏玉辙的从幻象里驱逐,平息躁狂的恨意……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陈欣怡乌黑青紫的脸色恢复正常,她以意导气,试图凝练气血攻破滞塞的经脉,可试了几次都功败垂成。 陈欣怡知道,如果强求硬练会适得其反,可她心有不甘,不由有些气急败坏。 这时,狐妖幽幽道,“之前让你把小杰吃掉,你磨磨蹭蹭错失良机,结果他被龙太子救走了。如今咱们体内的纯阳元气不足,就算你能平心静气引导丹田元气,也难见成效。” “你能不能别总是怪我?你直接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陈欣怡睁开眼睛,想到刚才的凶险心有余悸。 “想要快速充盈丹田的元气,你就得狠心。”狐妖恶毒道,“韩青永是太子,皇家血脉,比小杰更……” “不行!我在这世上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了!”陈欣怡打断狐妖的话,“如果连他都杀了,那我以后就算出去了,就算夺了韩青胜的帝位,又与谁分享?” “嘁!浅薄!鼠目寸光、胸无大志。”狐妖冷嘲热讽道,“你当你还是凡尘俗世里庸脂俗粉么,要把幸福寄托在男人的身上?你已经是半妖之体,能否飞升上仙就看你能不能当机立断。你记住,情爱本是凡间男女作茧自缚、自欺欺人的伎俩,最是虚妄。女人若是被情爱牵绊,便是挥刀自毁,难成大事。” 陈欣怡犹豫不决。 也许之前,她与韩青永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可这段时间,韩青永放下太子的骄傲,任劳任怨地照顾她,不知不觉的,她已经喜欢上这种相依为命的生活,对韩青永的情感也与日俱增。 “你听我的,杀了韩青永提升功法逃出去,找到月初颜取而代之,那样你就是皇后。如果韩青胜听话,我们就留着他当傀儡,如果他不听话,就直接杀了独霸西楚皇权。那时,你就是呼风唤雨的帝王,想找云凰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狐妖循循善诱。 陈欣怡纠结,“可是……” “没有可是!我一再告诉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里的结界阵法变弱,是因为明空法师圆寂后,金锡禅杖的法力减弱。可你别忘了,明空法师可以化成舍利子,他的元神可以转世投胎。若是让转世灵童得到金锡禅杖,我们就永远别想活着出去了。” 狐妖气急败坏道。 陈欣怡站了起来,推开门的时候,皎洁的月光从稀薄的结界中透进来,无比宁静祥和。 可是,这里不该有宁静和祥和,这是死地。 陈欣怡无比沮丧,双眼盈泪。 模糊的视线前,韩青永飞奔的身影由远及近。 他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喜欢和欺盼,“你总算出来了!你还好吧?功力提升了吗?能破开这里的阵法出去吗?你知不知道我望眼欲穿等你出来,简直度日如年……” 陈欣怡慢慢转动眼珠看向他削瘦的脸庞,内心仍在天人交战。 “你怎么了?” 感觉陈欣怡不对劲儿,韩青永脸上的笑容僵滞了。 “韩青永,我……我差点儿走火入魔,功力没有提升多少。” “为什么会这样?” “我阳气不足,无法凝聚元气……” 陈欣怡垂下眼眸,不敢看他殷切的眼睛。 “我知道,你许久没有吸食阳气……” 没想到,韩青永说完,抽着腰间匕首,决然地割伤自己的手腕! 陈欣怡怎么也没想到韩青永会这样做,不由愣怔。 韩青永举起手臂,把手腕上的伤口送到陈欣怡嘴边,“欣怡,如果真要我死,我宁可死。只要你记住我的国仇家恨,替我夺回皇权,时机成熟时挥师东进,替我杀了陈云凰那个贱人,我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嘴里传来血腥的气息,韩青永的鲜血不断地流进她的嘴里,她不由得泪流满面。 那一刻,陈欣怡对韩青永动了真心。 可狐妖冷笑,“收起你的妇人之仁!大礼不辞小让,杀了他,你才能逃出生天,心想事成。” 陈欣怡饥渴地吮吸着韩青永的鲜血,抬眸间,就见本就虚弱的韩青永摇摇欲倒,却仍倔强地站直身体,任她予取予夺。 ------------ 第457章 警铃大作 陈欣怡到底没狠得下心,在感觉丹田回暖,元气充盈了许多的时候,放下韩青永的手,把几近晕阙的他扶进寝室。 虚弱的韩青永握住陈欣怡的手,有气无力道,“欣怡,辛苦你了……” 说完,韩青永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陈欣怡把脸埋在他的掌手,忍不住痛哭失声,“我一定会出去替我们报仇,你也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找你……” 陈欣怡不敢长时间滞留,转身走到空寂的院子里。 仰望天空,圆月如镜。 正是子夜时分,阴气大盛,结界阵法处于一天中最薄弱的时候。 陈欣怡屏心静气,凝神聚力。 元气自掌手喷薄而出,陈欣怡飞跃而起,冲破结界阵法,落在了展王府外的街道上。 夜深人静,街道上阒不见人。 陈欣怡满心的悲愤化成无边的喜悦,她贪婪着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感受着指尖夜风的清凉。 她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行走在黯淡的夜色里,径直往皇宫的方向。 西楚皇宫的高墙挡不住陈欣怡,她心里窝着一股邪火,使出隐身术潜入韩青胜的寝殿。 门外有值夜的侍卫和宫女,没有人看到隐身的陈欣怡。 她从半敞的窗户跳进去,无声地来到床榻前,韩青胜不在,月初颜正对镜梳妆。 镜中的月初颜清丽脱俗,仙姿妙曼,瀑布般的长发顺着肩膀垂落下来,迤逦柔美。 月初颜的脸上带着幸福甜美的笑意,蓦然抬眸,却见镜中出现一张阴毒冷笑的脸! 惊恐如毒蛇般顺着脚后跟直蹿上来,月初颜被蜇了似的惊跳起身,转身看向陈欣怡,“你、你怎么来了?” 陈欣怡一言不发,猛地曲指成爪,死死掐住月初颜的咽喉。 月初颜呼吸困难,胸闷气短,一时挣脱不掉,急中生智一脚踢翻了梳妆桌前的椅子。 屋里异样的声响惊动了外面值守的侍卫,“皇后娘娘?” “没事!我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陈欣怡模仿月初颜的声音,完全以假乱真。 月初颜怒目圆睁,可怜她刚刚恢复人形不久,法力不及陈欣怡,一时被掐得气息奄奄,两眼发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轻轻浅浅的脚步声! 韩青胜要来了! 陈欣怡和月初颜皆是脸色一变。 月初颜刚要奋力挣脱,陈欣怡指上用力,活活把月初颜掐晕过去。 韩青胜的脚步声就在门外了。 陈欣怡把月初颜往床底下一丢,用帷幔遮住,坐在床榻上时,已然是月初颜的模样。 九尾妖狐最擅长的妖法就是幻化人形,若不是之前法力大损,她可以长时间以假乱真。 现在,她的幻化之术一次只能维持三天,中间若不进补,就会原形毕露。 先过了眼前这关,回头再想个长久之策。 陈欣怡笑意盈盈地看着门被推开,年轻英俊的韩青胜气宇轩昂地走进来。 “初颜,你猜我今天收到自大周传来的急报中说了什么?” 韩青胜兴致勃勃,急步走过来,俯身温柔地吻了吻陈欣怡的额头。 “说了什么?” 陈欣怡巧笑嫣然。 “大周和大陈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西晋太子司马熙容无缘无故死在了大周皇城,重伤东魏二皇子魏司哲。魏司哲下落不明。西晋和东魏势必联手攻打大周,到时候,我们就坐山观虎斗,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韩青胜喜不自胜,眼眸中满是柔情蜜意。 狐妖惯会逢场作戏,千娇百媚道:“贺喜陛下心想事成。” 不想,韩青胜听了陈欣怡的话,神情一滞,眸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陈欣怡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是她哪里说错了露出了马脚? 她也没说什么啊,不过就是顺着他的意思贺喜了一句。 韩青胜退后一步,仔细看着陈欣怡,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其实,他从进屋那一刻起,就感觉有些异样。 自小在人心叵测的皇宫中长大,与生俱来的警醒如影随形,何况他也是身怀绝世奇功之人,感觉敏锐异于常人。 他心有疑虑,便说了那才那番话。 月初颜平时总劝他放下仇恨,让他试着与大陈和大周和睦相处。 虽然他内心并不认同,一直等着贺梅将飞凰图盗回,再从长计议报前时割地之耻。 但他喜欢月初颜与世无争,一心向善。 那才是女人应有的模样,争强好胜是男人的事,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若是浑身戾气,会让人心生厌憎。 可今夜的月初颜确实有所不同,她竟然一改常态,赞同他的话并贺喜他。 不只如此,这屋子里的气息也与以往不同。 月初颜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体香,可现在这屋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类似于狐臭与麝香交融的那种,闻起来令他很不舒服。 但站在对面的女人黑发如瀑,眉眼如画,确实是月初颜的模样…… 韩青胜心思数转,站在那里半天不再吭声。 陈欣怡柔声道,“陛下日理万机,天色不早了,早些安寝吧。” 韩青胜闻言,暧昧一笑,上前道,“初颜,你邀寡人同床共枕?” 陈欣怡上前,柔荑揽住韩青胜的脖子,娇嗔道,“陛下!” 韩青胜佯装情动,微微凑过脸去,眸光锁在她娇艳的红唇上。 陈欣怡会意,立刻媚眼如丝,半阖双眸抬起下巴…… 韩青胜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刚才还有疑惑,此时此刻,他几乎确定眼前的月初颜有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拉下陈欣怡的胳膊,撤后一步淡淡一笑道,“寡人虽求之不得,但突然想起还有两件要紧事。今天晚上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睡吧。” 说完,韩青胜转头就走,毫不犹豫。 “陛下!莫不是初颜哪里做错惹陛下生气了?” 陈欣怡梨花带雨,让人我见犹怜。 可韩青胜急步如飞,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门被关上了,屋子里还留着韩青胜龙涎香的气息。 陈欣怡脸上的笑容迅速冷却,转身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确实是月初颜的模样,不由疑惑万分,百思不得其解。 她心烦意乱地坐在床榻上绞着手指,一时六神无主…… ------------ 第458章 花园遇袭 狐妖道,“沉住气,别紧张。这个韩青胜身无所长,就是心思细密,估计他之前并没有和月初颜圆房,还有些害羞。欲速则不达,不急。” 陈欣怡长吐一口闷气,“月初颜怎么办?” 狐妖道:“送去展王府关起来!” 陈欣怡不解,“你怎么突然好心眼儿了?直接杀了多省心?” 狐妖:“你懂什么?月初颜之前是仙使,是有仙籍的。她受天劫堕入畜生道,遇到韩青胜变回人形,虽道法不济,但她的仙籍还在。若是杀了她,我们会招来天雷,到时候我们会被轰得连渣儿都不剩。” 陈欣怡烦躁异常,“如果月初颜进了展王府勾引韩青永怎么办?” 狐妖嗤笑,“韩青永心里的人是陈云凰!再说你以为月初颜像你一样饥不择食?” 这话实在太气人了。 陈欣怡刚要反驳,不想,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值守的侍卫低眉顺眼道,“皇后娘娘,陛下说您的寝室不干净,让奴才们打扫打扫,请皇后娘娘移驾后花园,陛下在那里等您。” 陈欣怡一听,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若是走了,床下的月初颜势必会被侍卫宫女们找到,那她就前功尽弃了。 可如果她不走,韩青胜在后花园等着她呢,按常理她怎敢抗命? 陈欣怡情急之下打了个哈欠,“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本尊梳洗打扮一下就过去。” 门被关上了,陈欣怡从里面闩上了,转身掀开帷幔,把晕迷的月初颜拖了出来。 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施展隐身术,带着月初颜从窗户里逃出来直奔展王府。 把月初颜丢进展王府里,陈欣怡想了想,施展妖法把展王府的结界加固。 这样,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撞进展王府,韩青永就不会被发现,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蠢货,你还真对韩青永动了情。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你不是口口声声喜欢苏玉辙么?” 狐妖嘲讽道。 “你给我闭嘴!狐妖,你再这样出言不逊,我就把你从我身体里赶出去!” 陈欣怡恼恨道。 “哎呀吓死我了。我告诉你陈欣怡,若我离开你这具行尸走肉,你这张杜鹃的脸皮就会溃烂掉,你就会变成可怕的丑八怪!”狐妖有恃无恐,“只有我才能维持你的美貌,让你媚惑众生,达成所愿。” “哼,老调重弹。那先看看能不能媚惑韩青胜吧!” 陈欣怡无可奈何,窝着一口闷气急急赶回皇宫,直奔后花园而去。 可是,后花园里空无一人,并不见韩青胜。 陈欣怡左顾右盼,正疑惑万分,突然就听空中隐隐有声。 她抬头一看,就见一张弥天大网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罩下来! 该死的,搞什么? 陈欣怡亡魂大冒,刚要施展隐身术,就见韩青胜从一旁粗壮的桃花树下闪身而出,冷漠地看着她被罩住。 陈欣怡这时反而镇静了,反正她随时可以隐身逃生,她倒要看看,韩青胜为什么这般对她。 “月初颜,对不住了,你我到底人妖有别,你不过是条人人厌憎的蟒妖,而我贵为西楚帝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纳你为后,甚至,不能留你在宫中!” 韩青胜脸色阴沉,完全不像此前在寝室里那般情意绵绵,说出的话更是夹枪带棒,杀气腾腾。 陈欣怡真想指天骂地灭了这个天杀的臭男人。 她不过跟他照了个面,他就一反常态喊打喊杀。 为什么月初颜能得到他的眷顾,她冒名顶替一下都不行? 为什么男人们在她跟前全都变成了负心汉? 还数着韩青胜强些…… 陈欣怡刚要施展妖法,与韩青胜决一高低,蓦然,韩青胜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正是明空法师的金锡禅杖! 陈欣怡一看那金锡禅杖,立刻放弃了硬碰硬的念头,以她现在的法力,还无法将这金锡禅杖摧毁,闹不好,她会被它打回原形,好不容易恢复的道行毁于一旦。 “陛下!你为什么要对臣妾这般狠心?” 陈欣怡情急之下,装作伤心欲绝。 “月初颜,说!你是不是大周派来的细作!” 韩青胜脸色铁青喝问道。 陈欣怡一听,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只要不怀疑她的身份,她就有力法稳住韩青胜。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对陛下痴情一片,怎么可能是大周的细作?” 陈欣怡泪盈双眸,越发凄楚动人。 “如果你不是大周派来的细作,为什么陈云凰和苏玉辙那么快就识破了贺梅?他们把贺梅杀了,还把她的头颅割了下来,还派一只白雕连夜送来丢在我资政殿门前!” 韩青胜怒不可遏,手里的金锡禅杖直指月初颜。 如果让那金锡禅杖碰到她,她立刻会变成九尾妖狐的模样,那时,她就死到临头了。 陈欣怡这次真害怕了,吓得花容失色,“陛下明鉴,初颜对天发誓,若是臣妾向大周告密,让贺、贺梅死于非命,臣妾愿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听陈欣怡这样说,韩青胜神色松动,却余怒未消,“寡人只带你去见过贺梅,也只有你能出卖她!” 陈欣怡哭道:“陛下切莫冤枉臣妾!臣妾这许多天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宫里,这宫里又没有臣妾的人,臣妾怎么通风报信?定是贺梅办事不利,被陈云凰和苏玉辙知觉了,怎么能赖到臣妾身上。” 盛怒之下,韩青胜并没有丧失理智,他盯着泪流满面的陈欣怡,心中疑云密布。 刚才,他离开寝室刚回资政殿,就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放在门口的台阶上,把他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竟然是贺梅的。 纵是贺梅之前令他多有失望,可到底是他从小到大的陪读和密友,虽君臣有别,最终他又铁面无私对她绝情绝义,但心底,还是盼着她能得胜回朝。 那样,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赦免贺府上下几百年人命,而不会被群臣视为软弱可欺之人。 可惜,贺梅死了。 那么娇俏可爱、智谋双全的女子,也曾横扫沙场叱咤风云,本以为以她的聪明才智,能轻而易举替他拿回飞凰图,没想到,竟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贺梅活着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她有多重要。 可当她死了,回想从小到大,她一直对他一片痴情,他的心不由抽搐生疼,深感不舍。 “陛下,苏玉辙和陈云凰向来狡猾多端、心狠手辣,贺梅如此不过是情理中的事。” 陈欣怡自作聪明道。 ------------ 第459章 知彼知己 陈欣怡满以为韩青胜和韩青永一样,对苏玉辙和云凰深恶痛绝。 岂不知,月初颜从来劝和不劝战,说起苏玉辙和云凰的时候,也从不会用“狡猾多端、心狠手辣”来形容。 “你到底是谁?”韩青胜眯起的眼睛里寒光凛冽,“你不是月初颜,你把她弄去了哪里?” 陈欣怡的心猛地一跳,按说韩青胜是肉眼凡胎,不能识破她的真面目,为什么问得这么笃定? “臣妾就是初颜啊,为什么陛下对我这般绝情绝意?” 陈欣怡掩面痛哭。 韩青胜心烦意乱,举起金锡禅杖直指过来,“再敢狡辩,寡人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一群暗卫悄无声息地现身,层层围住陈欣怡,一个个杀气腾腾。 陈欣怡魂飞魄散,但她知道,她若承认必死无疑,索性紧持到底,以退为进,“臣妾对陛下感恩戴德一片痴心,不知错在哪里。若陛下真要杀了臣妾,臣妾也绝无怨言。只是臣妾先前是仙使,并非妖孽,只因一念之差悔恨终生,幸遇陛下才得以恢复人形,本该知恩图报,又怎么会阳奉阴违忤逆陛下?” 这些事外人并不知道,这个月初颜到底是真是假,韩青胜迷糊了。 看韩青胜面色稍缓,紧绷着双唇一言不发,陈欣怡暗暗松了口气道,哽咽道,“贺梅出师不利,陛下不必难过,等我恢复些道行,我可以前往大周替陛下分忧。” 韩青胜捏了捏眉心,长舒一口闷气,“算了,想来是近来政事冗杂,寡人严刑厉治得罪了不少人,疑心重了些。初颜,你回寝室歇息吧,等寡人忙完这阵子再去看你。” 韩青胜提着金锡法杖离开了。 那些暗卫如来时一样悄然隐退。 偌大的皇家花园里转眼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前路迷离。 陈欣怡心有余悸地坐在那里,盯着韩青胜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沉。 看来,韩青胜并非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那又怎样?只要他不能确定她不是月初颜,让她留在这皇宫里,她就有可乘之机。 眼下,她不能急于求成,要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富丽堂皇的西楚皇宫就是她陈欣怡的…… 接下来的三个月,各方相安无事。 虽然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比如西晋和东魏正加紧准备操练兵马备战;西楚韩青胜以雷霆手段铲除了二皇子韩青展的党羽之后,着手整顿旧制推行新政;齐、西周、南越三国使臣来往频繁,密谋共举大事…… 但天下纷争,瞬息万变,只要没人上门挑衅,就是太平盛世。 当然,苏玉辙和云凰也不会坐以待毙,居安思危、想方设法富国强民是每个帝王的本分。 两国合力,宋智明、庞瑞、郑穆青、楚萧、柳清风、王彦等武将身兼重负,日夜操作兵马,反复研习八阵图等各种兵法术阵,战斗力日益精进。 武能定国,文能安邦。 苏玉辙让文武双全的周子衡统筹全局,重新整顿六部,选拔贤才委以重任,并广开言路,以保政令通达。 云凰这边更省心,宰相兼太尉的杜明月忠君勤政,公心耿耿,自身又清正廉洁,学理精深,帮着云凰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 另有唐狄等一众良臣谋士各司其职,无不尽心竭力,朝堂上下正气浩然,一团和气。 都涛升任御林军首领,对镇王府的警戒从未放松。 他固执地认为,苏玉辙一天没有把他调回大周,他就身负重任,一边要及时把大陈的政局及时告知宋智明,一边要确保大陈皇室的安危。 与从前不同的是,都涛扬眉吐气,不用再掩人耳目,光明正大地尽职尽责……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其间云凰回大陈一趟,得知陈镇东先前急三火四赶回来是因为收到韩晨歌的信。 韩晨歌说她悔不该私自离开,辜负他的一片真心,故自行返回镇王府。 陈镇东虽没有喜出望外,但也倍感欣慰,赶回镇王府见到清瘦的韩晨歌,自是一番温存。 韩晨歌经此一事,似乎稳重懂事了许多,对陈镇东颇为体贴,与之前的冷漠任性判若两人。 陈镇东一直把韩晨歌当成程潇湘的替身,被温柔以对,便觉多年遗憾得到补偿,也定下心与韩晨歌朝夕相处。 韩朝章和苏婉柔也没再无事生非,老老实实地住在镇王府里,如闲云野鹤般逍遥自在。 云凰第二次带着楚萧、柳清风来找陈镇东时,陈镇东正在琢磨一种新式暗器,韩晨歌托着腮帮安静地坐在一旁看。 偌大的屋子里全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和各种器具,陈镇东坐在其中,摆弄着一架弩机乐此不疲。 云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夫唱妇随的温馨画面。 可是,当云凰和韩晨歌四目相对时,韩晨歌明明是笑着的,笑容亲和甜美,可不知为何,一种异样的压抑感袭上心头,云凰的心猛地一沉,泛起浓重的不安。 “来,陛下,看看末将做的兵防图。” 陈镇东见云凰进门面露喜色,上前请安后引她到一旁的方案前,指着上面的沙盘道。 沙盘做得十分形象逼真,山川河流、险关要塞皆以碎石、水带、木刻等实物制作,各国分布一目了然。 方寸之间纳乾坤,看着这兵防图,就如身处云端俯瞰诸国。 都涛、楚萧、柳清风无不连连赞叹。 云凰却在想,陈镇东煞费苦心制作的兵防图,还有他制作的各种暗器,韩晨歌也了如指掌,这是莫大的隐患。 如果韩晨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般贤良,她完全可以将她的所见所闻告知韩青胜,飞鸽传书并非难事。 陈镇东见云凰一直沉默不语,以为她看不懂兵防图,便道:“陛下,兵法有云,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也就是在知敌、明敌、计敌的基础上,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方能百战百胜。” ------------ 第460章 善意提醒 一说起用兵打仗,柳清风来了兴致,“没错,根据敌方的情况来部署自己的兵力,选择最佳的对敌策略,这是取胜的第一步。定远将定的兵防图做得如此完备,已然是知彼知己,胸有成竹。” 得到战功赫赫的柳大将军的称赞,陈镇东很高兴,旁征博引道,“当年,诸葛孔明也擅长做这种兵防图,能对天下大势有透彻的了解,故能未卜先知,制定出据荆州、取巴蜀、结孙抗曹的计划。刘备依计行事,果然转败为胜。如今我大陈雄踞中土,国势强盛,假以时日,睥睨万方,囊括四海,不过是一念之间!” “将军豪情满怀,壮志凌云,末将敬服!”柳清风也信心满满,“陛下,来日若征讨西楚,末将愿身先士卒,打他个人仰马翻!” 陈镇东一窘,飞快地看了看旁边的韩晨歌,瞪了柳清风一眼。 这个鲁莽的家伙,说打哪儿不好? 韩晨歌似是充耳不闻,笑容得体,举止从容,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刁蛮任性、自私狠毒的韩晨歌不过出去了几个月,怎么回来就能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就算柳清风大大咧咧说要攻打西楚,她都面不改色。 云凰的目光淡淡扫过韩晨歌的脸,重又落在了兵防图上,“总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知敌都需要知哪些?” “这就多了。比如敌方的山川险阻、道路城郭、兵防要塞、粮草储备、守备虚实、军政关系、作战意图、兵力多寡强弱、将领性情习惯……其中对主将的了解犹为重要。除了这许多,还要知道敌国与邻国的关系,布兵情况等等。” 陈镇东侃侃而谈。 “皇兄,你多年幽居宫中,只这一两年实地征战,你的这许多谋略多是研习兵书所得,并没有在实战中一一印证;你也没有游历诸国,了解各国具体的地理方位和兵防分布,怎么确定这兵防图没有谬误之处?” 云凰疑惑道。 “这……末将博览群书,不敢说这兵防图完全准确,起码半数以上……” 陈镇东不由有些困窘。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何况,刚才你也说了,作战最要紧的是了解敌方主将的情况。方才寡人突然想起曾看过的一个战例,说某国主将贪财好色、为人轻率,又自视甚高、骄纵轻敌,治军无方导致军心涣散、厌战盼归。此将却没有自知之明,选择交通不便、荆棘丛生的低湿之地驻军,自以为敌军不能轻易攻破营阵,结果一夜之间被全军覆没。”云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陈镇东,“能当将军的人原本差不到哪儿,你猜,是什么原因导致此将一错再错?” 陈镇东一愣,与云凰四目相接,心有所悟,沉思片刻道:“谢陛下提醒!” 柳清风正琢磨云凰的问题,乍听陈镇东这么说,一时没转过弯儿来,疑惑道,“定远将军,陛下问你话呢?你怎么避而不答?” 楚萧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拉了柳清风一把,“柳将军,定远将军和陛下是兄妹,心有灵犀,自然一点就通。末将听明白了,身为主将一怕轻敌,二怕蛮干。就如三国时身经百战的关羽,也因狂妄自大兵败吕蒙,全家被俘,父子被斩。就是你我,也需引以为戒。” 云凰闻言,看向楚萧,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真正的知敌是未雨绸缪。” 陈镇东本来兴致勃勃,这时有些意兴阑珊。 临近晌午,韩晨歌以女主自居,热情挽留云凰等人一起吃饭,云凰以身有要事为由婉言拒绝。 送云凰离开时,陈镇东似心有芥蒂,并未出门远送。 倒是韩晨歌,满脸堆笑地把云凰等人送出老远。 陈镇东闷闷不乐地坐在兵防图前,盯着西楚的位置皱紧了眉头。 刚才云凰说的话一遍遍回响在他耳边,他看向门外迤逦而归的韩晨歌,脸色越发阴沉。 韩晨歌进了门,看了陈镇东一眼,默默给他倒了杯茶,坐在他旁边,幽幽叹了口气,“王爷,我真替你憋屈。” “嗯。” 陈镇东闷哼了一声,接过茶水一口喝了。 “如果不是你高风亮节把皇位让给了她,哪轮得到她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再说你熟通兵法,她懂什么?说你没有游历诸国,难道她游历过?她说的典故分明是含沙射影,指责你没有自知之明。唉,你殚精竭虑地为她分忧,她一点儿都不领情,真是不识好人心!” 韩晨歌替陈镇东打抱不平。 陈镇东眯眼看着手里的弩弓,不发一言。 韩晨歌察言观色,依偎过来,“王爷,你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屈居人下受这等窝囊气,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想实在不公平。” “那又怎么办?” 陈镇东看向韩晨歌,心思数转。 “……”韩晨歌欲言又止,良久才柔声道,“王爷,臣妾并非要挑拨你和她的关系,实在是她不仁不义,我怕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她会寻个不是把你杀了。” “所以呢?你有良策?” 陈镇东眸光沉沉,凝视着韩晨歌。 若不是云凰目光如炬、心思细密,巧借战例提醒他,他差点儿就被韩晨歌的伪装迷惑了。 云凰问他,能成为将军的人自是高人一等,什么原因会让他昏溃无能,一错再错? 因为女人。 云凰一上去就说那个将领贪财好色,而不是贪财好利。 以往,云凰和他独处时,从来不会自称寡人,也从来不会像刚才一样盛气凌人,之所以如此,她是想提醒他,小心韩晨歌。 云凰冰雪聪明,对他这个兄长敬爱有嘉,当初若不是她给了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他哪有今天? 她还说服苏玉辙接纳他、信任他、重用他,还精心研制药丹彻底治好了他的残腿。 云凰对他掏心掏肺,他就是再愚钝,也有所感知。 这一生,他愿意忠心不二辅佐云凰,绝不会恩将仇报。 可韩晨歌刚才对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有口无心,还是蓄谋已久? ------------ 第461章 貌合神离 身为他陈镇东的女人,韩晨歌替他鸣不平似乎也无可厚非。 他想弄清楚,韩晨歌性情大变,对他温柔体贴,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曲意逢迎别有所图。 陈镇东不露声色,等着韩晨歌说话。 韩晨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她从来就没打算做贤良淑德的镇王妃,她和陈镇东貌合神离,朝思暮想的从来都是苏玉辙。 每当夜深人静,陈镇东对她予取予求的时候,她都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可她不能,她要先取得陈镇东的信任,再想方设法接近陈云凰和苏玉辙。 让陈镇东完全信任她,对她唯命是从,然后挑拨陈镇东敌视陈云凰,是她的第一步棋。 她自信可以步步为营,最终将绝情蛊的子蛊种在苏玉辙身上。 那时,她梦寐以求的苏玉辙就是她的,陈云凰会死得很惨很惨! 每当想到会有那么一天,韩晨歌就狂喜不已,她甚至构想了不下十种恶毒的方式折磨云凰,她想象着云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容貌被毁、四肢被废、悲哭哀嚎而不能自救的情景,她就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可以忍受陈镇东欲求不满的折磨。 甚至很多次,她把陈镇东想象成苏玉辙,那样就觉得死去活来的痛苦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每当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她是在幽灵谷里死过一回的人了,之所以能活着回来,就是因为她心愿未了,她要报仇,她要杀了陈云凰,要抢回苏玉辙! 韩晨歌沉默着,与陈镇东各怀心事。 屋子里一时静极,兵防图如未知命运的截图,横亘在两人面前。 良久,陈镇东挑了挑眉毛,声音有些喑哑,“怎么不说话?” 他很矛盾,既想听韩晨歌说实话,又怕她说出来实话印证了他和云凰的猜测,让他意冷心灰。 被程潇湘辜负过,心里那道伤旷日持久,让他不择手段祸害了陈坤成,每每想起,他都后悔莫及。 正是云凰所说,世上最珍惜的不是王权富贵,是手足亲情。 如今,若他再被韩晨歌辜负,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了。 但有一件事,他确定。 那就是他绝对不允许韩晨歌伤害云凰。 韩晨歌依然没有立刻回答陈镇东的话,她慢慢垂下眼睫,拉起陈镇东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陈镇东心里一震,诧异地看向她。 韩晨歌抬眸,展颜一笑,笑容有些凄楚,却娇美得让他心疼。 她说:“恭喜王爷,你有孩子了。” 陈镇东脑际一空,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王爷,臣妾也是金枝玉叶,久居深居熟读史书,虽不及王爷文韬武略,但也比平常女子略高一筹。你问臣妾可有良策,臣妾没有。臣妾只知如今我们有了孩儿,就算不为我们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 韩晨歌看着陈镇东的眼睛,说得十分情真意切。 陈镇东的心乱成一团。 他不会怀疑云凰,更不会顺着韩晨歌的意思敌对云凰。 让他心烦的是,韩晨歌打着孩子的幌子行不轨之事,他该怎么应对。 他收回手,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王爷!你去哪里?是不是臣妾说错了什么?” 韩晨歌惊惶。 “没有,你没说错什么。既然你身怀有孕,就好好养着些,我去让伙房做些你喜欢吃的东西。” 陈镇东走到门口,回头看她,心中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他不管怎么努力,总得不到女人的真心? 先是程潇湘,然后是韩晨歌。 这两个长相酷似的女人,他看得清她们的模样,却总看不透她们的心。 陈镇东并没有因为有了孩子而心花怒放,他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没有去伙房,而是径直去了之前他和云凰钓鱼的湖边。 他坐在那棵大柳树下,望着平展无波的湖水心事重重。 “本王是大陈皇室血脉,天生皇亲贵胄,怎可与此卑贱之人同日而语?此人三年学文无果,习武射箭伤人被逐,学医自服药汤而死,皆因不得要领半途而废。本王自小精习兵书,熟通阵法,学富五车,深谙世故,怎会每战必败?” 这是他曾经质问云凰的话,也是梗在他心头多年的阴霾。 云凰答他,“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道不可逆。” 当时,他忍不住勃然大怒,“天道不可逆?难道天道不公也不可逆吗?” 云凰直言不讳,“天道无不公!上天不虚应,祸福各自随。你之所以觉得不公,是因为你欲求不满,妄念丛生。” 如今,欲求不满、妄念丛生的人是韩晨歌,他孩子的母亲。 他不敢想,若韩晨歌居心叵测,他该怎么办。 他总不能亲手杀了她,连同她腹中的孩子。 陈镇东揪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里似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 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而后有人在他身边坐下。 他转头一看,就见云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递给他一块糯米枣糕。 那是他最爱吃的糕点,之前,他为了经常能吃到又不让人笑话他,曾专门跑去跟御厨学过,可他做的不是糊了就是火候不够,至今做不出软糯香甜的枣糕。 他的这双手可以研制各种精密的武器,却揉不好米糕,掌握不好火候,他一直不得其解。 他没想到,云凰竟然还记得他最喜欢吃这个。 他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是小时候的味道。 从小到大,他谨言慎行,怕父皇陈隆不喜欢他,他不敢任意妄为,哪怕多让御厨做几次糯米枣糕。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口?”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无须君尊臣卑,这是云凰之前三令五申的。 “我不只知道你爱吃这口,我还知道你最讨厌吃什么。” 云凰也嚼得津津有味。 “你是来送给我的,你少吃点儿。”陈镇东把她手里那一大包都抢了过去,“我最讨厌吃什么?” 云凰口齿不清道,“你最讨厌吃白菜!” 陈镇东一拍大腿,“对!白菜。我简直对它深恶痛绝!” 云凰:“那年你七岁,被关在书房里,父皇怪你不用心读书,让你忆苦思甜,每天让你吃白菜。后来你都没吃,在书房角落里挖了个坑,把炒白菜、腌白菜、酱白菜统统倒进坑里埋了。嘿嘿,那时,你饿得两只眼睛发蓝,你记得不?” “你怎么知道?”陈镇东吃惊,“你那时才四岁,谁告诉你的?” ------------ 第462章目无尊长 “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看到了。后来你在后窗下捡的糕点就是我偷偷扔进去的。” 云凰咽了枣糕,吮着手指道。 “那些糕点是你给我的?” 陈镇东眼眶潮热。 “嗯。你被关了三个月,一个月零三天后,你就不用吃白菜了,开始有各种味道的糕点吃。那是我跟母后讨要的,我自小嘴馋是出了名的,我不怕人笑话我。”云凰笑呵呵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还差五天你就被放出来的时候,我被父皇派楚萧送去了孤龙寺。那五天你吃的什么?” 陈镇东一口枣糕噎在嘴里,双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那时,父皇怪他骄奢淫逸,让他禁足面壁思过。 宫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不受宠,都躲得远远的,就连侍候他的侍卫宫女也不管他的死活。 这些年,他一直疑惑当年帮他的人到底是谁,想不到竟然是云凰。 正如云凰所说,他一个月零三天天天吃白菜,吃得看见白菜就恶心;也是后面五天没等到糕点,忍了两天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三天只能忍着恶心继续吃白菜。 这些事,除了他和给他送糕点的人,没有人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时,云凰才四岁多一点儿,就已经做了那么多。 她的轻描淡写里包括着多少艰难,他再清楚不过。 他曾经等到半夜也没等到有人来,可是早晨起来就看到窗台上放着包得严严实实的糕点。 云凰是在凌晨趁别人还没睡醒的时候偷偷来放的,那时的皇宫一片寂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她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壮着胆子给他送点心? 陈镇东心中充满感激之情,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来。 末了,他把那包枣糕打开,捡了块最大的递过来,“给你吃。” 云凰笑起来,“留着你吃吧,回头你什么时候想吃,就让你伙房新来的厨子做,我特意给你找来的,他最擅长做各种糕点。” 陈镇东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笑起来,“皇妹,你怎么去而复返?又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云凰:“我知道刚才我那番话你听懂了,可我怕情急之下说得太重了你会难过。这枣糕是我来时让那厨子做的,估摸着他应该做好了,我特意让韩晨歌误以为我走了,才从那边的暗门踅回来,正好看到你在这里坐着。你说咱们兄妹是不是心有灵犀?” “对。”陈镇东点点头,拍了拍云凰的肩膀,“你放心,你是妹妹,哥让着你,哥都听你的。”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两人相视而笑…… 韩晨歌坐立不安,她本以为陈镇东知道她身怀有孕,会喜出望外,然后对她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可她望眼欲穿等到了夕阳西下,陈镇东也没有回来。 晚饭时也只有韩朝章和苏婉柔,陈镇东人影不见。 韩晨歌味同嚼蜡吃了几口,见韩朝章为老不尊,与矫揉造作的苏婉柔眉来眼去,更是心烦意乱。 “父皇,你还真打算在这异国他乡的镇王府里养老了?” 憋闷之下,韩晨歌没好气地挖苦道。 韩朝章吃得津津有味,“嗯,乐不思蜀。有婉柔陪着我,吃好喝好还不用劳心费神,这日子倒有几分滋味了。你怎么了?陈镇东对你不好吗?” 苏婉柔暗暗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地垂眸吃饭。 韩晨歌气不打一处来,“父皇!你身为一国之主,怎么一点儿血性都没有了?过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你不觉得耻辱么?” 韩朝章本来心情挺好,让她这一搅和,很是烦躁,“你有血性?你有血性跑出去不直接逃回去,又死乞白赖地跑回来干什么?这样的日子是耻辱,可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你的三个哥哥一个比一个薄情寡意,我都寒了心了,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们了!” 韩晨歌气得都笑了,“我回来自有回来的道理,我要做的事你想都不敢想!你别赖我的哥哥们薄情寡意,就是你自己恋着这个狐狸精罢了!” 苏婉柔冷冷抬眼瞅了韩晨歌一眼。 陈镇东不在眼前,她苏婉柔不用装贤良。 每天陪着韩朝章这个老色鬼,心里憋屈得要死还要强颜欢笑,有时候她恨不得杀了他。 论年纪,韩朝章和她爹差不多了,就算他老当益壮,可与陈镇东相比,简直不堪入目。 更可恨的是,陈镇东对韩晨歌柔情似水,只要回府,就和韩晨歌如胶似漆。 韩晨歌哪里比她好? 要貌没貌,要才没才,除了小肚鸡肠、阴险恶毒,韩晨歌还有什么? 还有,每次遇到陈镇东,他要么冷若冰霜,要么视而不见,凭什么? 当不上皇帝是他自己才力不济、时运不佳,关她苏婉柔什么事儿? 要不是她苏婉柔舍生忘死地帮他,他能打得过陈坤成么?估计早就被陈坤成杀了。 陈镇东对她岂止是绝情绝意,简直就是恩将仇报、禽兽不如。 一边是韩朝章厚颜无耻的纠缠,一边是陈镇东无情无义的疏远,一边是韩晨歌肆无忌惮的欺辱,苏婉柔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看到苏婉柔冷冽的眼神,韩晨歌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当即一抬下巴,一拍桌子,指着她破口大骂,“看什么看?难道我说得不对?你就是只不要脸的狐狸精,人尽可夫的下贱胚子!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有了陈镇东的骨肉,是这镇王府名副其实的主子,你再敢瞪着你的狗眼看我,我就让人把你这双狗眼剜了扔进茅坑里去!” 苏婉柔气炸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三个人合着伙来欺负她,真当她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可她刚要发作,眼睛的余光里,她看到陈镇东陪着陈云凰走了过来。 韩晨歌因为背对着两人并不知觉,叉着腰指着她一副泼妇模样。 苏婉柔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带着无尽的嘲讽和鄙视冷冷盯着韩晨歌。 韩朝章见韩晨歌为难苏婉柔,自是不舍,“晨歌,你给我坐下好好吃饭,婉柔将来是你母妃,你不可目无尊长,以下犯下!” ------------ 第463章 原形毕露 “我呸!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韩晨歌啐了她爹一口,恶声恶气道,“就她还想当我母妃?给我提鞋都不配!我告诉你苏婉柔,你别以为脱光了趴下叫唤几声就能让我父皇对你唯命是从,你那几招从前不好使,如今更不值钱。我父皇有多少个妃子你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你连姿色最差的那个都赶不上!我父皇之所以跟你逢场作戏,是因为在这里没有比你更贱的女人!”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苏婉柔的心已百孔千疮,痛得早已麻木了。 她其实有什么错?她的错就是遭遇了家国不幸,而她一个弱女子妄想凭一己之力讨个公道! 她曾经那么感激陈镇东,对杀死她父亲朱云起的陈坤成恨之入骨,就算陈坤成百般宠溺她,她还是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她曾经以为陈镇东会坚守誓言,等她帮他杀了陈坤成,就立她为后。 谁想到,陈镇东压根就是在愚弄她、利用她,一直让许南装扮成他,虚情假意地欺骗她奋不顾身地报复陈坤成。 最后,她心想事成了,害得陈坤成死于非命,连假戏真做的许南也被她毒死了。 她做这些有错吗? 没错! 就算到了今天,她苏婉柔也不承认自己哪里做错了。 如果一定说有错,那就是她不该轻信陈镇东,不该把他当成靠山,以为他对她的海誓山盟都会实现。 苏婉柔的心里翻江倒海,怒不可遏,可她仍然保持着仪态,端庄地坐在那里冷眼相向。 韩晨歌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在她看来,苏婉柔一声不吭是对她赤裸裸的无视和挑衅! 韩晨歌忍无可忍火冒三丈,端起滚烫的汤碗往苏婉柔扑头盖脸砸过来…… 苏婉柔稳坐如山,躲都没躲。 那碗汤自然没也洒到苏婉柔身上,韩朝章扑来替她挡了。 然后,韩朝章就被烫得连连跳脚,扑打着身上的汤汁大发雷霆,扬手给了韩晨歌一记耳光。 哈哈,简直太痛快了。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苏婉柔差点儿笑出来,可她才不会那么笨。 她赶紧起身,佯装惊惶地连连后退,躲在韩朝章身后泫然欲泣。 韩朝章自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打了韩晨歌一记耳光之后犹不解气,当胸一把揪过她,甩起巴掌又是两个耳光,“子不教父之过,如此无法无天成何体统!” 苏婉柔差点儿欢呼雀跃,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眼角的余光瞟向陈镇东,但见他站在门旁铁青着张脸,并没有上前劝架的打算,心里更是畅快不已。 哼,韩晨歌自以为怀了身孕就可以恃宠而骄,殊不知陈镇东根本就没有真正把她放在心上! 陈镇东是什么样的人?他可不是个精虫上脑就会忘乎所以的人。 陈镇东的无情别人不知道,她苏婉柔再清楚不过。 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心情好的时候甜言蜜语脱口就来,心情恶劣的时候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她就是要让陈镇东好好看看,他喜欢的韩晨歌言行无状,粗俗鄙陋如山野村妇,哪还有半点儿公主的雍容和尊贵。 苏婉柔心花怒放,恨不能放声高歌。 韩晨歌先是被韩朝章两巴掌打蒙了,回过神儿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再看苏婉柔扬眉忍笑幸灾乐祸,顿时气得两眼发黑。 “韩朝章!天下哪有你这样的父亲?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你不帮着女儿,反倒帮外人打女儿!好!你有种打死我,打啊!打啊!” 韩晨歌从桌子那头儿赶到这头儿,揪住韩朝章不依不饶,又哭又叫、又打又闹。 这边如此热闹,府中的下人们闻声赶来,一看这阵势,全都兴致盎然。 没有人敢上前劝架,再说主子们好不容易来个现场打戏,下人们怎么也得捧个场。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冷眼旁观,就差没有加油叫好了。 “你放开我!成何体统!” 韩朝章被八爪鱼似的韩晨歌缠得差点儿崩溃了,情急之下捉住她的双手猛地一推。 韩晨歌身子失衡往后倒去,她后面就是桌子,桌板截面硬邦邦顶着她的腰,疼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陈镇东见状,想到她腹中还有孩子,心里一紧,提气跃步,在韩晨歌扑倒在地前及时扶了她一把。 云凰倚在门框上,冷眼看着韩晨歌,目光从她五官纠结的脸上挪到她的小腹上。 韩晨歌稳住了身形,她的第一个动作不是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小腹,担心孩子受损,而是转身搂住陈镇东的脖子,一反常态装柔弱告恶状,“王爷,你去哪里去了这么久?苏婉柔这个贱人辱骂我,还唆使我父皇打我!” 云凰恶寒,看着韩晨歌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可怜相,都觉得这女人自作聪明到了弱智的程度。 明明没有身孕,偏要拿孩子打苦情牌;明明可以博取同情,偏要言过其实拉仇恨。 云凰摇头叹气,亏她之前还担心韩晨歌别有居心,怕陈镇东被她带歪了。 就韩晨歌这深浅,就算她不提醒陈镇东,韩晨歌早晚自己也露馅。 陈镇东淡淡地看了韩晨歌一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他刚才目睹了整个过程,韩晨歌作威作福颐指气使,苏婉柔从头到尾没忍气吞声。 苏婉柔并不曾像韩晨歌说的那样对她,韩晨歌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做派令陈镇东很反感。 当然,他也不同情苏婉柔。 自从苏婉柔在冷宫中唆使虎狼侍卫虐奸了程潇湘,她在他心中已经不是个女人,而是个魔鬼。 一个可以把事情做到那般狠绝恶毒的份上的女人,是没有善良可言的。 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就算被欺负了,也不值得同情,因为恶人还需恶人磨,一切皆因果。 苏婉柔是恶人,正需要韩晨歌这个恶人磨,两个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念在韩晨歌怀着他的孩子的份儿上,陈镇东出于道义还是对韩晨歌表示关怀,“你没事吧?” “有事!怎么会没事!王爷,你得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将这个贱女人大卸八块丢到笼子里喂狗!” 韩晨歌正在气头儿上,一时口不择言,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煞费苦心装出来的贤良模样。 呵,果然原形毕露了。 ------------ 第464章 以毒攻毒 陈镇东看着她脸红脖子粗五官狰狞的模样,不由兴味索然,“别闹了,吃个饭也不能消停!” 陈镇东低喝了一声,想扶韩晨歌离开。 可韩晨歌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特别是她看到苏婉柔深情地看着陈镇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气得七窍生烟。 “你这个贱货还想勾引王爷?做梦吧!我父皇喂不饱你么?你那贱样子做给谁看?哼,以恶制恶,以毒攻毒,我杀了你!” 韩晨歌怒不可遏,理智全无,一扬手,一道黑影猛地自她袖中飞窜出来,直扑苏婉柔而去! 韩晨歌突然发作,众人始料未及。 就连陈镇东都没想到。 云凰一直冷眼旁观,没料到韩晨歌还藏着后手。 但见那一道黑影如风似电疾驰而去,临到苏婉柔跟前时,体积突然变大! 夕阳西下,可天色尚早,一切分明。 下人们看清那东西,无不张口结舌,魂飞魄散。 纵是艺高胆大的云凰、陈镇东、韩朝章三人,待看清那只通体乌黑锃亮的大蜈蚣时,也全都吃了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毒蜈蚣呼的一下子缠在了苏婉柔纤细的脖子上! 那一幕实在可怕至极。 百足毒虫绕颈而动,黑白对比十分鲜明,死亡的气息倏然而至,瞬间将夕照的暖光凝固成冰! 苏婉柔没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被那只巨大的蜈蚣给勒着脖子咬伤了。 紧接着,就在众人惊愕之时,不过瞬眼工夫,苏婉玉花容失色,娇美丰腴的肌肤迅速干瘪起皱,而后她的脸色乌黑青紫,两只眼睛因极度的惊恐和痛苦而严重外凸…… 看到苏婉柔那副见了鬼的模样,不,是见了比鬼还要可怕的事发生在眼前,下人们回过神儿来,全都捂着眼睛尖叫失声,四散而逃。 苏婉柔胡乱地抓着脖子上蜈蚣条形的身体,拼命往外拉扯,想挣脱它的钳制,可她的手心却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惶然松手,把手举到眼前一看,就见她一双纤纤玉手已经红肿不堪,掌心红里透着黑,皮肤已开始溃烂! “这、这……晨歌,你怎么能杀她啊?父皇就剩下这么一个贴心贴意的人了!” 韩朝章回过神儿来,在一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却退后几步,并不上前帮忙。 “啊!” 无比的惊恐让苏婉柔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陈镇东大骇,一把推开怀中的韩晨歌! 韩晨歌正得意地看着苏婉柔垂死挣扎,猝不及防被陈镇东推开,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陈镇东疾步退到云凰前面,张开了双臂护住她,“你快走,她、她竟然会用毒虫!” 云凰心里一暖,自后面拍了拍陈镇东的肩膀,随即勾通神识唤回威风。 空中浮云激荡,飓风骤起,威风疾冲而下,投下大片阴影,将苏婉柔和蜈蚣罩在其中。 蜈蚣警觉大难临头,松开苏婉柔就想逃跑。 威风快如闪电,上前猛地踩住蜈蚣,尖爪收拢,怒展双翼,把蜈蚣带到了九霄云外…… “吱吱吱……” 半空中,传来那只蜈蚣挣扎不止的尖叫声,竟然和老鼠的声音如出一辙。 “我的蜈蚣啊……” 韩晨歌痛心疾首,失声尖叫。 如空中哪还能看到威风和蜈蚣的身影? 韩晨歌胸口一甜,俯身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喘息片刻,慢慢抬起头来,先是恶狠狠看向苏婉柔。 苏婉柔瘫软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 她那张原本娇艳欲滴、动人心魄的脸,此时鹤发鸡皮、松松垮垮,脖子红肿黑紫,溃烂不堪,往外渗着血水,简直惨不忍睹。 她的手已经溃烂到了骨头,两只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 韩晨歌脸上浮上一个残忍的冷笑,转而将幽冷恶毒的目光投向了陈镇东背后的云凰,“你怎么去而复反?是来找死的吧?” “大胆!” 陈镇东怒斥。 “呵,王爷,你不护着你的妻儿,去护着抢你皇位的外姓女人,难道你看上了苏玉辙的女人?”韩晨歌形似疯癫,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步步逼近,“要不,我们商量一下,你要护着这个烂女人,让她把苏玉辙还给我,如何?” 陈镇东气得都笑了,“你还真j深藏不露,本王是不是该谢谢你这么长时间里的不杀之恩?” “那是!你别以为我不想杀你。”韩晨歌冷笑,“我是觉得你还有用。可惜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凰警觉起来。 按说,韩晨歌的蜈蚣被威风制服叼走,不该还如此嚣张。 可她似乎比之前更加张狂,她那双细长的眼睛邪气横生,沾着血渍的牙齿红白相映,凶煞狰狞,令人头皮发麻。 韩晨歌还有杀招没使出来,会是什么? 云凰暗加防范,唤醒金罩阴阳鼎,激起龙吟剑,冷颜厉色道,“韩晨歌,你若再敢靠前一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哟,我好怕啊!陈镇东,你看,她当着你的面威胁你的女人,你都不管管她吗?”韩晨歌邪魅地盯着陈镇东,笑得肆无忌惮,“别忘了,我的肚子里还有你的骨肉呢,若是她伤了我,可是一尸两命呢!”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敢蒙骗本王,本王才不要你给我生孩子!” 陈镇东一边咒骂韩晨歌,一边看了苏婉柔一眼。 苏婉柔的双手已经彻底烂穿了,气息奄奄地望着他,目光如淬着毒,冷漠而绝望。 陈镇东心里一紧,突然有些愧疚。 苏婉柔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全是因为他。 如果当初他不救她,或者救了她不让她找陈坤成报仇,或者让她报仇不许以深情的期许……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回头路,这世上没有如果。 陈镇东皱紧眉头,不忍再看苏婉柔可怜又可怕的模样,全神警戒地看向韩晨歌。 “皇兄,她腹中没有胎儿。” 云凰早在半个月前通了双目灵窍,可以透体观物。 这种灵力早在一年前,龙太子就曾告诉她,终有一日她也会有。 她及笄之后,飞凰灵尊与她合而为一,她的灵力突飞猛进,屡有惊喜。 就在刚才,她凝神看向韩晨歌的小腹时,就发现她并无身孕。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你竟然用孩子来骗我!” 陈镇东怒极。 ------------ 第465章 彻底毁灭 “哈!骗你又怎样?你何尝不是在骗我?凭什么只准你们欺负我,不准我以牙还牙?”韩晨歌冷笑,“你不稀罕我给你生孩子?那你天天晚上缠着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么?我告诉你,我是用你儿子的精血滋养蜈蚣和……我自己,我告诉你,如果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百十回了!” “来!你冲我来,今天我与你就彻底做个了断!” 陈镇东怒火攻心,心里却一片萧瑟寒凉。 扪心自问,这段时间以来,他对韩晨歌一片真心,就算不是爱到彻骨,也是做了与她白头偕老的打算。 她那般善解人意,每天温言软语,体贴入微,他以为她也回心转意,愿意与他一世修好。 哪曾想,她以退为进,不过是藏了比之前更深沉、更恶毒的心思! 他蓦然想起许久前偷听月初颜和韩晨歌的对话,那时,月初颜还没有变成花蟒。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月夜,他站在那棵柳树下,听到夜风传来的两个女人的对话。 “韩晨歌,莫非你真的练成了绝情蛊?你回来,是想伺机而动,借助镇王妃的名义接近苏玉辙,往他身上种蛊,然后让苏玉辙杀了云凰?” 陈镇东盯着一步步逼近的韩晨歌,直言不讳地揭穿她。 韩晨歌吃了一惊,随即很快恢复了阴戾张狂的模样,挑着眉毛道,“对,你说得没错,我本来是那么打算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与其煞费苦心让苏玉辙听话,不如让陈云凰听话。她听我的话就不会再纠缠苏玉辙了,哈,到时候我让她去死,她就得去死,多痛快?那样的话,苏玉辙不就自然是我的了么?” 天要其亡,必令其狂。 此时,云凰看着韩晨歌,心头萦绕的就是这句话。 “是谁给你的自信,你可以将蛊虫种在我身上?” 云凰怕陈镇东吃亏,想把陈镇东拉到了自己身后。 可陈镇东不为所动,仍然张开双臂,如老鹰护崽般挡在前面。 他高大魁梧,一护之下,韩晨歌几乎看不到云凰。 “让开!” 韩晨歌气急败坏。 “你有什么气冲我来,不许你伤害云凰!” 陈镇东斩钉截铁道。 “呵,你装什么仁义?你不择手段祸害陈坤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仁义?那好歹还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陈云凰和你半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还是抢你皇位的人,你简直敌我不分!”韩晨歌恼恨地看着陈镇东,恨铁不成钢道,“她孤身一人去而复返,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我联手把她制住,用她来要挟苏玉辙,他还不得乖乖听话?到时候我要苏玉辙,你当你的皇帝,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陈镇东眯起了眼睛。 云凰站在陈镇东身后冷冷一笑,懒得跟她多费口舌。 既然韩晨歌喜欢白日做梦,就让她多自我陶醉一下也没什么。 “陈云凰,你好好看看苏婉柔,这就是你们招惹我的下场!等我把蛊虫种在你身上,若你胆敢忤逆,我就让你和苏婉柔一样,一点点烂成一摊污水!” 韩晨歌见陈镇东沉默,以为他动心了,不由洋洋得意。 云凰从陈镇东腋下看去,苏婉柔的两只手已经完全溃烂到了骨头,嶙峋的指骨颜色灰黑,沾着残余的血肉,令人触目惊心。 和双手一样惨不忍睹的是她的脖子,血肉皆已溃烂,流出的血水并非鲜红色,而是漆黑如墨。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电光石火间,她猛地想起之前在大周的封后大典上,接触过宝册的正、副史和司言、司宝等六人,也是手指溃烂,然后顺势而上蔓延至全身,死状惨绝人寰。 所有症状一模一样! 这时,苏婉柔痛苦地哀嚎了一声。 如万蚁钻心般的痛折磨得苏婉柔死去活来,更让她恐惧的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溃烂,还有脖子上的血水重重淌下来,她的呼吸越来越虚弱! 苏婉柔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念之差挑衅了韩晨歌,会召来这样可怕的灾难。 早知如此,她忍气吞声躲得远远的,起码还能活命,还能安然无恙娇颜如花。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难以置信,这无妄之灾就要将她彻底毁灭! 苏婉柔后悔莫及。 人之将死,她方才明白,当自己实力不济的时候,不应该心存侥幸与恶人纠缠。 像韩晨歌这样的恶人,已经坏到了毫无底线,你永远不知道她为了报复会如何不择手段…… 可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苏婉柔冲着韩朝章伸出了手,双眼中流露出对生世的留恋。 韩朝章打了个哆嗦,不但没有上前,反而退得远远的。 苏婉柔已经容貌尽毁、命在旦夕,那丑陋可怕的模样看一眼都少活好几年,他怎么可能上前救她? 他之前喜欢她,是因为她年轻貌美,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韩朝章冷哼一声,抬眼看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患难见真情。 韩朝章这种人言而无信、死有余辜! 苏婉柔绝望地垂落手臂,又哀哀地看向陈镇东。 深陷的眼窝里,她那双垂死的眼睛如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让陈镇东的心一阵阵抽搐。 “韩晨歌,把解药给我!”陈镇东上前一步,逼视着韩晨歌,“你的心肠怎能如此歹毒?她罪不至此!” “罪不至此?哈哈……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因为她已经这样了,神仙都救不了她了,她自孽不可活,我有什么办法?没有解药,蜈蚣的剧毒没药可解!” 韩晨歌笑得花枝乱颤。 “你养的蜈蚣,怎么会没有解药?”陈镇东心急如焚,“你拿出来给她吃了,我可以饶你不死!” “啊?你饶我不死?哈哈……陈镇东啊陈镇东,你到现在都没明白到底是谁饶谁?我刚才说得不明白吗?我们联手,你我皆可心想事成!” 韩晨歌走到苏婉柔身边,看着她凄惨的模样,半点儿怜悯之心都没有。 陈镇东脸色铁青,看着苏婉柔却爱莫能助。 ------------ 第466章 死无全尸 苏婉柔没想到陈镇东竟然会为她向韩晨歌讨药,心里的幽怨瞬间烟消云散,一双眼睛里竟浮上淡淡的喜色。 韩晨歌气得咬牙切齿,抬脚猛地踹出去,“都要死了还不老实!” 苏婉柔被踢翻在地,身子一僵,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陈镇东的心狠狠沉下去,竟然有种被割裂的疼痛。 他与苏婉柔而言是背信弃义,他利用了她,却没有兑现承诺,虽然那承诺是许南替他说的…… 苏婉柔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若是当初救下她后,他不利用她复仇心切,把她送到了陈坤成面前,而是珍惜她,与她好好在一起,现在会怎样? 陈镇东心生遗憾,一种难言的悲怆和痛恨如剧毒般煎熬着他,他藏在袖袍里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剜痛掌心。 “怎么,心疼了?你早点儿说你对她余情未了,我把你让给她!”韩晨歌意犹未尽,又上前踢了苏婉柔两脚,“真可惜,苏婉柔香消玉殒,已经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陈镇东看着面目可憎的韩晨歌,对她仅有的一丝温存荡然无存。 这个女人比程潇湘更无情,比苏婉柔更恶毒,她根本就不配住在这镇王府里,更不配得到他的眷顾! 说时迟那时快,陈镇东藏在袖袍里手摊开五指,一只小型圆筒暗器猛地射出数支尖针,穿透他的袖袍,直取韩晨歌。 韩晨歌似乎早有预料,身子往后一仰,堪堪躲过袭来的尖针,而后她旋身起跳,飞快地冲到陈镇东跟前,扬手一挥,一点光亮如流星闪逝,直冲陈镇东的面门而来。 云凰见状大惊,挥动龙吟将那只白亮的毒虫拦腰斩断。 不想,那毒虫变成两截之后,竟然自生成两只完整的毒虫! 一只毒虫飞快地顺着龙吟的剑脊直窜而上,另一只毒虫直冲陈镇东而去! 原来刚才那一招是韩晨歌故意引云凰上钩的。 云凰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一时不敢再挥剑,可是要勾通神识启动金罩阴阳鼎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只毒虫就要钻进云凰的手臂,陈镇东顾不得抵挡袭向自己的那只毒虫,欺身而上,一把抢过龙吟,把那只毒虫引到了自己身上! 一眨眼之间,两只毒虫都钻进了陈镇东身体里! 陈镇东把龙吟还给云凰,猛地推了她一把,“你快走!” 云凰哪里会走?扶着摇摇欲倒的陈镇东怒目圆睁,“韩晨歌,你把毒虫弄出来!” 韩晨歌则充耳不闻,愣怔地站在陈镇东对面两步远处,面色煞白,浑身颤抖。 云凰发现,陈镇东的身体也开始筛糠般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不停地淌下来。 “皇兄!” 云凰大惊失色。 “陈镇东!你这个该死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恨你、恨死你了!我千辛万苦练的子母绝情蛊,两个子蛊为什么全都种到了你的身上!你、你破了我的大事,你真该死!” 韩晨歌回过神儿来,气得发疯,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要捅了陈镇东。 陈镇东浑身无力,毫无反抗的意识,只是浑身发冷地抱着自己的双肩颤抖着。 云凰恼恨之下飞身上前挥剑砍向韩晨歌,护着陈镇东将韩晨歌逼退数步。 韩晨歌自知不是云凰的对手,转身就跑。 云凰哪能轻饶?急步追去,凌空翻身,落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韩晨歌急急刹住,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抬眼看到在一旁发愣的韩朝章,如见了救命稻草般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躲在他身后,“父皇,快,苏玉辙不在这里,你用黄道龙气对付她绰绰有余,杀了她!杀了她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韩朝章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凝神聚气,施展皇道龙气攻袭云凰。 整整六道银色的皇道龙气! 行气如风、快如闪电,神龙摆尾,霸气天成。 六道银色的皇道龙气形如真龙,张牙舞爪从四面八方围抄过来,将云凰困在当中! 云凰面无惧色,横剑在前,冷眼相向。 韩朝章在镇王府里养尊处优,看似无所用心,原来从来都在处心积虑伺机而动。 短短半年不到,他的皇道龙气竟然又提升了一级。 云凰深知皇道龙气的威力和霸道,若是单打独斗,她未必能占便宜,再看陈镇东的情况十分不好。 他已经痛得蜷缩在地,浑身上下的衣袍都被冷汗浸湿了,活像刚从水里涝出来的。 若拖延下去,陈镇东非死即残。 云凰这时出奇的冷静,她看到楚萧、柳清风、都涛率人赶到,争先恐后上前护驾,知道他们就算能牵制韩朝章,但也会被皇道龙气所伤,许多御林军将士也只会白白送死。 云凰计上心头,猛然翻身而起,跳出六道龙气的包围圈,挡在楚萧、都涛等人面前,迅速布下结界,将都涛和御林侍卫们罩在其中,“你们不必担心,按兵不动。我有办法对付他!” 楚萧急了,“陛下,你不能只身犯险!” 云凰:“险什么?你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了?” “什么?” 楚萧和柳清风异口同声。 “逃跑。”云凰道,“我得先救定远将军!” 楚萧等人无语。 云凰跳出结界,跑到陈镇东身边。 “云凰,你别管我,你快走!回头让苏玉辙收拾他!” 陈镇东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后,脸色惨白如纸。 “我绝不会丢下你!你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云凰想起金罩阴阳鼎的灵池有缓解疼痛、补充灵力的神通,道,“皇兄,我现在送你去个地方,你别怕,好好在水里泡着,一会儿我也进去。” “你……” 陈镇东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云凰赶紧勾通神识,把陈镇东收进了金罩阴阳鼎里。 金罩阴阳鼎神通大现,只在云凰的脖子上震颤了几下,便复归平静。 “哎呀,亲爱的鼎鼎,有你简直太幸福了。” 云凰摸了摸小铃铛,大发感慨。 韩朝章和韩晨歌本来见云凰只躲不打,以为她怕他们,看到陈镇东活生生一个大男人,突然不翼而飞,不由面面相觑。 云凰横着走过去了,迎面一道黄道龙飞扑来,被她一剑挑了。 “哼,你这也叫皇道龙气,到底没有我家夫君的厉害,简直不堪一击嘛!” 云凰气死人不偿命,得意洋洋道。 ------------ 第467章 断臂之劫 “父皇,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分明是狐假虎威,苏玉辙不在这里,杀了她,大陈就是我们的了!” 韩晨歌气急败坏。 韩朝章看了看在远处冷眼旁观的楚萧、柳清风、都涛等人,心里就有些打鼓,“不对啊,你看那些护卫都不过来救驾,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里面是不是有诈?” “他们是被吓傻了,根本不敢上前!”韩晨歌急得跺脚,“你快动手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们势单力孤,就算杀了她,我们也逃不出去,他们人多势众……” 韩朝章向来疑心病重,这会儿看到楚萧等人神色悠然,越发觉得不对劲。 再加上刚才陈镇东忽然消失不见,他更不敢贸然动手了。 “陈云凰,你是不是故意激怒我们,让我们动手杀你,你好有借口杀了我们然后挥师西进,去攻打西楚?” 韩朝章认为肯定是这样。 云凰怜悯地看着韩朝章和韩晨歌,一句话都懒得跟他们说了。 有其父便有其女,这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残忍歹毒。 她本想随后躲进阴阳鼎里,直接让阴阳鼎送她回大周去找苏玉辙,可转念一想,她走了,楚萧和都涛他们怎么办,城中的百姓怎么办? 她绝不能把她的将士和子民丢给这对丧心病狂的父女。 她一边思忖良策,一边勾通神识探看陈镇东。 陈镇东正泡在灵泉里,身上的疼痛减缓了许多,虽然还是种种不适,但比之前已经好太多。 云凰看他眉心舒展,面色好转,便放下心来,再看这对父女,不由心生憎恶。 她让他们舒舒服服地住在这镇王府中,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们,简直喂了两个白眼狼! 敌国人质从来都是阶下囚,只要饿不死就对得起他们了,这样礼遇他们,他们不知感激也说得过去,但这样居心叵测就是自寻死路。 要知道,当初可不是她和苏玉辙先去招惹他们的。 要不是韩朝章命韩青永率四十万大军袭击大陈皇城,意图谋权篡位,她和苏玉辙不可能把韩朝章掳来。 要不是三皇子韩青胜低声下气割地道歉,她才不会如此礼遇她们! 云凰想到这些,抬手抚额,指尖轻轻掠过眉心。 飞凰圣尊的仙灵展翅高飞,纤羽毕现,神逸非凡。 那种无上尊贵的王者威压从天而降,不可违逆,在场的每个人心神震颤,不敢仰视。 “来,韩晨歌,你这只讨厌的虫子,你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身上还有多少只毒虫!” 云凰拎着龙吟,眼神凌厉地盯着韩晨歌一步步逼近。 韩晨歌有些慌。 她最厉害的杀招已经使了,绝情蛊的母蛊在她身上,子蛊却种在了陈镇东身上,结果虽然差强人意,让她烦不胜数,可至少,陈镇东是陈云凰看重和珍惜的,她完全可以拿着陈镇东要挟云凰。 想到这里,韩晨歌强做镇定,指着云凰外强中干地叫嚣,“你以为我怕你?我告诉你,我动动手指就能让陈镇东痛不欲生,你想要让他活命,就老实一点儿!” 可是,陈云凰不为所动,手中的龙吟剑发出阵阵龙啸之声,凛冽的杀意令韩晨歌遍体生寒。 “快,父皇,你别站着不动啊!她就在那里,杀了她,快,你听我的,快杀了她!” 韩晨歌冲着韩朝章尖叫。 韩朝章稳定心神,重心下沉,轮动双掌,招回在半空巡游的五道龙气,凝质化形,增强威杀之力,趁着云凰走向韩晨歌,从背后偷袭。 六条比之前还要健硕的皇道龙气呼啸而去,若是全都冲扑在云凰身上,她肯定朝不保夕。 云凰似乎根本不知道被偷袭了,仍然大步向前。 韩晨歌暗暗松了口气,不躲也不闪了,就等着看云凰是怎么被打得落花流水。 可是,令她和韩朝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眼看六道皇道龙气离云凰只有一步之遥,突然,半空中一直按兵不动的飞凰灵尊突然仰天长唳,凤鸣之声令天地色变! 而后,那六道皇道龙气似乎受到了巨大力量的驱赶,竟然齐齐调转方向,直冲着韩朝章反扑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韩朝章吓傻了,他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 他发出的劲力明明是打向云凰的,没想到中途折返,直冲他袭来,而且力量比之前更强大,携雷霆万钧之力,电光闪烁,浩荡风云。 韩朝章被逼得连连倒退,其间他想发力迎战,却发现自己丹田虚空,之前浑厚的内力不知为什么全都枯竭了。 这个发现让他亡魂大冒,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反击过来的皇道龙气如此浩瀚雄浑,那分明是他先前发出的劲力将他体内留存的丹田之力吸引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疾速后退的韩朝章惊恐万状中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是她平生未见的震撼! 凤凰展翅,如云移怒翼,尾羽翩迁,如花开锦绣,漫天华彩,气象恢弘。 那明明是一只凤凰虚影,可那双凤眼却透着无尽的灵气,熠熠有神,不怒而威。 韩朝章被那威严的目光逼着不敢直视,惊惶之下脚步一错,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 那六道皇道龙气行云流水,直接如雷劫般直贯而下! “啊!” 韩朝章吓得失声惊叫。 “轰”的一声,那六道皇道龙气在他身边炸开一个大坑! 他顺着斜坡滚落到坑底,被周围的泥土瞬间埋没了大半截身子,只剩下肩膀以上的露在外面,头发被烧焦了,满脸都是黄土,蒙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父皇!父皇!”韩晨歌见状大惊,想上前帮忙,看到云凰逼近,一时恶从胆边生,“你不让我好过,我就杀了陈镇东!” 韩晨歌银牙一咬,刚要催动母蛊祸害陈镇东以威胁、钳制云凰,一道银色的剑芒倏然而至! 韩晨歌一愣,眼睁睁看着那道剑芒落在她的右肩上,然后,一凉一痛,她用来施放毒虫的手臂齐肩而落。 周遭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 第468章 恶人逻辑 韩晨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肩膀,直看到血色汹涌,她似乎才明白被砍掉的手臂是她自己的。 “啊!” 韩晨歌痛得尖叫一声,捂住断臂跌倒在地。 剧痛远不及内心的惊悸来得震撼,这种巨大的震撼挟裹着排山倒海的恐惧,直接把她摁在了黑暗的谷底。 抬头看向云凰,细密如网的剑芒泛着淡紫的辉光,弥漫在云凰的周围,让她看起来如神祇般不可侵犯。 这一刻,韩晨歌突然意识到,她其实犯了和苏婉柔一样致命的错误。 挑衅实力比自己强悍太多的对手,最终只会以惨败收场,甚至死无全尸。 她下意识地看向苏婉柔,原本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的美人,现在已经双臂齐肘而烂,脖子只剩颈骨连接着头部,全身的肌肤都泛着死灰,再也不复往日神采。 在此之前,韩晨歌看到苏婉柔凄惨的下场,一直觉得扬眉吐气大快人心,幸灾乐祸之余妄自尊大,一时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事实上,她这点儿本事在云凰那里真不够用。 她也发现,这段时间,她在炼毒上有所突破,陈云凰的功法比之前也是天差地别。 这种差别是她永远无法逾越的。 明白这些,嚣张跋扈的韩晨歌完全怂了。 鲜血汩汩而出,把她漂亮的衣服染得乱七八糟,地上已经汇集了一摊血水,刺痛了她的眼睛,惊飞了她的魂魄。 她惊怔地看着云凰,甚至感觉不到疼,也不会再思考什么,脑海里渐渐一片空白。 “不!陈皇,你不能杀她!求求你,不要杀她。她是西楚公主,是我唯一的女儿!” 韩朝章好不容易腾出手来,抹掉了脸上的黄土睁开了眼睛,看到云凰拄着利剑居高临下看着韩晨歌,顿时吓得急声恳求。 果然还是父女情深。 哪怕吵得再冷意绝情,打得热火朝天,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当爹的还是会护着自己的女儿,当女儿的还是会护着当爹的。 外人就是外人,亲人就是亲人,血浓于水,半点掺不了假。 云凰冷笑,“你求我?” “对,我求你,陈皇陛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怂恿晨歌对你大不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跟我们一般计较。如果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我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绝无怨言。晨歌还年轻,镇王殿下也确实喜欢她,就算看在镇王殿下的份儿上,你也饶她一命。” 韩朝章言辞恳切,一副慈父的模样。 云凰收回飞凰灵尊之力,撤了保护楚萧和都涛等人的结界。 楚萧等人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幕,一个个还犹在梦中。 此时,听了韩朝章的话,柳清风上前两步,挥起膀子猛甩了韩朝章两记耳光,“这时候你他娘的知道求人说好话了,那是你知道打不过我们陛下!你们刚才耀武扬威的时候你怎么不求饶?你们要是把我们杀了,重伤我们陛下,你会手下留情吗?你们这种人就是可杀不可救,他娘的,气死我了,天下还有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就是!你们先是大兵大压,兵败之后不思悔改,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们侵略还有理么?难道我们就该让你们得逞,才算对得起你们?我们陛下慈悲为怀,没将你们父女关进天牢严刑拷打,还让你们住进镇王府吃香喝辣,你们但凡有一点儿感恩之心,刚才就不会那么心狠手辣!” 都涛最是气愤,手握宝剑恨不得一刀捅死这对黑心父女。 “一念之差,真是一念之差啊。陈皇陛下,我知道方才我们父女多有冒犯,可你就当我们是切磋武艺,千万别往心里去。再说你看,我丹田空竭功力受损,晨歌也没了一只胳膊,她本是金枝玉叶,如今少了一条胳膊,往后谁会要她?您也该消气了……” 韩朝章虽是在恳求,实则言语中怨气十足,似乎他们落到如此下场,是云凰心胸狭窄不讲理造成的。 岂有此理,真是颠倒黑白,可恨至极! 云凰眯眼看着这对厚颜无耻的父女,摇了摇头,低头兀自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韩朝章心惊肉跳,“陈皇陛下,好歹你说句话,你要杀要剐冲我来,饶了晨歌吧!” “韩朝章,你倒说得轻巧,就当是切磋武艺?我问你,你们刚才欺我势单力孤,对我喊打喊杀的时候,你当是切磋武艺了吗?你们刚才的威风哪去了?因为你们现在知道打不过我了,才这般低声下气。若是我打不过你,被你的皇道龙气所伤,又没有皇兄替我受了那只毒虫,身中蛊毒,你还会这样不顾廉耻地求我吗?” 云凰蹲下来,盯着韩晨歌的眼睛,“我不想听你父皇说假话,我想听你说真话。” 韩晨歌自手臂被砍就哑了,之前的种种狂形傲状都不见了。 她哀哀地看向云凰,眼泪汪汪地瘪着嘴,柔弱得像谁无缘无故欺负她了似的。 云凰看着她那伪善的模样,心头恨意翻滚,说不出的憎恶。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害人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从来不会感到良心不安。 可当被害之人绝地反击自保成功,就好像欠了他们的一样,他们反而倍觉委屈。 按他们的想法,似乎乖乖被他们害残害死,让他们心想事成心花怒放,才对得起他们。 我恨你嫉妒你讨厌你,所以我要想方设法灭了你,你就应该乖乖受死,不能反抗,否则,你就是对不起我,我就哭就闹就上吊就怨气横生恶人先告状。 爱哭爱闹爱上吊有怨气,随你他娘的,想死最好现在立刻马上,这样世上还能少几个恶人。 云凰心冷如铁,她早就知道了一个道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狠毒。 她可以没有害人之心,但不能没有防人的本事。 就韩晨歌这种心理阴毒的人,别说砍掉她一条胳膊,就算刚才她一刀捅了她也是天经地义。 “我……我不会饶了你,我会杀了你……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 韩晨歌的眼泪成串落下来,那模样简直……太讨厌太可恨了。 “你倒是能屈能伸。行,起码你还说了句实话。”云凰按捺下满心的憎恶,心平气和问韩晨歌,“你想活命?” ------------ 第469章 罪魁祸首 “想。” 韩晨歌抽泣道。 “那你继续说实话,我就考虑留你们两条命。” 云凰淡淡道。 “陛下要问什么尽管问,晨歌,你好好回话!” 韩朝章急声道,他的老命如今是捏在韩晨歌手里了,他可不想再有什么闪失。 好死不如赖活,何况在镇王府的生活简直如世外桃源一般,比他在西楚当皇帝都要逍遥呢。 什么事儿也不用想,什么事儿也不用管,天天吃喝玩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神仙一样。 “你回镇王府之前,是不是去过大周。” 云凰冷声问。 “没有,我……我没有。” 韩晨歌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没有逃得过云凰的眼睛。 “你没有?确定?” 云凰直起了身,龙吟剑抵在了韩朝章的脖子上。 “不、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陈皇陛下,本王是西楚的帝王,你要是杀了我,两国自此结仇,势必带来连年战乱,到时民不聊生,惹得天怒人怨,你、你就是千古罪人!” 韩朝章慌了,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说要杀要剐都冲他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韩朝章,你他娘的最不是东西,当初要不是你心思歹毒,韩青永能调得动四十万大军来攻击大陈?说你是白眼狼都抬举你,你就是只没羞没臊的赖皮狗!我们陛下杀你会两国结仇?哈,你那些宝贝儿子恨不得你早死早超生,他们才不会因为你死了敢出兵。就算你们再出兵,照样让你全军覆没!谁是千古罪人,你才是千古罪人!” 柳清风气不过,揪着韩朝章的衣领把他从泥坑里拖出来,把他摁在地上踢了两脚。 “柳将军说得没错,要不咱们试试?让你那急不可耐登基称帝的三儿子来接你回去?” 都涛也气得够呛。 “不,不要……” 韩朝章再明白不过,两位将军说的都是实情。 在他那三个儿子眼里,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去过大周!” 云凰厉声喝问韩晨歌。 “我……” 韩晨歌眼珠子乱转,剧烈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却不敢喊不敢叫。 她很清楚,云凰并非滥好人,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她对她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而且,有苏玉辙给陈云凰撑腰,别说杀了她韩晨歌和父皇,就算陈云凰举兵东侵,苏玉辙也会听之任之帮之。 君宠无是非。 苏玉辙对陈云凰的宠溺,是她梦寐以求的,只可惜她一而再、再而三失手,是她太心浮气躁,太急于求成了。 韩晨歌心思数转,犹豫不决。 她不敢说实话,可却又不得不说实话。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雕鸣,清越而激昂。 众人抬头望去,月挂枝头,夜空深幽,周身雪白的威风丰神俊逸,带着苏玉辙俯冲下来,落在不远处。 苏玉辙急步走过来,一把把云凰扯过来,神色惊惶,“你伤着哪儿没有?伤着皇儿没有?” “没有,我好好的,放心,大惊小怪的。” 云凰嗔怪,冲他莞尔一笑。 “吓死我了。”苏玉辙心有余悸,“以后你去哪儿我都得跟着,一离眼我这心就七上八下。” 云凰拉着他的手,“没事,我又不是身无所长。玉辙,之前在宝册上施毒之人找到了。”云凰领着苏玉辙来到苏婉柔跟前,“你看。” 苏婉柔的双臂和脖颈仍在继续溃烂,不过这一会儿的工夫,她的双臂已经烂到了靠近肩膀的位置。 脖子往下至胸更是骨肉嶙峋,让人不忍卒睹。 苏玉辙眸光一凛,面色冷沉,“从伤口的情状和病症的进展,这毒确实与礼部正副史、司宝、司言她们六人中的毒同门同宗。只不过,正副史中的毒是将这种虫毒掺进毒菇后,晾晒成干研磨成粉,毒性更强。所以哪怕她们只是碰触宝册片刻,就已经危及性命。此人应该是正面接触过毒虫,故而中毒较深,毒发也快,但相比宝册上的毒,这毒虫之毒还是轻些。” “威风,那毒蜈蚣呢?让你吃了?” 云凰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白雕。 “吃了一半,另一半本来寻思留给威武,苏皇说留着当药引子能救不少人的命,给他了。” 威风道。 “这样的剧毒还能治病?” 云凰疑惑。 “自然。医师聚毒药,以供医事,药就是毒,毒就是药,只看是否对症,剂量多寡、如何配制。那只蜈蚣已成精魄,是难得的配药珍品。”苏玉辙说完,转头看向韩晨歌,“是你在宝册上施毒,又杀害司马熙容、重伤魏司哲?” “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什么司马熙容,也没有本事重伤魏司哲。我武功平平,只会使毒,那两件事真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在宝册上抹了毒粉。” 韩晨歌自知狡辩无用,苏玉辙精通岐黄之术已是名声在外,如果说她还能勉强糊弄得了云凰,苏玉辙她断然糊弄不了。 如果她不承认,只怕苏玉辙发起火来,比云凰更狠。 “你是怎么混进大周皇宫的?又是怎么找到宝册的?” 苏玉辙的眼神已经阴寒到了极点,浓重的肃杀之气冰冻了夜晚八月酷暑的余温。 如果不是云凰天赋异禀,飞凰图腾后百毒不侵,那毒粉沾到了手上,云凰此时早已撒手人寰。 她会像正副史、司宝、司言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本健康美丽的身体腐烂掉,在极度的恐惧和剧烈的惨痛中死不瞑目…… 光是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苏玉辙都心痛如绞,如果云凰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那么活生生死在他面前,他这一生都会活在自责和痛不欲生之中。 或者,他根本不用自责和痛不欲生了,他会抱着云凰万念俱灰,直接跟她共赴黄泉…… 想到这些,苏玉辙全身紧绷,压抑的愤怒如满张的弓箭一触即发。 “我、我……” 韩晨歌吓得心跳失常,连话都说不全了。 “说!若有半句虚言,我让你死得比她还惨!” 苏玉辙怒吼一声,指着苏婉柔的尸体不容置疑道。 “我说,我说……苏皇,一切都是因为我爱慕你……” 韩晨歌可怜兮兮的,未语泪先流。 云凰闻言长吸了一口气,真的,听她说话都觉得心烦。 ------------ 第470章 害人害已 平心而论,每个人都有自由追求真爱的权利。 何况苏玉辙确实是人中之龙,有人前仆后继地爱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云凰并不觉得爱慕苏玉辙的女人们有什么不对。 她可以爱慕苏玉辙,其他的女人自然也可以。 问题是两情相悦才是相爱的基础,一厢情愿强加于人,得不到回应就耍阴谋诡计,甚至不择手段,这就恶劣了。 把爱当借口,肆意宣泄自己的私欲,这样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一个自私、无知、狂妄、狠毒的人,怎么会真正去爱别人? 这种人从来都是极端的利已,稍不顺心就各种阴戾狠绝,恨不得毁灭所有目中无他的人。 云凰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个肩膀和脖颈,一双清亮的眸子略带笑意看向苏玉辙,略带调皮地挑了挑眉毛。 苏玉辙扫了她一眼,再看韩晨歌时,眸光凛冽如刀,“就你?你还不配喜欢本王!若再敢答非所问,你另一只胳膊也会搬家!” “扑!”云凰一个没忍住,笑了,“你好歹也怜香惜玉些。” 苏玉辙星眸一扫,“闭嘴!本王在审案!你还笑得出来?知不知道要不你福大命大,我现在不是在给你烧纸上香,就是和你一起躺在棺材里?” 云凰还从来没看到苏玉辙这么生气,赶紧端正态度,严肃起来。 “说!” 苏玉辙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来。 “我从幽灵谷回来,路上听说你们即日大婚,就日夜兼程赶去大周,想方设法混进了皇城后,收买一个皇家药铺的伙计,跟他进宫送草药。进了宫之后我杀了一个尚宫局的宫女,将她化成污水销声匿迹后取而代之……” 韩晨歌缩着脖子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这里,事情已经明晰了,再听下去只是多了厌憎和愤怒。 直面人性的丑陋与恶毒,是对善良灵魂的凌迟。 看到苏玉辙和云凰脸色不善,韩晨歌虚弱道,“我心心念念都是你,想得走火入魔了。我本来不是这样的……好在她没事,你也别怪我了……” 呵,这话说的,云凰都无语了。 “她没事?她没事本王就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本王礼部六个礼官的命都不是命?她们就活该无辜枉死?真该让你尝尝全身溃烂而死是什么滋味!” 苏玉辙咬牙切齿道。 “不,不要,我不要……” 韩晨歌一听,惊恐万状,再加上断臂之痛,她终是不堪,呜呜哭了起来。 “苏皇,小女已经伤残至此,求你们大发慈悲,饶过她吧。” 韩朝章在一旁竭力抬着脖子恳求。 “她没了一条胳膊我们就要大发慈悲,你们之前却要对本王的皇后赶尽杀绝,凭什么轻饶了你们?” 苏玉辙胸中怒气翻腾,沉声质问。 韩朝章哑口无言。 “韩晨歌,如何能清除我皇兄体内的两只子蛊?” 云凰心冷如铁。 恶人的眼泪是不值得同情的。 韩晨歌一声不吭,哭得越发委屈的模样。 “陈镇东中了蛊?还是两只?怎么回事?” 苏玉辙一愣。 云凰:“听皇兄说,韩晨歌炼了绝情蛊,本来想将子蛊放在你身上,让你对我绝情绝意,去她言听计从,然后她会让你杀了我;可今天她见了狐身前来,临时改变主意,想把子蛊种在我和我皇兄身上,让我们变成她的傀儡,那样我们就会与你为敌,而她可以顺理成章地用我们的性命要挟你,逼你就范。” “其心可诛!” 苏玉辙勃然大怒,扬手一道皇道龙气直贯而去! 金龙绕颈,韩晨歌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用仅存的一只手拼命拉扯脖子上的龙气,却发现掌中空空,她什么也把握不住,脖子却被勒得越来越紧。 “双圣饶命啊,别这样,别这样啊……” 韩朝章急了,捶地大哭道。 “呵,韩朝章,你之前用六道皇道龙气围攻寡人,这会儿,苏皇用一道龙气你就大呼小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父女心肠如此歹毒,如此痛哭哀号是因为奸计未遂?岂不知歪不胜正,你们有今日下场,便是天道不容的印证!” 云凰痛斥。 韩晨歌已经被勒得脸色涨紫,终于号啕道,“我不会解绝情蛊,呜呜,我真的不会啊……” “你会种,自然会解,再敢敷衍狡辩,就把你的另一只胳膊和两条腿也砍了!”苏玉辙卸掉几分劲力,让韩晨歌得以喘息,“说!本王只给你这一次活命的机会!” 韩朝章一听如获大赦,“晨歌,你快说,快说呀!” “会解蛊之人被我杀了……我、我压根儿就没想着解这蛊……” 韩晨歌终于说了实话。 云凰听了自是愤懑,但还是耐着性子了解了些事情的始末。 原来,韩晨歌为了寻找幽灵花来到幽灵谷,却发现幽灵谷是条死路。 在幽灵谷的那幢木楼里,救她的老妇人为了让她打消利用蛊虫害人的念头,把她关进了密室。 她却在那只毒蜈蚣的帮助下,将其他毒虫制服后全都吃掉了,以至于她的血奇毒无比。 她佯称自己已经知错,骗那个老妇人将她放了出来,却乘人不备,让毒蜈蚣把老妇人咬死了。 而后,韩晨歌偷了老妇人的绝情蛊幼虫加以豢养,蛊虫还未完全养成,她就迫不及待地下山前往大周皇城…… 所以,韩晨歌确实只会种蛊不会解蛊。 “那你活着已经没用了!而且,据说要解这种绝情蛊,只要将母蛊的宿体杀死,子蛊自然就死了。韩晨歌,你害人害己,不得好死!” 苏玉辙怒不可遏,抬手就要送韩晨歌上西天,被云凰制止了。 “算了,咱们不与小人缠斗。”云凰情绪低落,“皇兄遭此劫难,是因为帮我护我,我一定会找到解蛊的办法。” “陛下,对待这种恶人万不可心慈手软!” 一直沉默不语的楚萧忍不住进言。 “他们是西楚皇室中人,虽是被韩青胜遗弃在此,但如果我们因个人恩怨把他们杀了,势必引起各国质疑责难,说不定,他们会群起而攻,以此为借口联手出兵犯我国境。我们是不怕,可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何况,为这两个无耻小人陷国家于连年战乱,不值得。” 云凰语气淡淡道。 ------------ 第471章 心脉不稳 众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充满了敬服。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一国之君,涉及两国利益之事必须慎重。 云凰向来珍爱将士和子民,这也是众人对她忠心耿耿的原因。 苏玉辙深深看向云凰,内心五味杂陈。 他的云凰真的长大了。 长大了便懂得遇事三思而后行,必要的时候还要忍辱负重。 她现在有需要她守护的家国,她不再是那个心无旁骛,可以为所欲为的少女。 可是,他的女人,他怎么忍心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 苏玉辙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韩晨歌,冷声道,“虽是如此,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韩晨歌身上有母蛊,若是她不思悔改故态重萌,催动母蛊驱使子蛊发作,定远将军难免受苦。只有灭了她的母蛊,她才不会再做妖!” 云凰点头,“你说得对。还是得先把母蛊杀死,再派人把他们父女送回西楚皇室吧。” 苏玉辙缓缓举起御玺,凝神聚力催动御玺所蕴天地浩然之气…… 韩朝章吓坏了,扑过来跪倒在苏玉辙和云凰跟前,“别,你们别送我们回西楚,我们回去是死路一条,你们千万别落井下石……噢,不不,千万别赶尽杀绝……不是,求你们不要赶我们走……” “我们不养恩将仇报之人!”云凰傲然,“当寡人礼待你们的时候,并非寡人对你们有所亏欠,而是有容人之心,可你们的所作所为令人寒心。你们哪来哪去,此后,希望我们永不再见。” “不要,不要啊……” 韩朝章又悔又恨,哭倒在地。 四象御玺灵光四溢,冉冉升腾,那驱除一切邪恶的威压让韩晨歌魂飞魄散。 她仰视着四象神兽渐渐显现,难以忍受的刺痛随着心跳蹿向她的四肢百骸,比之前的断臂之痛更甚,直把她痛得满地打滚,发出凄惨的哀号。 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心脉往外拱,那可怕的蠕动让韩晨歌毛骨悚然。 她终于知道,害人即害己,她的侥幸之心是那么可笑。 她承受着噬骨焚心的疼痛,直痛得死去活来,昏天暗地,终于,那只黑色肥胖的母蛊自她的断臂处拱了出来! 那只母蛊已经被韩晨歌养成了中指长短,通体油黑发亮,细看可见表皮之下红色粘稠的血流,身上还有细毛刺,沾着碎肉腐血,别提多恶心了。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恶心得想吐。 一直旁观的威风精神抖擞,冲过来用尖锐的雕喙猛地把那只蛊虫啄起来,掼在地上撕了个粉碎,三下两下吃得一干二净。 韩晨歌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晕死过去了…… 韩朝章愣了半天,回过神儿来手脚并用爬过去,伸手探了探韩晨歌的鼻息,暗暗松了口气。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落在地上的一只残臂,不由满脸沮丧,瘫坐在地上六神无主。 “楚萧,派人快马加鞭送密函给韩青胜,让人派人到两国边境接回韩朝章和韩晨歌,然后把他们送回西楚境内,不必送进皇宫,过境即可。” 云凰看都懒得再看韩晨歌他们一眼,命令道。 “末将遵旨!” 楚萧面露喜色,欣然领命。 “陛下,当初韩青胜宁可割地也不想让韩朝章父女回去,我们已经收了他们的割地,若是把这对父女送回去,韩青胜会不会怪我们言而无信?” 柳清风进言。 云凰略一思忖,“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韩青胜已经杀了韩青展,坐稳了西楚的皇位。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正是朝堂内外借割地一事,说他不仁不孝,德行有亏。我们这时把韩朝章父女送回去,正中韩青胜下怀。但他到底能不能容得这对父女,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柳清风和诸将恍然大悟。 苏玉辙缓缓吸呐,收回四象神玺,“都统领,将这镇王府打扫干净,派重兵把守,外人不得入内,等定远将军好回来静养。” “是!” 都涛颔首抱拳。 苏玉辙握住云凰的手,仍是五指相扣,柔声道,“咱们回宫。” 云凰点点头,“好。回去后我进阴阳鼎里看看皇兄,可能还要麻烦你给他看看。” 苏玉辙宠溺地瞅了她一眼,“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何来麻烦一说?” 两人相视而笑,相携而去…… 十五日后,楚萧带队护送韩朝章和韩晨歌抵达大陈与西楚边境。 楚萧怎么也没想到,率兵前来接近的竟然是韩青胜。 韩青胜彬彬有礼,让楚萧带话表达谢意,然后欢天喜地地把韩朝章和韩青歌接回去了…… “你说韩青胜亲自迎接韩朝章和韩晨歌?” 楚萧回来禀报时,云凰刚把陈镇东从金罩阴阳鼎里请了来。 听到楚萧禀报,云凰凝神看向陈镇东。 劫后余生的陈镇东被灵泉的水滋养得神采奕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自恋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啧啧有声,“这细皮嫩肉的,都不像是我的手,嘿嘿……” “是。他对末将十分客气,让末将给陛下带话,说他很感激陛下代为照顾其父其妹这么长时间,另外贺梅之事并非他指使,为表友邦之心,已将贺府上下三百余口满门抄斩。” 楚萧说着,将一封密函呈上。 云凰接过展开逐句读过,冷哼一声,“这个韩青胜巧舌如簧深藏不露,都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 说完,她把信递给陈镇东,“皇兄,你怎么看?” 陈镇东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他那双玉手上撤回来,接过信看了几眼刚要说话,却胸口一疼,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云凰和楚萧俱是一愣,苏玉辙闻声从隔壁书房走了来,看到陈镇东躺在地上,急忙上前查看。 “母蛊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子蛊还是能作怪?” 云凰担心地看着陈镇东问苏玉辙。 苏玉辙皱紧了眉头给陈镇东把脉,“脉搏时强时弱交替出现,此乃心脉不稳所致……那两只蛊虫并没有因为母蛊死去而虚弱,反而强大到可以影响他的心脉,这是什么原因?” ------------ 第472章 蛊毒难解 云凰想到什么,脸上一窘,低着头不敢看苏玉辙。 苏玉辙发现她神色有异,“怎么了?” “我把他放在灵泉里泡了好几天,估计灵泉里的灵力也把那两只虫子滋养大了……” 云凰郁闷道。 “呵,有道理。不过这不是主要的,是因为母蛊死了,这两只子蛊不受牵制,再加上灵泉滋养,才会发生异变。” 苏玉辙若有所思道。 “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j我顾此失彼,考虑不周。”云凰道,“不过那天的情形,我不先把皇兄放进灵池里,也没有别的办法。咱们还用四象御玺把它们逼出来不行么?” 苏玉辙沉重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母蛊都能被逼出来,两只子蛊却不能?” “因为这两只子蛊离皇兄的心太近,若是强行逼迫,它们直接噬咬他的心,就无力回天了。” 苏玉辙怅然道。 “那怎么办啊?难道就杀不死它们了?” “你别急,别伤了胎气。”苏玉辙道,“我先用九转针灸神术护住皇兄的心脉,然后等那两只蛊动挪动位置再将它们逼出来灭杀了。” 云凰无奈,只能点头。 “云凰,我给皇兄施完针要在这里护他一晚。你这几天怪累的,别在这熬着了,兰英刚还送了些糕点放在寝室里,你去吃些早点睡吧。” 苏玉辙体贴入微。 “不,我要陪着你,万一需要搭把手什么的,我也能帮个忙。” 云凰知道那两只蛊虫有多邪恶,不在眼前看着,总觉得不放心。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苏玉辙宠溺地看她一眼,掏出银针包来。 他把银针包解开摊平,解开陈镇东的上衣,露出左胸,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支长针,熟练地扎在青灵穴、灵道穴、通里穴、神门穴等几处穴位。 可是,当他再次拈起银针时,一抬头,却发现先前扎下的银针全都发黑了。 “这两只蛊虫有剧毒!”苏玉辙脸色大变,抽出一只银针凑近眼前仔细查看,“这毒的毒性会随着蛊虫的成长加重,要不然,皇兄只怕早就死了。” “那怎么办?”云凰急了,“玉辙,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皇兄,他是因为我才会这样。” 苏玉辙紧皱眉头,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支银针,“你别急云凰,这样,你陪我进金罩阴阳鼎里一趟,我记得之前我们在里面种了些珍稀的药草,我需要试着配制这种蛊毒解药。” “好。”云凰看向楚萧,“楚萧,你就在这里守着,哪里也不要去!记住,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楚萧领命,转身神色郑重地守在门口。 门外还有都涛率领的御林侍卫,整个皇城戒备森严。 可即使如此,云凰还是不太放心,想了想,走到屋外做了一个结界罩住寝室,方觉得保险。 回到屋内,云凰解下金罩阴阳鼎,催动神识,将它变成一尊大鼎,四足立地,鼎身之上的祥云纹和回形纹散发着神秘的气息,整体浑厚古朴,霸气天成。 九叠篆字九曲回肠,暗藏玄机,瑞光萦绕。 云凰领着苏玉辙进入金罩阴阳鼎中,眼前移步换景,如进入一个异域世界。 等他们停顿身形,竟是置身于一片平旷的田野之中,四下寂无人烟。 此时,阴阳鼎中天色将晚,旷野上洪水横流,像刚刚下过一场暴雨。 阴阳鱼悬挂在遥远的高空,转转的速度异常缓慢,发出的淡紫色的微光没有将暗黑的夜幕照亮,反而平添几丝凄凉萧瑟之感。 “怎么回事?上次这里美景如画,这次怎么像刚刚经历过天灾一样?” 苏玉辙疑惑四顾。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勾通神识的时候告诉阴阳鼎要进来找药,结果就是这样。” 云凰不安地抬头看了看,大片沉沉的雾霭像浓黑的雨云,罩在两个人的头顶。 “那边有条山路,我们顺着进山找找。那山上原本有个山洞,山洞里还有一座龙祭台,还有水晶棺,之前我们在里面碰到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你还记不记得?”苏玉辙拉着云凰走上那条崎岖的山路,“你跟在我后面,小心些。” “自然记得,那祭台中间,还燃着熊熊烈焰,有金色的皇道龙气在九条金龙雕像间来回穿行,活灵活现的。我当时还以为它们是金子做的。” 云凰想起之前的奇遇,故地重游,恍然隔世。 “嗯。在那个山洞周围,有不少珍稀药草。要不,山路不好走,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采些药草就下来?” 苏玉辙小心翼翼地扶着云凰。 “不用,又不远,走。” 云凰拉着他伸过来的手,躲过几处积水,唤来夜明珠,照着路往前走。 此时,山路上空空荡荡,两边的泥沼上云雾缭绕,竟然能看到零星几处被洪水淹没的农舍屋顶,再仔细看,是些颜色各异的山石,组合排列得很像栉次鳞比的屋舍。 两人沿着山路走了片刻,突然一阵凛冽的朔风扑面而来,苏玉辙赶紧转身抱住云凰为她挡风。 朔风把潮湿而沉重的雾气吹散了些,前面不远竟然有一座浮桥。 浮桥下面是滚滚的洪水,不时有断裂的树枝随着洪波疾冲而下。 “怎么这里变成这样子了?就像来到蛮荒之地。之前我来找皇兄回去时还天朗气清的,灵泉那边的景色尤其美好……玉辙,不会是灵泉的水泄了吧,要不然哪来的洪水!” 云凰说到这里大惊失色,顺着洪水上游的方向看去,果然是灵泉所在的位置。 “难道因为你把皇兄放在灵泉里泡了,灵泉感受到有毒物,就泄了洪?”苏玉辙难以置信,“灵泉不会有这样的神通吧?” “难说,我觉得我闯了大祸了……” 云凰很是不安。 “事已至此,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得过了这浮桥才能到对岸的山上去。” 苏玉辙扶着云凰踏上湿滑的浮桥,桥身左摇右晃,麻绳嘎吱作响,似乎随时会崩断。 两人互相搀扶着,刚艰难地走到浮桥对岸,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 第473章 千年老参 两人回头一看,之前在灵池不远处的那棵柳树竟然被连根拔起,顺着洪流疾冲过来,正打在浮桥上! 浮桥中部被撞得高高拱起,如弯曲的龙背。 紧接着,两边扶栏上的麻绳断裂开,扶栏圆木四散,浮桥从中间断开,转眼被洪流冲得不见踪影。 “这真是灵泉泄了洪了,可惜了那么好的灵泉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啊?” 云凰心疼得泪汪汪的。 “现在顾不得管别的了,我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得太久,那两只蛊虫十分歹毒,若是再长大些,它们身上携带着巨毒会要了皇兄的命。” 苏玉辙催促道。 没想到,苏玉辙话音刚落,突然看到洪水中似有一个通体幽黑的活物,不由吃了一惊,“云凰,你看那是什么?怎么刚才看着像是只巨大的蛊虫?” 云凰顺着苏玉辙指向看去,因她早已拥有透视的神通,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 那洪流之中,果然有一条体型硕大的蛊虫,和之前顺着龙吟直窜向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只是这只体型庞大,那只很小。 “原来如此。” 云凰脑际电光石火,似乎明白了这地方为什么变成这个模样。 “是我皇兄在泡灵泉的时候,一只蛊虫跑了出来。它得到灵泉的滋养,在短短几天内迅速长成半人高矮,一腿粗细。而阴阳鼎最不能容邪恶之力,便以泄洪的方法想毁灭这只蛊虫。”云凰咬牙切齿之余,心头一亮,“玉辙,我觉得我想到给我皇兄驱蛊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若是找不到合适的草药,我们就把皇兄泡在灵泉里,让他身上那只蛊虫也自己游进灵泉水里。这样,皇兄就能脱险,我们就能趁机灭杀这两只可恨的蛊虫。” 云凰两眼放光,如释重负。 可再看,那只蛊虫已经随着洪流飘向远处,再要去大费周章地捕捉,只怕得大半夜。 “等我们找到药草,再回来找这只蛊虫。我们得把这只蛊虫杀死,这阴阳鼎里到处都是毒气,阴阳鼎会发怒的。” 苏玉辙严肃道。 “好,都听你的。” 云凰十分熟悉苏玉辙的脾性,当他这样微微锁着眉头,用低缓的声音跟她说话时,她就知道问题比想象得更严重。 “嗯。那我们快去找药草。” 苏玉辙拉着云凰往前走,转入一片阴暗背林的树林中,高大的橡树参天蔽日,在夜色里更显得一片幽深。 好在手里有夜明珠,林中一切分明。 找了半天,两人并没有看到先前的山洞,倒是登上了一道山梁。 北风凛冽,寒凉刺骨,身置山梁之下,俯首而望,只见疾湍甚箭,猛浪若奔,山下一片雾色迷蒙,只听得见激流冲荡之声。 云凰心急如焚,他们在这里多耽误一会儿,陈镇东就离死更近一步。 催命般的感觉让云凰有些烦躁,放眼四望,满目萧然,又是夜色沉沉,眼前的一切格外凄凉灰暗。 “云凰,你看那边。”苏玉辙突然指着前面不远的低丘,“那里四面高墙环绕,似乎是一座庙宇,我们过去看看?” 云凰顺着他的指望看去,果然,那庙宇之上青烟袅袅,气象万千。 “这阴阳鼎里的一切明明不是幻象,又为什么瞬息万变,每次进来都有不一样的地方?”云凰百思不得其解,“这东西虽然是我的宝器,也听我的话,可我还是觉得它自成乾坤,难以掌控。” “这是上古神器,你能得到它并与它灵犀相通,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别想完全掌控它。它有大神通,自然也有自己的脾气。” 苏玉辙说到这里,见路面湿滑,怕云凰不好走,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来,沿着蜿蜒的山路朝那座庙宇走去。 云凰依在他怀里,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焦灼的心绪安宁了不少。 “我是不是很好看?看两眼就行了,别一直盯着人家看,人家会害羞的。” 苏玉辙冷不丁抛了个媚眼过来。 云凰本来满心柔情蜜意,被他一句话逗得哈哈大笑,纵是环境恶劣,也因这开怀大笑变得有些喜庆了。 走近前,那庙宇周围长满了茁壮的野草,巨石嶙峋,古木参天,庙宇很有些千年古刹的气派。 “咱们别进去了,这里应该有的草药,你看看哪些能用。” 云凰看那深幽的庙宇就不想进去。 虽然她知道这是在金罩阴阳鼎里,不会有任何危险,可还是颇为抵触。 “好,听你的。” 苏玉辙说完,凑过来吻吻她的脸,又吻吻额头,停了片刻,凝视着她的眼神变得热烈,色迷心窍道,“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你想什么啊?咱们来这里是找草药的,不是找个隐蔽的地方干那什么。快放我下来,找完草药赶紧回去杀了那只蛊虫,我皇兄危在旦夕,可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云凰捏了捏他的腮帮。 “哎呀,痛!我是跟你说笑,你还当真了,想让本王以身相许?想得美。” 苏玉辙眉飞色舞,把云凰逗得又是一阵大笑。 云凰算是知道了,苏玉辙不喜欢她愁眉苦脸的,怕她太过忧心,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可是,心里记挂着陈镇东,她此时此刻什么心思也没有。 没想到,苏玉辙刚把云凰放下来,那庙宇的大门自行缓缓开启,从大敞的门往里望去,里面是宽敞幽静的庭院,圆石铺地,砖石摆得整整齐齐。 令两人惊讶的是,那庭院里竟然有五六个顽童在嬉笑玩耍,其中有两个长得尤其可爱,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 他们穿着红色的小道袍,挽着乌黑的头发,发簪是长着红果的树枝,正三两成群仰头放风筝。 灰黑的天幕下,蝴蝶风筝飞得老高,长线在疾风中绷得紧紧的。 孩子们都仰头观看,欢呼雀跃。 “我的天,从哪儿跑出来这么多孩子?” 云凰都蒙了。 “嘘……”苏玉辙把食指放在唇边,面露喜色,一语惊人,“这是七棵千年老参!” ------------ 第474章 再生能力 云凰瞪圆了眼,看着七个粉妆玉砌的童子倍感稀奇。 “你会不会隐身术?别惊动他们,抓一个回去给皇兄配药。” 苏玉辙小声道。 隐身术?龙太子会,陈欣怡也会,她还从来没试过。 只是抓这么可爱的孩子杀了配药,是不是太残忍? 云凰想什么苏玉辙看神情就猜得出来,“它们是人参精,此时正值壮年,正是药力最好的时候。他们本就需要找宿体才能续命,否则由盛转衰,终会腐朽成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他们的夙愿,对他们来说是造化和福报。” 原来如此。云凰展开笑颜,闭目凝神清空杂念,瞬间感到身形飘缈,连同她拉着的苏玉辙一起进入虚空空间。 可是,就在他们刚要进门时,那只蛊虫蠕动着庞大的身体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它无疑是闻到了千年老参诱人的气息,头部的触角径直前伸,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看到蛊虫全貌,云凰和苏玉辙皆是惊诧。 黯淡的天光下,那只蛊虫似龙似蛇,背部漆黑锃亮,腹部褐红,头生两角,腹生四足,尾部尖甲披覆,以腹甲着地屈伸蠕动前行,四足轮动加以辅助,前行速度非常快。 蛊虫径直冲进门里,冲着七个参童就扑了过去! 一个参童正仰头看风筝,猝不及防被蛊虫扑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被蛊虫咬中了脖子。 云凰和苏玉辙看到,蛊虫的腹部猛烈收缩,用力的吮吸着参童。 可怜的参童本来珠圆玉润,片刻便被吸干了汁液,变得皮皱肉干! 其他参童见状大惊失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只蝴蝶风筝失去牵制,一头从高空中栽下来,落到墙外的乱草丛中。 蛊虫吸干了那个参童,舔了舔触须,将地上残留的参渣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一个参童,蛊虫似乎意犹未尽,盘着身子四下观望,寻找其余的参童。 只是这一会儿工夫,蛊虫的身体又变长变粗了些,通体的油光发亮,凶煞异常,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杀了他!” 云凰拉着苏玉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没想到那只蛊虫十分警醒,昂着头绷直了身体,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云凰和苏玉辙的方向。 他并不能看到他们,却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就在这时,高空中的阴阳鱼突然光华大盛,转速陡增。 光线突然明亮,令蛊虫惶恐不安,扭头就跑。 云凰一看,踏地借力,飞身而起,赶到蛊虫前面将门关拢,回头举剑便砍。 那蛊虫感觉十分灵敏,竟然偏头躲过,转了方向,想从另一边避开云凰逃走。 苏玉辙冷哼一声,以手为刀,劈出一道皇道龙气,如长虹直贯,击向蛊虫的身体。 蛊虫被劈中,身体断为两截,不想,两截身体在地上翻滚片刻,竟然变成两只完整的蛊虫! 云凰此前见识过它一分为二,而后增生成两只蛊虫的再生能力,此时再次目睹,不由有些惶恐。 “玉辙!这蛊虫有极为强悍的再生能力?之前我差点儿吃亏,就是因为我砍断了他的身体!” 云凰赶到苏玉辙身边,拉住他再次欲挥的手。 “可恶!那怎么办?” 苏玉辙也有些气急败坏。 “放火烧他!” 云凰心头一亮,腾身而起,唤出飞凰圣灵,张口吐出熊熊火焰,直冲那两只形容狰狞的蛊虫而去。 那两只蛊虫慌了,发出老鼠一样吱吱的怪叫声,扭动着肥胖而可怕的身体,四下寻找着什么。 “他们在找什么?” 云凰不解。 “他们在找宿体。幸好我们隐身,否则让他们盯上了很麻烦。按之前我看到相关史籍所载,这是罕见的龙蛊,剧毒,一触之间便可杀生。”苏玉辙道,“他们怕火,烧死他们!” 云凰点头,凝神聚力,引动飞凰圣灵吐出幽蓝的火苗,将两只四下乱窜的蛊虫重重包围。 k“吱吱吱……” 蛊虫竟然回头自咬其身,将身体残碎。 云凰和苏玉辙正疑惑不解,却见两只蛊虫那残碎的肢体瞬间变成更多的蛊虫,大的小的,黑压压一片,占据了整个院子! 这景象太可怕了! 好在火势熊熊,把蛊虫们包围其中,暂时并没有蛊虫逃出火圈。 云凰和苏玉辙惊心动魄之际,就见那些蛊虫竟然抱成一团,成为一个大的黑色球体,四边突围,想要冲出火圈。 “呵,倒是小看了他!这样就算外围的蛊虫被烧死了,藏在里面的还是会活下来。然后以他们强悍的再生能力,不用几天就能把这阴阳鼎全部占领。怪不得阴阳鼎内异象横生,原来如此凶险!” 云凰忧心忡忡地看向上空的阴阳鱼。 此时,阴阳鱼疾速旋转,光华大盛,鼎内亮如白昼。 云凰激动莫名,她记得上次狐妖夺舍时,关键时刻,金罩阴阳鼎护主时也是这样,阴阳鱼疾速转动后投下炽白光柱,将狐妖魂魄烧得灰飞烟灭。 苏玉辙也意识到阴阳鼎要发力,把云凰扯到一旁,低声道,“别再放火,别把院子周围的野草引着了,那野草里藏着其余的千年老参。让他们自由滚动,等他们滚出火圈,你收火后站在这里别动,我过去引他们到阴阳鱼下!” “不行,那样你太危险了。” 云凰担心不已。 “这龙蛊很难对付,杀不死烧不灭,若是繁衍更多,我们今天谁也出不去。如果让他们钻进了身体,我们俩就会魔变,成为他们杀人害命的傀儡。然后他们会操纵我们去找韩晨歌,此后成为韩晨歌的走狗。” 苏玉辙神色凝重,“古籍中说,这种龙蛊对主子极为忠诚,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会让宿主去找到主子,然后终生效命。” 云凰闻言脸色大变,真是活久见,世上竟有如此邪恶的东西。 这时,蛊虫围成的黑球仍在烈火中突围。 外围的蛊虫被烧成的黑炭粉沫,发出肉甲焦糊的味道,类似于头发被烧焦的气息。 “吱吱吱……” 老鼠般的叫声似乎在传达着某种命令。 随着这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蛊球内部的蛊虫仍然采取自相残杀的方式不断繁衍。 外围的蛊虫不断被烈火燎烧,蛊球却始终不见缩小。 ------------ 第475章 天朗气清 蛊虫强悍的再生能力让云凰汗毛倒竖,不安地抬头看向阴阳鱼。 她知道阴阳鱼转速达到了制高点,阴阳双鱼化为一体不分彼此的时候,才会射出具有致命的杀伤力的光柱。 如果错过了时机,光柱打不到蛊球上,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必须提前将蛊球引到阴阳光柱下! 可是,云凰不敢灭火,也不敢让苏玉辙现身。 如果灭了火,蛊球四散开,将是怎样一副可怕的情景? 重重叠叠排山倒海全是蛊虫,现身的苏玉辙只怕瞬间便会被淹没! “不,玉辙,你不能现身,我不敢让你以身犯险。我也不能让他们滚出火圈,否则这鼎里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云凰虽是忧心如焚,却并没有方寸大乱。 她闭目凝思,摒弃杂念,仔细回想上次摧毁狐妖神魂的细枝末节,寻找将蛊虫全军覆没的良策。 飞凰圣尊吐出的火焰十分霸道,蛊球一时无法摆脱,变得更加狂躁凶残。 蛊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了两圈,竟有一人之高! 若是让它们冲出火圈扩散开来,只怕这方圆几里全都被蛊虫覆盖! 苏玉辙跳到了围墙上,远远看着那仍在增大的蛊球,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皇兄体内的蛊虫也以自残的方式繁衍,那皇兄……” 苏玉辙没敢说完,怕云凰受不了。 云凰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此时得到苏玉辙的印证,不由心神紊乱。 她强按下满心焦躁,再次抬头看向阴阳鱼。 鼎中乾坤,自成千秋,阴阳相合,否极泰来。 云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项。 龙太子送她的那串砗磲项链还在,只是小铃铛已经变成了大鼎,此时,她和苏玉辙置身上古神器金罩阴阳鼎里,正面临生死危机! 云凰的指尖传来砗磲珠凉润光滑的触感,颗颗饱满,坚硬如石,洁白如玉,散发着圣洁的光泽。 “砗磲是佛教圣物,你可以试着用它来形成结界,罩住蛊球,让他们无法外逃,然后移动结界,将蛊球引到阴阳鱼下!” 苏玉辙急中生智,提醒云凰。 云凰冲着苏玉辙投去赞赏的目光,迅速将砗磲项链摘下来。 此时,烈焰虽然余威尚在,已无法阻止硕大的蛊球突围。 那只蛊球滚动的速度加快,眼看要将烈焰尽数压灭了! 事不宜迟,云凰将砗磲举过头顶,引动飞凰圣尊灵力,罩在砗磲珠上,形成连环的圆形结界法阵! 砗磲珠子一瞬间光华璀璨,大放异彩,悬浮于半空之中,变成一个大圆圈,下落在蛊球周围,将其牢牢罩住! 蛊球知觉到周围结界的压力,一下子散开四下突围。 纵是云凰和苏玉辙早有预料,却还是神魂悸荡,目瞪口呆。 只见那只蛊球像炸开的黑色烟花,数以万计的蛊虫蜂拥而出,密密麻麻遍布整个结界法阵。 若是没有这结界法阵的阻拦,可想而知会是怎样一副泛滥成灾的情景。 云凰脊背生寒,冷汗如雨,心有余悸。 苏玉辙强作镇定,把云凰揽进怀里,“不怕,幸亏你神通广大,要不然夫君此时已经身先士卒为你殉情了。” 都这时候了,这人还有心情说笑。 云凰瞅了他一眼,“你给我站远点儿,别妨碍我干活儿!” 苏玉辙赶紧点头,乖乖站远点儿。 云凰微蹙眉头,凝神聚力,慢慢挪动结界法阵的位置,往阴阳鱼下面引动。 阴阳鱼的转速更快,已经连成一片虚影。 鼎内的温度不断增加,已如酷暑炎阳,热得人浑身冒汗。 苏玉辙站在一旁,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如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云凰,深知此时云凰背负着多大的压力。 若是没能把结界挪到位,极有可能前功尽弃,那今日就是他和云凰的忌日! 云凰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咬牙聚力挪移结界法阵! 蛊虫们感觉到极度的危险,全都变得狂躁不安,他们东奔西突,不停地撞击结界试图突围。 可是,每当他们碰触到砗磲珠子,就会火星四溅,火星所落之处,蛊虫惨叫连连,瞬间化为灰烬。 蛊虫们十分忌惮砗磲珠子,都小心地避开,寻找砗磲珠间隙的突破口。 哪怕这些蛊虫跑出来一只,也可以在短时间内繁衍成一群蛊虫! 云凰极力催动灵力加固结界法阵,费力地将硕大的法阵往阴阳鱼下面移动。 汗水重重沿着后背往下淌,把云凰的衣衫都湿透了。 阴阳鱼光芒炽热,如月亮燃起银白的烈焰! 说时迟那时快,云凰猛地双手举空,大喝一声,“阴阳太极听令!” 和上次一样,阴阳鱼并无反应,只是疾速转动,形成一片炽烈的光影。 云凰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虽然她知道有个时间差,但还是忐忑不安,用尽全力将结界法阵再挪动了一点点,将蛊虫们全罩在阴阳鱼光焰之下! 此时,结界法阵之内,已经全被密密麻麻的蛊虫占据。 那么大的一个结界法阵里,黑压压一片蛊虫如群蛆攒动,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阴阳鱼再不发威,云凰灵力枯竭,将无法支撑结界法阵继续围堵这数以万计的蛊虫。 结果就是,她和苏玉辙,还有这鼎里的一切尽数毁于一旦! 苏玉辙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心疼地看着云凰,却爱莫能助。 他不会布结界法阵,也不敢轻易启动四象神玺,怕越帮越忙。 眼看云凰体力不支,苏玉辙不由心急火燎。 好在阴阳鱼不负所望,凝聚到极致的威力瞬间爆发,粗壮的光柱如自九天之外轰然炸响,疾速俯冲! 毁天灭地的气息令蛊虫们亡魂大冒,全都停止了躁动,静伫原地呆若木鸡。 光柱风驰电掣猛然砸下,正中结界法阵! 纵是云凰倾尽全力凝聚的结界法阵,在阴阳光柱的威压之下,竟然不堪一击。 烈焰光柱直接贯穿结界法阵,将数以万计的蛊虫消灭尽净! 一时间,四野寂静,清风徐来,云开雾散,天朗气清…… ------------ 第476章 精疲力尽 云凰心劲松懈,全身虚软,头晕目眩从半空一头栽了下来。 苏玉辙见状大惊,飞扑而上接住云凰,看她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模样,又自责又心疼。 长时间维持结界法阵的威力,控制那么多蛊虫,几乎耗尽了云凰的气力,她昏沉欲睡,有气无力。 “云凰,你不能睡,别睡!” 苏玉辙不敢用至刚至阳的皇道龙气给她续力,生怕伤着她和她腹中的孩儿,小心翼翼地给她揉经推脉,唤她振作。 苏玉辙的声音明明就响在耳边,可听起来那么辽远…… 极度的疲惫袭击着云凰,如同长途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在这一刻安静地躺下来,心累神疲到了感知不到自己的灵魂。 她迷蒙着眼睛,想竭力睁开眼睛看看苏玉辙,看看灵泉有没有恢复原状,看看这鼎里的明山秀水,可她再如何努力,眼前只是一片虚幻的光影。 真的好累好累啊…… 从小到大,很努力地活着,很认真地爱着,很辛苦的抵挡风雨,很执着地追求幸福…… 似乎一直脚步匆匆,不曾停歇。 现在,安稳地躺在心爱的人怀中,身体轻飘如天上的云朵,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 “云凰!你醒醒!”苏玉辙千呼万唤,心急如焚,“我们这次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皇兄命在旦夕!” 如果他会仙术道法,会布解结界阵法,云凰就不用这么辛苦…… 想到这些,他恨不得捅自己两刀。 涣散的意识里,云凰模糊地听到苏玉辙的呼唤和他最后的那句话,麻木的心猛然刺痛,令她为之精神一振。 陈镇东是因为她才变成那个样子的,她不能睡,不能让陈镇东死。 可是她太虚弱了,连睁开眼睛都难。 苏玉辙见状,再也不敢耽搁,试着调息凝神,引动皇道龙气灌于手掌心,以掌心覆住云凰的胸口膻中穴,缓缓将真气往她身体里输送。 可是,不过片刻,云凰喉头一甜,俯身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苏玉辙吓得赶紧收手,惶恐不安地看着她,一时不知所措。 明明在外面他可以给云凰渡气续力,为什么阴阳鼎里不行? 苏玉辙虽然之前也曾在这阴阳鼎里待过,可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依然神秘又陌生。 没有云凰勾通神识给金罩阴阳鼎下令,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出去。 云凰的情形很不好,外面还有个奄奄一息的陈镇东在等着他,这样耽误下去,三条人命都危在旦夕! 苏玉辙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心慌意乱,抱着云凰仓皇四顾。 没想到一转头,就见剩下的那六个参童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个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和云凰。 苏玉辙皱了皱眉头想说点儿什么,可声音哽在喉头,眼圈先红了。 他知道,如果能抓到两个参童,以皇道龙气炼化成滋补的药丹,脱力的云凰就能缓过来。 可刚才数以万计的蛊虫在砗蟝结界里群头攒动、张牙舞爪的一幕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后怕不已。 云凰这个模样,他不敢把她放在一旁去抓参童。 万一这里还有其他蛊虫怎么办? 苏玉辙惊魂未了,草木皆兵,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巨大的无助和无力。 那六个参童关切地看着苏玉辙怀里的云凰,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的恩人怎么了?” 苏玉辙难过至极,“她累坏了……” 让自己的女人独当一面累成这样,苏玉辙深深自责,不由哽咽落泪。 六个参童闻言凑过来,看到云凰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都伤心的哭起来。 苏玉辙心里辗过一阵暖流,这些参童竟然知道感恩,实在难得。 悲伤的情绪泛滥开,参童们由小声抽泣改为放声大哭。 苏玉辙都被他们的声势给震住了,有些愣怔地看着哭得酣畅淋漓的参童们。 一个大些的参童搂着云凰的胳膊哭得最厉害,成串的眼泪滚落下来,滴进了云凰微微张开的嘴里。 精疲力竭的云凰只觉得甘霖入口,余味悠长,滋润着她干渴的咽喉,滋养着她的五脏六腑…… 原本乏力的身体迅速恢复了气力,云凰缓缓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你醒了!” 苏玉辙喜出望外。 参童们转悲为喜,欢呼雀跃。 云凰看到六个粉妆玉砌的参童,摸摸这个的小脸,拉拉那个的小手,喜欢得不得了,想要抓住哪个炼成药丹,怎么都觉得于心不忍。 苏玉辙笑起来,“参童的眼泪就是灵丹妙药,咱们领两个出去,采他们些眼泪给皇兄配药便是。” 这样甚好。 云凰喜笑颜开,站起身来,竟然发现元气满满,身轻如燕。 “果然是灵丹妙药,我现在又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了。” 云凰吐呐调息之后,满心欢喜道。 “那我们尽快出去!” 苏玉辙也倍觉欣慰。 云凰点点头,收起砗磲项链戴回颈项。 参童们都是有修行的灵株,听说云凰的皇兄重病在身,需要他们的眼泪做药引,争先恐后要出去贡献眼泪。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凰和苏玉辙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奇遇,自是满心欢喜。 金罩阴阳鼎里有这样的千年老参,足以见鼎内灵气充盈,别有洞天。 只因先前阴阳鼎感知到蛊虫的邪恶,就启动自我保护意志,灵泉以泄洪的方法将蛊虫冲出来。 而后,七个参童的气息吸引了蛊虫…… 云凰暗想,金罩阴阳鼎果然是上古神器,连她和苏玉辙会进鼎寻药都预计到了,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终以阴阳光柱清除邪孽。 云凰感慨之余,留下四个参童继续在鼎内休养生息、开花结果、繁衍子孙,和苏玉辙领着另外两个参童出了阴阳鼎,以便及时救治陈镇东。 陈镇东仍然紧闭双眼平躺在床榻之上,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楚萧见云凰和苏玉辙出来如释重负,可一看,还有两个幼童,不由惊诧万分,“陛下,你们、你们进去这么会儿就、就有两个皇儿?” 楚萧这个榆木瘩疙也有奇思妙想的时候。 ------------ 第477章 回光返照 云凰和苏玉辙不约而同瞅了陈镇东一眼。 可是,两个参童看到陈镇东,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目光中满是惊惧慌乱。 “怎么了?” 云凰见状疑惑。 “恩人,这、这人身上有毒虫,会爬出来吃掉我们的!还有,如果我们滋养了这人,毒虫会变得更厉害。” 一个参童战战兢兢道。 云凰和苏玉辙闻言皆是一愣,可不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们情急之下根本没想到这些细节。 陈镇东身上有蛊虫,如果让参童滋养了,势必会变得像阴阳鼎里的那只一样,转眼就壮实起来了。 壮实的蛊虫再生能力更强,如果采取自残的方法繁殖,不久这皇宫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这可怎么好?” 云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苏玉辙略一思忖,“不行咱们把皇兄送进阴阳鼎里,把蛊虫引出来重新来一遍?” “不行。阴阳鱼的光柱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万一弄巧成拙,不但没有把蛊虫杀死,反而让它在阴阳鼎里泛滥成灾,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云凰摇头,心急火燎道。 确实如此,苏玉辙一时也没了主意。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把他烧死。”一个参童冷不丁奶声奶气道,“反正他活不了多久,若是等他死后,蛊虫还是会破体而出,到时候再想消灭数以万计的蛊虫难上加难。” 圣童的话虽然唐突,却一点儿错都没有。 “肯定不能把皇兄烧死,他是因为救我才会变成这样的。我们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云凰又急又难过,不由心烦意乱。 苏玉辙绞尽脑汁,只觉得分秒难耐。 子蛊再生能力这么强,既不敢轻易把它引出来,又不能任由它在陈镇东身体藏着,而且拖得时间越长,陈镇东越危险……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东西?” 苏玉辙恼恨道。 几个人正愁眉不展,一直昏迷的陈镇东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先是坐了起来,愕然地看向众人,“你们怎么了?”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他,他虽然面色白中泛着灰青,但比刚才的情形竟然好太多。 怎么回事?这是回光返照? 云凰的心如高山坠石,又狠狠地砸了下来。 陈镇东跳下床榻,一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怪模怪样的。哦,对了,刚才楚萧说什么了?说韩青胜让你转交一封密信,信在哪儿?我看看。” 云凰疑惑地看着他,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你不是给我信看吗?拿来!” 陈镇东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看起来像没事儿人一样。 云凰稳定了一下情绪,忐忑不安地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信递给了他。 陈镇东仔细看了看信,愣了愣,看看云凰,又看看苏玉辙,竟然眉飞色舞道,“这信是晨歌给我的,让我去西楚找她。” 云凰和苏玉辙听了,看着陈镇东笑容满面的模样,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他忘了来龙去脉了?不知道正是韩晨歌把他害成这样了?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想明白了,晨歌虽然有些刁蛮任性,可她到底已经我的人了,腹中又怀了我的骨肉,我总不能让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陈镇东正色道,“我决定了,我收拾一下就去西楚找她们母子去。” “皇兄,你还好吧?” 云凰提心吊胆地问。 陈镇东耸肩摊手,“我很好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哪里都不对。 可云凰张口结舌,看着他阳光明媚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告诉他,他身体里有只邪恶的蛊虫,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还是告诉他,他不能去找晨歌,因为他极可能死在半路上? 那样的话实在太残忍,不管是云凰还是苏玉辙都难以启齿,光想想已经心如刀绞。 “咦?你们俩什么时候又弄出两个孩子来?” 陈镇东然看到两个可爱的参童,惊诧之余满脸喜色地过来要抱其中一个。 那个参童吓得赶紧躲在了苏玉辙的身后,惊惶惶地看着他。 另一个参童居安思危,生怕陈镇东再过来抱他,也急火火地跑远些躲着。 陈镇东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随后又笑起来,“已经会跑了呀,你们俩真行,什么时候生出来的?连我都瞒着。呵呵……虎头虎脑的挺精神。瞧,还挺怕生。我是你们的皇舅!” 云凰和苏玉辙哭笑不得,可谁也没心思去纠正他,都担心地看着他。 陈镇东看看两人,不满道,“你们俩今天是怎么了?怪模怪样的。楚萧,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他们俩怪怪的。” 楚萧哪敢说实话,退到一旁稽首道:“末将刚来,不知底细。” “你没病吧?脑袋发热了还是怎么了?你老早就来了,这信不还是你拿过来的吗?”陈镇东一头雾水,说完不耐烦地摇了摇手里的信,“算了,不知道你们几个怎么了。我得赶紧收拾走了。” 说完,陈镇东大步流星往外走,步履稳健,身姿挺拔,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凰惊疑地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唉,我也不确定,有关龙蛊的记载我虽在古籍中有所了解,却是头次得见。估计这半天工夫,蛊虫挪了位置,皇兄的心跳得以恢复,人便也活过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有什么你快说。” 云凰看着陈镇东的背影都不知道该不该追了。 “我说过的,据史料记载,这种蛊虫对豢养它们的主人十分忠诚,会执着地驱使宿主去寻找其主为之效命,否则宿主便会心痛致死。” 苏玉辙的话在云凰心里激起轩然大波。 “那岂不是说,皇兄身体里的蛊虫已经在驱使他了?如果让他去西楚找到韩晨歌,岂不成了她为所欲为的傀儡?”云凰痛心道,“皇兄若是清醒时候,知道自己被人操纵,会气死的。” “早知如此,就不该放韩晨歌回去!” 苏玉辙也懊恼道。 不想,一旁的楚萧也有灵光的时候,“如果等定远将军进了西楚,再想办法把他体内的蛊虫引出来,把定远将军带回来不就是一举两得的事?” ------------ 第478章 猝不及防 让蛊虫去祸害西楚? 云凰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放眼万顷之地,密密麻麻全是攒动的蛊虫,尸横遍野,民不聊生,牲畜毁迹,鸟兽灭踪。 苏玉辙自然也想到了同样的画面,那样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 云凰道:“韩晨歌罪有应得,西楚百姓何罪之有?我们得想办法把皇兄体内的蛊虫引出来杀死,不能让它祸害皇兄,也不能让它祸害西楚无辜百姓。” 楚萧面露愧色,静立一旁。 “可是万一皇兄在去西楚途中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苏玉辙烦恼,“不能让他单枪匹马去西楚。” “末将马上把定远将军追回来!” 楚萧急道。 “不用,他一会儿就回来了,结界还在,他出不去。”云凰看向苏玉辙,“不管蛊虫有多难对付,我们都得想办法那只蛊虫引出来杀了,不能让它为所欲为。” “那得趁着皇兄蛊毒没有发作尽快下手,得找个稳妥的地方……” 苏玉辙话没说完,就见陈镇东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真气死人!也不知这院子外面到底怎么了,我明明出了门,就是出走不出去!” 陈镇东气恼道。 两个参童看到陈镇东就害怕,见他回来,齐齐躲到云凰背后。 陈镇东摸着后脑勺诧异道:“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这么怕我?我是你们的舅舅,你们……” 两个参童看他要凑过来,吓得浑身发抖。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你身体里有毒虫,你……” 童言无忌。惊怕之下,一个参童惊惶尖叫道。 “什么毒虫?我……” 陈镇东刚要辩驳,突然就觉得口干舌燥,看着那两个粉嫩嫩的参童馋涎欲滴。 一种难以抗拒的欲望让他蠢蠢欲动,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吃了那两个孩子,却已情不自禁地扫地动双腿,抬起双手捕抓了过去! “啊!快跑呀!” 两个参童惊叫着冲出门去,在院子里东躲西藏。 陈镇东马上追了出去。 云凰和苏玉辙开始还以为陈镇东开玩笑,可他们很快发现陈镇东神情异样、举止怪异。 他动作僵硬,两只眼睛晶光四射,十指弯曲成爪,弓背蹲腿,完全是急切捕食的姿态。 他是真想吃这两个参童,就像在金罩阴阳鼎里的那只蛊虫捕杀了那个参童一样。 云凰和苏玉辙赶紧跟了出来,楚萧紧跟其后提醒道:“陛下小心,定远将军浑身戾气,可别伤着陛下!” 云凰还没来得及应合楚萧的话,就见陈镇东蓦然飞身而起,扑倒了一个参童,歪头就往参童脖子上咬! 云凰大惊失色,上前一步挡住陈镇东,刚要把那孩子拉起来,没想到陈镇东反手一扑,竟然直接把云凰扑倒在地上! 云凰猝不及防,仰躺在地上护着那参童,惊讶地看着陈镇东,“皇兄,你做什么?” 陈镇东一声不响,目光邪恶,神色狰狞,死死摁着她的双肩,口水顺着嘴角滴落下来! 他这个样子,让云凰想起在阴阳鼎里的那只肥硕的蛊虫。 苏玉辙快步赶到,见状凝神发力砍向陈镇东,却被楚萧自后面一把抱住,“陛下不可!若是杀了他蛊虫破体而出,皇后危矣!” 苏玉辙恼恨收手,上前一把抓住陈镇东的后衣领,想把他提起来掼到一旁。 不想,陈镇东的气力大得吓人,被苏玉辙大力抓提之下竟然纹丝不动,只贪婪地盯着云凰,笑得无比阴森。 “皇兄!你醒醒,我是云凰!” 云凰极力想唤醒他。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陈镇东忽然怪叫了一声,猛地俯下头咬向云凰的脖子! 云凰早有防备,一念之间便带着那个参章躲进了金罩阴阳鼎里。透过阴阳鼎的镜壁,她看到陈镇东愣了愣,便起身四顾寻找,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躲在前面树后的另一个参童。 苏玉辙不敢用皇道龙气,只能单纯用武力去阻拦,可平时完全不是苏玉辙对手的陈镇东变得异常强悍,竟然和苏玉辙不相上下! 云凰趁着他们两人打斗的间隙,把另一个参童也唤回阴阳鼎里。 安顿好两个惊魂未定的参童,云凰赶紧出来帮苏玉辙。 陈镇东此时形似疯癫,两眼充血一片腥红,浑身充满暴戾的杀气。 他虎虎生风地挥舞着拳头,身手敏捷猩红,甚至连他那只伤腿都变得异常灵活,踢蹬扫跳无所不能。 苏玉辙打陈镇东的时候十分劲力留四分,怕伤及他的根本;可陈镇东全力攻打苏玉辙,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这样一来,苏玉辙自然吃亏。 云凰在一旁插不上手,既不能对陈镇东痛下杀手,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苏玉辙吃亏,一时进退两难、心乱如麻。 楚萧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不忍让云凰担心,扑过去从后面抱住陈镇东,“打晕他!” 苏玉辙扬手砍在了陈镇东的脖颈处,陈镇东身子一僵,两眼一闭,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云凰三人松了口气,正要上前查看陈镇东的情况,把他抬到室内商量对策,一阵风过,三人眼前一片漆黑! 本来还有皎洁的月光,还有明晃的宫灯,可突然之间全黑了。 结界外,宫里面值夜的侍卫宫女惊声四起,不过会儿,宫灯重新被点亮了,宫中重复光明。 云凰和苏玉辙三人诧异地抬头望天,一大片浓云遮住了月亮,乌黑的天宇浩莽无际。 可是等他们低头看时,地上空空如也,陈镇东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 是什么人有这样的神通,能人不知鬼不觉地突破云凰布下的结界,然后趁着乌云遮月之际,用灵力熄灭所有的宫灯,将陈镇东带走? 云凰和苏玉辙皆是身怀异能之人,感知异于常人,竟然对来人毫无察觉! 云凰撤掉结界,皇宫中四下静寂,除了值夜的宫女侍卫各安其位,不见任何异常。 可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有人正藏在暗处,居心叵测地看着他们。 “什么人?” 苏玉辙怒声喝问。 ------------ 第479章 屋顶有人 没有人回答。 “出来!否则我让你不得好死!” 苏玉辙说着拿出天地四象御玺,聚力摧动之下,神玺如旭日腾空,照得四下亮如白昼,阴暗的角落也纤毫毕现。 四象神兽翕乎来去,巡视偌大的皇宫,却并未发现有不轨之人。 “那人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云凰沮丧道,“他应该是会隐身术,可以虚空挪移。” 苏玉辙收了四象御玺,却突然扶着额头趔趄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倒。 “玉辙!”云凰赶紧扶住他,担忧地问,“皇兄伤到你哪儿了?” 苏玉辙可怜巴巴道,“等他好了我非揍得他鼻青脸肿不可,他往死里打我……我这里痛,这里也痛……” 说着,人就软塌塌往云凰身上靠。 云凰愧疚又心疼又哭笑不得,这家伙一得空就开始撒娇卖乖,也不管人家楚萧还在旁边。 楚萧好眼色,见状忙低头垂眼道,“两位陛下早些安歇,末将先行告退。” 楚萧退下后,苏玉辙立刻起身,左右看看,面色凝重道,“云凰,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云凰诧异,不知他想些什么。 “有人藏进了我们的寝室!”苏玉辙压低声音道,“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内带走陈镇东的可能性很小。皇宫禁地龙气旺盛,本就不是魑魅魍魉施强逞威之地。” 云凰吃了一惊。 苏玉辙低声道,“方才陈镇东跟我对打的时候,原本出招狠辣,后来却拳脚虚浮,像是中了什么迷香之类。我当时手忙脚乱的,微微闻见一种淡淡的香味,好像是从我们寝室里飘过来的!” “那为什么方才你不说,要把楚萧打发走?” 云凰不解。 “这么晚了,本就该你我孤男寡女在一起,外人碍眼得很。” 苏玉辙冷不丁出来这么一句,虽是不合时宜,云凰听了心里还是一暖。 苏玉辙知道楚萧这几天千里奔波,护送韩朝章和韩晨歌父女回西楚,又马不停蹄返回送信,一直没有歇息,便打发他回去歇息。 “你直接让他退下歇着不就行了?为什么装柔弱?吓我一跳。” 云凰瞅他。 “让他利索的滚多好?” 苏玉辙笑得贼兮兮的。 云凰知道苏玉辙不喜欢楚萧老是如影随形跟着她,吃些没影的干醋,也懒得揭穿他,转头看了看寝室,低声道,“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回到寝室,四下仔细查看,屋里除了他俩,并无旁人。 苏玉辙微皱眉头来到中堂前,想到什么猛然抬头,盯着房梁目光阴冷,神色凛冽。 云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苏玉辙摇了摇头,将旁边一把座椅就地一转,面朝大门坐下,把云凰扯进怀里紧紧抱住。 云凰担心陈镇东,心神不定,“又怎么了?” 苏玉辙把脸依靠在她的胳膊上,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声,“有点累,让我靠一会儿歇歇。” 云凰心里一疼,扬手揽住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却仰头看向苏玉辙方才盯着的房梁之处。 寝室里,彼此心跳的声音隔着胸腔遥相呼应,除此之外一片宁静。 可云凰也觉得,这屋子里有地方不对劲儿。 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她眯着眼睛,目光如炬慢慢顺着横梁扫视。 朱漆屋顶,横梁粗重,榫卯结构,结实牢固…… 等看到旁边香案上空的位置时,云凰发现茶炉上方的横梁有一块地方的漆皮变了颜色,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奇怪的是那里的漆皮颜色并不因年深日久而褪色,而是比周围的颜色稍深些。 那里也没木材天然的结节,为什么颜色会比周围深而不是浅呢? 与此同时,一种被偷窥的感觉袭来,让云凰感觉很不舒服。 她心中疑云顿起,刚想起身细看,蓦然感觉苏玉辙暗暗捏了捏她的手。 云凰与苏玉辙心有灵犀,收回目光静坐在苏玉辙怀里,佯装无所察觉,“你困了去床榻上躺着,这么坐着更累。” “不,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你。” 苏玉辙温柔道,仍是闭目依靠。 “屋顶上有人?”云凰到底忍不住,小声道,“那梁上是有人滴了血下来?” “嗯。以静制动。”苏玉辙道,“他在咱们寝室里做了手脚,香案上的燃香是可以迷幻人的药香。” 云凰不解,“那为什么刚才四象神兽没有发现房顶有人?” “此人应该会隐藏气息,再不然,咱们房顶处有能开合的横梁。” 苏玉辙小声说完,抬起头故意大声道,“走,去床榻上做点儿正经事。” 云凰顺从地跟苏玉辙进了里屋,相携上床盖被倒头就“睡”。 原本是折腾作戏,不想近身相依,苏玉辙的气息便不由自主粗重起来,落下的吻无比炙热。 “注意分寸,一会儿只怕还有一场恶斗。”云凰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有人趁着我们在阴阳鼎里的时候混了进来,应该是来翻找飞凰图的。” “附议……你能不能别对着我的耳朵吹气?”苏玉辙憋得脸色通红,“你别试探我的定力,在你这里,我没定力。” 云凰脸上一窘,赶紧撤开些。 可苏玉辙自己却又追来,在她耳项之处流连。 屋顶果然传来细碎的声响。 那人以为两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想悄然逃离。 苏玉辙在云凰腮上亲了一下,起身迅速地给她盖好被子,“你身怀有孕,别累坏了,快睡。我出去看看。” 云凰刚要答话,苏玉辙已迅速起身,轻手轻脚返回中堂,手拍中堂后墙上的一块突出的圆木桩! 横梁颤动,片刻之后,竟然真从榫卯接茬处徐徐松动,往两边分裂开来。 苏玉辙踏地借力,又在窗前几案上蓄力腾起,在屋顶恰好打开的一瞬间冲上了房顶。 一个高个子身着夜行衣的男人似乎没有想到苏玉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他,一时有些愣怔。 “你是谁?说!” 苏玉辙面色冷沉,问道。 “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不慌不忙,声音沙哑地问。 ------------ 第480章 杀徒之仇 正常人的声音不应该是这样的,低沉、沙哑、阴森,听了让人浑身发冷。 这人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极具穿透力。 躺在屋里床榻上的云凰听得一清二楚,抬眼看,只见横梁微颤,屋里古董架上的珍玩也晃动着簌簌作响。 功力如此深厚,来者不善。 云凰暗叫不好,起身刚要出门,但见眼前两道银光闪过,两个参童自金罩阴阳鼎里跑了出来。 “你们怎么能自己出来?” 云凰诧异。 “恩人,阴阳鼎里的生灵若是以血祭鼎起誓,都能自己出来。” 一个参童微笑道。 “以血祭鼎起誓?你们起了什么誓?” “我们在鼎里修炼千年,如今已至成年,若再没有中意的主人为我们续命,我们就会由盛转衰,最终化土成尘,遁入另一个轮回。” 另一个参童道。 苏玉辙之前也曾告诉她,人参精的夙愿就是在壮年时造福于人。 可是,这是让她把他们吃掉?云凰看着两个参童可爱的小脸,怎么都不忍心啊。 两个参童看她为难的样子,相视一笑,旋身之间仍然化为两道精光,直入云凰口中。 云凰本来有些疲惫,片刻便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如伐骨洗髓般精神倍增。 可紧接着,她丹田之内渐渐火烧火燎,陡然翻倍的灵力如海潮般汹涌澎湃,让她有些胸闷气短。 云凰暗暗着急,一边担心苏玉辙,一边又不得不静坐调息,努力压制紊乱的灵力…… 随着活跃得有些紊乱的灵力渐渐稳定,云凰抬眸仰望,竟发现隔着房梁,她也可以目极千里,纤毫毕现。 这样天差地别的变化,其实不过发生在短短片刻。 云凰喜出望外,心中充满对两个参童的感激之情。 她起身时,唤出凤凰仙尊的圣灵,那羽翼丰盈、灵气四溢的模样,简直美得无法形容,而那双凤眸精光熠熠,令人望而生畏…… 此时,苏玉辙和黑衣人正剑拔弩张。 苏玉辙皱眉想了半天,确定这人此前没见过。 “苏玉辙,你和陈云凰确实是绝配,都是一样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不过,你们都过不了今晚……” 黑衣人傲气十足,可话没说完就让苏玉辙怒声喝止。 “少装神弄鬼!你把陈镇东藏到哪里了?” 那人嘁嘁笑了两声,“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西楚?”苏玉辙冷冷一笑,“西楚距离此处千里之遥,你人还在这里,如何把他送过去?”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阴戾,“小子,你还没资格这样质问我。陈云凰有金罩阴阳鼎可以瞬间将人带离千里之外,我也有神器可以如此。如果刚才我想杀你们,你和你的皇后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放肆!” 苏玉辙抬手横扫,一道雄浑的皇道龙气冲杀而去。 奇怪的是那人并不躲闪,也没有要应敌的动作,只是身形突然飘忽,像一缕柔软的烟雾往后轻盈地仰倒,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皇道龙气的袭击。 苏玉辙从来没见过这么邪门的招式,稍愣了一下,漆黑的瞳眸里怒意翻腾,挥臂前推外延灵力,同时放出五道皇气。 五道金色的龙气化身金龙腾舞,张牙舞爪,吸精摄魄,将那人白雾般团聚的身影重重围住,从不同的方向撕咬吞噬。 苏玉辙眼睁睁看着那团白雾被分食得一干二净,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那五道龙气化成的金龙狂躁不安,与此同时,金龙的身影渐至缥缈,而后突然如烟花崩裂,在半空中炸开,尽数消散。 “扑!” 苏玉辙被反噬,喉头一甜,俯身吐出一口鲜血,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就在他捂着胸口缓神调息之际,黑衣蒙面人竟然完然无恙地出现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苏玉辙的心狠狠沉下去,“生息功?你练成了生息功?” 黑衣蒙面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狂妄地大笑起来,“想不到你这个小杂种还知道生息功。没错,老夫今天就让你们死个明白!老夫千挑万选而后煞费苦心教出来的两个徒儿,竟然全都被你和陈云凰杀了,如此血海深仇,老夫岂能不恨?” “韩冰、贺梅是你徒弟?” 苏玉辙气血翻涌,只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 “哼!他们都是练气奇才,年纪轻轻皆有所成,假以时日,必可助我横扫天下、称王称霸!”黑衣人气恼道,“你们毁我宏愿,此恨犹如剜心。拿命来!” 话音刚落,黑衣人猛然翻身腾起,双腿如鞭横扫过来! 其劲力威猛,携裹雷霆之势,使周围虚空震颤,飓风骤起,抽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 苏玉辙仓促应战,却发现气血不稳难以凝聚灵力有效抵挡,不由骇然。 眼看苏玉辙在劫难逃,一只巨大的凤凰突然出现在黑衣人与苏玉辙中间,周身萦绕着蓝色的火焰,凤目不怒而威。 黑衣人本来势在必得,没想到大功告成之际,丹田内饱满雄浑的灵力突然如泄洪般喷薄而出! 他心里一惊,本以为是杀人心切使过了劲儿,没想到他体内的灵力蜂拥而出,最终完全不受控制地自他双脚脚心往外透支。 这么排山倒海的灵力理应将苏玉辙化粉成尘,可突然出现的凤凰把苏玉辙挡在身后,一双凤眼摄魂夺魄,令他神智昏沉。 而后,他看到自他体内狂泄而出的灵力在半空凝成一团,渐如实制,形成一个乳白色的光球,越变越大,而他迅速衰弱,竟然难以收放自如! 黑衣人大惊失色,险象环生地稳住重心落在离凤凰半步之遥的地方,难以置信地盯着凤凰冷意森然的凤眸,颤声道:“凤凰仙尊的圣灵?” “穷奇,我们又见面了。” 凤凰仙尊凤喙微张,清越的声音如来自九霄云外,引动风云际会,月夜异彩。 黑衣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凤凰仙尊,原来是你的圣灵附身于陈云凰,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神通,老夫之前还真是小看了她。” “不,你是小看了我。我和她今生今世本为一体。” 凤凰仙尊冷冷道。 穷奇闻言脸色一变,“那你明知韩冰和贺梅是我的亲传弟子,还是把他们杀了?” ------------ 第481章 致命弱点 凤凰仙尊点了点头,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差点儿把穷奇气个半死,“云凰前世记忆被封存,我虽是知道,却并没有唤醒她的那些记忆。反正你一向喜欢以恶养恶或者助人为恶,你的那两个入室弟子心地恶毒,留着也是为祸人间,杀了便是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你简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穷奇气急败坏,吼了一句之后,突然飞身向前,伸长手臂直抓向他被凝聚于半空的灵力。 凤凰仙尊往旁边一闪,直接把那一团灵力导向苏玉辙! 苏玉辙心领神会,立刻凝神屏息,吸纳吞吐,翻掌向上,让灵力自掌心直入体内。 “陈云凰!我杀了你!” 穷奇见状气得怒发冲冠,竟然身形一闪,直冲着静静站在苏玉辙一旁的陈云凰扫出一道劲力。 只要陈云凰一死,凤凰仙尊的圣灵也便没有了归宿,很快会被天地道场吸噬掉灵力修为,最终烟消云散。 他前生就吃过这样的亏,所以他投身于现在的宿主,研练了一套至邪至魔至毒的生息功。 他做梦都想事半功倍地恢复前世神力,以便尽快重登神位。 为此,他还千挑万选找了两个练武练气奇才,韩冰、贺梅,随便哪个日后都是魔王一样的存在。 结果,他好不容易养大的两个西瓜还没尝到甜头就被陈云凰和苏玉辙切了…… 带着这刻骨的仇恨,穷奇五指屈张,黑色的雾气自掌心汹涌而出,如两只凶神恶煞的黑龙直扑向陈云凰!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算刚才穷奇丹田内的大部分灵力都被凤凰仙尊引了出来,可生息功本就是一种邪魔功法,损失的灵力会在短时间内,通过吸纳天地灵气进行补充。 此时,苏玉辙正在吸纳那一团灵气,不能分神,看到穷奇杀气腾腾直扑云凰,竟然不顾自身安危转身就要去挡住穷奇。 “你别动!我没事!你不要走火入魔!” 云凰赶紧制止他,同时拔出龙吟剑,施展乾阳剑法织就剑芒巨网,迎面罩向穷奇。 “龙吟剑!”穷奇看清云凰手中薄如蝉翼的利剑,不由怒火中烧,“前世我就毁在这把龙吟剑上,想不到这辈子又遇上了,天杀的!” 云凰举剑直刺,同时唤回凤凰仙尊,强悍灵力自剑身外延数丈,形成锋利的炽白光剑,直劈向面目狰狞的穷奇! 穷奇亡魂大冒,翻身后退,狂怒中扭颈弓身,瞬间化身为一只硕大的凶兽! 他的模样和威武极为相似,但他又不是完全的虎头虎身,而是融合了牛与虎两种兽类的凶悍之处,他也长着一双翅膀,站在那里,霸气侧漏,耀武扬威。 云凰之前收伏威风和威武的时候,威风、威武都比穷奇嚣张凶猛得多,相比之下,穷奇自以为凶神恶煞的模样真不够看的。 可当她劈出的炽白剑芒在穷奇跟前节节寸断时,云凰方知道人不可貌相,魔兽也不可貌相。 这个穷奇好歹也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即使此生宿主弱势,却仍是不能小觑。 想到这些,云凰脑海里风起云涌,一些之前不曾激醒的记忆零星地闪现出来。 她模糊地记得眼前的这个凶兽有个致命的弱点,但是什么,她一时想不起来。 这种混沌未开的记忆最是让人头疼,云凰跳到一旁,横剑在前,盯着穷奇左看右看,上下打量。 “你看什么?” 穷奇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其实云凰不是在看他,只是在绞尽脑汁地想他的致命缺点到底是什么。 可想了半天,真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啊。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仙,天地万物万灵皆难圆满。 相对而言,有时圆满也是一种缺憾,而缺憾恰到好处的话,也可能成为圆满。 想要出奇制胜,抓住了敌人的弱点,无异于手握杀手锏,可以一招致命…… 云凰瞅着穷奇,各种记忆碎片纷沓至来,她甚至想起此前陈镇东和柳清风指着兵防图说的那些对敌之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是世上几个人真正有自知之明?真正知己尚不容易,何况要摸清敌方的深浅…… 云凰盯着穷奇看了两圈也没想起来这家伙的致命缺点到底是什么,但她肯定,他确实有这么一个弱点。 到底是什么呢? 云凰想得脑仁疼,摸着下巴围着穷奇转着圈地打量,前看后看,左思右想。 就在这时,威风和威武感应到云凰的召唤,从九天云外疾速俯冲而来。 刚开始他们并没认出穷奇,神气活现地一左一右护在云凰身边,虎视眈眈瞪着穷奇。 穷奇正忐忑不安地看着云凰,突然见她身边来了两个神兽,不满道,“你搬救兵搬来这么两个小辈,不够我塞牙缝的!” 威风和威武闻言皆吃了一惊,穷奇一说话,声音竟然震得他们兽魂颤颤! 两个神兽仔细一看,赶紧退后,不约而同看向云凰,目露慌乱。 “主人,你招惹他干什么?” 威武暗暗叫苦,刚要劝,就见云凰不耐烦地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让他出声打扰她思考问题。 威风本来也是怕的,突然想起他们的主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输赢皆是悬念。 记得之前她收服它和威武的时候,她的功力实在弱得吓人,可最后她硬是反败为胜,让他们俯首称臣且心服口服。 没办法,有人天生就为以弱胜强出生的。 威武、威风很老实地给苏玉辙护法去了。 此时,苏玉辙已经成功地吸纳了那一团灵气,正盘坐如山闭目凝神,努力炼化那一团精纯的灵力。 他此前得到龙太子的龙血滋养神魂,又在幽冥界里喝过血玉清魂茶伐骨洗髓激发潜能,此时意外得到这一团来自凶兽的强劲灵力,炼化起来仍然有些困难。 但觉那些灵力在他经脉中四处冲荡,极不安稳,像寻找突破口的洪流,所到之处筋骨生疼。 可忍耐下来,引导那些灵力归聚丹田,筋骨生疼之处又说不出的舒坦。 这两种不同的感受让苏玉辙心下惊异,耐心地静坐炼化,渐入妙境…… ------------ 第482章 语迟者贵 穷奇瞅着云凰完全没跟他交手的打算了,不由有些心急。 他不经意看向苏玉辙,那小子正一副神不守舍魂飞天外的模样,头顶雾气蒸腾,周身隐有灵晕,分明是晋升至境的迹象! 穷奇的心猛然一沉,越发烦躁气愤。 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成人之美的! 娘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心念一闪,想激云凰出手护着苏玉辙跟他对打,便身形一转,直取苏玉辙而去! 若是此时杀了苏玉辙,苏玉辙不但升不了级,还会走火入魔非死即残! 可是,他身形刚动,云凰来了一句,“到底是什么呢?长成这样的穷奇……” 穷奇一下子刹住了脚,紧张地等着云凰把话说完。 可云凰偏偏只说了一半,后面的一半意味不明。 这真是急死人了。 穷奇最讨厌人说话说一半,最怕人家说他丑。 如果一个人把话说一半没说完,他就心急火燎等后面一半。 因为他不知道那后面一半到底是不是他想听到的。 于是他总是很耐心地等着人家把话说完然后把那人杀了。 因为不把话说完害得他心神不定简直是罪大恶极。 他忍无可忍,杀得理直气壮,反正那人终于把话说完了。 不管是不是他爱听的,他都觉得那人非死不可。 所以自古智者告诫世人,语迟者贵、祸从口出、见人只说三分话,均是金玉良言。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遇见的是不是穷奇一样的奇葩。 穷奇半途收势,稳住身形,期待着云凰把话说完。 可该死的云凰要命不说下半截了,只在那里微皱着个眉头盯着他看。 他听不完话没心思干别的! 就糟糕的感觉就像被人掐着脖子,一口气上不来上不去,憋得人难受至极。 穷奇喘着粗气耐着性子等下半句,实在等不及,便没好气道,“长成这样的老夫怎么了?” 云凰不吱声,仍然只是看他,聚精会神,神色郑重。 穷奇觉得自己要疯了。 要知道,一旦有人长时间打量他,他就紧张。 他一紧张就心跳加快,一加快就思路不清,一思路不清就容易烦躁,一烦躁气血就翻腾,一翻腾他就头晕目眩,一头晕目眩他就浑身无力。 然后,这个时候如果谁过来捅他一下,不用使劲儿,他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击即倒。 此时,云凰这么围着他看,他浑身都不好了,眼巴巴盯着云凰,说话舌头都发硬,“你、你老看干什么?你再敢看我,我就打你!” “嗯。” 云凰正在专心致志想问题,没理会他的威胁。 穷奇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以为她身怀异能不怕他。 确实,他刚才也领教过了,或者他早就知道凤凰仙尊不好欺负,那可是高于上古四大神兽的图腾仙灵之一。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其中朱雀即是凰鸟,可凤凰仙尊的修为又是凰鸟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哪怕转世之后灵力弱化了许多,就像他穷奇一样,也受天地大道场的制约会由盛转衰,弱而图强,到底也是大神通的存在。 何况,他已经看出来了,凤凰仙尊此生找的宿主比他找的好。 他找的是个骨骼清奇的练气奇才,本以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凤凰仙尊则直接找了个天生是半仙之体的飞凰仙族后人。 强强联手是最令人忌惮的。 如果说先天实力相当,后天的宿体资质相差悬殊,综合起来,他便处于劣势。 明知自己处于劣势的穷奇还被凤凰仙尊先发制人,夺了不少灵气给苏玉辙。 此时他心里又气又恨又堵又发虚,再看云凰一副胜券在握地模样,越发心里不踏实。 “你看够了没有?”穷奇气得两眼冒金星,“你看了半天,好歹也说句话,我长得是不是威风八面,神勇无比?” 穷奇问出这两句话时,丝毫没觉察得出他已经思路不清了。 他先前去杀苏玉辙的决定是对的,可他半途而废,去在意云凰的评价去了。 “你倒是说句话呀!你他娘的哑巴了么?” 穷奇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醍醐灌顶! 云凰看着穷奇急恼的模样,迷雾蒙蒙的脑海猛然劈进一道闪电,所有混沌的记忆一下子清明了。 哈哈,云凰想起穷奇的致命弱点险些笑喷了。 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大家伙竟然在意自己的容貌,不,或者说它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要知道,世人最愚蠢的做法之一就是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每个人都是光溜溜来,赤祼祼去,草木一生尽是心的修行。 好好活着,说到底根本是自己的事。 自己活得好了,才可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和幸福。 聪明人只需专注做好自己的事,本不必在意他人的评价。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可世上真正能做到心无旁骛的人实在太少了。 而像穷奇这样过分在意他人评价的人却不在少数。 “哎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云凰啧啧发声,摇头叹息,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气。 “那是!奇人自有异相,老天天生才貌双全。” 穷奇最怕别人说他丑,自然最喜欢听别人夸奖他。 如果有人夸他几句,他就精神抖擞,气血畅通,浑身都是劲儿。 那样一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他之前损失的灵力会成倍补充回来。 “你说你一个性情凶狠、天生喜欢吃人,不忠不信、不仁不义的阴毒小人,从来不喜欢听好人说话,专门喜欢坏人的蠢材,让我怎么狠得下心夸你?” 云凰很是烦恼道。 “你、你……你不用狠得下心,你可以违心,违心地夸几句也行。只要你夸夸我,夸得我高兴了,我可以不计前嫌放过你们。” 穷奇满怀期待道。 “问题是我也想夸你,可你长得……唉,实在是……唉!” 云凰唉声叹气,摇头晃脑,可把个穷奇折磨惨了。 他的心七上八下,瞪着一双说牛眼不是牛眼,说虎眼不是虎眼的凸眼,“你到底要说什么!” “真的,你长得实在,实在……” 云凰很是郑重其事地斟酌词句。 这样认真思考后说出来的话通常是很客观准确的。 穷奇侧耳倾听,内心充满美好的期待。 “实在是太丑了……” 云凰沮丧道。 “你眼睛不好使么?你再看看,仔细看看!” 穷奇如被当头一棒打得眼冒金星,急切地盯着云凰苦巴巴来了这么一句。 ------------ 第483章 天降雷劫 “再看你也是四不像啊。虎不虎,牛不牛的。我要是你,就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少出来见人。” 云凰一板一眼道。 “为什么要躲起来少见人?” 穷奇一脸疑惑地看着云凰,本来凶光乍现的一双眼睛竟然露出少有的天真无邪。 云凰心里笑翻了,果然,穷奇就怕她明说他丑,此时正万分紧张,以至于思路都不太清晰了。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可是跑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当然要知错就改,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少出来见人呀。” 云凰哈哈一笑道。 穷奇如被当头一棒打了个七荤八素! 他最怕别人说他丑,但他活了几辈子,还真没有几个人有机会骂他丑。 他凶神恶煞,谁敢当着他的面说真话? 别说他自我感觉长得还不是太丑,就是真的很丑很丑,谁敢冒死直言? 所以他一直很自信,因为他实力强悍到碾压一切,可以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就如某朝某代那个指鹿为马的乱臣贼子,谁敢不顺着他就是死路一条。 他内心的这种恐惧也因为迟迟没有受到挑衅和威胁,一直藏在心里,以至于久而久之、世代积累,这种恐惧已经到了让他不堪重负、一触即发的地步。 如今让云凰直言不讳嘲骂了一通,穷奇潜藏在内心的恐惧终于变成了现实,他又惊又怕又气又恨,不由心浮气躁气血逆行,天旋地转连连后退。 云凰瞅准机会凑前两步,不过伸出手推了他一下,他就骨碌碌从房顶上滚了下去。 “滚吧!再敢来招惹我,我骂死你!” 云凰盯着滚动地穷奇化为一片虚影,消失于暗沉的夜色,高声叫道。 “陈云凰,苏玉辙,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养好了伤再来找你们算账!” 穷奇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他就这么走了?” 威风、威武难以置信地看着穷奇消失的方向,诧异地问云凰。 “他不走还想怎么的?一骂他丑他就没有战斗力了。你们以后记着,如果单独遇见他了,不用害怕,就往死里骂他丑,他就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云凰笑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顺便杀了他?” 威风不解。 “就算他没有练生息功,他也是千年不死的凶兽。主人就算杀他的宿主,他神魂不灭还是会找新的宿主。那样的话,又多祸害一个好人。” 威武替云凰答了。 “是啊,穷奇就是这世上恶人中的恶人,不死不灭生生不息,我们能躲便躲,躲不掉就以恶制恶,抓住他的缺点给予还击。想要把他们赶尽杀绝,难啊。” 云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了看苏玉辙。 苏玉辙还在炼化穷奇的灵力,垂眸闭眼,屏息盘坐。 皎洁的月光柔和地罩着他,与他炼气晋升而散发的圣洁光晕融为一体,让他宛如从月宫下凡的谪仙,说不出的好看。 云凰一不留神,又看入了迷。 看着看着,她就复苏的部分记忆突然有了些明晰。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隔着千万年的风尘岁月,她也曾在某时某刻,这样看着苏玉辙盘膝练气。 可待她细想,却又是一片模糊。 夜色中淡淡的雾霭弥漫于天地间,连同她的记忆一并虚化开去,最终只剩下眼前的苏玉辙,少年帝王,英姿勃发。 云凰抹了把自己的脸,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房顶上闹腾了半天,真是困得不行了。 她扶着腰打了个哈欠,没办法,她最近真是越来越嗜睡了。 “你能生两个娃,龙凤胎。” 威武瞅着云凰的肚子,煞有介事地说。 “真的假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威风大惊小怪,偏着脑袋瞅云凰的肚子。 云凰瞅了两个妖兽一眼,捂着肚子,“这还是平的,你们就能看出两娃,要是大了,你们能看出四个娃,当我是母猪呢!” “咳咳!” 苏玉辙正炼气呢,需要聚精会神天人合一,这倒好,她们三个你一句我一句的,他急着笑。 “一下子就有两个娃,呵呵呵,四个也不多……” 苏玉辙缓缓睁开眼睛,喜气洋洋道。 云凰忍不住翻白眼,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明净深䆳的天空蓦然黑云翻滚,异象横生。 “什么情况?” 云凰愣了。 苏玉辙也仰头看。 就见那浓重的黑云以泰山压顶之势汹涌而来,在他们的头顶上不断聚集,电闪雷鸣之声隐隐作响。 “走!” 威风和威武突然后知后觉,异口同声。 “走?” 云凰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让威武一口叼起来甩到背上。 威风展翅高飞,仓皇而逃。 威武紧随其后,背着云凰就跑。 “还有我啊!” 苏玉辙正沾沾自喜,他刚刚炼化了穷奇的那团灵力,此时只觉得中气十足,气血通畅,又听闻云凰怀了龙凤胎,喜上加喜心花怒放,不想乐极生悲,竟然被孤立了。 苏玉辙仰头看看头顶的乌云,又转头看看远去的两只妖兽,脑际电光石火,突然想起这情景之前在哪里见过! 正是那天晚上龙太子带他去九霄之上的青龙殿时,他要遭雷劈时的情景! 那天他醒过来的时候背靠着假山,孙崇守在他旁边,梦中的雷劫并没有发生。 可眼前这情势,分明要动真的! 苏玉辙盯着那越积越厚的雷云,想逃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这糟糕的感觉就像那次在斩龙台上,替着龙太子承受雷劫时一模一样。 他被一种神秘而磅礴的力量禁锢了,想动都动不了。 这感觉让他毛骨悚然,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死亡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和对生世的留恋。 他刚要当父亲了,还没看见那对龙凤胎呢,若是这么被雷劈了,他死不瞑目啊! 干着急的不只苏玉辙,云凰也大惊失色,使劲地揪住威武的颈毛,“你们干什么?怎么把玉辙一个人丢在那里?快送我回去!” “他招了雷劫了,我们回头一准是送死!” 威武忍痛发力,拼命奔跑,似乎慢一点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威风更夸张,变得前所未有的大,两只大翅膀每扇动一下,都能冲出千里之外。 云凰回头已经看不到苏玉辙了。 ------------ 第484章 福祸同当 “该死的,你们赶紧停下来!”云凰气坏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有弃之而逃的道理?大难来时各自飞,你们这些妖兽果然无情无义!” “你懂什么?那是九天雷劫?最高级别的劫数,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挡不住!”威武不管她怎么发狠揪他的虎毛,也不肯停下来,“你留在那里只能添乱,让主人分神!你离开主人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最后这两句话让云凰一愣,可她哪放心得下? “那里还是我的皇宫,若是那么可怕的雷劫下来,不得把我的玉辙还有皇宫和子民全都祸害了?” 云凰都要哭了。 “九天雷劫不犯凡尘!” 威武头疼,一是被她揪毛揪的,再是被她烦的。 “再说为什么一上来就是最高级别的劫数?好歹也给个练手的机会!” 云凰怎么都不放心,终于还是勾通神识,让金罩阴阳鼎送她回去。 不想,金罩阴阳鼎也不听指挥了。 “历劫乃天地大道!历劫多幸,夙世善缘。” 金罩阴阳鼎里传来嗡嗡的轰鸣之声,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如穿越千秋万代而来。 “什么意思啊?无缘无故打人还有理了?” 云凰心烦意乱。 “意思就是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鬼界,六界之中,无论贵贱,无一能免,全要历劫!本事大的历大劫,本事小的历小劫。经历了磨难,才懂得惜福。” 威武一边跑,一边耐着性子告诉她。 云凰没心思听他念念有词,她只知道,不管她遇到什么危险,苏玉辙都会挺身而出陪伴左右。 现在苏玉辙有难,她要是就这么跑了,别说苏玉辙会不会失望,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可金罩阴阳鼎怎么关键时候就好使了呢? 云凰又凝聚心神启动金罩阴阳鼎,可它还是纹丝不动。 女人话多的时候,通常好对付。 可当她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通常就意味着失控。 威武发现此前一直唠唠叨叨的云凰一声不吭,又发现她连虎毛也不揪了,暗道不好。 果然,云凰突然从虎背上跳了下去,不满道,“天杀的,都想让老子不仁不义!管不了那么多了!” 女人一旦为情所困,果然会变傻。 她这么跳下去不是送死么? 前面的威风转过头来,正看到这一幕,赶紧调头俯冲,想把云凰捞起来带离。 哪想,疾速下落的云凰的背后,巨大的凤凰仙尊展翅而起,直接与云凰的肉身合而为一! 只见黯黑而广漠的天宇之下,一只羽翼华美的凤凰冲着一团黑沉的雷云疾飞而去,快如闪电,势若流云,不顾生死,张开偌大的羽翼极力想护住被罩在雷云之下的男子! 苏玉辙正默然哀悼,想到刚刚喜当爹就可能死于非命,不由万般沮丧。 此时,雷云已经聚集如山,一道闪电如扭曲的银蛇,劈开厚重的云层,如上天的一道指令,挟裹震怒雷霆,自九天之外轰然砸下! 那耀眼的雷光圆柱比阴阳金罩里里的阴阳光柱粗了不止两倍,声势浩大,毁天灭地的威压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我好不容易否极泰来,功力小成,就给我来这么一手,早知道我什么也不干了,早点让云凰给我生个孩子……” 有为青年苏玉辙此时满腹牢骚,苦大仇深。 可没等他发完牢骚,就见一只光焰耀眼的凤凰飞驰电掣而来! 那是怎样一幅华美壮丽的景象啊,简直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盛世图腾…… 苏玉辙一时忘了害怕,看得愣怔了。 有那么一刻,他想,反正躲不过去了,能在临死前看到云凰奋不顾身回来救他,他已经知足了…… 爱一个人,从来不可能真的不求回报。 如果真的可以不求回报,那干脆爱石头或者木头去了,不必心怀期待,更轻松自在。 两情相悦,“相”字要紧。 彼此知足感恩,互相取悦,才是暖心之爱,才不会让任何一方心灰意冷后黯然离开。 苏玉辙回过神儿来,转头看了一眼呼啸而至的雷柱,一改前时颓唐,跳脚挥手,“别过来,快走开!快……” “轰隆隆……” 雷柱罩下,苏玉辙被炸飞了! 被炸飞的苏玉辙被云凰自半空接住,迅速飞离了雷云笼罩的范围。 “按、按理说,还、还有两下子……” 苏玉辙有气无力,软塌塌趴在云凰背上,心有余悸道。 刚才要不是他担心云凰安危,在雷柱落下的前一瞬间奋力跳起,估计现在他就化为烟云了。 云凰悬着心落到实处,回头望去,不由暗叹天机玄妙。 那雷柱明明就落在她寝室房顶,却并没有炸毁什么,那么粗壮的雷光竟然在房顶上四散开,沿着房檐墙边顺到地下后销声匿迹。 整个皇宫在雷柱落下的刹那间金碧辉煌,而后随着雷光消散而重归黯然。 云凰还没庆幸的完,一闪眼,就见那雷云翻腾如龙,在后面急追而至! “苏玉辙,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了?为什么老天爷要追着放雷雳你?”云凰炸毛了,“这要把我凤凰仙尊漂亮的羽毛给点着了,那不成了烧鸡了?” 苏玉辙原本被震得头昏脑涨无精打采的,听她急火火出来这么两句,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你看,又来了!” 云凰回头看了一眼,那团雷云穷追不舍,如影随形。 云凰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躲了,一抬头,就见威武和威风在前面云端之上冷眼旁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赶紧冲过来。 苏玉辙紧紧搂着云凰,只觉得平生没这么幸福安稳过。 他闭着眼睛,感觉如腾云驾雾一般,简直享受到了极致。 这一刻,他心里一点儿恐惧都没有了。 真的,无论遇到再可怕的事,当你有心爱的人陪伴左右,风雨同舟,福祸同当,一切便变得微不足道。 因得到挚爱而心满意足,那源自心底的温暖带来的无穷力量,足以傲视世间所有的劫难。 苏主辙本来昏沉欲睡,这会儿缓过神儿来,睁开眼睛抚摸着云凰道,“云凰,你把我放下来,我现在就是有个三长两短也知足了。我自练皇道龙气以来,接连突破,已臻化境,早该受劫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 第485章 在劫难逃 “你什么时候变得逆来顺受了?凭什么学有所成就该历劫?取得的成就越大招致的灾祸就越大?取得大成就是因为付出的足够多,越努力的人承受的苦难越多,凭什么?” 云凰被那雷云追得恼火,语气便有些冲。 苏玉辙沉默了。 云凰说的一点儿没错,凭什么? “凭天道!天道平衡,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想要圆满,必须要经历缺憾;想在顺达,必须要克服磨难。” 不想,金罩阴阳鼎里传来威严的布道之声。 “你到底向着谁?你是我的宝器,胳膊肘往外拐可不好!”云凰没好气道,“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夫妻俩明明该在被窝里安安稳稳睡大觉,却被这莫名其妙的雷云追得到处跑。要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也还说得过去,我们不过是机缘巧合长了点本事,就要遭此横祸,还有没有天理了?” “唉,自古以来,让人最头疼的事莫过于跟较真的女人讲理。”金罩阴阳鼎里叹息了一声,竟然道,“你别好心办坏事,该他承受的劫,你非要替他挡、替他躲,回头劫难反噬其身,只怕你和你腹子的孩子会遭遇不测!” 云凰欲哭无泪。 苏玉辙听了,心狠狠一沉。 如果非要让他承受雷劫之苦,他就坦然受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可怕的劫数落在云凰和皇儿们的身上! 想到这里,苏玉辙俯在云凰耳边,动情道,“云凰,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还要好好照顾你和皇儿们。” “你要做什么?” 云凰心里一惊,转头看看势如千军万马的雷云,不由有些慌。 “你和金罩阴阳鼎说得都对。既不可逆来顺受,又不可临阵脱逃。该是我的劫数,我接!” 说完,苏玉辙拿出天地四象御玺,猛然跳离,与此同时,他一手举着御玺,一手凝聚灵力驱动天地四象神兽之力,迎着雷云而去! 云凰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她脖颈上的金罩阴阳鼎光华大盛,将她牢牢罩在硕大的光圈结界之中,不许她再靠近分毫。 “云凰,不要再执迷不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再爱他,也不能替他承受所有,就像他再爱你,也不能替你承受所有一样!” 金罩阴阳鼎上的九叠篆文散发着神秘而玄妙的灵光。 云凰沉默了。 阴阳鼎是上古神器,早就有了自己的神识,拥有无上的智慧和神通。 她有幸得到,用到的也只是阴阳鼎无上神通中的点滴,见识限制了她的想象,她其实并不了解阴阳鼎。 而阴阳鼎洞察世间大道,何况她这样的小仙小道。 与其说她是这金罩阴阳鼎的主人,不如说她只是他的一个过客。 云凰敬畏地抚摸着脖子上的小铃铛,转头看向与雷云缠斗的苏玉辙。 苏玉辙已经催动了天地四象御玺,四象神兽在雷云间穿行,景象无比瑰丽奇崛…… 威风、威武凑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云凰旁边,远远看着苏玉辙在雷云光电里闪展腾挪,一个个目瞪口呆。 “历劫不该老老实实被动挨打么?怎么还敢反抗?” 回过神儿来,威武惊疑。 威风缩着脖子,歪头看了看云凰,“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这是让他去找死你知不知道?” 云凰不满地瞅了威风一眼,“横竖要死的话,找死总比冤死的好!” 这话说得玄妙,听着挺有志气,也挺深奥。 威武、威风眨着眼理解不了。 “找死的话说明有底气有骨气,敢于反抗和斗争,死了也不冤;冤死就是逆来顺受敢怒不敢言,死了活该。” 云凰边说边试图挣脱金罩阴阳鼎的禁锢,横竖想过去帮忙,却怎么也出不去。 “我的天,你男人还真是不一般。” 这时,威风突然大发感慨。 云凰抬眼望去,就见繁星闪耀的天宇之中,只苏玉辙所在的地方雷云密布,电闪雷鸣奇象横生。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在粗大而明亮的雷光四周回旋,一齐发力试图截断雷光巨柱,苏玉辙站在云端之上,稳打马步竖掌发力,竟丝毫不见颓势和畏惧。 “唉,是啊,不一般。在找死的路上奋不顾身。”威武长叹了一口气,伤感道,“我和他刚刚培养出感情来,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而去……” “乌鸦嘴!你心里不痛快,也不让我们痛快!” 威风冲着威武偏了偏脑袋,示意他别乱说话刺激云凰。 云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喘,一瞬不瞬地盯着苏玉辙。 她很后悔,如果她刚才不发牢骚,也许苏玉辙就不会去冒险了…… 天雷之威,岂可小觑? 苏玉辙的额头密密麻麻渗满汗水,身上的衣衫也粘在身上,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寒意。 雷云第二次投落的光柱被四象神兽发力分解了,落下来时余力涣散,苏玉辙再次幸免于难。 “只战,不惧!无敌的战意,必胜的傲骨!” 苏玉辙猛地吼了一声,退后两步,盯着厚重的雷云,眉头紧锁,再次聚力发功。 雷云似乎被激怒了,雷声轰鸣,电光频发,转瞬聚集出比之前两次更粗大的光柱,居高临下完全把苏玉辙和四象神兽罩在其中。 那可怕的雷电之光像能摧毁一切…… “跑啊!打不过就跑!” 云凰一看不好,扯着嗓子尖叫。 可金罩阴阳鼎的结界看不见摸不着,却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离,她的声音把自己震得晕眩,根本传不到外边去。 云凰又惊又怕又着急,拍打着结界气恼万分,“你非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被雷劈死么?你放开我,放开我!他要是这么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呜呜……” “唉,女人真麻烦!” 金罩阴阳鼎里传来一声叹息。 威风和威武同情地看了云凰一眼,胆战心惊地看着那巨大的雷光柱子慢慢旋转。 那缓慢的旋转比疾速的下落更可怕,谁都感觉得到,那雷云正竭力酝酿着磅礴的力量…… “玉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快躲开啊!” 云凰吓得大哭起来。 ------------ 第486章 痛失所爱 “你别又哭又叫的,他听不见,闹得我心烦意乱的。” 金罩阴阳鼎里苍老的声音不满道。 “你放开我!我要被你害死了!” 云凰气急败坏,又踢又打。 “我在救你,保护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金罩阴阳鼎道,“还是那句话,该谁的劫数一个也跑不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要是死了呢?” 云凰说完就后悔了,连连吐了两口,抹着眼泪举起龙吟就砍。 “你别白费劲了,我不会放你出去的。你出去了什么忙也帮不上,还白送了一尸三命。你和你的孩子阳寿还早,不急送死。”金罩阴阳鼎从容不迫的语调真让人咬牙切齿,偏偏他又幽幽道,“不过苏玉辙这小子你没看走眼,有血性!死了是挺可惜的。” 听了这话,云凰疯了一样的砍,可平时削铁如泥的龙吟剑,这会儿黯淡无光,钝得要命,砍了半天她还是出不去。 就在这时,正凝神发力的苏玉辙回头看了过来。 云凰一愣,安静下来痴痴地看着他,连连冲他打着手势,让他赶紧逃开。 可是,苏玉辙冲着她绽开一个明媚温暖的微笑,深深地看了她两眼,竟然转过身上前两步,再次轮臂挥掌…… 四象神兽活灵活现,威风凛凛,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分别撞向雷柱,试图像上次一样,将雷柱分解。 可就在此时,那雷柱聚集得如同大磨盘一样粗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砸下…… 眼前一片炽白的光焰,天地间似乎顷刻之间千里封冰、万里铺雪,所有的一切都被埋在了雪窝子里。 一片白,除此外,什么也看不见! 本以为血肉横飞的情景被这炽白的光焰掩盖了,云凰、威风、威武暂时失明…… 三道雷劫,一道不少。 天地间安静得出奇…… 而后,炽白的光焰由强转弱,渐渐虚化,直至彻底消失。 这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分秒难耐,让人心急如焚。 等到光焰散去,明净辽远的夜空之上,群星闪亮,弯月如钩,平静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些黑龙般翻腾的雷云已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苏玉辙不见了,四象神兽不见了,天地御玺也不见了! 云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干二净的世界,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她站在那里,傻了一样无法思考和动作,甚至连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唉!” 威武痛惜地哀叹了一声,抬起虎爪捂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威风也难过地垂下头,间或偷偷看看云凰,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云凰回过神儿来,踏云挪步至苏玉辙刚才站立的地方,大睁着眼睛,慢慢抬手触摸着虚空,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苏玉辙就这么没了。 怎么可能呢? 虽然之前也曾想过,他如果挡不住雷劫会不会死,可心底,她从来不信他会死,会突然离她而去。 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宠爱,习惯了他的生死相随…… 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灾难也常会猝然降临。 当意外和灾难近在咫尺、虎视眈眈的时候,人们却总一厢情愿地以为天下太平。 她也是这样。 哪怕就在刚才,苏玉辙在与雷云缠斗,她担心害怕,却也仍存着侥幸心理。 因为之前,她们也曾身处险境,但每次都能绝处逢生。 她从来没想到苏玉辙会突然离开她! “玉辙?你出来,你别吓我,你出来……” 云凰轻声呼唤,似怕吓跑了谁似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隐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没有人回应她,苏玉辙真的不见了…… “主人,九重雷劫,我们俩这是头一次见。别说九重雷劫,就是三重四重,也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威风不忍看云凰绝望地寻找,小声道。 “玉辙!玉辙!” 云凰不想听,更不愿意相信,她仓皇四顾,惊恐万分。 可是,夜风习习,月暗星明,整个皇城万籁俱寂,什么都不曾改变,只是没有了苏玉辙。 没有了苏玉辙,整个皇城似成了一片空城,世间似也无可留恋…… 明明就在刚才,苏玉辙还跟她说,说他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她,让她放心,他不会有事,他还要好好照顾她和皇儿们。 言犹在耳,他却…… 云凰失魂落魄地落在房顶上,看着静得如同坟墓一样的皇宫,疯狂地回想着苏玉辙对她说过的话。 那次,在乾呈殿,她和苏玉辙、庞瑞、宋智明、楚萧被陈镇东乱箭射伤,苏玉辙为了保护她被射成了刺猬。 那时,她才知道他不是龙太子,而是被她误会和痛恨的苏玉辙。 那次,她真的以为他们要死了,苏玉辙却咬牙挣扎起身,紧握着她的手,让她别怕、别哭,说他会与她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后来他们在金罩阴阳鼎里转醒,她因为不知道怎样出去而烦恼,苏玉辙却庆幸她们大难不死、重归于好。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清楚了事情原委,红着脸跟他道歉,可是他说,“我知道。不怪你,是我当时势单力孤,不敢冒险。” 他拉着她的手,眼神热烈地看着她,就像她从来没有惹他生气。 他说,“云凰,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觉得像在做梦。我们又好好地在一起,不必再受威胁,没有恐惧,可以无所顾虑地相守相依……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真正拥有了。我真是太开心了。” 那一刻,她看着他真挚而炙热的眼神,一颗心像融化了一般,幸福得晕眩。 “我说过,有我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怕。我们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每次,她们身处险境,苏玉辙都会眸光坚定,深情款款地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深信不疑,且习惯成自然。 “玉辙,你去了哪里……说好的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呢?” 云凰对着茫茫夜空,泪落如雨,撕心裂肺地问。 夜深人静,无人应答。 威风威武站在她身后,也忍不住黯然神伤。 “你明明说过的……呜呜,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是我怂恿你对抗雷劫,呜呜……” 云凰肝肠寸断,痛哭失声。 ------------ 第487章 伤心欲绝 “还有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挡着不让我去救玉辙,他不会死!” 云凰把金罩阴阳鼎扯下来,狠狠摔出去。 可金罩阴阳鼎认主,翻了个身就归位了。 “我……你给我滚远点儿!呜呜……” 云凰再摔,片刻之后,金罩阴阳鼎还是好好挂在她脖子上。 “好了,撒泼好使的话,世上还不用死人了。你就是再发狠,我也得告诉你,这雷劫苏玉辙必须得受,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你救不了,也替不了,也没必要自责。” 金罩阴阳鼎里传来语重心长的劝说。 “你……是不是你把玉辙藏起来了?对,一定是你,我差点儿忘了,一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伤心欲绝的云凰突然心念大动,两眼一亮,连声追问。 “他无法启动我,只有你能。”金罩阴阳鼎道,“你并没有命令我把他藏起来。何况,九天雷劫是天地大道的意志,就算你命令我,我也绝不敢逆天而行。” 云凰最后的一线希望落了空,她呆愣了半晌,人如被抽空了似的,颓然闭上双眼。 世界顷刻间归于黑暗,不止苏玉辙,连同她自己,她都感受不到了…… “威风,威武,你们自由了,走吧,去做你们想做的事,以后,不用再受人驱使……” 云凰的声音虚无缥缈,如无根的浮萍。 “不,主人,妖兽择主向来从一而终,我不走。” 威风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对。主人不在了,本尊便替他守护他的妻儿,本尊也不走。” 威武也有情有义道。 云凰沉默半晌,诛心之痛此时才清晰地泛滥开来,后知后觉般重重堆叠,如在同一道伤口上,用锋利的匕首反复划割。 真正的心痛会让人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至此,云凰才知道,此前经历的所有痛苦,加起来都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 “玉辙已经走了,我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她似乎在问这苍茫的夜空,也似在自问。 那一刻,她对所有的一切心生厌倦,尤其对自己厌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也自有过人之处,可如今却觉得是她一手把苏玉辙带入死地,将他过早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厄运里。 她万分沮丧,一念之至,决然而然举起龙吟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主人!” 威风和威武齐声惊叫。 龙吟剑发出一声悲鸣,在离她脖子近在咫尺的距离生生停住。 纵是云凰竭尽全力,依然无法寸进。 龙吟不会说话,震颤之声如弦音哀转不绝。 “你不配用上古神剑龙吟!龙吟外柔内刚,削铁如泥,百折不挠,自戕其主于其乃奇耻大辱!” 蓦然,有人威严道。 云凰闻声抬头,但见苏玉辙负手矗于云端,一脸肃静地看着她。 “玉辙!” 云凰轻启唇瓣,愣怔地看向来人。 来人不声不响,眉头微蹙,深沉的双眸如静水幽潭,藏着历尽沧桑后卓然出尘的智慧与淡漠。 只一刹那,她便泪如涌泉,泣不成声,“龙太子……你是来看我的狼狈吗?我、我到底把他弄丢了,我……我真该死……” “愚不可及!”这次,龙太子没有像之前那般平和,神色冷峻道,“金罩阴阳鼎已经反复告诉过你,各人有命,不可替代,苏玉辙是死是活都是他的命数,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无权更改和替代。你这样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有负天恩!” “愚不可及?有负天恩?”云凰大哭,“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我的心好痛,痛得我无法自处,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着!你忘了么,连自己的影子都不能随时随地跟着你,不要指望任何人永远陪在你身边。除了你自己的心,你所拥有的宿体,你别想奢望得到更多!” 龙太子冷声如冰,伸手间,龙吟剑从云凰手中挣脱,回到龙太子的手中。 云凰愕然,不明所以。 龙太子举剑眼前,端详了一会儿,语气淡淡道,“人活着,除了要学会得到,还要学会失去。得到时喜形于色,失去时却满腹怨愤,这是冥顽不灵、贪念横生所致。谦受益,满招损,世间大道如此,无有例外。” 云凰摇头,她不是要听这些大道理。 她的龙吟剑,早已与她呼吸与共,合而为一,她舍不得它被龙太子收回。 “呵,你刚才不是要去死吗?你死了,龙吟剑自然也就不是你的了,还有威风威武、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与你无关了。” 龙太子并没有因她悲痛欲绝而口下留情。 云凰无言以对,垂头丧气。 “这两个妖兽对你忠心耿耿,你却要舍弃不顾;你腹中的孩儿还未见天日,你却要亲手将其扼杀胎中,你这主人当得不称职,娘亲当得更是可恨。” 龙太子严厉道。 云凰面露愧色。 龙太子继续道,“你可知你飞凰一族,生来就是半仙之体,成年后若得机缘便可飞升上仙,有不死不灭之身,但若是自我了断,也与凡夫俗子无异,一次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且永不得再入轮回?” 云凰愕然,这些她确实没想过,也确实不知道。 “其实,真正能让一个人彻底毁灭的,永远都是他自己!”龙太子冷声道,“你刚才的举动是懦夫所为,人所不齿!” 失去玉辙的痛蚀骨焚心,又被龙太子劈头盖脸教训一顿,云凰黯然神伤。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龙吟剑我先替你保管,等你想明白了再还给你。” 龙太子说完就不见了。 龙太子是真生她的气了。 “看吧,龙太子都被你气跑了。”金罩阴阳鼎里苍老的声音语重心长,“就算为了苏玉辙,你也不该轻生。你应该好好把他的孩子养大成人。” 孩子…… 云凰抚向自己的小腹,那里有新生命在孕育,她刚才的确不该那么做。 云凰慢慢坐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膝,把额头抵在膝盖上,说不出的悲伤、绝望和委屈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 第488章 太白经天 大周帝王苏玉辙深夜驾崩的消息不胫而走,四海哗然。 大周大陈两国皇宫半月缟素,悲伤的情绪蔓延如潮,举国哀悼,万民同悲。 正秣马厉兵要为太子司马熙容报仇雪恨的西晋帝王司马崇得知此事,仰天大笑三声后一口气没喘得上来,差点儿憋死过去。 司马崇从此大病一场,终日卧床不起,他七个皇子之间的皇位之争正式拉开序幕。 其中,分别以二皇子司马长安和五皇子司马东昭为首分为两派,两派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东魏二皇子魏司哲仍杳无音讯,东魏帝王魏范此前并没有明言要敌对大周和大陈。 如今听说苏玉辙死了,第二天就召集文武百官,商议连纵诸国征讨周陈…… 西楚皇室相对反应平静。 韩青胜听说苏玉辙驾崩的消息,不动声色沉默半晌,摇头叹息了两声,直愣着眼睛看向陈欣怡,问:“苏玉辙此前诈死过一回,你觉得这次是真是假?” 陈欣怡此时仍扮成月初颜的模样,脸上浅笑盈盈,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她还处心积虑想杀了韩青胜,夺下西楚皇权后找苏玉辙和陈云凰算老账呢,没想到苏玉辙竟然死了。 苏玉辙死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她还没开始复仇,就找不着复仇的对象了。 这感觉,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壮志未酬,反正别扭得慌。 就像人生突然失去奋斗目标了,明明应该一身轻松,心却空了。 陈欣怡正分神,蓦然听到韩青胜问了这么一句,猛然回神道,“这……臣妾还真说不准。” 她学聪明了,韩青胜疑心病重,他问话的时候,通常只是单纯地问,而并不需要她旗帜鲜明的回答。 如果她一不小心表明立场,又把韩青胜的心思揣摩错了,她不是被韩青胜冷嘲热讽一顿,就是被禁足禁食。 她现在越来越怕韩青胜,不敢掉以轻心。 她在韩青胜身边装了近一个月了,其间几次想杀了韩青胜都没得手,而且每次韩青胜都像能未卜先知,让她难以应对。 要不是她足够机灵,只怕她早就暴露了,被韩青胜杀了。 韩青胜身怀绝技且深藏不露,哪怕陈欣怡暗中施展妖法,也没沾着便宜。 次数多了,陈欣怡学乖了,尽量言不由衷、虚与委蛇,韩青胜反倒不太为难她。 果然,听了陈欣怡模棱两可的回答,韩青胜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韩朝章和韩晨歌,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好。” 陈欣怡起身离开,去天牢。 韩青胜之前把韩朝章和韩晨歌迎回皇宫当天,就把老皇帝和他残了一条胳膊的皇妹韩晨歌关进了天牢里。 韩青胜因此志得意满,高枕无忧。 可好景不长,竟然传来苏玉辙驾崩的消息。 谁知道那个诡计多端的大周帝王到底真死还是假死,万一又是障眼法呢? 韩青胜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 陈欣怡刚走,他便唤来十几个暗卫,脸色阴沉道,“加强皇城戒备,凡有可疑人等一律斩杀!” 暗卫领命而去,韩青胜左走右走,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他心里一清二楚,哪怕他身怀绝技,也打不过苏玉辙和陈云凰。 因为陈云凰知道他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他显身战斗时,陈云凰会骂他丑,往死里怕…… 其他诸国也都暗流涌动,各有打算。 不想,苏玉辙驾崩的第十天,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一天,西晋皇城安启城的上空出现了“太白经天”的异象! 所谓的“太白经天”,是群星中最亮的启明星在白天出现。 史料记载,太白经天出现是天降凶兆,意味着江山易主。 安启城里炸了锅。 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种可怕的凶兆,同室操戈、血洗皇城的日子进入了倒计时。 缠绵床榻的司马崇急了,他的儿子们要互相残杀,他的江山很快要玩完了。 司马崇思来想去,决定扶持他相对喜欢的二皇子司马长安。 司马长安相对比较听话,要让他当太子的话,就得做好五皇子司马东昭的思想工作。 司马崇打定主意,就让人拟旨传五皇子司马东昭入宫。 司马东昭认定这是二皇子要谋反篡位,和其父皇联手给他下的套。 面对这飞来横祸,司马东昭思来想去,又与诸位府僚反复商议后决定以牙还牙,与司马长安那一派的暗斗转为明争。 因为,司马崇本来想调和皇子们,却意外成了引发政变的由头。 司马东昭为了摆脱不利局面,先向司马崇诬告司马长安与其宠妃张妃、德妃有染,借以转移司马崇的注意力。 果然,司马崇一听,顿时气得两眼发黑。 他本来还想把皇位传给司马长安,没想到这个混小子先他的女人们睡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岂能容他! 皇位是我司马崇的,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抢。 病榻的司马崇动摇了,想想司马东昭比司马长安也不差多少。 这时,司马东昭上书一封自我表白,说他对司马熙容无比怀念,对太子之位从未肖想,对二皇子司马长安也十分敬重。他没想到司马长安等人却要置他于死地,他情有不堪,不敢进宫面圣。 这话说得至真至诚,司马崇进一步动摇,觉得司马东昭比司马长安识大体、懂进退。 于是,司马崇下令暂停对司马东昭进行单独讯问,而是让司马东昭和司马长安一起入宫,和其他各位皇子欢聚一堂,自此化干戈为玉帛,再选有德者接掌御印。 这个老皇帝该死不死,瞎折腾什么? 一众皇子共同的心声就是这个。 他们分成两派,早已势同水火,怎么可能吃顿饭就能握手言和? 不过,既然司马崇给了皇子们进入皇城的机会,他们就得好好准备准备,以便到时候互相大打出手时占尽先机。 于是,二皇子司马长安和五皇子司马东昭府上,每天都有同派聚会,各出奇谋,如临大敌。 就在他们窝里斗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皇城城郊的山路上,躺着浑身是伤的苏玉辙…… ------------ 第489章 祸从口出 司马长安忧虑骨肉相残,怕遗臭后世,又怕被三皇子、七皇子等人当枪使,便有些犹豫不决,“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算五皇兄处心积虑嫁祸于我,我也不好对他痛下杀手……” 三皇子恨铁不成钢,急恼叫嚷,“我等杀身之祸已迫在眉睫,皇兄万不可犹豫不决、束手待毙!” 七皇子也愤恨道,“就是,我等兄弟往日皆唯你是从,只盼与你共举大计扬眉吐气,如今你却临阵退缩,实在令我等失望。若你再不决断,我就归隐山野,再不与你们这些只说不做的人在一起混吃等死了。” 听七皇子这么说,其他几个谋士纷纷附和。 事已至此,除了开战,没有回旋余地了,司马长安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那就干!” 另一边,司马东昭心里也没底,这次风险太大,闹不好小命不保。 他请了个巫师到府上占卜,想借巫师预言壮壮胆子。 结果那倒霉的巫师刚摆好场子拉开架势想好好装神弄鬼,被冷眼旁观的四皇子一刀捅了,“大事已定,无论生死,必有一战,何需占卜?” 巫师死不瞑目,翻倒在地血流成河。 见四皇子和六皇子还有一众文武臣僚态度坚决,五皇子司马东昭斗志昂扬。 双方各自经过一番细密的策划,都感觉胜券在握。 这天清晨,仍是天显异象,太白经天。 二皇子和五皇子分别率兵出府,气势汹汹赶往皇城。 无巧不成书,双方均把起事地点定在了皇城城外两里地的太玄门。 太玄门原是一处古墓遗址,古墓据说早被盗墓的掏空了,地上的建筑却还千年不朽,楼台亭阁气宇不凡。 只是这里常年烟笼雾罩、阴雨蒙蒙,周遭密竹茂林,幽邃凄冷,还有许多可怕的传闻。 比如风雨交加的夜里,会有死人从古墓里爬出;迷雾里有怪兽出没,发出瘆人的嘶吼;有人在此离奇丧命,被找到时只剩一颗头颅,身上血肉尽净…… 这本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此番却同时成为二皇子和五皇子起事的首选。 因为在这里发生血案,可以归罪了阴魂野鬼,借以洗脱骨肉相残的罪名,将对方的死解释为一场意外。 去皇城,此处是必经之地。 二皇子和五皇子都预先在此埋伏了人马,只等着对方路过时大开杀戒。 选定这里的另一个原因,这里离皇城近。 若是作战不利,可以冲进皇城把皇帝老儿司马崇控制在手里,然后借司马崇的名义发号施令,将对方以谋逆之罪论处,以便于己方反败为胜。 二皇子和五皇子做梦都没想到,他们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却到底是骨肉血亲,心有灵犀。 关键时候,他们连杀死对方的计划都大同小异。 两军自东西两个方向,分别往太玄门聚集。 离太玄门越来越近,诡异的气氛也越来越浓厚…… 迷离的雾气如流动的轻纱,在浓密的竹林间游离。 间或传来的猿啸鹤唳之声,陡然增添了神秘和凄寒的味道。 明明是酷暑八月时节,这里却偏偏阴寒入骨,让人想望而退步。 潜伏在浓密野草和灌木从中的杀手们皆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听着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紧握利器的手指节泛白。 司马长安勒住缰绳,看着前方雾色中若隐若现的太玄门,不安地四下看了看,“老三,老七,你们觉得一会儿老五他们能来吗?” “当然,他们又不会飞,想进皇城必然要经过此地。我等守株待兔就是。”三皇子信心满满道,“放心,我们的弩箭手早就潜伏好了。” 七皇子嘲笑,“皇兄,莫非你又害怕了?放心,我们保准让你当上太子。等你当上了太子,第一件事就是举兵伐周,替我们的前太子报仇,哈哈,如果你愿意,到时候大周的皇位可以让给三哥。” 司马长安闻言,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笑起来,“好。一言为定。拿下了大周就去攻下大陈给七弟。” 七皇子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哈哈……” 谈笑间,那种诡异阴森的氛围带来的压抑之感减轻了许多。 可是,突然,一道影子飘忽而过,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不自量力!” 那声音并不高,却冷飕飕地刮过众人的耳膜,透着彻骨的杀意。 “什么人?出来!” 二皇子悚然一惊,厉声喝问。 其余人也勒缰驻马,惊惶四顾。 雾色弥漫,竹林幽深,四下一片死寂。 “装神弄鬼是五皇子惯用的伎俩,估计他们也该到了。” 三皇子恨恨啐了一口道。 “嗯,雾气越来越重,大家都小心些。” 七皇子道。 余众皆全神戒备,驱马缓缓前行。 万余精兵强将紧随其后,手持利刃严阵以待。 另一边,五皇子司马东昭一行二十余人,已率万余人马赶至太玄门不远的镜湖湖畔。 “二皇子他们应该也到了,准备好的穿云箭,再往前一点儿,听到动静就放箭!” 六皇子驱马来到五皇子身边道。 “嗯,好。老六,你说这次我们能成事么?” 五皇子挥挥手,驱逐眼前的薄雾,心里越发忐忑。 “自然!我训练的那只强弩战队可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六皇子满怀信心道。 “这是。我见识过了,老六的这只强弩战队确实可以所向无敌。等灭了老二他们夺得皇权,咱们再干场大的,一举拿下大周和大陈,我们兄弟就能称霸天下了。” 四皇子雄心壮志,大言不惭道。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说大话给自己壮胆,“嗯。如今大周苏玉辙已死,留下陈云凰孤儿寡母的不堪一击……嘿嘿,听说陈云凰长得十分标致,等本王率兵攻下大陈,就把陈云凰收了当妃子,看看这女人到底有何手段,能把苏玉辙迷得连命都不要了。” “哈哈……皇兄原来早有打算,那你把陈云凰掳到了床上,打算如何处置她和苏玉辙的孩子?据说他们奉子成婚之前还生了一个,你不会视如己出吧?” 六皇子戏谑道。 ------------ 第490章 皇子之祸 “哼,怎么会?本王只想要大陈和飞凰图,苏玉辙的孩子自然要斩草除根。至于陈云凰,玩腻了杀了便是。” 五皇子咬牙切齿说狠话。 “哦?就凭你?” 薄雾中,突然有人冷笑了一声,声音飘忽不定,难辩方位。 “什么人?” 五皇子毛骨悚然,仓皇四顾。 其余人也大惊失色,脊背生寒。 那人不过是冷冷说了句话,还就几个字而已,声调不高却震耳发聩,让人不由心生恐惧。 没有人回应,众人却听到前面的雾气中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是二皇子他们到了!”四皇子神色一凛,“快,放穿云箭,让强弩手们马上出战!” 六皇子点点头,从腰间解下穿云箭,用火折子点燃,引弓射入空中。 穿云箭直冲云霄,白色的烟雾随风四下飘散,十分显眼。 “杀——” 就听从前方不远处的密林深处传来雷鸣般的喊杀声。 紧接着,数不清的箭矢如黑压压的马蜂,轰鸣着腾空而起,射向二皇子等人所在的位置。 惨叫声不近不远地传来…… 五皇子司马东昭松了口气,“还好,占尽先机,我们……” 可没等他话音落下,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他感觉脖子被人用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紧接着,他的咽喉就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来,他呼吸一窒,神色一僵,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歪倒…… “老五!” 四皇子离司马东昭不足两步距离,却眼睁睁看着那黑影倏忽来去,他伸手欲拦,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抓住。 等四皇子愕然看向司马东昭,却见他的脖子被整个豁开了一个血口子,鲜血汩汩而出,人已经不行了! 四皇子惊慌上前,扶住欲坠马下的五皇子,“老五,老五,刚才是谁动的手?” 司马东昭惊恐地瞪着眼睛,想摇头却脖子一歪,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言为心声,祸从口出,死有余辜!” 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谁?出来!” 四皇子循声喝问。 “这还用问?自然是老二派人干的!” 六皇子痛心不已,拔剑前指,“杀!杀了这些狼子野心的恶人!” 众将士一呼百应,群情激愤,嘶叫前冲。 但听半空之中嗖嗖作响,众人驻足惊诧仰望,数不清的利箭穿空而来! “保护皇子,杀了他们!” 混乱当中,不知道谁英勇地大叫了一声。 可雾色渐浓,刀枪无眼,两方将士很快打成一团,互相参差难分敌我,谁知道谁是皇子? 反正近身就剁,见人就砍,只要自己还活着,管他对错。 二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一看提前埋伏的将士接上火了,一声令下,率兵蜂拥而上。 来到近前,还没看清哪些是自己的将士,哪些是四皇子他们的将士,七皇子就被一支利箭射了个透心凉! 二皇子司马长安扶着七皇子惊惶四顾,但见雾色之中人影散乱,若隐若现,根本不知道是谁杀的七皇子! “该死的司马东昭,还真是心狠手辣!” 三皇子并不知道司马东昭早死了,恨声痛骂着,扣弦张弓,一边往前冲,一边乱射一气。 司马长安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看着眼前混乱而模糊的战场,心里一阵阵发颤。 太玄门本来就是个邪气横生的地方,此时放眼看去,雾色里人影幢幢,皆面目不清,敌我难辨,如群魔乱舞,鬼影纷叠。 司马长安骇然后退。 他突然很后悔,后悔不该在这里起事,可转念一想,幸而做此决定,要不然,可能他已经被司马东昭杀了。 心里乱糟糟的,但司马长安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鲁莽前冲。 这连敌我都分不清,混战到最后,最好的结局也是两败俱伤。 他现在应该悄悄退后,趁着司马东昭等人被缠在这里,绕道进城去皇宫,杀了司马崇夺下帝位,剩下的事自然就好说了。 打定主意,司马长安驱马后退,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司马长安打了个寒战惶然转头,就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摇摇晃晃地站在半空之中冷冷地看着他。 司马长安只觉得天灵盖发出铮的一声暗响,七魂六魄脱体而出。 “鬼,鬼啊!” 他愣了半晌,好不容易发出一声惊叫,想要纵马逃离的时候,那男人扬臂轻扫,一道金光自他指尖射出! 而后,司马长安眼睁睁看着那道利剑般的金光畅通无阻地穿透了他的左胸后破体而出! “苍古……皇道龙气?你、你是苏……” 司马长安早先听他死去的太子哥哥说过,苏玉辙身怀绝世奇功苍古皇道龙气,可以以指为剑,引动灵力化为金龙…… 没想到,传言已经死去的苏玉辙竟然出现在他们西晋太玄门! 一定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触怒了苏玉辙的阴魂,招来了杀身之祸…… 司马长安后悔莫及,含恨而死。 苏玉辙冷漠地看着司马长安跌落马下死不瞑目,微微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他竟然认得我,早知道先问清楚再动手……” 说完,他落到司马长安身旁,试了试他的鼻息,人已经死了。 苏玉辙摇了摇头,“残害手足不说,还想侵袭大周和大陈,和刚才那个五皇子一样,一个好东西没有。” 苏玉辙站起来,歪着脑袋想了想,“听他们说攻打大周我生气,为什么听他们说攻打大陈我更生气?” 苏玉辙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看看四周,烦恼道,“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应该在大周才对。” 他话音刚落,一方通体莹白的四方御玺自他怀兜里冉冉升至半空之中,四象神兽神通自现,异光大动,风云变幻…… 正杀得你死我活的两帮人马此时已所剩无几,感知天地异象纷纷惊疑停手,就见空中有神兽翕乎来去,景象奇诡壮观,无不愕然失神。 苏玉辙凝神看那大放异彩的御玺,脑中又开始隐隐作疼,紧接着,他脑际一空,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第491章 不明所以 再醒来时,苏玉辙发现自己躲在龙榻上。 周子衡、宋智明、庞瑞、孙崇等人围在榻前,一个个哭得跟兔子眼一样,抽抽溚溚没个人样儿。 苏玉辙认得他们,每个都认得,可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 但是什么,他要命想不起来了。 他盯着周子衡他们看了一会儿,他们几个光顾着闭眼嗷呜号啕,竟然都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哭个屁啊?我还没死呢!” 苏玉辙没好气道。 “啊?” 周子衡等人一齐睁眼抬头,看到苏玉辙冷飕飕地盯着他们,都窘得无地自容,破涕为笑。 “嘻嘻,我们……这不是配合你装死么。”庞瑞脑筋转得快,“末将许久前练过,深谙此道,领着他们一起温习温习。” 孙崇心直口快,“什么呀!陛下,你这怎么弄的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你昏迷了两天两夜了,我们都当你死了,在这给你守夜哭丧呢!” “闭嘴!说什么呢?”宋智明拍了孙崇一巴掌,抹了把眼泪道,“陛下,你别伤心,本将早就说过,女人最善变,最不可靠,你好好养伤,我去给你找最好的药。” “什么女人善变?谁不可靠?”苏玉辙一头雾水,“我之前和哪个女人在一起?” 苏玉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宋智明和周子衡交换了个眼色,越发坚信他们猜对了。 一定是陈云凰过河拆桥,要不然苏玉辙怎么会伤成这样?半条命都没有了。 可也不对啊,陈云凰和他们陛下连孩子都有了,两人如胶似漆的,好端端怎么突然分开了? 分开不说,苏玉辙还伤成这样儿了…… “陛下没跟哪个女人在一起,陛下一直洁身自好。嗯,对,就是这样。不过陛下这满身的伤是从哪儿来的?” 其实宋智明也怀疑自己的猜测,也想问个明白。 “……” 苏玉辙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们给换了,却又被渗出来的血浸湿了。 解开衣服一看,身上遍布长长短短的伤口,触目惊心。 是啊,谁把他伤成这样了? 他怎么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苏玉辙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头又开始疼。 他捶了捶太阳穴,烦恼地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你们不知道?” 周子衡哥几个愕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 “你们都没管我,让我一个人去打谁了?” 苏玉辙实在想不起自己怎么伤成这样,也一肚子疑问。 宋智明慌了神儿,这要是承认了可是死罪,护驾不力是他严重失职啊,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个……陛下圣明,不是我们没管你,是你非要单枪匹马去找……找皇……” 宋智明刚要说苏玉辙去找皇后陈云凰了,被庞瑞从旁边拐了一下,赶紧打住,求救地看向庞瑞。 庞瑞眨了眨眼道,“陛下,你……全不记得了?”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我记得,我都记得。不就是我去了趟西晋么?可是我怎么就自己跑去西晋了呢?”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啊? 庞瑞急中生智,一拍大腿道,“陛下,是这么回事儿!你昏睡这两天,西晋翻了天了,你刚才说你去过西晋,那一切就清楚了!” “清楚什么啊?西晋怎么翻了天了?” 苏玉辙模糊记得他杀了两个人,是因为那两个人说要举兵攻打大周和大陈,特别是后一个还说要杀人家孤儿寡母,他就疾恶如仇把人杀了。 但杀的是谁,他不知道。 “西晋皇城附近有个太玄门,听说是大凶之地。正好那几天西晋天显异象,太白经天,上天预示将要改朝换代,西晋老皇帝司马崇就坐不住了,宣二皇子和五皇子进宫,想从中选出新太子。” 庞瑞紧张地盯着苏玉辙,斟酌词句道。 苏玉辙紧皱着眉头,安静地听着。 “不想,前天,太玄门大雾弥漫,这两个皇子分别带着大队人马在太玄门打起来了。等到宫里派人找出来时,雾已经散了,但见满地伏尸,血流成河。幸存的几个人说是看到空中有神兽来来去去,还有一方洁白会发光的御玺,后来突然消失不见了……”宋智明接着道,“那不就是陛下的神器么?” “嗯,方才陛下亲口说到过西晋,想来陛下和西晋诸皇子恶战一场才受的伤。” 周子衡更愿意这么想,如果真是陈云凰伤了苏玉辙,那就太让人伤心了。“陛下神勇,哈,一下子杀了西晋七个皇子,让司马崇断子绝孙啦!”孙崇来了精神,“听说司马崇得到消息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过去了。西晋现在皇室一片混乱,一些之前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藩王为争皇位打成一团,西晋真要变天了。” 苏玉辙一愣,“什么?那是西晋的七个皇子?全死了?不对,我只杀了两个。而且,我在杀他们之前就已经身负重伤。” “这……” 这大家就不懂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陛下好好地在这儿了。陛下饿了,快宣御膳房上菜。”宋智明招呼了两声,“庞将军、孙将军,咱们出去,让陛下好好歇歇好用膳。” 庞瑞和孙崇闻言,赶紧起身退出来。 苏玉辙闭眼调息,苦恼道,“我到底和谁打完伤成这样了?我去西晋干什么……”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怀兜,把那方四象御玺掏出来举在眼前,睁眼翻来覆去地看,喃喃自语,“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嗯,这是陛下的神器。” 周子衡小心翼翼地瞅着苏玉辙,心里一肚子疑问却不敢问。 苏玉辙又盯着御玺看了半晌,把他揣回去,仍闭目养神。 排山倒海的疲惫感袭来,他不知不觉又昏睡了过去…… 周子衡起身给他盖好被子,也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宋智明三个正在屋外蹲着发愁,见他出来了,腾了个地方给他。 哥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想白哭了这两天两夜,都觉得好笑,不约而同笑起来。 “这事闹的……”宋智明说着,眼圈又红了,“一大早的在宫门口看到陛下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呢。” 周子衡叹息,“谁说不是?他上次说去大陈找皇后,我还跟他打哈哈,说回来的时候把小皇子也带回来,谁知道没几天就这样了。他们俩不会真闹掰了吧?” ------------ 第492章 美女来访 “十有八九。要不陛下不会无缘无由跑去西晋杀人泻火。” 庞瑞道。 “可陛下说他只杀了两个皇子。” 孙崇疑惑道。 “怎么可能?杀两个皇子能伤能那样儿?那是两万余人!”宋智明道,“咱们的人从那边传来的密信中说,七个皇子分成两派,各带了一万余将士,在太玄门那里被杀了只剩下几个活口,还全都吓得神志不清,只说当说看到空中有神兽出没,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神兽是陛下的,人当然都是他杀的。要不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这是,能让陛下伤成这样,必定不是一两个人。” 庞瑞附和。 “陛下连陈云凰是谁都不想记得了,你们几个以后别提她!陛下为了她连命都能不要,她怎么忍心让陛下伤心?这女人简直太绝情了。” 周子衡道。 “皇后不是那样的人。” 孙崇直着脖子道。 “你懂个屁!我告诉你,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周子衡没好气道,“你们看看我那个赛西施,胖得跟个水桶似的,本王喜欢她是她的造化。她倒好,不识抬举,半个月都不理本王……” “少拿你那个动不动就闹妖的胖王妃显摆!我们知道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庞瑞没好气道。 “反正不管怎么说,陛下自己一身伤回来了,又不愿提起皇后,十有八九是皇后做了才能让陛下寒心的事。以后咱们都别在陛下面前提皇后,省得惹他伤心。” 宋智明一想起苏玉辙遍体鳞伤的样子就于心不忍。 “好。” 庞瑞三人点头。 御膳房的人来送饭,四人见苏玉辙又睡过去了,就打发人回去了。 四人不放心,一起守在外面,就见吏部尚书越鹏飞领着其女越貂婵来了。 越貂婵人如其名,出落得越发美貌动人。 越貂婵一心想着当贵妃,谁上门提亲也不干。 听说苏玉辙回宫了,耐不住越貂婵苦苦哀求,越鹏飞只能领着她来了。 “陛下呢?” 越貂婵顾不得矜持,急急问道。 周子衡和宋智明对望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庞瑞。 他们都知道,庞瑞喜欢越貂婵,但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越貂婵如此,无疑是在伤庞瑞的心。 “陛下有伤在身,需要静养,越尚书还是先请回吧。” 周子衡下了逐客令。 “你们就让我进去伺候陛下吧!”越貂婵可怜楚楚道,“我对陛下日思夜想,只盼着能见他一面也好。各位大人行行好,就让我进去看一眼,一眼就好。” 宋智明为难地看了庞瑞一眼,刚要说话,孙崇不耐烦了,“我说你怎么没羞没臊的?” 孙崇粗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 孙崇翻了个白眼道,“不是我说你越小姐,陛下早就说了,今生今世只娶皇后一人,不纳妃。你为什么要苦苦纠缠?喜欢你的是庞将军,你不珍惜他,非要热脸贴冷屁股?” 越貂婵俊脸一红,愣怔地看了孙崇一眼,又冷冷看了庞瑞一眼。 庞瑞憋得胸闷气短,瞪了孙崇一眼,“就你话多!” 越鹏飞看到女儿无端被数落,刚要护短,被周子衡拉到一边,小声道,“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女儿惹祸么?陛下重伤在身喜怒无常,越小姐若是不小心冒犯了他,只怕你越家大祸临头。” 越鹏飞一听,哆嗦了一下,赶紧道谢,谢完赶紧拉着两眼噙泪的越貂婵走。 可越貂婵也是个倔女子,甩了越鹏飞的手,提着裙摆径直冲进门去。 宋智明和庞瑞等人怎么也没想到越貂婵如此英勇,再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越貂婵进门就扑到了床榻前,握着苏玉辙的手痴痴看着他,未语泪先流,“陛下,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呜呜,他们不让我进来看你,可我实在太想你了……” 越鹏飞在门口看得头皮发麻,退后一步求助地看向周子衡,“这……监国大人,你帮下官去把小女拉出来吧,下官一时糊涂,不该带她来惊扰圣驾……” 周子衡瞅了他一眼,转头看庞瑞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叹了口气,进门去拉人。 苏玉辙迷迷糊糊地昏睡着,睡得很不安稳。 他梦见一个巨大的光柱从天而降,散发出炽白耀眼的光芒,直将他压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 他模糊地看到一个女人在旁边拼命比划,像想把他叫醒,但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冲那女人伸出手时,黑洞轰然合拢,将他与那女人彻底隔离开了…… 那个女人是谁?她是谁…… 苏玉辙在梦境里绞尽脑汁地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天地间一片混沌,似雾非雾,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轻飘得像一片羽毛,不知所归…… “你是青龙转世,在人间历练。你要守护的,不只是云凰和你的江山,还有你的心!” 冥冥中,有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苏玉辙呓语,“云凰……” 握着苏玉辙的手正倾诉衷肠的越貂婵闻言不由一愣,眼中尽是失落,却心有不甘,将他的手合在自己脸上,柔情万种道,“陛下,不是云凰,是貂婵……” 苏玉辙犹坠梦境,昏睡不醒。 “你近日心思浮躁,意志不坚。当知修行不易,你要做到你曾经对云凰说的那样,任何时候都不忘初心,坚守本真,行大道,为真事。” 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缕阳光,逐渐驱散他浑浑噩噩的梦魇。 “云凰……无敌的战意,必胜的……傲骨……” 苏玉辙喃喃呓语。 越貂婵愤愤不平,“陛下,陈云凰把你伤成这样子,你怎么还对她念念不忘?臣妾早就看出她与陛下在一起,就是为了利用陛下夺取大陈皇权!” 苏玉辙在半梦半醒之间,把越貂婵的这些话听了进去,他的心一阵阵缩痛,脑海里风起云涌,似乎有什么记忆正在破茧而出,却终是徒劳无功。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诬蔑皇后!” 周子衡虽然对陈云凰也多有猜疑,明面上却不想让这些话伤了苏玉辙的心。 他上前一把拉起越貂婵,声色俱厉道,“你要是再不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越貂婵自然不敢违逆周子衡,苏玉辙此前曾明示,周子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越貂婵刚要松手,却被苏玉辙微微拉住,“云凰……别走……” ------------ 第493章 浑浑噩噩 虽然苏玉辙叫的是云凰的名字,越貂婵还是喜极而泣,“监国大人,你看,陛下需要我,求求你,让我留下来照顾陛下!” “你非要找死不成?陛下叫的是皇后,不是你!你如此自欺欺人,回头陛下醒来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滚!” 周子衡本是武将出身,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何况庞瑞正在外面难过,他可不想让越貂婵赖在这里烦着陛下的同时伤着庞瑞。 越貂婵还要说什么,周子衡早已不耐烦,横眉冷对上前一步,一把把她的手拉开,把自己的手塞进了苏玉辙手里。 “你!” 越貂婵气急。 “别自作多情了。”周子衡冷声道,“陛下根本分不清他拉的是谁的手!” 果然,昏睡中的苏玉辙只是本能地寻求慰藉,握着周子衡两只手指呷了呷嘴,安安稳稳地睡过去了。 越貂婵无比郁闷,却敢怒不敢言,恼恨得一跺脚,抹着眼泪转身跑了出来。 周子衡松了口气,转头看着苏玉辙心满意足的模样,头皮一阵发麻。 还记得上次苏玉辙刚刚登基不久,在满以为陈云凰已经香消玉殒的情况下,还打发宋智明以周游列国的名义去找陈云凰。 这次不知道他醒过来又会怎么折腾…… 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在脑际划过,周子衡心里一紧,愣怔地看了一眼苏玉辙,冲门外的宋智明招了招手。 宋智明会意,蹑手蹑脚进来了,“怎么了?” “宋将军,你说皇后会不会已经……” 周子衡忧心忡忡道。 “已经怎么了?有话明说,我心里乱,猜不出你想说什么。” 宋智明一头雾水。 “陛下会不会带她去了西晋,混战中皇后不幸遇难,陛下才会大开杀戒,身受重伤后心智迷乱,才会把皇后忘了?” 周子衡压低声音道。 “这……有可能啊。我刚才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皇后不是始乱终弃的人……陛下当然也不是。他们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哎呀,干脆我去大陈打探一下消息。” 宋智明道。 “不行。宋将军,西晋地大物博,诸国觊觎。如今陛下孤军奋战后浑身是伤的回来了,西晋举国无主内忧外乱,我等岂能坐失良机?” 周子衡一语点醒梦中人。 宋智明眼睛一亮,稍作沉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监国说得对,如今我们兵强马壮,又有虚空殿下的雄厚财力,别说攻打西晋,就是连东魏一锅端了,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对。前几日我听庞瑞说他麾下将士已经将八阵图练得出神入化,此番正好派上用场。” 周子衡信心满满道。 “可陛下这样子只怕得养个月二十天的,我们敢瞒着他出兵?”宋智明为难道,“如果不瞒着,好歹得等他养好身体才能跟他说……” “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周子衡一急声音就高了,惊得转头看向苏玉辙,苏玉辙睡容恬静,翻了个身,松了手。 周子衡重获自由,冲着宋智明指了指外面,两人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屋外,孙崇、庞瑞正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越鹏飞在一旁劝哭天抹泪的越貂婵。 见周子衡和宋智明出来了,庞瑞和孙崇站起来看着二人,庞瑞道,“用不用叫太医来?” 周子衡摇了摇头,“陛下没让叫便不叫。陛下睡了挺安稳,孙将军,传话下去,朝中文武,任何人不经通传不得惊扰圣驾。” 孙崇领命而去。 越鹏飞见周子衡脸色阴沉,也不敢再自讨没趣,对周子衡三人稽首作别,领着哭哭啼啼的越貂婵走了。 见庞瑞闷闷不乐,周子衡捅了他一把,“瞧你那点儿出息!等陛下醒了,我去给你求。” “求什么?”庞瑞恍然大悟,“你求陛下给我和越貂婵赐婚?” “不行么?哼,一举三得,陛下肯定会答应,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周子衡笑起来。 “谢监国大人……嘿嘿,谢谢二哥和大哥。” 庞瑞喜不自胜,看看周子衡,又看看宋智明,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过,在求陛下赐恩之前,咱们兄弟得干件大事!” 宋智明和周子衡对视了一眼,神色凝重道。 庞瑞:“什么大事?” “西征!”周子衡道,“事不宜迟。陛下已经身先士卒、身负重伤,如今需要静心休养,我们替他扫扫尾,乘胜追击拿下西晋!” “好!” 宋智明和庞瑞异口同声。 苏玉辙躺在龙榻上昏睡,对三个得力干将的决定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那夜他受雷劫后销声匿迹,云凰有多痛苦。她这十多天是怎么浑浑噩噩熬过来的…… 这十多天里,云凰去过幽冥界,想看看苏玉辙到底死没死。 她想,她不能让他变成孤魂野鬼,就算去阴间,她要得找到他。 可奇怪的是,雁栖山庄幽冥界的入口她怎么也找不着了。 就算她带着威风、威武,又找着黄朗陪同反复找了几遍,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夜里孤枕难眠,白日触景伤情,云凰伤心欲绝,还要强打精神。 杜明月、柳清风、王彦等人得知陈镇东和苏玉辙先后不知所终,担心云凰受不了,又不知怎么安慰,只好各尽其职,尽量让云凰没有后顾之忧。 偌大的皇宫像精致华美的囚笼,云凰终日静坐出神,满脑子都是苏玉辙“生前”的音容笑貌,还有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 许多事,她本以为她早就忘了,如今却清晰如昨,纷沓至来。 原来,她对他的依赖早已超出她的想象…… 失去他的剜心之痛,让她魂不守舍,生无可恋。 就算龙太子责怪过,金罩阴阳鼎时不时训诫,静音上仙也来开导,她还是走不出极度的悲痛和消沉。 她常常坐在明月阁前,从日出看到日落,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她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出奇。 贴身侍女兰英想方设法给她做好吃的,想让她吃点东西或者说几句话,可她不为所动。 她似乎已经分不出白天黑夜,也感觉不到饥饿温饱,无知无觉如行尸走肉。 ------------ 第494章 戏如人生 兰英看她一天天消瘦,急三火四去明太尉府上找来了静音上仙。 “走,今天带你去城隍庙看戏!你再这么傻坐着,你肚子里的孩子都要变傻了。” 静音拉着她的手,仰着童颜,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云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看都不看他一眼。 “云凰,你听我说,你不能这么下去了,你饿死了我不心疼,别把我徒孙给饿死了。”静音很不厚道地干笑了两声,抓过桌上美味地枣糕咬了一口,“哎呀,太好吃了,不信你尝尝?” 云凰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死丫头,我告诉你哦,玉辙被九天雷劫给劈过,要是真死了也就罢了,要是他大难不死,后面可就了不得了。” 静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凑过来神秘兮兮道。 果然,听说苏玉辙可能还活着,云凰有了活气儿,虽然还是面无表情,至少她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了灵光。 “为师不会骗你的。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为师不能跟你说太多。” 静音憨笑着挠了挠头。 云凰眼睛里的灵光又黯淡了,无精打采地转过脸去,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呵呵……说实话,我返老还童时也遭天雷了,把我好些神通都打没了,我算不出玉辙去了哪里,但我感觉他没死。”静音上仙道,“你想,他是我最得意的徒儿,他要是真死了,我能不伤心?” 云凰沉默了半晌,又转头看他了。 “据说九天雷劫有个神通,就是让受劫的人忘掉最重要的人和事。如果玉辙还活着,说不定他把你忘了!” 静音信口开河,完全不知道他歪打正着。 云凰愕然。 苏玉辙能把她忘了? 已经痛到麻木的心狠狠抖了一下,可随即,她想,如果苏玉辙还活着,哪怕把她忘了,她也对上天感恩戴德。 静音见云凰动容,趁热打铁,又拉起她的手,“我陪你去街上转转,说不定能碰见玉辙。他要是认不出你,我还能帮你教训他几句。” 云凰站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兰英有楚萧狠狠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你在这里死等怎么行呢?出去走走透透气,找找孩子他爹,说不定玉辙变成一个唱戏的,正在戏台上等着你去相认呢。” 静音欢天喜地道。 “你还是我们的师父么?玉辙不见了,你还能这么高兴!” 云凰瞅着静音阳光灿烂的笑脸就来气。 “他不见了可能只是暂时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干嘛不高兴。退一步说,他要是真死了,我不高兴他还能活过来?我可不像你这么笨,自己折磨自己,连着我徒孙也跟着遭罪。你要是把自己和孩子折磨坏了,玉辙回来也能被你气死。” 静音一边领着她往外走,一边绕来绕云道。 云凰仔细一想,他说得在理。 这些道理她也懂,可真痛苦到了极点,心不由人,身不由己…… 兰英和楚萧一路跟出来,楚萧怕有闪失,又让都涛挑了几个暗卫跟出来。 城隍庙一带人来攘往,热闹非凡,笙笛铙钹之声不绝于耳。 静音兴冲冲道,“云凰,为师好久没看戏了,听说这个戏班子有绝活儿,场场爆满。咱们今天好好看看他们演的什么。” 云凰郁闷地看着静音上仙,“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个戏迷?你好歹是个出过家修过道的人,不是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么?”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不是主角,谁不是配角,谁又不是观众?当戏迷才能好好活着,清醒的都是死人了。” 静音上仙摇头晃脑道。 云凰默然,句句在理,无可反驳。 远远看去,城隍庙前的空地上人头攒动,戏台已经用竹竿和席子搭好了。 五彩绸做的横幅迎风招展,彩灯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台上,戏子们穿着鲜艳的戏装正舞得起劲。 楚萧和兰英在前面开道,护着云凰和静音往前挤。 云凰出门时戴了面纱,穿的又是几天没换洗的便装,皱皱巴巴看去像个不得志的下堂妇。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手里还牵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乍一看,生儿又育女,身肩重任。 世上好人多,人们自动让开一条道儿,放她到前面去。 静音乐颠颠跟在一旁,嘿嘿笑着,“当小孩的好外实在太多了,不用劳心费神,干什么都便利。” 云凰无语。 人群最前面,摆着两排木头长凳,需要付钱才能坐观。 一个身着花哨戏装、浓装艳抹的女人笑得跟朵花似的,挨个收了钱之后,给云凰和静音安排了两个后排的空位。 其他位子上的看客都全神贯注盯着台上,并没有人在意云凰等人。 云凰坐定,看着人山人海和台上的戏子们,想起许久前,为了追究第二支玉凤钗的来历,她和苏玉辙、玳瑁神将曾在这里卖过“杂耍”……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是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云凰黯然神伤,眼中氲氤了雾气,再看台上时,人影幢幢,模糊难辨。 “好好看看,玉辙在不在里面!” 静音转头看她泫然欲泣,赶紧给她一个渺茫的希望。 希望再渺茫也是好的。 云凰强忍泪水,眨了眨眼,视线清明起来。 台上有四个人,一个身穿墨绿锦袍的老生站在中央,鹤发童颜,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两个男子立在他面前,中间还跪着一个妇人。 云凰平时不喜欢看戏,总觉得咿咿呀呀十分烦人,乐声又吵得人头疼,这会儿心烦意乱,更没心思琢磨来龙去脉。 她伸长脖子看四下的观众,希冀能看到苏玉辙。 此时乐声忽停,老生高声道出一段念白,拖腔拉调阴阳怪气,云凰听了两句根本没听懂。 “我给你说说,这个老的是家里长辈,左边那个男子和那跪着的妇人是夫妻俩。右边那个男子是左边男子的哥哥。” 静音上仙听得津津有味,说得头头是道。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到底想演个什么?” 云凰心不在焉地问。 “哥哥把媳妇送给了弟弟,你猜是为了什么?” 静音笑吟吟问。 “为了……家产?” 云凰觉得这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嗯。哥哥贪心不足,把自己未婚妻让给了弟弟,结果这妇人生的孩子也是哥哥的,弟弟的家产最终也都是这妇人和她的孩子的,也就是哥哥的,弟弟知道真相不干了。” 静音上仙又听了一会儿,点头道。 “这样的事现实中有?夸大其词而已。” 云凰越发不耐烦。 “自然有,而且有过之无不及。韩青永让陈欣怡潜入西楚皇宫接近韩青胜,你猜是为什么?” 静音上仙突然出来这么一句。 ------------ 第495章 好戏连台 “为了夺回西楚皇权。”云凰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猜的,陈欣怡野心勃勃,向来不是个省油的灯。” 静音上师:“她帮着韩青永夺了西楚皇权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找我报仇?” 云凰懒洋洋道。 “对。你不居安思危,成天陷入消沉之中,置大陈百姓安危于何地?”静音上师板起了脸,“你既然当了这帝王,就该有帝王的胸襟和谋略,怎可因私废公,终日无所事事?” 云凰正要说话,坐在前面的一个肥胖男子回头呵斥,“看个戏你们吵吵什么?闭嘴!” 乐声忽又响起,急促的琴声扶摇而上,钹鸣也随之铿锵有力。 云凰看了那肥胖男子一眼,又看到静音上师已然恢复了顽童神气,只好默然看向台上。 只见那跪着的妇人盈盈站起,声泪俱下地喝了一段,云凰一句听不懂。 虽然她听不懂,也能看出戏子们演得很投入,喜怒笑骂哭喊打,都是实打实的来。 一女侍二夫的剧情说不上老套,也不新颖,但被这几个人演得惟妙惟肖,观众越来越多,喝彩声一浪接一浪。 热闹是别人的,云凰仍是满心萧瑟。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狂欢我自悲。 这样的心境之下,云凰只觉如坐针毡分秒难耐,刚欲起身离开,先前收钱的那个女人领着形似主仆的两个人走过来,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 云凰往一旁挪了挪,整理了一下面纱,一闪眼,就觉得刚坐下的两人中,那个年轻男人有些面善,心下诧异,便耐着性子继续坐着。 这时,台上变得一片混乱,四个戏子又唱又念,老生脚步匆忙团团转,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哥哥时而面朝观众连连摆手,时而指着妻子高声叫骂;弟弟则叉着腰站在一旁,听到怒处捋起袖子就要跟哥哥拼命…… 那个妇人左右不是人,便以袖遮脸,呜呜痛哭。 “这女人既可怜又可怜,可怜的是被当哥哥的指使着委曲求全去伺候弟弟,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如履薄冰辛苦度日,说到底不过是哥哥满足私欲的傀儡;说她可恨,她自是存了私心才愿意这么做,否则,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甘心被人如此使唤、羞辱?” 这时,云凰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淡淡对旁边的同伴说。 此言有理。 不过,听着他的声音也有点耳熟。 云凰忍不住转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个年轻男子细皮嫩肉,面如冠玉,却偏偏长了一圈络腮胡子,把一张五官清秀的脸弄得阴不阴阳不阳的,看着十分别扭。 云凰正琢磨这人在哪里见过,就听那年轻男子同伴道,“对。这女人倒像那个苏婉柔。被陈镇东利用,对陈坤成使美人计,结果两边不讨好。最后被韩朝章戏耍,又被韩晨歌毒死了,也是可怜又可恨。” “说话小心些!” 年轻男子瞬间变了脸,沉声呵斥。 两人戒备地看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放松下来,继续看戏。 云凰却已心下了然,这年轻男子竟然是魏司哲! 那络腮胡子是贴上去的! 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魏司哲从大周虚空地府那里失踪后,竟然跑到大周来了。 云凰记得一清二楚,那天在虚空地府,苏玉辙让独角妖兽留在地府里,带着她、圣莲童子和地狼去找司马熙容和魏司哲,想让魏司哲做个见证。 不想,司马熙容已经死透了,魏司哲却不见了。 当时,云凰就怀疑是魏司哲趁机打晕圣莲童子,又将毫无防备的司马熙容杀了,再把司马熙容的死嫁祸给贺梅,借以挑拨大周与西晋、西楚敌对。 但苏玉辙并不认同,认为魏司哲不可能对自己下手那么狠,杀司马熙容的另有其人。 但现在,魏司哲好端端坐在这里看戏,一切不言而喻。 既然韩晨歌承认宝册上的毒是她做的手脚,却矢口否认她伤过魏司哲,而贺梅当天晚上分身乏术,如此看来,司马熙容就是魏司哲杀的。 魏司哲是东魏二皇子,不久前他率领亲兵五千人马去大周晋献,恭贺她和苏玉辙大婚,而后他和司马熙容滞留大周闲居,一直维持着友好邻邦使节的身份和面目。 想不到这个魏司哲居心叵测深藏不露,连玉辙都给蒙骗了。 如果西晋、西楚、东魏三国联手敌对大周和大陈,而眼下苏玉辙又已经…… 云凰暗暗心惊,大周国难当头,若强敌环伺、群起而攻,大周将岌岌可危! 大周若被覆灭,大陈也将不国,届时大周大陈两国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而她陈云凰,也将再次国破家亡…… 她的确不能再自怨自艾,继续消沉下去了。 这个魏司哲精通兵法,野心勃勃,处心积虑嫁祸于大周,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跑来大陈,肯定来者不善。 今天让她在闹市里遇见了,也是老天开眼。 能打晕圣莲童子,杀死司马熙容,魏司哲必定身手不弱。 可惜,他今天撞到她陈云凰手里了! 此时,陈云凰死水微澜的心怒涛翻涌,她和苏玉辙从不与人为敌,可这些人偏要苦苦相逼,真当他们是软柿子,任他们搓扁捏圆? 若不是贺梅、韩晨歌、魏司哲这三个人联手不断给她和苏玉辙制造麻烦,陈镇东就不会中蛊毒,她和苏玉辙也不会为了救陈镇东而被穷奇纠缠,苏玉辙也不会受雷劫。 说到底,这个魏司哲也是害苏玉辙的罪魁祸首之一! 云凰越想越生气,刚要动手,静音上仙看似不经意地抓住她的手,指着台上兴高采烈道,“姐姐,你看。” 云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静音上仙这个戏精这是看入戏了么,刚才还板着脸教训她,转眼工夫故态重萌,叫她姐姐…… 云凰眼睛余光扫着身边的魏司哲,他正和同伴看着台上,似饶有兴趣。 台上乐声骤停,只见老生朝着那兄弟二人吼叫了几声,神情惊恐不安,原地打转跺脚翻眼,一副盛怒的模样。 那两兄弟被他训得低眉顺眼,似悔不当初。 可这时,乐声骤然狂乱激越,观众也跟着欢声雷动,似对接下来的剧情充满狂烈的期待。 ------------ 第496章 煽动民意 云凰疑惑,忽然见那哥哥趁着老生从他眼前走过背对着他的时候突然暴起,亮出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猛地将老生打倒在地! 弟弟一看大惊失色,刚要上前制止,站在一旁掩面哭泣的女人猛扑过来,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弟弟脖子上一抹,弟弟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观众哗然而起,群情振奋。 紧接着,哥哥抱起那女人原地打了两个转,又咿呀互相唱了半天,一个个眉开眼笑,似在庆贺他们奸计得逞,成功侵占了全家财产。 观众们都听得津津有味,竟对此男娼女盗、狼狈为奸的情节并不厌憎。 岂有此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戏演多了岂不教坏了世人? 云凰看着意犹未尽的观众们,这可全是她大陈的子民,怎么能为这样的卑劣的角色喝彩? 难道等有一天,韩青永和陈欣怡夺了西楚皇权,再次大兵压境进犯大陈,将大陈从她手里夺了去,这些百姓也为之欢呼雀跃? “你想得没错。若有那么一天,百姓并不会仇恨陈欣怡和韩青永,对他们来说,谁当帝王都无所谓,和看这样一场戏没什么不同。” 静音大师隔空传音,语重心长道。 如醍醐灌顶! 谁都输得起,只有她陈云凰输不起。 江山易主,别人当看戏,她却将国破家亡、身首异处,别说为苏玉辙守护家国,她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云凰惊心动魄,突然明白,为什么一直对她和善可亲的龙太子那天那么生气。 杀身之祸迫在眉睫,她不警醒振作,却要自行了断,自暴自弃。 如果她真那么做了,她有什么脸面面对地下有知的苏玉辙? 云凰重燃斗志,也恍然大悟,刚才静音上仙及时制止她对魏司哲动手,是怕她打草惊蛇。 毕竟这里人山人海,真动起手来,容易伤及无辜不说,魏司哲也容易逃脱。 她怎么也得抓住魏司哲,审他个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云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看戏。 这时,台上的四个戏子演完了这场,一起转身面对观众鞠身谢幕,另有两人扯着红横幅上前展示,示意下场戏开始。 观众无不屏息凝神,继续观赏。 人生也是这样一出接一出好戏连台,若为旁观者,他人生死确实无关痛痒。 每个人都在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是因为万人丛中,自己永远在孤军作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别人永远不会感同身受,不幸灾乐祸已经对得起良心了。 云凰冷静地坐在人群之中,连日来锥心刺骨的痛苦化为无尽的战意…… 节奏欢快的曲调悠扬而起,清脆悦耳的响板间杂其中,刚才弑父杀弟夺家产的一幕转眼就被观众们淡忘了。 一张朱红大桌被两个壮汉抬到了台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迈着方步走上前来,冲着观众稽首施礼。 大汉白面黑须,身穿黑底锦袍,袍子上绣着火红的云龙纹,头上戴着顶皇冠。 竟然是帝王的打扮,他演的是谁? 云凰皱起眉头,依稀感觉这一场场戏似别有深意。 台下一片叫好,雷鸣般的掌声旋地而起。 魏司哲也拼命鼓掌,那兴致勃勃的模样,仿佛就是个心无旁骛的看客。 台上,两名兵卒押着一个囚犯走到大汉跟前,将囚犯死死摁在地上。 那大汉一抬手,一个身穿彩衣的美貌女子婷婷袅袅走出来,双手平举一把利剑,送到大汉面前。 大汉拿剑之前,竟先俯头在女子额上一吻,引来观众一片暧昧叫嚷。 而后,大汉拿起宝剑,剑尖直指囚徒,抑扬顿挫唱了几句,猛然手起剑落,将囚犯捅倒在地。 囚犯倒地抽搐不止,似乎还没有死绝,演得十分痛苦逼真。 大汉上前一步补剑,囚犯两腿一蹬,脖子一歪,彻底死过去了。 大汉丢下利剑仰天大笑,一把把女子扯进怀里,竟然于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只大手放在女子胸前,两人相视大笑,笑容猥琐低俗。 “这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凰看着就恶心。 不想,静音大师浅笑,“这场是暗喻你和玉辙弑父篡位,你看不出来?” 云凰愤然,却听锣鼓铙钹一阵轰响,笛声也高亢地响起,戏台四周同时冲上来五个全身铠甲的将军,将大汉和那女子团团围住。 云凰愕然,那五个将军身上的铠甲风格各异,分别是西楚、西晋、东魏、南越、北齐的将军披挂! 激昂的乐声戛然而止,观众们都屏心静气,等着看一场血腥的围攻。 大汉一看不好,竟然一把把女人拖过来挡在身前,自己却露出惊恐的神情一步步往后退。 五个将军指着场中二人齐声怒骂。 乐声再次激昂,静寂的观众爆出一片喝彩,大声怂恿。 五个将军各自亮出利剑,齐指场中一男一女,步步紧逼…… 云凰气得咬牙切齿,这剧情分明是说她和苏玉辙罪该万死,被五国联军围剿,无处可逃。 这是在她大陈的皇都,谁胆大包天编排这样的剧目来煽动民意,挑拨人心? 先是赞美陈欣怡联合韩青永巧妙夺权,再诬蔑她和苏玉辙…… “不错不错!” 魏司哲在一旁大加赞赏,频频点头。 他的侍卫凑过来笑嘻嘻道,“殿下好才思,能把这三场戏编排得如此精彩,令人百看不厌!” “嗯,本王确是费了不少心思。”魏司哲自得道,“民心似水,君王如舟。水可以载舟,亦可覆舟。只有让他们失了民心,日后我们才可如入无人之城,所向披靡。” 原来又是这个魏司哲在捣鬼。 云凰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长舒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 幸亏静音大师今天把她拖来看戏,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魏司哲煞费苦心到这种地步。 不战而屈人之兵,魏司哲竟然想到用戏剧麻痹她的子民! 他把她丑化成一个卖国求荣、不知廉耻的女人,贬低她的威望,将日后的侵略美化成正义之战。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魏司哲死到临头! ------------ 第497章 横扫千军 这时,乐师奏响了震耳欲聋的曲调,五个围攻的将军举剑欲刺。 场中大汉惊恐万状,急声喝止,从怀里掏出几张契纸不停比划,作揖求饶。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盖有玺印。 大汉分别将那几张代表权势的契约分给四个敌将,见还有一个敌将横眉怒目欲求不满,竟转身一把把那个女子拖过来塞进那敌将怀中。 年轻女子先是一愣,脸上尽是惊愕失望,转眼竟然委身于敌,笑脸相迎。 观众爆出一片唿哨喝彩,连前面那个胖子也举臂高呼,连称好戏。 云凰气得七窍生烟。 苏玉辙从来就不是软骨头的人,就算被逼到绝境,也不会奴颜婢膝,更不会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 该死的魏司哲竟然编排出这么恶心的剧情,其心可诛。 偏偏魏司哲不知死活,狂声大笑。 云凰忍无可忍,抬手抬他肩膀,“魏司哲,好久不见。” 魏司哲疑惑转头,“你是谁?怎知我姓氏?” 云凰冷眼盯着他,慢慢掀起面纱。 魏司哲脸色大变,转身欲逃,云凰勾通神识,启动金罩阴阳鼎,瞬间把魏司哲主仆收进阴阳鼎里。 “把这些唱戏的都抓起来好好审问!” 云凰指着台上,冲一旁的楚萧道。 楚萧领命而去。 “怎么样,戏好看吧?起初一团迷雾,错综复杂,后来抽丝剥茧,水落石出。”静音上仙跳到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她道,“岂知这边好戏连台,关外五万魏军日夜兼程。你要是继续待在宫里荒废时日,那刚才这场戏就成真了。” “什么,关外有五万魏军?” 云凰眉头一紧,眸光凛冽。 静音上仙道,“之前西楚四十万大军你都打了,此区区五万魏军本不足为虑。只是之前你斗志昂扬,近日精神萎靡,柳清风和唐狄他们已经有所防范,怕你烦心没有禀报,为师怕你疏于防范酿成大祸,故提醒一二。好啦,去忙你的吧,没戏看了,为师去别处转转。兰英,走,咱们买好吃的去。” 静音说完,也不等云凰反应,拉着兰英就走。 云凰的心狠狠沉下去,深为自己大意而自责后怕。 她想了想,径直唤来威风、威武,循着关外五万魏军而去。 此时,皇城关外十里玉岫山前,陈军和魏军正进行着一场攻与守的激烈对战。 云凰到达城楼前时,但见烟尘弥漫,火势熊熊,双方将士在浓烟里你来我往打成一片。 想到将士们正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自己却在宫里无所作为、消沉度日,越发愧疚。 云凰让威风落到城墙上,正发号施令的柳清风一阵激动,上前施礼后恨声道:“这些魏贼实在狡猾,先趁着月黑风高沿城墙堆土,想越城而入,被我方值夜的将士发现了,他们越城计划没能得逞。不想,他们又偷偷挖地道,想从地道里入城;我们佯装不知,将他们从地道里进城的将士引到既定的包围之中尽数歼灭,又用柴草堵了地道,放火烧熏,他们退了兵。想不过消停了两天,又指使兵士用长竿缚上易燃松枝,浇上了油脂,想要烧毁咱们城上防御工事。” 云凰听了怒火中烧,听闻苏玉辙出事了,这些人就以为她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有恃无恐打上门来了。 “陛下身怀龙嗣,这里烟熏火燎的,再则刀枪无眼,陛下快回宫去吧。” 柳清风顾不得跟云凰多话,劝她回去。 云凰转身看向城墙之下,东魏驻兵数千,个个手持燃松,瞅着哪边的火被扑灭了,就上前补点。 陈兵以土掩、以水浇,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扑灭的火转眼又被他们点上了。 苏玉辙生死未卜再来的担忧、悲痛和惊悸,再加上此时的怒气,激得云凰血气翻涌。 她解下金罩阴阳鼎,高高抛于空中,而后闭目凝神,引动金罩阴阳鼎内的灵泉。 金罩阴阳鼎在半空中闻风见长,如一尊倒扣的铜钟,发出嗡嗡地轰鸣之声。 东魏将士纷纷抬头,诧异地看着半空中的铜钟,而后嘻嘻哈哈一片嘲笑,各种谩骂不绝于耳。 云凰冷啊一声,暗动神识,将魏司哲从阴阳鼎里放出来。 魏司哲鬼哭狼嚎地从金罩阳阴鼎里摔了下来,扑通一声砸在城墙上,被柳清风上前一把揪起来。 魏司哲被摔得浑身瘫软,腰断腿折,纵有一身本事也使不出来,惊恐万状地看着云凰,整个人抖成一团,“你、你……你用了什么妖法,怎么转眼间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云凰才懒得跟他废话,扬手一挥,金罩阴阳鼎腾升数丈,离地千尺。 紧接着,魏司哲的那个侍卫像块石头一样从空中轰然砸下,结结实实摔在了城墙之下,转眼成了一摊肉泥! 刚才还嘻哈笑骂的魏军们一看,全都傻了眼。 更令他们惊诧的是紧随其后,瓢泼般的水流从天而降! 云凰将满腔怒气凝聚掌心,勾通神识注入灵泉。 灵泉之水兵分两路,一路直烧向下面的火焰,另一路在半空中凝结成细长的冰棱,利箭般穿空而下! 但见半空晶光莹莹,映着阳光焕发着五彩光晕,十分好看。 可下一刻,数不清的冰箭穿透了魏军将士的头颅,横扫千军,势如破竹! 魏军何曾见过这样诡异和霸道的杀戮? 剩下的回过神儿来惊叫四散,先前来势汹汹的魏军顿时溃不成军。 “想跑?休想!” 云凰怒喝一声,唤出飞凰仙尊,展开巨大的凤翼,几乎将所有的魏军笼罩其中。 魏军将士惊惶仰头观望,个个全身震悚,寸步难行。 那画面并不可怕,而且极度的崇伟、恢宏。 红黄两色的凤翼无比灿烂辉煌,五色交辉的凤尾如绽放在空中的花束,美到无法言喻。 可这样绮丽的盛景蕴含着巨大的威杀之力,导致虚空扭曲,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哪怕是一片薄叶,都可瞬间夺人性命! 凤唳雕鸣之声高空传音,初听十分悦耳,可紧接着就像有无数尖针刺入头颅,令人头痛欲裂,两眼暴突! “扑!”“轰!” …… 不停有人喋血倒地,或被乱石击伤,或被薄叶割喉,或被冰箭穿透,或被声针灌耳…… ------------ 第498章 盲目自信 看着同伴成片成片倒下,再看空中异象横生,幸存的魏军将士斗志全无,连逃生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们全身筛糠,两腿发软,纷纷跪倒,匍匐求饶。 魏司哲被摔得只剩下半条命了,本来还指望着魏军给他报仇,见到此情景,顿时万念俱灰,苟延残喘道,“陈云凰,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神通,可惜苏玉辙灰飞烟灭,你这辈子只能守活寡了,嘿嘿嘿……” 看着魏司哲笑意恶毒的脸,云凰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可怜龙吟剑被龙太子收去了,她嫌脏了自己的手。 “我告诉你,陈云凰,你别得意。我这五万兵马不过是声东击西打掩护的,大周不日亡国,我看你有多大本事抵抗五国联军的围攻!”魏司哲勾着嘴角,邪气横生地看着她,“如果你现在肯把飞凰图交给我,我就告诉你怎样瓦解五国联军,保你大陈不灭。” “你这种祸害还是早死早超生吧,来生争取投个好胎做个好人!” 云凰痛恨他这副可恶的嘴脸,当即别过脸去,冲着一旁的威武抬了抬下巴。 威武龇牙咧嘴,迈着猫步凑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 眼瞅着猫儿大小的威武变成一只吊晴白虎,魏司哲毛骨悚然,脸都吓白了。 偏偏威武有意显摆,浑身虎毛倒竖,坚若钢针铠甲。 他走到魏司哲跟前,故意往魏司哲皮肉柔软的胸腹上蹭了蹭。 魏司哲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痛得缩成一团满地打滚。 柳清风扬眉吐气,和赶来的唐狄二人击掌相庆。 “就你这么条贱命也敢咒我主人灰飞烟灭?本尊告诉你,我主人吸纳化炼了上古凶兽穷奇的灵精之气,已有不死不灭之身。他死不了,你却活不了了。” 威武说着,高傲地昂着硕大的虎头,抬起一只浑圆厚实的虎爪,一巴掌把魏司哲按住了。 云凰一愣,刚才威武说的是真的? 苏玉辙在遭受雷劫之前,的确炼化了穷奇的灵气,也因此趋于化境招致雷劫。 那团灵气还是飞凰仙尊从穷奇身上导出的…… 如果那天不让苏玉辙炼化穷奇的灵气,苏玉辙就不会引来雷劫…… 一想起苏玉辙,云凰就方寸大乱,黯然神伤,期待地看着威武道,“威武,如果玉辙没有死,你能不能找到他?” “当然,只要他没死,本尊自然找得到他。” 威武笃定道。 云凰因威武的这句话心情大好,没想到,被威武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魏司哲竟然死不悔改,挣扎道:“陈云凰,就算苏玉辙死不了,他也不再是之前的苏玉辙!穷奇本性恶毒,又以纵人为恶为乐,谁炼化了他的精灵之气,还想保持善良本真的性情是痴心妄想!” “什么?” 云凰愕然。 威武松了些劲道,瞅着魏司哲道,“你好像知道得不少,你还想说什么赶紧说完,你这种恶人多活一分钟都碍眼。” 魏司哲自知活不了,忍痛咬牙道,“哼!本王死不足惜,大道于天,岂容你一家独大?本王精通奇门遁甲,早算透了苏玉辙的命数。此番西晋司马熙容暴毙、西楚贺梅身死,乃至穷奇夜救陈镇东,全在本王算计之中!” 魏司哲话里有话,频死之人脸上竟然带着疯狂的得意,云凰不由诧异。 “全在你的算计之中?你算计对什么了?” 云凰眉心微蹙,循循善诱。 “哈哈……本王早就洞窥天机,算出各国气运。也早就知道韩冰与贺梅师出同门,都是穷奇的徒弟。他们本来想以生息魔功横扫天下,本王不过略施小计,就让韩冰与贺梅死于你与苏玉辙之手,如此以来,穷奇必不会放过你们,我等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魏司哲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鲜血,露出沾着血沫的牙齿,笑得一脸狰狞。 “嗯。算盘打得不错,可你步步为营到现在,捞着什么好处了?你这么能掐会算,算出今天是你的忌日了?” 云凰暗暗心惊,回头想想,自从陈镇东把韩青永召来大陈,似乎冥冥中一直有双眼睛盯着她和苏玉辙的举动,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们,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如果本王愿意,本王可以编排任何人的生死。苏玉辙已经如我所料,死在了你这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女人手里。你今天要是不放过我,我转世投胎,来生仍是王公贵冑,而你会死得很惨,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轮回!” 魏司哲狂妄道,竟有种视死如归的劲头。 云凰对苏玉辙的“死”本就自责,听魏司哲这么说,胸口如压上了秤砣,呼吸不畅之下默然无语。 “嗯。自信是件好事,可盲目的自信就是坏事了。你在我掌下还想着转世投胎,你想得有点多。” 威武凑前,舔了舔嘴唇龇牙道。 “你吃的只不过是我的肉身,我的魂魄离体后归属幽冥,你难奈我何!”魏司哲得意洋洋之余,竟然用起了离间计,“你这只神兽也别再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了。这个陈云凰利用苏玉辙杀兄篡位,而后过河拆桥杀了苏玉辙,你没看出来?” 云凰默默听着,悲情泛滥之余,竟淡淡笑了,“魏司哲,你为什么这般恨我?我和苏玉辙如何,与你何干?” 魏司哲半晌不说话,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风云变幻,似藏着天大的秘密。 “其实,那天晚上在大周皇城看赛龙舟,你对我说的那些有关武装战船的独到见解,我就猜到你此番是有备而来,不过我当时大意了,也是被你蒙蔽了。但不管怎样,现在你落在我手里,如果你能全盘托出,死罪可免。” 云凰收回飞凰仙尊的圣灵,面无表情地盯着魏司哲道。 魏司哲仍不说话,皱紧地眉头说明他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威飞在这里走过来,抬起一只雕爪给威武捋了捋乍毛,幸灾乐祸般笑道:“东魏二皇子是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神兽的事,踩着你的这尊虎神还有外名号叫噬魂兽。” “噬魂兽?什么意思?” 魏司哲听了这名字,头皮就发紧。 ------------ 第499章 绝不轻饶 “就是说他被他打牙祭的生灵身死魂灭,没有可能转世投胎。”威风轻描淡写,“你来世当不了王亲贵冑,除非你乖乖回答我们主人的问题,我们主人善心大发饶你不死。” 魏司哲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费力地扭动脖子看了看威武的大虎头,正对上他那双铜碗大小的虎眼,吓得猛地哆嗦,别过眼去,再不敢看,“陈、陈云凰,你如果真能饶我不死,我可以告诉你些要紧事!” “要不要紧不是你说了算,是我们陛下说了算。” 柳清风在一旁恨声道。 “我恨你是因为你害死了你的皇妹六公主陈阡月!当年我对阡月一见钟情,本是要派人前来大陈求亲的,不想,你为了独吞飞凰图,竟狠心置阡月等兄姐于不顾,害她们被周运辰惨害。我发过誓,一定要为阡月报仇雪恨!” 魏司哲的话令云凰有些意外。 陈阡月,六公主,她几乎忘了这个皇姐的模样。 此时脑海中掠过一张涕泪交流充满恨意的脸,她模糊想起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皇姐。 那日在乾呈殿上,周运辰用几个皇子皇女的性命胁迫她交出飞凰图,她交不出来,皇姐皇兄们对她破口大骂。 六公主甚至划伤了她的脸,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她当时以为苏玉辙罪不可赦,已是心如死灰。 六公主和八公主被几个将士残暴,六公主临死前猛然抓起身侧地上的腰刀捅死了一个趴在她身上的男人。 旁边的几个将士立刻暴起,七手八脚踩踏蹂躏,把六公主活活打杀! 六公主死不瞑目,死死盯着她,眼角流落最后一滴泪…… 六公主绝望的眼神定格在云凰的脑海里…… 云凰啊云凰,你早已经历过国破家亡,深知败者为寇会遭受怎样的欺辱,六公主、八公主,还有死去的那几年皇兄,全是血淋淋的警告! 时至今日,又怎可掉以轻心,让悲剧再次发生? 云凰回过神儿来,盯着魏司哲,脑中电光石火,冷笑一声,“说得冠冕堂皇,可惜是谎言!你是习惯了自欺欺人,还是以为我愚不可及?公主久居深宫,如何能与你一见钟情?当日之事,身为东魏二皇子的你又如何知晓?你对阡月心怀愧疚,因为强暴阡月的人里也有你吧?你一直潜伏在周运辰身边意欲何为?周运辰死后这几年你都在干什么?” 面对云凰的连声质问,魏司哲无言以对,一脸难以置信。 “你这种人,一句实话都没有。算了,寡人最不喜欢强人所难。” 云凰厌倦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看向城墙下磕头如捣蒜的魏国将士,只觉得烦躁异常。 城墙前的战场上,横七竖八堆叠着数不清的尸首,有东魏的将士,也有大陈的。 大陈的将士原本守着自己的国土城门,只想要安分守己过日子,从来没想要恃强凌弱,侵犯他国。 可我不犯人,人却犯我,先是西楚,再是东魏,岂有此理! 饶过他们,那已经被他们杀死的陈国将士们呢?他们能死而复生吗? 这些东魏将士敢来作恶,就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到这些,云凰一改往日仁慈悲悯,双眸怒火熊熊,“你们这些人可杀不可救!做坏事的时候满以为能得逞,便不顾道义不远千里赶来侵我国境,如果我们疏于防范,或者兵不强马不壮被你们攻破皇城,你们会心软放过我们吗?现在你们兵败如山,知道怕了,知道求饶了?哼!敢来犯我者,死!” 城墙下的魏军一听,顿时魂飞魄散,手脚并用爬起来,四散逃窜。 早就怒不可遏的陈国将士乘胜追击,将东魏散兵游勇尽数击杀,为死去的战友报仇雪恨。 “从今往后,凡有欺我者,绝不轻饶!” 云凰传声千里,语气绝然。 “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陈云凰,你知道穷奇是谁吗?你知道这只上古神兽此生宿主是谁吗?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如果你知道了,必定是你的死期!” 魏司哲终于装不下去得,吓得屁滚尿流,连声哀求。 “穷奇?哼!管他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敌的战意,必胜的傲骨,只战,不惧,不死不休!” 云凰腾身而起,举手自空中收回金罩阴阳鼎,轻盈地跃到威风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杀得落花流水的魏军,眼神冰寒,杀意凛冽。 魏司哲呆呆地仰望着陈云凰,后悔莫及间,突然狂笑道,“穷奇如今的宿主我不告诉你,但下一个宿主必是苏玉辙!哈哈,陈云凰,你和苏玉辙终是死敌,皆不得善终!哈哈……” 听到魏司哲说出这样的话,云凰心里一紧,眼前阵阵发黑,险些从威风背上一头栽下来! “一派胡言!” 威武忍无可忍,虎掌拍下,劲风横扫,如泰岳压顶。 魏司哲眼前一黑,从此难见天日…… “陛下……” 柳清风和唐狄担心地看向云凰。 云凰闭眼调息,再睁开眼睛时,天广地阔,一片清明,“我没事。不管明天发生什么,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便是。收拾战场,整顿军容,班师回朝!” “遵旨!” 将士拜伏。 威风一声长鸣,展翅高飞。 威武紧随其后,径直往松砚山庄而去。 松砚山庄隐藏在一片青山之间,此时繁花如锦,别有洞天。 此山庄在颜琼的庄园和齐山楚营之间,本是皇城十里郊外的一处茶山,曾是韩冰秘密练功之所。 往事如梦,尽数散去,韩冰已死,这里几番易主,早已是物是人非。 唯有寡言、少语两个负责洒扫的童子,终日沉静,引山泉烹茶待客,手脚勤快地迎来送往。 云凰此时只想寻个安静的地方,把纷乱的思绪捋一捋。 魏司哲最后那番话在她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来路上,她一直在想,若苏玉辙真被穷奇选为下一个宿主,和她反目成仇,她该怎么办? 哪怕苏玉辙与她反目成仇,只要他还好好地活着,她应该万分庆幸。 她相信,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也一定能唤醒苏玉辙,把他变回原来的模样,她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 第500章 难言之隐 见云凰前来,寡语、少言殷勤上前,在山顶僻静的凉亭里摆好坐椅,放了新泡的绿茶和茶盏,而后束手侧立,面色无波,一如从前。 威风、威武好奇地围着两人打转,也不见两人面色有异,不由十分稀奇。 云凰和气地向两人道过谢,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契递与寡语,让他们去随意购置些生活所需。 接过银契的时候,寡语、少言对视了一眼,素眉淡眼间有感激之意,却终是沉默离去。 “这两个小聋子加小哑巴到底是什么来历?跟圣莲童子似的,看着年纪不大,深不可测。” 威武跳上桌子,支楞着两只前腿蹲坐着,瞅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道。 “主人,他们伺候过韩冰,你不怕他们在茶水里下毒?” 威风见云凰自斟自饮,赶忙提醒道。 “他们不会。”云凰淡然道,“他们宠辱不惊,与世无争。无论他们侍候过多少达官显贵,也无论他们心中藏着多少秘密,见过多少苟且,他们都保留着善良本真的童心。没有人忍心为难他们,他们也不必算计任何人。” 威武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凑近茶盏嗅了嗅,“嗯,没毒。活到他们这种境界,倒是难得。” 云凰默然啜饮,凝思回神。 这个小凉亭建得十分别致,周围绕着雕花石栏,使它即使身处陡峭的山顶,也令人感到十分稳妥。 放眼远望,目力所及,群山争峰,崖丰石秀,风光无限旖旎。 居高临下,古木参天,灌木丛生,百鸟竞飞,飞瀑耀日,美不胜收。 如此良辰美景,若有苏玉辙在身边,该是怎样赏心悦目。 此时,云凰却倍觉感伤。 良辰易逝,美景不长。 她和苏玉辙刚刚成婚,尚未来得及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好好享受岁月静好,却已如此稀里糊涂分开了…… “威武,这里安静,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凰静静喝了两杯茶,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扮猫装傻的威武。 “怎么会呢?吼吼……” 威武干笑的模样很心虚。 “我仔细想过了,从玉辙遭了雷劫不见起,你一直陪着我身边,却从来没有流露过应有的悲伤。纵是你见多识广,志存高远,并不会在意一时契主的生死,但玉辙平时没少给你喂药丹,对你的助益无可替代,你对他的生死不该如此淡漠。” 云凰盯着威武的眼睛道。 虎眼生威,但眼神历经千年仍然纯真诚挚,并不善于作伪。 果然,威武垂下眼帘,不敢迎视云凰,佯作舔爪洗脸,支吾道,“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是因为念着他的好,才不离不弃替他守护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你在玉岫山明明说过,你说玉辙吸纳化炼了凶兽穷奇的灵精之气,已有不死不灭之身,他死不了。可我让你去找他,你却说不确定他的生死,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云凰直言不讳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之所以不告诉也不去找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怕我接受不了?” 威武刚要说话,亭旁林中忽起一阵细响,树枝震颤之声清晰可闻,数枚树叶飘飘洒洒,几只松鼠趴在枝叉上好奇地探头探脑。 “有人来了。” 站在一旁的威风警觉道。 “不管他。威武,回答我。” 云凰屏住呼吸,一颗心还是抑制不住狂跳。 “……嗯,我知道他在哪儿,他遭遇雷劫的当天晚上,我就分身到处找他了。他有天地四象神玺,被九天雷劫催命夺魂之际,四大神兽一起启动虚空挪移替他消灾挡祸。可九天雷劫的威杀之力不同寻常,主人还是被伤了神魂,虽保住了性命,但是……” 威武越说声音越小,也不敢抬头看云凰的眼睛。 “但是怎么了?只要他活着就是万幸,其他都无妨,你快说。” 云凰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微微颤抖,泼出些许清茶来。 “他记不得我们了……” 威武同情地看了云凰一眼,缩着脖子道。 意外的是,云凰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痛哭,而是惊喜道,“只是忘了我吗?他没伤到别处?” “没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西晋最神秘的太玄门前昏睡。那个太玄门本就是阴阳转换、生死轮回之地。四象神玺之所以将主人挪移到那里,可能也是想借太玄门的灵力唤醒主人被雷劫重伤的神魂。可是……我费好事把他舔醒了,他竟然没认出我来……” 说到这里,威武的一双虎眼里流露出些许失落和悲伤。 云凰的心一阵痛缩,却也异常欢喜,“不要紧的,威武,玉辙那样只是暂时的,他会好的,一定会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真的是太好了,我太高兴了。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威风扇了扇翅膀,耸了耸肩膀,“主人,我觉得你高兴得有点早。” 云凰一愣,“怎么?” 威风道,“威武还想告诉你,那个魏司哲说的话还是有所保留,你男人可能成为千古暴君,自此六亲不认,嗜杀如命,哪怕是你和大陈,恐怕也将被他视为仇敌。” “嗯。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他死了你还能想着他的各种好,而他活着,你将再难记起他的好。”威武说到这里,摇头叹息道,“他会用各种方法折磨你,让你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会像穷奇一样作恶为乐,以恶为荣,你对他的所有好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伤害。” 云凰愕然。 威风上前用翅膀护住她,安慰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龙太子已经暗示过你,他说世间大道如此,无有例外。人活着,除了要学会得到,还要学会失去。” “他说的失去,不是指玉辙弃我离世,而是说他活着,却把我忘了,不只忘了,还要敌对我、伤害我?” 云凰难以置信,她不相信苏玉辙舍得伤害她。 “对。龙太子历经万世,见多了情劫之苦,当然知道你们难逃此劫。只是没想到,主人的生死劫和情劫双劫并至……” 威武苦闷道,“这些天我也在发愁,我挺想他的,可他如果变成了比穷奇还坏的人,我该怎么办,还认不认他当主人了。” ------------ 第501章 天赐良缘 云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如此残酷。 她以为最大的痛苦是玉辙撒手人寰,留下她孤身独影凄凉度日,没想到,更大的痛苦是爱人反目。 “主人,即使你知道是这样,你还是希望他活着吗?”威风神色凝重道,“活过来的苏玉辙会变得越来越坏,越来越凶残,他会南征北战,大杀四方,会欲壑难填,无所不用其极,侵吞他力所能及的所有,包括大陈。” “!!!” 云凰无言以对。 虽然那样的将来尚未到来,但想想,也足以惊心动魄。 “那只是可能……” 沉默半晌,云凰心存侥幸道。 “不是可能,是必然。”威武扑灭了她的幻想,“他吸纳炼化了穷奇至凶至恶的精灵之气,若是不曾遭遇九天雷劫,他可以用自身的苍古皇道龙气和善良正直的本性来压制恶煞之力,但不幸他连续突破臻于化境,招来了九天雷劫……至凶至恶至强的毁灭之力,以他血肉之躯难以消磨,若不是有四象御玺替护他体魄神魂,他早已灰飞烟灭!” “你的意思是说,他活的着代价就是变坏?” 云凰无比震惊,有气无力地问。 “对,可以这么说。天下之事,向来都是福祸相依。” 这时,金罩阴阳鼎在她颈项间震动了一下,苍老雄浑的声音响起。 “呵……老天爷真是不讲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云凰眼眶潮热,刚要控诉,被金罩阴阳鼎冷漠地打断了。 “收起你那些怨天尤人的牢骚!无能的人才怨天怨地,如果你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抵挡坏透了的苏玉辙并将他降服,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金罩阴阳鼎道,“眼泪和牢骚只属于弱者,强者无畏!” 强者无畏! 哪怕失去至爱,哪怕至爱为敌,也无畏么? 云凰只觉得心累神疲,瘫趴在石桌上欲哭无泪。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真是邪门的很。 更邪门的是,为什么这些邪门的事都让她遇上了? “他对你柔情蜜意的时候,你很喜欢他,那样的喜欢太过肤浅;若是他对你冷颜厉色,甚至肆意伤害的时候,你仍喜欢他,能用真情唤醒他的良知,让他改邪归正,救万民于水火,那样的喜欢还是世间真情。” 金罩阴阳鼎道。 “玉辙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云凰心烦意乱道,“我很想他……不管以后怎样,我现在很想见他一面。威武,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威武正犹豫,威风突然变成鹰雀大小,跳到云凰肩膀上装贤良,“主人,来者不俗。” 能让威风称为不俗的人应该有过人之处。 可是,再不俗又如何? 云凰懒懒起身回眸。 就见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在两个侍从的陪同下拾级而上,信步向前。 待近前看,男子五官俊美,眸若点漆,微笑的模样很是炫目。 云凰凤眸微眯,美绝人寰的脸上神色淡漠,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苏玉辙曾对她说过话。 “你要知道,本王长得好看,并非自己愿意,只因你看着欢喜。本王武功高强,并非为了耀武扬威,只因你需要保护。本王学富五车,并非为了恃才傲物,只因你需要解惑。天地虽大,美女如云,只有你是我的女人。你骂不过谁,我骂;你打不过谁,我打;你哪里不懂,问我。如果我也打不过骂不过,我们就一起上;如果我也不懂,那你怎么想怎么做都是对的,如何?” 苏玉辙说这些话时的音容笑貌,云凰记忆犹新…… 此时,山中寂静,良辰美景,苏玉辙的这些甜言蜜语前仆后继翻涌而来。 云凰看着来人,实则眼前空无一物,她的苏玉辙,平时总喜欢板着脸,矜贵威慑、傲然狂狷,只有她知道,他温柔起来的模样可以融化千年冰雪…… 对她那般宠溺和温柔的苏玉辙,真会变成比穷奇还坏的人,对她也冷酷无情吗? 云凰想及此时,不禁失神。 云凰的愣神让来人会错了意。 一般而言,一个女人对男人长时间注目,意味着女人动心之余有所期盼。 何况司马虞辰向来自信,天下所有女人见了他,都会芳心大动,无一例外。 只是他没想到,在这世外桃源般的青山绿水间,他竟然在山顶遇到这样一位绝色美女。 他更没想到,对视之下,他素来静若平湖的心狂澜顿起,以至翻江倒海。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美人,绝世嫣容超凡脱俗,那双水光潋滟如梦似幻的眼睛,瞬间让他心神荡漾。 司马虞辰暗喜,自谓能有如此邂逅,乃是天赐良缘。 何况女子对他一见倾心…… 司马虞辰的目光放肆起来,顺着云凰美颜如画的脸慢慢往下,看到她身姿窈窕,玲珑有致,越发心猿意马…… 威武冷眼旁观,看着司马虞辰很不顺眼。 长这副德性还想勾引他女主人,简直自不量力! 威武愤愤不平,论长相论气度,这男人差苏玉辙太远。 只是苏玉辙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若是被这个男人趁虚而入,那就太郁闷人了。 威武伸长脖子咳嗽了一声。 可云凰愣愣的没反应。 威风知道云凰又心不在焉走神了,低头轻啄她的衣领。 云凰回魂迂魄,看到男人眼神炙热,垂下眼眸,起身就走。 “姑娘留步!” 司马虞辰想都没想,急声呼唤。 云凰停步,微蹙双眉,冷若冰霜地看着他,“有事?” 司马虞辰只当云凰故作矜持,上前一步鞠礼道,“姑娘,你我有缘在此相聚,虞辰实感三生有幸。如此良辰美景……” 懒得听他咬文嚼字。 云凰淡淡瞅了他一眼,“我有事要忙,你请便。” 司马虞辰越发兴味盎然,欲擒故纵的女人他见多了,无非想让他魂不守舍,对其有求必应。 司马虞辰耐心十足,“不知姑娘有什么要紧事?在下正好空闲,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云凰皱了皱眉头,强压满心烦躁,正要骂人,抬眼看到他身穿的白色锦袍精工细做,绝非凡品,更奇怪的是他锦袍上竟然用银丝线绣着四爪飞龙。 皇袍上绣五爪龙,王爷袍子上才会绣四爪龙。 这人是谁? ------------ 第502章 好巧不巧 云凰此前没有去过西晋,对西晋服饰特点并不了解。 近期又消沉多日,对西晋皇子之争未及耳闻,并不知道站在眼前的是西晋王室剩下的唯一皇子司马虞辰。 但见此人身着四爪盘龙锦袍与大陈王爷所穿的暗黄、土黄、暗绿蟒龙袍多有不同。 看他这身打扮应该是位亲王,但绝不是大陈皇室中人,可他却说得一口流利的陈国话,相貌也无不同,一时有些疑惑。 如果是别国皇子,他跑来松砚山庄干什么? 司马虞辰见云凰上下打量她,眸光闪烁,面有疑色,本就肌白如玉、清丽绝尘的俏脸别样动人。 情动之下,司马虞辰上前一步,“仙子,在下无意冒犯尊驾,只是无意中路过此地,见此地风水奇佳,一时流连忘返,不想得遇仙子,实乃三生有幸。” “你是谁?” 云凰本不想理会,但想到之前韩冰潜藏此处多年,多了一分提防。 “我们王……” 旁边一个侍从刚要说话,被另一个拉了一下,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刻闭了嘴。 欲盖弥彰。 云凰本来心里还有一丝疑惑,见状立刻知道此人身份存疑,但对方显然不知自己是谁,便淡淡道,“既然如此,就此作别,后会无期。” “在下是西晋王室御用茶商司马辰。” 司马虞辰说谎,他此番身负重任,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哦。跑这么远来采茶?你有通关文牒么?”云凰冷笑,直接戳穿他,“你们西晋的茶商都能穿蟒袍,是王爷们都死绝了,还是根本就不讲规矩?” 司马虞辰脸色一窘,别扭道,“仙子勿怪,在下情非得已才有所隐瞒,既然被仙子识破,在下明言便是。本王是西晋九皇子司马虞辰,前面的八位兄长前不久被人全部诛杀……” 说到这里,司马虞辰神情悲愤,眸中含恨。 云凰一愣,她只知道司马熙容被魏司哲杀了,“怎么会一下子都被杀了?” “说来话长。初次相见,本王本不该说这些晦气事,既然仙子问起,本王又郁结于心,说说无防。” 司马虞辰半真半假道,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茶壶自斟一杯,竟用的云凰先前用的茶盏。 云凰心下厌烦,但为了探听苏玉辙下落,便耐心坐在一旁。 “本王的太子哥哥司马熙容一个月前带人前往大周恭贺封后大典,不想,却被大周皇帝苏玉辙杀死。但苏玉辙却修书否认此事。父皇震怒,派人前往大周交涉,不想,苏玉辙不知去向。此间本王上面七个皇兄为争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大有你死我活之势。” 司马虞辰苦笑道。 皇权之争向来惨烈,先前陈坤成和陈镇东就是实例,还有西越韩青永和韩青胜、韩青展,也都是为了皇权父子交恶、手足相残。 “那你呢?坐山观虎斗?” 云凰语气淡然。 司马虞辰抬头看了云凰一眼,心下诧异。 若是平常女子听他说这些,要么会因他尊贵的身份激动不已,要么会为他说的事大惊小怪。 但眼前的女子云淡风轻,宛如不食人间烟火,不慕荣利,淡看荣辱。 “本王本就无意皇权帝位,立志做个逍遥王爷,一生游遍名山大川,阅尽天下美色,风花雪月诗酒茶,享尽闲情逸趣之乐,便觉此生无憾。故皇兄们争斗之时,本王正游山逛水,并不知宫中暗流涌动。” 司马虞辰又喝了一杯,看了云凰一眼,一语双关道,“好茶,这是本王喝过的最好喝的茶。” 云凰佯装听不懂,只想听后面的,“后来呢?” “父皇召见二皇兄和五皇兄当日,久不见他们入宫,忽听有人来报,本王七位皇兄在进宫的必经之路太玄门遇刺,七位皇兄连同万余将士无一幸存。” 司马虞辰语气沉重道。 云凰暗暗心惊。 刚才听威武说了,他是在西晋太玄门找到了雷劫之后昏迷的苏玉辙,费好事舔醒了他,他却不认得威武。 难道威武离开后,苏玉辙被人挑衅,还是想起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说苏玉辙是被四象神玺送去太玄门以修护神魂,提前他并不知道会在太玄门醒来,自然不是有意去杀人的。 那为什么遇到了西晋七位皇子,苏玉辙会大开杀戒? “既然你都知道你那七位皇兄明争暗斗,自然是在太玄门碰头后动了手。都想当皇帝,自然个个心狠手辣,自相残杀之下无一幸免,这也没什么稀奇。” 云凰本能的想替苏玉辙开脱。 一来苏玉辙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再则此事多有蹊跷。 苏玉辙刚遭雷劫重创,就算功法大成,但体虚力乏,一时之间怎么可能杀死那么多人? 再有,这个司马虞辰之前遮遮掩掩,举止轻浮,所言未必属实。 司马虞辰深深看向云凰,心中暗叹,此女虽然年纪轻轻,但处变不惊,思维缜密,绝非庸脂俗粉。 暗叹之余,司马虞辰动了几分真心,竟有他乡遇知音之感。 “唉,仙子所言极是。当日太玄门大雾弥漫,本王的七位皇兄分为两派,各带精锐将士前往,本就存心不善。两军相遇后起了争执,自然难免死伤。但要说最后无一幸存,实在令人费解。” 司马虞辰说这些话,云凰颇为认同。 “幸存的将士说当日大雾,天显异象,有四大神兽现身,半空还有一方硕大的玉玺以及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神出鬼没……”司马虞辰说到此时,神色格外凝重,停顿片刻道,“按说那男子必是大周帝王苏玉辙,可本王又听闻,苏玉辙在我七位皇兄遇难前日就因遭雷劫身死魂灭,此事十分诡异,以至本王想寻仇,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凰心神一凛,呵,原来是来寻仇的。 真是无巧不成书,想不到她刚杀了潜入大陈的东魏二皇子魏司哲,就在这僻静的山顶遇到了形迹可疑的西晋九皇子。 这个司马虞辰运气也太差了些吧。 寻仇寻到苏玉辙女人跟前来了。 云凰哭笑不得。 是不是老天爷看她近来心情不好,特意派这些人来给她撒气的? ------------ 第503章 威逼利诱 “既然你也知道你七位皇兄为争皇权自相残杀,就不该把他们的死赖到苏玉辙头上。他为什么要杀你那些皇兄呢?就算他要杀,他会单枪匹马只身犯险?这明摆着是嫁祸于人。” 云凰的语气不由有些冷冽,心里却忍不住欢喜。 威武说过苏玉辙并没有死,可是他可能会变成比穷奇还坏的人。 刚才司马虞辰也证实苏玉辙确实在西晋太玄门出现过,因为能驭动四大神兽圣灵的,只有天地四象神玺,而使用神玺的只有苏玉辙。 苏玉辙活着就好。 人活着就有希望,至于他可能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云凰已无所畏惧。 苏玉辙本性仁善,若因种种原因性情大变,但她相信,他就算坏也坏不到哪儿,而且,她会未雨绸缪,尽力阻止他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金罩阴阳鼎说得最有道理的话就是,患难见真情,强者无畏。 “仙子似乎很在意苏玉辙是否被冤枉。难道仙子认得苏玉辙?” 司马虞辰微眯双眸,疑惑地看着云凰问。 这问题问的,真让人不好意思。 “本尊是大陈国主,亦是苏玉辙的皇后陈云凰。” 云凰冷眼相向,坦言相告。 “什么?” 司马虞辰吃了一惊,当即坐不住了,起身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陈云凰,心碎一地。 他的两个侍从一听,竟不约而同拔刀相向,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威武见状龇牙捋须,颈毛乍起。 威风比较平和,拍了拍翅膀,歪了歪脑袋。 云凰抬手顺毛抚摸威武,神色淡淡看着司马虞辰,“你来大陈是想探明苏玉辙是否和我在一起。若是他还活着,你便打算把这笔烂账赖到他头上;若他死了,你便心安理得一身轻松回去继承大统。但不管怎样,你当上西晋皇帝之后,都会厉兵秣马,连纵西楚和东魏一起攻打大周,然后南下攻陈。” 司马虞辰脸色大变,一言不发,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刚才还在庆幸老天开眼,让他在这么僻静的地方遇到一个心仪的美女。 他还琢磨着怎么把这美女弄到手,在这风景绝佳的山顶云雨一番,以平复胸中块垒。 不承想,从云端跌落地狱连个过渡都没有,弄不好他小命不保。 性命堪忧之下,司马虞辰再不敢白日做梦,一颗心七上八下。 苏玉辙和陈云凰夫妻二人没有一个善茬儿,这是四海皆知的事。 而且陈云凰说得一丝不差,他来大陈的目的之一,确如她所料。 他这是上门送死,此前还自作多情…… 司马虞辰恨不得遁地而逃。 “既然咱们在这里遇见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来松砚山庄干什么?”云凰挑眉,“别告诉我什么无意中路过此地,见此地风水奇佳,一时流连忘返。” 司马虞辰头皮发麻,转头四顾,并不见有伏兵在旁,陈云凰确是孤身一人,只带了两个宠物而已。 再看看自己带的两个绝顶高手,他慌乱的心稍微安稳了些。 他来大陈除了打探苏玉辙下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来松砚山庄寻找韩冰秘密练功之所。 江湖传言,上古凶兽穷奇自创一套邪魔功法,谓之生息功。 此功法大成之后,可以意念杀人,于千里之外夺人性命,更可瞬间挪移,天下地下随心所欲,逍遥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练成了生息功,再找到飞凰图,即可称霸四海,号令天下。 生息功秘籍藏于大陈松砚山庄,飞凰图藏于大周皇室。 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各国皇室为此二者蠢蠢欲动,从未消停。 司马虞辰说是对皇权帝位不感兴趣,其实是借周游四海之际欲智取生息功秘籍和飞凰图。 可惜他费尽千辛万苦混进大陈,好不容易找到松砚山庄,在此逗留多日却一无所获。 无功而返之际,他突发奇想,想来山顶凉亭里看看风景散散心,结果…… 司马虞辰沮丧万分。 可转念一想,已经这样了,怕也没用。 何况,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宠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别说他的两个手下身怀绝技,就是他自己也是顶级高手,整个西晋无人能敌。 想到这些,司马虞辰恢复了先前桀骜不驯、轻狂浪荡的模样。 刚才事发突然,他确实心慌。 但他暗自发散灵力感知周遭,确定陈云凰并无护卫,悬着的心便落到了实处。 他撩起锦袍上前一步,跨坐在雕龙石栏上,似笑非笑道,“本王就是来此散心的。只是想不到你我竟有如此机缘,得遇此处。本来本王见你绝色倾城,还想着纳为王妃,以后凤仪天下,为我西晋国母。可惜啊,你已名花有主,只不过你时运不济,新婚没几天,苏玉辙就被雷劈了……” 云凰默不作声,看他毒舌到何种程度。 “苏玉辙对你这算不算始乱终弃?呵,听说你们婚前就生了孩子了,后来又奉子成婚,啧啧,想来苏玉辙命丧黄泉,你形单影只寂寞难耐,跑到这荒山野岭私会相好,不巧让本王遇见了……这样,本王向来懂得怜香惜玉,可以将就一下,安抚与你,可好?” 司马虞辰似笑非笑,一脸猥琐,却自以为风流倜傥,魅力十足。 云凰看着他,答非所问,“现在我知道为什么玉辙会忍不住动手。” “什么?” 司马虞辰一时没明白。 云凰慢慢捋着虎毛,“你说话这般欠揍,估计你那几个皇兄强不到哪儿。祸从口出,你不知道?” “你是说我几位皇兄自己找死,就算苏玉辙杀了他们,也是他们活该?” 司马虞辰脸色一沉,不悦道。 “是啊,如果他们跟你一样毒舌,确实死了活该。而且,你不是应该感激玉辙帮你清除路障,助你得继大统么?如果我是你,赶紧回西晋登基上位,绝不像你一样蠢笨如猪,到处乱跑。” 云凰捋完虎背摸虎头,神情很是悠闲。 “哼!你们还真是夫唱夫随,可惜,既然你现在孤身独影,就说明苏玉辙确实死了。太玄门本就是阴魂出没之地,就算是苏玉辙阴魂作祟,也终是难见天日,再不能助你耀武扬威。你再强也不过一个弱女子,今日若是从了本王,本王倒可以网开一面放过大陈,如若不然……” 司马虞辰恼羞成怒,起身凑前,神情狰狞。 “如若不然怎样?” 云凰冷笑。 ------------ 第504章 无妄之灾 “本王先奸后杀,攻下你大陈皇城后乘胜北上,一举拿下大周,而后班师回朝称王称霸!” 司马虞辰大言不惭道。 “我很好奇,你到底凭什么敢这么嚣张?你拿什么攻我大陈?” 云凰不急不恼,像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实话告诉你,我与东魏二皇子魏司哲早有预谋,他的五万精兵已驻军关外,他也已经带人潜入你大陈皇城,而本王的五万精兵正在来路上,不到半日便可自皇城东郊海域登陆,只要我一声令下,东西夹击,里应外合,一夜之间便可攻城略地,你这亡国之君此后将任人欺凌,不如想想怎么讨得本王欢心,或许本王可饶你不死。” 司马虞辰越说越得意,一张脸都快贴到云凰脸上来了。 “啪!” 云凰一记耳光甩过去,震耳欲聋,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你!” 司马虞辰捂着脸,怒发冲冠,指着云凰冲着左右侍从甩了一下头。 两个侍从也不知怎么想的,一左一右攻上来,举剑分别砍向威风和威武。 云凰好笑地看着两个找死的壮士,轻轻拍了拍虎头。 威武早就火大,当即站起来跳到地上,冲着两个侍从嗷了一嗓子。 威风则安之若素,蹲在云凰肩膀上冷眼旁观。 两个侍从一愣,举剑停顿,诧异地看向地上的小猫,随即都露出嘲讽的笑意。 “哟!这小猫还挺厉害,来,吃你爷爷一剑!” 其中一个侍卫哈哈笑着,脸色一寒,虎虎生风地砍下来。 另一个收了剑,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不想,眼看利剑就要砍在猫头上,那只小猫突然龇牙一笑,头一偏灵活躲过利剑,然后闪电般腾空而起,直扑向那个侍卫,利爪出鞘在他脸上左右开抓,末了又不客气地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那个侍卫回过神儿来,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跪倒在地,痛得死去活来。 司马虞辰和另一个侍卫一看,怒不可遏一齐动手。 侍卫举刀砍威武,司马虞辰直取云凰。 威武不屑一顾,旋身弹跳,借势猛攻,抓脸抠眼封喉,一气呵成。 第二个侍卫比前一个更惨,当即眼瞎气绝,倒地抽搐,奄奄一息。 司马虞辰眼睛余光所及,看到两个侍卫的惨状,满满的自信被打击得一地鸡毛,却仍仗着自己身手了得,五指成爪猛袭云凰。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稳若泰山的威风猛地振翅疾冲,尖利的雕喙毫不留情地在司马虞辰的右眼上啄了一下子。 司马虞辰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眼眶冷飕飕一阵寒凉,然后一股炙热的液体喷涌而出,顺着他的面颊哗哗往下淌。 紧接着,锥心刺骨的疼痛长驱直入,痛得他天旋地转,收势不及,一头扑倒在石桌上,额头正撞在石桌边缘…… 司马虞辰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唉!真不经打。” “瞎你的狗眼,敢调戏我家主人,找死。” 威风和威武一左一右蹲在司马虞辰头侧,摇头叹息道。 那个捂耳痛呼的侍从听到两个宠物竟然会说话,惊得惨叫声戛然而止,瞪圆了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看威风威武,又愣愣看向倒地不起的司马虞辰。 云凰从头到尾动都没动,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神色淡漠,目光阴冷。 五万西晋精兵强将自大陈皇城东郊海域登陆? 云凰看着昏死的司马虞辰,脑海中电光石火,之前解不开的疙瘩迎刃而解。 怪不得魏司哲会杀了司马熙容,因为魏司哲早就和司马虞辰串通一气,在大周对司马熙容动手,既可废了这位西晋太子,为司马虞辰篡位夺权铺路,又能祸水东引,让苏玉辙背黑锅。 云凰记得一清二楚,那日晚上在大周城郊看赛龙舟,司马熙容感叹赛船上的十六个桨手都是青壮船夫,夸赞苏玉辙海上战备了得,是真心实意,十分友好。 但魏司哲却话中带刺,道,“光有好的舟楫有什么用?主要是好水手,舵工须知风头识水势;缭手会借风势调帆樯;锚手须熟识污泥、礁石、浅滩的位置,以便能及时准确下锚固船……这些水手哪个都得几年的锻炼才行。” 苏玉辙当时以退为进,言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先发动海战。 司马熙容热心地提醒苏玉辙要小心擅长水上作战的西楚,魏司哲却头头是道地说了些水军作战的关键之处。 云凰仔细回想,魏司哲当时有这么两句她印象深刻。 “有好的船工也还不够,还在训练军士养成严格的纪律。船上人数少则数十,多则近百,各司其职,分工协作,必须谨遵指令,否则稍有不调,便会失利。” 当时,云凰听了这话只想到魏司哲对水军作战十分在行,想不到,他意有所指,竟然和司马虞辰想里应外合、东西水陆两军夹击攻击大陈! 魏司哲杀了司马熙容后潜入大陈暗中布置,他和司马虞辰都以为她和苏玉辙刚刚成亲,必会如胶似漆在大周多住时日,想趁虚而入攻打大陈。 魏司哲和司马虞辰做此肖想,也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威风和威武可一夜之间往返大周大陈,按他们的计划,从大周回大陈怎么也要一个月,故而步步为营,有恃无恐…… 云凰想到前因后果,恍然大悟之际,既庆幸又心惊。 庆幸的是,静音上仙洞窥一切提醒及时,让她看了场戏把处心积虑的魏司哲收拾了,顺便把五万魏军打得落花流水,将亡国之祸灭于雏形。 心惊的是,看似天下太平,实则国与国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消停。 她与苏玉辙几乎成了众矢之的,原本是因为飞凰图,现在又出来个生息功秘籍,真是无稽之谈、无妄之灾! 可就算她召告天下,大陈和大周压根没有什么飞凰图和生息功秘籍,谁信? 梦想一夜富倾天下、权倾天下的大有人在。 他们宁可为那些莫须有的传言白日做梦,前仆后继奋不顾身,为实现他们自以为触手可及的梦想舍生忘死,也不愿接受现实。 在他们狂热的心里,传言就是现实,梦想定会实现。 只要足够努力,手段足够狠辣。 引祸的是飞凰图和生息功秘籍。 换言之,苏玉辙此前一直在替她背锅,为她挡祸。 苏玉辙从无怨言,舍生忘死护她周全。 如今,苏玉辙大难临头,他需要她。 云凰百感交集,起身转头看向云天雾海莽莽群山,深情道,“玉辙,等我,我们一起面对所有。” ------------ 第505章 群龙无首 傍晚,大陈皇城东海岸。 崖石参差,沙鸥翔集,海浪翻涌,堆雪砌玉。 烟波浩渺的大海一望无际,水天相接处,落日熔金,霞光铺洒一片锦绣。 密密麻麻的战船帆桅林立,遮天蔽日,来势汹汹。 渔船尽被驱赶,渔民们站在海滩上,望着数量庞大的战船由远而近,无不惊疑慌乱。 这些战船疾行如风,似从天而降。 戍守海域的将士甚至没来得及通报,这些战船已侵袭而来! 在海岸一块巨大的崖石上,站着衣袂翩然的云凰。 她迎风而立,黑发轻扬,目光淡漠,冷冷盯着接踵而来的敌船。 她的肩头站着一只通体洁白的雀鹰,神情悠然地啄弄着羽毛。 她怀里抱着只小花猫,乖巧的模样人畜无害。 在她身旁,司马虞辰血流满面,昏昏沉沉依靠在崖石上,手脚被捆,无比狼狈。 瞎了一只眼,对司马虞辰来说,意味着灭顶之灾。 史上哪有独眼龙当皇帝? 与其说云凰弄瞎了他一只眼睛,不如说她毁灭了他争王争霸的锦绣前程。 “本王怎么那么倒霉?为什么要去那个山顶,为什么会遇见你?” 司马虞辰威风扫地,痛心疾首,似乎不说点儿什么,他会被气疯。 “你别得意!本王活不了,也要拉你一起见冥王!本王不信,就算你有这么两个小宠物,你还能挡住我五万将士?”司马虞辰困兽犹斗,絮絮不止,“赶紧给本王松绑,乖乖投降,否则……啊!” 司马虞辰话没说完,威武嫌他吵,扑下来给了他一爪子。 司马虞辰原本俊朗的脸顿时又多了三道血胡子。 温热的鲜血汩汩而出,新伤旧伤痛得钻心,司马虞辰嚎了两嗓子,呜呜哭了起来。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威武蹲在一旁,摇头晃脑长吁短叹,“美好的开场,凄惨的结局,可怜,可叹,可悲!” 纵是云凰心意萧瑟,也被威武逗得忍俊不禁。 她转头垂眸看了威武一眼,神情娇嗔中带着些郁忧,如静夜盛开的昙花,一闪而逝却无比惊艳。 司马虞辰的独眼中满是愤恨,要不是这张绝美的嫣容让他神不守舍,他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船队越来越近,鼓荡的船帆被落日染成了桔黄,连绵成一片,如群峰竞秀。 每艘战船上,都有全副武装的将士军容严整地站在甲板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大陈疆土。 敌船上的战旗迎风飘展,大写的“晋”字无比张狂…… 场景很壮观,杀气很凛冽。 可惜,泄露了敌情,再大的阵仗,也不过是给这些将士送死的道具。 这片广漠的海域将增加数以万计的亡魂,大陈的国土绝不允许任何外来侵略者肆意践踏! 云凰望着苍茫的海天,眸中浅淡的笑意还未消散,便被无奈和寒凉取代。 她不愿杀人,不愿让双手沾满鲜血,可是总有人自视过高,上门挑衅,以为可以弱肉强食。 “主人,我去放火,今天海上风大,用不了多久,就会烧得片甲不留。” 威武蠢蠢欲动。 “你不怕大开杀戒遭雷劫?”云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拖累你和威武违犯天规。” “妖兽护主天经地义,只要我们不是持强凌弱,疾恶如仇或者被迫杀敌不会遭雷劈。”威风给云凰吃定心丹,“他们都跑到我们地界上来了,不给他们点儿厉害尝尝,当我们好欺负!” “就是,算我一份。杀人放火的事儿本尊很久没干了。” 威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等等,若他们肯悬崖勒马,便放他们一条活路。” 云凰说完,扫视着密集而来的敌船,以灵气助力,居高放言,声传百里。 “所有战船上的西晋将士听着!你们的九皇子司马虞辰在本王手上,你们若敢登岸,本王就将他碎尸万段!” 回声阵阵,传遍所有战船。 主战船的主帅和副帅闻言一愣,立刻叫停桨手,停船观望。 “别听她的!杀了她!放箭,杀了她!杀了她!” 司马虞辰已经被剧痛和悔恨、愤怒折磨得要疯了,当即使出吃奶的劲儿放声高呼。 “那是九皇子么?” 主帅惊疑。 “听声音像,看不清模样!” 副帅伸长了脖子,不安地张望着。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行!”云凰瞅了司马虞辰一眼,“你非要拿这些将士们的性命给你陪葬吗?” “你少吓唬本王!分明是你怕了!本王的这些将士骁勇善战、所向无敌,你和你的大陈完了!哈哈哈……本王必将你剥得一丝不挂,让这些将士们尽兴……啊!” 司马虞辰毒舌的后果很严重,整个人被威武叼了起来,锋利的虎牙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胛! “祸从口出啊,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威风在一旁数落。 司马虞辰惨叫了两声痛晕过去了。 敌船上的主帅一看,立刻拔出腰中宝剑,凌空挥舞,大声叫嚣,“上箭!护驾!” “护你爹的驾!” 威风气不过骂道,展开双翼风驰电掣疾冲而至,到达主帅面前如怒云裁翼,投落巨大的阴影,牢牢罩住整艘战船! “我的天,这是什么东西!” 战船上的将士仰头惊呼,全都神魂震悚。 威风在主船上空盘旋,飓风自起,在海面上旋起巨大的旋涡。 主船船身动荡,船上将士人仰马翻,惊声四起…… 其他战船一看主船异象横生,欲近前支援,看到空中双翼平展如同山岳横陈的巨雕,全都傻了眼。 原本平静的海面翻起狂风巨浪,浊浪冲天,乱石穿空,有的战船被拍得东倒西歪,乱成一团。 主帅抱着桅杆竭力稳住身形,强作镇定发号施令,“快收帆,快收帆,上箭,上箭,给我……咚!” 主船被旋涡席卷颠覆,主帅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扣在了冰冷黑暗的海底…… 眼睁睁看着主船沦陷,其他战船上的将士全都慌了神。 群龙无首,势必兵败如山倒! 这场仗还没开始打,他们就找不着主船和主帅、副帅了,这可如何是好? ------------ 第506章 困兽犹斗 将士们手忙脚乱地收帆,可借此稳住船身,但忙中出乱,船帆有的被乱石划破,有的被收偏了,诸多船身不稳导致阵形大乱。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在半空来回多飞了几趟。” 威风一边来回俯冲,尽情飞翔,一边冲着站在岩崖上的云凰邀功。 云凰抱着胳膊,看着眼前天昏地暗、鬼哭狼嚎的一幕,并没觉得幸灾乐祸,只觉得满心荒凉。 这些西晋的将士,每个人背后都有盼着他们回家的父母妻儿。 他们肩负着开疆拓土的重任,成为皇权争霸的棋子,千里迢迢赶来送死。 他们本与她和大陈素不相识,本来无怨无仇,可命运作此安排,非要让她大开杀戒,她情何以堪! “你们听着,寡人无意为难你们!念你们也是听令于人,身不由己,寡人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原路返还!” 云凰再次高声疾呼。 这时,威武跃上石崖,虎背一耸,身形陡增,背生双翼,腾空而起,叼着司马虞辰挨个船展示。 “真是九皇子呀!他瞎了一只眼!” “流这么多血,人已经死了吧?” “九皇子都这样了,我们还打什么啊?” “打个屁呀,人家老虎都能上天,还长着翅膀,谁敢动手?” “就是,人家慈悲为怀,不跟我们计较,愿意放我们回去,赶紧撤吧!” “你敢动摇军心?你……” “去你娘的,还跟老子耀武扬威,再不撤大家都得死!” …… 敌船上哗声一片,将士们看着惨不忍睹的九皇子,个个噤若寒蝉,斗志全无。 “快滚!再不滚本尊放火烧死你们!” 威风没耐性了,吆喝了一嗓子,仰头吐出一缕幽蓝的火苗。 “腾!”的一声,那火苗点燃了前面正迅速沉入海水中的主船船帆。 熊熊的火焰随风飙扬,滚滚烟尘如黑龙巨蟒一般,自海中蜿蜒而上…… 所幸主船离其他战船有些距离,且又沉入海中,海水很快扑灭了桅杆和船帆上的火。 “快跑啊!这只大雕是妖怪,会说话,还会吐火!” “快!快调转船头!” “赶紧跑,再不跑死了也白死!” …… 西晋战船气势汹汹而来,本以为会来一场威武之师的炫技之战,创造侵略史上的新纪录,不想,竟然遭遇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切。 战船上的桨水也不知是太着急还是太紧张,劲使不到一起,调转船头的速度和方向天差地别。 结果,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船互相碰撞,船体多有侧翻,将士多有死伤,还有许多滑落进海中,被闻着血腥味儿赶来的海鱼吞噬尽净! 一片混乱,死气弥漫在苍茫的海上,收割着敌国将士们脆弱的生命…… 云凰负手站在那里,看向海天尽头。 那里烟波浩瀚,水天一色,血染般的晚霞映得夕阳黯淡无光。 海那边,便是大周。 一海之隔的大周和大陈本是一国,大苏国。 云凰曾提议将大周大陈合为一体,让苏玉辙为王,她为后,自此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可苏玉辙不同意,说要让她当女皇,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有傲视天下的底气…… 眼泪不由自主滑落,被海风一吹,留下沁凉的湿意,绷得脸皮发紧。 云凰擦干眼泪,长叹一声,淡漠地看着敌船混乱过后纷纷调转船头,扬帆回返,狼狈离去。 这些敌船尚未登岸,没有来得及杀她大陈的将士,她也不必赶尽杀绝。 只是司马虞辰必须死。 云凰举臂轻扬,唤回威武和威风。 海上瞬间风平浪静,晴空万里。 敌船上的将士们心有余悸,都感慨死里逃生,大难不死,把船划得飞快,比来时还要迫不及待。 急湍甚箭,猛浪若奔,船借风力,转瞬百里…… 从昏沉的苏醒过来的司马虞辰看着他的部下逃似的撤退,没人顾及他的生死,顿时万念俱灰,再也不敢口吐狂言,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皇陛下,本……在下多有冒犯,还望陛下高抬贵手免于一死……” 司马虞辰奄奄一息,却仍知道贪生怕死,威风扫地卑微求饶。 “你不是还要将寡人先奸后杀么?不是还要和魏司哲里应外合、东西夹击血洗大陈么?寡人告诉你,即使寡人的夫君不在身边,寡人一样可以独当一面、力挽狂澜!就你?哼!自不量力!” 云凰蹲下来,看着司马虞辰的狼狈相,一颗心如冰封般坚硬寒凉。 “是,是在下自不量力,有眼无珠,求求你不要杀我……” 司马虞辰可怜巴巴地低声哀求。 云凰看着他,心中越发鄙夷,站起身背对着他,看向已经远得只剩一片残影的敌船,冷笑道,“现在知道求情装可怜,晚了。若后悔道歉有用,那寡人和夫君白背了黑锅了么?你和魏司哲居心叵测,一而再、再而三地嫁祸于我们,先是司马熙容,后是你那七个皇兄,你们费尽心思算计我们,你觉得寡人能轻易饶你?” 司马虞辰见求情无用,心念一动,原形毕露,“好,本王死不足惜!本王……倒要看看,你在这边挡我战船,那边怎样抵挡、抵挡东魏大军攻城!” 司马虞辰气不够喘的,凝心聚力暗暗封住肩胛几处要穴,强行制痛止血。 他细长的眼睛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睑之下,眸光闪过不为人知的阴狠。 云凰窈窕的背影落在他眼中,他估量着动手的胜算,暗中计算袭击的角度,偷偷挣脱绳索,静静等待时机。 “寡人没告诉你么?魏司哲早在寡人遇见你之前,就已经被寡人杀了。不只他,还有他的两个狗腿子,另外他那五十万大军屡次攻城不破,全都含恨而死了。” 云凰转头盯着他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脑海中浮现刚在山顶里遇见他时的模样,不由好笑。 “什么?你、你胡说!这怎么可能!” 司马虞辰猛地打了个寒战,惊声大作。 “魏司哲死有余辜!本尊只是咬掉了他一只耳朵,威风也没有挖他的眼珠子,他从高空中摔在了城墙上,死时的样子比你好看不了多少。” 威武很严肃地说道。 云凰无语地看着威武,她怎么觉得威武跟着苏玉辙久了,说话的风格都差不多了,时不时就这样严肃地说个笑话,让人哭笑不得。 “这、这怎么可能?司哲处事谨慎,怎么可能比我暴露得还、还早……” 司马虞辰有气无力道,像问云凰,又像在问自己。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处心积虑做坏事,天意不容!”云凰起身,再懒得看他一眼,“寡人不会杀死你,省得脏了寡人的手,就留你在这里喂海鸟吧……” 说完,云凰举步要走,不想,一直虚软无力的司马虞辰突然翻身而起,踏地借力,腾空挥拳,直冲云凰后脑全力轰砸! ------------ 第507章 天地不仁 耳后风疾,虚空异动,云凰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偏头闪身。 仓促回眸,但见司马虞辰面目狰狞,一招不中又补一招,抬腿猛踢,直冲她的胸腹。 司马虞辰抱着鱼死网破之心绝地反击,自然全力以赴,招招杀机十足。 威风和威武也都没有料到奄奄一息的司马虞辰突然暴起,疾冲上前已略迟。 云凰习惯性地挥剑,想砍断司巴虞辰的腿,临时却发现手中空空,而司马虞辰脚力迅猛刚劲,正中她的小腹! 一股剧痛瞬间蔓延,云凰闷哼一声捂腹弯腰,身形不稳,踉跄后退! 岩崖崎岖不平,云凰步履凌乱中,被一块突起的崖石绊了一下,仰后侧倒,直栽下百米岩崖! 岩崖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深海,无数海鱼还在抢食先前落水的西晋将士! 数不清的森白的骷髅隐现于海浪之中,海水已被染红,血腥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 云凰骇然心惊,想沟通神识唤出飞凰仙尊,却发现剧痛泛滥之下,她竟无法聚力凝神。 血水翻涌,叠浪推送,白沫堆卷,凶象迭起…… 云凰怆然闭眼,在剧痛里无比绝望,她的孩子恐怕是留不住了…… “陈云凰,去死吧!”看到云凰重伤落崖,司马虞辰得意狂笑,“等我回去找到生息功秘籍,必能不治而愈,练得奇功血洗大陈!” 下坠中的云凰一字不落地听到司马虞辰的狂叫声,她猛然想起了什么,竭力想发功助力,却仍然浑身虚软,难以抑制身体疾速下落。 云凰颈项上的金鼎阴阳鼎炽光大盛,异象横生,里面传来焦灼的呼唤,“云凰!不能让我掉进海水之中!你也不能!飞凰圣族最怕至亲鲜血染体,你胎儿的血液会让你不堪一击!快,快沟通神识凝聚结界自救!” 云凰倒是想,可小腹的疼痛一阵阵锥心刺骨,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她的大腿直往下淌。 她全身的力量似被抽空了一般,又在坠落途中无法借力,一时束手无策。 “玉辙!玉辙!救我——” 惶急之中,云凰习惯性地惊叫失声。 可海天茫茫,苏玉辙在哪里? 他没有像从前那般及时出现,或者,她再也无缘与他相见…… 眼看云凰就要跌落海中,愣怔的威风回过神儿来,奋力疾冲而至,从下方托住她,一声怒啸振翅而起,将她带离险地。 司马虞辰一看气急败坏,想再发力却如强弩之末,肩胛处伤口绷裂,鲜血奔涌。 “你这卑鄙小人,虎爷爷拍死你!” 听到身后虎吼之声,司马虞辰惊骇转身。 就见威武体型暴涨,全身虎毛耸动,怒目而视,缓步逼近。 司马虞辰毛骨悚然,仰视着山岳一样的威武,看着他寒光凛冽的尖牙,吓得魂飞魄散。 威武抬起蒲团一样的虎爪疾风横扫,一巴掌把司马虞辰拍飞了。 司马虞辰像一片落叶一样离地而起,势不可当一头栽进了海里! “啊!” 司马虞辰刚掉进海里,密密麻麻的食人海鱼蜂拥而至…… 不消片刻,司马虞辰被海鱼吞噬尽净,惨白嶙峋的骨架被海浪冲荡到沙滩上。 “唉,人生啊,真是变幻莫测、福祸难料。早上风流倜傥、见色起意,中午恼羞成怒、威逼利诱,傍晚黔驴技穷、含恨而死,西晋这位九皇子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威武远远看着司马虞辰死僵僵的骷髅,即兴感慨了一番。 “威武,快来看看主人!” 这里,威风找了块避风的地方,把云凰放下,见云凰脸色煞白,浑身汗湿,顿时失声惊叫。 威武闻言赶紧收敛身形跑过来。 云凰软软地依靠在威风的胸前,鲜血把威风颈腹上洁白的羽毛都染红了。 她的双腿和裙裾上全是鲜血,地上转眼间也一大摊…… “孩子,我的孩子……” 云凰捂着小腹,神智昏沉间,痛苦地呼唤着。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威风急得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俩真是该死,没保护好主人……”威武无比自责,“我对不起主人,我这……” “别说那些没用的。事已至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流血!” 威风心烦意乱,左顾右盼,实在抓了狂。 威武也慌了神儿,一闪眼,看到沙滩上还有几个渔民,从前到尾,这些几个渔民和百十个戍守海疆的将士一直傻愣在那儿。 前所未见的奇事一桩接一桩,直接把这些朴实的人们惊讶得魂飞天外。 此时,看到云凰受了重伤,有回过神儿来的人们想凑过来看,可忌惮威武和威风不敢上前。 “你们谁能救救我们的主人?我们一定厚报!” 威武沉声道。 渔民们面面相觑,将士们也都手足无措,他们都是粗人,哪里知道女人小产应该怎么止血救人? “陛下刚才救了我们,打败了那么多坏人,现在陛下有难,我们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们真该死!” “我跑回村里找接生婆!” “孩子都保不住了,现在得想办法止血保命,你找接生婆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啊!谁能救救陛下,我愿意一生当牛做马报答她!” “我也愿意!老天爷啊,救救我们陛下吧,救救她吧!” “菩萨快显灵吧,救救我们的陛下!” “各路神仙,求求你们啦……” …… 心地善良却无能为力的人们纷纷双膝跪倒,五体投地,对着苍茫的大海和广漠的天宇齐声祈祷。 海浪声声,白云聚散,天地无言。 云凰看着她的子民们,看着他们卑微跪拜的姿态,听到他们的祈祷,一时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世间再大的荣辱,于天地而言,也是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她陈云凰,若是就此身死道消,能得到子民们的爱戴和称颂,也算死有所得。 但此生有憾,她还没来得及找到被雷劫重创的苏玉辙,没来得及和他恩爱白首,没来得及给他生儿育女,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父母,没来得及报答有恩于她的亲朋,没来得及为大陈子民做更多善事,没来得及…… 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她还有太多太多心愿未了。 可她似乎真要死了…… ------------ 第508章 十万火急 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触目惊心地染红了整个世界…… 飞凰仙族最怕至亲鲜血染体,那会让她迅速丧失灵力,虚弱无比。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是她腹中胎儿的血封杀她的神识,陷她于如此无助的境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如果她早些把司马虞辰杀掉,不给他歇斯底里反击的机会,她的孩子就不会离开她了…… 云凰后悔莫及,却已无能为力。 她慢慢神智昏沉,巨大的疲惫感如海潮般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摁进混沌之中。 她眼前的天空、大海、沙滩、臣民都渐渐模糊开去,化成一片虚影…… “怎么办,怎么办啊!”威风狂性大作,“今天主人要是死了,本尊就追上那些西晋战船大开杀戒,一个不留!” 威武也急得团团转,突然想到什么,冲天一吼,“龙太子!龙太子何在?都是你,要不是你收回了女主人的龙吟剑,她不会被踢伤!” “威武!别犯上!” 威风闻言大惊,赶紧喝止。 可威武虎气生生,不管不顾,再次仰天怒吼,“龙太子你出来!之前是你让我等誓死效忠主人,你再不现身帮忙,本尊此后与你为敌!” 云凰听到威风、威武的话,绝望和凄伤的心感到无比温暖,她想说什么,眼泪忍不住决堤而出。 她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寄托着她和玉辙多少美好的祝福和期待? 是她这个当娘亲的无能,一时的妇人之仁,让他们还没有出生就胎死腹中…… 丈夫生死未卜,孩子又小产,接连而来的打击让云凰难以招架。 她无助地看着地上聚集的鲜血越来越多,感觉浑身的灵力随着鲜血迅速消散。 威风惊见云凰眉间象征着飞凰仙尊圣灵的红点逐渐黯然,终于不再有所顾及,轻轻将云凰放躺在地上,转身展翅冲天而起,“我去九天仙府天龙殿找龙太子!” “私撞天龙殿会死无全尸!也罢,顾不得了!威风,你去,回去本尊陪你一起死!” 威武含泪怒吼,目送威风遁入云霄。 “玉辙!玉辙他……他在哪里?” 云凰费力地抬起手,扶着威武的脖子想起身,可她竟然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下果然没有完美无缺的事,本以为拥有飞凰仙族的半仙之体,及笄之后便飞凰图腾,拥有无上的灵力和神通,是她此生最值得庆幸的事。 可如今方知道,最值的庆幸的事也有它的弊端。 普通妇人小产,不会像她一样虚弱至此,更少有性命之忧。 而她此时此刻,真切地感知到死亡的临近。 “云凰,你先别管苏玉辙在哪里了。你打起精神来,勾通神识躲进来,我就有办法护你神魂,救你性命!” 金罩阴阳鼎里苍老的声音充满悲悯和焦灼。 “阴阳鼎……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这小仙能得到你这般神通广大的上古神器,实在是……实在是万幸,我……” 云凰有气无力,话都说不下去了。 金罩阴阳鼎发出嗡嗡悲鸣之声,天地色变,风起云涌,万物同悲…… 渔民和将士们悲泪泣血,磕头如捣蒜,可他们人微言轻,祈祷声被吹散在风里。 可他们并不曾放弃,依然不停地祷告、磕头…… 民心向所,会形成强大的愿力! 这愿力穿山入海,直抵东海龙宫…… “主人,你少说话,省点儿力气。” 威武不忍,纵是修行千年,早已淡看生死,此时却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虎目含悲,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下来,威武抬起虎爪想抹去眼泪,却终于捂着双眼伏地放声号啕。 “威武,别哭,我……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云凰轻轻抚摸着虎头,虚弱道。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威武抬起虎头,难过地看着血流如注的主人。 “我要是死了,你就去找玉辙,如果……他记不起我了,你……就不要对他提起我和孩子,省得他……难过……” 云凰闭着眼睛喘息了一会儿,才缓缓又道,“他本性善良,如果暂时变坏了,你……帮我守着他……尽量规劝,别和别人一样敌视他……他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一直很孤单……你替我,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知道,我记住了主人,我都记住了……” 威武哭着点头。 “谢谢你和威风,你们……你们是我的亲人……” 云凰痛得两眼发黑,天旋地转,用尽力气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睛软软躺下去了。 “主人!主人!” 威武大惊,连连伸出舌头舔她的脸。 “陛下!陛下!” 将士和渔民们无不大放悲声。 十万火急,威武抬头怒视苍穹,连声狂吼,“龙太子!龙太子快来救救她,她真要死了,真要死了!” “轰隆隆!” 蓦然,晴天霹雳一声响。 霎时间,山岳震颤,海水翻转,风云激荡,沙尘弥漫…… 威武屏息静气,激动地看着云海深处,希望下一刻能看到龙太子风驰电掣而来。 可是,龙太子没有来,海中却传来一声叹息,“吵什么吵?烦死了!”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海水翻起狂滔巨浪,而后形成巨大的漩涡,从漩涡中间隆起一座淡紫色的圆顶山来! 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愣了。 威武警觉地竖起耳朵,绷紧了身体,“什么情况?不会是没把龙太子召来,把海怪召来了吧?” 只见那圆顶山劈波斩浪,迅速崛起,而后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熠熠生辉地看着岸上的一切。 “天啊,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像个大章鱼,怎么这么大呀?” “快跑啊,妖怪来了……” “跑什么?得把陛下一起抬走!” 将士和渔民们慌忙爬起来,冲着云凰跑过来。 “谁也别动她!本尊来救她!” 就听海中那只巨大的章鱼口吐人言。 人们安静下来,无不惊诧。 海水哗哗四下分流,章鱼的大头露出水面后,八只长满圆形触角的长臂渐次露出来,在阳光下如一朵硕大的花朵。 威武收起了颈毛,狐疑地看着章鱼,“你是谁?真是来救我主人的?” ------------ 第509章 雪中送炭 章鱼神将八腿并用,飞快地踏浪上岸,跑向云凰。 到近前,章鱼神将瞪眼打量威武,“我是章鱼神将。威武,我听龙太子说起过你,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师尊。” 师尊?真敢摆谱! 威武心有不满,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跟他一争长短,“你要是真能救活我家女主人,别说叫你师尊,就是叫你祖师爷也行。” “真乖,真懂事儿。” 章鱼神将满意地冲威武抛了个媚眼。 威武恶寒,退后一步,“救人要紧,你快点儿!” 章鱼神将上前,看着狼狈不堪的云凰,不满道,“真是的,每次见面都不省心,你到底是怎么混的?” 说着,章鱼神将伸出两条长臂环绕在云凰腿上,吸盘飞快地把云凰腿上的鲜血清理干净了。 章鱼神将收回两条长臂,站在一旁不动了。 “完了?” 威武愣了。 “是啊!飞凰仙族就怕至亲鲜血染体,早点儿擦干净就行了。” 章鱼神将眨巴着大眼睛道。 看看云凰,果然,她惨白的脸色稍有了一丝活气,紧皱的眉头也松动了许多。 威武无语,虎爪捂脸。 丢人丢到家了,这么容易的事他都想不到,六神无主风度尽失,简直无地自容。 “陛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关切地看着云凰的渔民们问。 “这个……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流了这么多血,醒来也是个傻子。” 不想,章鱼神将摊开两只手臂道。 “你这也算救人?你、你……” 威武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说人家没救吧,人家确实知道把鲜血擦干净就能减轻云凰的痛苦。 你说他救了吧,就这么把血擦擦干净,人醒来变成傻子,这算哪门子救人? “威武,你男主人傻了,女主人也傻,正好凑一对儿,不好么?” 章鱼神将心事重重,很是纠结地问。 “你安的什么心啊?哪有你这么救人的?谁说我男主人傻了,女主人就得傻?我男主人那是暂时的,女主人要是这么傻了,回头被男主人嫌弃了,她找谁说理去?”威武气不打一处来,“好人都让你做了,你好歹也拿出点儿真本事,这么糊弄人怎么行?” “呵呵……” 章鱼突然笑了。 威武一愣,不满地看着他,“你笑什么?这火上房子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按说你跟的是你男主人,这女主傻不傻的你着什么急?” 章鱼神将不急不慢道。 “你这话说的……我都想咬你。”威武火大,“女主人的血是妖界至宝,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来趁火打劫的。” 章鱼神将瞅着威武,伸出一只长臂圈住他的肩膀,语气一变,“看来你对小东西确实不错,放心,我和你一样心疼她。” 说完,他从嘴里吐了一颗丹药,塞到了云凰嘴里,怨气十足道,“你早不死晚不死的,偏偏等到为师得了九转回魂丹的时候你要死,真会抢东西!” 威武惊讶地瞪着章鱼,“你炼成了九转回魂丹?这大补丹是仙皇至宝,你会炼?” “龙太子给我的。我本来是以为给我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让我给小东西的。”章鱼遗憾道,“我要是会炼丹就好了。” 威武此前对龙太子各种不满,现在怨愤全都烟消云散了。 “你有丹药不早点儿拿出来给她吃,磨磨蹭蹭的,是想私吞?” 威武又想到这点儿,不客气道。 “你这话说的……我也想咬你。”章鱼神将瞅他一眼,“你懂个屁?云凰血亏灵虚,我刚刚给她清理的时候给她输了些灵力,得等她缓缓才能给她喂丹药。” “吼吼,你真是雪中送炭……”威武态度大变,刚要道谢,威风从云端直冲下来,“龙太子遵天令降妖除魔去了!” “没事了,女主人有救了。” 威武拍起虎爪拍了拍威风后背。 这时,昏迷的云凰悠悠转醒,睁开了她美丽的眼睛…… 此时此刻,大周皇宫帝王寝室,苏玉辙在昏睡中胸口一阵绞痛! 他惊叫一声,冷汗淋漓地醒了过来,惶然四顾。 “陛下,你怎么了?” 越貂婵赶紧上前,拉着苏玉辙的手关切地问。 趁着周子衡上朝代理朝政,宋智明、庞瑞他们领兵出战,越貂婵千方百计买通了太监总管,扮成宫女混进苏玉辙的寝室,两三天来望眼欲穿等着苏玉辙醒来。 上次听周子衡、庞瑞他们说苏玉辙和陈云凰不欢而散,越貂婵心里乐开了花。 她算计着,只要苏玉辙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她有把握让苏玉辙为她神魂颠倒。 她比陈云凰更懂男人,更会讨男人欢喜,她为此下过苦功夫,自信可以让苏玉辙刮目相看。 苏玉辙看向拉着他手的宫女。 这个宫女长得十分标致,杏眼琼鼻,樱桃红唇,美貌夺人。 只是一个宫女怎么敢握着他的手? 苏玉辙的目光慢慢顺着越貂婵的脸落到了她们相握的手上。 玉手如酥,白皙绵软,柔若无骨,清凉无汗。 握在手里,说不出的舒服,却不知为何,看着如此扎眼,而后,心里别扭。 苏玉辙盯着越貂婵的手,半晌不声不响。 他的胸口还隐隐作痛,那种钝痛如被重物撞击一般,沉实而持久。 他在睡梦中依稀听到有个女人在呼唤他,声音悲怆凄凉,撕心裂肺…… 他微微皱起眉头,感觉胸口疼痛之余,似乎空了一大块,难受得紧。 越貂婵见苏玉辙长久地凝视着她的纤纤玉手,心中暗喜,当即媚眼生波,粉面含春,柔情万种道,“陛下,您昏睡了三天三夜了,臣妾一直守在您身边……” 苏玉辙一声不响,仍然微皱眉头盯着她的手。 越貂婵半蹲在地上,僵持着这个姿势半天了,腿也麻了,手臂也酸了,浓情蜜意也被苏玉辙长久的沉默消耗得差不多了,忍着种种难受又千回百转叫了一声,“陛下……” 苏玉辙还是静坐如钟,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越貂婵脸上的笑意冷却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沉实地压来。 她刚要抽出手,苏玉辙五指收拢,把她的手死死握住,抬起的眼眸冷意逼人,“谁给你的胆子趁寡人熟睡时靠近床榻?谁允许你拉寡人的手?” ------------ 第510章 冷酷无情 越貂婵惊怔,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哪里做得不好,惹他生气了? 可是她实在想不出她哪里做错了…… 苏玉辙坐在那里不怒而威,周身弥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 越貂婵一时六神无主、心慌气短,不敢迎视苏玉辙冷冽厌弃的目光,垂眸颤声道:“陛下,臣妾、臣……” “一个宫女也胆敢自称臣妾?” 苏玉辙怒声道。 越貂婵略微回神,猛然想起自己为了混进来,外面穿着普通宫女的衣服,式样简单,难免粗鄙,怪不得苏玉辙嫌弃。 越貂婵马上起身,用另一只手麻利地扯开腰间系绳,脱下罩在外面的宫女装,露出里面做工精美的水蓝裙裳。 这种水蓝色最衬肤色,她本就肤白如玉,映衬之下定是艳光四射,令苏玉辙心神荡漾。 没想到,苏玉辙脸上满是厌弃之色,掌中阴寒之气澎湃汹涌,“心怀不轨,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啊!” 越貂婵白晳纤美的手瞬间被冻成冰棱,刺骨的寒意顺势而上,冻得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妾再也不敢了,臣……” 越貂婵吓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之前周子衡警告过她,让她不要痴心妄想、自欺欺人,可她心有不甘,总以为凭自己的美色可以让苏玉辙心动神迁,她可以趁虚而入,将陈云凰取而代之。 没想到,苏玉辙铁石心肠,不但不领她的情,竟然冷酷至此。 她泫然欲泣,忍着巨大的恐惧柔声求饶,一双美目摄魂夺魄,令人我见犹怜。 可惜,苏玉辙视而不见,冷面如铁,放开了她的手决然起身,“你再不走,你这只手就废了!” 越貂婵羞愤交加,起身提着五指冻结的手,踉踉跄跄往外走。 “以后再敢靠近寡人,满门抄斩!” 不想,她快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苏玉辙更加绝情的话。 强烈的不甘压下满心惊恐,越貂婵凄楚地看向苏玉辙,“陛下为何如此厌恶臣妾?是不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好?” 苏玉辙背对着她,冷颜沉默,不屑一顾。 越貂婵泪落如雨,她卑微到了尘埃,却仍换不回他回眸一顾,她情何以堪。 她无地自容,转身冲出门来,却迎面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庞瑞仓促止步,扶稳怀里的人,定神一看,竟然是越貂婵,再看她的手和满是泪痕的脸,心里一紧,“越小姐,你……” “不用你管!呜呜……” 越貂婵一把推开庞瑞,急步跑开。 庞瑞转头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幽幽叹了口头。 身旁的孙崇幸灾乐祸,“嘿嘿,自作多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闭嘴!” 庞瑞瞅了孙崇一眼,一转头,就见苏玉辙一脸怒头地站在门里,赶紧俯首请安。 “这个女人,你也不能娶!” 苏玉辙将庞瑞脸上的失意看得一清二楚。 “末将……她的手不会有事吧?” 庞瑞硬着头皮道。 “有事。手指会冻伤,冬日指节僵硬无法动弹,盛夏便会奇痒难耐。”苏玉辙眼神阴戾,盯着庞瑞,“你心疼她?” “末将不敢。是她以下犯上目无尊卑,陛下饶她不死,已是仁德。” 庞瑞恭敬道。 “最烦这种不自量力、不知廉耻的女子!娶妻当娶贤,像这种心思活络,总想着以色侍人的女子,你们谁都不许娶!” 苏玉辙黑着张脸,掷地有声道。 “是!末将遵旨。” 庞瑞诚惶诚恐,他总觉得现在的苏玉辙与以往大有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你们几个这些日子忙什么去了?我醒来的时候为什么只有这个女人在跟前?周子衡和宋智明呢?还有,你怎么穿着战袍,急匆匆来找我干什么?” 苏玉辙瞅了庞瑞和孙崇一眼,放下架子,随意坐在一张檀香木椅上,揉着胀痛的额角,问。 “陛下可觉得大好了?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叫孙统领吩咐……” 庞瑞答非所问,见苏玉辙面色不善,赶紧改口道,“周监国上朝理政去了,宋将军率兵攻打西晋去了,末将急着回来是有紧急军情禀报,事关皇后……” “皇后?谁的皇后?”苏玉辙一头雾水,“本王娶过亲?立过皇后?” 这话问的,你和人家孩子都有了好不? 庞瑞语结,想起刚才越貂婵冻僵的手,不由浑身发冷。 孙崇大大咧咧的,刚要实话实说,被庞瑞拉了一把,只好闭嘴。 宋智明之前反复强调,苏玉辙自己不提陈云凰,他们哥几个千万别提,这怎么就忘了呢? “问你们话呢?本王娶过亲?有过皇后?” 苏玉辙皱眉凝思,脑海里一团浆糊,有什么要紧事被陈封了一般,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庞瑞和孙崇面面相觑之后心有灵犀。 眼瞅着苏玉辙这是要放赖,和人家陈云凰孩子都有了,却这么问话,明摆着是不想听实话。 “陛下……自然是没有娶过亲。末将刚才一时口误说错了,事关大陈女帝……” 庞瑞实在不敢冒险,只好委婉道。 “大陈女帝?长得好看吗?” 苏玉辙凑上来,饶有兴趣地问。 “呃……好看,十分好看。” 庞瑞暴汗。 孙崇在一旁咧嘴憨笑。 “长得好看的女人该嫁人生子,称王称帝干什么?争强好胜是男人的事,女人凑什么热闹?”苏玉辙撇了撇嘴,又道,“她叫什么?芳龄几何?嫁人了吗?” 庞瑞抬眼看了苏玉辙一眼,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见他问得一本正经,也一本正经回道,“她叫陈云凰,年方十六,嫁人了。” 孙崇又急着说实话,不想,苏玉辙摇头叹息道,“这么早就嫁人了,没劲!” 庞瑞和孙崇大眼瞪小眼。 “你刚才说有紧急军情?事关大陈女帝,关我们什么事?” 苏玉辙好整以暇地看着庞瑞,丝毫不像之前一听到陈云凰有事就急三火四。 “末将和宋将军率兵出关,途经大陈东疆海域,发现有大量西晋战船仓皇撤逃,十分蹊跷。宋将军就让末将回来禀报,请陛下定夺是否与这些西晋战船为敌。” 庞瑞道。 ------------ 第511章 皇帝种田 苏玉辙本想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口却不由自主成了另一套说词,“你们不就是去攻打西晋的吗?既然是西晋战船,又是从邻国海域撤逃的,肯定之前没安好心。没遇上也就算了,遇上了能顺手牵羊,何乐而不为?战船多不好吗?” 苏玉辙说完自己先是一愣,略一沉吟,觉得理应如此,便心安理得。 “末将也是这么想的!” 庞瑞面露喜色。 “就是。我们又不是上门抢他们的,是他们不远千里送上门来的。截下船上所有军需物资和器械装备,把战船全都收了。至于西晋的那些将士……”苏玉辙眸色一沉,“归降者收监,抵抗者杀!” “末将即刻返回,命大军追歼!” 庞瑞施礼后急步离开。 孙崇也想走,被苏玉辙叫住了,“孙统领,你一直欲言又止,是有什么话要跟寡人说?” 孙崇想起宋智明之前的警告,连连摇头,“没有。” 苏玉辙狐疑地看他两眼,“真没有?” “真……没有。” 孙崇纠结了半天,没敢惹祸上身。 苏玉辙又问,“那近年来大周都发生了些什么要紧事?” 孙崇一时没明白,“陛下说的要紧事是指哪方面的?” 苏玉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最大的事莫过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最要紧的事莫过于整顿朝纲、仁政爱民。寡人一直觉得有件要紧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哦,末将知道了。”孙崇道,“半年前咱们大周招了蝗灾,把地里的庄稼全啃光了,牲畜也多有损伤,数以万计的流民涌入皇城,部分年富力强的收编入伍,剩下的自主择业之外,剩下的都当了农户。可这些农户眼下都在做帮工,有上顿没下顿的,地里今年眼看着要欠收,百姓都为这件事发愁呢。陛下之前一直操心的就是这事了。” 苏玉辙眉头一紧,大周半年前招过蝗灾?他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把这事也忘了,点了点头,“孙统领深恤君心,寡人烦恼的确是此事。” 孙崇安慰道,“陛下放心,之前咱们朝廷推行的新政利国利民,周监国正着手一项项颁布实施,估计再有个两三年,大周就能恢复农桑……” “还要两三年?太慢了。” 不知怎么,苏玉辙总觉得心里发慌,急于找点儿事做,以平复这糟糕的感觉。 “新政两三年就见效已经是最快的了……” 孙崇话没说完就被苏玉辙打断了,“新政都有哪些?你说两条我听听。” 孙崇挠了挠头,“听户部尚书说过,末将没记全。其中一条是将土地收归国有,按人均重新分配,一对夫妇分田一百亩,八口之家分田九百亩,凡过此限此,多余田地禁止买卖,一律没收;还有一条是稳定物价,求过于供时,朝廷以平均价卖出,防止物价上涨……再有就是鼓励生产,土地如果抛荒不耕,则征收抛荒税,以为惩罚……” “嗯。不错。连年大旱招致蝗虫蔽天,而后流民四起,弃乡觅食,再接着田地抛荒,劳力空置;然后就会引发流民造反,内战连绵……孙统领,当下最要紧的事,莫过于解决荒地闲民问题。这样,明天咱们就去种田!” “陛下要去种田?”孙崇惊得不轻,“陛下堂堂九五之尊,怎么能干种田这样低贱的事?万万不可……” 苏玉辙眼一瞪,“种田低贱?那你吃的喝的从哪里来?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大周若是连续两年闹饥荒,国将不国!” 孙崇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大气不敢喘了。 “就这样,宋智明和庞瑞他们在外征战,咱们就在内勤恳种田。从明日起,你带着所有御林军、宫女、太监,再传令所有的文臣,让他们带领家人和百姓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挖沟理渠、拓荒除芜,不管种什么,到秋天必须让百姓有东西吃!” 苏玉辙斩钉截铁道。 堂堂皇家御林军从明天起集体当农民? 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文臣? 而且不容反驳、不容置疑? 苏玉辙这一觉醒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爱上种田了呢? 孙崇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不明白?” 苏玉辙脸色一沉。 “明白,末将明白!” 孙崇见苏玉辙意志坚定,只好领旨而去。 屋里剩下苏玉辙一个人了,他背着手满地打转,心里那股钝痛和虚空难以消除,让他心烦意乱。 他停住脚步,掏出天地四象神玺,微动意念,凝气聚力,真气自丹田气海喷薄而出,在掌心结出淡蓝光晕的灵力。 他盯着那缓慢转动的灵力,看四象神御升腾而起,四只神兽活灵活现,毁天灭地的底气油然而生。 “我什么时候练成这样精纯的内力?我的苍古皇道龙气什么时候突破九重,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苏玉辙自言自语,无比诧异,又无比欢喜。 就在他刚要继续聚气发力,后脑勺突然传来一股剧烈的刺痛! 苏玉辙仓促收功,抚着额头两眼阵阵发黑,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放大,他不由惶恐,“我到底遗忘了什么?我记得我有一个女人,还有一只猫,他们在哪里……” 他的“猫”正守护着他女人陈云凰,陪她一起回宫。 云凰死里逃生,但失血过多,气虚体弱,卧床不起。 得知云凰先是在关外杀了东魏万余将士,又在东海域阻止了数以万计的西晋战船,满朝皆惊。 杜明月、王彦等一众文武大臣全都跪倒在云凰寝室外,等着太医的诊治结果。 得知云凰痛失皇子,文武大臣们大放悲声。 静音上仙和英兰、楚萧回宫时,正看到这一幕,静音上仙脸色一变,急步冲至内庭,姐姐也不叫了,连声道,“凰儿,凰儿!” 看到云凰躺在床上面色憔悴,静音上仙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想到什么,“凰儿,我的徒孙没了?” 云凰闭眼未答,眼中泪水自眼角滑落…… “唉,都怪为师!是为师大意了!” 静音上仙黯然神伤,捶胸顿足。 “师父,你替我去趟松砚山庄,在主峰上的凉亭内,在、在亭顶檐梁处有生息功残卷,你帮我拿回来。快去……” 云凰蓦然想到此处,睁开眼睛看着静音上仙,虚弱道。 ------------ 第512章 白胡道长 “都怪为师,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在宫里闷着安生。”静音上仙哭得两眼通红,哽咽道,“事已至此,伤心无用。你安心养伤,为师去给你找。” 云凰点点头,见一向宠辱不惊的静音上仙如此伤心,不由自责,“不怪师父,是云凰自己轻敌大意。松砚山庄有古怪,你多加提防。” 静音上仙点点头,看到云凰惨白的脸,欲言又止,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猫儿大小的威武凑过来舔了舔云凰的掌心,“等你好了咱们再去找主人,还是我现在就去?” 云凰摸了摸虎头,“你现在就去,找到他好好照顾他,若是他暂时记不起我,你先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等我好了,我自己去找他再说。” 威武应了一声,难为情道,“没保护好你,把小皇子给伤着了,我也没脸跟他提。” 云凰淡淡一笑,“是你和威风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们。” 威武虎目含泪,转身消失不见。 屋子里静下来,威风趴在云凰枕边,鹰雀般乖巧。 章鱼神将不知怎么想的,变成一个白胡子老道,两只眼睛特别大,短鼻厚唇,白须过颈。 他左手里拿着支拂尘,脖子上戴着串桃木圆珠,右手攥着把天篷尺,神神叨叨地站在那里,好奇地四下打量。 “你这皇宫虽然比东海龙宫差了些,但也凑合。”看了一圈之后,章鱼神将摇头晃脑道,“嘿嘿,云凰,从今天起,我要在这里跟你享享清福。” “随你。” 云凰有气无力道。 “你放心,你就是流血太多伤了元气,吃了九转回魂丹保你一条命,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不但能恢复元气,还能有所突破。安心养着,我出去转转,看看新鲜。” 章鱼神将乐得合不拢嘴,看不出有一点儿同情心。 云凰无语,撇撇嘴,挥挥手。 “哎呀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本尊刚救了你的小命,瞧你这副不耐烦的模样。”章鱼神将仍然笑呵呵的,“放心,我不给你添乱。” 云凰差点儿就信了,结果他转头就冲着外面的文武大臣们嚷嚷道:“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我饿了,给我拣好吃的上两桌!” 杜明月、都涛等人此前从来没见过这个老道士,忽见他熟门熟路、大摇大摆地在云凰的寝室前上蹿下跳,指着他们一众朝中重臣大呼小叫,心中多有不满。 都涛上前一步,虎着脸道:“皇家禁地,不得喧哗!” 章鱼神将一愣,紧接着鬼鬼一笑,上一刻还在门口台阶上,下一刻突然消失不见,紧接着就出现在都涛跟前,脸都要贴到人家脸上了,“小子,娶亲没?” 都涛嫌弃地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他,冷声道,“没有。” 章鱼神将把佛尘放在另一只手里,抬起手指勾人家下巴,“长这么好看,干脆去给龙王当女婿吧,本尊给你做个媒,保准成。” “疯言疯语!” 都涛抬手想打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举在半空动不了,不由恼怒。 都涛年轻气盛,立刻拔剑相向,可利剑出鞘,竟脱手而出,咚的一声钉在了旁边的石墩上! 剑身半入,石墩开裂,片刻后四分五裂! 一众文臣武将全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狼藉。 “小娃儿,老道好心好意给你做媒,你倒好,不领情不说,还想拿刀剁俺,不仁义,不通情理。” 章鱼神将用一指禅不轻不重点了都涛额头一下,不满地撇着嘴。 旁边的杜明月皱了皱眉头,疑惑地看了看云凰寝室,又看向章鱼神将,客气道:“仙师不知如何称呼?” 章鱼神将笑呵呵道,“年轻人,学着点儿,像这位官爷说话多讨人喜欢。叫我章道长便好。” 明月道,“章道长初来乍到,我等礼数不周,万望见谅。章道长对吾皇有救命之恩,理应重谢。请随下臣去御膳房,章道长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好,好,嘿嘿……” 章鱼神将乐颠颠着跟着明月走了。 剩下的一众文武臣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章鱼神将的背影。 结果,也不知是章鱼神将得意忘形,还是有意为之,屁股后面竟然又伸出四条腿来! “啊!妖怪,妖怪啊!” 众臣惊呼,乱成一团。 云凰听到院子里的惊叫声哭笑不得。 章鱼神将本性难改,喜欢捉弄人,还说不给她添乱,这不是? 没办法,云凰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来到门口,“众位爱卿不必惊慌,章道长会些道法,有意卖弄,没有恶意。” 大家一听,松了口气,仍心有余悸地看向章鱼道长,却见他转头挤眉弄眼没个正形,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寡人无恙,你们安心便是。”云凰道,“近日有劳诸位爱卿了。” 众人稽首,大感欣慰。 云凰想了想,看向王彦,“王将军,你留下,寡人有事交给你去办。” 王彦出列应声,其余人各自散去。 王彦近前,看云凰神色疲惫,虚弱无力,不等她开口,便鞠身道,“陛下是想让末将去西楚寻回定远将军?” “嗯,王将军足智多谋,堪当大任,别人寡人实在不放心。”云凰道,“寡人就镇王一位皇兄了,且他是替我受的伤……” 王彦点头,“末将明白。听说定远将军身中蛊毒,末将此前与一位西域练蛊师交好,前日已派人请来,好与末将同去西楚。只要见过定远将军,定想方设法驱除他体内蛊虫,将他平安带回。” 云凰闻言心生感念,“有劳王将军了。” “陛下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理应替陛下分忧。” 王彦恭敬道。 云凰略一沉吟,转身唤来威风,“威风,你我之间有神识契约,可意念相通。有劳你陪王将军同去西楚,若有危难,我也能及时得知前往相助。” 威风扇了扇翅膀,跳到了王彦肩膀上,口吐人言道,“走吧,老友。” 王彦此前多次见识过威风的神通,不以为奇,却感动于云凰的体恤,“陛下身体欠安,若末将带走神雕……” 云凰淡淡一笑,“放心去,多保重。” ------------ 第513章 大悲大喜 见云凰体虚力乏,不便多言,王彦谢恩后与威风离开。 身边只剩下兰英和楚萧二人,兰英扶着云凰,关切道,“陛下赶紧回龙榻上躺着,别受了风寒。” 云凰点了点头,却倚门未动,抬眼看着门前院中的花草,蓦然见碧叶转黄,花事萧瑟,秋意已至。 “日子过得好快啊,转眼又是一年……” 云凰习惯性地伸手护住小腹,随即满心感伤,放下手垂在身侧。 “陛下,兰英说句不该说的话。兰英并非安慰陛下,陛下年纪尚轻,并不适合过早生养,此番意外小产,虽是伤身伤心,却是小灾小难,好于来日酿成大祸。” 兰英话里有话,低眉垂眸道。 “酿成大祸?” 云凰不解地看着她。 “陛下芳华之年,周皇陛下生死不明……” 兰英欲言又止,言辞闪烁,多有顾虑。 云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万一玉辙遇难,或者玉辙日后变了心,我一个人带着两个皇子孤儿寡母多有不便?” “是。陛下还要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若是能换回我的皇儿……算了,不说了。兰英,你记住,以后别跟我说这些话了。我这一生只嫁苏玉辙,他死我死,他生我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云凰说完,转身往屋里走。 兰英脸色一窘,赶紧上前扶着云凰。 楚萧站在门口,看着云凰脚步虚浮的背影,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 云凰走了两步,“你们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让都涛带人在外面守着便好。” 兰英和楚萧对望了一眼,不敢违逆云凰,默然退下。 门被兰英关上了一瞬间,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云凰跌坐在龙榻上,默默抱住自己的双膝,把脸埋在膝头,忍不住泪如泉涌。 世事难料,本以为熬过了各种磨难,和苏玉辙苦尽甘来,从此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日子甜蜜美满。 哪曾想…… 云凰越想越心酸,越想越自责,一时情郁于中,哭得无法自控。 痛失双子,完全是因为她太过轻敌。 她以为司马虞辰重伤在身,已无力反抗,哪知他会突然暴起突袭? 对敌人心怀善念,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恶意。 记得苏玉辙曾这样告诫过她,可她总是与人为善,以至于有些时候善恶不明,是非不明。 对付如司马虞辰一样的恶人,就应该一鼓作气、赶尽杀绝,不给他留有喘息和回旋的余地。 那……如果苏玉辙真的变成像穷奇一样的坏人,会六亲不认,会肆无忌惮地伤害她,她又该怎么办? 难道,她也要狠下心肠,吸取司马虞辰的教训,对苏玉辙痛下杀手? 不,她做不到! 云凰痛不欲生,又心乱如麻,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金罩阴阳鼎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而后并没有出言相劝,任由她痛哭流涕,疏泄心中郁结。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云凰才从极度的悲情中缓了过来,她仰躺在床榻上,枕边空空如也,心也空空如也。 苏玉辙还活着,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福至心灵,云凰突然想起龙太子贺喜他们大婚时还回来的那颗夜明珠。 龙太子在那颗夜明珠上做了浅浮雕刻,刻着她与苏玉辙携手望月的唯美场景。 云凰记得,那夜明珠被龙太子注入了神识,每到夜晚,夜明珠大放异彩之时,明珠之内可见世间万象。 云凰赶紧沟通神识,唤出那颗夜明珠。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云凰双手捧着夜明珠,凝神看向明珠之内的千山万水,焦灼地寻找着苏玉辙的身影。 因为神思专注,聚精会神间,之前滔天的悲潮消然散去,剩下满满都是殷切的期望。 珠光流转,时空交错,掌中乾坤,万象更新…… 云凰满心满脑都是苏玉辙的音容笑貌,浑然忘我、望眼欲穿了许久,她终于在一座山脚下,看到一条崎岖的山路直通向一处绿荫掩映的灰瓦石屋。 石屋前,苏玉辙正坐在门前的圆形石磨上……剁鸡菜! 在他旁边,放着搓到一半的麻绳,麻绳的一头拴在一截木桩上,旁边还趴着一只草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远处一群觅食的鸡。 云凰一愣,什么情况?不该是富丽堂皇的皇宫么?怎么是间简陋破旧的民宅? 那人是苏玉辙? 云凰以为自己哭得花了眼,赶紧抬手擦擦脸,再一看,不是苏玉辙是谁? 只见他一手拿着把卷了刃的菜刀,一手掐着把野草,手起刀落,野草分段,刀刀到位,行云流水。 云凰看傻了眼。 她见过吟诗作对的苏玉辙,见过吟花品茶的苏玉辙,见过仗剑傲世的苏玉辙,见过指点江山、雄才大略的苏玉辙……唯独没见过剁鸡菜的他。 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堂堂九五至尊,死要面子的苏玉辙,会跑去住这么破旧的屋子,干这些粗鄙的农活儿? 云凰屏息细看,正巧苏玉辙抬起头擦额头的汗。 他手上的菜沫儿抹了一脸,还有两块粘到头发上了,一张俊脸跟只花猫一样脏兮兮的…… 不过,确实是苏玉辙。 见苏玉辙停了刀,那些觅食的鸡们瞅着空儿一哄而上,把他剁碎的野草分而食之。 他咧嘴一笑,起身拿起一旁的磨刀石,蘸着旁边破碗里的脏水,一下下磨起刀来。 就在这时,旁边蹲着那只草狗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蹿起来,冲着近前的一只鸡就扑了过去。 一招中的,草狗把那只鸡死死按住,刚要下口,被苏玉辙从旁边一脚踢翻了。 草狗慌忙翻身爬起,心有不甘地看着从嘴边逃走的鸡,缩着脖子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一手叉腰,一手凌空挥舞着菜刀,花猫脸上表情生动,似在对狗说教…… 纵是云凰此前心情恶劣,此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如果说苏玉辙这也叫变坏了,那么,她喜欢,十分喜欢。 哈哈哈…… 云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哭还是在笑。 守在门外的都涛听到云凰又哭又笑的,不由担忧,举手推门,却见章道长一手擎着一只烧鸡哼着曲儿走过来,顿时浑身都不好了。 果然,章鱼神将一看见他就来劲了,“俊小子,过来,给爷爷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媳妇?” 都涛默默收回手,趁着章鱼神将还没走近,赶紧躲远点儿。 “哈哈哈……” 从屋里传来云凰的大笑声。 章鱼神将一愣,自言自语道,“小东西这是怎么了?伤心过度疯了?” ------------ 第514章 量力而行 都涛赶紧:“陛下一直在哭,不知为什么突然这样儿……” 从后面追上来的杜明月也听到云凰的笑声,担心道,“章道长,您看您之前把太医们都赶走了,要不要把他们叫来给陛下看看?” 章鱼神将摇了摇头,“别急,你们都别急,让我先进去看看再说。” 明月和都涛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章鱼神将推门而入,就见云凰坐在床榻上,捧着一颗夜明珠又哭又笑,形似癫狂。 那颗夜明珠原本光华流转,明光四溢,里面万水千山形神兼备,可当章鱼神将推门而入的瞬间,夜明珠倏然黯淡,变成庸常的珍珠,神通内敛,毫无异象。 苏玉辙也随之消失不见。 云凰愕然,晃了晃手里的夜明珠,还是什么也没有了。 “小东西,你刚才怎么了?这夜明珠有什么好看的,你又哭又笑的?” 章鱼神将丈二摸不着头脑。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些往事……” 云凰回过神儿来,看着泯然于众的夜明珠,并不能确定她刚才在明珠中所见的一切是否真实。 再想到苏玉辙所住的地方环境清幽,想来若真是实景实地,他并不想被人打扰,便没有和盘托出。 “忧思伤神。你现在身虚力乏,别想太多。九转回魂丹是大补,但炼化补药需要一个过程。这段时间你得老实待着,千万别到处跑,落下病根可不好治。你想做什么等养好了身体再说,听话。” 章鱼神将絮絮叨叨地叮嘱。 云凰收起夜明珠,心里掠过一阵暖流,看着章鱼神将柔声道,“师父,谢谢你。让你跟着操心了。这次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恐怕我真熬不过来……” 章鱼神将一脸慈爱道,“傻孩子净说些见外的话。要说谢,你得谢谢龙太子。他收走龙吟剑是怕你伤心绝意时再做傻事。还有,他洞悉天机,但天机不可泄露。各人有命,福祸自担,无人可以替代。否则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应该是知道你有此一劫,两天前把那枚九转回魂丹给了我,叮嘱如果你需要的话,千万送给你。” 云凰点点头,心中有一丝愧疚,她没有完全体会龙太子的关爱之情,只以为他生她的气便严苛以对,小惩大诫。 章鱼神将:“九转回魂丹是圣丹,所用十余种药材都十分珍稀,炼制过程耗损心神内力,而且很难成功。能得一颗是大造化。” “噢……”云凰心头一亮,“师父,这九转回魂丹可能修补神魂?” “这是女人吃的丹药,你要是给苏玉辙吃了,他就变成女人了。” 章鱼神将一眼看穿云凰在想什么,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希望落空,云凰不由有些沮丧。 她还想着,苏玉辙自己就会炼丹,回头用她的血做药引,说不定能助他炼出有九转回魂丹一样药效的丹药,帮他早些康复。 “云凰,不要因为一时的失意心灰意冷,凰途千年,不可能一帆风顺。荣辱兴衰、否极泰来,皆为理所应当,在所难免。”章鱼神将劝慰道,“你也不要一直想着替苏玉辙消灾解难,有些坎还得他自己过。” “可是每次我有事,都是他舍生忘死地帮我;他有事,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云凰有些难过道。 “不要妄自菲薄。阴阳之道,此消彼长,相辅相成。来日方长,万不可目光短浅。” 章鱼神将语重心长道。 云凰若有所思。 威武说,玉辙现在记不起她们了,那她需要怎么做,才是玉辙最需要的? “小东西,别老是围着男人打转,乱了心神得不偿失。眼下,你该静心安养,早日康复。你只有不断强大,才有能力去守护你在意的,去得到你想要的。” 章鱼神将目光如炬,总能一眼看透她所思所想。 确实是这样。 同样的道理,龙太子说过,金罩阴阳鼎也说过。 若她自己不够强大,就算找到苏玉辙,只怕也没有能力处理各种变故。 说不定,她不只给苏玉辙添乱,还会弄得自己很狼狈。 她现在多说些话都会觉得头晕,回头若还要苏玉辙费心照顾,那她就太不懂事了。 云凰点点头,“师父,我懂了。我会听您的话,先把身体养好。” 章鱼神将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用拂尘指了指自己的肚皮,“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我先去睡了,明天看看玳瑁神将那个老东西去,有日子没见他了。” 云凰:“你知道他在哪儿?” “知道。他守护着那片山林,防止缚仙藤拓地成林、占山为王,变成大片食人林大造杀孽。他这一世功德无量,我沾沾喜气去。” 说着,章鱼神将把那把天篷尺缩成手掌长短,放在云凰手里,“你现在没有趁手的武器,这天篷尺虽比不过龙吟剑顺手,也是件趋吉避害、除妖降魔的法器,你留做防身之用,用着我的时候只需用力磕碰三下,我就赶回来了。” 云凰感激万端,端详着那块天篷尺,心手里沉甸甸的。 章鱼神将慈祥地看着云凰,又道,“龙太子让我捎句话给你。” “什么?” “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全力以赴。” 在量力的前提下尽全力,但不可铤而走险。 云凰点头,“徒儿谨记。” 章鱼神将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心睡吧,外面我设了结界,没有邪祟能来打扰你。” 说完,章鱼神将关门走了。 云凰想了想,把天篷尺放在一旁,赶紧把夜明珠拿出来看。 但不知怎么,夜明珠像是睡着了,任她千呼万唤,也沉寂如故。 云凰只好老老实实躺下,方觉气力虚乏,眼冒金星。 她想着苏玉辙拿着菜刀叉着腰的模样,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不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偌大的皇宫,在夜色里万籁俱静。 月上中天,皓光千里。 龙太子站在云端之上,面色无波的脸上,一双睿智深邃的眼睛有一丝寂寥和哀伤。 他俯望着大陈皇城,透过屋瓦檐梁,凝视着熟睡的云凰。 龙吟剑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颤响,似归心似箭…… ------------ 第515章 兵不厌诈 龙太子把龙吟剑举到眼前,抚摸着剑身上繁复的花纹,任由锋利的剑尖割破他的指腹。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他却似乎感知不到疼痛。 “云凰,对不起,纵然是我,也不能完全洞悉天机、尽察人性。若不然,我不会忍心让你失去腹中胎儿……劝人容易劝己难,关心则乱,我不该收走龙吟……” 龙太子扬手抛掷,龙吟剑化为一道流光,穿过章鱼神将布下的结界,破窗而入,静静落在云凰枕边时,恢复原身。 龙太子以血祭剑,唤醒了龙吟剑更多的灵力。 比之从前,龙吟剑剑柄上的红宝石更加熠熠生辉,剑刃更加锋利。 龙太子收回目光,遥望向大周的方向,怅然长叹…… 此时,大周与大陈国界处的海域上,撤退的西晋战船正连夜返航,船上将士无不人心惶惶。 不知为何,来的时候,这片海域并没有这般广漠,撤离的时候,却似乎大到无边无际,他们兜兜转转一天一夜,还是没能离开周陈两国共同管辖的海域。 也就是说,无论是大周还是大陈,都可以对他们围追堵截。 虽然此前陈云凰言明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原路返回,可那是因为当时陈云凰孤身一人,就算打起来,也不见她能占多大便宜。 战船上的西晋将士们当时吓得有些慌神儿,没多想就慌不择路地返航。 可后来转念一想,仓促之中,他们还没把九皇子司马虞辰一起带回来,本不该仓促撤退。 特别是几个副将一合计,世上怎么会有会飞的老虎? “那肯定是陈云凰的障眼法!” 一个副将笃定道。 “没错,陈云凰孤身畏战,分明是使了缓兵之计。”另一个副将道,“说不定陈云凰已经带着追兵在后面追我们了……” “他娘的,咱们这么多人,坚船利甲的,竟然让个娘们吓得尿滚尿流,这传出去咱们颜面何存?” 又一个副将一拍大腿,气呼呼道。 “可不是,当时咱们被陈云凰耍的障眼法糊弄了,没来得及细想。你们想想,我们都打到她家门口了,如果她真有那个能耐,会放我们安然离开?一个怀着孩子的寡妇,她能有多大本事?我们怕她做甚?气死老子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咱们错过了。” 有人恼恨道。 “我们可以杀她个回马枪!兵不厌诈,她自以为奸计得逞,岂不知我们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好主意,趁着月黑风高,咱们掉头疾速前进,攻进皇城,救出九皇子,杀他个天翻地覆,抢他个一干二净!” “好!走!” 几个副将达成共识,立刻下令调转船头。 黑压压一大片战船乘风破浪,潜行疾进。 皎洁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海面鳞光闪闪…… 回程比返程顺利得多,黎明时分,薄雾冥冥,西晋数以万计的战船已经悄然返回大周与大陈边境海域的近海岛屿。 看着曙光中遥遥在望的大周和大陈,几个副将又凑到了一起。 “咱们先打大陈还是大周?” “先打哪个都一样。我军将士骁勇善战,黎明突袭,长驱直入,势必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嗯。听说飞凰图藏在大周,苏玉辙已死,大周国丧,正是不堪一击之时。” “飞凰图是藏在大周,但据说宝藏在大陈。何况九皇子也还在陈云凰手里,我们应该先打大陈。” “就是,陈云凰势单力孤,昨日她就不敢恋战,现在只怕缩在宫里胆战心惊,咱们打她个措手不及!” …… 几个副将正各抒己见,突然听到有人鬼哭狼嚎。 他们冲出船舱,还没弄清原委,就有数不清的利箭穿空而来! 几个副将被射得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几个赶紧躲回船舱,个个满脸懵圈。 他们停靠的海岛上,宋智明、庞瑞、郑穆青、左岳、邓泰等一众虎将各居其位,带领将士们四面突击! 西晋战船上的将士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偷袭,早在苏玉辙的算计之中。 宋智明早就带人埋伏此岛,以逸待劳。 利箭如蝗,呼啸而至! 西晋将士连敌方藏在哪里都没弄清楚,就被箭阵射得人仰马翻。 他们中的许多人四仰八叉躺在甲板上,还在做着突袭凯旋的美梦,被射成了刺猬…… 副将们都集中在前面的大船船舱里议事还未返回,各个船上没有人发号施令。 慌不择路的西楚将士互相践踏、自相残杀或跳海逃生者大有人在,战船互相碰撞,其情其景混乱不堪…… “大帅,咱们干脆放把火,连攻船都省了。” 郑穆青喜不自胜道。 “不行,留着战船有用。”宋智明道,“回头咱们的将士换上他们的铠甲,驾船返程,登岸抢攻事半功倍。” “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实在高妙!”郑穆青感叹,“大帅深谋远虑,末将受教!” “少拍马屁!趁着天还没亮速战速决!” 宋智明一声令下。 大周将士们如猛虎下山,群起而攻,冲上敌船,奋勇杀敌。 西晋战船上群龙无首,将士们如一盘散沙,战斗力削减,根本无力招架…… 辽阔的海域之上,数不清的西晋将士身首异处、跌落冷海。 他们临死之前悔不当初,明明已经全身而退,却鬼使神差回来送死…… 他们的生命终结于太阳升起之前,苦盼他们回归的妻儿老小注定失望心碎…… 血红的朝阳自天海一线处冉冉升起。 霞光如火,映照着浮尸荡漾的海面,流光溢彩的盛景之下,满是血色离殇。 数以万计的西晋战船却仍然帆樯林立,船坚甲利,一如从前。 只是船上的将士已经换成了大周的将士,他们换上了西晋将士的铠甲,满怀斗志驰向西晋…… 船行千里,碧波万顷。 浮光跃金的海面上,浮尸渐被鱼类蚕食鲸吞,变成森森白骨,随波逐流。 这些在异国他乡海域死去的西晋将士,除了他们的亲人,没有人记得他们姓甚名谁。 他们曾经也是天真无邪的孩童,做着锦绣的人世大梦,直到惨死,他们仍心有不甘…… 龙太子站在云海深处,目睹了整个过程,可他只能袖手旁观。 圣神不得越界,不得干扰尘俗中事,他此前曾受天谴,险些丧送了自己和苏玉辙的性命。 天界小惩大诫,他却不敢再逆天而行。 所有的人,都有宿命,包括他。 哪怕他龙太子阅尽千年万载,淡看生死,仍为这数以万计的生灵毁于一旦而心痛。 然,凡事皆有因果,何况自作孽不可活。 龙太子神色肃穆地俯视着大千世界,目送那数以万计的大周将士扬帆远航…… ------------ 第516章 突发事件 一夜无梦,直睡到日上三竿。 云凰醒来,一转头便看到枕边的龙吟剑,喜上心头抓在手里,反复抚摩端详。 宝剑通灵,不弑其主,如若不然,苏玉辙还活着,她却已香消玉殒,想来自己当初的确荒唐,怪不得龙太子生气训责。 缓缓拔剑出鞘,龙吟发出一声清音,薄如蝉翼的剑身锐光四溢,似也不胜欢喜。 这些宝器如影随形,护她周全,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自当千珍万惜。 云凰感慨万端,持剑下床时,却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推门而入的兰英见状急步上前,搀扶她道,“陛下失血过多,章道士早上出门前反复叮嘱,让你安心静养。” 云凰点点头,抬眼见跟在兰英后面的两个宫女端着饭食。 宫女们恭敬地摆好碗牒退下,云凰瞅着全是些清淡的,便把威风从金罩阴阳鼎里唤出来,让他送出两条烤得焦黄流油的肥鱼,一人一雕对桌细嚼慢咽。 威风道:“主人,昨天晚上,西晋的那些战船去而复返。” 云凰吃了一惊,却见威风神色怡然,“他们没能登岸,被宋将军和庞将军带兵拦截于近海葫芦岛一带,除了两个副将留着带路,其余将士全都死了。” “虚惊一场。”云凰松了口气,随即自嘲,“看来妇人之仁当真要不得。幸好宋将军他们早有防范,要不然我又该追悔莫及了。” 威风连啄鱼肉边道,“人心难测,好心未必得好报,这是最让人寒心的。” 云凰一愣,笑道,“你这句话倒是真知灼见。的确,茫茫人海,想找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很难。” “嗯,人生难得一知己。” 威风煞有介事的神情令云凰忍俊不禁。 云凰:“威武还没有回来?” “没有,不知你男人藏到哪儿,估计得两天找。”威风道,“主人,我觉得你现在不该惦记他,你赶紧进阴阳鼎里闭关休养,你走个路都摇晃,就算知道他在哪儿,你能去?你男人重伤未愈,如果知道你把他的皇儿弄没了,还得照顾你,你猜他是什么心情?” “你说的对。你越来越善解人意了,简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灵宠。” 云凰伸过手来,摸了摸他的后背。 威风抬头挺胸甚是得意。 云凰吃饱喝足,精神好多了。 听兰英说杜明月和唐狄在外等候多时,便让威风进阳阳鼎里修炼,让兰英把两人请进来。 明月见云凰气色大好,欢喜道:“陛下吉人天助,实在是大陈百姓之福。” 唐狄也报喜不报忧,“陛下神勇,先打退东魏来犯之敌,又抵御西晋入侵海贼,威震朝野,美名远扬,实在可喜可贺。” “你们有话就直接说,别光拣好听的。是不是东魏和西晋都派人来要人了?告诉他们,东魏二皇子魏司哲和西晋九皇子司马虞辰都被我杀了,再敢来要人,寡人御驾亲征,杀他个天翻地覆!上门送死还不让人杀,岂有此理。” 云凰说完,又一阵晕眩,心里暗暗叫苦。 这身板经此一劫,还真是元气大伤,大声吆喝几句都眼冒金星,确实需要好好调养。 见明月和唐狄目露关切,云凰抚额闭目调息,有气无力道:“咱们先把狠话放出去,能唬住他们最好,唬不住再说。” 杜明月和唐狄本来忧心重重,被云凰逗得忍不住发笑。 唐狄道:“陛下不必忧心,如今大陈国泰民安、兵强马壮,百万雄兵日夜操练,可不是从前不堪一击之时。如有强敌来犯,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确是如此。陛下,我们来此是另有要事……” 杜明月欲言又止。 “什么事把你们愁成这样了?说来听听。” 云凰疑惑。 “楚将军今天早上在早市上把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顾登的公子捅伤了。顾尚书不依不饶,抬着他受伤的儿子在乾坤殿候着,非要跟陛下讨个说法。” 明月摇头叹气道。 “楚萧?他一大早去集市干什么?为什么要捅顾尚书的儿子?”云凰苦笑,“楚萧向来办事稳妥,怎么会这样不知轻重?一定事出有因。” 明月道:“确是事出有因。楚将军挂心陛下小产体虚,起早去集市买老母鸡,想炖汤给陛下补养身体。好不容易挑了两只中意的老母鸡,顾尚书的儿子顾勇也看中了。两人互不相让起了争执,当场动了手,结果就那样了……” “这两个莽夫,为了争两只母鸡大打出手,也不怕丢人现眼。那个顾勇伤得哪儿了?要不要紧?” 云凰哭笑不得。 明月:“腹部中了一剑,重伤,未死。只因楚将军也是陛下的近身侍卫,顾尚书降不住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就只好来叨扰陛下。” 云凰力乏体虚,实在疲于应对。 可事关楚萧,顾尚书又已经把人抬来了,不出面也不好,便道:“去乾呈殿看看吧。” 移步乾呈殿,还没进殿,就见殿前驻兵两排,皆劲装短打、刀剑在腰。 云凰不由怒目,“这些是顾尚书的府兵?携带兵器进宫,谁给他们的的胆子?还有,谁给他们放进来的?” 带兵一旁督守的都涛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是末将让人放进来的。末将就是想让陛下看看,顾府嚣张跋扈到何种程度。别说楚将军动怒,若是让在下撞见了,也会忍不住动手。” 云凰知道都涛与楚萧感情甚笃,怕她不分青红皂白责罚楚萧,便出此下策。 云凰扫了那些府兵一眼,转身步入乾呈殿。 乾呈殿在原址复建后,外观比原来更雄伟壮丽,里面的殿堂富丽辉煌,充满皇家威慑之气。 还没进殿,就听见有人高声叫骂,“楚萧你这个狗娘养的,你捅哪儿不好你朝我兄弟要命的地方捅?” 见云凰进来,那个噤若寒蝉,躲到一旁,再不敢叫嚣。 云凰扫了一眼,就见顾登脸色铁青,傲然就坐于一旁宾位之首。 殿堂正中放着张门板,门板上躺着被刺伤的顾勇,浑身染血,叫痛不止。 看来伤得是真不轻啊…… ------------ 第517章 当堂对峙 见云凰进门,顾尚书不是先上前请安,而是起身踹了他儿子一脚,怒道:“叫唤什么?带你来就是为了让陛下好好看看你,好为你主持公道。有些人仗着陛下的恩宠,目无王法,肆意杀人,实在是罪该万死!” 楚萧冷哼一声,想要反驳,抬眼看到云凰,脸上一窘,低眉顺眼退后一步,拘谨不安。 “顾尚书爱子重伤至此,你不赶紧请人诊治,这么远抬到乾呈殿来,就不怕爱子死在半路上?” 唐狄与楚萧也是感情深厚,此时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顾登两眼一瞪,“大丈夫死得其所!等治好了伤再捉拿真凶,他死不认账怎么办?陛下,您可得给下官做主啊!您看看,下官就这么一个儿子,早上还活蹦乱跳的,转眼的工夫就这么半死不活的,这伤的还是要紧的地方,楚将军就是想让我们顾家断子绝孙啊!” 听顾登苦大仇深地控诉,云凰仔细一看,不由脸色一寒,眼波凌利的地看向楚萧。 先前明月说伤在腹部,可真是避重就轻,这分明是伤了人家命根子,看这血染裤裆的程度,当真是无力回天了。 楚萧见云凰看他,憋了半天闷声闷气道,“他带着一帮纨绔子弟调戏卖鸡的农妇,还非要跟末将抢那两只母鸡。本来末将忍了想让给他,哪想他得寸进尺,骂末将是、是……” “是什么?” 云凰冷声喝问。 “他骂末将是陛下的面首,还说末将偷偷摸摸买鸡是因为陛下小产是、是因为……” 楚萧气得脸色通红,下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是因为什么?” 云凰刨根问底。 “是因为纵欲过度。” 楚萧低头小声道。 云凰闻言,脸色一寒。 “你含血喷人!犬子自小饱读诗书,向来恪守礼节,老实本分。你伤人在先,诬蔑在后,天理不容!犬子有数人为证,楚将军空口白牙,何人为证?” 顾登勃然大怒。 兰英怕云凰生气,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扶她到宝座上倚着。 云凰倚靠在龙椅上,看着大殿上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突然想到此前苏玉辙辅助她登上皇位那日的情景。 那日在勤政殿上,苏玉辙力排众议,携她登上皇位。 苏玉辙傲视全场,掷地有声道:“九公主是本王的皇后,大周国母,本王百万精兵良将皆为其用,谁有异议?” 百官臣服跪拜。 她当日曾豪情万丈道:“寡人今日为尊,必振兴皇室,福泽天下!大周大陈世代友好,互通有无,国富民强,共御外敌!” 转眼,她当大陈国主快一年了,西楚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东魏、西晋来犯之敌大败而归,大陈百废俱兴,朝堂上下本该一团和气。 她陈云凰倾尽全力护佑家国,就算换不来万民敬仰,至少不该遭人诟病。 不承想,区区一个世家子弟,就敢在集市大庭广众之中大放厥词,污蔑她的侍卫,辱没她的名节。 楚萧是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 楚萧是将门之子,世代忠良。 他不擅说谎,也不屑说谎,更不会无缘无故下此狠手。 如今看来,这个顾勇和魏司哲、司马虞辰一样出口无德,活该受死。 见云凰面露怒色半晌不语,顾登急恼之下不怒反笑,“楚将军是陛下近臣,莫不是陛下舍不得将其治罪?犬子重伤至此,陛下是打算袖手旁观,还是……纵容包庇?” “大敢!顾尚书,谁给你的胆量如此质问陛下?” 明月在一旁怒声呵斥。 唐狄则手握腰间佩剑,面色阴寒。 都涛手下数名御林侍卫动作整齐划一,挺身拔剑。 顾登吓得退后一步,“陛下恕罪,微臣一时心急……” 云凰眯眼看着顾登,纵是心累神疲,也不由怒意翻腾。 苏玉辙身死魂灭的消息满朝皆知,昔日忌惮苏玉辙的前朝旧臣暗喜的同时,也开始对她这个篡位的冒牌公主不怀好意,只是他们暂且不敢在明面上挑衅。 这个顾尚书倒是好胆色。 见云凰未加责难,顾尚书又理直气壮道,“明太尉,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妻儿子女了无牵挂,自然不知本官伤子之痛!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今天陛下不给个说法,本官誓不罢休!” “有理不在声高,你吼什么?顾尚书,末将说句公道话。楚将军见义勇为,以一己之力与十余恶少缠斗,刀枪无眼之下伤及贵子,也是贵子纵凶在先招来的报应!贵子鱼肉东市,欺凌弱小,恶名在外,岂有虚传?且今日以众欺寡,反为刺伤,实属无能,怪得了谁?” 唐狄和柳清风一样,情性率真坦荡,忍不住仗义执言。 “你们还真是心黑,杀人的有理,被杀的反而理亏?陛下明鉴,一定要还下官一个公道啊!” 顾登仰天长呼,义愤填膺。 “陛下,我们几个都是人证,事实并非楚将军所言,是顾公子先看上了那两只母鸡,楚将军偏要抢!顾公子气不过说了他两句,他拔剑就刺,还说他是陛下的人,天下没人敢拿他如何。”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人上前行礼道,语气却颇为蛮横。 另外三个年轻人一看,也纷纷上前指证。 楚萧怒目相向,忍得瑟瑟发抖。 云凰看了看几个纨绔子弟,一个个酒囊饭袋弱不禁风的,如果楚萧真下死手,只怕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楚萧定是怕给她添乱处处忍让克制,这些纨绔子弟才得以安然无恙。 可他们并不领情,还在这里指桑骂槐。 云凰看着他们,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和那些恩将仇报的西晋将士如出一辙。 对别人的忍让毫无感激之情,反而恶意揣测,得寸进尺。 云凰心下了然,兰英奉上茶水,便端起茶杯细啜慢饮。 明月担忧地看着一言不发的云凰,凑近前来,低声提醒,“陛下,这几位公子都是朝中重臣之子,此事需妥善处置……” 朝中重臣之子?也就是说这几位公子拉帮结伙,是因为他们的父亲私交甚好。 若是她处置不当,会招来朝中诸多老臣的非议和弹劾,进而朝纲紊乱、众叛亲离? ------------ 第518章 杀一儆百 云凰勾起唇角,她陈云凰又不是没被群起而攻过,孤身一人战斗的次数多了,这种威胁没用。 她看着顾登气急败坏又充满期待的脸,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顾勇,想起苏玉辙曾对她说的过甜言蜜语。 “你是我的唯一,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你只管遵从你的本心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顾虑我是否愿意。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愿意。” 言犹在耳,故人离散。 不过,苏玉辙说的话她永远不会忘,她会遵从本心去做她想做的事,包括惩恶扬善。 云凰一直不声不响,殿内静得出奇,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御林侍卫们坚兵利甲虎气生生,收剑回鞘依然威严震慑。 云凰把那杯茶喝得差不多了,仍然没说一句话。 她不急,自然有w急。 果然,顾登眼瞅着他儿子的血越流越多,心急如焚道,“陛下,您倒是说句话呀!” 云凰知道,今日之事处置不当,她容易落人以柄,受制于人。 得让这个护子心切的顾登心服口服,同时也能威慑群臣,杀一儆百才行,否则这事难以善了,且后患无穷。 她慢腾腾放下茶杯,敲了敲龙椅把手,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谁有钱?” 明月等人皆是一头雾水,愣怔地看着云凰,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登一听大喜,连忙道:“只要陛下能秉公处理,严刑责罚于楚萧,还下官一个公道,陛下要多少钱下官都有。” “哦?你想让寡人怎么严刑责罚?” 云凰来了兴趣。 “以牙还牙,处以宫刑。” 顾登咬牙切齿道。 “那你能给寡人多少钱?要多少都有?” 云凰越发兴致勃勃道。 “嗯!” 顾登一心报仇雪恨,压根没往深处想。 “看来顾尚书富可敌国。唐大人,你带人去他家里搬,有多少搬多少,看看够不够寡人想要的。” 云凰冲唐狄道。 唐狄立刻领命而去。 “陛下!”顾登猛地想起什么,顿时傻眼了,痛心疾首道,“陛下怎可如此对待下官?” 云凰摆了摆手,“别怕,如果你为官清廉,没有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寡人不会抢你的。” 顾登憋得脸色通红,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云凰冲着旁边的明月手掌向上,“明太尉,一枚铜钱,有没有?” “啊?有,有。” 明月赶紧自怀兜中掏出一枚五铢铜钱放在云凰手心里。 顾登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早知道云凰只要一枚铜钱,他刚才逞得什么能啊?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陈云凰要一枚铜钱干什么? 众人皆疑。 云凰捏着那枚铜钱,冲着众人晃了晃,道:“苍天在上,诚不可欺。最公平莫过于天意。到底谁对谁错,遵照上天旨意。正面向上为楚萧无过,反面向上为贺公子有理。天意即定之时,有过者必受严惩。” 众人没想到云凰不慌不忙,竟然想出这么一招来,觉得好笑又不敢笑,皆憋着气翘首以待。 顾登气得两眼发黑,不过转念一想,此法虽有些荒唐,但机会均等,说不定他运气好。 于是,顾登点头,“行。” 楚萧也点了点头。 云凰把铜钱竖起来放在几案上,用指腹轻压铜钱顶端,用另一手捏指轻弹。 五铢钱立刻旋转腾空,在半空静止之后迅速疾转下落,在几案上又滴溜溜转了半晌,其势渐衰,最后倒下平躺。 众人伸颈未看清楚,云凰猛然以掌覆钱。 众人屏心静气,堂上一片沉寂。 云凰道:“咱们有言在先,天命难违,无论谁对谁错,此事皆不可反悔!” 顾登和楚萧都同意。 云凰慢慢把手拿开,铜钱正面向上。 楚萧神色一松,眼眶潮热,心中翻江倒海。 他曾经在金罩阴阳鼎内差点儿被狐妖所媚,误伤云凰。 可云凰一直信任他,救他护他,事事周全。 刚才他的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这条命死不足惜,若因他而让云凰蒙羞,他死不瞑目。 此时见铜钱正面向上,一颗心总算落到实处,同时对云凰感恩戴德。 顾登面如死灰,愣怔半晌,回过神儿来,叫道:“再来,三局两胜!” 云凰大怒,拍案而起,“你以为这是去市场买菜么?人命关天,还许你讨价还价?” 云凰此前一直云淡风轻,此时一怒之下,柳眉倒竖,杏眼含威,让人心胆沦丧。 顾登输得天怒人怨,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事先云凰再三确认了的,他顾登亲口答应过的…… 顾登悔得肠子都青了,悔不该一时冲动,抬着儿子进宫来闹,这下好了,不但治不了楚萧的罪,全家底都要赔进去了。 他家里有多少钱,别人不知道,他自己一清二楚。 说他是硕鼠,一点儿都不为过啊。 顾登慌了,伏地大拜,“陛下,陛下饶命,罪臣不敢违逆天意,自认倒霉。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唐大人搜府……” “顾大人怕什么?寡人刚才说了,若是顾大人为官清廉,寡人自然不会与你抢钱。” 云凰淡然道,坐回龙椅,倚背调息养神。 小腹生寒,她抬手放至小腹,掌心温热缓解不适,却不由心中惨痛。 痛失爱子,由己入人,云凰见顾登老泪纵横,又看看已昏迷过去的顾勇,转头冲都涛道,“都统领,着人宣太医上殿给顾公子诊治,再拖下去人就要死了。” 都涛领命,走出门外吩咐一个御林侍卫跑去叫太医。 顾登心里惦记着他贪墨的钱,一时忘了他的宝贝儿子危在旦夕,此时方才回神,“谢陛下隆恩……” 云凰点点头,起身道:“明太尉,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明月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当妥善处理。” 兰英赶紧上前,搀扶云凰。 云凰走了两步,回头看向楚萧,“楚将军,这里没你的事了,跟寡人回去。” 楚萧一愣,随即默然跟随。 云凰挑眉看向顾登和一众看热闹的朝臣、世家子弟,冷声道,“寡人是有夫之妇,周皇有事远游,事后自会回宫。谁再敢说三道四搬弄是非,寡人绝不轻饶!” 什么?苏玉辙没死,只是出门办事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再看看哭丧着脸的顾登,一个个庆幸自己没有跟着起哄,要不然家产被抄,官职被削还都是小事,万一闹得断子绝孙或者满门抄斩,那就后悔莫及了。 ------------ 第519章 疑云难解 云凰将一众臣子的神情看在眼里,自知此事已处理妥当,从容不迫走出门来。 知道云凰体力不济,都涛安排了龙辇候在外面。 云凰刚要上轿,看到一个人影在那边的柳树后一闪而逝! 云凰眉头一紧,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天晚上被穷奇突袭的情景。 刚才那人与穷奇的身影极其相似! “谁在那边?” 云凰冲着那边问都涛。 都涛上前施礼道,“陛下,方才陈怀王陈玉成在鱼塘边喂鱼。” “陈玉成?” 云凰记起来了,就是当初跟她争皇位的孩子,陈坤成的义子。 这孩子之前随着陈镇东打过仗,当时苏玉辙还提醒她防止陈镇东来日挟天子以令诸侯。 陈镇东倒是诚心辅佐,且为了她而中蛊。 倒是这个陈玉成,自那日勤政殿上夺位未成,她再未见过他。 那日殿上,陈玉成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谙世事,天真率直。 时隔多日,她差点儿把他给忘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楚了。 云凰狐疑地走过去,楚萧和都涛紧随其后。 穿过重重拂柳,鱼塘中莲残叶败,却并不显得颓唐。 因为池中锦鳞成群,万头攒动,生机勃勃,聚散无常,煞是好看。 一个身穿宝蓝丝缎合襟长褂的年轻男子趴在池边栅栏上,一手拿着饵包,一手捏着饵料往池中抛洒。 男子长得额广鼻高,剑眉修长,一双眼睛还稚气未脱,泛着纯真的喜色。 池中锦鲤竞相抢食,个个生龙活虎。 男子看得入神,再次抛饵时前倾过度,竟然压倒了木栅栏,他收势不及,一头栽到荷塘里去了! “殿下!” 陪在旁侧的两个宫女失声惊叫,另两个陪侍急忙下水救助。 楚萧和都涛忍不住笑起来。 云凰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陈玉成,看他在水里乱扑腾,似完全不识水性。 他在水里越挣扎就越往下沉,片刻便不见头顶。 锦鳞惊散四逃,平静的池面被陈玉成刚才扑腾得泛起大圈涟漪。 两个近侍手脚并用,急速划水,而后潜水捞人。 片刻,陈玉成被两人捞了上来。 许是入水时间短,陈玉成看似并无大碍。 池水浸湿了他的脸,那张年轻的脸上虽有些惊慌,但被两个陪侍救起浮出水面时,又笑得一脸灿烂,似心无旁骛,一片天籁。 那笑脸映着阳光,一片水光潋滟…… 原本是能当皇帝的储君,被抢了皇位,定会遭到不少冷嘲热讽,还能笑得这般灿烂,是心中确实光明坦荡,还是善于伪装? 云凰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两个陪侍把陈玉成救上岸,一个宫女上前给他披上披风。 他拢了披风,亲昵地拍了拍两个陪侍的肩膀,“幸亏你们在,快回去换换衣服吧,都湿了。” 两个陪侍点头离去。 陈玉成刚要走,转身似不经意抬头看过来。 看到云凰,他脸上一愣,随即急步转过池边长廊,来到云凰前面,诚惶诚恐稽首请安。 到近前,云凰才发现,小孩子蹿个儿也真是神奇。 一年左右时间,这孩子竟然长大成人,个子比她还高半头。 也许是军中历练过的缘故,陈玉成身板结实,孔武有力,很有些阳刚之气。 “玉成见过陛下。” 见云凰半天无语,陈玉成再次伏地叩拜。 他是陈坤成收养的义子,按辈分,他理应叫她姑母。 可不知怎么,云凰听他怎么叫都别扭得慌。 毕竟她与陈坤成本无血缘关系,这个陈玉成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外人。 想起刚才心头疑云,云凰道,“怀王,自打败西楚强兵之后,你一直住在镇王府里?” 陈玉成道:“回禀陛下,玉成没有住在镇王府,一直住在废弃的太子阁中,未有出宫半步。” 云凰点了点头,见陈玉成伏地不起,态度恭谨,仔细打量过后,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陈玉成长得又不丑,身形也似乎清峻许多。 再说他怎么可能是穷奇呢?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又不是没见过。 “起来说话,你练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云凰问。 “回皇姑母,玉成只是跟定远将军学了几招防身的招式,并不曾苦修门派武学。” 陈玉成起身,战战兢兢站在一旁,对答如流道。 云凰不知怎么起了一身鸡皮,心里也莫名烦躁。 更奇怪的是,她拢在袖中的龙吟轻微震颤,似急于出鞘冲杀。 云凰凝神再看陈玉成,并没看出什么异样,甚至陈玉成的气息也平静无奇,没有任何灵力的迹象。 “那这一年半载你都做些什么?” 云凰淡淡问道。 “晚辈惭愧,每日也只是看看闲书,练练字,再就是下棋品茗赏花逗鸟,荒废时日……” 陈玉成脸露窘色。 “那你近日可曾见过定远将军?” 云凰盯着他的眼睛问。 “叔父?晚辈许久未见叔父了。” 陈玉成眼神坦荡道。 云凰凝视着他,见他低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便道,“你也早些回去换身衣裳吧。若是觉得宫中无事可做,改日派你随军出征。” “多谢皇姑……多谢陛下!” 陈玉成面露喜色,如释重负,唯唯诺诺弯腰曲背退后几步方才转身离去。 转过身的一瞬间,陈玉成眸光一暗,一丝阴戾浮上他的唇畔…… 云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 人家都说当皇帝的人多疑,她怎么也变得疑神疑鬼的。 如若陈玉成真是穷奇,生息功的至邪至魔之气,她身上的飞凰仙尊岂能感知不到? 看来是她多心了。 “陛下,有什么不对吗?”楚萧看出云凰神色有异,低声问道,“要不要把他的侍卫叫来一问?” 云凰刚想摇头,心思一转,点了点头,“嗯,去叫一个来。” 楚萧转身箭步离去,不消片刻,便把之前救陈玉成上岸的陪侍之一带了过来。 那个陪侍还没来得及换好衣服,一见云凰,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在风里抖成一团。 “你跟着怀王多久了?” 云凰问。 “自怀王进宫,小的就一直伺候他。” “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可曾习武?” “不曾。殿下好静不好动,喜欢读书写字下棋赏花,不喜欢舞刀弄枪。” “你从来不曾见他习武?” “并非,几个月前他跟着定远将军学了几天防身小技,没练熟便不耐烦了。” 答的滴水不漏,可不知怎么,云凰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 第520章 杀起四起 她抬眼看向荷塘和那几棵枝繁叶茂的柳树。 她的皇宫里有这么一大片荷塘,她这一年里忙前忙后,都错过了赏荷时节,如今看到一池残荷,竟有些恍然隔世之感。 依稀记起那夜在幽冥殿里看到的月夜荷塘,也是在那夜头次见到圣莲童子…… 圣莲童子此时在大周皇城近郊的虚空殿里,和地狼、独角妖兽一起守护着她的娘亲希羽留给她的宝藏,不知近日圣莲童子有没有见过苏玉辙…… 若是苏玉辙在她身旁,不知会不会看出陈玉成哪里不对…… 云凰思绪翩迁,有些虚浮无着。 陈玉成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重重柳烟深处,遍寻不着。 可云凰总觉得他站在哪里冷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可知怀王的身世?” 半晌,云凰问那陪侍。 “小人不敢妄言……” 那个侍卫面如土色,不敢抬头。 “恕你无罪,说。” “怀王是先皇与一个冷宫嫔妃生下的孩子,生时丧母,被视为大凶,被送到宫外农家抚养,七岁方接回宫中。” 这些与陈镇东之前所说一致。 “那他在宫里住了几年了?他现在多大了?” 缭绕在云凰心头的疑云散而重聚,似有什么真相正蠢蠢欲出,却始终半露半掩。 “殿下今年十二岁了。” 侍卫道。 云凰脑际电光石火,当即面色大变,“楚萧,都涛,快!快叫人把陈玉成抓起来!” 楚萧和都涛领命刚要走,云凰又叫住他们,“不,你们不能去,你们去了是送死。” “陛下,怀王身无长技……” 都涛不明所以,话没说完就让云凰打断了,“他不只身怀绝技,还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少安毋躁,让寡人静心想想该怎么办。” 云凰说完走向荷塘,沿着塘边的木廊慢慢踱步。 此时,云凰已确定陈玉成就是穷奇的宿主,也就是说,此时的陈玉成就是穷奇。 陈玉成去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至今不过一年,按说就算男孩子到了长个的时候,他也不该长这么快。 如果说这皇宫里最恨她和苏玉辙的人就是陈玉成,因为眼看唾手可得的皇位被她抢去了。 穷奇最擅长利用人类的仇恨,投宿于陈玉成的肉体,并利用生息功的邪魔之力催长成如今的陈玉成。 虽然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经长了喉结和髯须,迥异于十二岁孩子的体貌特征。 而且,就在刚才,陈玉成明明在窥视她,见她过来就躲远了些,怕她感知到他生息功的气息,故意落水,借此掩藏灵力气色。 想不到穷奇竟然就是陈玉成,就潜伏在这宫里,就在她身边不远处! 云凰心惊之余,一些疑点迎刃而解。 怪不得那天晚上,陈镇东昏迷之际,蒙面的穷奇能及时出现。 陈镇东对陈玉成有叔侄之谊、教导抚养之恩,按说陈玉成不会对陈镇东下死手,但穷奇生性阴狠歹毒,她暂时摸不透他的行事做派。 知已知彼,方有胜算。 云凰心思数转,蹙眉凝思。 虽然,那晚,苏玉辙炼化了穷奇体内的精华灵力突破化境招至雷劫,但穷奇也受了内伤。 可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妖凡有别,楚萧和都涛仍然不是穷奇的对手。 她知道穷奇致命的弱点,但那只能让穷奇暂时失去战斗力,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何况,在太子府动手多有不便。 一来不明是非的人还以为她气量小不容人,对陈玉成赶尽杀绝,有失仁德; 二来那些暗中支持陈玉成的前朝余孽说不定会趁机起事,可能会引发政变和战乱; 三来陈镇东不明去向,虽然她已经让王彦去西楚寻找,但也不排除穷奇将陈镇东藏在这皇宫某处的可能。 如果把穷奇逼急了,他极有可能会伤害陈镇东,引发蛊虫之祸。 她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既然穷奇以为他已经瞒天过海成功蒙骗了她,她不防将计就计,先以静制动。 得想个一举三得的办法才好。 既能制服穷奇,又不引人非议,还能得知陈镇东的下落,保证他的安全。 云凰绞尽脑汁,沉思默想……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旁边乾呈殿里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有人放声嚎啕。 云凰赶紧走回来看。 见云凰去而复返,顾登带来的那些持械府兵似乎早有准备,等到云凰近前,竟然不约而同拔剑挥杀! 在皇宫禁地,持械已是大罪,何况对陛下拔剑相向? 都涛此前就是引君入瓮,此时大手一挥,潜伏暗处蓄势待发的御林侍卫们立刻上前护驾。 云凰闪到一旁,冷眼旁观。 这些人绝对不是简单的府兵,全是些深藏不露的高手。 御林侍卫个个是千里挑一的好手,与这些府兵对打,竟然不占上风,处处掣肘。 好几个御林侍卫血洒当场,身首异处! 这些府兵的剑上都有毒,身上还都藏有暗器,御林侍卫们防不胜防,多有死亡。 都涛没想到会这样,脸色凝重之下顿感后悔,“陛下,是末将失察,考虑不周将他们放进宫来……” “你现在才知道?无妨,事已至此,全杀了便是。” 云凰冷笑,想不到这皇宫看似安泰,却是暗流涌动、杀机四起。 她云凰虽然有伤在身,体虚力乏,但不代表她软弱可欺,任人鱼肉。 神兵利器在手,对付区区几个凡夫俗子并非难事。 何况,威风还在金罩阴阳鼎里呢,她怕他们才怪。 云凰将龙吟剑握在手中,正欲施展乾阳剑法,不想那些府兵见云凰一直躲在一旁,以为她无力自保,竟连续砍倒几个御林侍卫,蜂拥而至。 楚萧和都涛见状大惊,刚要护驾,云凰低喝一声,“让开,放他们过来!” 楚萧和都涛立刻撤到一旁,顾府府兵大喜过望,疾冲猛刺,杀气腾腾。 云凰挥剑横扫,水波一样的银色剑芒倏然而至,府兵们顿时僵峙了动作,一个个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龙吟剑被龙太子以龙血祭炼,杀气比之前更加凌利,剑芒所过之处,分骨离肉削铁如泥。 伤口只是一道细痕,却透体而出,不留余地! ------------ 第521章 不打自招 府兵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同伴们的身体或拦腰而断,或折颈而死…… 一剑数命,横扫乾坤! 如此干脆利落的绝杀令人胆寒,剩下的府兵毛骨悚然,战意全无,惊惶欲逃之际,被御林侍卫们尽数斩杀。 鲜血瞬间染红碧绿的草地,七零八落的尸首惨不忍睹…… 自作孽不可活! 云凰目不斜视,提剑径直入殿。 顾勇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等着太医就要来的时候死。 就算伤着命根子,又延误了诊治,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人。 给她演苦肉计,然后借机生事,篡位夺权? 自不量力! 若是她刚才没认出陈玉成就是穷奇也就罢了,如今仔细一想,只怕陈玉成和顾登暗中勾结。 先诬蔑她纵欲淫乱,接着以“清君侧”为名杀楚萧,而后趁她重伤在身群起而攻。 他们处心积虑、居心叵测,想坐实她淫乱宫闱、偏袒楚萧、徇私枉法之名,以激起众愤,让她孤立无援。 计划落空之后,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以顾勇之死将她唤回群起而攻。 可惜,没用。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死了呢?呜呜,天杀的,天理何在啊?” 见云凰安然无恙,顾登心慌气短之下,只能继续大放悲声。 云凰冷眼相向,看他继续装。 顾登嚎得嗓子都岔气了,却干哭不掉泪。 “别装了,这个人根本不是你儿子,你不给他补刀他也死不了!” 云凰揭穿他。 顾登一愣,面露窘态。 “顾登,你明知贪赃枉法罪行败露,便想破釜沉舟铤而走险,可惜,你杀不了我。”云凰看他那故作可怜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你巴不得你儿子早点死,那寡人就成全你!都统领,去顾府把顾勇斩立决,提头来见!” “不!不……陛下,下官错了,下官真错了。不要杀我儿子,不要杀我儿子啊,他、他罪不至死,陛下不能杀他!” 顾登吓得面无人色,声泪俱下。 哭着哭着,见都涛并没动,只是冷笑着看着他,顾登幡然醒悟,后悔莫及。 他又不打自招…… 顾登瘫软在地,两眼无神,彻底败下阵来。 “你儿子本来的确罪不至死,可惜摊上你这个自作聪明的糊涂爹,不只他,你府中上下所有人,全会因你而死!” 杀人诛心,云凰窝着一口恶气,再不愿姑息这些恶毒之人。 每每践踏她的善良和仁慈,以为她重伤在身、孤儿寡母就软弱可欺,明刀暗枪步步杀机。 真当她是面捏的不成? “不,不要,陛下,下官错了!陛下要打要杀,下官一个人承担,放过下官的儿子和家人,陛下饶命啊!” 顾登回过神儿来,再次磕头如捣蒜。 “寡人让你最后一个人,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家人全被你连累,全被你害死!” 云凰咬牙切齿。 “不,不要啊!”顾登慌了,转身抱着明月的腿哭求道,“明太尉,您帮下官求个情吧,看在咱们同朝为官的份儿上,帮下官求求陛下!” 明月脸色铁青,指着顾登恨声道:“你这是自作自受,活该!” 明月说完,一脚把他踹到一旁,刚要走,不想,顾登反扑过来,再次抱住他,竟含血喷人道,“明太尉,下官全都是遵照您的意思办的,您不能不管下官啊!” 明月闻言怒不可遏,却一时百口莫辩,担心地看向云凰。 云凰淡淡道,“寡人不蠢,不会相信他的离间计。把他关起来,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明月感念于心,不由眼眶潮热。 曾经,他和陈坤成出生入死,尽忠职守,仍换不回陈坤成的信任,差点儿被他斩首示众。 云凰却自始至终信他、倚重他,哪怕有人当面搬弄是非,云凰也对他深信不疑。 贤臣择主而侍,果然是金玉良言。 顾登被两个侍卫五花大绑拖了出去。 那些个看热闹的官家子弟一看这情势,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助纣为虐,纷纷缩颈而退。 “想跑?全拿下!让他们家里拿钱赎人!”云凰犹不解气,恨声道,“这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抄没家产!拿着寡人的俸禄养虎为患,寡人倒要看看,他们身无分文还怎么跟寡人作对!” 都涛得令,让御林侍卫们把那些纨绔子弟全都押入大牢。 内忧外患,片刻不得消停,当个皇帝怎么就这么累呢? 云凰走到龙椅下,扶着几案坐下,好一阵头晕目眩。 知道她现在身虚力乏不经打,这些混蛋还真会挑时机! 幸亏昨晚龙太子把龙吟剑给她了,要不她只能叫威风帮忙了。 可威风毕竟是神兽,过多干预人间纷争杀戮太过容易招天谴。 她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让威风出手。 何况在这皇宫禁地,让一只大白雕抛头露面大显神威,显得她很无能不说,也容易损毁宅殿院墙、花草树木。 她不能为了杀敌自毁城墙。 好想苏玉辙,苏玉辙在身边的时候,她从来不用费脑,不用这么累…… 云凰揉了揉额头,心塞,头痛。 太医看过躺在地上的那个冒牌的顾勇,他命根子中了一刀,右胸也有一刀。 致命处自然在右胸,无疑是顾登的手笔。 太医验完伤退下了,那个可怜的替死鬼也被抬下去了。 乾呈殿上闹腾了这么大半天,总算安静下来。 云凰虚脱般闭目养神,脑海里却一直是陈玉成出水时笑容灿烂的脸。 穷奇丑得吓人,便挑了副好看的皮囊掩人耳目,那原来陈玉成这算死的还是活的? 云凰突然就想,自己也是飞凰圣尊仙灵的宿主,那活着的,到底是她云凰,还是飞凰圣尊? 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深藏不露? 那个魏司哲隐瞒陈玉成就是穷奇的事,却扬言穷奇的下一个宿主是苏玉辙,她怎样做才能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 只要苏玉辙没被穷奇借宿,单单只是喜欢种田,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这个时候,若是穷奇穷追猛打跟她过不去,她还真不好应付。 怎么办才能一劳永逸? ------------ 第522章 畏生欺熟 云凰正各种费脑,听到明月轻声叫了她一声。 云凰抬头看他,“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 “陛下,您是怎么看出这个顾勇是假的?” 明月百思不得其解,便忍不住问。 “这有何难?亲爹哪有对自己儿子见死不救的?他想闹事不假,但肯定不会豁上自己儿子的性命。”云凰轻描淡写,“真要是他亲生儿子伤这么重,流这么多血,眼看危在旦夕,顾登哪还有心思闹腾?他肯定是先把自己儿子送去医治了,然而找了个替死鬼来。” 明月点了点头,又道,“陛下就一点儿不怀疑微臣……”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说是寡人的臣子,其实都是寡人的亲人,害我就是害你们自己,你们又不傻。” 云凰大大咧咧道。 明月笑得眼中含泪,心中大亮。 这时,楚萧拘谨道,“陛下怎么知道那枚铜钱正面朝上?万一……” “没有万一。雕虫小技而已,想要哪面向上,只在弹指之间。随心所欲,百发百中。”云凰道,“哪那么多天意?事在人为。再说老天爷很忙的,哪有心思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楚萧点头,感激万分。 “这个……真的可以随心所欲,百发百中?”都涛半信半疑,“它弹多高、转多少圈,完全没规律可言呀。” “不信了吧?不信咱们再来试试?”云凰睁开眼睛,把案几上那枚铜钱捞在手里,“你想哪面朝上?” 都涛想了想,“反面。” “瞅着!” 云凰孩子气上来了,熟练地弹抛。 铜钱静止,向上的果然是反面。 都涛不信,又试了两次,每次都准确无误。 “神了,神乎其技!简直出神入化。”都涛看直了眼,“陛下是怎么做到的?” “手熟而已。” 云凰说完,盯着那枚铜钱三心二意,到底怎么对付穷奇呢? 这时,明月派人回报,说顾登府上有一间暗室,藏有黄金万两,珠宝玉玩不计其数。 意料之中,云凰并不惊奇,让她惊奇的是这些贪官贪得无厌的时候,效率实在高得吓人。 杀鸡儆猴,云凰乘胜追击,将今天跟着顾登来闹的几个纨绔子弟家世一一了解清楚,让都涛派人挨家送信。 安排完一切,在兰英的搀扶下,云凰从乾呈殿回到寝殿的时候,天又快黑了。 折腾了一天,虽然解决了顾登,暂时灭了那些跟顾登同流合污的老朽闹事的念头,但穷奇这个大麻烦不彻底解决,恐怕她连觉都睡不好。 这么危险的妖兽近在咫尺,想想都恐怖。 那种随时随地都被人盯着后脑勺的危机感简直要命。 云凰进了寝殿,先墙角床底检查了一遍,才四仰八叉放心地仰躺在床榻上。 浑身散架了似的累,云凰勾通神识进了阴阳鼎,钻进灵泉里泡着,吸纳天地精华调养神。 灵泉温热舒适,灵气化成薄雾氲氤缭绕,那棵大柳树之前被连根拔起顺流而下,此时安然无恙地矗在原地,依然生机勃勃,垂绦婆娑。 参童们见云凰来了十分欢喜,又看出她神色疲惫,都识趣地在周围安静玩耍。 这里是如同世外桃源般恬静美好的空间,如人心灵深处最隐秘的一隅,清心自守,静而生慧。 在灵泉的滋养下,九转回魂丹和先前两棵千年老参的药力多有助益,云凰的元气慢慢充盈,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 她闭目凝神,梳理着纷乱的思绪。 陈玉成就是穷奇这件事,暂时谁也不能说。 说了没人信,而且有害无益。 陈玉成是前朝旧臣心目中的皇位继承人,她抢了这皇位,那些人敢怒不敢言。 但若她以此为由杀了陈玉成,会让人以为她为了永绝后患不择手段。 本来以为当了皇帝就能随心所欲,原来并非如此。 “又累又没有自由,成天活在尔虞我诈里,稍有不慎就被人算计,我这是怎么混的……” 反正又没外人听见,云凰嘟嘟囔囔发起了牢骚。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耳边突然传来语重心长的劝告。 云凰吓了一跳,睁眼转头一看,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站在柳树下,怀里还抱着个人参娃娃。 此前苏玉辙遭受雷劫时,金罩阴阳鼎不断劝阻她的人也是这老人? 云凰心念一转,就有些怨气,刚要说话,老人抚须浅笑,“道理我已经跟你讲过了,少唠叨我。人老了,不喜欢听抱怨。苏玉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把自己照看好就好。” 好吧,心思被人家看穿了,她少说两句。 老人摇头叹气,“你这么笨,怎么就参透玄机,把我给拴住了?唉!” 嗯?不让她发牢骚,他倒一肚子不满。 “我怎么笨了?我哪儿笨了?我从小就聪明伶俐,人见人爱。” 云凰振振有词。 “穷奇是你和苏玉辙先后杀了韩冰和贺梅之后,才借宿于陈玉成,潜伏在你宫中,他在你的地盘上,你要是真聪明,还用发愁怎么对付他?”老人大言不惭道,“如果我是你,我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他活受罪。” 云凰眨了眨眼,对啊,穷奇现在住她的、吃她的,还成天琢磨怎么害她,她竟然只顾着发愁,想不出办法反击,这不是笨到家是什么? 何况她还知道他致命的弱点是什么,她天天跟着他骂他丑就够他喝一壶的。 嘿嘿嘿……云凰腹黑地笑起来。 “你这招没用。一个人只能骂他一次,你第二次骂他丑,他不但不会虚弱乏力丧失斗志,还会暴跳如雷变本加厉。” 没想到,老人神通广大、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知道她的小算计。 “为什么?” 云凰很受打击,同时也疑惑。 既然如此,白天在荷塘,穷奇已经不怕她骂他丑了,为什么没有直接跟她翻脸? “人性妖性神性的相通之处,就是畏生欺熟。” 老人给她解疑释惑。 “畏生欺熟?什么意思?” “对陌生人的评价过于在意,生怕第一印象不好;对自己已经熟悉的人反而无所谓。反正已经原形毕露了,不需要再伪装了。这就是为什么男女初识时情人眼里出西施,等到成亲后常常水火难容大打出手。” 老人出口不凡。 ------------ 第523章 前世情缘 “你还真是人老成精,把人性看得这么透彻,简直是一针见血。” 云凰心服口服,细想,的确如此。 老人哈哈大笑。 “那你是谁啊?之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怎么躲着不出来?这金罩阴阳鼎是你的?” 云凰怡然坐在灵泉里,伸长双腿扑打着泉水。 在这里她可以放松身心,毫无戒备,这里没有人会害她。 “我是金罩阴阳鼎的精魂,我就是它,它就是我。之前跟着你我憋屈得慌,懒得出来见你。” 老人诚实道。 “你有什么憋屈的?我又没有怠慢你。” 云凰好笑地看着他。 “和自己能力相当的人匹配才有价值感。你一个半仙之体成天挂着我这上古神器,辱没我的威名。你脸皮厚无所谓,我脸皮薄,丢不起这人。” 老人冷哼一声,手一指,柳树垂枝自动结成秋千,他坐上去,把两个人参娃娃放在腿上,悠哉乐哉晃着。 云凰叹为观止,嘻嘻一笑,“那我现在强大了,配得上你了吧?” 老人撇了撇嘴,“差太远,不值一提。” “那你为什么出来见我?” “看你可怜呗。做事一根筋,鲁莽、无知、浅薄,同样的错误反复犯,飞凰仙尊这辈子选了你,估计肠子也悔青了。” 老人一边晃秋千,一边气她。 “呵呵呵……那你还死皮赖脸跟着我?” 云凰不怒反笑,只觉得这老头儿太可爱了。 “你看,说你脸皮厚你还不信,我这么尖刻地批评你,你还笑。” 老人翻了个白眼。 “好啦,我知道你心疼我,别嘴硬了。我笨是笨了点儿,可我虚心呀,好学呀,有错就改,是不是,你看你不让我去找玉辙,我不也没去吗?只是……我真的很想他……” 云凰说着,脸上的笑意冷寂下来,撩起一捧泉水,看水花自指间滑落,如过往的岁月,点点滴滴无法挽留。 “算你有良心。想他也要照顾好自己。你如今身虚体乏,一些灵通使不出来,一定要有识人之明,千万不要被眼前所见轻易迷惑。” 老人疼爱地看着她道。 云凰一愣,老人意有所指,转头想细问时,却只见空荡荡的柳枝秋千轻轻晃动,老人已不见踪影。 云凰怅然若失,这个时候,有个亲人陪着说说话真好。 她还有好些事想问,好些话想说…… 就在这时,云凰突然脊背一寒,感觉有异样的气息笼罩过来! 她回眸凝视,透过鼎壁,将寝室内所有一览无余。 鼎内时光飞逝,鼎外不知何时已是深夜。 那颗夜明珠散发着皎洁的光芒,寝室之内温馨而祥和。 只是明珠之内,山河静止,万籁俱寂。 她的身体静静躺在床榻上,看似正在熟睡。 一缕乳白色的清烟半敞的后窗飘进来。落地时,竟然变成了苏玉辙! 乍看到她朝思暮想的苏玉辙,云凰呼吸一滞,狂喜之下,刚欲回撤神识、归位苏醒,却蓦然想起老人刚才说的话。 老人提醒她要有识人之明,不要轻易被眼前所见迷惑。 难道这个苏玉辙有问题? 他是龙太子? 不会,龙太子向来光明磊落,走路的姿势不是这般探头探脑。 细看之下,这人自然也不是苏玉辙。 苏玉辙看她的眼神温暖热烈,不会如此阴戾冷酷。 云凰倒吸一口冷气,全神戒备。 来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床榻,投落的阴影落在她脸上。 云凰赶紧恢复神识,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紧龙吟剑。 不想,来人凝视她片刻,竟然坐在床榻边缘,轻轻拉起她垂在床畔的另一只手。 他想干什么? 云凰屏住呼吸,做好砍死他的准备。 “云凰,我是玉辙,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耳边,传来和玉辙一样动听的声音。 云凰几乎怀疑自己的判断,但纠结半天,她佯装熟睡不醒。 来人看她“沉睡不醒”,嘴角浮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飞凰,想不到浮浮沉沉千年轮回,此生我们又遇见了。” 来人语气淡淡道。 嗯?什么情况? 云凰凝神,心头疑云笼罩。 “前生,我穷奇为了讨你欢喜,不惜与天道为敌,没想到你却钟情青龙,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来人说到此处,语气愤然。 呵,时然是穷奇,他前生喜欢飞凰仙尊? 云凰八卦心起,期待他再多说点奇闻逸事来听。 “我本是风神广莫风的后裔,傲然于世的存在,却因为你成为千古恶人,在无间地狱受尽苦楚。想不到转世归来,你和青龙又在一起厮混,还把我好不容易教了两个徒儿全杀了……飞凰,世人都道我是至邪至恶的妖神,岂不知你才是无情诛心的恶灵。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见你,你竟然骂我丑,对我赶尽杀绝……” 穷奇说着,阴沉的眸中血光渐起,五官也变狰狞起来。 云凰大为诧异,这怨妇一样的穷奇是在吃醋? 苏玉辙是青龙转世?她们前生就相爱了?不对吧…… 她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不过上次在房顶,飞凰仙尊的圣灵确实一下子认出了穷奇,还说她前世的记忆暂未恢复…… 云凰正疑惑,突然感到气氛不对,睁眼一看,就见穷奇红着一双眼睛,扬起的手变成镰刀一样锐利的爪子,冲着她的脖子就扫过来了! 云凰敏捷偏头闪身,同时挥出龙吟,动作行云流水! “啊!” 穷奇猝不及防,右臂自手腕处被龙吟截断! 那只爪子落到了床榻上,竟然还在五指屈张。 云凰腾身而起,翻身落在地上,转身挥剑再砍,却赫然发现穷奇已隐遁不见。 云凰盯着那只毛爪子,心中恨意翻腾,转身冲出屋外。 屋外,明月当空,夜风朗朗。 都涛尽忠职守,亲自带兵在屋外巡逻。 楚萧也没有睡,坐在她屋门对面的房顶上仰头望月。 见她出来,都涛和楚萧都迎上来。 “陛下,怎么了?你怎么不好好歇息?” 楚萧关切地问。 “你们带我去前太子府。” 云凰四岁时便被送去了孤龙寺,对这皇宫里的布局并不熟稔。 登基以来,她忙得天昏地暗,也没腾出闲暇逛遍皇宫,说来都是辛酸。 “是!” 两员虎将唯令是从,陪护左右,前往陈玉成住处。 自己刚刚砍了穷奇一只手,看陈玉成还怎么装! ------------ 第524章 以假乱真 东宫太子府本该仅次于帝王宫苑,是皇宫里最繁华的所在之一。 但云凰三人来到此处,却见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破败得像荒野间的落没古宅。 庭院里长满了野草,秋虫藏在其间呜啾不止,眼所见处空无一人。 步入其中,夜风吹送时,野草窸窣作响,像有冤魂野鬼围追堵截,让人毛骨悚然。 甚至,皎洁的月光在这里都变得阴惨惨的,在草叶上泛着青灰的荧光。 “怎么是这个样子?”云凰四下打量,“这荒得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没人管?” 都涛道:“陛下,周运辰率兵血洗皇城,皇宫也被入侵,太子府也被损毁。陈坤成登基以后无心政务,很少来这里走动,陈玉成的生死他也不放在心上,故而没有特意着人修缮。这里便成了比冷宫还要萧条的地方,侍卫宫女对陈玉成多有怠慢,都想方设法调去别处,不愿在此当差。只有昨天那四个侍卫和宫女一直跟着陈玉成。” 云凰默然四顾,心中百味杂陈。 易地而处,自己若是陈玉成,这样的身世和遭遇也会心中充满仇恨吧,可是白日里的陈玉成却笑得一脸灿烂,就算是伪装,要耗尽多少心力才能装得那么像? 通往主殿的木廊年久失修,多有残断,走在上面,地面木砖颤巍巍的,不时发出咯吱声。 木廊旁的两棵老树枯干虬枝,树皮斑驳,如老妪迟暮,行将就木。 云凰握着龙吟剑步步向前,一颗心七上八下。 如果穷奇的宿主确是陈玉成,她杀了穷奇,陈玉成也难逃一死。 如果她判断失误,陈玉成并不是穷奇,那她明日便让人修缮此地,让陈玉成脱离苦海。 毕竟陈玉成此前从未与她为敌,也没有伤害过她。 他不过是个孩子,是被陈坤成遗弃且倍尝生活艰辛和人情冷暖的可怜人。 就连之前被送到勤政殿与她争皇位,也只是郑秋和董健等人的算计,并非不谙世事的陈玉成有意而为。 “这里阴森诡异,陛下小心些。” 楚萧走到云凰前面,警觉地四下张望。 长廊里连盏像样的宫灯都没有,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挂过的旧宫灯,残破地豁着外罩,随着夜风胡摇乱晃。 都涛在后面退着走,也是全神戒备。 到底陈玉成是不是穷奇? 如果是穷奇,他已经不怕她骂他丑了,白天在荷塘那里为什么不跟她动手,而是一直示弱? 云凰思虑重重,转过木廊拐角,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主殿门前。 殿门紧闭,楚萧抬手叩了几叩,里面不见动静。 楚萧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云凰。 云凰上前轻推了一下,发现并未上锁,一推门就开了。 门内漆黑一片,仍然没有宫灯,月光也被房檐遮挡,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云凰可以夜视,眼所见处,一切分明。 楚萧和都涛可就苦了,感觉如同黑夜摸象,脚下时有磕碰羁绊。 云凰从金罩阴阳鼎里取出夜明珠,让楚萧捧在手里,两人总算能正常行走了。 殿内靠墙放着一口高大的橱柜,柜门敞着,里面放着几本书册。 柜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墨色还是新的,宣纸上有新写不久的墨字。 云凰走过去看了一眼,字势舒展,笔力遒劲,写的竟是导人向善的《金刚经》。 穷奇无恶不作,以恶为荣,怎么会背写佛经呢? 云凰皱了皱眉头,拿起搁在笔架上的毛笔看了看,新刷的笔锋,笔毫未干,看样子似是下午用过。 云凰放下毛笔,又四下看了看,这主殿的外屋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与外面天差地别。 里屋门扇紧闭,静寂无声。 云凰踌躇片刻,都涛却已猛地抬脚踢开房门。 房内,只有一张简陋的架子床,陈玉成躺在上面,闻声惊起,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三人一脸懵懂,抬手揉搓惺忪的睡眼。 云凰注意到,陈玉成毫发无伤,两只手健在。 穷奇是千古神兽,本尊被断肢后自然可以短时间内再生。 但陈玉成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躯断了手臂,穷奇想让他在短时间内复原并非易事。 从云凰在寝室里打跑了穷奇到现在,不到一个时辰。 如果陈玉成被断臂,此时绝不该四肢健全、灵活自如。 云凰盯着陈玉成,皱紧了眉头。 “皇姑母?噢,不,陛下!陛下深夜驾临,卑职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就着夜明珠的柔光,陈玉成愣怔片刻回过神儿来,手忙脚乱下了床,也顾不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上前稽首谢罪。 云凰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气势汹汹而来,结果却是这样。 陈玉成若不是穷奇,那她自然不该为难他。 难道穷奇另有其人? 云凰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卑职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陛下动怒?” 陈玉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云凰眯眼打量着他,这身板绝非十二岁孩子该有的,那这个陈玉成一定有问题。 可他的两只手又为什么完好无损呢? 云凰心思数转,“玉成,起来吧,我们追刺客追到此处,你睡得可还安稳?” 陈玉成一愣,起身道:“卑职睡得早……” 云凰环视屋内,想了想,点点头,“你接着睡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陈玉成低眉顺眼,“卑职恭送陛下!” 云凰转身出门,走到外屋书桌旁,指着桌上的宣纸,“这是你写的?” 陈玉成:“正是。下午闲来无事,就写了一会儿字。” 云凰:“你背得下《金刚经》?” “嗯,勉强可以。” “那你背两节寡人听听如何?” 要知道,凶兽穷奇是绝对不会背《金刚经》的,那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如果陈玉成是穷奇,一来他肯定不会背,二来他也不必如此奴颜婢膝。 不想,陈玉成谦和地搓着手,一字一句开始背:“如是我闻。一时佛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 陈玉成背得行云流水,字字珠玑,不徐不疾,梵音缭绕,背完一节,自然过渡到第二节。 云凰凝神细听,她自然背不上来,对此经文也是一知半解,但她听出陈玉成确实会背,不只会背,而且背得法像威严…… 云凰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了…… ------------ 第525章 随机应变 随着陈玉成的诵经之声,一种诡异而庞大的威压弥漫了整个房间,四下静寂如荒郊旷野! 云凰暗叫不好,转头一看,果然,都涛和楚萧不知何时已躺倒在地,似是早就昏迷过去。 回头之际,陈玉成面不改色仍然浅笑轻吟,似布道的圣僧降临,眼中神采奕奕,笑容和熙如风。 “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 梵音袅袅,似置身于大千世界,僧众齐聚,同声吟唱。 但让云凰感受到的并非神圣崇高的佛意,而是阴森诡异的妖气魔力,排山倒海而来。 云凰冷哼一声,横剑在胸,“穷奇,本是造福苍生的圣经都能被你变成杀人的利器,你还真是坏到了极点!” “实力决定尊卑,大权在握自可随心所欲,权势是好东西,可造福于民,也可涂炭生灵。陈云凰,你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累死累活到最后家破人亡,不如让给我,我带你大杀四方,快意恩仇?” 穷奇的声音传来,可眼前的“陈玉成”已经闭了嘴,双眼呆滞无神,形如傀儡。 “别在背后装神弄鬼。让这个侍卫冒充陈玉成,你有种出来!” 云凰清越的声音如一道利剑,瞬间劈开混沌的魔音! 面前吟经的“陈玉成”似魂飞魄散,软软地倒在地上。 而在他背后,一袭黑衣的陈玉成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绿莹莹的眼睛阴戾恶毒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时空凝滞。 云凰的心狠狠下沉,她赫然看到,陈玉成的断臂已经复原了部分,只剩下半只手没长出来。 让陈玉成的凡胎肉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穷奇的内力要强悍到何种程度? 穷奇慢慢向她逼近,他背后庞大的妖兽虚影全身披甲,形状骇人。 随着他的挪动,虚空震颤,压力倍增。 “飞凰,知道我为什么白天没与你动手吗?因为我之前也身受重伤,白天无法施展;今天晚上我是故意引你过来的,呵,你还是那么狂妄自信,以为断我一只手臂就能杀了我?我不过故意示弱,就是想让你轻敌,你竟然还真只带着两个草包就来了。” 穷奇的话让云凰恍然大悟、追悔莫及。 她明明白天已经看出陈玉成就是穷奇,却顾虑重重、瞻前顾后错失良机。 若是她知道穷奇白天无法发功作恶,她就应该直接一剑捅死他! 云凰趁着后退,勾通神识把楚萧和都涛收进金罩阴阳鼎里去,她不能让这两个对她忠心耿耿的虎将死在穷奇手里。 她的确太过鲁莽,可不管她今天晚上来不来,穷奇都不会放过她。 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还不如今天晚上早做决断。 可问题是,她刚小产没几天,元气大伤,身虚力乏,只怕不是这个凶兽的对手! 云凰一边往门外退,一边冥思苦想。 今天晚上她怎么也得把穷奇杀了,就算杀不死他,也得把他打跑。 要不然,别说是她,就算她的皇宫和皇城,恐怕也要遭殃。 “陈云凰,你不过是半仙之体,飞凰仙尊选你做宿体实在失策,此番又因你小产失血灵力受损。若是白天,你体会的飞凰圣灵可借助日光之力施展神通,但到了晚上,我的兽灵可以施展,而你却无力唤出飞凰圣灵,根本不堪一击。” 穷奇冷笑着,一双绿莹莹的兽眼染上血光,别样可怕。 云凰刚退到门口,呯的一声,门被穷奇发力关得死死的。 “你进来的时候都不想想,为什么门没锁,哈,你还真敢撞!受死吧!” 说着,穷奇突然往前蹿了一步,举起那只好手,再次变出锋利的镰刀尖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过来。 “丑八怪!我怕你?看我不砍断你的爪子炖了喂狗!” 情急之下,云凰怒火中烧,也顾不得害怕,挥剑便砍。 “你、你说谁丑八怪!” 没想到,穷奇动作一滞,脸色一僵,身体疾速后撤,声音颤抖着问。 嗯?不是说穷奇已经不怕她骂他丑了吗? 这招似乎还好使。 云凰内心窃喜,翻了个白眼儿,“自然说你是丑八怪!看你丑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丑得登峰造极,无人能比!” 穷奇全身俱颤,两眼冒火,死死盯着云凰。 云凰看着,心猛地一沉,不对劲儿啊,这模样像要吃人…… “快跑呀,笨丫头!说了再说他丑适得其反你不信!” 金罩阴阳鼎在她脖子上轻震了一下,传声入耳道。 云凰亡魂大冒,却急中生智,冲着穷奇呵呵一笑。 穷奇正怒火中烧,蓄势发力,想一举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拍得灰飞烟灭,突然见她千娇百媚一笑,不由一愣。 就在他愣怔间,云凰笑意一冷,随后人影不见! 云凰用了遁身术,从门缝里钻出去了。 满屋子都是妖兽的气息,她受不了,出来透个气先! 穷奇怎么也没想到云凰竟然虚晃一笑,然后利索地跑了,被戏耍的奇耻大辱如火上浇油,令他暴跳如雷。 轰的一声,他一脚踢倒了殿门,踩破门板横着走了出来。 云凰见他追出来,隐藏气息,闪身到一旁的厢房躲了起来。 她又不傻,不能扬短避长跟穷奇硬拼。 要拼也拖到天亮再拼。 临阵脱逃?她这叫随机应变。 她可以趁着这机会进金罩阴阳鼎里养养神,再看看楚萧和都涛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云凰刚躲好,就听到外面一声吼叫,近在咫尺,震耳欲聋,“陈云凰,你信不信,你再躲着,我就毁了你的皇宫!” 云凰不吭声,吭声就暴露了。 不过她不能让他为所欲为,真把她皇宫给毁了,她这皇帝威风扫地,颜面何存? 云凰想了想,仍用遁身术从后窗跑出去,来到主殿后面,沟通神识,引动金罩阴阳鼎里的灵力,在太子府周围布下结界。 这结界是借上古神器金罩阴阳鼎之力布下的,若是穷奇没有受伤,或许可以解开,但现在的穷奇再虚张声势,他也无能为力。 强者对强者,拼的是速度和耐力。 弱者对强者,拼的是运气和智慧。 弱者对弱者,拼的是无赖和耐力。 现在,她只能耍无赖。 ------------ 第526章 心神安泰 云凰布置完结界,很放心地跑进金罩阴阳鼎里去了。 金罩阴阳鼎真是个好东西啊。 哪怕平时化成小小一只铃铛挂在她脖子上,里面也j自成乾坤浩瀚无边,完全是另一个时空的完美世界。 而且这世界里天才地宝、灵山异水、奇禽珍兽应有尽有,但都与她为善,任她予取予求。 她在里面想怎样就怎样,神仙一样逍遥自在。 可惜她肩负的江山社稷之责,不能避世享乐,要不然,嘿嘿…… 云凰把砗磲项链也收进鼎里,让金罩阴阳鼎隐藏在那间厢房墙角暗处,然后进了金罩阴阳鼎,来了个置身事外。 穷奇突然感觉到周围虚空波动,紧接着,一股浩瀚而苍茫的上古威压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 他惊疑四顾,看不到陈云凰,却看到头顶的天空变得模糊辽远,明月隐形,群星隐迹! 穷奇正在气头儿上,见状猛地仰天怒吼一声,提气上蹿,举手戮天。 他这一蹿高达百米,上冲之力极其暴戾霸道…… “咚!”的一声,穷奇手指折断,吃痛收手,却收势不及,脑袋直接撞到了阴阳结界之上! 那结界呈半透明胶质状,看着很是柔软,可没想到这一冲撞,险些把穷奇撞死! 穷奇就觉得自己力大无比的脑袋撞到了比钢板更坚硬的东西上,撞得它脑骨峥峥作响,直接被反冲之力掼到了地上,两只腿落地时都被震麻了。 云凰回头一看,正透过鼎壁看到穷奇这倒霉的一幕,心花怒放之际,由衷赞叹,“小罩罩,你真是太神奇了,你真是太强大了,我真是太幸运了,我真是太聪明了,哈哈哈……” “你能不能别把我叫得这么猥琐?你到底是夸我还是夸自己?” 白胡子老仙在柳枝秋千上晃悠着,没好气儿道。 “哎呀,您老人家又舍得出来啦。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有你这么小宝贝天天戴在身上,我还天天跟你喊打喊杀拼力气,确实傻到家了。我要是多动动脑,充分发挥你的神通,那多省劲儿?” 云凰大发感慨。 “你的想象力制约了你的能力,你的能力制约了你的想象力。” 老仙反来覆去说了两句话。 云凰一愣,仔细琢磨,大有深意,“那你告诉我,你都有哪些神通我能使不就行了?” 老仙摇摇头,“揠苗助长有害无益,你自己参悟出来的东西才是你自己的,才能唤醒神识使唤我,不然的话,你使不动我。” 云凰挠了挠后脑勺,“你这意思就是说你能施展多大神通,取决于我自身的能力和悟性?” “嗯。换言之,我其实就是你的内心力量。我有无限神通,但需要你自己开发。” 老仙点点头。 云凰觉得自己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她抹了把脸,不管明不明白,反正今天晚上她不战而屈人之兵,眼看又赢了,值得庆幸! 虽然她赢得不那么光彩,当了逃兵,可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跑是门技术,更是门艺术! 云凰心安理得地扭了扭酸痛的腰,走到倚靠在柳树上的楚萧和都涛。 “这两人中了魔音,醒来会不会变傻?” 云凰依稀记得穷奇有个本事,就是能用魔音让人魂不守舍,然后永睡不起。 “会。只怕对近半年发生的事,他们丝毫记不起来了。” 老仙道。 “只是这样那也无妨。唉呀,也是怪了,近来这些人都喜欢上遗忘了。玉辙遭个雷劫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宁肯躲在哪个山沟里种田养鸡喂狗也不来找我;这两个又被魔音呛着了,近半年的事也都忘了。他们忘了无事一身轻了,我众叛亲离的,独自一人回忆痛苦的往事,面对残酷的现在,唉!命苦啊!” 云凰说着,情绪不由有些低落。 对于两个人来说,最珍贵莫过于建立在同甘共苦之上的深厚感情。 如果把同甘共苦的经历全忘了,那这深厚感情也就没了依托,两个人就成了陌生人了…… 想到这里,云凰吓了一跳。 她之前看到玉辙在种田养狗喂鸡还哈哈大笑,都没往这层面上想,玉辙把她忘了,那她现在对于玉辙来说,真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了? 这……简直太让人难过了。 云凰看着昏迷不醒的楚萧和都涛,脑海里风起云涌,一颗心如高山坠石,迅速砸到了黑暗无边悲情无际的谷底。 玉辙把她忘了的话,她此前的人生无人共享,她瞬间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孤身独影,无依无靠! “别瞅着这两个孩子胡思乱想、怨天尤人。我就奇怪了,你们女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多愁善感,碰到屁大点儿事就觉得天塌了,自己这可怜那可怜的?没挫折的那是死人,你活得好好的,多经历点儿事不好么?” 老仙没好气儿道。 云凰若有所思,“你说得对。就算是孤家寡人,起码我还是大陈国主,不能否定前事之功。” “就是。你就记着,你活着不单纯是为了找男人!再说,是你的男人,怎么都是你的。苏玉辙真是你的,就算他忘了你一百次一万次,最后他还是记得起你,还是你男人;他要不是你的,那他忘了再想不起你了,对你而言是好事而不是坏事。行了,看你两腿发软那样儿都窝囊,赶紧进灵泉里泡会儿。等穷奇把劲儿使完了,好出去收拾他。” 老仙说完,起身走到楚萧和都涛跟前,在两人眉心分别点了一下。 两人惨白的脸色有了些许红润,呼吸也变得舒缓悠长。 “让这两个孩子好好睡一觉吧,跟着你没日没夜的折腾,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老仙说完,把两人身体放躺,满脸慈祥地说。 云凰闻言顿感惭愧,可不是,她每天这样那样折腾个没完没了,她可以用灵力补充体力,睡多睡少都无关紧要,是楚萧和都涛日夜不息哪受得了。 云凰感激地看了老仙一眼,听话地跳进灵泉里泡着。 “这两个孩子忘记多少事都不要紧,他们对你忠心耿耿这个要紧。至于苏玉辙,还是那句话,是你的自然是你的。” 老仙起身,摘了一片柳叶,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片细长的柳叶变成一张薄毯,轻轻盖在了楚萧和都涛身上。 鼎内夜色沁凉,淡紫色的雾霭里五色灵力如星河般缓慢旋转、聚散、浮游,半空中的阴阳鱼散发着温柔的光芒,让人心神安泰…… ------------ 第527章 新仇旧恨 云凰刚才被穷奇闹得心神不宁,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沉重,睡意渐浓。 可她不能睡,穷奇还在外面。 万一他找到了金罩阴阳鼎进行破坏,她永远出不去可就麻烦了。 云凰努力睁大眼睛,透过鼎壁看向外面,就见穷奇还在上蹿下跳,想把结界捅个窟窿,找她拼命。 “该死的女人,你跑到哪里去了!” 穷奇烦躁不安地咒骂着,跟个皮球似的暴跳如雷。 没人应他。 穷奇气得两眼发黑、气血翻涌。 他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云凰引来偏僻的太子府,就想教训一下他朝思暮想却苦求不得的飞凰,结果却让她给跑了! 她跑了也不要紧,问题是向来以嗅觉灵敏而自得的他,竟然闻不到她一丝气息,完全找不到她藏到哪里去了! 明明吃到嘴边的肉,连肉香都闻见了,张开血盆大口想一饱口福之时,却发现没咬到肉,险些把自己舌头给嚼了。 比这更糟糕的是,他无比熟悉的太子府变成了一个闷不透气的大蒸笼,他硬是感受不到人气儿了。 穷奇强忍满心焦灼,蹲下来凝神四顾。 太子府哪里都没变,但出奇的安静。 秋虫屏声息气,夜风停滞不前,破旧的灯笼和草叶静止不动,生命的迹象全都销声匿迹! 太子府突然间宛如一座坟墓,与世隔绝,死气沉沉! 这可怕的改变,就是因为陈云凰刚才给太子府布下了结界! “不可能,这不可能!”穷奇发狂的咆哮,“陈云凰元气大伤,唤不出飞凰圣灵,怎么能布下如此坚固的结界?苏玉辙不在这里,到底是谁在帮她?可恶!” 穷奇一边咆哮,一边团团转。 他走到厢房门前,一脚踢飞了木门,镰刀般的爪子肆意挥舞,扫倒一片院墙。 尘灰四散,断壁残瓦层层滚落,正好把角落里的金罩阴阳鼎藏在下面。 云凰什么也看不见了。 外面时有抓挠之声,吼声不断,歇斯底里。 不用看都知道,穷奇正气急败坏,到处发狠,想方设法逼她出来。 “死女人,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放出蛇将鼠兵,掘地三尺、席地不留,将这里翻个底朝天,看你还能藏到几时?” 突然,穷奇高声嘶吼。 他还有帮凶?蛇将鼠兵?在哪儿? 云凰好奇心起,沟通神识,让金罩阴阳鼎换个位置。 金罩阴阳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太子府的房檐上,隐藏在一片弧形琉璃瓦下。 居高临下,太子府全貌尽收眼底,包括站在庭院野草中的穷奇。 只见穷奇已恢复原身,变成牛不牛虎不虎的怪物,立地而起,捶胸顿足。 他全身披甲,头角如锥,两只爪子缓缓举至半空,兽眼圆突,嘴里念念有词。 云凰惊疑四顾,就见随着穷奇喋喋不休的吟念,从他厚重的背甲之下,竟然钻出几条腹面灰白、背有黑斑的蝰蛇! 这种剧毒的蝰蛇头部两侧藏有巨大的毒腺,头阔嘴宽毒牙长,在大陈十分罕见。 这种罕见的毒蛇竟然不是出来一条,而是陆续出来十余条。 他们体型粗大、密密麻麻地匐匍在地上,蜿蜒着圆长的蛇身,昂着三角蛇头,咝咝吐着信子到处跑。 云凰看得头皮发麻,胸口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 “这个穷奇也太恶心了,身上竟然藏着这么多毒蛇,难道他也有个什么宝贝藏在身上,专门饲养这些毒虫?” 云凰疑惑地问。 “穷奇是上古神兽,为了拥有无上神通,他也需要不断吸取天地精华以锤炼精气。可他贪功冒进,为了早日提升修为,他专门吸食那些已有修为的妖兽的内丹和灵力。这些妖兽修行不易,被穷奇残害时心生怨念,所以即使他们的内丹与灵力对穷奇有所助益,但怨念丛生不断累积,穷奇的性情也就变得越来越阴戾暴虐,以至最终嗜恶如命、无恶不作。” 老仙道。 “损人从来不会利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云凰慨叹完又忍不住问,“他说前生我们就认的,真的么?” “看来你的记性真不怎么好。当年,穷奇喜欢你,却因爱生恨。他曾率领其他三大凶兽与青龙、白虎、玄武等神兽斗得天昏地暗。若不是受天道压制,又被你以龙吟剑伤及根本,被打入无间地狱火烤油煎受尽孤独之苦,他早就凶霸天下、为祸人间了。” 老仙抬头仰视着阴阳鱼,眼神变得深邃幽远,似重新回到那个群雄纷争的混沌世界…… “他有那么厉害?可是此前也没听说他在哪里作恶,就是那晚突然冒出来抢走了我皇兄,而且他也打不过我,看不出有什么了不得的神通。”云凰皱眉道,“只是他确实又坏又不讲理。” 老仙道,“他打不过你,是因为他刚从无间地狱出来不久,对天道有所忌惮,再加上神通受损,需以生息功修复元神和灵力。巧的是,他的计划又被你和苏玉辙破坏了,新仇旧恨,他不恨你们才怪。” 两人正说话,就见穷奇继续使坏。 这次,他放出来的是像猫儿大小的灰老鼠,一个个尖嘴长尾,乌泱泱一片无孔不入。 云凰恶寒道:“幸好先布下结界,要不然,这些毒蛇和死老鼠在皇宫里到处跑,简直后患无穷。” “嗯。这些毒鼠繁殖能力惊人,它们可以很快毁灭一个国家。”老仙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凰一眼,“你这次逃得很是时候,布下结界也是明智之举。” 云凰吐了一口浊气,转身四仰八叉浮在灵泉上,没头没脑道,“苏玉辙,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老仙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了。 穷奇唤出蝰蛇和毒鼠,指使他们四下寻找云凰。 蝰蛇攀梁绕柱,毒鼠四下乱窜,太子府里一时乌烟瘴气,恶臭难闻。 一条缸口粗细的蝰蛇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灵通超群,顺着主殿的廊柱环绕而上,昂着蛇头,瞪着晶光四射的凸眼,径直朝金罩阴阳鼎而来。 云凰正飘浮在灵泉上吐纳灵气想她的苏玉辙,对迫近的危险一无所知。 老仙神色凝重地盯着鼎壁,关注着那条蝰蛇的一举一动。 半空中的阴阳鱼突然转速加快,莹白的光晕穿透鼎内淡紫色的雾霭,照在灵泉之上。 灵泉水波粼粼,五光十色异彩纷呈,如梦似幻。 云凰诧异地四下张望,感觉自己似置身于星河梦海,如神仙中人。 这是要干嘛? ------------ 第528章 拼死一战 云凰正诧异,突然,平静的灵泉猛然波涛汹涌,往上蹿起巨浪,把她高高抛到了半空之中! 什么情况? 云凰惊疑地看向老仙,就见他闭目掐指,嘴里念念有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云凰刚要问他话,那巨浪变成一条巨大的水龙,竟一下子把她冲出鼎外! “不要啊!” 云凰失声尖叫,擦着那条近在咫尺的蝰蛇忽地一下子飞出去了! 那条蝰蛇反应灵敏,立刻竖颈张咬,差一点儿就咬到云凰了! 云凰被水龙冲到了房顶上,俯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四下莹光乱窜,鬼气阴森。 不用说,那些莹光除了蛇眼就是鼠眼,最大的那两只灯笼似的眼珠子无疑是穷奇的。 穷奇和这些蝰蛇毒鼠明显没料到云凰突然现身,全都一愣,而后不约而同虎视眈眈地看向她。 “金鼎阴阳鼎!你太不讲义气了,你不管我想让我送死么?”云凰炸毛了,抹着脸上的灵泉水气喘吁吁骂骂咧咧,“患难见真情啊,哪有你这样儿的?大难来时抛下我,你可真够狠心的……” “闭嘴!你不是深爱苏玉辙吗?你不是想见他和他和好如初吗?” 老仙坐在阴阳鼎里慢腾腾地问。 “那怎么了?你也不能因此把我送出来找死啊?” 云凰沟通神识又想躲进去,可是手里的龙吟剑簌簌轻颤,战意盎然。 “龙吟,你也跟着凑什么热闹啊?我累,我头疼,我气虚,我……我打不过这么多巨蛇毒鼠还有穷奇那个丑八怪……” 云凰头皮发麻,瞅着那些密密麻麻包抄上来的死东西,声音都颤了。 这情景和之前在阴阳鼎里杀蛊虫大同小异。 那时有苏玉辙在一旁,再难她心里也踏实,也充满信心。 可眼下,苏玉辙不在身边,她又气虚力乏,身边连个帮手都没…… 对了,她不是还有威风吗? “威风!威风!快出来帮我!” 云凰扯着嗓子叫。 威风最好了,嗖地一下子从金罩阴阳鼎里钻了出来,落在她肩膀上。 小小的一只,鹰雀大小。 云凰抚额,“雕兄,你好歹变大点壮壮门面,你这么小唬不住他们呀。再说你不是最喜欢吃蛇和老鼠么,赶紧的呀,这么多够你填饱肚子的……” 威风啄啄羽毛,摇头晃脑,“我不管,我不敢吃,我打不过穷奇。” 云凰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有点忠心护主的样子?见义勇为、舍生忘死,你一向如此,今天怎么……” 云凰正念叨,穷奇突然嗷了一嗓子,冲着云凰一指,声音阴戾道:“杀了她!” 哗的一下子,那些蝰蛇和毒鼠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云凰傻眼了。 她站在房顶上,根本无处可逃,她又不能撤掉结界把这些巨蛇毒鼠放到她的皇宫里…… 她触目惊心又失望难过,金罩阴阳鼎在关键时候怎么能舍弃她,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呢? 可怕的事实容不得她过多思考,那些蝰蛇和毒鼠的移动迅速非常快,如旋风一般,如潮汐一样,瞬间漫上房顶,将她团团围住! “哈哈,陈云凰,本王看你往哪里跑!你此生是飞凰圣女,纯正的飞凰族血脉是妖兽滋养神魂的至宝!我要与你合而为一,将你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要用你的鲜血祭炼神魂,恢复无上神通,将生息功练至大成!” 穷奇目露凶光,贪婪地看着她,亢奋得声音都颤抖了。 云凰胸闷气短,窒息压抑的感觉让她手脚冰凉。 她环视左右,看着吐着信子的蝰蛇和张牙舞爪的毒鼠,脑海里不由想象他们将她淹没,争先恐后啃噬她的场面…… 不用一炷香的工夫,她就会化成一堆白骨! 苏玉辙,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玉辙,快来,玉辙……” 云凰亡魂大冒,慌成一团。 龙吟剑却以此时化成一片炽白的剑光,将云凰环绕其中,发出低沉而威严的龙吟之声! 那些蝰蛇毒鼠动作一滞,兽目惊魂,忌惮地看着那一圈剑芒踟蹰不前。 “杀了她!吸尽她的精气魂魄,夺下那柄宝剑,助我一飞冲天!” 穷奇重新变成了陈玉成的模样,飘浮于半空之中,英俊的脸上满是邪魅狂癫的笑意。 那些蝰蛇毒鼠本就是穷奇的神识精气所化,对他唯令是从。 穷奇死死盯着云凰和龙吟剑,“这个女人和这把神兵利器本来就是我穷奇的!前世青龙与我敌对坏我好事,今世我要一雪前耻,让他知道我穷奇的厉害!上!” 那些蝰蛇毒鼠被穷奇强大的意念驱动,变得悍不畏死,排山倒海向云凰扑去! 数量这么庞大的敌人,就算云凰安然无恙时,对付起来也颇为费力,何况现在? 云凰悲哀地看了威风一眼,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他这般从容镇静,竟然蹲在她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也许威风也吓傻了。 不是闭目养神,是闭眼等死。 可她云凰从不会不战而降! 就算拼命一战,也不能束手就擒! 眼看那些蝰蛇毒鼠近在咫尺,腥风扑面,恶臭熏人,尖利的鼠牙和血色的蛇口丑态百出地逼近,云凰踏地借力,腾起挥剑! 可是,在金罩阴阳鼎威力庞大的结界之中,她竟然无法施展灵力,反而只能凭借上古神器龙吟剑自带的神威扫出一圈圈剑芒! 近前的一圈蝰蛇毒鼠被凌厉的剑芒所伤,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云凰松了一口气,落回原处。 却不想,那些死去的蝰蛇毒鼠立刻被其他蝰蛇毒鼠吞噬,而后,吞噬了同伙血肉的蝰蛇毒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闻风见长! 蝰蛇变得比树还粗,毒鼠变得和狗差不多大! 云凰触目惊心,再看穷奇,他昂头插胸,脸上带着不可一视的冷笑,那只被她砍断的手竟然已经康复如初,完好无损! 云凰的心狠狠往下沉,沉到无边的深渊里。 她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结界下之,难见天日! 如今她今天死在这结界里,金罩阴阳鼎自然就和她解除契约,回复自由。 然后,这结界会自动撤除,世上再无陈云凰。 接下来,穷奇会借着陈玉成的肉身,理所当然登基称帝,成为大陈新的帝王。 随后,穷奇会暴政于民,涂炭生灵…… 不,她不能死,她要保护她的子民和家国,她还要找到苏玉辙与他生死相随! 想到这些,云凰浑身气血翻腾,握着龙吟的手指节泛白,极度的紧张让她忘了恐惧,不屈的战意直冲而上! ------------ 第529章 爱恨交加 “放弃吧,陈云凰,你斗不过我的。你看,子夜就要到了,到时候鬼门大开、恶鬼横行,我将功力大增,而你这残损之体将精疲力竭!” 陈玉成双眼散发出嗜血的光芒,负手而立的模样竟很有些帝王之风。 云凰懒得跟他浪费口舌,想从她手里夺走大陈、为祸人间,她绝不答应! 哪怕战死,她也绝不屈服! 既然连金罩阴阳鼎也不能依赖,那她就孤军作战,死而后已! 云凰全神贯注,提气腾空,直取陈玉成首级! 擒贼先擒王,杀了陈玉成,这些蝰蛇毒鼠自会烟消云散。 陈玉成似乎早就料到云凰会冲他杀来,身形一闪,化成一股乌黑的旋风,避开龙吟剑芒,倏然起跳,自上而下挥掌直拍云凰天灵盖! 云凰仰头却只见一团黑烟,危亡之际,她使出遁身术,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可是,下落时,她发现无处落脚,满眼全是蠕动的蝰蛇和蹿动的毒鼠。 她瞅空看了一眼金罩阴阳鼎所在的位置,竟然看到它安然躺在那片弧形琉璃瓦下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 云凰气急,“金罩阴阳鼎,你真有种!” “一般吧。” 老仙的声音从金罩阴阳鼎里传来,也是从容不迫。 果然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自己才是王道。 云凰身形不稳,又无处落脚,一时心急如焚,好在威风这时像是睡醒了,懒洋洋地拍了拍翅膀,变大身形,从下面接住了她。 “还是你有良心!”云凰趴在白雕背上,摸了摸他的颈毛,讨好道,“你能不能带我飞出去?” “穷奇都出不去,我也不能。” 云凰不急不慢地说。 “我怎么瞅着你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云凰无语望苍天。 子夜就要来了,如果真像穷奇说的那样,她今天还真是凶多吉少啊。 “着急有用的话就好了。”威风打了个饱嗝,又让人哭笑不得道,“早知道外面有吃的,刚才不该在里面吃得太饱。” 云凰闻言又气又恨,正叫苦不迭,化身黑烟的穷奇猛地向威风扑过来。 威风振翅高飞,可用力过猛,一下子冲撞了结界,被反弹力狠狠掼下来! 云凰只觉得地动山摇,而后天旋地转! 她从威风背上摔了下来! 眼看着下面一群张着血盆大口和呲着尖牙的饿鬼,云凰把心一横,抱着一线希望猛地点下额间红点…… 是生是死,尽人事听天命! 她想她如今元气枯竭,定是唤不出飞凰仙尊的圣灵了。 如果唤不出来,那她就这样吧,她已经尽力了,也有些累了…… 可是,随即而来的一幕令她欣喜若狂。 只觉得眉间一热,她神智一清,紧接着,一股烈焰般灼热的灵力自丹田气海叶落而出,让她一时身轻如燕,腾空而起! 她撤离险地,诧异地睁开眼睛,居高临下俯瞰下面群头攒动的丑陋生灵。 云凰惊讶万分,因为这一次,飞凰圣灵并没有脱离她的身体——她竟然背生双翼,与飞凰圣灵并驾齐驱! 而后,她就感到丹田之内,那团烈焰般炙热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荡盘旋,而后排山倒海般涌向四肢百骸…… “天杀的,怎么满眼都是小星星?” 威风扑楞着翅膀疾速下落。 眼见威风就要掉进蛇鼠窝里去了,云凰俯身疾冲,把威风从死神手里抢了过来,重新回到高处。 威风甩了甩撞晕的脑袋,很是恼火道,“金罩阴阳鼎是狠心,连我都撞!” 金罩阴阳鼎里,老仙捋须叹气,好人不好当啊。 “飞凰,你真是铁石心肠,我不畏无间地狱油煎火烤之刑,费尽千辛万苦熬到今日,只盼你能回心转意,珍惜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却还是要与我作对!” 穷奇重新变成陈玉成,站在云凰对面,目光中满是深情和痛楚。 云凰看着他,恶心得要吐了。 “你对苏玉辙一片痴情,到头来他对你不过如此!我经历千难万劫还记得你,他不过被九重天雷劈一次就不记得你了。你这可怜可悲可恨的女人!” 穷奇见她面露嫌憎,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不由恼羞成怒。 云凰撇撇嘴,暗自全力以赴地调息聚力。 丹田气海的那股灵力来得甚是奇异,浩如烟海,源源不断,把她此前枯竭的灵力增补回来,还多有盈余。 说是喜从天降毫不夸张。 云凰暗暗庆幸,想起此前章鱼神将说九转回魂丹的炼化吸收需要一个过程,顿时幡然醒悟,定是她刚才绝地反击之时,神魂悸动引发了九转回魂丹的灵力。 九转回魂,置于死地而后生,原来如此。 云凰满怀感激之情,感激龙太子、章鱼神将,感激天地造化,感激她自己没有轻言放弃。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要有不屈的意志,不惧的战力,必胜的傲骨! 意念所至,灵犀洞开。 云凰竟然发现自己可以冲破禁锢,神识通达,在这结界之下,再次与金罩阴阳鼎有了感应。 就见老仙满脸笑容地捋着胡子,“这还差不多,不逼你不行。” 原来如此,这个狡猾的老家伙,下手也太狠了。 “不狠不行?你又懒又馋又贪玩,等你自己发愤图强炼化九转回魂丹,起码得一年。我可不喜欢和不思进取的人在一起。” 老仙得意地冲她摇头晃脑。 好吧,严师出高徒,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云凰收回神识,看向对面的穷奇。 穷奇正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看她的眉眼和曾经的飞凰仙尊如出一辙,眸若点漆,唇若朱丹…… “飞凰,你还是那么美……” 穷奇声音喑哑,似压抑着难以舒解的浓浓情意。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 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突如其来的温柔和深情,那种感觉绝对不会美好,而是毛骨悚然。 一会儿阴狠毒辣,一会儿又深情款款,这个穷奇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无论是人还是妖兽,这种角色最可怕。 就在这时,云凰已成功地引导九转回魂丹激起的强劲灵力,冲开了此前闭塞的几处要穴和经脉。 她周身的气色由先前浅淡的粉色变成了浓郁的紫色! “九转回魂丹!你竟然趁着此间功夫炼化了九转回魂丹!该死的!” 穷奇眯眼窥悉云凰丹田气海颜色陡变,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嫉恨交加咬牙切齿。 ------------ 第530章 蛇鼠异动 云凰周身的紫色继续加深,背上双翼灵力四溢。 穷奇见此,惊恼之余,竟又转怒为喜,“不过今天你插翅难飞,你的飞凰仙族血脉再加上九转回魂丹,哈哈,天遂我愿,这是要助我一步登天!” 说完,穷奇双臂轮动,两掌相扣聚力凝气,猛然向云凰轰砸过去。 云凰将灵力贯注剑身,奋力横扫。 穷奇黑色的气柱与剑芒相撞,火花四溅,殃及蛇鼠,死伤一片。 云凰暗暗心惊,这一会儿工夫,她努力修复元神内力,穷奇的内力竟也大有长进。 她奋力挥出的剑芒竟无法寸进,与穷奇的掌风针锋相对,不相上下。 就在这时,下方一条蝰蛇吞噬了同伴的血肉之后,突然身形暴涨,猛然蹿起来,冲着云凰的腿突然下口。 云凰正全力对敌,分身乏术,又不能撤力回避,当即大惊失色,正不知所措,威风疾冲而至,狠狠啄向蝰蛇的眼睛! 蝰蛇猝不及防,一只蛇眼当场爆裂,痛得缩身翻腾。 血腥的气息令蛇鼠群情激愤,顿时蜂拥而上,将那只受伤的蝰蛇分而食之。 威风此举让云凰大赞,心头一亮,“威风,啄穷奇的狗眼!” 威风对穷奇多有忌惮,但此时主人有令,振振翅膀道,二话不说,盯着穷奇就冲了过去! “找死!” 穷奇亡魂大冒,他对付云凰尚且吃力,再要分神防着威风啄眼,狂怒之下旋身起脚,踢向冲来的威风。 威风跟着云凰久了,与她心有灵犀,疾冲啄眼本就是为了让穷奇分神,眼见穷奇上当,威风身形暴缩,翻身躲过穷奇的踢打,从他胯下冲过去,转到他的背后! “好样的!” 云凰夸了一声,突然变换招式,侧身一闪,往下一顿,待穷奇先前的掌风紧随而至,猛然凌空而起! 穷奇凌利的掌风收势不及,全都扫向了下面狂躁噬血的蝰蛇毒鼠。 但听扑扑数声暗响,许多蝰蛇和毒鼠暴裂开来,血肉四溅,再次引动争食之战。 穷奇受到反噬,胸口一阵翻腾,口中涌上一股腥咸,强忍之下恼羞成怒。 威风却在此时偷袭他的后脑勺,用的招式竟然是喷火! 穷奇的头发立刻被烧着了,紧接着,身上的衣服也被引燃了! “哈哈,这招好!你是想吃烧全牛么?” 云凰连连赞叹,趁着穷奇忙着扑打头上身上的火苗,手持龙吟快如闪电,直取穷奇喉咙! 穷奇凌空后翻,疾步避退,惶急之中就近抓起一条蝰蛇的尾巴,轮圈横打,缠向龙吟剑。 那条蝰蛇如一道长鞭,呼呼生风疾扫而到,可惜,龙吟锋利无比,蝰蛇的血肉之躯在缠上剑身的瞬间,被大卸八块,血肉横飞! 穷奇这时好不容易把头发上的火扑灭了,正急三火四拍打身上的火苗,不想,威风悠哉乐哉又喷了一股火,把他的头发又点着了! 穷奇气急败坏,竟然使出阴邪灵力将自己团团罩住。 那阴邪之力很快冻灭了他身上的火苗,但也在他周身结了一层寒霜,就连他的眉毛都变成白的了。 云凰再次凝神挥剑,剑芒披拂,如水波般层层推送…… 细密的剑芒交织如网,穷奇避无可避,竟然不退反进,双掌护胸,横推直扫! 这一次,穷奇袭击的是云凰背后的双翅! 云凰之所以能随机应变、挥洒自如,很大原因是她靠着双翼可以长时间滞留空中。 如果将云凰双翼击伤,云凰就会掉进蛇鼠群中,被瞬间淹没分解! 云凰赶紧收敛双翼,可如此一来,身体立刻失重下落,先前挥出的剑芒力道减弱,又因穷奇运气护体,只受了些皮外伤。 云凰疾速下落,一只只毒鼠猛然蹿扑过来,对着云凰的脚踝就咬! 云凰挥剑下挑,那只毒鼠功败垂成,被削掉了脑袋,肥硕的身体颓然坠落。 瞅着这个空儿,云凰提气翻身,跳到房顶上! 此时,房顶也已经被蝰蛇和毒鼠占据,云凰落脚之处正踩在了一条蝰蛇的扁头上,蝰蛇反应灵敏,身体反转,立刻把云凰圈圈缠缚! 威风一看急了,冲过来挡在穷奇面前,被穷奇一掌拍中右翼,身体失衡,惊叫一声往下栽去! 云凰听到威风惊叫,立刻使出遁身术,闪身到威风下方,一把捞起威风,复生双翼凌空飞起…… 穷奇本以为那条蝰蛇缠住了云凰,他可趁机出手收伏云凰大获全胜,不想,临时被威风挡了一下错失良机,再看云凰已经将威风救下,再次化险为夷,不由心浮气躁。 急躁之下,穷奇火气翻腾,双掌相对,奋力凝聚出一团漆黑的毒瘴,狞笑道,“可恶!陈云凰,既然我一时半会杀不死你,那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毒瘴色如漆黑,状如浓烟,瞬间弥散开来。 “那是毒气,你是百毒不侵,我不行啊,赶紧让我去阴阳鼎里躲躲!” 威风有勇有谋知进退,急声道。 云凰依言而行,沟通神识,不只把威风送进阴阳鼎里去了,自己也钻了进去。 一人一鹰突然消失不见,穷奇好不容易凝聚的毒瘴没了用武之地,却令那些蛇鼠无比亢奋! 头发烧得半焦的陈玉成找不到云凰,眼神阴戾,双拳紧握,轰的一声将脚下的房顶捅了个窟窿! 攒动的蛇鼠立刻安静下来,仰头观望,似等着穷奇发号施令。 穷奇跳到主殿的房顶上,他没发现,金罩阴阳鼎就在他脚边不远处的那片琉璃瓦下。 他居高临下,再次连连发出几团毒瘴,眸光阴沉,神色狂乱如魔,“神兵们,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像潮水一样淹没这座皇城吧……” 他的话让蛇鼠们激动不已,他们大口大口地吞吸着毒瘴,而后疯狂地蹿向结界与地面交接的地方,开始掘土挖洞! 云凰回到阴阳鼎里,刚刚松了口气,想缓神歇歇,一看这情形,顿时心急火燎,“该死的穷奇,让这些蛇鼠打洞钻出去四处乱窜,我的皇宫和皇城岂不危在旦夕?” ------------ 第531章 讨价还价 “我就说穷奇不好对付,这家伙是至恶之神,什么坏心眼都有。”威风也替她着急,“放火也不好使,何况结界内空气渐渐稀薄,放多火咱们别把自己憋死。” “这不行那不行,怎样才行?” 云凰急得团团转,抬眼看到坐在秋千上的老仙,再回头看了一眼半空之中阴阳鱼,皱眉凝神。 “你想干什么?” 老仙警觉道。 “之前都是你帮我启动阴阳鱼灭了狐妖和蛊虫,这次也要劳你大驾!” 说完,不等老仙答话,云凰便冲出阴阳鼎,猛然把阴阳鼎抛到高空之中,催动砗磲法阵! 与此同时,云凰挥出龙吟,同时拿出章鱼神将留给她的天篷尺。 这东西据说降妖除魔最好使,情急之下,权且一试。 看到云凰再次现身,龙吟剑剑芒凛冽,直取四下已挖出沟渠的蛇鼠,势不可当,所向披靡。 蛇鼠们身首异处,纷纷倒地,难逃被分食的悲惨命运…… 穷奇脸色阴沉,终有如临大敌之感。 他没想到云凰意志力如此强大,身陷绝境仍不自弃,九死一生之际炼化九转回魂丹功法大成。 今晚,他本来抱着赶尽杀绝之心,将云凰引到太子府。 没想到功败垂成,反而将自己陷入死地。 看到灵光四溢的砗磲法阵之下,方正的天篷尺上密纹繁复,而正中的金罩阴阳鼎华光大盛,化成一轮阴阳鱼的正圆巨轮,散发着无比雄浑的威压之力! 那些已经把地面抛钻出沟渠的蛇鼠不安地转头,看到空中异象,兽魂惊惶,全都僵滞不动,愣怔地看着不断旋转的阴阳鱼和变大的天篷尺。 “陈云凰,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只是倾心与你,何错之有?为什么苏玉辙对你死缠烂打,你就甘之如饴,我对你痴情一片,就是千古罪人?” 穷奇含怨带恨,怒视云凰。 “相爱之人必志同道合、互相成就,绝非私欲泛滥、损人私己!你勾结东魏西晋步步紧逼,害我夫君,杀我孩儿,甚至不惜放出蛇鼠为祸大陈,你穷凶极恶,罪不可赦!” 云凰咬牙切齿,奋力催动阵法,凝聚灵力。 “你、你怎么知道我勾结东魏西晋?” 穷奇一愣,沉声问道。 “你借用陈玉成的身份,不就是想篡位夺权一统江山么?你为了掩人耳目,在太子府里韬光养晦,却让你的贴身侍卫扮成陈玉成,让他跟着陈镇东前往越州,趁着我等收复越州之际,找到韩冰让他对我和苏玉辙动手……” 云凰盯着穷奇揭穿他的阴谋。 穷奇抿唇皱眉,“你还知道些什么?” 云凰轻蔑冷笑,“韩冰不中用,你故伎重施,派人接近前往大周的贺梅和东魏三皇子魏司哲,让他们俩人里应外合,将我和苏玉辙引到那座荒弃的胡家老宅内围歼。结果,你再次计划落空。你心有不甘,你便伺机亲自动手。哼,敢做不敢当么?无耻小人!” 穷奇窘涨着一张脸,“谁说本神不敢当?只是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凰:“你自作聪明,其实想想这些事前前后后一目了然。只是若不是你机关算尽,你的两个笨徒弟怎么会死得那么早?害死你两个徒弟的分明是你自己。当你纵容他们为恶之时,注定他们不得好死!” 穷奇:“你懂什么?我是想带着他们开创千秋霸业!” 云凰冷笑,“你在无间地狱受尽苦楚,却仍然不思悔改。岂知恶有恶报,天理难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穷奇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慌乱,趔趄了一步,强作镇定,“陈云凰,你今天要是杀了我,陈玉成之死会成为你失德的罪证,必会落人口实,受人诟病!” 云凰挑眉,“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特别在意别人的评价,光明磊落之人随心所欲,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何惧之有?” 穷奇闻言,惊愣半晌,失神道:“论谋略,谋智勇,论气度,本神都输了……” 云凰没想到穷奇竟然能说出这般服软的话,但知道穷奇无恶不作,不知他又要耍什么坏心眼。 “不管你又想耍什么坏心眼,今天你死定了!我绝不会让你无神离体逃出生天,找到玉辙去借宿,继续害我和玉辙!” 云凰心硬如铁,抬眼看向阴阳鱼。 阴阳鱼转速飞快,炽白的光束酝酿蓄势,一触即发。 “皇姑母,皇姑母救我!” 没想到,下一刻,穷奇的元神竟然发成一股浓烟,脱离陈玉成的身体。 陈玉成的身体一下子萎缩下来,变成一个十二岁孩子应有的高矮。 只是陈玉成本该年轻的脸上皱纹密布,满是愁苦之相,蜷缩的身体瑟瑟发抖,连声呼救。 “玉成,你告诉我,你的叔父陈镇东身在何处?” 云凰看着陈玉成,于心不忍,急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陈玉成双眼呆滞无神,慌乱摇头。 看着神魂皆损的陈玉成,云凰对穷奇的嫌憎排山倒海,恨声道,“穷奇,你为了一己之欲,竟然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下此狠手,你简直罪该万死!你到底把我的皇兄弄到哪里去了?” “想知道的话,拿飞凰图来,再把本神放出去,本神就告诉你!” 穷奇恶毒的声音从浓烟中传出。 “死到临头,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云凰银牙一咬,凌空砸下天篷尺! 天篷尺将浓烟打散,穷奇惨叫了一声,幻化成先前妖兽半牛半虎之体,头角渗血,却破釜沉舟冲着云凰扑来! 云凰算计着阴阳光柱劈下的角度,往旁边一闪,将穷奇引到光柱笼罩范围之下! 不想,穷奇腾身追赶之前,便猛然扬手挥下,将陈玉成一巴掌拍飞了! 陈玉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本就身虚体弱,又被穷奇吸尽精元,早已不堪一击。 他落地之时,已经断了气,被虎视眈眈的蛇鼠一拥而上,转眼就变成一摊白骨。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回头连出数掌,驱动天篷尺劈头盖脸猛抽穷奇。 天篷尺自有神通,穷奇左抵右挡之际无暇旁顾。 云凰心中暗喜,却不敢表露分毫,一边挥舞天篷尺,一边借助砗磲法阵的圈禁之力,将穷奇束缚在阴阳光柱的打击范围之内。 穷奇没见识过阴阳光柱的威力,置身死地犹不自知…… ------------ 第532章  恶人难除 说时迟那时快,炽白的阴阳光柱倏然轰下,直接砸穿太子府主殿房顶,将穷奇掼进深坑! 云凰长舒了一口气,却没有在意,穷奇的一缕魂魄化成的烟雾,借助慌乱攒动的蛇鼠的遮挡,悄然隐藏在结界边缘蛇鼠先前挖出一道深沟内! 蝰蛇毒鼠惊逃四散…… 阴阳光柱华光四射,毁天灭地的威压瞬间将那些面目可憎的蝰蛇毒鼠焚灭成灰…… 至此,太子府整个儿被夷为平地,墙倾殿毁,野草尽焚…… 阴阳光柱华光散去,砗磲法阵停止律动,恢复原状,将变成铃铛的金罩阴阳鼎串起,静静戴在云凰颈间,安静得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云凰收拢双翼,落到地上,环顾四周,如释重负之下,心境却一片萧瑟。 她记起穷奇先前说,子夜时分,鬼门大开之际,他将法力倍增。 但因她先前借助阴阳鼎的神力布下结界,就算鬼门大开恶鬼群游,也无法穿透结界助于穷奇。 强大上古妖兽穷奇是不死不灭之身,即使她用阴阳光柱暂时灭掉他今世神魂,但他的恶念难以彻底清除,他蛰伏一段时间,还会再现人间。 就这像人世间,总有好人,也总有坏人。 坏人除之难尽,他们怀着不可告人的私欲丧尽天良,专干损人利己的勾当。 殊不知,天道轮回,损人从来不会利己。 邪终不胜正! 躺在阴阳鼎里两脚朝上的威风从鼎里看得分明,激动地跑出来大呼小叫,“我的天,你这女人太凶了,连穷奇这般穷凶极恶的大神你都灭了!” 云凰本来感慨万千,被威飞一句话逗笑了,“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你。”威风四下看着,扇动翅膀喜气洋洋道,“你这算救了苏玉辙了,穷奇就算余息尚存,也不能侵犯他了。” “此话怎讲?” 云凰疑惑。 “恶人都欺软怕硬。他们只敢侵犯比他们软弱的人,比他们力量强悍、心志坚定的人,他们无力成功侵袭,更不能夺舍借宿。” 威风道。 “没错,云凰,此番有惊无险,你不但绝地反击,康复如初,还逆天改命让苏玉辙免受其累,一举三得。”金罩阴阳鼎里的老仙也欣喜道,“你比老身想象得要好。” 云凰苦笑,这一个个的,就不能好好夸夸她,偏要如此阴腔怪调么。 不过,想到避免了穷奇去祸害苏玉辙,不会让苏玉辙变得穷凶极恶,心情顿时大好。 可是,当她抬眼间,看到陈玉成的骷髅,不由感伤。 她走过去蹲下来,看到陈玉成的骨骼泛着灰黑,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变黑,直到黑如焦炭,节节寸断,化土成尘。 陈玉成是个可怜的孩子…… 云凰一阵难过,她终日繁忙,忽略了这个孩子,让他受尽人间凉薄,尝尽苦楚…… 估计陈镇东也不知道,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陈玉成并不是真正的陈玉成,而是穷奇的傀儡。 不幸中的万幸,穷奇想从长计议,没有让那个傀儡过早地祸害陈镇东。 要不然,只怕韩青永的四十万大军没那么好对付。 云凰转念一想,穷奇并不支持韩青永,他是韩冰的师父,还想有朝一日让韩冰取代韩青永,自然不愿多管闲事。 也就是说,她将韩青永打败,穷奇乐见其成。 仔细想想此前经历种种,真是暗流涌动,杀机四伏,稍有不慎,她和苏玉辙恐怕都难以全身而退。 “此前我还一直抱怨天道不仁,重伤我夫君,又让我痛失爱子。现在想想,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天灾人祸如影随形,想要全身而退并非易事。” 云凰起身,怅然道。 “这当然。人心不足,总是欲求不满。岂知安然度日便是大幸,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金罩阴阳鼎中老仙道。 云凰深以为然,“有人懂得感恩惜福,心境开阔,每天自得其乐;更多的人却看不到自己拥有的喜乐,终于庸人自扰,想来,也是造化各异,修为迥然所致。” “恭喜你长大了,懂事了。” 老仙哈哈大笑,十分欣慰。 “只是我仍然不知道皇兄下落,也不知道穷奇把他弄到哪里去了。这太子府里也没有他的气息,难道他真被穷奇送去了西楚?” 云凰沟通神识,撤除结界。 她们没有注意到,穷奇那一缕微弱的神魂随风潜形,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逃离…… 夜色如水,微风轻拂,一切美好如初,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凶险之事。 皇宫中的人们各自安寝,做着千奇百怪的梦。 他们不知道今夜的太子府发生了什么,只道世间太平,大可安枕无忧。 云凰返回寝殿,从金罩阴阳鼎里放出楚萧和都涛。 两个忠臣虎将在阴阳鼎里睡了一大觉,此时幽幽醒来,把在太子府的所见所闻全都忘了。 他们睁开眼睛,看去云凰站在他们不远处,一骨碌爬起来,窘态百出。 “陛下,我们、我们怎么睡着了?罪过,罪过……” 都涛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 楚萧更是无地自容,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些日子,你们太累了。睡一会儿也好。”云凰和颜悦色,“你们都回去接着睡吧,给你们放两天假,好好歇歇。” 楚萧不安道,“不用,我不累。陛下别生气……” 都涛一听,也慌了神儿,抱拳道,“陛下如果生气只管打骂,末将渎职之罪,理应受罚。” 云凰哑然失笑,柔声道,“你们忠心耿耿,何罪之有?不但无罪,反而护驾有功,先好好歇几天,回头论功行赏,你们和明太尉、柳将军他们各有封赏。” 楚萧和都涛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相视一笑,各自欢喜。 云凰看着他们,想想此前凶险,只觉恍似做了一场噩梦。 可那真的不是一场噩梦,若不是此前章鱼神将给她吃了九转回魂丹,又有金罩阴阳鼎和威风的助力,只怕此时此刻,这皇宫已经成了穷奇的天下。 云凰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脸上笑意加深,“你们只管放心歇息几天等着加官晋爵,还有,你们两个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若有中意的姑娘,寡人给你们赐婚。” 本来,云凰觉得自己体恤下臣,两人该欢天喜地。 不想,两人都低眉顺眼,面无表情…… ------------ 第533章 野心勃勃 “是没有中意的姑娘?” 云凰不解。 “末将甘愿终身不娶!” 楚萧急声道。 “就是,有了妻儿多有牵挂,不能快意恩仇。末将远离故土追随陛下,只愿尽忠职守不负皇恩!” 都涛也道。 “胡说!如果我身边的良臣猛将都跟你们一样,那我于心何安?况且,之前楚萧去集市买两只老母鸡,都有人借题发挥,若你们一个个都孤身不娶,人言可畏,我岂不真成了祸国殃民之人?” 云凰微笑着劝道。 “末将心意已决,哪怕远赴疆塞戍边,或者出征杀敌,也不娶亲!”楚萧看着云凰灿烂的笑脸,决然道,“末将的命是陛下的,理应为陛下开疆拓土,死而后已!” 都涛看云凰笑意冷寂,乖巧道,“周皇命末将效忠陛下,对陛下唯令是从。陛下怎么说末将就怎么做,陛下让末将娶谁,末将就娶谁。” 云凰以手抚额,哭笑不得,“不行,婚姻大事不能这么草率。这样,等我和明太尉他们商量一下,给你们分别选门好亲事,保准你们满意。你们先回去歇着,你们睡在这里,我睡不着了。” 楚萧一脸别扭,还要说话,被都涛拉了出来。 两人来到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疑惑。 “咱们怎么会睡在了陛下的寝殿里?” “就是,咱们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陛下慈仁,没有降罪,真是惭愧。” “可不是……” 两人絮絮念着走了。 云凰走出门来,目送两人离开,仰头望月,但觉皎月如钩,美景如画。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云凰此时仍是热血沸腾,了无睡意,突发奇想,“威风,你说我们现在去找玉辙如何?” 威风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这么晚了,你能不能让我也歇会儿?” 云凰心有不甘,抚摸着金罩阴阳鼎道,“神尊,你带我去找他如何?” 金罩阴阳鼎道,“大周地广人稠,你还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去哪儿找他?再耐心等等,等威武回来再说。” 云凰:“可是我现在特别想他。你要不是知道我特别想见到他,刚才也不会让灵泉把我冲出鼎外,置我于绝境,激我奋起。现在我大好了,你就带我去看看他吧?” “你不给我指令,我知道去哪儿?”金罩阴阳鼎好笑道,“你还是老实歇两天,静心处理好朝政,没有后顾之忧的再去找男人吧。” 言之有理。 云凰垂头丧气,“你说的对。太子府一夜之间化成废墟,陈玉成不见了,朝野上下又该各种猜疑了。威武找玉辙没回来,静音上仙取生息功残卷没回来,章鱼神将去看玳瑁神将也没有回来,王彦去西楚找陈镇东也没动静……等吧,其实我最最最讨厌的事就是等了。” “急心吃不了热豆腐,世上什么事不是等来的?种子发芽,增枝长叶开花结果;聚沙成塔、海纳百川,哪有一蹴而就的事?你这个急性子真得好好改改。”老仙伸了个懒腰,“你不睡我睡,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云凰焦躁,“我刚刚打了那么大一场胜仗,都没有人跟我分享胜利的喜悦,这让人家怎么睡得着?” 没人理她。 “如果玉辙在这里,他一定会狠狠夸我一顿,才不会像你们一样不以为意。” 云凰碎碎念。 “我们夸你你也没什么感觉,甜言蜜语这种东西只有苏玉辙说,你才心满意足,我们说了跟放屁没两样。” 老仙抛来一句,便再也不见动静了。 也是。 心爱之人的夸奖听着才会心花怒放,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我也得睡会儿,估计王彦将军快到西楚了。你明明说让我跟着他去找定远将军,半路把我叫回来累个半死……” 威风想起要紧事来,一肚子不满道。 “是你自己惦记阴阳鼎里的灵泉和烤鱼,乐得来回跑,不过你确实劳苦功高。” 云凰说得威风心花怒放。 能得到契约主人的夸奖,对妖兽而言是至高的荣誉。 “尽心尽力为主人分忧是我的本分。我明日一早就追王将军去,你也早些休息。” 威风很狗腿地说完,再没动静了。 云凰回屋关好门,四仰八叉仰在床榻上。 闭上眼睛,只觉得心中无比踏实。 再也不用担心穷奇藏在暗处蠢蠢欲动了。老仙说了,短时间内,他不能再逞凶施恶了。 玉辙,等我…… 云凰唇角浮上温柔的笑意,回想着和苏玉辙种种甜蜜的往事,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钩月无语,在云层间穿行。 穷奇那一缕残魂停驻于半空之中,俯视着他潜伏了大半年的皇宫。 陈云凰安恬的睡容美如皎月,定格在他愤怒而无奈的凝视里。 “飞凰,你选中的这个陈云凰的确有过人之处。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前生后世,我绝不轻易放手。等我王者归来,万国来朝,必让你心服口服。” 穷奇喃喃自语,踌躇片刻,朝西楚皇城游离而去…… 确如金罩阴阳鼎老仙所言,穷奇已经没有能力去祸害苏玉辙了,他得找个实力弱又满怀怨气和仇恨的人。 虽然这样的人在尘世间比比皆是,但穷奇需要找的是身份地位相对高贵的人。 人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庸庸凡愚,碌碌无为,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解决衣食温饱,为了单纯地活着而卑微地活着。 他们没有能力去创造更多的财富,更没有权势和财富去实现更高的理想。 他们得过且过,行尸走肉般苦熬时日,他们的生和死都因为他们的平庸和卑贱而无足轻重。 在穷奇看来,这样的人和山间的野草没有任何区别。 独秀于林,登峰造极,俯瞰万象,天地归心。 他想要的是这般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境界! 他此前附身于陈玉成,是因为陈玉成是大陈前太子,对陈云凰心怀嫉恨,他可以利用他的身份暗中谋划,一飞冲天。 可惜,他前功尽弃,惨败而逃。 ------------ 第534章 天机难测 造成他惨败的主因是陈玉成太过羸弱。 宿主天生的体魄和资质决定后天修为的高度,哪怕他的神魂再强悍,与宿主合二为一时,也受宿主的制约。 身体和灵魂向来相辅相成,一个病弱的身体,即使拥有再强大的灵魂,也成不了气候。 穷奇在月夜里潜行疾走,他已经选定了新的宿主,韩青永。 韩青永之前是亲率四十万雄兵的太子,春风得意,心高气傲,王者之风。 那时,穷奇的两个徒弟韩冰和贺梅都健在,在穷奇的谋划中,韩青永是一步死棋。 然而,天机难测,因为狐妖陈欣怡,韩青永死里逃生,韩冰和贺梅却让苏玉辙和陈云凰杀了。 韩青永现在对陈云凰和苏玉辙怀恨在心,正在展王府里苟且偷生、静待时机。 可惜,韩青永有勇无谋,狐妖陈欣怡魂魄不全,不堪大用。 何况,韩青永和陈欣怡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狐妖生性嗜淫,朝秦暮楚。 陈欣怡假冒月初颜和韩青胜朝夕相处,养尊处优,已经斗志消磨,满于现状,不再执意于扶持韩青永了。 对陈欣怡来说,她最殷切的期望是永葆青春年轻貌美,借以助她为所欲为,不断汲取阳刚之力助她提升修为妖法。 至于被利用的是韩青永还是韩青胜,并没什么区别。 如此一来,韩青永想借陈欣怡之手杀掉韩青胜取而代之,无异于痴人说梦,哪怕他望眼欲穿,等来的终是一场空。 但若是他穷奇与韩青永合二为一,他有十足把握可以杀掉韩青胜,夺得西楚王权。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韩青永可以说是他穷奇的最佳人选。 韩青永夺权篡位天经地义,且和他穷奇志同道合。 他们都对陈云凰又爱又恨,都想把苏玉辙除之而后快,都野心勃勃想要称霸天下! 而且,相比陈玉成而言,韩青永的体魄和意志力更强悍。 陈云凰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穷奇会在短时间内卷土重来! 想到这些,惨败带来的沮丧一扫而空,穷奇重燃斗志,急速赶往西楚展王府…… * 无论人世几番荣辱兴衰,红尘几多爱恨情仇,日月轮回,太阳仍会照常升起。 苏玉辙这一个月过得浑浑噩噩,又异常充实。 他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可他尽可能地回想,尽可能地问了,除了孙崇告诉他补救之前蝗灾造成的损失十万火急之外,再没人跟他说什么要紧事了。 于是他痛下决心,带头躬耕田园。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苏玉辙以身为范,臣子们不敢懈怠,全副武装奔向田间。 他们穿起麻衣布裤,背上锄头铁锨,牵上老牛套上犁,兢兢业业来种田。 开荒是个体力活儿,也是门技术活儿,看着简单,一天两天走走过场谁都会,夜以继日干下来,才知天下本无易事。 将士们身强体壮有的是力气,可让他耍刀弄枪冲锋陷阵没问题,让他们刨地掘沟挖坑疏渠,他们一时半会儿真不是手。 不是把地刨得跟狗啃的似的,深浅不一,松软有别,根本无法下种;就是把沟渠掏得弯弯曲曲,宽处可跑马,窄处难流水,简直气死人。 文臣们满腹经纶,眼高于顶,平时端居于庙堂之上,唾沫横飞,夸夸其谈,可到了田间地头,全都傻眼。 他们哪分得清各种瓜果蔬菜的种子?哪知道种豆子和栽地瓜有什么不同? 光说豆子,黄豆、绿豆、黑豆、红豆、豌豆十余种,生长周期和播种环境各有不同,别说听一遍,就是十遍八遍,他们也记不清啊。 最可怕的是拣种子了。 大周皇城及周边各郡因为蝗灾颗粒无收,户部开仓放粮赈灾之后,国库存粮也不多了。 户部从其他州郡急调了些存储,粮种良莠不齐,数量有限。 好在大陈前时全力供应,各种农作物的种子基本齐全,粮种也因此十分珍贵。 将士们开荒,文臣们拣种,农民们播种。 这可把一群文臣折磨疯了。 从早坐到晚,一连十天半月。 每人眼前三个大柳筐,一个密密麻麻装满粮种,另两个是空的。 他们要挑拣颗粒饱满、没有病虫害的优良种子放在一个空筐里,将干瘪、坏掉的拣到另一个空筐里…… 那不是在拣种子,那是在磨炼意志,挑战心理极限,让人死去活来。 他们都是雄才大略干大事的人啊,让他们天天起早贪黑拣豆种、米种、菜种,各种种,天啊,简直要人命。 可没人敢发牢骚。 之前有个文臣拣着拣着浮躁了,一把把柳筐掀翻了,叉着腰指天骂地,埋怨苏玉辙大材小用。 他骂得很痛快,死得很悲惨。 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让群臣心惊肉跳。 苏玉辙站在那个文臣身后,面无表情一声不响,等那文臣发泄完强烈的不满,二话不说,扬手一挥,一道金色的龙气缠上那个文臣的脖子,眨眼工夫,那人就伸腿瞪眼吐舌,永远地告别了人世。 苏玉辙瞅着那文臣冷哼了一声,扫视全场,说了句应该千古流传的话,“干不了农活,不知民间疾苦的官,全都是骗子。” 大家都是有良知、有思想、有抱负、有忠心、有干劲的五有好官,没人愿意当骗子。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拣豆种还是菜种,大家都心平气和、耐心十足,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哪怕腰酸背痛腿抽筋,哪怕心烦意乱想杀人,全都以坚强的意志忍了。 苏玉辙很满意。 满意之下,人狠话不多的苏玉辙脾气好得出奇。 每天,他笑呵呵地领着两个资深老农,事无巨细进行现场指导。 泡发拣好的粮种,如何换水,泡到何种程度,如何盖纱布,如何定期喷水,如何下种,一整套下来,包教包会。 栽地瓜和土豆虽大同小异,会了不难,几天下来,文臣们熟能生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全民种地,童叟无欺。 苏玉辙身体力行,坚决把种田进行到底。 ------------ 第535章 知恩图报 在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下,一个多月下来,因蝗灾而一片荒芜的农田旧貌换新颜,绿色的幼苗漫山遍野,充满勃勃生机。 冬天不用忍饥挨饿了,来年还会大丰收,温饱不愁,生活有望,举国上下,欢欣鼓舞。 “陛下,没想到你种田也是把好手。”周子衡很是服气,“这样看来,来年光卖粮食给周边国家,咱们也能赚不少钱。” 苏玉辙点点头,没头没脑来了句,“赚钱给媳妇存着。” 周子衡险些栽倒,抚额惊疑,以为苏玉辙想起陈云凰来了,正要恭喜,又听苏玉辙皱眉道,“那个大陈女皇陈云凰为什么不遗余力给我们供应粮食?她这么个送法儿,像把家底都掏空了,就不怕她男人生气?” 她男人不会生气的,因为她男人就是你啊! 周子衡刚要实话实说,猛地想起宋智明之前的警告,再想起苏玉辙之前把人家越貂婵的手都冻残了,心里吃不准他说了实话会不会把苏玉辙惹火了。 “你怎么不说话?”苏玉辙疑惑地看着周子衡,“想说什么就说!” “我……想说你看那边有只猫,这些天一直跟着你。不管咱们走到哪儿,他都能跟来。” 周子衡不敢冒险,索性顾左右而言他。 何况那只花猫确实一直死乞白赖地跟着苏玉辙,不远不近的。 苏玉辙顺着周子衡的指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只花猫趴在地头上瞅着他。 苏玉辙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野猫而已,估计是饿了,跟着要食儿吃。” 周子衡此前一直留在宫中帮着苏玉辙处理国事政务,不像宋智明和庞瑞,曾亲眼见识过威武的神通。 听苏玉辙这样说,也以为是只普通的野猫,“微臣昨天拿米粥喂过它,它一口不吃。再说它也不像挨饿的样子,胖乎乎的,可能是哪位大人府里的。” 苏玉辙闻言,又看了威武一眼,“嗯,可能他是来找他主人的。不用管,宋智明和庞瑞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来信儿?” 周子衡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儿。 竹筒的盖儿用蜡油封得结结实实,未曾开启。 苏玉辙接过,拧开盖儿,从里面掏出军情急报展开,“什么时候送到的?” 周子道,“午时。微臣接到就赶紧送过来了。” 苏玉辙点点头,仔细读了一遍,把信递给周子衡,“你看看。” 周子衡诧异地接过来,一看之下大喜过望。 苏玉辙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痛快,痛快!以假乱真,所向无敌,这么快就把西晋拿下了!哈哈,打得好,一战成名,威震天下!” 周子衡道,“陛下好计谋,釜底抽薪、移花接木,让宋将军他们扮成西晋将士,乘着他们的战船去攻城,他们防不胜防啊!” 苏玉辙把那封军报拿过来撕得粉碎,就地挖了个坑,拿出火折子引燃,“谁让西晋不远千里送船来?” “老天爷派他们来送的。” 周子衡说完,自己先笑了。 “说来也是奇怪,我怎么也想不起为什么那天我会在西晋的太玄门,还杀了西晋两个皇子。” 苏玉辙皱眉凝思,脑袋里又像飘着一层迷雾,一费劲去想,就隐隐作疼。 “陛下身怀异宝,去那里倒没什么。肯定是西晋那几个皇子招惹陛下了,陛下气不过才动了手。哦对了,西晋还有个九皇子叫司马虞辰,前些日子听说被陈云凰丢进海里喂鱼了,捞上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死得很惨。” 周子衡道。 “哦?就是西晋那些战船撤离的前日么?” 苏玉辙疑惑地问。 “嗯,应该是。只是消息传过来有点儿晚,具体是哪一天难说。” “这就对了。定是司马虞辰居心叵测混入大陈,想里应外合,再与东魏东西夹击,结果奸计败露,被陈云凰擒获了。”苏玉辙顺理成章地推测,“这也是为什么西晋的那些战船佯装撤退,去而复返的原因。” “咦,陛下既然事先没料到西晋的战船会去而复返,为什么临时让宋智明和庞瑞他们率兵潜伏葫芦岛守株待兔?” 周子衡大为惊奇。 “你有所不知。大陈葫芦岛一带岛屿众多,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法阵,生船在其间很容易迷路。西晋的战船来来回回兜转其间,免不了会再次经过葫芦岛。” 苏玉辙道。 “陛下英明,如有天助!” 周子衡啧啧称奇。 不想,苏玉辙突发奇想,来了一句,“咱们这次抢战船征讨西晋,也算替大陈出了口气,就算还那女人送粮的情了。以后咱们有的是粮食,不用再受别人恩惠,特别是女人的恩惠,用着臊得慌。” 周子衡一听,庆幸刚才没有实话实说,“对对,做人应该知恩图报……” 看来,宋智明说得没错,一定是陈云凰把苏玉辙的心伤得狠实了,苏玉辙才会这般。 苏玉辙见周子衡老是有心事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赛西施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你要是还想娶他,就等宋智明和庞瑞凯旋,我给你们把婚事办了热闹热闹。” “那个肥婆娘坏得很,动不动就惹我生气。” 周子衡眉开眼笑道。 苏玉辙瞅了这家伙一眼,“看把你美的,我就不懂你了,成天被她缠着,你也不嫌烦。” 周子衡有感而发,“女人喜欢你才缠你,不喜欢的话你是死是活她才不管。” 苏玉辙愣了,脑仁又隐隐作痛。 周子衡刚要说话,抬眼见那只花猫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便道,“这只花猫是来找你的么陛下?” 苏玉辙瞅了威武一眼,又一眼,不由自主伸出手,“小猫,过来!” 你才是小猫,你们全家都是小猫。 威武幽怨地瞅着苏玉辙,两眼泪汪汪。 “咦?你这只小肥猫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认识我?” 苏玉辙大为好奇,这猫竟然会眉目传情,看得他的心都要化了。 你才小肥猫,你们全家都是小肥猫。 威武看着苏玉辙,百感交集,激动万分,正要飞身扑抱,身子突然被人提起,进入一个绵软温暖的怀抱。 “哪来的小猫?太可爱了,我抱抱!” 赛西施老远就看到威武了,只以为是平常的小猫,看它乖巧可爱,忍不住就跑过来抱上了。 威武本来是不愿意的,可耐不住赛西施丰腴,这靠上去碰上一碰,蹭上一蹭,简直是莫大的享受。 威武累了这许多天,夜以继日、不眠不休,正怕把苏玉辙跟丢了,回头没法跟云凰交差。 这时,突然有这么美好的怀抱,威武呷了呷嘴,头一歪,眼一闭,舒服地睡过去了。 “陛下你看,我家西施多贤惠,连猫儿都喜欢她,睡得这么安稳。” 周子衡自作多情道。 苏玉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眯眼盯着威武,突然觉得这猫不是一般的猫。 ------------ 第536章 心直口快 这种感觉突兀又无比强烈。 平常的猫睡觉的时候,要么四腿朝天,要么伸腿侧躺,要么是蹲坐趴卧。 前两种是猫儿对周围环境比较放心,放松入睡;后一种是假寐,还保持着警惕性,时刻准备进攻和逃离。 可眼前这只虽然把脑袋放在前脚上蜷缩成一团,但它的两只耳朵比一般猫大,而且警觉地竖立着,不时微微耸动。 再则,苏玉辙发现这小家伙身上的花纹比普通花猫更漂亮,不是黑白相间,而是黄黑相间。 最有趣的是,它明明睡着,爪子却没有收回去,从脚肉垫里伸出来,比一般猫的爪子尖而长。 苏玉辙一时挪不开眼睛,脑海里有什么记忆正蠢蠢欲动,努力想破茧而出…… 恍惚中,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 他推门而出,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站在院子里,怀里抱着只白羽雀鹰,脚边站着一只花斑小猫。 女人冲他盈盈浅笑,招呼小猫道,“来,尊王虎,来见过你的主人。他叫苏玉辙,是大周的帝王。” 尊王虎看着他,撤后几步,又撤后几步,抖了抖身子,体型暴涨,变成一只猛虎,虎视眈眈看着他,耀武扬威的神气。 他不以为意地看着他道,“我喜欢你,并非因为你有各种神通,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皇后送给我的。尊王虎?以后,你跟着我,就叫八面。” …… 记忆中断,如浓雾氲氤难散。 “尊王虎……皇后?八面?” 苏玉辙没头没脑地吐出这几个词儿来。 周子衡和赛西施面面相觑,听不懂他说什么? “西施,别抱着它了,耽误干活。它睡着了,把它放在地上让它睡去吧。” 周子衡转头看到不少人朝这边张望,提醒赛西施。 赛西施点点头,刚要把威武放下,苏玉辙不由自主伸出手,把威武抱进自己怀里。 “陛下,你喜欢这只猫?” 周子衡好笑地看着他。 “嗯,你不是说他跟了我好几天么,看样子是只无家可归的野猫,带回去养着无妨。” 苏玉辙顺着猫头抚摸了两把,一直没着没落的心竟无端安稳了许多。 威武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苏玉辙的气息,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他也正低头凝视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 威武险些泪目。 此前,苏玉辙很少抱他,说他的怀抱留着抱女主人…… 威武转头四下看看,还是人太多,不便和苏玉辙倾诉衷肠,还是先睡一觉,等晚上单独相处时再说。 这么想着,威武肚皮一翻,换了个无比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 苏玉辙被它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了。 “陛下,这段日子没见你像今天这么开心。” 周子衡有感而发。 自苏玉辙独自一人从西晋太玄门回来,昏睡三天三夜后醒来性情大变。 虽说此前的苏玉辙也不苟言笑,只有和陈云凰在一起时才和颜悦色,但至少和他们这些心腹兄弟在一起时,很是平易近人。 可苏玉辙竟然想不起自己曾经娶过亲、立过后,对女人的靠近十分反感。 但凡千方百计讨好他的女人,他轻则如对待越貂婵一样小惩大诫,重则直接一招毙命,吓得一时之间,名门闺秀们谈君色变,再也没哪个女人敢有非分之想了。 对女人冷酷无情,对文武大臣的态度也有所不同。 以前的苏玉辙礼贤下士,察纳雅言,且擅于制怒。 只要臣子不像甄鸿那般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他一概以礼相待,从不会喜形于色或者咄咄逼人。 现在的苏玉辙比之前少言寡语,但雷厉风行、杀伐果断、说一不二,更多了几分帝王威严。 他要种田,无人敢拦;他要西征,无人敢阻。 寡言者贵,他一言九鼎,任何人不敢非议,就是他周子衡,此前还敢斗胆进言,如今,苏玉辙不问他的意见,他不敢像之前一样随意上谏。 就像苏玉辙亲自监督垦荒,每到一处,他都在田间地头搭个简易的茅屋,晚上席地而卧,白日躬耕田园,乐此不疲,并引以为荣。 若是之前,他一定苦劝苏玉辙回朝理政,不要当农民,堂堂一国之君,这般实在有失身份。 可他硬是没敢劝。 现在看来,幸好他没劝。 苏玉辙以身作则,立竿见影,不只短期内恳荒复种,而且深得民心。 朝堂上下万众一心,政令通达,前所未有…… 周子衡正感慨万千,就见苏玉辙轻抚着威武的胸腹,笑容灿烂道,“嗯。战事告捷,良田复垦,政通人和,国泰民安,自然可喜可贺。” 周子衡连连点头。 赛西施见苏玉辙心情不错,就想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可周子衡握着她的手,不时紧攥一下阻止她。 “赛小姐,你与监国大人情投意合,御史大人意下如何?” 苏玉辙含笑看向赛西施问。 赛西施也不扭捏,直爽道,“他早盼着把我嫁出去了事了,硬说我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才能让周子衡看上,我怀疑他不是我亲爹。” 苏玉辙开怀大笑,“如此甚好,你回去给御史大夫带句话,就说让他准备好嫁妆,等宋将军班师回朝喝你们俩的喜酒。” “真的啊?太好了!陛下,那皇后会来给我随礼么?” 赛西施随口道。 “皇后?” 苏玉辙脸色一变。 周子衡心里一格登,赶紧拽赛西施的手。 赛西施不耐烦了,甩开周子衡的手,心直口快道,“陛下,你不会真把皇后给忘了吧?难道皇后真的伤了你的心,让你这辈子都不想理她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往常你们都是形影不离,怎么这次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你提起皇后,也不见皇后回来?” 赛西施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声调颤了,“陛下,皇后她、她不会真死在西晋太玄门了吧?” 苏玉辙听了她这些话,脑际嗡嗡作响。 他的心如高山坠石,狠狠砸下无底深渊一般,而后是强烈的疑惑和不安。 他紧闭双唇,面如寒霜,盯着赛西施,冷声道,“你说什么?” “我……” 赛西施实在搞不懂苏玉辙这神气是因为愤怒还是伤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刚要问,嘴巴被周子衡捂住了。 ------------ 第537章 君心难测 “陛下,西施上来一阵儿就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她是想给你讲个故事,嗯,就是这样,她最喜欢给人讲故事,不分场合不识大体……” 周子衡有点儿慌,生怕苏玉辙一怒之下为难赛西施,那他的婚事就黄了。 不想,苏玉辙面色一暖,四下看看,又看看天边的夕阳。 天色向晚,农事暂歇,大家都在收拾农具。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土地平旷,良田万顷。 此情此景听个故事也不错。 苏玉辙抱着威武席地而坐,“什么故事?讲。” “这……” 周子衡生怕赛西施惹是生非。 苏玉辙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儿,他们谁也不知道。 他的脾性变得难以捉摸,平时安静得出奇,动起怒来惊天动地。 就像那个发牢骚的文臣,被苏玉辙一掌毙命的时候,没人想到苏玉辙会发那么大火。 这么一个一触即发的凶人,周子衡真不敢拿赛西施的小命和他的人生幸福冒险…… 可他再担心再害怕,也阻止不了热血沸腾的赛西施。 “周子衡你别拉我,你让我讲!我就给陛下讲个故事,正好陛下也想听。你别拦着我,一边好好坐着!” 赛西施胖手一挥,就把精瘦干练的周子衡划拉到一边去了。 “就是,她想讲什么就让她讲。” 苏玉辙摸了摸威武,满怀期待道。 周子衡挫败地叹了口气,他还真不敢强行阻止,省得真把苏玉辙惹火了,他没好果子吃。 无奈之下,周子衡提心吊胆地坐在苏玉辙一旁。 附近的几个文臣武近前来打了招呼,各自散去。 天广地阔,晚风轻拂,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与民共甘共苦之后听听故事,人间至乐。 苏玉辙看着赛西施,紧抿双唇等她开口。 赛西施也吃不准苏玉辙心里到底想的什么,她转头看周子衡紧张得额头冒汗,不由也紧张起来。 可是这么久没看到陈云凰,她惦记得慌,再说就算她说错了,也是讲故事。 听故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么一想,赛西施一拍大腿,豁出去了,“话说,有这么个帝王,长得那叫一表人才,举世无双……” 苏玉辙兴趣盎然地点点头。 “这帝王小的时候却很可怜,被杀父仇人蒙骗收为义子,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了大周的孤龙寺。” 赛西施察言观色,斟词酌句。 苏玉辙神情专注,一副忠实的听众的模样。 周子衡的心扑通扑通的,不停地向赛西施使眼色。 赛西施孰视无睹,接着道,“不想,孤龙寺里住着位小公主,两人青梅竹马,日久生情……。” 苏玉辙点了点头,“故事虽然有些老套,但还好。这故事是你自己编的,还是从哪里听来的?” 赛西施很受打击,她刚开始讲,苏玉辙就嫌情节老套,老么?她怎么没觉得? “陛下,天下动人的故事无非是生离死别、爱恨情仇,往大里是国仇家恨,往小里是儿女私情,都是换汤不换药。我讲的这个故事是个真实的故事,是皇后讲给我听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两个人打小就混……互相喜欢了。” 赛西施道。 “你说的这个皇后很会讲故事?她是谁的皇后?现在何处?” 苏玉辙问。 赛西施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看苏玉辙,又转头看向周子衡。 一看之下,赛西施差点儿让周子衡吓坏了。 只见他汗如雨下,脸色煞白,坐在那里一副饱受惊吓、弱不禁风的模样。 周子衡被吓成这模样,事情非同小可。 赛西施不敢接着讲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今的苏玉辙喜怒无常,说杀人眼都不眨一下子。 苏玉辙这么问,分明是不想认账。 他连自己小时候的事都忘了?把和陈云凰在一起的所有事都抛之脑后了? 谁知道苏玉辙到底经历了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陈云凰把他的心伤得狠实了,她赛西施不听周子衡劝告,继续口无遮拦,苏玉辙迁怒于她可怎么办? 越貂婵的手被冻伤了,听说一到夜里就奇痒难耐,越貂婵天天夜里鬼哭狼嚎,不能安眠。 越貂婵那个吏部尚书的爹又惊又怕又发愁,一夜白头,卧床不起,都不能来种地了…… 赛西施想到这些心里直打鼓,如果苏玉辙真被她惹火了,她轻则致残,重则致死,反正不得善终…… “说话,怎么不说了?” 苏玉辙催。 苏玉辙越这样,周子衡的汗珠子就越多,赛西施就越不敢说话了。 君心难测。 不管苏玉辙是真忘了,还是压根就不想提陈云凰,都不该是她赛西施操心的。 她该操心的是周子衡,那还是她的真命天子。 她要是乱说话把周子衡吓死了,她后悔莫及。 想到这里,赛西施强笑道,“这位皇后确实很会讲故事,她、她就是大陈女皇陈云凰。她嫁人之后越发有趣了,如果有机会,陛下让她亲口讲几段,陛下听了一定欢喜。” 苏玉辙好笑道,“头次听说当了皇帝还有给人家讲故事的嗜好。她给你讲的这个故事什么结局?” 赛西施本来想硬着头皮实话实说,这时见苏玉辙阴晴不定、高深莫测,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说。 这时,周子衡轻咳了一声,艰难道,“陛下,微臣有些不舒服……” 苏玉辙转头一看,见周子衡好像确实“病”得不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微臣……饿的慌,从早上就没吃饭,现在眼冒金星,浑身虚汗,让西施扶微臣回去吧,赶紧做些饭与微臣吃了就好了。” 周子衡抹着汗道。 苏玉辙抱着威武起身,“原来如此。赛小姐,你快扶子衡回去歇着,多给他做点好吃的。” 赛西施如获大赦,赶紧扶着周子衡告退。 赛西施的手抚上周子衡的后背,发现冷汗把他的衣衫都湿透了,顿时深感惭愧。 两人离开田间地头,周子衡回头看了一眼,苏玉辙还坐在原地,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一望无际的农田里,苏玉辙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寥落…… ------------ 第538章 农家小院 赛西施拿锦帕给周子衡擦汗,“瞧把你吓得,至于吗?害得我也不敢说了。” 周子衡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西施啊,别怪我不让你说,陛下这样肯定是有心病。咱们是他身边的人,不能明知道他难过,还往他心窝上捅刀子!” “可不捅刀子,不把毒血放出来,谁也不知道陛下的病根到底在哪儿呀?”赛西施急道,“你想,他们俩之前那么恩爱,皇后怎么舍得伤陛下的心?这种可能我觉得根本就没可能。既然这样,就是出了什么事儿让陛下把皇后忘了。咱们得提醒他让他想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这个可能我们也想过。可是西施,皇后总不会也把陛下忘了吧?这都快两个月了,皇后从来没来找过陛下,这怎么说?” “怎么说?” “说明他们俩之间真伤情伤意了。” “这段时间,陛下不是躲在这个山沟里,就是跑去那个山沟里,皇后一时半会儿怎么找得着他?再说,皇后还是大陈的女皇,也是日理万机,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给耽误了。”赛西施据理力争,“反正我不相信他们俩会互相捅刀子!” 周子衡不吭声了,若有所思地看着赛西施。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 赛西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西施,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也不笨。” “你才笨!” “好好,我笨。这样吧,趁着宋智明他们还没回来,我去大陈找皇后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子衡拉过赛西施的胖手拍了拍,道。 “好……不好,万一他们俩真有矛盾了,皇后心情不好拿你撒气怎么办?” 关心则乱,赛西施担心道。 “不会的,皇后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们总不能看着陛下这样儿。” “好。那你去,一定要早去早回。” “好。西施,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贤内助。” 周子衡把赛西施的手拉起来亲了一下。 赛西施娇嗔地抽回手,轻轻给了周子衡一拳。 两人相视一笑,相互搀扶着走了…… 苏玉辙转头时,正看到他们俩打情骂俏、亲密无间的背影,不由怅然若失。 心里缺失一块的感觉再次来势汹汹,他揉着额角,拼命回想,可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沉吟片刻,微蹙眉头自言自语,“我到底忘了什么了?还有,大陈那个陈云凰到底嫁给谁了呢?” 威武就算睡着,耳朵也灵敏得很,闻言睁眼,刚要说话,一个侍卫上前递来一碗水,“陛下请用。” 苏玉辙接过碗仰头喝了两口,把碗递还。 苏玉辙没有看到,那个侍卫接过碗时,眼神不为人知地飘闪了一下。 威武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有些疑惑。 但转念一想,苏玉辙接过碗就喝,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人。 苏玉辙抬起胳膊擦了擦嘴,起身冲着等在旁边的一群侍卫道,“收拾了回去做饭吃!” 侍卫们齐声应和,各自拿了农具,跟着苏玉辙往地头走。 周围有这么多侍卫,不方便说话,等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一人一虎说说知心话。 威武起身趴在苏玉辙的肩膀上看看那些侍卫,心想,如果他说不动苏玉辙,他就去找圣莲童子。 圣莲童子还在虚无殿里帮着陈云凰看着地下宝藏,苏玉辙这么占着人家陈云凰的嫁妆不认人,天理难容。 还有,陈云凰前不久小产,身体虚弱,不便远行,他威武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苏玉辙带到陈云凰跟前! 打定主意,威武缩回身子,抬眼看了苏玉辙一眼。 苏玉辙瘦了一圈,白净的脸被晒成了古铜色,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乍一看,还真像个农民。 云凰要是看见这样的苏玉辙,估计会惊掉眼珠子。 想到这儿,威武不厚道地笑了…… 苏玉辙没注意威武的神情,抱着他心事重重地走回他的农舍。 这些坐落于青山绿水间、田间地头的农家小院,虽然简陋,却远离繁华喧嚣,让人心静如水。 苏玉辙喜欢这样的地方,就像他很久前就曾这样远离闹市,清心寡欲地独居一隅…… 可是不知为何,今日推开柴门,看着鸡飞狗跳的院落,他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他的心仍有些隐隐作疼,若有所失的感觉比前时更浓重。 他环顾四顾,转头看向天边的残阳,又看看怀里的威武,脑海里风起云涌,沉寂于丹田的灵力也开始紊乱躁动。 紧接着,他就有些胸闷气短,头晕目眩。 苏玉辙暗自心惊,不知为什么突然浑身不舒服。 威武却看着满院子的鸡鸭鹅馋涎欲滴。 这些天他为了找苏玉辙东奔西跑,都没好好吃一顿。 这下好了,这么多好东西够他大饱口福。 威武正流口水,被苏玉辙抱进屋里。 还真是普通农屋差不多,简陋到了极点,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床头放着些书册和奏折,桌子上有笔墨纸砚,还有套茶具。 苏玉辙把威武放在枕头边,忍不住又摸了摸。 头晕目眩的感觉越发沉实。 也许是近来太过劳累了。 苏玉辙这样想着,坐在床榻旁敛息静气,闭目养神…… 一个威严的声音冲破他脑中重重迷雾,“突破禁锢,开悟迷宗,万道归一,苍古皇道龙气便可臻于化境。突破之后,布界结阵,凝水成冰、摧风化火,随心所欲御万物为己用。玉辙,好好善待云凰……” 那声音由近而远,回音袅袅。 与此同时,苏玉辙体内气海丹田紊乱的灵力四下奔突,纵使他极力稳定心神,也还是难以遏制。 “云凰,云凰……”苏玉辙喃喃轻语,眉头紧锁,“云凰是谁?陈云凰么?” 刚问出这句话,苏玉辙脑际电闪雷鸣,一道巨大的柱形雷光从天而降,轰然砸下…… 苏玉辙脑际一空,心中大惊,猛地睁开眼睛。 环视四周,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柱形雷光,可苏玉辙心有余悸,粗喘着努力稳定心神。 刚才他想到的情景怎么那么可怕? 身临其境般的恐惧和压抑感,让他浑身发冷。 苏玉辙拍了拍自己涨痛的额角,合衣躺下,把威武捞过来放在自己的胸脯上一下下摸着。 威武又舒服又激动,一时虎眼潮热,伸出舌头舔了舔苏玉辙的下巴。 苏玉辙也不嫌烦,微微勾起唇角,闭眼小憩……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他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 第539章 一夜之间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他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看苏玉辙累成这样儿,威武不忍叫醒他。 再说,他还惦记着院子里那些美味,巴不得苏玉辙多睡一会儿。 苏玉辙睡了没一会儿,一个侍卫轻轻敲门,见没人回应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走进来。 看到苏玉辙睡着,那个侍卫把手里的饭篮子放在桌子上,悄悄退了出去。 饭菜的香味儿隔着饭篮子,威武闻着都流口水。 他确定,那里面有肉! 当皇帝就是好,跑到这穷山僻壤种个地,都有侍卫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威武一边感慨,一边蹑手蹑脚地跳到桌子上,打开饭篮盖儿,果然,最上面的一层放着一整只烤鸡! 威武强忍着泛滥的口水,重新把盖子盖好。 苏玉辙的饭他不能独吞,他还是去吃院子里那些活的比较好。 威武跳下桌子,把门推开一道缝儿,探出头瞅了瞅。 “咯咯咯……” “汪汪汪……” 威武刚探出头,鸡狗们就感觉到了杀气,不安地叫起来。 威武怕他们太吵把苏玉辙吵醒了,身影快如闪电,在院子里转了个来回,活蹦乱跳的鸡鸭鹅狗全都遇难了。 喧闹的院子一时安静得出奇。 威武看着满地的美味,舔了舔嘴唇,迈着优雅的猫步向一只肥鸡走去,三下五除二就拆吞入腹。 正要收拾另一只,威武突然动作一滞,两只耳朵警觉地耸动。 有人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威武听得真切,正有大批人马急三火四地往这边赶,距离已经不远了。 可苏玉辙的那些个侍卫还跟木头似的围守在院落外,一个个背对着这个院落站得笔直,对即将而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暮色四合,天光阴暗。 两个侍卫点起了火把,院墙外的两棵槐树上挂着的灯笼也被点亮了。 威武注意到,那两个拿着火把的侍卫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就是之前给苏玉辙递碗的那个,而另一个,正是刚才进屋送饭篮子的那个。 威武暗叫不好,转身钻进门,跳上床榻,看看苏玉辙脸色正常,呼吸均匀,猛然想起他在幽冥界里也喝过血玉清魂茶,百毒不侵,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看着面容清瘦黝黑的苏玉辙睡得这么熟,威武不忍吵醒他,悄不作声地跑了出去,把门关紧了。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那些人马竟然已到了近前,借着夜色的掩护,埋伏在附近伺机而动。 威武猫儿大小,并不引人注意,他慢条斯理地走到一只鸡旁,刚欲下口,想到一会儿有马肉吃,便跳上院墙,好整以暇地蹲坐其上,悠闲地舔着爪子。 这时,威武看到其中一个手持火把的侍卫乘人不备,转到暗处,自腰间掏出一个筒状的东西,凑到火把上点燃了。 立刻有白烟弥漫开,在暗黑的夜色里很是显眼。 这是要动手了。 威武冷笑,他来得可真是时候。 这些人趁着苏玉辙远离皇宫,身边又少有侍卫护卫,就想来杀他。 他们先是让人递了渗毒的水,又派人进屋查看苏玉辙睡死没有…… 突然,之前那些静立不动的侍卫中有数人突然暴起,举剑刺向身边的同伴,皆是训练有素,动作利落,一剑封喉。 那些惨死的侍卫没来得及发出惊叫,就见了阎王。 呵,这些侍卫中竟然潜藏了这么多杀手。 威武冷眼旁观,并不着急。 果然,百十余个黑衣蒙面杀手自暗处现身,一个个身手矫健,轻功了得,纵身飞跃,杀气腾腾…… 威武跳下院墙,站在了院门口,瞅着来势汹汹的杀手们龇牙咧嘴。 没人理会这么一只不起眼的野猫。 他们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逼近,手中的利剑寒光闪闪。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冲到院门口时,那只野猫突然蹿了起来,直扑向为首的杀手! 也不知那只野猫做了什么,那个身手了得的杀手一声不吭就仰面倒地,抽搐了两下就断气了。 其他杀手一愣,尚未回过神儿来,威武身形闪现,飞快地掠过一众人的脖颈前…… 威武锋利的爪子所到之处,杀手们喉断血流,皆是一招致命。 后面的杀手们只看得见前面的杀手成片倒下,连威武的身影都看不清。 他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威武已经到了近前,风卷残云般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最后几个杀手吓得撒腿就跑。 但觉脑后腥风阵阵,巨大的阴影罩过来,在他们前面投落一地暗色。 杀手们胆战心惊停步转头,看清眼前的巨虎,全都呆若木鸡、魂飞魄散…… 到死,他们也没弄明白,为什么那么一只小野猫会变成那么大一只老虎,像一座山那么大。 威武心满意足地看着被他拍成肉酱的几个杀手,理直气壮地找到他们的马大快朵颐……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玉辙一觉醒来,精神大好。 这近两个月来,这是他睡得最好的一觉。 苏玉辙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就见他昨天傍晚带回来的那只小猫安静地趴在他枕边,小小的一团,憨态可掬。 苏玉辙嘴角翘起,蹑手蹑脚下了床,一抬眼,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饭篮,腹中一阵空响。 他想起自己昨天傍晚回来太累了,没顾得上吃饭就睡着了,不由摇头苦笑,走到桌子旁,掀开盖子。 见有烤鸡,他扯下一只鸡腿,凑到眼前闻了闻,咬了两口嚼着,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往常这个时候,鸡鸣狗叫的,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安静? 苏玉辙拿着那只鸡腿边吃边推门而出—— 晨曦初透,天光已亮,院子里横七竖八躺倒一片。 鸡鸭鹅狗、黑衣蒙面人、侍卫,无一活物! 苏玉辙半天才合上嘴,咬了一口鸡腿嚼着压惊。 他逐一走到黑衣人身边查看,院门口的这些人身上哪儿都完好无损,全因割喉而死。 地里的几十个杀手死状很是蹊跷,全都成了肉饼,而且还被踩进了泥坑里去了。 那些个大泥坑还有形有状的,像朵硕大的梅花。 苏玉辙站在一个泥坑前,俯视着坑里面目全非的尸首,胃里一阵翻腾,刚刚咽下的鸡肉全都吐了。 苏玉辙看不下去了,转身回到院门口,扯下一个黑衣人的蒙面,看不出什么异样,摸摸其全身上下,也没发现什么表明身份的物件。 最后,苏玉辙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杀手的佩剑上…… ------------ 第540章 神兽护主 各国佩剑风格迥异。 大周和大陈本是一国,地处中原,民风古朴,崇文尚武,故剑客佩剑注重实用性和美观性的完美融合。 剑身长度、宽度、厚度以趁手为宜,形制完美,雕花精致,轻灵锋利,既可作防身之用,又可用于赏玩。 西楚人身高马大,轻文重武,佩剑多是重剑,剑脊厚、剑面宽,长于劈砍而劣于削刺。 西晋人身矮臂短,所用佩剑重量适中,剑身短而剑刃宽,近搏时优势明显。 东魏将士的佩剑已经由主战兵器变为防身利器,剑身短窄,剑刃锋利,类似大周的护身匕首。 东魏将士擅使长刀和长戟,好远战而不喜近搏,故其佩剑只在刀戟脱手时为紧急自救所用。 这满地的尸首手里倒是没有刀戟,但他们的佩剑均有东魏特有的风格,又制作精良,十分华丽。 只一眼,苏玉辙就知道这些杀手全是来自东魏皇室的高手。 呵,东魏竟然派来这么多高手来刺杀他,甚至,人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他不少贴身侍卫。 只是这些杀手到底是谁杀的? 苏玉辙环顾四周,山明水秀,绿树浓荫,晨光之下,一切分明。 苏玉辙百思不得其解,在他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这么厉害的人。 杀死这么多高手而不费吹灰之力,他苏玉辙睡觉很警醒,竟然都没有察觉。 再看那些梅花状的泥坑,苏玉辙怎么都不明白,杀人也就罢了,把人拍成肉饼了,还好心给挖坑埋? 苏玉辙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捏了捏眉头回到院子里。 鸡鸭鹅狗都死了,他什么农活儿也不用干了,怎么突然闲得心慌,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 苏玉辙摇头叹息,刚要进屋,猛地想起什么,走到那只死狗跟前,仔细一看,那只狗竟然也死于封喉绝杀。 什么人杀气这么重?杀了这些东魏杀手不过瘾,顺便把这些鸡鸭鹅狗全杀了…… 苏玉辙满心疑惑,去屋旁的灶台间里烧水。 烧开了水,舀到盆里,提来一只鸡反来覆去烫完褪鸡毛。 苏玉辙一手抓着鸡翅膀,一手薅鸡毛。 薅着鸡毛,他就想,该怎么处置这些东魏人的尸首? 东魏皇室都派人打上门来了,虽说偷袭不成反而全军覆没,但他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和东魏继续友好往来吧? 屋里的威武久等不见苏玉辙,跳下床跑出来看。 一看之下,威武叹为观止。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躲在这山沟里薅鸡毛,而且动作潇洒,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硬是把薅鸡毛这样的粗活儿干出了豪气云干的架势。 不知云凰看到这样的苏玉辙,会不会和他一样傻眼。 苏玉辙看到威武走过来,刚要摸他,想起手上还沾着鸡血鸡毛,又收回手继续提着鸡翅膀埋头苦干。 威武蹲在一旁,瞅着他忙活,琢磨着他是先现出原形好,还是先开口说话好。 想不起他和陈云凰,说明苏玉辙神魂受损,虽然轻重程度现在还不好说。 那他突然变成老虎或者开口说话,会不会直接把苏玉辙吓出心病来? 威武难以确定。 苏玉辙经受九天雷劫时的惊险,他身临其境亲眼所见。 苏玉辙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若只是把他和云凰忘了,那就太值得庆幸了。 身为屡历劫难的妖兽,威武见多识广,太清楚九天雷劫的威力了。 要不然,那天晚上,他和威风也不至于吓得躲得远远的…… 想到这些,威武百感交集,决定先观察后再做决定。 苏玉辙一抬眼,就看到威武眼含热泪瞅着他,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手里光了毛的鸡,提起来放在菜板上,拿起菜刀手起刀落,转眼把只鸡剁碎了。 “来吃!” 苏玉辙丢了两块血淋淋的鸡骨头来。 威武想吃,不过,他要是吃了就中计了。 果然,苏玉辙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见他只是看了看那两块鸡,寸步不挪地蹲在那儿,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不会是你帮我杀了这些人……可昨天晚上和我在一起的只有你。” 苏玉辙说完,摇了摇头,把那两块鸡骨头又捡了回去,动作流畅地换水洗干净,全都下了锅。 随后,苏玉辙把剩下的死家禽家畜全都处理干净剁碎了下锅。 他有条不紊地干完了这些,转身上山找柴火。 威武跟在他身后,看他麻利地收拾了一大捆柴草,打好捆背在背上,脚步轻松地走回来,开始烧火煮肉汤。 “过来,到我怀里来。” 苏玉辙冲威武招了招手。 威武意志不坚定,犹豫了一下还是蹭过去了。 苏玉辙把他揽进怀里抱着,一边烧火一边说:“一会儿那些百姓就要来地里了,他们难得吃顿肉,我请他们吃上一顿。” 倒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那都是他威武的口粮啊。 威武敢怒不敢言,闻着从锅里飘出的肉味儿,只恨自己一时大意,早知如此,昨天晚上就该挖坑把这些口粮藏起来。 不过,他不能在这里再耽误时间了。 他这么瞅着,苏玉辙是真不记得他和云凰了。 他不敢贸然开口说话或现出原形,去找圣莲童子也没什么用,更不能把苏玉辙拍晕过去直接送回大陈。 如果苏玉辙突然失踪,大周朝堂上下还不翻了天了。 还是回去把云凰叫来吧,他们夫妻俩的事,自然由他们自己解决。 事不宜迟,云凰还在家里望眼欲穿,他得快去快回。 想到这儿,威武从苏玉辙怀里跳下来,转身就跑。 “你去哪儿?” 苏玉辙在身后叫他。 威武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突然想起树林里还有好些战马,便停下脚回头看了苏玉辙一眼。 苏玉辙疑惑,急步追来。 威武等他跟上来,往拴马的地方跑。 等把苏玉辙引到这边来,威武跑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施展神通,疾速赶回大陈…… 苏玉辙追过来,看着威武钻进树丛里消失不见了,很是着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只野猫这般恋恋不舍,心急火燎之下,他冲进树丛里找,“威武!威武!” 林深草密,哪有威武的影子? ------------ 第541章 喜从天降 又叫了两声,苏玉辙猛然停住脚,他为什么叫那只小猫“威武?” 苏玉辙紧皱眉头,脑海里的雾瘴难以清明,他捏着眉心十分烦恼,拼命回忆,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时,他听到一阵阵细碎的声响! 苏玉辙警觉抬头,四下张望,而后循着声音找去。 当看到前面的树林里拴着那么多匹汗血宝马,苏玉辙目瞪口呆。 这么多名贵的汗血宝马,他还是头一次见。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说,忠心护主,平时想要一匹都难,一下子有这么多匹,简直是喜从天降! 此前,陈坤成有一匹,名为汗血绝影,曾带着陈坤成屡战屡胜,威名远扬…… 陈坤成?汗血绝影? 陈坤成是谁…… 苏玉辙揉了揉涨痛的额头,上前挨个抚摸那些汗血宝马。 不用说,这些汗血宝马定是那些东魏杀手的座骑,他们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想出其不意偷袭他,就不惜血本配备了这些日行千里的良驹。 可惜,那些杀手连他的面都没见着,被死于非命…… 难道,昨天晚上真是那只猫保护了他? 要不然,那只猫怎么知道这里拴着这么多好马? 苏玉辙惊疑之下,并没有解开那些汗血宝马的缰绳。 太多了,他怕自己一时闪失,让这些汗血宝马脱了缰跑了。 苏玉辙挑选了一匹体型健美、毛色鲜亮的牵回来,走s到半路,出农活的乡亲们已经来了,文臣武将们也都按时赶到。 当众人看到院落内外横七竖八躺着那么多死人,全都震惊得合不拢嘴。 再看苏玉辙安然无恙,牵着一头漂亮的高头大马脚步从容,更显得风神俊逸、威风凛凛,不由越发心生敬畏。 “陛下,这是东魏派来的杀手,全让您给杀了?” 孙崇看苏玉辙的眼神简直跟看神仙一样。 “寡人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寡人醒来时他们就这样了。” 苏玉辙说的是实话,可大家听了都觉得他很谦虚很幽默。 “哎呀,这是汗血宝马啊!啧啧,果然不同凡响!” 这时,孙崇注意到苏玉辙牵着的良驹,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行武之人,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拥有一匹良驹宝马。 苏玉辙瞅了孙崇一眼,“喜欢?喜欢自己去那边树木里挑一匹,再给周监国留一匹。剩下的数数有多少,全牵回宫里,等宋智明他们回来赏给他们。” 孙崇一听,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这、这……太好了,太好了,谢陛下恩典!” 鞠身拜谢完,孙崇领着一队御林军士急火火去那边树林里找。 其余人七手八脚帮着清理院落,掩埋尸首…… 苏玉辙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由苦笑。 他昨天晚上怎么睡得那么香呢? 如果他没有人帮着挡灾,他还真不确定能不能全身而退。 毕竟这些都是东魏皇室派来的高人,其中肯定不乏能人异士。 那只猫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苏玉辙盯着那些梅花状的大坑紧锁眉头。 “我的天啊陛下,有这么多汗血宝马,百余匹啊,东魏真大方,一下子给咱们送来这么多匹,嘿嘿,太好了……” 孙崇骑着一匹汗血宝马耀武扬威地跑过来,翻身下马冲着苏玉辙连竖大拇指,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你来看看,这是用什么器具挖出来的坑。” 苏玉辙指着那十几个梅花状的大坑问孙崇。 坑边围着许多乡亲,他们正看着坑里血肉模糊的尸首交头接耳。 孙崇凑近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回到苏玉辙身边,凑近耳朵小声道,“陛下,这、这可不j用什么挖的坑,像什么怪兽的爪子!你怎么弄出来的?”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不是我弄出来的。” 孙崇一脸迷糊。 “这些坑看着像老虎踩的,可老虎的爪子也没有这么大啊!” “可不是!我刚才也想可能是老虎的,可粗略量了一下,这一个坑的宽度躺下个人都有余,这……陛下身怀奇功,竟然能一下子挖出这么多坑来!” “陛下神勇无敌,这些东魏杀手真是不自量力!” …… 乡亲们和将士们议论纷纷。 “陛下,你有这等神力,放眼四海找不出第二个来。东魏敢上门挑衅,等宋将军他们回来,第二个要征讨的就是东魏!” 孙崇无比崇拜地看着苏玉辙道。 “嗯,言之有理。他们派这么多人来偷袭,寡人若是一声不响,他们还以为寡人好欺负。等一会儿周子衡来了,让他下降书给东魏,要么赔以万金,要么等着寡人御驾亲征!” 苏玉辙霸气侧漏道。 “好好,太好了,又有仗打了。陛下,这次让末将跟您去吧,末将也想骑着汗血宝马冲锋陷阵,想想都过瘾,嘿嘿嘿……” 孙崇两眼放光,殷切地看着苏玉辙道。 “好!你把御林军全带上,也该真刀真枪历练历练了。” 苏玉辙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坑不是他挖的。 他就算累死,一晚上也挖不出这么多大坑来。 谁都看得出这像老虎的,可世上哪有这么大个的老虎,难道有妖兽临世? 就算是妖兽,也是对他心存善意的妖兽。 为了让他安眠,这妖兽出招狠辣,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杀敌于瞬间之间。 要不然,他不可能什么也没听到。 可是这妖兽为什么会帮自己呢? 这妖兽护他一夜,而后用这十余个大坑和满地尸首,把他苏玉辙变成了一个身怀异能的高人。 苏玉辙盯着那硕大的虎爪印儿,脑海中又模糊的闪过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 “玉辙,这是我抓来给你当坐骑的。这世上,只有你配得上他。” “如果哪天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威武替我守护你。” “你别好心办坏事,该他承受的劫,你非要替他挡、替他躲,回头劫难反噬其身,只怕你和你腹中的孩子会遭遇不测!” “你和金罩阴阳鼎说得都对。既不可逆来顺受,又不可临阵脱逃。该是我的劫数,我接!” …… 许多嘈杂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轰鸣,断断续续,无法连通。 苏玉辙闭目凝神,想理清这些话的来龙去脉,脑海里又有一团炽白的雷光之柱,大如磨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砸下…… 苏玉辙头痛如绞,他低吟了一声,抱着头趔趄了一步。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孙崇明明在耳边大叫,可他的声音苏玉辙听起来那般辽远模糊。 “陛下怎么了?陛下!” 许多人冲向他,许多人在关切地询问。 苏玉辙头晕目眩,极力稳定心神,可头痛加剧,他眼前渐渐黑成一片…… ------------ 第542章 师父遇难 傍晚,大陈皇宫,勤政殿。 云凰坐在大堂后面的二堂中,眼前书案上放着一摞奏折。 书案左右立着两个硕大的青铜烛台,一大摞账目卷宗占据了奏折之外的桌面。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云凰身上的锦黄凤袍映照得别样华美。 云凰眉头微蹙,耐心地翻看一本本奏折。 在她对面另有一张尺略狭的书桌,明月静坐其后,手里端着本案卷,转头看向云凰,终于忍不住道,“陛下已经忙了一天了,该歇歇用膳了。” “不急,看完这两本奏折再说……明太尉,按这些奏折中所写,大陈的百姓全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文武百官全都正直无私、忠君报国。你信?” 云凰合上一本奏折,拿起另一本打开。 “不能全信。”明月直言不讳道,“奏折中歌功颂德者居多,说明大陈如今确实国泰民安。但再安泰的国家也有穷得揭不开锅的百姓,再清明的政治下也有冤假错案。诸位大人习惯报喜不报忧罢了。” “你看就这本奏折,说阳端县为老天福佑之地,土地肥沃,农耕兴旺,天公作美,从无水涝旱灾,百姓富足欣悦,缴纳税赋鲜少拖欠。其县令热心公事,精明强干,将各种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受百姓拥戴,希望能得到朝廷的重用。”云凰把那本奏折合起来递给明月,“这个马县令你认得?” 明月接过翻看了一遍,沉吟片刻,欲言又止。 云凰道:“有话就说。我只想听真话。” “陛下,微臣不敢欺君。事实上,这个马县令好吃懒做,无所作为。他与陛下前些日子处理的户部尚书顾登来往甚密,担任阳端县令不足半年,本地便有多起罪案。前几日还有一桩粗鄙的奸杀案闹得沸沸扬扬,受害者家母年已六旬,仍舍生忘死来皇城告状。” 明月道。 “哦?那老妇人现在在何处?” “她辗转告到了唐狄大人府上,唐狄大人安置了她,正命人仔细查处此案。” “那就好,选拔各级官员一定要唯贤是用,哪怕再有才能,若是人品不端,也万不可用。” “是,微臣谨记……” 明月话没说完,章鱼神将一溜烟儿冲进来,上前拉住云凰的手,“不好了,你那个静音上仙被缚仙藤捆住了,玳瑁神将也被困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云凰闻言色变,“静音上仙不是去松砚山庄帮我拿生息功残卷了么,怎么去了雁鸣山庄那边?玳瑁神将被谁困住了?” “别问了,事不宜迟,快走!” 章鱼神将拉着云凰就往外走。 “明太尉,这些奏折我都看完了,批注的地方你看一遍有无不妥之处。” 云凰赶紧回头道。 “好。”明月并没有谦辞,跟出来几步叮嘱道,“陛下千万小心些。” 云凰心里一暖,转头看了明月一眼,随章鱼神将疾速赶去雁鸣山庄那边。 刚落地,就见林中异象横生,原本静止的绿色藤萝如怪物的爪牙,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这些全是缚仙藤?” 云凰此前并没有看到活的缚仙藤植株,只见过已经得道的缚仙索,状如枯枝,其貌不扬。 可眼前的这些藤萝,椭圆的叶子绿得发黑,竟似长着眼睛似的,挪移的速度如毒蛇般迅猛。 “对,这些全是缚仙藤!千万别让他们缠上了,快!快跑去救你两个师父。” 章鱼神将在前面跑得比兔子还快。 “刷!”的一声,一条缚仙藤在追到云凰咫尺时猛地凌空扬起,藤蔓回旋,从云凰头顶层层套下来。 云凰闪到一旁,刚欲举起龙吟左砍右剁,猛地想起缚仙藤再生能力强悍,剁断的部分在短时间内可以复生成新的藤萝。 与其强斗,不如智取。 云凰施展隐身术,跟在章鱼神将后面往树林深处跑。 无数的藤萝前仆后继追过来,发出的声音如毒蛇漫山遍野袭来,令人毛骨悚然。 “你别乱跑!你到底知不知道静音上仙和玳瑁神将他们在哪儿?” 云凰瞅着章鱼神将越跑,周围的树林越浓密,光线越昏暗,忍不住问他。 “就在前面,他们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吊在半空,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章鱼神将说着,显出原形,长臂轮动,速度飞快。 云凰乐得轻闲,就趴在他身后。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别老沾你师父的便宜?” 章鱼神将哭笑不得。 “你跑这么快,我怕我跟不上,反正你力大无比,别说一个我,就是十个八个,你也背得动是不是?” 云凰最了解章鱼神将爱听人夸的特点了。 果然,一夸解千愁,章鱼神将没动静了。 可那些缚仙藤围追堵截,如被什么神奇的力量操纵着。 云凰回头看时,看到沿路不时有动物的残骸和骷髅,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 这时,除了缚仙藤抽动疾行的声音,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云凰疑惑地转头观望,就见前面不远,两座陡峭的断崖中间,白练垂瀑,倾泻而下。 由于下游水位下降,落差加大,巨瀑破空而下,洪波怒号,激湍翻腾,声如奔雷,激起水柱直射苍穹。 水柱又化为万千细小的水珠,形成迷离白雾,在夕阳的余晖上幻化出七色彩虹…… “哇,好美啊!” 云凰叹为观止,却听章鱼神将急火火道,“你看,他们俩儿!” 云凰顺着章鱼神将的指向一看,就见在断崖之上,静音上仙和玳瑁神将一左一右,被缚仙藤捆得结结实实,分别吊在半山腰,承受着激流的冲荡…… “师父!” 云凰惊叫一声,刚要招呼威风,想起威风早前已经去找西楚找王彦了。 没有威风在身边,她还真是处处掣肘。 她是用金罩阴阳鼎好,还是凌空御剑? 云凰刚要把龙吟抛出,就听静音上仙和玳瑁神将都扯着嗓子叫开了。 “云凰,先救我!” “先救我!” “哎呀,我快没气了,快救我!” “我两眼发黑快不行了,先救我!” ------------ 第543章 灵山异水 玳瑁神将:“哼!云凰一定会先救我!” 静音上仙:“才不会!我才是云凰的心肝师父,她肯定先救我!凰儿!姐姐,救我,快救我!” 玳瑁神将:“你这个老东西喜欢倚老卖小,看你这副乳臭未干的模样,我就急着修理你!” 静音上仙:“就你?不自量力!谁修理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都是得道高人,吵骂声自高空传来,如雷贯耳。 云凰不动了,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老顽童。 转头看看,之前那些杀气腾腾的缚仙藤已复归平静,绿油油一片生机盎然,煞是好看。 “你快来救救我们呀!” 见云凰冷眼旁观,玳瑁神将急吼。 章鱼神将瞅着云凰,“你打算先救谁?” 云凰摸了摸章鱼神将的圆脑袋,“你说呢?” “我哪能替你做决定?你说先救哪个,我就先救哪个。” 章鱼神将眼巴巴地看着云凰。 云凰指了指静音上仙。 静音上仙眉开眼笑,冲着闷闷不乐地玳瑁神将刚要炫耀,不想,云凰的手指又挪向了玳瑁神将。 “怎么搞的,你到底先救谁?” 静音上仙恼了。 “你们玩够了没有?玩够了赶紧下来!我天天忙得昏天暗地,你们就别折腾我了!” 云凰又拍了章鱼神将一下,“还有你,净跟着瞎起哄!” 章鱼神将哈哈一乐,冲着上面两个老顽童欢呼,“我赢啦,哈哈……赶紧下来,愿赌服输!” 静音上仙和玳瑁神将一听,很挫败地摇头叹息,各自收了缚仙藤,跳落到云凰和章鱼神将跟前。 “我就说,云凰鬼精的,才不会上你俩的当,你们还不信。”章鱼神将乐吱吱道,“来来,欠我的宝贝都拿来!” 静音上仙瞅了他一眼,又瞅了云凰一眼,“准是你来路上跟云凰泄密了,你们俩串通好了!” 玳瑁神将一听,也跟着嚷嚷,“就是,要不云凰肯定先救我!” 云凰哭笑不得,“好啦,你们一个个神通广大,怎么会被吊起来无计可施呢?这么一目了然的事,哪能骗得了我,还用章鱼师父泄密,你们太小看我了!” “呵呵,也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比一个聪明,肯定不会上你的当!” 静音上仙摸摸玳瑁神将的背甲,一副顽童模样。 “好,你教的好!云凰,怎么样,我这边缚仙林如何?” 玳瑁神将支楞起两条后腿,指着四下道。 “师父,此前你不是说长一棵苗你就吃一苗,不能让这些缚仙藤肆意生长为祸人间吗?怎么让它们长得这么快、这么多?” 云凰不解。 “本来,师父是那么想也是那么做的,可是后来师父发现,这些缚仙藤并非天生邪恶,也可以造福一方。” “怎么说?” “他们的性情与他们生长的环境和接触的人大有关系。如果他们生长在阳光充足、风调雨顺的地方,又有人爱护管理他们,他们并不会害人,还会救人。” “真的假的?他们能救人?” “嗯。如果有野兽伤人,他们会袭击野兽而不是人。”玳瑁神将道,“你沿路看到的动物残骸就是那些吃人的野兽被缚仙藤困死的。至于那些骷髅,是几个山贼的。” “缚仙藤还能分辨善恶?” 云凰诧异。 “他们不能,我能啊。我看到那几个恶人躲在这里分赃,心里嫌恶得很,就驱动缚仙藤把他们收拾了。替天行道嘛,总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玳瑁神将笑呵呵道,冲着不远处的缚仙藤勾勾手指,那条缚仙藤立刻匍匐在地,徐徐挪移过来,缠绕到云凰的手臂上,似与她玩耍。 云凰摸了摸缚仙藤的叶子,欢喜道,“这可真是大功一件,师父,你太棒了。” “没什么,其实这些天才地宝本来就有灵通,本性都是趋善避恶的。之前的缚仙藤是跟着那个坏心眼的月初颜时间久了,也变得自私自利,即使后来换了主儿,也还是戾气难消。不过,这些缚仙藤都是当年生当年死,成不了道行,就算长得快些,也不怕它们异变。” 玳瑁神将道。 云凰把玩着手中的缚仙藤,“如果能炼化出可以降妖除魔的缚仙藤就好了,能捆缚坏人,但却不会吸食血肉。” “那简单,你手上的这条,放在金罩阴阳鼎里滋养着,用的时候你就唤出来用便是。” 静音上仙道。 “那它会不会像蛊虫一样侵占阴阳鼎?” 云凰想起那次的蛊虫之祸,仍心有余悸。 “你不是已经唤醒了金罩阴阳鼎里的圣仙了么,你让他给你看着不就好了。”章鱼神将道,“上次苏玉辙遭受九重雷劫,要不是那位圣仙看住了你,估计你早就身死道消了。” 云凰闻言大喜,挥剑截取一段缚仙藤,收入金罩阴阳鼎。 果然,片刻,便听到老仙不满道,“你还真实在,就怕老仙我闲着。” 几人相视大笑。 “来来,云凰,我们给你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快吃了补补身子。”玳瑁神将道,“山珍野味最是好吃,我都不想回海里了。” 说着,玳瑁神将把三人请到了瀑布之上。 蓝天之下,一泓静水沿巨石溢出后,形成涓涓细流,河水潺潺,十分平稳。 但转过岩崖,地势突然陡降,河水湍急,便从两山之间的断崖直立处骤然跌下,如银河倾洒,飞瀑如洪。 “不住不知道,云凰,你这大陈的地界真有灵山异水。这里就是块宝地。” 玳瑁神将指着山后一处状似莲花、中部凹陷的环形山坳道,“那是火山喷发堆积而成的天然谷壑,陵岩壁立,下临深渊,贝类珊瑚清晰可见。半山腰上长了许多珍稀的草药和菌菇,烹调出来可好吃了。” 云凰看玳瑁神将由衷欢喜,也放下心来,“你喜欢就好,本来怕你住不惯待不住。” “天地造化,这里有山有水,冬暖夏凉,特别好。又有我驯化的缚仙藤,简直就是老天爷给我量身定作的福地。”玳瑁神将感慨万端,“自从待在这里,短短半年不到,我就突破了两重境。这要是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和玉辙。” “咦,你连续突破两重境,都没有招雷劫?” 云凰疑惑地问。 ------------ 第544章 有利有弊 “你看你这黑心的徒弟,巴望你招雷劫呢!” 章鱼神将笑道。 玳瑁神将宽厚地笑笑,“她是想问我是怎么避开天谴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云凰难为情道,“玉辙就是因为突破化境才受了九重雷劫,至今生死未卜……” “那小子命硬死不了。不过九重雷劫的威力确实令人胆寒,能抗下来的后来都成了尊神。云凰,大福大贵之人必经大灾大难,想否极泰来,先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度量和本事。”玳瑁神将安慰她,“按说我也应该有天谴,可能是我在这里行善积德,累积了不少功德,上天就免了我的劫数。” “嗯。天道好仁恶杀,九重雷劫也是为了打杀穷奇的妖魔之力。玉辙若有善德,自然会绝处逢生。” 章鱼神将安抚云凰。 云凰若有所悟,多日焦灼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为什么穷奇会把生息功功法图谱放在松砚山庄?那个司马虞辰怎么知道去山顶那座亭子里找?”章鱼神将疑惑地问云凰,“你又是怎么想到这图谱藏在那里?” “我之前也是猜测。松砚山庄此前是穷奇的徒弟韩冰秘密练功之所,韩冰被杀之后,许多人闻风而动,明察暗访寻找这部生息功残卷。我无意中去了那个亭子,好巧不巧碰到西晋九皇子司马虞辰。他说看风景无意路过那里。事后我一想,司马虞辰并非闲散之人,越对我强调是无意路过,越说明他别有所图。他和东魏的魏司哲暗地里都与穷奇宿主陈玉成勾结,定是穷奇以此功法为诱饵,好让司马虞辰对他唯命是从。”云凰道,“我那天想起司马虞辰临死前说的话,就猜他去那亭子十有八九是为了拿生息功功法图谱。我让静音上仙去看看,倒也没有十足把握。没想到被我猜中了。” “云凰,玉辙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都后知后觉。是为师们照顾不周,让你受苦受累了……” 玳瑁神将想到云凰痛失爱子,心里一阵难过。 “千万别这么说师父。阴阳鼎里的仙尊说过,福祸自担,既不能替别人承接,又不该让别人替代。一切都是天意。如今这般,我心中唯有感激,没有丝毫抱怨。各位师父对我和玉辙恩重如山,云凰不胜感念。” 云凰起身施礼,情真意切道。 “你和玉辙都是好孩子。来,咱们不说这些见外话。走走,去那儿,玳瑁神将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咱们赶紧去吃。” 章鱼神将赞许地点点头,拉起云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道。 静音上仙对美食情有独钟,立刻欢天喜地跑过去。 云凰忍俊不禁,和两位神将一起跟过去。 这个洞府便是玳瑁神将平时栖居的地方。 里面自成一隅,收拾得十分干净清爽。 在门口左侧放着一块天然的圆形崖石,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上面摆着各种山珍海味。 众人围坐一桌,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其乐融融。 静音上仙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竹筒,拧开抽出里面的蚕丝帛递给云凰,“这是你要我找的生息功残卷。” 云凰接过来展开,蚕丝帛轻薄丝滑,上面画着二十四式功法图,每幅图谱旁边标注有运气法门和动作要领。 云凰逐一看去,最后的两幅图上,练功之人负手静立,面色平和,释图文字描述功法要义,分别是吐纳之间夺人魂魄、千里传音至人疯魔。 “这就是穷奇自创的生息功,至邪到魔的绝世神功?” 云凰暗自心惊,想起那晚在太子府以阴阳光柱重创穷奇之前,穷奇并没有对她使用这些神通。 当时分明是你死我活,穷奇肯定不会手下留情,那他为什么没有尽力施展? 见云凰面露疑惑,静音上仙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云凰:“看这蚕丝帛很完整,怎么说这是残卷?这二十四式并非全部招数,还有其他的?” 章鱼神将凑过来瞅了一眼,“这种邪魔功夫练成了也是害人害己,你管它做什么?” 云凰道:“我们可以不学,但多了解些以防不测总是好的。何况那日玉辙炼化了穷奇的精魂之气招致雷劫,每每想起我都后悔莫及,当时也是贪功冒进了……” “后悔?若不是你先发制人,穷奇有足够的灵力对你们使阴招,你和玉辙只怕难以善终。” 静音上仙道。 见云凰若有所悟,章鱼神将道,“生息功的精髓在于炼气御气,练成了能以气伤人、以声夺命,所以必须有足够的灵力和元气。若是被人伤了,反噬之力会让他五脏俱损,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更难以正常施展。” “对,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生息功大成时无人能敌,但若元气大伤之时则处处掣肘。不管怎么说,那晚都是你们的劫数。玉辙不炼化穷奇的精气招来雷劫,你们俩就得伤在穷奇手里,那样后果更严重。” 静音上仙又道。 原来如此。那晚在太子府,穷奇没能尽力施展,不是他不想,还是因为他之前重伤未愈。 云凰道,“我用阴阳鼎重伤了穷奇,将他魂魄打散,他今世的宿主也已化土成尘。” 静音上仙、章鱼神将和玳瑁神将闻言皆是一愣。 章鱼神将回过神儿道,“穷奇是上古妖兽,有千年不死之身。他死不了。不过,在他找到新的宿主前不能继续作恶了。” “不管怎样,反正他暂时没有能力去祸害玉辙了。”云凰道,“各位尊师,这生息功残卷上的图谱不全,还差几招?” 静音上师:“这个除了穷奇恐怕无人知晓。这至邪至魔的功法留在人世有害无益,你千万不要练,更不能让玉辙练。最好现在就毁了它,省得遭人惦记。” 云凰点点头,拿出火折子刚要引燃,从洞门口刮进一阵疾风,一下子把火苗给吹灭了。 紧接着,威风俯冲入内,“主人,王彦将军找到陈镇东了,被陈镇东打伤了!还有,陈镇东一心要投奔晨歌,不肯听我劝告,此时恐怕他已经去了西晋皇宫!王将军重伤,我只能把他带回来,太医正给他诊治。接下来该怎么办?” ------------ 第545章 事不宜迟 “走,先去看看王将军。”云凰说完,歉疚地看向三位尊师,“你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就好好聚聚,徒儿先忙去了。” 静音上仙正吃得满嘴流油,连连挥手,“忙去吧,小心些。” 章鱼神将道,“你有龙吟剑,遇着解决不了的事就召唤龙太子,他如果抽不出身,会叫我们去帮你。” 玳瑁神将道,“你也可以冲着你刚才收的那段缚仙藤大声叫我,这些缚仙藤上都有我的神识,我能听见。” 云凰感动地点点头,“徒儿谢过各位尊师,徒儿先行告退。” 云凰前脚跟着威风走了,后脚威武就赶来了。 “嗯?本尊明明闻到女主人的气息在这儿,她人呢?” 威武看到三个老神棍围着桌子胡吃海喝,疑惑地四下张望。 “她刚走没多久,办要紧事去了。来,抱一个,老早就想你了。” 玳瑁神将看到威武很是激动,上前搂住虎腿,伸长脖子好一个蹭。 “别把我毛弄乱了。”威武更直接,舔了舔他的脸,“回头咱们再亲热,先说正经事。” “你找着苏玉辙了?” 静音上师最关心他的宝贝徒弟了。 “找着了,可他不记得我和女主人了。还有,昨天晚上百余个杀手偷袭,让我全杀了。我担心他的安危,得找着女主人早些赶回去。” 威武喝了杯茶道。 “什么?有人偷袭我徒弟?岂有此理!定是欺负玉辙身受重伤,想趁火打劫。走,云凰有事要忙,我先陪你去找玉辙,说不定我能治好他。他要是敢把我也忘了,我就揍到他想起为止!” 静音上仙丢下手里的美食,急火火道。 “这……我家主人想见的是女主人!”威武龇牙,“我累死累活赶回来可不是为了背你回去。” “哎你这个小老虎还跟我横……好吧,你可以横。那我带你去找云凰,快走。”静音上仙跳上虎背,“回宫去太医院。” “等等我,我也去搭把手!” 章鱼神将紧跟其后。 玳瑁神将送出来时,只见青山连绵,白云悠悠。 “苏玉辙这小子还真是福大命大,九重雷劫都没劈得死他。此前我安慰云凰罢了,心想他十有八九不在人世了。”玳瑁神将感慨万千,“吉人自有天助……别说九重,就是六重七重,恐怕我也受不住……” 玳瑁神将感慨间,云凰已回到皇宫。 太医院里,王彦鼻青脸肿看不出模样了,好在神智还清醒。 “镇王把你打成这样了?” 云凰看了一眼,心都抽了。 “末将不怪他,他身上有蛊虫作祟,脾气暴躁。”王彦痛惜道,“陛下,你一定要尽快去西楚,晚了我怕定远将军他……唉,末将无能,打不过他,没能拦住他。” 云凰:“你做事向来稳妥,不怪你。还有,你的安危也很要紧,好好养伤,寡人会想办法救他。告诉我,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王彦:“就在陈楚边境那个镇子。之前末将与楚萧护送韩朝章和韩晨歌,就是在那个镇子把人交给了韩青胜。末将找到定远将军的时候,他正强行过境,和戍边楚兵打起来了。末将上前劝阻,刚说了两句话,就被定远将军打成这样儿了。” 云凰疑惑,“他认不出你了?” “难说。我看到他的时候,他那个样子……就像练功走火入魔似的,两只眼睛猩红,一身煞气,看着十分吓人。”王彦难过得两眼噙泪,“我和他也算是生死之交,他这样,我这心里跟猫抓一样。” “别担心,寡人一定会救他回来。” 云凰安抚完王彦,又叮嘱太医好生照看,转身走出太医院,刚要找明月商量对策,就见威武背着静音上仙落到眼前。 “威武,你回来啦!玉辙他……” 云凰的心猛地蹿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看着威武。 “你男人没死,就是有点傻乎。”威武言简意赅,“他不记得我和你了,成天就知道种田。昨天晚上一群杀手偷袭,他睡得跟猪一样,要不是我在,估计他十有八九得被人家剁了。” “幸好有你。回头好好犒劳你。”云凰点点头,摸了摸虎头,看向静音上仙,“师父,我皇兄在西楚有难,玉辙也需要我,我该怎么办?” 静音上仙眉头一皱,“皇兄自然比不上夫君重要,可你也确实不能丢下你皇兄……” “这样吧,为师替你走一趟。静音上仙,你陪云凰去找玉辙。”章鱼神将凑到威风跟前,抬起一只手臂摸摸雕毛,“小鸟,你带我去西楚如何?”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带。”威风挑剔地瞅着他,“你好歹变个好看些的模样。” “这好办。”章鱼神将想了想,变成苏玉辙的模样,“这样可好?” “嗯,挺好。就这样。” 威风很是满意。 云凰也觉得章鱼神将以苏玉辙的身份前往西楚利大于弊,韩青胜就算再有胆子,也不敢为难苏玉辙。 “多谢师父替我分忧。威风认得我皇兄,你们找到他,尽量不要让他靠近韩晨歌,我怕她利用我皇兄做坏事。”云凰细细叮嘱,“还有,那蛊虫很邪性,断截可以迅速再生,瞬息之间成群成片。师父一定要小心。” “放心,区区蛊虫还难不住本尊。事不宜迟,我们兵分两路,现在就走。”章鱼神将跳到威风背上,“小鸟,走!” “你再敢叫我小鸟,我就把你甩下去!” 威风抗议。 “呵呵,雕兄,咱们走吧。” “这还差不多。” 威风振翅而起,直冲云霄…… “咱们也走吧!” 威武催促道。 “稍等,我和都统领说几句话让他转告明太尉。” 云凰说完,走向一直在一旁护卫的都涛,把几件要紧的朝事交代完,和静音上仙跨上虎背,急速赶往大周…… 想到很快就能看到苏玉辙,云凰喜极而泣。 “凰儿,玉辙若是让你受委屈,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如今神魂受损,能活着已是万幸。”静音上仙心里隐隐不安道,“你们一起走到今天不容易……” “我懂。只要玉辙还活着,我就有办法和他好好在一起。” 云凰抹着泪水笑道。 “好。”静音上仙又恢复了顽皮的模样,“你说我见了那小子,该怎么称呼他?” 云凰一愣,看着静音上仙稚气的童颜,脑中电光石火,“你是怕他以为你是我的孩子?” “不可能吗?” “可能……” 云凰哭笑不得。 回望三千云海,前生后世宛如浮云浩瀚,只这眼前光阴,须以来不及珍惜之情郑重相待…… ------------ 第546章 如若初见 威武在空中疾行的速度与威风不相上下,晨曦初透时,大周皇城已遥遥可见。 身陷凡尘,每天在人间烟火中浸淫、牵绊,鸡零狗碎的事没完没了,少有顺心如意的时候。 但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则是另一番美好的境界。 就如此时,远离尘埃,高空俯望,大千世界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心醉神驰之余,只觉在这凡尘俗世里生老病死,已是幸运和幸福。 天开图画即江山。 大周皇城更是浓墨重彩中最绚丽的所在。 正值夏末秋初,远望,整个皇城绿意流泻,碧浪滔天。 再近些,河流依山而转,峡谷天成,浪石奇景、九马画山。 山间云缠雾绕,如墨如画,溪流、瀑布、深潭皆隐于绿荫之中,如梦如幻。 皇城海滨,帆樯林立,渔火点点,宛若星汉洒落人间…… 再近些,鳞次栉比的民居从绿树浓荫中分明出来,在山野、农田间错落有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云凰看着这美如仙境的皇城,只觉得这是尘世中最让她心动神迁的地方。 因为苏玉辙在这里。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一个国,一世人生。 因为有你,一切不同。 所有悲欢皆有所托,岁月不欺,此心无殇…… “母后,你是不是很想看到父皇?” 云凰心中正充满蓬勃的喜欢和期待,不想,耳边响起一个童稚而邪性的声音,险些把云凰惊得从虎背上摔下来。 云凰四下看看,除了静音上仙没别人。 静音上仙仰着欺骗性极强的童颜,“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师父,刚才是你跟我说话?你、你叫我什么?” 云凰风中凌乱,说话都打结了。 “嗯,当然是我。这里又没旁人。母后,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又要团聚了。” 静音上仙面不改色心不跳,叫得那叫一个自然,那叫一个甜。 云凰张口结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威武也惊着了,回头看了静音上仙一眼,表情很是怀疑人生。 “你这个为老不尊的师父,叫她姐姐已经很惊世骇俗了,你竟然叫她母后?” 威武都接受不了,帮云凰抗议了一下。 “亏你们还是得道之人,怎么这么死板迂腐?我早就说过,称呼不过是凡人按彼此长幼辈分的一个称谓,其实生世轮回,修行各异,儿子比他爹辈分高、道行深的比比皆是。年龄和容貌更是些假象。有些黄毛小儿是神仙转世,生下来就深藏不露;有的人一辈子浑浑噩噩,愚昧无知,活成棺材秧子也是块朽木。就算我叫你母后,你也还是我徒弟。” 静音上仙有理有据,不容置疑道。 云凰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老不知羞的顽童,“你之前不是认明太尉当爹了么,你认爹认上瘾了么?” 静音上仙不满地瞅了她一眼,“敢这么跟师父说话!师恩如山,师命难违,懂不懂?不识抬举!” “你能不能讲讲理?”云凰都气笑了,“叫哥姐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叫爹娘?” “我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此一时,彼一时。” 静音上仙呵呵一笑,露出两颗顽皮的小虎牙。 呜,真的,如果生活断章取义,这么个奶小子站在她跟前,说是她儿子,一般人都信。 可要是说他是她师父,谁信? 没人信。 苏玉辙更不信…… 云凰老抚额悲叹。 她有那么老么?儿子能有这么大? 苏玉辙现在不认识她和静音上仙,肯定不相信这么点儿个孩子是他师父,可他看她有这么大个孩子,会把她当成什么人? 云凰正头疼,静音上仙嘿嘿一笑,“就这么定了。” 云凰无语,哀莫大于心死。 先是圣莲童子哭着喊着也要给她当儿子,口口声声说少爱,就想要个家。 好吧,她心地善良,准了。 可人家圣莲童子多爽利,亲一下就长成翩翩少年郎,大显神通把废弃的胡家老宅变成堂皇巍峨的虚空殿,领着地狼和独角兽替她守护娘亲希羽送给她的宝藏。 回头想想,有圣莲童子这么个干儿子,简直是积了八辈子德才修来的福分。 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师父静音上仙,他佛道双修位列仙班了,一时兴起来了个返老还童,叫她姐她已经很勉强了,他竟然要叫她母后! 云凰怎么都觉得别扭,可看到静音上仙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真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那以后到底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云凰实在忍无可忍,问。 “这还用说,明面上,我听你的;暗地里,你听我的。” 静音上仙摇头晃脑。 “你想干嘛?” 云凰警觉起来。 她这个师父真的越来越离谱了,在孤龙寺时的他从来都是一板一眼,法相威严,连句玩笑话都不会讲;后来修道升仙了,就跟她有些没大没小了。 再后来他修成正果变成孩童,简直就没有章法了,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放浪形骸,惊世骇俗。 偏偏他道行深口才好,你跟他讲理永远得输。 她怎么有种将要被静音挖坑埋的危机感? 果然,静音上仙眼珠子转了两转,童真的眸光变成无比狡黠。 他给她吟了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有话好好说,别跟我背这些虚头巴脑的歪诗。听不懂。” 云凰闷声闷气道。 “一句古诗,道尽世间情爱始乱终弃的痛苦、悲凉和无奈。如果反其道而为之,刚见面没那么美好,那后来就不会那么失落。你说是不是?” 静音上师笑眯眯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玉辙只是一时想不起我们了,并没有始乱终弃。我们和他也不是初见……” 云凰说到这儿,脑海中电闪雷鸣,生生打住了话头。 在她不是初见,在现在的苏玉辙而言,他们即将初见。 “既然是忘了,自然是初见。”静音上仙道,“你可别丢我的人,上赶着去给我找爹。太主动的女人会让男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矜持的女人才能激起男人挑逗的兴趣和征服的欲望。” 静音上仙煞有介事,头头是道。 云凰愕然,“我们来都来了,你不让我主动,那我怎么跟他相认?” ------------ 第547章 心怀感恩 “你看你,纵是本事见长,到底涉世不深。”静音上仙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我问你,你热情似火地奔向他,热脸贴了他冷屁股,你不委屈?你会很委屈。可他又不认识你,管你委屈不委屈。他要是脾气好,直接让人把咱们赶走;要是脾气不好,可能给你使个阴招,伤着你哪儿,你找谁说理去?” “玉辙不会这么对我!” 云凰斩钉截铁道。 “这可不好说。如果他想不起你却对你以礼相待,甚至暧昧不清,那事儿就更不对了。” 静音上师一针见血道。 云凰一想,也是,苏玉辙要是不认识她,还能对她以礼相待暧昧不清,那她更生气。 那就说明苏玉辙对别的女人完全来者不拒。 他贵为一国之君,想要多少美人没有?又有多少美人处心积虑想爬上龙床? 苏玉辙如果来者不拒,那置她这皇后于何地? 不,此时的苏玉辙心里压根没有她这个皇后。 也就是说,有女人上门投怀送抱,苏玉辙完全可以无所顾忌。 美人们能不能成功,完全看苏玉辙的心情…… 细思极恐,云凰不由变了脸色。 静音上仙拍了她一下,“平时看你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这么笨?” 她哪儿笨?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和老夫老妻的苏玉辙装初见,能让他来者不拒。 天杀的,老天爷真会给她出难题。 “眼看就快到了。你要是再不想个好办法,咱们就等着被赶被揍吧!反正按我对玉辙的了解,他六亲不认的可能性大,他本来也不是个随和的人。你太热情地冲上去,他一准嫌恶!”静音上仙说到这里,竟然挑了挑眉毛顽劣道,“何况你还带着我这么大个儿子!”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此之前,她一直满怀欢喜和憧憬,庆幸苏玉辙大难不死,即将与她久别重逢。 静音上仙提醒得对,人家苏玉辙现在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她这样完全是自作多情。 易地而处,她是苏玉辙,一大早有个女人领着个孩子破门而入,热情似火地拉着他的手,指着自己说,我是你老婆;指着小的说,这是你儿子,或者说,这是你师父…… 苏玉辙会是什么表情?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嫌恶、怀疑、抵触,这才是人之常情。 “我懂了,我是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云凰挫败道。 皇城近在眼前,金碧辉煌的皇宫如镶金嵌银的神仙府地,格外引人注目。 两个月前,苏玉辙与她相依相伴,在殿前接受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的朝拜,他为帝,她为后,举案齐眉,心心相印…… 世事难料,旦夕祸福,当知心存敬畏,惜时感恩。 云凰感慨万端,本以为威武要落下云头,不想,他从皇宫上空掠过,直向城郊乡野而去。 “威武,还差多远?” 云凰忍不住问。 “就在前面那座山脚下的农家小院里,主人一准儿在那里。” 威武道。 云凰知道威武嗅觉敏锐,想了想问,“你之前见他的时候,可曾现出原形?” “我哪敢?他受了雷劫神魂受损,如果我突然变成老虎,把他吓死了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威武道,“别说现形,就是开口说话我都不敢。” “你们都比我想得周到。” 云凰哭笑不得。 “刚才师父说的很对,他现在不认得咱们了,咱们得给他一个接纳我们的过程,强扭的瓜不甜。”威武道,“他遭雷劫那晚,我祈祷过,上天只要能让他活着,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云凰闻言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她何尝没有这样想过。 当她以为苏玉辙魂飞魄散时万念俱灰、痛不欲生,那时,哪怕让她用自己的命换回苏玉辙的生,她也甘之如饴。 如今还能再相见,还能继续相守相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就算让她受些委屈,她也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想到这些,云凰振作精神,“你们说的对。我有办法了,咱们就当和玉辙玩游戏,假戏真做,第一步,怎么也不能让苏玉辙把咱们赶走。” “嘿嘿,这个游戏好玩,我喜欢。” 静音上仙眉开眼笑。 云凰看着坐在前面,只到自己胸口的静音上仙,深吸一口气,“威武,下去,我们需要装扮一下。” 威武领命。 没想到,刚才在皇城那边还晨光明媚,到了城郊山洼野地,竟然是阴雨天。 云凰苦笑,老天爷还真应景,知道她要演苦肉计,给她来个凄风冷雨…… 在云凰而言的凄风冷雨,在苏玉辙和百姓们是天降甘霖。 他们刚开荒复垦播完种,老天爷就下起绵绵细雨,滋养种子和幼苗们,这及时雨来得好。 苏玉辙昨天早晨头重脚轻两眼发黑,但还好只是片刻。 休息了一天一夜,早上起来精神大好,想起昨天煮的鸡鸭鹅狗肉还在锅里,就让孙崇烧火热透了,分给早起务农的百姓和文官武将们。 大家美滋滋地吃着香喷喷的肉汤,看着雨幕扯天遮地,个个喜笑颜开。 苏玉辙和周子衡一人端只碗拿双筷子,蹲在房檐下边吃边说话。 “陛下,农活都干完了,朝堂上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下官想去趟大陈。”周子衡道,“下官尽量在宋将军班师回朝前赶回来。” 苏玉辙把一块狗肉塞进嘴里啃得津津有味,“你不抓紧时间准备迎娶赛西施,去大陈干什么?” “下官有位故人在大陈,下官想请她来喝喜酒。” 周子衡委婉道。 “那还用你亲自去?”苏玉辙把一块肥肉夹到周子衡碗里,“我天天看着种田,你来回跑也累得够呛,好好歇歇好成亲。想叫什么人写个帖子派人去请便是。” 周子衡吃着肉琢磨该怎么说着才好,苏玉辙四下张望,“怪事……” 周子衡疑惑:“怎么了?” “那只猫跑哪儿了?怎么不回来了?”苏玉辙怅然若失道,“他昨天早上领我去那边树木里找到那些汗血宝马后就跑没影儿了。我觉得那猫挺有灵性,挺喜欢他的。” “野猫有的是!陛下喜欢我再给抓两只来。” 周子衡殷勤道。 “就那只有眼缘。而且说来也怪,昨天晚上就那只猫和我在一起,你说会不会是那只猫帮我杀了那些魏贼?” 苏玉辙问完,自己都觉得荒唐。 ------------ 第548章 你男人呢 周子衡一听,筷子险些脱手,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儿,苏玉辙又道,“我怀疑那猫能变成老虎,很大个儿那种。” 周子衡心惊肉跳,肉碗也险些脱手,“陛下,你头又疼了么?要不要去叫太医来?” “不用。我……猫!那只猫!” 苏玉辙刚要继续描述自己的猜想,不经意一闪眼,就见他日思夜想那只猫正从那边的山路上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周子衡顺着苏玉辙的目光看去,果然,是那只黑黄相间的花斑猫,“它像是受了伤。” 苏玉辙一听,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紧,放下碗筷,急步走过去。 周子衡也赶紧起身跟过去。 孙崇一看,赶紧从旁边侍卫手里抢过两把雨伞,一路小跑跟过去给两人撑着。 天色阴暗,山路泥泞,细雨蒙蒙,冷意袭心。 威武一边装瘸一边在心里默默念,陈云凰,你还能更损一点儿么? 他现在一副失魂落魄、有气无力的样子,浑身的毛被雨水冲得一绺一绺贴在身上,沾满了泥浆,看去又可怜又凄惨…… 他迎着苏玉辙走过去,想到云凰此时更惨,突然心生感伤,虎目悲切,泪意汹涌。 苏玉辙看威武这模样,心疼得攒得出水似的,也不管他浑身又湿又脏,俯身一把把威武抱进怀里,撩起自己的衣摆,把它包起来又擦又抹,“谁打你了?腿怎么了?下雨天到处跑,也不知道找方避避雨……” 苏玉辙碎碎念,疼惜得如抱着的不是一只猫,而是心爱的女人。 威武的心都暖化了,舔了舔苏玉辙的下巴,湿漉漉的虎爪一遍遍搭着他的手心。 不能开口说话,只能靠这些肢体语言表达情意,实在是低级又无奈…… 周子衡和孙崇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那只脏猫把苏玉辙英俊的脸抹成了花猫,把他干净的衣服蹭得满是泥水,可苏玉辙竟然笑出了声。 威武和苏玉辙亲昵了一会儿,想起还有要紧事,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到地上,回头眼巴巴看着他。 “这猫像要带咱们去找什么。”孙崇眉开眼笑,“不会还有汗血宝马吧?” “净想美事儿!” 周子衡瞅了他一眼,看看苏玉辙一脸欢喜又心疼的模样,又好一阵凌乱。 人家越貂婵那么美的女人想尽办法投怀送抱,末了还不如一只野猫,唉…… 人比人,气死人;人比猫,还是气死人。 做人难啊! 周子衡没感叹完,威武转身扭着屁股一瘸一拐沿着那条崎岖的山路往回走。 苏玉辙眉头微蹙,亦步亦趋地跟着。 周子衡和孙崇赶紧跟上。 三人跟着走了一会儿,拐过路边一棵古松,就见一个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的妇人坐在古松旁的山石上,旁边放着只破碗和啃了一半的窝窝头。 女人怀里抱着个衣不避体的男孩儿,男孩儿脸色绯红,紧闭双眼,奄奄一息的模样。 女人泪水涟涟连声呼唤,“小静,小静!你醒醒啊,你醒醒……” 男孩儿半点儿反应没有。 看到这一幕,苏玉辙三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威武走到女人跟前,转头冲着苏玉辙喵了一声。 这猫叫声轻柔凄婉,威武叫完,自己恶寒。 他堂堂尊王虎,硬是被逼着叫出这么柔弱的声音,这感觉一言难尽。 再看静音大仙,半死不活的,像一口气不上来就真完了似的。 这大仙天天看人家唱戏,想来深有心得,这入戏深得,以假乱真都不足以形容。 威武不敢多看,怕笑场,再看陈云凰…… 真的,这些人天生都是戏精。 本来好看的一张脸,抹的那个脏,都看不出模样了,手也脏得像半年没洗过一样。 那泪珠子像泄洪似的哗哗流,一声声呼唤哀转久绝,叫得人心里难受得紧。 威武无语了。 纵是他见多识广,也没想到成天和自己形影不离的陈云凰如此深藏不露,顿时佩服得无体投地…… 而这一幕落在苏玉辙三人眼里,则是另一番苦难的情致。 凄风、冷雨、孀妇、弱子。 铅灰色的天空下淋漓的雨,将这孤儿寡母无助的身影衬托得无比可怜、凄伤。 苏玉辙看着雨中的母子,眸光暗沉,薄唇紧抿,似乎这冷雨一下子透进了心里,带来彻骨的寒意。 知道苏玉辙来了,云凰又激动又害怕,忐忑之下,慌得手足无措。 激动的是她终于又看到活着的苏玉辙了,害怕的不知道自己这招灵不灵。 她都不敢转头看他,一颗心扑通扑通上蹿下跳,堵得她胸闷气短…… 苏玉辙瞅着低头哭泣、浑身颤抖的云凰,不知为什么想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他从周子衡手里拿过雨伞,急步走过去,用雨伞给云凰“母子”遮挡寒雨。 女人抹了抹眼泪,慢慢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接的瞬间,万籁隐踪,千灵无语…… 苏玉辙的心狠狠一顿,紧接着又狠狠一弹,无法名状的冲击力让他趔趄了一步,幸好周子衡及时扶了他一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玉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轻声道,“这位……妇人,孩子淋雨受了风寒,不如随我过去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云凰一听,险些没蹦起来欢呼,静音上仙暗暗掐了她一把,好歹把她掐冷静了。 云凰把脸抹得太脏了,周子衡和孙崇一时也没认出来。 两人上前,周子衡抱起静音上仙,孙崇扶着云凰。 不想,孙崇的手刚碰到云凰,苏玉辙就拉了他一把,“你帮我抱着猫。” 孙崇低头一看,那只古怪精灵的猫正仰着脑袋看着他。 不知怎么,他看那双猫眼竟有几分喜色。 苏玉辙扶着云凰的胳膊,“小心些,走吧。” 云凰转头看着他,他也正转头看过来,对视片刻,又各自避开。 云凰明确地知道,苏玉辙真把她忘了,暂时,或者永久。 但他依然是她的夫君。 他好好地活着,她便满心感激,哪怕从头再来,她也相信,他们仍会不离不弃…… 云凰此时想什么,苏玉辙自然一无的知。 他有些诧异,这女人目光凄伤,却明亮清澈,还有一种坚定的意味,让他莫名有些熟悉感。 雨水冲洗过她的脸,虽然仍是泥壑纵横,但露出来的皮肤细腻白皙,吹弹可破。 这女人绝不是个农妇,她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关心则乱,苏玉辙莫名其妙问了句,“你男人呢?” ------------ 第549章 久别重逢 云凰闻言心抖手颤,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纠结,她不想说谎,可她说了实话会怎样? 静音上仙此前千叮咛万嘱咐,苏玉辙神魂受损,必会对陌生人心生防备,对一切想方设法靠近他的陌生人有抵触。 她陈云凰因为他的遗忘,也变成了他的陌生人…… 云凰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一面要强迫自己相信凄风冷雨后会有彩虹,一面要承受眼前的凄寒,默默忍受穿心入骨的失落和痛楚。 她看着他,一时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苏玉辙迎视云凰盈泪的眸光,见她良久不语后泪落如雨,自以为是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得好好活下去。” 云凰本来挺伤感,蓦然听他说出这么句话来,顿时哭笑不得,赶紧把脸埋进双手。 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调节好情绪,云凰松开手,一低头,就见他脚上穿着双草鞋,鞋上沾满了泥浆,忍不住就想笑。 从前的苏玉辙最注重仪表,不穿戴好了不肯出门。 这光脚大汉的形象,实在好笑。 云凰极力忍住,又见他祼露在外的肌肤晒成了古铜色,右脚踝处旧伤未愈,微微有些红肿,伤口仍有雷火烧灼的痕迹。 看着心疼,云凰情不自禁俯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眼中满含关切,“疼不疼?” 她的手指触到他腿上,苏玉辙一愣,竟忘了躲闪。 正在周子衡怀里装病的静音上仙眯缝着眼,暗恨云凰沉不住气,赶紧装模作样哼哼了两声,“娘,娘……” 云凰回过神儿,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收手抬头,正对上苏玉辙暗沉的黑眸。 那是她熟悉的眼神,凌利、威严、戒备、嫌恶。 那是他素日对敌的模样,浑身寒气森森,拒人于千里之外。 云凰心里一阵难过,起身一时手足无措。 “爹,爹……” 静音上仙皱着一张小脸哼哼叽叽,冲着苏玉辙就伸过手去。 周子衡刚要阻止,苏玉辙面色一缓,把静音上仙抱过来,“快走,进屋再说。” 静音上仙软绵绵趴在苏玉辙肩膀上,冲云凰挤眉弄眼。 云凰知道静音上仙告诫她不要心急,抬眼看着苏玉辙的背影,悲喜交加、泪如泉涌…… 威武窝在孙崇怀里,幽幽叹了口气。 几人回到屋里,苏玉辙把静音上仙放在床上,给他把脉。 静音上仙“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瞅着苏玉辙道,“爹,我是不是好死了……” 苏玉辙皱着眉头,“我不是你爹,别乱叫!” 静音上仙撇了撇嘴,挤出两汪泪来。 苏玉辙的心立刻就软了,“好好的哭什么?又不是女孩儿,没那么娇气,死不了。” 说话间,苏玉辙凝神静听,发现这孩子的脉象很奇怪。 孩童的脉跳应该弱而快,可这孩子强而慢,竟如中年人的脉象沉稳有力。 苏玉辙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又摸静音上仙的额头,滚烫的,便急忙起身去倒热水。 静音上仙看着苏玉辙的背影一脸得意,心忖:小子,你的医术是跟为师学的,糊弄你还不容易? 苏玉辙倒了水来,扶着给“孩子”喝下,又拧了块毛巾,给他盖在额头上降温。 干完了这一切,苏玉辙有些纳闷,他怎么这么热心? 这时,在床头蹲着的威武冲着他喵了一声。 苏玉辙一抬头,就看到换了干爽衣服的云凰从里屋走出来,一张干净的脸美如芙蓉,一双漆黑的眸子亮若晨星…… 她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又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回旋不散,他眯起双眸,眸光中多了一丝疑色。 云凰把额前的一绺黑发别在耳后,目光坦然而热烈地看着他。 苏玉辙回过神儿来,眸光躲闪,却又在突然间转过去仔细看她,“我们在哪里见过?” 这时,周子衡和孙崇进了屋,看到云凰,两人顿时瞪圆了眼。 “我们……确实见过。” 云凰期待地看着苏玉辙,希望他想起她来。 “你是谁?我们在哪里见过?”苏玉辙脸色阴沉了下来,声音有些冷,“看你的模样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你来这荒山僻壤做什么?” 云凰一时不知如何回话,想了想,心一横,“我……” 周子衡看着苏玉辙脸色不善,赶紧上前一步打断云凰的话,“陛下,她就是我要去大陈请的人,她刚才脸上那么脏,我一时没认得出来。她是赛西施的表妹。” “赛西施的表妹?你不是还没发帖子么?”苏玉辙狐疑地看向云凰,“你叫什么?” 云凰憋闷地看着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无言以对。 “她、她叫玉千秋!” 孙崇急中生智道。 “你也认得她?”苏玉辙疑惑地看向孙崇,“你之前见过她?” 孙崇自豪道,“见过,那年监国大人大病一场,还是这位玉神医给你治好的呢。” 苏玉辙眸光一凛,脸色缓和了不少,半信半疑道,“有这样的事?” 孙崇捅了捅周子衡。 周子衡连忙道,“确实如此,甄鸿给陛下在铁观音茶水里下了药,被微臣喝了,险些一命归西。虽然陛下给微臣施针解了毒,还有余毒未解。微臣浑身难受,正好玉千秋进宫找赛西施,就帮着解了。” 苏玉辙模糊记得有这么回事,默不作声间,紧皱的眉头松动了些。 “对对,陛下也是那时见过玉神医。中间隔得有些久了,所以陛下记不大清了。” 孙崇从容道。 “这样……你会解毒?你懂岐黄之术?” 苏玉辙打量着陈云凰,语气不那么冷了。 云凰看着苏玉辙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蓦然想起第一次进金罩阴阳鼎,九龙祭台水晶棺里的那个自己的幻影,曾对她极尽劝诫,“世事莫测,瞬息万变。比世事更容易变幻的是人心。你现在坚持的,日后也许会悔恨;你现在所钟爱的,日后也许会厌弃。陈云凰,情爱之途,势如水火,全身而退已是难得,善始善终更是难上加难。” 那时,她掷地有声道,“那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想不到世事果然善变,今日情景,竟与那日很相似。 ------------ 第550章 口干舌燥 云凰不想当什么玉千秋,她是陈云凰,是他苏玉辙的青梅竹马,是他的结发妻子。 她不信,他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她来! 她迎视着他,终是不管不顾上前一步,直视他的双眼,柔和而坚定道,“苏玉辙,能轻易忘掉的都是不重要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忘掉我。我不是玉千秋,我是陈云凰,是你的皇后。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你在,任何时候我都不要怕。我们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周子衡和孙崇见她没有配合他们,而是实话实说,全都愣怔地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眉头一紧,“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云凰勇敢道,“你刚才听清楚了,我是陈云凰,是你的皇后!” 苏玉辙盯着她半晌,冷峻的脸上,唇边泛起一抹嘲笑,“陈云凰是大陈的女皇,你竟敢冒她之名,可惜,她是有夫之妇。” “对,寡人就是有夫之妇。寡人的夫君就是你苏玉辙。” 云凰抬了抬下巴,掷地有声道。 “恬不知耻!这么多女人想给寡人当皇后,你连孩子都有了,也想来欺瞒寡人?当寡人这么好骗?” “你……” 云凰愕然。 下一刻,苏玉辙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凑近的俊脸邪魅而娟狂,“寡人照看那孩子是因为他年龄尚小,可怜他病重,你真以为有机可趁?” 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 云凰一把打开他的手,一把抓起他前襟,“我本来就是你的结发之妻,你仔细看清楚,好好给我想想!” 苏玉辙怎么也没想到云凰这么剽悍,竟然敢对他动手,愣怔片刻浑身寒气倍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说,这孩子是你从哪儿拐骗来的?你这模样根本没生过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他喜欢叫我娘我有什么办法?他还叫你爹呢,难道是你拐骗来的?” 云凰反唇相讥。 苏玉辙面若寒霜,“牙尖嘴利!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来找死的女人被我冻残了一双手,夏天奇痒难耐,冬天巨痛难忍!” 云凰听了喜上眉头,展颜一笑,“真的?干得不错。你就该为我守身如玉!” 苏玉辙被她灿烂的笑嫣晃了神儿,盯着她半天没动静。 等回想完她刚才说的话,苏玉辙怒火中烧,她以为她是谁? “苏玉辙,我是云凰!你再想想,你从我四岁一直看着我,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 云凰眨着晶亮的眼睛微笑道。 苏玉辙脸色一暗,沉声怒吼,“一派胡言!敢戏弄寡人,找死!” 说着,他蓦然扬手前伸,掌中幽蓝色的灵气渐渐聚集成团,森冷的寒意冻僵了云凰的笑脸。 “你想干什么?” 云凰不信他会真下手。 “杀了你!” 三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一点儿玩笑的意思没有。 云凰看着她掌中幽蓝色的灵气如暗夜的磷火晶光四溢,终于相信他真要动手。 “不,不,陛下息怒,这玉神医自从她男人出了意外,神智就不太清醒,时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陛下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周子衡一看不好,赶紧上前阻拦。 “对对,微臣也听说过,这玉神医本来好端端的,她男人不认她了之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孙崇胆战心惊地看着在苏玉辙手掌心上悬着的灵气,脑海中想起冰冻后节节寸断的树干。 这要是打在陈玉凰身上,那不得要了她的命了? “她男人出了什么意外?为什么不认她了?”苏玉辙盯着陈云凰,眸光一片清冷,“莫是她不守妇道,把她男人气死了?” “扑哧!” 孙崇一个没绷住,笑了。 周子衡竭力忍住笑,“不是,陛下,不是这样……是她男人走路摔傻了。” “嗯,是挺傻的,就跟你现在一样。” 云凰把苏玉辙的衣襟往上提了提。 苏玉辙死死盯着她,怒吼道,“还不把你的爪子拿开!” 云凰他吓了一跳,松手间,一时火起,抬脚踢了他一下子。 这一脚正踢在他那条伤腿上,苏玉辙闷哼一声,扬手就照着陈云凰拍下来! “陛下不可!” 周子衡和孙崇异口同声。 苏玉辙闻声一愣,半空中硬生生收势,转手将那一团灵气拍在旁边的木桌上! 那木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冰冻,而后哗啦一声碎裂四散!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 苏玉辙的内力竟然霸道到这种程度,她始料未及。 这难道就是他炼化了穷奇的精气突破化境的结果? 如果这一掌拍在她身上,她也会像这木桌一样,瞬间变成一地散冰? 凛冽的寒意顺着云凰的背脊直窜而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碎木,慢慢把目光扫向抚腿皱眉的苏玉辙。 屋子里一时静极。 这胆大包天的女人不只敢揪他衣服,还敢踢他! 苏玉辙咬牙忍痛,火气冲冲,“你敢踢我?” “我还敢打你呢!” 云凰捋袖子,摩拳擦掌。 苏玉辙眼前雪光一闪,女人露出的两截嫩藕似的手臂莹白如玉,竟让他喉头一紧。 “怎么样?咱们到院子里来一架?” 云凰故意拿出龙吟剑来,缓缓抽剑出鞘。 苏玉辙不认得她,或许认得这把剑。 不想,苏玉辙退后一步,“你竟敢持剑面圣!” 持剑面圣是死罪,这女人果然来者不善! 苏玉辙认定这女人此前是故意装可怜靠近她,满脸嫌憎道,“你又是哪国派来的杀手?好,咱们到院子里打,寡人要让你死无全尸!” 她头一次听苏玉辙对她说出这么狠绝的话。 虽然知道这话并非出自苏玉辙本心,云凰还是心头一痛,呼吸滞闷。 “玉辙,无论怎样,我也舍不得让你死无全尸,也舍不得伤你,咱们只是切磋。” 云凰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再敢直呼寡人名讳,以下犯上,寡人……” 苏玉辙刚要发狠,云凰莞尔一笑,“玉辙,苏玉辙,苏玉辙,玉辙……” 苏玉辙盯着云凰顽皮的笑脸,看着她不断翕动的粉嫩如花瓣的嘴唇,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 第551章 夫妻打架 “苏玉辙,你会的就是我会的!” “苏玉辙,你真好,嫁给我吧!” “苏玉辙,别烦我,让我睡到傍晚,等鸟雀归巢,好去屋檐下掏鸟窝!” …… 脑海深处,有许多轻灵的声音在层层雾霭中隐现。 脑海中的声音与眼前女人的声音交替回响,苏玉辙凝视着云凰的眸光染上迷茫之色…… 云凰期待地看着他,努力想唤醒他,声音变得温柔,“苏玉辙,我们一起在孤龙寺长大,静音上仙是我们的师父。你从小就勤奋上进,我天天好吃懒做无所用心……” “所以你想攀龙附凤,继续好吃懒做,为此处心积虑装可怜、巧言令色蒙骗寡人?” 苏玉辙厌嫌地打断她,冷声如铁道。 云凰愕然,一时无言以对。 纵是她心里有准备,可一而再被心爱的人如此质问、呵责,那种心酸和痛楚难以形容。 有那么一刻,云凰都怀疑站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不是苏玉辙。 还是说,炼化了穷奇精气的苏玉辙不再是原来的他? 如果因为雷劫伤了魂魄,苏玉辙康复后对她一如既往还好,她现在的隐忍和痛苦都是值得的。 可若是穷奇恶劣的品性潜藏在精气中让苏玉辙性情大变,那康复后的他会不会对她满心憎恶? 她现在这般一厢情愿,是不是没有必要? 这些顾虑前仆后继压下来,云凰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她没有意识到,她攒着他前襟的手指节泛白,猛然收紧手臂时拉动苏玉辙往前凑近,让两人的唇猝然相触。 唇上一掠而过的触感,让苏玉辙惊愕过后怒火中烧。 他以为她是故意的,逼视眼前胆大妄为的女人,两眼冒火道,“寡人向来不打女人,今天是你自己找死!” 孙崇一看情势不对,刚要上前劝,被周子衡一把拉住。 周子衡也是一手冷汗,冲着孙崇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夫妻俩的事外人少掺和!” 云凰屏息静气看着脸色铁青的苏玉辙。 这已经是他第几次说要她死的? 巨大的感伤袭上心头,泪光慢慢浸漫双眸,云凰松手退后,却让苏玉辙一把握住臂膀拉了回来。 他那静水深潭般沉寂的黑眸里满是嘲弄与挑衅,“怎么,怕了?” 云凰泪眼婆娑,他的脸模糊成一片虚影…… “苏玉辙,你是真想杀我?怕就怕,你打不过我!” 一眨眼,双泪成行,云凰深吸一口气,唇角轻挑,笑意寂寥。 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苏玉辙的心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 可听到她轻描淡写的后一句,他狂傲大笑,“就你?” “就你?” 就这两个字,极尽的轻蔑和嘲笑。 许久前在孤龙寺里那棵梧桐树下,在大陈天牢里,苏玉辙都曾这样冷冷反问她,“就你?” 那时,她手无缚鸡之力,怨天恨海也无计可施。 那时的苏玉辙忍辱负重,对她满心怜惜,却要强作冷酷。 今时今日,苏玉辙却真动了杀气,对她的轻蔑和嘲笑毫不掩饰。 而她,早已不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蛋。 “对,就我!苏玉辙,既然你要打,我就陪你切磋一番。不如咱们打个赌?” 云凰压下满心酸楚,擦干眼泪,仰起如玉美颜,冲他含笑挑眉道。 “怎么赌都是你输!” 苏玉辙不屑冷哼。 “诸位都做个见证,今日寡人自愿与周皇切磋技艺,只是私事闲趣,不涉两国政务。若是寡人输了,寡人给周皇洗衣做饭做苦力;若是寡人赢了,周皇要听寡人调遣。如何?” 云凰淡淡道。 “你是女人,寡人让你三招!” 苏玉辙胜券在握。 “这倒不必,省得你输了说寡人胜之不武。”云凰看向门外,“雨停了,不如我们到外面去?” “随你!只是若是寡人出手没轻重,你要是死了可别怨我!” 苏玉辙的目光像在看一只蚂蚁。 云凰沉默片刻,“无妨。我出手知轻重,不会伤到你,你大可放心。” 苏玉辙动容,诧异间,云凰已转身走出屋去。 苏玉辙看着她倔强挺直的背影,冷哼一声,大步跟了出去。 “师父,你怎么不阻止他们?” 威武一时没忍住,抬起爪子挠了挠静音上仙的胳膊。 静音上仙一骨碌爬起来,呵呵一乐,“阻止什么?多好?好久没看他们俩打架了,闷都要闷死了。走,看看去!” 静音上仙下了地,转身把威武揽进怀里,走了出去。 周子衡和孙崇惊得面面相觑。 “监国,刚才那只猫好像说话了,是我眼花耳朵撒谎么?” 孙崇惊魂不定道。 “我也听到了。他叫那孩子师父。那孩子不是生病了么?怎么这么精神?” 周子衡也一头雾水。 “咱们怎么办?他俩真打起来,皇后一准吃亏。”孙崇急道,“陛下到底怎么了?他是真想不起皇后了,还是跟皇后耍脾气?” “还是那句话,人家夫妻俩的事儿,咱们外人少掺和。”周子衡倒想得开,“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热闹。” 见孙崇愣着,周子衡拉了他一把,“赶紧出去看看!” 两人急步走出屋子。 骤雨初歇,远山空蒙,碧空如洗,景色一新。 院前空地虽有些泥泞,丝毫不影响文官武将和百姓们当观众的兴致。 苏玉辙和云凰站在场中,互相冷眼相望。 苏玉辙看到直到此时仍从容不迫的云凰,不由大为诧异。 若是平常女子,此时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她倒好,从头装到尾,竟然不惜拼命。 “你若现在认个错,寡人可以既往不咎。”苏玉辙死不承认自己心软了,又补充了一句,“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份儿上。” “寡人何错之有?你不会是怕输吧?” 云凰说着,横剑在前,施展出乾阳剑法。 这套剑法是苏玉辙亲授的。 “乾阳剑法一共九式,虚实相生、阴阳相合、刚柔并济,单招攻势凌厉,连式剑光滔天,剑芒连影,如曜日升腾,引动风雷浩荡……” 云凰一边挥剑织芒,一边絮絮道。 这些话,是苏玉辙教她乾阳剑法时说的话。 言犹在耳,却物是人非…… ------------ 第552章 伤情绝意 云凰凝神聚力,没有进攻,只在原地舞剑,学着当日苏玉辙的语气道,“大道至简,无招胜有招,剑意唯快不破,你用心感悟,不必死板教条,对敌时怎么顺手怎么来。” 又换回自己的语气道,“放心好了,如果遇到强敌我打不过,我就躲进阴阳鼎里,或者让威风叫你回来帮我打。” 云凰旋身收剑,看着静立一旁若有所思的苏玉辙,蹙眉哽声道,“你教我这套剑法时,最后跟我说的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活着,不能让你找不到我。你可还记得?” 苏玉辙看着云凰一言不发。 她说的这些话,他一点儿记不起来。 但这套剑法,他确实会,他教过她?怎么可能呢? “玉辙,我努力活得好好的,不用你找我,我来找你。你暂时记不起我也不要紧,但你不要赶走我,让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照顾你,福祸同当,生死相随……” 云凰深情道。 “住口!你是怕输故意说这些迷惑我?哼!偷学寡人剑术,还敢在寡人面前卖弄!” 苏玉辙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心烦意乱,退后一步,凝神聚力,反掌向上。 云凰闪亮的眸光黯淡下来,垂眸间,唇角泛起一抹悲凉的笑意,失落道,“你把我忘得这么彻底,是不是我之前让你太累了……” “少废话!你明明一个弱女子,竟然深藏不露,一大早领着个孩子装可怜,对寡人胡言乱语,显然别有用心来者不善!”苏玉辙冷哼,“你不是要打赌么?来,寡人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此时,围观的百姓自然认不得云凰,可那些文臣武将在封后大典上亲眼见过云凰,这时见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不由面面相觑。 “好。开始吧。” 云凰振作起来。 “如果你只会乾阳剑法,还是趁早认输吧。”苏玉辙道,“寡人一招就能败你。” 云凰不再奢望能唤醒他,来日方长,先争取留在他身边再说。 想到这里,云凰将龙吟剑抛出,飞身而起,踏剑借力,自半空唤出阴阳鼎中的灵泉,凝出数只冰剑直冲苏玉辙而去! 苏玉辙吃了一惊,闪身避过,施展两道苍古皇道龙气,直冲云凰呼啸而去。 金色的龙气凝如实质,光芒灼目,威震四方,在靠近云凰时化成两条金龙,分别缠向云凰的双腿和双臂。 云凰勾通神识,启动金罩阴阳鼎,将两道龙气收入鼎中,没入灵泉。 灵泉紫气大盛,激流涌荡,飞射而出的冰剑越发晶莹剔透、寒气逼人。 围观的人群发出数声惊叹,但见数只冰剑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居高而下将苏玉辙团团围在其中。 “雕虫小技!” 苏玉辙叹为观止,却不以为然,凝气双掌,肆意挥洒间,将那些灵泉冰棱尽数碎断! 漫天冰屑飞洒,晶光焕彩,梦幻迷离…… 一如天河倾倒,群星散落,美不胜收。 云凰御剑凌空,衣袂翩然,长发飘飞,美如仙子。 苏玉辙也不由恍了神,竟一时忘了动作。 数枚冰晶疾如飞箭,扑面而来,眼看就要打在苏玉辙身上,他却不知闪躲! 云凰赶紧将那些冰晶收回阴阳鼎中…… “陛……” 周子衡等人的惊叫声卡在半空,就看到那些眼看要击中苏玉辙的冰晶逆势飞升,消失在云凰面前,不由目瞪口呆。 更多的冰晶碎屑散落在地,竟然不染污沾,铺出满地星光…… 场中千人,屏气凝息,皆是目眩神迷…… 苏玉辙回过神儿来,自怀中掏了四象神兽御玺,抛至半空,飞身其上,引动四象神兽。 原本雨过天晴,此时罡风四起,云海翻涌,异象横生。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形神兼成,栩栩如生,灵气四溢间,强大的威慑之力充斥于天地之间。 君临天下,山岳潜形,百兽震惶,令人神魂俱颤…… 他竟然动用了天地四象神玺来对付她,呵…… 云凰心中百味杂陈,痛楚的目光看向对面的苏玉辙。 苏玉辙负手站在御玺中间黄龙背上,看着四大神兽精魂自四面围攻而去,眸光始终一片冰冷。 “认输吧女人!”苏玉辙薄凉道,“再不认输,你就会化为灰烬!就算是侍妾,寡人也不要你!” 从前只道苏玉辙最说情话,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张口就来。 如今才知道,这家伙毒舌起来也是个人才。 云凰气得都笑了,“你哪来的自信?你不要我?我要你!” “简直恬不知耻,不知死活!”苏玉辙闻言,恼恨道,“既然你一心求死,寡人就成全你!” 苏玉辙说完,挥臂扬手,浩瀚的龙气加持着四大神兽陡然暴涨数倍! 山崩地裂,乱石袭空,凛冽的杀气似足以毁天灭地。 云凰静静站在龙吟剑上,不躲不避,冲着呼啸而来的四大神兽伸出手去…… 蠢女人,疯女人! 眼看着朱雀最先冲到了云凰跟前,以肉眼可见的迅速穿透云凰的身体,带起明艳的火焰,腾起一片血色光影,苏玉辙突然后悔了。 他的心猛地痛缩,窒息的感觉攫住他,让他面色大变、冷汗如雨! 好像那朱雀穿透的不是云凰的身体,而是他的! 他瞪圆眼睛,惊惶地看向云凰,感觉自己的心一瞬间空旷如野,有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正离他而去! “云凰!” 他情不自禁叫出了声,可他的声音湮灭在风雷之声中,没人听到,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捂着胸口,仓促想收回灵力,但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全身虚软无力,冷战不止…… 云凰的身体往后翻倒,她闭上双眼,感觉自己变成轻盈的云朵…… 好累…… 这一路,谋生亦谋爱,从来不敢懈怠,末了却让心爱的人亲手毁掉对生世的幢憬,对爱情的向往…… 就这样化为灰烬吧,像烟花一样在空中炸开,而后散落凡尘,无影无踪。 就如同她从来没有爱过、没有经历过半生坎坷…… 不,哪怕一息尚存,也不能放弃希望…… 不要伤情绝意,苏玉辙病着,需要她体恤、宽容,他曾对她呵护倍至、不离不弃。 如今换她来,不可以轻言放弃…… 云凰缓缓睁开双眸,眼前一片血色光影…… ------------ 第553章 追悔莫及 “皇后!皇后!哎呀,你别拦着我!陛下他会后悔的,他会后悔的啊!” 孙崇在下面看得真切,失声哭叫起来。 “陛下竟然真要杀皇后!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周子衡也无比震惊,痛惜看着这对昔日的天作之合自相残杀,捶胸顿足悲叹不已…… 其他人也难以置信,不是切磋技艺么?怎么真要你死我活? 这些声音如呼啸的海浪,随风涌荡过来,充斥在苏玉辙耳畔,令他头痛欲裂。 难道是他错了? 她苦心孤诣、悲泪泣血,甚至不惜以命相抵,只为唤回他的记忆? 他却一意孤行,认定她无理取闹,骂她恬不知耻、别有用心,一心置她于死地? 易地而处,她情何以堪? 苏玉辙心里乱糟糟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空荡的掌心如他空荡的心,噬骨的寒意顺着掌心逆袭而上,一点点冻僵他的灵魂…… 就在所有人以为云凰会香消玉殒时,云凰却从一片火光血影中闪身而出! 那只朱雀并没有伤害她,而是乖巧地围绕着她,神色无比恭敬。 “啊!皇后!她没有死,没有死啊!” 突然有人欢呼起来。 随即欢声四起,许多人喜极而泣…… 威武趴在静音上仙怀里,抬起虎爪擦眼泪,哽声道,“当女人真不容易,生孩子闹不好会小产,伤身不说,还要伤心;伤心不说,还可能丢命……” 静音上仙长舒一口气,凝神的双眸中也泛起泪光。 苏玉辙闻声抬头,看到浴火重生般的云凰,呼吸一滞…… 云凰背生双翼,华美的凤翼展开漫天锦绣,她看着万里锦绣山河,看着弱小如蝼蚁的人们,看着面色惨白的苏玉辙,悲悯的眸光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这是她深爱的凡尘俗世,她深爱的子民,深爱的男人。 因为有他们,她这浮生一世背负使命的同时充满喜悦和希望。 哪怕一路艰辛,哪怕受伤落泪,只要她自己不轻言放弃,没有人可以打败她! 云凰淡淡笑着,冲着呼啸而至的青龙、玄武、白虎伸出手…… 三大神兽原本张牙舞爪、杀气腾腾,此时竟然全都偃旗息鼓。 它们摇头摆尾,如对故人般百般亲昵…… 风住天晴,烟瘴消散,广漠的天宇之下,洁白的云朵堆雪砌玉,聚散无常,幻化漫天华锦。 瑞气四溢,祥光普照,四象神兽欢腾嬉戏的盛景可遇难求,令人目眩神迷。 这样的逆转震惊了所有人,包括苏玉辙。 这样美好而强大的女人,的确不必费尽心机讨好他。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他此前不屑一顾的女人,纵是仍然想不起她,却情不自禁欢喜起来。 她真的是他的皇后,他忘掉的重要的事是他们的过往? 苏玉辙的心抑制不住狂跳起来…… “你输了!” 云凰平静地看着他。 “对,我输了。愿赌服输,你想让我做什么?”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所有的不适在看到云凰安然无恙时化为乌有。 “好好休养。一年为期,想起我就来找我;如果想不起来,就废黜我的皇位,娶你喜欢的女人吧。” 云凰淡淡说完,传音给正看热闹的静音上仙和威武道,“你们留下来陪着他吧,我先回去,大陈的子民还等着我。” 静音上仙道:“好。玉辙受了伤,有个康复的过程。你做得很好,别伤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云凰点点头,想了想,自金罩阴阳鼎里拿出那对玉凤钗。 这对玉凤钗是她身世的见证,也是她与苏玉辙情缘的证物。 她收拢双翼踏云而行,缓缓走到苏玉辙面前,将其中一只玉凤钗放在苏玉辙掌心,“虽然这只玉凤钗是我飞凰族的信物,但阴差阳错到了你母后手里,是她留给你的唯一陪伴,还给你。” 手心一片沁凉,那只玉凤钗静静躺在他的掌心,精工细作,玉光莹润。 一股强烈的愧疚自掌心弥漫全身,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伤了她的心。 “你……陈云凰?大陈的女帝,我的皇后?” 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翕动着双唇,手足无措。 “对。大陈是你送我的江山彩礼,你是我陈云凰的夫君,曾为我舍生忘死。所以今日,就当我还你救命之恩。此后,你我两不相欠,若你还能想起我,我愿与你再续前缘;若不能,我绝不纠缠。” 云凰微笑退后。 “不,不,我们刚刚下过赌约。你不能不遵守赌约!” 苏玉辙有些慌,他想留住她,却不知怎么办。 “玉辙,我没有怪你。但我也是一国之君,不可为儿女私情蹉跎岁月。你现在还记不起我,你我不应该在一起。”云凰凝视他,“珍重。” 握着玉凤钗的手,掌心被硌得生痛,心也痛。 心痛,便想逃离。 云凰转身间,泪水横飞…… 窒息的痛楚来势汹汹,痛过之后满满都是心慌,苏玉辙一把拉住云凰,“你刚刚说过的,你来找我,只要我不赶你走,你可以留在我身边陪着我、照顾我,与我福祸同当,生死相随;你、你还说哪怕我不要你,你也要我……” “可是你全都拒绝了。你说就算我当你的侍妾,你也不要。你对我痛下杀手,绝情绝意……玉辙,说不寒心是假的,但我方才已经说了,你受过伤,我不怪你。可我也不愿意委曲求全,你惜我宠我,我便敬你爱你;你冷我弃我,我便离你忘你。两情若不相悦,没有足够的信任,再多纠缠也是自欺欺人。” 云凰说完,怅然长叹,隐身不见。 “云凰!” 苏玉辙仓皇四顾,哪还有她的身影。 无法形容的失落和沮丧铺天盖地,苏玉辙失魂落魄、追悔莫及。 他茫然看着万里云天,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回想从早晨到现在,一切历历在目,又像一场梦,他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满目怆然…… 猛地想起云凰把“他们的孩子”和那只“猫”留下陪他,苏玉辙转忧为喜,回头望去,正看到静音上仙冲他眉开眼笑。 苏玉辙虽然无法接受自己突然冒出这么大个孩子来,但既然云凰真是他皇后,那这孩子自然是亲儿子。 这么想着,苏玉辙激动万分,收起天地四象御玺,冲到静音上仙跟前。 ------------ 第554章 剜心之痛 静音上仙仰着小脸,个头刚到他大腿中间,胖乎乎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精灵古怪。 苏玉辙瞅着这孩子,虽是有些别扭,但欢喜大于别扭,俯身一把把他抱起来,“乖儿子,快叫父皇!” “乖徒儿,快叫师父!” 静音上仙瞅了他一眼,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道。 “没大没小,我是你爹,叫父皇!” 苏玉辙以为他顽皮,板起脸故作威严。 “你才没大没小,我真是你师父!” 静音上仙这半天想来想去,也觉得云凰的办法对,直来直去最畅快,装腔作势太累人。 “哈哈……” 不想,围观者一片哄笑,都以为这孩子太顽皮。 苏玉辙的心沉重起来,看着怀里粉嫩稚气的顽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烧也退了,这是怎么了?我得好好给他看看。” 苏玉辙抱着静音上仙急匆匆进了屋。 周子衡和孙崇安排好众人,随后进来了。 静音上仙被放躺在床榻上,苏玉辙又是把脉又是问诊,紧张得要命。 “乖,叫父皇!他是你父皇,你是太子殿下。” 周子衡在一旁劝道。 静音上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苏玉辙抬眼看看周子衡和孙崇,脸色沉沉,“这孩子几岁了?是寡人和皇后哪年生养的?” 周子衡和孙崇面面相觑,这个他们真不知道。 “陛下,你……和皇后青梅竹马,半年前陛下大婚时,你们还领着另一个孩子,叫圣莲……婚后不久皇后又有喜了。这太子殿下你们俩什么时候生养的,我还真不知道……” 周子衡斟酌词句道。 苏玉辙眨了眨眼,面色一窘,“寡人有、有那么多个孩子?这……这怎么可能?” 孙崇想笑,没敢。 周子衡咽了口唾沫,“陛下春秋鼎盛,年富力强,子嗣繁荣,乃国之大幸!” 苏玉辙点点头,“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我是你师父静音上仙,圣莲童子是你们的义子,不是亲生的,云凰腹中胎儿前不久意外小产,她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你就对她下死手,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多伤心。唉,可怜的凰儿,她得多能忍刚才才没有哭?” 静音上仙没好气道。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苏玉辙后悔莫及。 “早说怕你不信滥杀无辜!”一直沉默的威武忍不住开口,“又怕你信了承受不住。” 苏玉辙吓了一跳,盯着威武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这么看着我,我是云凰费好事找来的妖兽,是你的座骑,之前你给我喂过好些丹药,你一点儿不记得了?前天晚上的那些杀手也是我杀的,还有,我不是野猫,我是帝王虎,你给我起的名字叫威武。” 说完,威武从床榻跳到地上,变成老虎蹲在地上。 苏玉辙并没有害怕,脑海里有些记忆碎片不断闪现,“我曾带你一起去过……松砚山庄,与韩青永约战?” “对啊!哎呀,太好了,你想起来了,太好了……” 威武十分开心。 周子衡和孙崇目瞪口呆。 “你们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玉辙看向静音上仙,急切道。 随着静音上仙的述说,苏玉辙的眉头越皱越紧…… 正在这时,庞瑞手下左参将邓泰急闯进门,“陛下!大事不好了!” “邓将军,你怎么回来了?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周子衡吃惊地看着邓泰。 邓泰急声道,“陛下,监国大人,孙将军,宋将军和庞将军在回来的路上,被西晋埋伏的妖人抓走了!” “妖人?什么妖人?” “长着翅膀,人面兽身的妖人。他们会吐火,还吃人,会法术,不惧刀剑箭矢。我军出境经过那片山林时,他们突然从树林里冒出来,黑压压一片……” 邓泰说着,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 “宋将军和庞将军有没有受伤?” 苏玉辙的心提起来。 “末将不知,末将只知宋将军被妖人抓走前,让末将躺地装死,等妖人走后好赶回禀明陛下。宋将军让末将告知陛下,不要管他和庞将军的生死,西晋的这些妖人数量不算多,但杀人如麻,惨无人道。若没有万全之策,不要再派兵前往西晋!” 邓泰眼含热泪道。 周子衡:“其余的将士呢?” “死伤过半……” 邓泰哽声道。 苏玉辙的心狠狠沉下去,咬牙道,“西晋司马一族已灭,定是一心想夺权称帝的大司马宇文轩使坏。传令下去,所有御林军备战,明早发兵攻晋!” “是!” 孙崇领命告退。 “陛下……” 邓泰刚要劝阻,苏玉辙道,“寡人绝不会弃宋将军和庞将军于不顾!子衡,你仍在朝中坐镇,寡人御驾亲征。” “遵旨。” 周子衡神色郑重。 静音上仙叹了口气,“为师还寻思来享享清福,看来没得想了。算了,我陪你走一趟,看看什么妖人这么厉害。” 威武伸了个懒腰,“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别等明天早上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好,咱们走!”苏玉辙说完,突然皱眉道,“要不要跟皇后说一声?” “你好把人家气死了,人都走了,你跟谁说?” 静音上仙被他气笑了。 “好吧,等回来我上门请罪。”苏玉辙道,“假如我还能活着回来……” * 云凰心境寥落,黯然神伤。 她没有让金罩阴阳鼎直接送她回大陈,有明月夙兴夜寐辅助朝政,她很放心。 她御剑而行,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峻峰之上,静坐独思,平复满心酸楚。 纵是明知玉辙重伤未愈,但当他对她痛下杀手时,她还是难以接受…… 放眼四望,群山肃静,岚雾缭绕,烟雨缥缈。 云山雾海之中,她是渺如烟尘的存在,却因患得患失而感觉被全世界辜负。 云凰掩面痛哭,由饮泣到嚎啕,她太过压抑,只想一个人放声大哭一场…… 原来,世上最可怕的伤害来自至爱之人。 他可以因为遗忘无所顾及,对她肆意辱骂、欺凌;她不能,不只不能,她还要尽力忍让和宽容。 岂不知要做到忍让和宽容,就必须委曲求全。 若拿着性命委曲求全,这种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种痛犹如剜心…… ------------ 第555章 路遇敌兵 “云凰,别哭了。快去西楚找陈镇东,章鱼神将和威风怕是对付不了那些泛滥成灾的蛊虫!” 金罩阴阳鼎里的老仙传声入耳。 云凰一愣,是啊,陈镇东命悬一线,她哪还有工夫在这里多愁善感。 老仙道,“你见识过那种蛊虫的厉害。上次你把陈镇东送进来泡在灵泉里实在失策,那两只蛊虫吸收了灵泉的灵力,繁衍能力倍增。跑出来的那只差点儿毁了我的万年修行,幸好你机灵帮我清理干净了。也不知道陈镇东现在是死是活,他身上另一只蛊虫只怕更厉害。若是活着还好,若是已经死了,那只蛊虫在尸身里繁衍,染了尸气就会妖化,更难对付。” 云凰再不敢耽搁,赶紧擦干眼泪,启动阴阳鼎,直往西楚而去…… 到了大周和西楚边境,气温骤降。 云凰裹紧此前换上的厚皮袍,策马在官道上疾驰。 按王彦所说,他被陈镇东打伤的地方在陈楚边境的那个镇子。 大周与大陈、西楚毗邻,接壤的镇子叫寒梁城,需出示通关文牒方能入城。 云凰自然不受此限,只是威风不在身边,她暂时不知道陈镇东身在何处,只能沿路寻找。 距离寒梁城还有段路程,官道两旁田野平旷,寒山荒芜,一片萧瑟。 此时,天色将晚,铅灰的天空上一轮惨白的圆月,如一只冷漠凄寒的眼睛,注视着纵马疾驰的云凰。 凛冽的北风席卷着大块浓黑雨云,朝远处雾气迷蒙的山间移动,冰雪覆盖的山峦白日里融化的雪水顺势而下,汇成洪水横流。 云凰一骑绝尘,弯腰半伏在骏马的脖颈上,盯前前路沉思默想,按说自王彦被到那日算起,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五天里,不知陈镇东是否安然无恙,也不知威风和章鱼神将是否已经找到了他…… 云凰正想着,就见前面官道上成群结队的百姓神色张皇,潮水般奔涌过来。 近前,云凰看到他们的脚上沾满了泥巴,背上大都空空如也,并不像逃难的灾民,而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仓皇出逃。 云凰正想拦个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抱着襁褓的女人脚下踉跄摔倒在地,起身时张皇失措,竟顾不得抱起摔在一旁的婴孩。 她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却在惶然回头间一脚踏空,栽进路旁的洪流里,瞬间被洪流冲走。 眼见后面涌上来的人要把那婴孩踩踏至死,云凰赶紧放出缚仙藤,将那孩子就地卷起。 不想,缚仙藤回撤途中,空中掠过一道黑色的暗影,竟生生把那婴孩撕成两段! 婴孩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哭声,便身首异处,血洒如雨…… “快跑啊,有妖人,吃人的妖人!” 云凰惊疑间,就听那些亡命奔逃的人惊叫不止,不停有人被踩踏、被洪流冲走,而空中的黑色暗影如鬼魅般飘忽不定、翕乎来去,所到之处,皆有人惨叫丧命。 云凰收回缚仙藤,弃马腾空,御剑观望,想看清楚那些黑色暗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她刚刚提气轻身跳离马背,就有一道黑影疾闪而过,伏在马背上啃咬马颈! 骏马受惊起蹄仰身,而后吃痛发飙逆流狂奔,原本混乱的人群鬼哭狼嚎…… 云凰目力敏锐,看清伏在马背上的东西形似蝙蝠,尖耳獠牙,却长着人一样的五官和四肢,身上披盖着黑色的毛发,背生双翼,展开时可见肋骨嶙峋,细腰窄腹,似饿鬼一般。 “这是些什么东西?” 云凰不得不勾通神识请教见多识广的阴阳鼎。 “羽妖,他们长年居住在东魏的须弥山中,从不出山,这些跑到大周地界上来的只怕是被人自小驯养的?你小心些,羽妖的祖先是鹰神族与人族的遗腹子,既有人族的智慧,又有鹰神族的残忍,喜欢群起而攻,令人防不胜防。” 老仙的语气少有的郑重。 “领着东魏的羽妖跑到大周境内杀人,岂有此理!” 既然让她碰上了,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云凰手持龙吟剑,将缚仙藤砍成数段,分撒空中。 缚仙藤迎风疾长,转眼工夫,有两个羽妖被缠住翅膀无力施展,从空中跌落地面。 极度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那两个跌落在地的羽妖很快被人群淹没…… 同伴的惨死激怒了其他羽妖,他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不约而同冲向云凰! 云凰布下结界罩住自己,一边驱动缚仙藤继续捕捉羽妖,一边看向先前乘坐的骏马。 一看之下,云凰倒吸一口凉气。 这片刻间,那匹骏马被吸干血肉,皮包骨头,马前失蹄栽进洪流之中,而伏在它背上的羽妖身形比之前膨大许多。 那只羽妖弃马起飞,顺便自人群中抓了个人,腾起后径直朝着云凰袭来。 云凰看到了那只羽妖的眼睛。 那是一双和人族一模一样的眼睛,却在黯淡的夜色中泛着兽性的凶光,令人望人而畏。 云凰自然不害怕,直接驱动缚仙藤迎战,抬眼间,却看到那羽妖抓的人竟是郑穆青! 郑穆青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手中紧握的着锋折刃卷的残剑,困兽犹斗般挣扎不止。 云凰冲出结界,横扫龙吟,一道紫色的剑芒如闪电般劈开黯淡的夜色,凌利地划过那羽妖的胸腹! 那个羽妖反应不及,已经身首异处。 云凰不等其躯干下落,横掠过去把郑穆青带离,落到洪流中间一块隆起的小丘上。 “皇后?哦……末将……” “别废话,你怎么在这里?庞瑞他们呢?” 郑穆青是庞瑞麾下第一猛将,有他的地方就该有庞瑞。 “庞将军和宋将军被这些鸟人抓走了,至今生死未卜……”郑穆青悲痛难抑,“本来我们大战告捷,班师回朝路过前面的山林,这些鸟人藏匿其间突然袭来,后面紧跟着西晋和东魏联军,我军被冲击得溃不成军……” 云凰点点头,抬头向前面的山林望去。 “皇后不要过去,前面只有一座浮桥,水势越来越猛,浮桥绳索被冲得所剩无几,根本无法承重!而且那片林子里除了鸟人,还有数以万计的敌兵,我们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郑穆青沮丧道。 ------------ 第556章 深入虎穴 朔风凛冽、扑面而来。 云凰不禁眯起两眼,心思数转。 这条官道是去寒梁城的必经之路,径直往前绕过那片山林才能抵达。 她必须想办法将这些羽妖和晋魏敌兵解决掉,才能尽快赶去寒梁城寻找陈镇东。 当然,也可以让金罩阴阳鼎直接将她和郑穆青带离此地,只是宋智明和庞瑞是苏玉辙的左膀右臂,她不能见死不救。 “走,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看看再说。” 云凰看到这边空中的羽妖尽被缚仙藤缠住自半空跌落,被人群踩成肉酱,顿时心生一计。 “皇后,万万不可!末将死不足惜,皇后若有什么闪失,陛下必会怪罪……” 郑穆青诚惶诚恐。 云凰苦笑,“你们的陛下连我是谁都记不起来了,不会怪你的。别磨蹭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办。” 云凰说完,收了缚仙藤,抓住郑穆青的胳膊,遁身越过混乱的人群,径直往前面山林疾掠而去。 路过那座浮桥时,果然,猛浪若奔,急流冲荡,浮桥已摇摇欲坠,无法借力踏跳。 云凰便御剑而行,从浮桥上空掠向对岸。 途经大片洪流,重又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云凰顿觉心中踏实了许多。 郑穆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天才说出话来,“皇后,你、你怎么这么厉害?” “不厉害早死了。” 云凰脱口而出,不由又有些黯然神伤。 这时,就听旁边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紧接着,从旁边的密林中急冲出十余个坚兵利甲的敌兵。 这些敌兵乱发披散,额缚红带,肩披虎皮,手持阔刀,一个个身高马大,面色凶煞。 云凰记得一清二楚,之前在大陈皇城东郊城门的那些东魏兵和这些人一样,也都额缚红带,手持阔刀。不用想,这些全是魏兵。 “哈!竟然给爷们送来个俊俏的小娘们!快抓起来!” 看到云凰美若天人,有个将领模样的魏贼狂野大笑,将手里的短矛一挥,数十魏兵蜂拥而上。 云凰本来就窝着无名怒火,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魏兵不自量力,越发怒不可遏。 之前若不是西晋九皇子司马虞辰和东魏二皇子魏思哲联手捣鬼,她和苏玉辙不至于如此伤情。 想到这些,云凰提气轻身,凌空跃起,手持龙吟旋身横扫! 魏兵本来看云凰弱不禁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他们举剑前扑不过是虚张声势,有意吓唬云凰。 不想,云凰突然发作,一连串的举动令魏兵们亡魂大冒。 他们想运力抵挡时,但见眼前人影一闪而过,他们前扑的身体全都僵滞原地无动寸进。 那个魏将一看不好,举起矛柄直扫过来,云凰后仰躲闪的同时扬剑劈下,魏将手里的短矛应声而断! 魏将看着半截短矛目瞪口呆之际,被云凰一剑封喉。 郑穆青看傻了眼,这眨眼的工夫,十余个强悍的魏兵全都死绝了,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云凰收剑入鞘,压抑多时的一腔郁情疏淡不少,再看满地断肢残臂和血流如注的尸体,不禁倍感凄恻。 “其他的敌兵在哪里?带我去!” 云凰看着惊怔的郑穆青道。 这个年轻的将军本来身受重伤斗志惨淡,此时两眼放光重燃斗志,指着前面的山梁,“他们就在那道山梁后面!皇后,末将给您带路,就是死,也虽死犹荣!” “你死不了,放心吧。” 云凰转身提着他的腋下,带他起身,御剑直往那道山梁掠去。 郑穆青稀奇地看着脚下,“我这是在飞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云凰听到郑穆青惊叹连连,也不由感慨万端。 曾经的自己连一个敌兵都打不过,哭天抹泪满怀愤慨却无计可施,岂知弱者的愤慨和仇恨何其可怜可悲可笑? 就是之前和苏玉辙过招,若不是用实力扭转了他的偏见,她就死在他手里,他也只会鄙视着她的尸首,认为她这“恬不知耻、别有用心”的女人死有余辜吧? 时至今日,方真正明白龙太子和静音上仙他们一遍遍跟她说的“强者为尊”到底是什么意思。 弱者的尊严无足轻重,强者才有资格谈尊严。 弱者的眼泪只会换来更多的鄙视和欺辱,强者的笑声却会得到更多的称颂和敬仰。 强者无泪,因为他是弱者的时候已经流干了泪水,不再自取其辱,只会自取其尊。 行至高处,凛冽的北风冰寒透骨,朝西望去,林中洪水穿谷,浊浪滚石。 对面的半山腰处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坳地,被迷蒙的雾气遮蔽,依稀可见羽妖回旋巡视。 雾气中,哗声一片、喧嚣不止,辱骂声、哄笑声此起彼伏。 “那里就是敌兵的营地!皇后,咱们怎么办?”郑穆青殷切地看向云凰,“要不末将把他们引出来?” “我说了你不用死。他们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吵?” 云凰顺着郑穆青的指向问。 “他们……在虐杀我们的将士……” 郑穆青红了眼眶。 云凰深呼吸,将目光从敌兵的营地扫地到山下翻腾奔涌的洪流。 仔细一看,洪流中时有尸首隐现,血色翻涌,将洪流染成了暗粉色。 敌兵以守为攻,山谷中的洪流形成天然屏障,他们便以为高枕无忧,肆意虐杀我军将士取乐。 云凰怒从心起,对郑穆青道,“你就老老实实在这等着接应宋智明和庞瑞,哪里都不要去!” “皇后!你……” 郑穆青刚开口,却见云凰已消失不见。 云凰勾通神识,让金罩阴阳鼎直接将她带到对面山坳里的敌营之中。 遁身落地,抬眼间,云凰被眼前的一幕幕震惊复惊怒。 只见百余个周将被五花大绑吊在半空,每个人都被脱光了铠甲,身上被抽打得血肉模糊。 寒冷的山风把他们冻得面色青紫,遍体鳞伤的身体血痂漆黑,还被敌兵不停地泼着凉水。 在中场的地上,架着三只大铁锅,锅里的沸油冒着腾腾热气,里面赫然躺着三具已经被炸得发黑的尸首! 鼻息间满是炸肉的味道,让人嗅之发根倒竖…… ------------ 第557章 软硬兼施 丧心病狂的晋将和魏将意犹未尽,不停地吆喝着指挥那些身强力壮的魏兵变着花样折磨大周将士。 有的被凌迟,有的被鞭笞,有的被肢解,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割耳削鼻…… 每折磨死一个,围观的敌兵们都发出野兽般的喝彩,他们猩红的眼睛里泛着狠毒的邪气,满脸都是杀戮的狠戾之色和狂热的欢喜。 在他们的头顶,数百个羽妖悠闲来去,似在看世上最精彩的剧目。 数千大周将士无人落泪,无人喊痛,无人哀求,无人畏死! 云凰气血翻腾,热泪盈眶。 她飞快穿过数以万计的敌兵,往里面的一个山洞疾掠而去。 不想,山洞里是另一番景象。 宋智明和庞瑞被安排在一桌丰盛的宴席前,两人左右都各有一个衣着暴露的绝色美女。 四个美女千娇百媚,极尽引诱之能事。 无奈宋智明和庞瑞跟两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冷着张脸,似乎连气都不喘。 坐在两人对面的男人长着一张瘦长脸,五官方正,双目有神,看着不像个坏人,但他干的,却是坏到极点的事。 “来来,本王敬两位将军!要不是你们,本王哪能这么顺利的清剿前朝余孽,从此高枕无忧?”那男人举杯一饮而尽,“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司马一族尽被屠戮,大快人心啊!” 宋智明和庞瑞面无表情。 那男人见两人不为所动,脸上笑意僵冷,“两位将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将所说之事,你们今天要是不答应,就别想活命!” “将军,人生一世草木一生,当及时行乐,万不可一意孤行,愚忠到底。” 一个美女身子软得像藤萝般,柔荑缠上宋智明的脖子,红艳的嘴唇都要凑到他脸上去了,千折百转的声音让人听了骨头都发酥。 偏偏宋智明不解风情,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抬手一把掐住那女人的脖子把她的脸摁进了滚烫的菜荡里,“吃屎去!” “啊!”其余三个美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一个个花容失色之后,竟不约而同掏出匕首,凶相毕露。 云凰看出来了,宋智明和庞瑞被人点了穴道,坐在那里身子动不了,只有两只胳膊、眼睛和嘴巴能动。 “看来,宋将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不知怜香惜玉,想是当男人当得不耐烦了。这样,本王最喜欢成人之美,索性就让你变成女人。” 那男人不急不恼,慢条斯理道,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浑身泛着邪性的气息。 “宇文轩,你冲本将来,别为难宋将军!” 庞瑞睚眦欲裂,拍案怒吼。 “你们大周人都像你们两人一样粗俗无礼么?有话好好说,什么事儿不好商量?行,你想当女人,本王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梦蝶,阉了他!” 宇文轩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冲一旁的绿衣美姬扬了扬眉毛,轻描淡写道。 那个女人人狠话不多,上前一步,手起刀落,直往庞瑞双腿之间刺去。 云凰上前一步抓住了梦蝶的手臂,反手一抹…… 等待中的血溅肉残变成了梦蝶自毁容貌,好端端一张美人脸从下巴斜着往上,整个地豁开了,被划破的眼珠爆裂开,黑的白的浆液和鲜红的血色纵横流淌,瞬间成了一张鬼脸。 “啊!” 梦蝶痛得失声尖叫,丢下匕首捂着脸满地打滚。 举座皆惊。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宋智明和庞瑞诧异地对望了一眼,全都乐了。 宋智明道,“宇文轩,你这是给本将演苦肉计么?这么狠?怪可惜的,本将看不懂啊。” 庞瑞道,“你这下人准头不行,你有种换个有本事的一刀捅了本将,也免得你熬神费心。” 云凰闻言看向庞瑞,看到他两只眼睛熬得又红又肿,想是被折磨了几天几夜不让睡,人已经熬不住,一心求死。 这是曾经与她和苏玉辙出生入死的兄弟,受尽折腾仍然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视死如归。 有这样的忠臣良将,是她和苏玉辙的幸运。 “想死?哪儿那么容易。本王想要的答案你们还没给呢?本王再问你们一遍,苏玉辙把飞凰图藏在哪儿?生息功残卷到底在不在陈云凰手上?还有,苏玉辙到底死了没有?说!” 宇文轩也终于忍无可忍,反手抛出茶杯,那个滚地嚎叫的梦蝶脑浆迸裂,叫声戛然而止。 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云凰冷笑,可惜,再厉害,也不过一介凡人,恶毒至此,死有余辜! “我们知道就是不告诉你,你能把我们怎样?” 庞瑞一心求死,故意激怒他。 宇文轩起身前探,一把掐住庞瑞的脖子,指上刚要用力,却感觉手腕一凉,紧接着,他就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 他难以置信盯着自己的手腕,卡喳一声轻响齐根断了,崦那离体的手颓然落地,指节还在抽搐不止…… 紧接着,钻心的疼痛长驱直入,痛得宇文轩冷汗直冒,全身打颤。 “哟!这是干嘛?” 庞瑞吓了一跳,眨了眨眼,还以为他耍戏法。 宋智明意识到不对劲了,激动地转去眼珠,“是皇后么?皇后来了么?” 他知道陈云凰会遁身术,苏玉辙不会。 此时,这山洞里除了原来那些人看不到别人,可一而再发生的怪事让他明白,是有人在保护他和庞瑞。 看不到摸不着,是因为那人会遁身术,那必是皇后无疑。 宋智明热泪盈眶,“皇后来救我们了,皇后来了……” 经历了多少严刑拷打都不曾落泪的汉子忍不住泪流满面。 庞瑞一听,也是精神一振,黯淡的双眸重新焕发光彩,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眼泪都下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感动处。 “谁?谁啊?出来!” 宇文轩慌了,捂着断臂起身后退,刚要大喊,云凰飞身而至,点在他哑穴上。 宇文轩光张嘴说不出话来,惊惶得转身就往洞外跑。 云凰飞起一脚踢在他双腿之间,宇文轩弯下腰下痛缩成一只虾米,鲜红的血色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裤。 ------------ 第558章 惊为天人 周围的东魏将士什么也看不到,光看到宇文轩一会儿断臂,一会儿弯腰鞠躬,又捂着自己的命根子捏得满手是血,不由面面相觑,表示看不懂。 宇文轩惨叫不出,安静得像没有痛觉,东魏将士们感受不到他的痛苦,便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后环顾四下,见并无异样,一个个呆若木鸡。 云凰也不再磨蹭,飞快地挪移了一圈儿,把在场的魏人全都点了动穴,让他们僵立原地。 之所以不杀他们,是暂时不能惊动外面的人。 宋智明和庞瑞惊喜四顾,就听到云凰传声入耳,“两位将军好样儿的。先此等候片刻,等我杀了外面的人再来救你们出去。” “好,好……” 两名虎将哽咽失声。 云凰急掠而出,魏兵太多,一时半会儿杀不完,想了想,她便疾冲到几个魏将面前,皆一剑封喉。 看到刚才还好端端的魏将突然身首异处,一声不响倒地身亡,魏兵们吓得失声惊叫,再也顾不得虐杀大周将士,四散逃命。 空中的羽妖们发现有异,低回探看。 云凰故伎重施,凌空抛出数段缚仙藤,让缚仙藤们自己施展去。 云凰发现,她这次拿回的缚仙藤十分得心应手,既不像之前从月初颜手里得到的那截儿戾气十足,又十分有灵性。 这些缚仙藤只会捆缚,不会吸血抽髓,又好控制,可以收放自如。 玳瑁神将果然好本事,能用济世之心感化这些灵藤,让他们惩恶扬善而不会肆意杀戮。 羽妖们起先看着绿色的藤萝凭空出现,觉得很稀奇,穿行其间毫无防备。 不想,那些藤蔓闻风而动,疾长成一片绿色的丛林,遮天蔽日,形成一张弥天大网! 羽妖们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些藤蔓的枝叶有黏液,他们全都困缚其中,难以展翅。 没有了羽妖的威胁,云凰现身大开杀戒! 那些被吊在半空的大周将士看到云凰孤身一人深入敌穴,为了救她们舍生忘死,全都感动得泪盈满眶。 “你们是最勇敢的将士,寡人来救你们,带你们回家!” 云凰抛出龙吟剑,斩断捆缚他们的绳索,大声喊道。 将士们身负重伤,可他们落地之后,全都奋力支撑起身,悍不畏死抢夺魏兵们的武器奋起杀敌。 魏营大乱,群龙无首,斗志涣散,魏兵无心恋战,溃不成军。 他们夺路而逃,无奈山下就是滚滚洪流,他们无路可逃,更加恐慌,互相推掇踩踏一片混乱…… 夜色渐深,圆月高悬,清冷的月光照着汹涌奔流的洪水,粼光闪闪间,魏兵的尸首如蚂蚁般随波而逝。 极度恐慌之下,魏兵们自相残杀,他们根本无心分辨敌我,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好。 云凰急着去找陈镇东,等不及看他们全军覆没,喝停要追敌的大周将士,飞身而起,唤出飞凰灵尊,卷起洪流,化成数以万计的冰剑,居高临下直射向数以万计的魏兵…… 苏玉辙和静音上仙骑着威武赶到的时候,和呆立对岸的郑穆青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月色朦胧、雾色弥漫的山谷上空,巨大的火凤凰傲然翔游,尾羽翩跹,引动洪浪冲天,翻卷而下时化水成箭纷落如雨。 那些冰箭折射着皎洁的月光和半空的焰火,晶莹闪亮流光溢彩,华美如散落的烟花,疾射而下,催命夺魂! 场面华美、壮丽,也绝决、狠辣! 魏兵死伤不计其数,残兵败将无力回天…… 苏玉辙惊为天人,久久失神…… 云凰将宋智明、庞瑞带到对岸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苏玉辙负手而立,看向她的眼神热烈而惊异。 唯独没有她期望的爱恋和疼惜。 同样是这双静若幽潭的眸子,此前每每凝视她的时候,她都感到自己是他独一无二,宠爱有加的珍宝,可如今,只有陌生、疑惑、探究和疏离。 不急,事缓则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她的夫君,是她自小到大爱着的男人。 “姐,你不是说回大陈了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静音上仙改称呼了,叫得苏玉辙一愣。 “这样叫显得我比较年轻。” 静音上仙瞟了苏玉辙一眼,算是解释。 苏玉辙艰难地点了点头,仍直勾勾地看向云凰,只觉得像走路捡到宝一样的稀奇。 “我要去西楚救我皇兄,路经此地,遇到了郑将军……” 云凰瞪了苏玉辙一眼,神色平静道。 苏玉辙若有所失,上前一步拉住云凰的手,鼓着勇气道,“皇后……” 这一声叫得云凰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被蜇似地抽出手,横了他一眼,“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你没想起我不许拉拉扯扯!” 苏玉辙俊脸一寒,刚要发作,想想没敢,讪讪放下手,“那个……你一个人去西楚?” “不然呢?” 云凰想起他又骂又杀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陪你去吧?” 苏玉辙讨好道。 “你看看你的这些将士们a再做决定!”云凰指了指浑身是伤的宋智明和庞瑞,“还有,宇文轩已经被我杀了,你不是想要西晋吗?你不布兵排阵、不整顿朝纲?没有事你忙么你要跟着我?你……” 苏玉辙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捡到宝的感觉越发强烈。 她巴掌大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大眼睛黑白分明,怎么看怎么好看。 她斜眼瞅着他,小嘴叽哩呱啦一顿训责,他看着听着觉得甚是有趣,板正的脸不合时宜的眉开眼笑。 云凰猛地住了嘴,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脸,又想踢他。 “行了,你们忙吧,早些派兵过来驻守,别又让人趁虚而入!” 云凰心浮气躁不耐烦,转身就要走,被苏玉辙一把拉住,“这样,你先行一步,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西楚找你,万事小心。” 云凰抬眼瞅着他,他眉眼和熙,虽不是缱绻的宠溺,却也情意切切。 “随你。傻乎乎的……”云凰又瞅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静音上仙和威武,“师父,威武,你们多照看他些。我先行一步。” “去吧去吧!凡事量力而为,打不过就跑。” 静音上仙小手一挥,完全一副顽童模样。 “好。”云凰应了一声,刚要走,宋智明跪倒在地,“末将代将士们叩谢皇后救命之恩!” “两位将军劳苦功高、忠正不阿,诸位将士英勇报国、舍生忘死,我是你们的帝王妻,理应如此。二位快快请起,好好休养,早日康复。” 云凰想到他们遭受的各种酷刑,心生敬意。 苏玉辙听到她亲口说“我是你们的帝王妻”就开始傻笑,直到云凰走出老远,他还站在那里目不转睛。 ------------ 第559章 得妻如此 “行了,别看了,人都走了。” 静音上仙蹦高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玉辙回过神儿来,看了静音上仙一看,又情不自禁转头看云凰。 她虽然穿着宽大的袍子,却并不显得臃肿,反而更添卓约仙姿。 只是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倒。 而她每走远一步,他的心都会跟着抽疼,然后空缺一点。 这种慢慢心空的感觉实在不太好,随之而来的恐慌更让他不知所措。 似乎就此离别,再难重逢…… “陛下,若我是你,就不顾一切追上去,把想说的话都告诉她。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才不会错过。你的态度要清晰明朗,行动要坚定执着,别让人家盼着猜着。女人本来就口不对心,如果你让她感受不到坚定不移的爱,她就会患得患失;如果你能让她感受到,她就会满心欢喜,奋不顾身的回报。” 庞瑞在一旁看得心急,忍不住道。 “嗯,这孩子说得对。”静音上仙赞许地看了庞瑞一眼,又看向苏玉辙,“不要把自己的脸面看得太重要,其实不管是人还是神仙,也不管你长得多好看多有能耐,在生死之间,权高位贵的人和弱小卑微的人都是蝼蚁。对于浮生而言,找得到心中挚爱才是功德圆满。你别等错失了再后悔。” 苏玉辙的手心沁出汗来,他们说的都对,可他一想到自己把云凰得罪得那么狠,想到她刚才拒人千里的模样,他就忐忑,就胆怯。 “陛下!皇后以一己之力斩杀那么多敌将和妖人,只怕是受了内伤……” 宋智明见状,不敢直接催苏玉辙去追人,便委婉提醒。 苏玉辙闻言一惊,心念一闪,腾身疾跃,追上去自后面一把拉住云凰。 云凰猝不及防,被他旋转过来,刚要举手反击,看到是苏玉辙,放松下来垂下手臂,把头扭到一旁。 苏玉辙呼吸一窒。 皎洁的月光下,云凰肌肤如玉,光彩照人。 可她却在哭,梨花带雨,泪盈双眸,嘴角还有一抹血色! “放开!” 云凰低喝了一声,想甩开他的手,无奈他指节收紧,反而把她带近。 他凝视着她,沉静幽深的眸光里满是疼惜,温热的指腹抹去她唇边的鲜血,声音喑哑道,“你受伤了……” 是,她受伤了,身心俱伤。 虽然服用了九转回魂丹,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大好且功法见长,但到底失血过多阴虚血亏。 先前与苏玉辙对打耗损心力,刚才启动飞凰灵尊又调动大量灵力,她杀掉宇文轩救出宋智明和庞瑞的时候就已经头重脚轻了。 可她不想在苏玉辙面前露怯,她不需要他的感激和怜悯,她还有要紧事,不能在此停留…… 她疏离地看着苏玉辙,“你不是要杀我吗?还在乎我受不受伤?” 苏玉辙面色一窘,“你知道我受了雷劫,忘了不少要紧事……我不是故意的。我怕有人趁我糊涂的时候糊弄我……你别怪我……” 他这是在认错么? 云凰看他别扭的神气,想想也觉得自己小气,但说心里一点儿不委屈是假的。 她凝神调息,开口时泪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你知不知道,一想到你把我忘了,我就觉得自己就像死了一样。我一个人去救宋智明和庞瑞,不是我不怕,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他们死了你会伤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但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会全力以赴,就像你曾经对我一样,哪怕有去无回也无怨无悔。可是你怎么可以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我曾经让你很心累,让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不,不是。”苏玉辙心痛如绞,把她揽进怀里,“云凰,你说过的,不管怎样我还是你的夫君,你还是我的皇后。我不知道我忘了些什么,一想就头痛欲裂。可就算我再也不想不起来,知道你是我的皇后,我也会全心全意对你。你别哭,都是我不好……” 听他这样说,云凰心里好受了些,微微点了点头。 没想到,她态度刚好些,他就得寸进尺,“你为什么隔这么久才来找我?为什么不小心些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苏玉辙问完就后悔了。 他的本意是想知道她没来找他的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可一张嘴不像关切,倒像质问。 果然,云凰面色一寒,“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能活到现在简直是老天开眼,你还指望我毫发无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辛苦你了,你受累了……” 词不达意,苏玉辙大窘。 看着苏玉辙不安的模样,云凰心软了,“知道就好。好了,我要走了,去忙你的吧。” 苏玉辙握着她的手,柔若无骨的触感似曾相识,他很自然地与她五指相扣,“你这个样子去西楚我不放心,能不能缓一缓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陪你同去?” 云凰抹干眼泪,“等不得。” 苏玉辙还要说什么,云凰柔声道,“静音上仙是我们的师父,得道后返老还童顽劣些,你想知道什么事就问他,有事多跟他商量。这边的事一时半会处理不完,你不用担心我,章鱼神将和威风已在西楚,他们会帮我。” 离情别绪让苏玉辙黯然神伤,怎么都不愿放手,可又不知该怎么挽留,只能放手。 云凰转身间,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无比熟悉的怀抱失而复得,云凰心中百味杂陈。 “云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心。知道你真是我的皇后,我满心欢喜。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不管我想不想得起从前的事,你都是我的唯一。”苏玉辙俯在她耳边温言软语,“不必一年为期,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云凰点头哽声,“好。” 苏玉辙紧紧抱了她一会儿,俯头在她额间轻吻,然后松了手。 云凰退后一步,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眼前空空,伊人不见,心也随之一空,苏玉辙低头沉吟片刻,眸光一寒,转头看向对面山坳,薄雾弥漫的夜色里,还有许多晋魏敌兵在自相残杀。 何其重情重义,只身犯险,只为怕他为痛失手足而难过。 她又何其勇敢,何其机智! 利用夜色和薄雾的掩护,驱使缚仙藤在外面捕杀羽妖,以造成千军万马突袭的假像,自己潜入敌营反攻于内。 斩杀敌将,内外冲溃,制造恐慌,令互不相识的魏晋将士自相残杀……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上天厚爱,赐妻如此,当不负此情,不负此心…… “陛下,左岳等一干将士被俘,被关在后山山洞中!” 宋智明被封的穴道已经被静音上仙解开了,走过来道。 “我去把他们放出来,杀他个片甲不留!” 苏玉辙冷声如铁。 五日后,西晋亡,疆域版图划归大周。 滚滚洪流泛着血色寒光呼啸而下,改朝换代,荣辱兴衰周而复始…… ------------ 第560章 恶犬伤人 西楚边塞云固城。 城门依然无人戍守,城内依然空无一人! 从寒梁城到云固城,五天之内,云凰一个人都没看到。 甚至,没有尸首,没有家禽牲畜,除了凛冽的风声,全是一片死寂! 她一路穿过云固城,一条大河挡住了她的去路。 河水暴涨,浊浪拍岸。 水流从东向西,挟着巨树与灌木滚滚而下,发出低沉的隆隆之声。 对岸雾色迷蒙,丝毫不见渡船的踪影,渡口处,两根残桩兀立于翻腾喷涌的浊浪之中。 云凰皱眉审视半晌,河水中亦不见人畜尸首。 又值暮色渐近,回望处,凄清灰暗的城镇如一片荒弃的坟茔,满目萧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着三个城镇不见一人? 是东魏的羽妖之前路经此地逞强施威,还是陈镇东因蛊虫作妖大开杀戒? 云凰心急如焚,抛出龙吟剑御剑过河。 不想,居高望远,她看到河岸那边有座古老田庄,四周高墙环绕,一座望楼矗于墙内一角,一股青烟自庄内袅袅升腾,被朔风吹散。 有炊烟自是有活人。 云凰精神一震,御剑前行,落地后沿着蜿蜒小径朝田庄里走去。 田庄周围杂草丛生,乱石嶙峋,一棵树都没有。 庄后的山坡上却有一片茂密的山林。 山林外沿有一座高山,山下有一个偌大的山洞,洞前有人影逡巡。 云凰满心疑问,想过去问个明白,不想,绕过院墙,一抬眼,看到院墙外的小径旁矗着一根高杆,上面竟然悬着一颗人头,长发披散,面目狰狞。 云凰冷眼凝望,又见一双残臂断手被钉在高杆上,让那高杆如一个拔高的稻草人,看去十分诡异。 有这等心思的庄主必然不是善茬儿。 云凰继续前行,来到高高的门楼前。 铁皮大门巍然耸峙,坚固威严,绝非平常农庄所用。 云凰越发疑惑,举手正要敲叩,大门却轰然开启。 无人开门,似乎有人在暗处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炊烟也似乎是有人故意引她前来的诱饵。 云凰屏心静气,面不改色,径直步入。 入眼处,高门大户,庭院宽敞,圆石铺地,颇为气派。 云凰刚走进院中,身后大门轰然合拢。 能隔空开合这样厚重的大门,可见躲在暗处的人内力了得。 云凰冷笑,闲庭信步,向冒着炊烟的那间屋子走去。 “阁下且慢!那屋子里祭堂,炊烟为焚尸所起。” 一个阴沉的声音骤然响起。 云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面色白晳、形容瘦削的高个男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身上穿着件锦蓝绸锻长袍,头戴黑丝绒棉帽,眉眼清峻,相貌温文,偏偏那双眼睛阴戾冷冽,让人不敢直视。 习武之人身形精健,挺胸收腹,看不出年龄。 此人不只内力了得,轻功也不同凡响。 云凰听力极为敏锐,竟然没听见他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云凰眯眼上下打量他,他也在不动声色打量云凰。 云凰收敛气息,灵力于丹田之内一片静寂。 “想不到阁下竟然是位俏丽的女子。”男人摸不清云凰的深浅,忍不住道,“姑娘好胆色,孤身一人长途跋涉,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定是身手不凡。” 见云凰神色冷淡,男人又道,“敝人姓孙,是这里的管家。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能用这样的管家,云凰不由对庄主的身份好奇。 “贺梅!西楚护国大将军!” 云凰拿出之前杀了贺梅之后,在她身上搜到的腰牌,举起来给他看。 贺梅去大周作妖,应该是朝中秘事,贺梅的生死也绝非人尽皆知。 想不到随手搜来的腰牌可以暂为一用,云凰淡淡一笑,看着变了脸色的孙管家。 “我的天,竟然是护国大将军!小民失礼,失礼!小民立刻去告知庄主!” 孙管家说完,拿着那块腰牌急步狂奔,起落间双臂舒展,落地无声,如猿猴般轻盈矫健。 云凰不以为奇,冷眼四顾,却见一个房门打开了,五六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嘻哈说笑着走出来。 云凰皱了皱眉头,刚要挪开目光,却突然看到两个壮汉从屋里抬出一具男尸来! 那男人一丝不挂,身上被千刀万剐了一般血肉模糊。 那些女人见了竟个个笑得花枝招展,仿佛见惯了似的无动于衷。 云凰看不过眼,暗暗攒紧十指,不想,更令她愤慨的一幕现于眼前,一个粗壮的妇人竟然倒提着一个被剜眼的婴孩丢到庭院中! 那婴孩着地后随着惯性滚了两下,正停在云凰脚下。 云凰清楚地看到,那婴孩并未死绝,鲜血淋漓的手臂还在微弱的颤抖。 云凰怒目相向,却突然听到两声犬吠,随那耳后一阵风冷! 云凰旋身闪到一旁,一只健硕的狮犬猛蹿过来,扑向那婴孩张开了血盆大口,另一只同样凶煞的恶犬紧随其后……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 即使她救下这婴孩,她也活不了,只是,眼睁睁看着两只恶犬逞凶,实在有违天道。 更可恨的是那五六个女人兴奋地看着恶犬扑食,不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不断唆使。 那个粗壮的妇人叉着腰吆喝,“快吃啊,新鲜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看家护院。” 云凰心念一转,暗自冲着那两只恶犬发出一道灵力,而后看向那几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果然,那两只狮犬动作猛然一顿,回头看了云凰一眼,便鬼使神差般丢下那孩子,转身看向那几个女人。 “看我们干什么?吃那孩子!” 粗壮的妇人急声催促。 不想,那两只狮犬发出一声低吼,猛然风驰电掣扑了过去! “啊!” 刚还幸灾乐祸的女人们惊恐万状,四散而逃。 可她们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两只狮犬扑咬功夫发挥到极致,眨眼之间就扑倒了那些女人,咬得一个个鬼哭狼嚎。 那个粗壮的女人一看吓傻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竟然扑过来把那半死不活的婴孩抱起来,冲着那两只狮犬晃动的,嘴里喝喝有声。 两只狮犬似乎惯听她的命令,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她。 粗壮女人见状,得意地把那婴孩抛过去,可两只狮犬放下正撕扯的女人,前仆后继扑向粗壮的女人。 一声鬼叫平地而起,那粗壮女人的脖子被一只狮犬一口咬烂了,抽搐了几下当场气绝……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活该! 云凰冷眼旁观,大为快意。 ------------ 第561章 面慈心狠 “贺将军好兴致!”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叫嚷,“末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云凰转头看去,竟然看到一个面相清峻、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在孙管家的引领下,从那边三层房舍中降阶而下,款步走来。 长发披拂,衣袂翩然,举止飘逸,似男似女。 云凰吓了一跳。 因为看到这年轻男子时,她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来,韩冰。 若是韩冰,岂不被他一眼识破?真是冤家路窄。 可转念一想,韩冰早就被她和苏玉辙杀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练了生息功的韩冰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不可能! 云凰记得一清二楚,韩冰邪魔之力自销其身,最终尸骨无存。 就算他尚有神魂逃逸,再次夺舍为恶,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和原来的韩冰一模一样的人。 云凰正心思百转,那年轻男子和孙管家已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年轻男子眼眸中掠过惊艳之色,垂眸颔首道,“末将久闻贺将军英名,今日得见实在出乎意料。” “出乎什么意料?” 云凰接过孙管家递回的腰牌,不动声色道。 “本以为贺将军南征北战,巾帼不让须眉,定有叱咤风云之色,雷厉风行之态;不想,竟是如此美娇娥,国色天香,倍胜于宫闱美姬,在下实难置信。” 男子道。 云凰听不出他这话是褒是贬,是试探还是揭露,索性直截了当,“你是哪个?” “末将杨远,当朝户部侍郎杨法天之子,刚晋封的云州太守。” 哈,这小子不认得她。 这样就好办了,云凰无礼他满眼殷勤之色,“云州太守?守得全都空成了鬼城?城中人都哪去了?” “贺将军有所不知。前几日东魏和西晋联军伐周路经此地,东魏宇文轩豢养的羽妖嗜杀成性,见人就咬,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末将下令将三城百姓尽数转移,故三城阒不见人。” 杨远态度不错,彬彬有礼的模样很像个好人。 可云凰方才看到的一切证实,这杨远和韩冰是一丘之貉,长得像,性情也像,全是阴狠歹毒的伪君子。 伪君子说的话自然不能全信。 怎么西楚净出这么些东西? 云凰头疼,抬手揉了揉额角。 几天来,她东奔西走、穿街过巷找活人,好不容易见着几个活的,一个比一个坏,还不如那两只狮犬看着顺眼。 杨远自然不知云凰想的什么,殷勤道,“将军这是从大周回来的?” “怎么说?”云凰眸光一冷,“怎么不说我从大陈来?” “将军身上的棉袍是大周边塞百姓常穿的风格。”杨远道,“末将常去那边游逛,自然看得出来。” “噢?你私自过境去那边游逛,他们守城的不管?” 云凰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自然不管,有钱能使鬼推磨。” 杨远的话让云凰心里一紧,边塞戍防事关重大,竟然松懈至此,细思极恐。 “周晋接壤的那处山坳里的洪流滚滚,浮桥中断,贺将军是怎么过来的。” 杨远疑惑地问。 “我会飞。” 云凰淡淡道。 “贺将军说笑了。既然贺将军不愿实言相告,想必自有缘由。末将粗疏失礼,还望将军见谅。不过眼下情势危急、生死攸关,此地不宜久留,贺将军今夜在此歇息,明日末将派人护送将军进宫面圣。”杨远不等云凰应声,又道,“方才末将得知贺将军远道而来,已经命人略备酒席,请!” 这个杨远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 云凰确实饿得不轻,而且她也确实想去皇城。 人生地不熟的,她打听着去太费时费力,有杨远助力,省事儿了。 “多谢。”云凰知道这些官宦之子最擅奉迎巴结,便投其所好,“本将面圣必大力举荐,颜将军少年英才,必前途锦绣。” 杨远一听,眉眼带笑,越发殷勤,“多谢贺将军栽培!日后若有差遣,甘效犬马之劳。” “好说。”云凰呵呵一笑,指着那边两个狮犬撕咬着的几个女人,“只是这些女人眼看就要被咬死了,你不管管?” 杨远淡淡看了一眼,“管也都破相了,留着无用,不如喂狗。孙管家,清理一下!” 一句话,这混蛋就原形毕露了,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跟韩冰像得厉害。 云凰自然不会替那几个女人求情,跟着杨远走上石阶。 回头看时,孙管家手起刀落,那几个挣扎哀号的女人身首异处,顿时哑了声音,任由那两只狮犬狼吞虎咽。 满院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那可怜的婴孩早已死去,不知他在天之灵是否知道有人替他报了仇。 云凰收回目光,一转头,正迎上杨远炙热如火、意味深长的眸光。 云凰早不是青涩的少女,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苏玉辙教得好,她都会了。 男人看女人什么眼神代表什么心思,云凰一目了然,当即道,“颜将军好胆色,敢这么看着本将。” 杨远脸色一窘,却厚颜无耻道,“末将爱慕之至情不自禁,要怪也怪贺将军美色夺人。” 云凰急着一剑抹了这个不要脸的。 不过留着还有用,先等等。 云凰脸色一沉,“别蹬鼻子上脸!本将饿了,还给不给饭吃了!” “自然,这边请。” 杨远眉飞色舞,举止轻佻。 云凰跟着他来到一间大厅里。 厅堂形似巨穴,四面无窗,青石板地正中有一个四方形的坑洞,里面燃着熊熊一堆明火,使得厅内温暖如春。 室内摆放的家什古香古色、精雕细做,绝非凡品。 只是精大的屋梁被烟火熏得漆黑,与粉白的墙面对比鲜明,与奢华的陈设不太协调。 云凰留意到靠墙的长条几案上放着厚厚一撂账目簿册,纸色新旧不一,有一本新纸册子摊开着,上面的人名都被圈了红。 圈红的人名大多代表处死的人。 那么厚的的账目簿册,里面有多少人被圈红不得而知,但云凰确定一件事,这个杨远肯定在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恶勾当。 居中一张圆木桌上,摆满大盘小碟,美味飘香。 杨远拨亮桌上的烛台,拉出桌后的圈椅请云凰坐,自己坐在左旁的一张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云凰奉茶。 云凰把龙吟剑放在桌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 第562章 喜忧参半 杨远眸光一亮,受宠若惊,“将军对末将如此信赖,末将倍感荣幸。” “你下毒也毒不死我,而且谅你也不敢。” 云凰有恃无恐,神色自若拿起筷子就吃。 杨远含笑垂眸,嘴角轻抿,“将军真会说笑。” “听说大陈镇王殿下来西楚找晨歌公主,有没有路过你的地界?” 云凰似漫不经心,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问。 “此事略有耳闻,不过晋魏联军路经此地去了寒梁,陈镇东当晚住的客栈第二天早上空无一人,陈镇东亦不知去向。他是不是去皇城找晨歌公主了,末将就不得而知了。” “嗯。你这边人都清烟儿了,你还留在这里作甚?我看你杀人如麻,那些人是犯了什么罪了,要被千刀万剐?还有山庄后面的那个山洞里关着什么人,还需要重兵把守?” 云凰撕了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 杨远想了想,把手里的筷子分握在左右手里,将其中一根放在云凰面前的桌上,又将两只茶杯分别倒扣在筷子两侧,指点道,“这根筷子就好比是寒梁城外那座山梁下的护城河;这根儿就好比我这庄园外面的那条河,也就是你刚刚看到那条。” 云凰偏头看着,频频点头。 杨远指着一旁,“这边是西晋,本来晋魏联军驻扎在这片山里,以静制动,等大周入侵将士返程至此,出其不意半路截杀,大败周军。可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听说天降异象,一只巨大的火凤凰突然降临晋魏军营大显神通,不待天亮,晋魏联军便全军覆没。如今,西晋已经被大周侵占,所以,这条护城河这边的地方以后就是苏玉辙的了。” 云凰不声不响地听着。 “你都不吃惊?还是根本不信?你是没看着那天晚上的奇瑞景象,末将看见了,火烧云一般,半边天都映红了。因为隔得有些远,那只火凤凰的模样末将看不清,可那大若云翼的个头儿,着实惊人。” 杨远描绘着,眼中满是敬畏。 见云凰不以为意,杨远用食指蘸茶画圈,“这里,就是咱们的庄园,这边是一片山地,也是西楚边塞唯一一片高地,四周稻田环绕,朝西百里之内全是耕地。但如今河水暴涨淹没的良田,将这片山地变成一座孤岛。眼看两年内难有收成,所以附近郡县的百姓弃家离乡,去皇城找生路。东魏三十余万精兵强将被困距离此地二十余里的渡安山,等洪水散去才能撤回东魏。洪灾把他们驻扎的渡安山也变成一座孤岛,若是洪灾持续不退,这些魏军生计堪忧。” 云凰暗自心惊,脸上却风雨不动。 此前大周闹蝗灾,成群结队的灾民从四面八方涌入皇城,天灾人祸并发最是可怕。 风水轮流转,如今西晋刚刚易主,苏玉辙如日中天。 西楚涝灾大盛,东魏大军有来无回……那东魏境内防守薄弱,正是进攻的千载良机! 东魏皇室阳奉阴违,派魏司哲到大周搅局,又诈死潜入大陈与司马虞辰狼狈为奸,害她丢了皇儿,这笔账还没算呢。 云凰淡然一笑,天时地利人和,知己知彼,看来东魏也该变天了。 杨远被云凰的笑嫣晃了神儿,愣怔片刻倍显殷勤,接着道,“本以为洪灾很快就过去了,不想,前天夜里,西楚境内多地暴雨倾盆,河水暴涨,洪流过境,农庄良田被淹没者不计其数。魏军眼见山下官道被洪水冲垮,情急之下放出渡船想强行出山,结果渡船被大水卷走,船上无一幸存。他们只好继续困在山里苦度时日。” “你怎么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意外得到这些军情,云凰喜出望外,不动声色循循善诱。 杨远高声道,“于公于私必须如此!晋魏两国说是我们的邻邦,眼下是互相利用,晋魏大军借我楚地迂回包抄攻周,来日是敌是友谁敢说?他们驻扎在末将管辖的地界上,末将怎能掉以轻心?” 倒是个有些远见的人,可惜心术不正。 云凰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他们只能困在山上苦度时日,你这边却能自由进出?” “哈,你算问到要紧处了。如今我这庄园看似处于完全孤绝的境地,其实那山洞后面有条密道,从山中纵穿,可直达魏晋大军军营!”说到这里,杨远看向云凰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末将之所以从容不迫,是因为末将懂得顺天应命、以逸待劳。贺将军,你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到底是个女人。这天灾人祸、到处兵荒马乱的,将军不如暂避敝庄,等过些时日风平浪静再进宫面圣。” 云凰懒得接他的话,顾左右而言他,“你这里人不少,洪灾把能冲走的都冲走了,你们有存粮?” 杨远良久不语,眼神闪烁。 云凰突然想起那个被剐眼的婴孩和被剔骨削肉的汉子,难以置信地看向杨远,紧接着胃里一阵翻腾。 杨远诡异一笑,凑近来,“将军不必害怕,这顿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这庄里的人要活命,总不能坐以待毙。” 云凰才不信他的鬼话,放下筷子食欲全无。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那摞账目簿册,上面圈红触目惊心,想来都是被活活屠宰的性命,“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草菅人命,就不怕朝廷知道了治你的罪?” 杨远闻言一愣,看向云凰的目光满是戏谑。 云凰疑惑,“杨将军想说什么只管说。” 杨远凑近,语出惊人,“贺将军想必还不知道,当今圣上喜欢上一只花蟒精怪,叫月初颜。那花蟒脱胎换骨变成一个绝色美人,千娇百媚勾人魂魄。不知道底细的人乍一看她慈眉善目举止娴雅,还真就被糊弄了,可本将却亲眼看见她吃人。” 云凰神色一凛,心思倏转。 月初颜之前遭了天谴堕入畜生道变成花蟒,只有积善行德一心改过才有机会重新变回人形。 也就是说,能变回人形是月初颜改过向善的结果。 既然如此,月初颜不可能吃人。 会吃人的是陈欣怡。 那为什么杨远说,他看到吃人的是月初颜? 难道……陈欣怡扮成月初颜的模样陪伴在韩青胜身边? ------------ 第563章 借刀杀人 陈欣怡和韩青永一起去了西楚后,至今没有什么动静,原来是在韬光养晦憋大招呢。 云凰心下了然,陈欣怡必是处心积虑想要夺取西楚皇权! 若是陈欣怡得偿所愿,接下来,她会举西楚一国之力与她陈云凰为敌。 呵,陈欣怡,她恨她陈云凰抢走大陈皇权、抢走了她心爱的苏玉辙、毁了狐妖修行,固执地认定灭国夺爱之恨不共戴天,为此不惜一切要找她报仇。 云凰蹙眉,陈欣怡还真如附骨之疽,胡搅蛮缠般,让人避无可避…… 杨远见云凰面色冷沉,以为她害怕了,越发兴致勃勃道,“那夜末将陪家父府进宫赴宴,席间尿急离席。不想,在后花园一隐密处撞见了那个月初颜,她以为四下无人,将一个值夜的侍卫活活咬死后吸食尽净,那侍卫最后完全成了一具干皮骷髅。怕恶事败露,月初颜掏出一只瓶子,把里面盛放的药粉洒在那侍卫的尸骨上,不消片刻,那尸骨就化为一摊污水,侵进草地销声匿迹……” 听了杨远这些话,云凰确定他说的月初颜就是陈欣怡。 至此,杨远透漏出来的事令她喜忧参半。 喜的是得知魏晋大军身陷绝境,正是讨伐东魏的千载良机。 忧的是陈欣怡不择手段实现她的复仇大计。 其实,陈欣怡的这些仇恨真的是蛮不讲理。 苏玉辙从来没有喜欢过陈欣怡;大陈皇权有能、有德者居之,她陈云凰能顺利登基,诚然有苏玉辙鼎力相助,更有明月等一众贤臣良将拥戴辅佐,不是她陈欣怡能取代的。 至于毁了狐妖修行,也是狐妖为祸在先,本就天道难容。 可是,这世上总有些人自以为是、不可理喻。 不过,杨远说的话不可全信。 云凰啜了口茶,仔细回想杨远方才说的话,甄别真假。 “末将说的都是真的,难道贺将军不信?” 杨远见云凰既不吃惊也不害怕,更不见丝毫愤怒,不由疑惑。 “不全信。”云凰坦言道,“你先是说明日就派人送本将去皇城,方才又说要留末将在此久住;一会儿说你怕魏晋联军和羽妖伤着周边百姓,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又说因洪灾引发饥荒,百姓们都弃家离乡去皇城讨生计。你的这些话前后矛盾、真假难辨,本将该信哪些?” 杨远神色尴尬,略一沉吟,自作多情道,“贺将军真是心细如丝,明察秋毫!末将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咱们先前不曾熟识,末将只能说些客套话;后来咱们一见如故,自然要说些体己话。” “一见如故?杨将军,你可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跟我说一句假话,哪怕剩下的全是真的,我也不敢信。你也别遮掩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庄园后面的那个山洞是一处矿藏。你借洪灾掩人耳目,欺男霸女、残害幼小,把附近的百姓全都抓进山洞当苦力,随意驱使、肆意杀戮,哪怕天怒人怨,你仍不知收敛、变本加厉。”云凰冷笑,“本将没冤枉你吧?” 杨远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凰,“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难猜么?呵,你刚才也说了,连训练有素的魏晋将士都无法驱船离山,普通百姓又怎能安然离开去皇城讨生活?就算去皇城,也是年轻力壮的去,家里总该有老幼妇孺,可我一路走来,乡城尽空,阒不见人,而且许多人家院门大敞,家什倾倒,人分明是被强行拉走的。” 云凰盯着杨远的眼睛,直言不讳道,“你玩乎职守,做奸犯科,还指望我在陛下面前为你歌功颂德,你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杨远的脸色瞬息间变了几变,想恼羞成怒,却又强颜欢笑道,“贺将军何必这般较真?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才是顺天应命。若上梁不正,我这下梁硬是要忠君报国、仗义执言,那是逆天而行、自讨苦吃。再说一朝君子一朝臣,我费尽心力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归西了。就像前朝韩朝章,如今大势已去,被他亲生儿子关在天牢里生不如死,之前对他溜须拍马的文臣武将死得死伤得伤,勾心斗角到最后家破人亡。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你倒是会见风使舵。可如今你的如意算盘被我窥破了,你是打算把我困在你这里,和你相看两相厌,还是让我去皇城,给你谋个锦绣前程?” 杯中茶冷,云凰淡淡一笑,刚要提茶壶自斟,杨远手疾眼快,提起茶壶给她续茶。 只是他续茶之前,先体贴地把残茶倒了,然后斟了半杯坐回原处,纠结地看着云凰半天不吭声。 “你不缺女人,更不想把一个你打不过的女人留在身边。可你又怕放我走了,我去陛下面前不但不为你美言,还会告你的恶状给你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你想杀我。” 云凰端起茶,并没有喝,将茶水徐徐倒在旁边的地上。 茶水落地腾起一阵白烟,随后地面一片乌黑。 杨远变了脸色,窘迫而慌乱。 云凰把茶杯放回桌上,提起茶壶自斟一杯,端起茶杯仰头饮尽,冷笑道,“我说了,你下毒也毒不死我。我百毒不侵。” 杨远脸色煞白,慌忙起身后退稽首,“贺将军真乃奇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将军放一条生路!” 云凰冷眼相向,“你倒是能屈能伸。怎么都不让你的手下试试我的身手,就这么认输不觉得憋屈?” 杨远道,“小人不敢!世人皆知生息功出神入化,可杀人于无形。贺将军身怀绝技,即使是小人自制的毒茶都奈何不了将军,小人断然不敢造次。” “嗯。本将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杨将军,不如这样,本将给你指一条明路,既可保你身家性命,又可令你前程似锦。” 云凰含笑看向杨远,眼中凌利之色一扫而空。 杨远战战兢兢,“谢将军不杀之恩,若将军愿意提点一二,小人不胜感念。” “好。你须得对我言听计从,回头我自是向陛下大力推荐,保你志得意满。” 云凰心下暗喜,煞有介事道。 ------------ 第564章 决策千里 “是!小人愿唯将军马首是瞻。” 杨远头皮发麻。 他一直等着毒茶发作,可见云凰安然无恙,正纳闷,不想云凰直接揭穿他,还当着他的面又喝了一杯。 能做到百毒不侵之人,要么内力惊人,要么身怀异能。 就算他豢养了一众衙役,可一群羊敌不过一头狮子,以卵击石的下场他可不想尝试。 如今他已经把云凰得罪了,若不顺着她的意思,不用想他都知道,他会死得很难看,此前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识时务为俊杰,何况他已别无选择。 杨远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只等着云凰发号施令。 “眼下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让杨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若是错过了,杨将军定会无辜受到牵连,将背负骂名遗臭万年,回头陛下追究下来,你难辞其咎必大祸临头。” 云凰放下茶杯,手指轻敲桌面。 杨远:“请将军明示。” 云凰:“魏晋大军身陷绝境,正在你的地界上,正好你又有秘道可直达敌军营中,何不趁此机会全歼敌军?” “这……魏晋大军并非我西楚敌军,他们是借道袭周,被洪流暂困此地。” “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么?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敌兵过境,隐患重重,你不先发制人,回头等他们走投无路,丧心病狂,他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若他们抢了你的庄园和矿藏,你还有命活?退一步,就算洪流退去,他们安然撤离,与你秋毫无犯,你抓壮丁开矿的事能瞒朝廷多久?何不将魏晋敌军一举歼灭,然后把空城之罪推给敌军?如此以来,你是为了保护一方百姓安危与魏恶虎狼之师开战,师出有名不说,既脱洗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罪名,又战功卓绝,回头就算我不提携你,你也能加官晋爵。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云凰有条不紊道。 杨远精神一振,略一沉吟,满脸喜色,“将军好计谋!多谢将军指点迷津!” 云凰心里一乐,自然好计谋,借刀杀人嘛,省时省力。 杨远面露难色,“只是敌军人数太多,末将手中兵力不足以对战……” “这有什么难的。你不是会自制毒茶么?先示好,把他们毒倒了再剁人,不会?” 云凰轻描淡写。 “会,会!将军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杨远被当枪使了犹不自知,诚惶诚恐叩谢云凰。 云凰点头,“谢就不必了,同朝为官,理应互相照应。” 杨远喜不自胜,又连声道谢,表示当晚就动手。 想到庄外那个高杆上挂着的人头,云凰随口一问,“本将刚才进庄时,看到路旁木桩上挂着个人头,双臂也钉在上面。什么人让你恨成这样?” “那个贱民煽动民意,领头逃跑。仗着自己身手上佳,领着些亡命之徒趁着本将睡熟之时杀进来,被本将枭首示众,省得那些贱民再为非作歹。” 杨远恨声道。 “你强人所难,他们反抗便是为非作歹,你这狗官心太黑了。” 云凰起身道。 “将军谬赞!末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让他们得逞了,被杀的就是末将了,今日又哪有福分与贺将军相逢?” 杨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借题发挥道。 “少油腔滑调!把你那些鬼心眼儿都用在对付魏晋大军上吧,有本事别在窝里横,对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耍威风算什么东西?” 云凰冷颜冷色道。 “是!将军教训的是!将军放心,末将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杨远信誓旦旦,“若是有负将军厚望,让末将不得好死!” 这话说得好,云凰笑了。 杨远这样的人贪财好利、求功心切,给他指条升官发财的道儿,他保准能一条道走到黑。 云凰等不及看结果,她本想让杨远挑几个好手送她渡河,想想劳师动众太麻烦,就谢绝杨远的安排独自离开。 看到云凰御剑而去,杨远神往不已,越发心悦诚服,将云凰的话奉为圣旨一般,立刻调兵遣将准备大显身手。 云凰离开云固城,没有径直去西楚皇城,而是先让金罩阴阳鼎把她送去找杜明月。 深宵灯火,漂白四壁,杜明月还在案前圈画点写,批复公文。 云凰在他面前站了半天,他也没有察觉。 看到亦兄亦父的杜明月,云凰满心暖意,轻唤了一声,“明太尉……” 明月惊疑抬头,看到云凰站在案前,赶紧起身下榻叩拜。 “这么晚了,明太尉还没歇息,都是寡人偷懒,让太尉多有操劳。” 云凰感激道。 “微臣惶恐!是不是微臣哪里做得不好,陛下只管怪责。” 明月诚惶诚恐。 君臣有别,明月又是严于律己之人,不会逾矩僭越。 云凰自知再多自责,只会令明月忐忑不安,便不再闲话,直言道,“我这么急着回来找你,是有一件要紧事。大周前几天已攻克西晋,晋魏大军在西楚边境因洪灾被困,东魏境内防卫薄弱,正是讨伐的大好时机。明日一早,你让柳清风和唐狄以最快的速度率兵出战!” “好!兵贵神速,不用等到明早,微臣现在就命人去找唐大人和柳将军!” 明月一句废话没有,立刻遵旨领命。 云凰点点头,赞赏地看了明月一眼,“我去西楚找定远将军了,家里的事就劳你费心了。” “微臣定不辱命!” 明月毕恭毕敬道。 云凰转身离去。 明月送出门,但见月明星稀的夜空,云凰已不见踪影。 明月眼眶潮热,“下官何其有幸,被你视为家人……” 收回目光,明月立刻叫人去找柳清风和唐狄去了…… 云凰知道杜明月、柳清风和唐狄他们一定会尽职尽责,放心地赶往西楚皇城。 金罩阴阳鼎不愧为上古神器,将云凰带到西楚皇城时,正是子夜时分。 孤月高悬,清辉万里。 云凰行走在寒风萧瑟、人迹寥落的街道上,看着街道两侧的高墙大院,一遍遍沟通神识呼唤威风。 这是她第二次来西楚。 之前和苏玉辙从金罩阴阳鼎里出来时,误下命令导致误入西楚,不想歪打正着,遇见韩朝章借给晨歌公主比武招亲,以假金佛为饵,挑起诸国皇子纷争,借以祸水东引,想嫁祸于苏玉辙。 那次,他们把韩朝章和韩晨歌父女掳回大陈,玳瑁神将还趁机从明空寺里搜刮了一大袋金银财宝。 不知为什么威风迟迟未到,云凰不由有些担心。 她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等威风。 凭着记忆顺路前行,拐过一个街角,果然看到矗立于石桥对面的明空寺。 记得苏玉辙说过,明空大师是佛法精深的圣僧,值得敬重。 想了想,云凰拾级而上,径直往佛门走去…… ------------ 第565章 金锡禅杖 夜以继日、长途奔波,云凰此时只觉得浑身僵硬、背脊酸痛,但她的头脑异常冷静敏锐。 因为苏玉辙的冷漠而萧瑟的心情已渐渐明朗。 静音上仙说得对,若是苏玉辙不绝情,来者不拒,那她更生气。 何况苏玉辙也真心实意道歉了,他说不管他想不想得起从前的事,她都是他的唯一。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爱会让人喜悦和勇敢,哪怕深夜独行,私入敌境。 陈镇东被突奇施法送到西楚,如果他还活着,此时应该也在皇城。 陈镇东的安危是云凰此时最关心的事。 且不说陈镇东是她的皇兄,但是陈镇东因为保护她而身中蛊虫,她就该为陈镇东赴汤蹈火。 寺院大门紧闭,夜风寒凉刺骨。 云凰想了想,绕到后门的院墙上翻了进去。 后院空寂无人,北风凛冽扑面,院中花草尽已枯萎,薄雪覆盖的青石板地面有些湿滑。 云凰顺着后门旁边宽大的台阶一径上去,来到二层平台。 放眼看去,门扇甚多,靠左前有一座高高的大殿,建在宽阔的砖石台基上,离地足有五尺高。 云凰轻手轻脚来到殿前,四方平台以汉白玉石铺就,周围一片死寂。 云凰小心打量四周,确定无人便推开沉重的殿门。 殿内十分宽敞,却只点着两只台烛,烛光幽暗,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映入一点微光。 地上摆着一只长方的实木棺椁,案几上摆着供品和香炉,正中的托盘里有几颗色彩斑驳的珠子。 一支金锡禅杖矗立在案几旁侧,上面蒙了一层薄灰,却仍然透着威慑之力。 云凰一眼就认出那是明空大师的禅杖,心里顿时一紧,再看那暗紫的棺椁,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殿内空无一人,想是深更半夜,值夜的和尚躲到哪里睡觉去了。 云凰走近摩挲着棺盖,拔出龙吟剑,割开封纸,用力撬动棺盖,挪开一道缝儿往里看。 棺椁里放着一套织金袈裟,还有佛珠、手持、木鱼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尸首。 云凰正疑惑,那支金锡禅杖无风自动,微微轻颤,杖顶的环佩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在万籁俱静的夜里很是突兀。 云凰闻声转头,惊见那案上供奉着的几颗彩色珠子光华莹转,悬浮于半空上下抖动,似急于向她表达什么。 云凰不解,试探着伸手握住禅杖,却发现那只禅杖重若千钧,纹丝难动。 云凰只能放弃,再看那几颗彩色珠子越发流光溢彩,已经飘离香案游移到她的面前,便手心向上。 那几颗彩色珠子立刻落进了她的掌心。 云凰诧异地看着它们,就看到它们散发出的圣洁的光晕凝成明空大师的虚影,竟仍法相威严、正气浩荡。 “老衲见过陈皇陛下,阿弥陀佛!” 听到明空大师中正却虚弱的声音,云凰才回魂迂魄,“大师,你……圆寂了?” “陛下,你掌中的正是老衲圆寂后化成的舍利子,知道你今晚要来,我施法遣散了这里值夜的僧众。” “你知道我会来?大师是有事托付云凰?” “老衲有两件事需要劳驾陛下。其一,有劳陛下将这支金锡禅杖转交给我的转世灵童。” “你的转世灵童是谁?在哪儿?”云凰欣然应允,“你告诉我,我立刻帮你转交。” “不,不急于一时,他还没出世。”明空大师道,“他的右臂肩膀处有块木鱼状的胎记,与你有一面之缘。” “行,那我就等着看看哪家孩子有这样的胎记,到时候帮你转交。”云凰痛快地答应了,“第二件呢?” “陛下,快救救西楚,快救救太子韩青永!” 明空大师急切道。 云凰怎么也没想到,明空大师的第二个嘱托竟然是这个,不由愣怔,“大师何出此言?你明知韩青永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陛下,老衲自知有些强人所难,毕竟韩青永曾率兵侵扰大陈。可为了天下苍生安危,老衲恳请陛下尽释前嫌,前往展王府替老衲加固结界,帮老衲救救韩青永,不要让他被……” 明空大师话没说完,就听那金锡禅杖发出一阵急响,紧接着,殿门被人推开了! 云凰手心里的舍利子立刻黯然失色,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就连明空大师的虚影也瞬间消失了。 殿内响起一声幽长的叹息,分明是明空大师无奈的怅叹。 云凰想藏身根本来不及,转头看向来人,正迎上那人阴沉幽邃的眸光。 那人直直盯着云凰,面颊凹陷,鼻翼高耸,薄唇紧抿,满身戾气,声音低沉而迟缓,“陈云凰!” 直到那人直接叫出她的名字,云凰才认出来,站在她面前的人竟是韩青永! 那个她几乎都忘了的手下败将,西楚前朝太子韩青永! 不,确切地说,他并不单纯是韩青永,他的面相更像穷奇。 果然,不等云凰确定,韩青永便逼上前一步,幽冷的双眸染上血色,目光炙热得疯狂,“很好,我穷奇刚刚成功借宿,突破结界跑出来,老远就闻到你的气息。我简直难以置信,你竟然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韩青永上下打量着云凰,削瘦的脸上满是贪婪与狂喜的神色。 他身上穿的衣服破旧又肮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儿。 云凰暗暗叫苦,她此前耗损了太多灵力,此时身虚体乏,实在不便与他殊死相搏。 穷奇借宿韩青永,这两个混蛋合而为一,实在是件糟糕的事,但再糟糕,也好过穷奇去借宿苏玉辙。 云凰想到这里,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却听到明空大师传音入耳,“陈皇,快拿起我的金锡禅杖,不要让它落在这邪魔手里!” 此时,明空大师都知道眼前的人不再单纯是韩青永,而是邪魔至尊妖兽穷奇。 云凰闻言,赶紧去抢金锡禅杖。 也不知是因为手里握着舍利子还是别的原因,她刚才根本拿不动的束发峨冠竟然无足轻重。 韩青永一看,立刻飞身来抢,云凰偏身躲过,不想,从香案后面突然蹿出一个人,劈手把那金锡禅杖抢了过去。 云凰回头一看,这又是谁? ------------ 第566章 新仇旧恨 不等云凰疑惑,就听韩青永冷哼一声,沉声怒喝,“韩青胜!你竟然也在这里!” 韩青胜?西楚当今帝王? 趁着韩朝章和韩青永不在境内,篡位夺权的西楚三皇子韩青胜? 为了不让韩朝章和韩晨哥回国,宁可将越州等十六州割让给大陈和大周的那个软骨头楚帝? 云凰这是头一次看到韩青胜,不由多看了两眼。 论长相,韩青胜比韩青永好看太多,面相和善,气质儒雅,像个白面书生。 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韩青胜至今还坐拥西楚江山,说明他绝非像看起来一样和善。 他没有穿龙袍,穿着身绣饰精美的锦黄华袍,峨冠博带,风度翩翩。 云凰呷了呷嘴,浑身一松,漫不经心道,“你们两兄……” 谁也没想到,云凰话没说完,突然手一伸一缩,把被韩青胜抢走的金锡禅杖又抢了回来。 云凰拿着那只金锡禅杖实在不顺手,可刚才明空大师提醒她的时候语气十分焦灼,可见这东西不能落到他们谁手里。 韩青胜神色一凛,眯眼看向云凰,“哪来的疯丫头,敢动本王的东西!” “闭嘴!陈云凰,把它给我交出来!想用它对付我穷奇,休想!”韩青永暴躁地冲着韩青胜吆喝了一声,盯着云凰的两眼冒火,“把金锡禅杖给我!” “哼!不给!” 云凰瞅了瞅那只金锡禅杖,实在不知怎么用,拿在手里又太大,搬着实在不太方便,即使如此,她手里的东西,她不给,谁也别想抢走。 云凰勾通神识,就要把金锡禅杖收进金罩阴阳鼎里。 不想,阴阳鼎里的那个老仙连声抗议,“别别!别想让我收他,我们俩势同水火,不能兼容。” 云凰闻言十分头疼,正琢磨怎么办,那金锡禅杖突然疾速变小,最后变成一支精致的的发簪,大小正趁手。 云凰喜出望外,端祥着手里闪闪发光的“发簪”,抬眼看向面色一个比一个黑的男人,微微一笑。 两个不约而同对她怒目相向,杀气形同实质,让本就凄寒的大殿冰天雪地。 “陈皇,想不到你竟然不请自到,幸会!”韩青胜脸色松动,如谦谦君子般和颜悦色,“那不是你的东西,是我西楚皇室圣物,把它交还给寡人可好?” “不好。它的主人是化成舍利子的明空大师,他刚才嘱托我将这金锡禅杖转交给他的转世灵童。” 云凰一口回绝。 “陈皇陛下,你和韩青永的恩愿与寡人无关。寡人与陛下礼尚往来,并无交恶,此番陛下不请自来本就于理不合,若再明抢寡人的镇国之宝,是不是有失贤德?” 韩青胜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却仍是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商量。 不想,云凰丝毫不领情,还瞟了一眼韩青永,挑拨道,“你先别跟我要这支禅杖了,如今的韩青永已被邪魔穷奇附身,你不是他的对手,赶紧逃命吧!” 韩青胜闻言果然面色大变,转头看向韩青永,“她说的是真的?” 韩青永桀骜不驯,“正是,你的死期到了!” 韩青胜眸中闪过一丝惊乱,却很快镇定下来,仍然看向云凰孜孜以求,“陈皇,咱们有什么事好商量,你先把金锡禅杖还给寡人。寡人需要它!” 云凰才不给,这两兄弟没一个好鸟儿,都对她起了杀心,她又不傻。 “这样,你们两兄弟反正是要你死我活的,不如等我看看哪个能赢,再考虑把金锡禅杖给他。” 不幸的是,云凰的小心思当场就被两人看穿了。 “陈云凰!你别想坐山观虎斗,今天你别想逃出我的掌心!” 先发怒的修为极高、修养极差的韩青永。 他今非昔比,已经不再是不堪一击、好大喜功的前太子韩青永了,而是足智多谋、阴狠毒辣的穷奇。 穷奇和韩青永都对她云凰不怀好意,两人的合体简直是她的天敌。 云凰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 韩青胜和韩青永不约而同逼上来。 云凰被逼退到了香案前,看到案前摆放的供品,把那金锡禅杖化成的“发簪”插在发间固定好,随手捞了只果子啃了一口。 入口清甜,余香绕齿。 云凰不合时宜地举动让韩青胜和韩青永愣怔过后,脸色全都沉黑如夜。 “陈皇,寡人不想与你为敌,你何故苦苦相逼!” 韩青胜是个有教养的人,这时候才能跟她咬文嚼字,云凰深感钦佩,便冲着他微微一笑,“是你非要占有本不属于你的东西,怎么能说我苦苦相逼?做人要厚道,要讲理,不能胡搅蛮缠。是不是韩青永?” 韩青永本来就想一巴掌把她拍死,不想竟被她指名道姓用来教训韩青胜,一时气得都笑了,“陈云凰,苏玉辙又死到哪儿去了?你孤身一人前来,是活够了么?” 说着,韩青永已经拉开架势动起手来。 不管是穷奇还是韩青永,都对陈云凰爱恨交炽,恨不得立刻把她抓住狠狠蹂躏一番。 “你看你,太鲁莽了,怪不得人家能当皇帝你不能。君子动口不动手!好好说话不好吗?” 云凰碎碎念着,瞅着韩青永的掌风劈来时,钻进香案下面躲到一边去了。 “轰”的一声,香案翻倒,烛台倒地,烛火熄灭,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云凰夜视无碍,捡起地上滚动的果子砸向韩青胜,然后躲在暗处屏息静气。 那果子打在韩青胜身上,他转头看正看到韩青永站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顿时杀气腾腾。 云凰可不想在这里跟他们硬碰硬,她太累了,也没心情和工夫在这里磨蹭,她得赶紧找到陈镇东。 让他们哥俩去打吧! 想到这里,云凰索性施展隐身术,来了个一走了之。 “陈云凰!” 韩青永气极大叫。 哪儿还有她的影子? “该死的,你有种别逃!” 韩青永又骂了一声。 可陈云凰的气息确实已经不在这里了。 韩青永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 大殿里只剩下韩青永和韩青胜了。 清冷的月光下,殿内光线幽暗,两兄弟剑拔弩张。 ------------ 第567章 同生共死 “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如何,现在还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沉默片刻,韩青永冷声道,“我穷奇喜欢作恶之人,所以不想杀你。但若你偏要与我为敌,那我保证你活不到明日。” 韩青胜虽修练了一身绝世功法,但他并不知穷奇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思忖片刻,傲然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厉害,但你别忘了,你的女人陈欣怡在我手上。她以为她能冒名顶替月初颜,瞒天过海算计我,岂知我早就看穿了她!” 不想,韩青永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她是狐妖,就算你把她关起来,也未必能杀得了她,但你就不好奇,你喜欢的月初颜去哪儿了?” “她没死?没被陈欣怡杀死?” 韩青胜很意外,他原本以为陈欣怡在冒充之前肯定已经把陈欣怡杀了。 没想到,韩青永道,“陈欣怡把她丢进了展王府,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陪着本王。呵,仙子果然不同那些庸脂俗粉,冰肌玉骨,柔若无物……” 韩青胜睚眦欲裂,一声怒喝,数十个暗卫闻声而动,使出杀招直袭韩青永。 韩青永本来忍饥挨饿了这许久,早就一堪一击了,可穷奇的残魂入驻其身之后,残忍地吸食月初颜的仙子之血,得到滋养后法力恢复,今晚又得以突破,遂得以冲破薄弱的结界。 韩青永本来就是想直接去皇宫里找韩青胜的,但路经明空寺时,意外感知到云凰的气息,就找了进来,不想,还真让他碰到了云凰。 此时,韩青永的内心无比激动亢奋,“韩青胜,你是皇子,身上的龙气小有所成。你大势已去,不如成就皇兄,让本王得偿所愿!” 韩青永边说着,边左抵右挡与那些暗卫过招。 就见韩青永身法诡异,身形飘忽,出招凌利,用心阴狠,每次出手都有暗卫死去。 韩青胜的心不断下沉,他不理解韩青永怎么会人不知鬼不觉混进皇城,又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 但就韩青永刚才所言,韩青胜方才知道他这么长时间一直躲在展王府里,就在他皇宫不远,像毒蛇一样窥视着他。 惊悚带起的寒意顺着脚后跟直窜头顶,韩青胜不敢恋战,转身就跑。 可是已经晚了。 韩青永将一个暗卫一把抓过来,扭断脖子后猛地把那暗卫的尸身往韩青胜狠狠砸去。 劲力迅猛的抛掷让那暗卫的尸身如巨石般凌空而下,韩青胜躲闪不及,被砸中后背,身形前扑,趔趄数步。 就这空当儿,韩青永呼啸而至,一拳穿胸而出,直接将韩青胜洞穿! 湿热的血水喷薄而出,顺着伤口汹涌而出,先是刺骨的寒意,而后还是剧烈的疼痛,如暗夜的潮水瞬间将韩青胜埋葬! “你……好狠的心……” 韩青胜低头看着被洞穿的胸口,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身子直僵僵往后仰倒。 在他倒地死不瞑目之前,他缓缓吐出三个字“月、初、颜……” 月初颜,她还是花蟒的时候,他就爱着的仙子。 他的眼泪和亲吻让她由丑陋的花蟒变成了亭亭玉立、仙姿绰约的美人。 她苦苦规劝她不要作恶,要积善行德,他阳奉阴违,从来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生在帝王家,身为帝王身,他早已丧失了善良的本性。 岂知,到了今日,他才知道,所有的处心积虑原来都是自掘坟墓,连同月初颜一起害死了…… 他恨,恨透了陈欣怡和韩青永,可是他已无力回天…… 就在这时,一声悲泪泣血的呼唤声传来,“青胜……” 月初颜脚步踉跄地走进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韩青胜,痛惜地呼唤着他扑过来,费力地把他抱在怀里,泪落如雨,“青胜,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韩青胜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她,看到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蜡黃,毫无血色,不由伸手想触摸她的脸,想替她抹去眼泪。 可他的手刚刚举起,便像僵硬的棍子一下颓然落地。 韩青胜带着无尽的悔恨和遗憾凝滞了双眼。 至此,他登基称帝正好十个月…… 韩青永看着地上尸体横陈的韩青胜,没有丝毫手足相残的痛惜和悔恨,只有无尽的快意。 “韩青永!你和陈欣怡一样不得好死!” 月初颜恨得咬牙切齿,起身不顾一切扑向韩青永。 韩青永残忍冷笑,任由月初颜扑到他身上又打又踢,看到她泪水纵横一脸疯狂,眼中闪过厌烦,“仙子为情所困,便与愚妇无异。” 说完,他一把掐住月初颜纤细的脖子,五指用力,眼睁睁看着月初颜垂死挣扎。 月初颜脸色涨紫,极度窒息的痛苦让她双眼暴突,可她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韩青永,倔强地咬紧牙关。 “我不敢杀你,顶多也就折磨一下。你是仙子,我杀了你要遭天谴。可是,你爱的人已经死了,你还活着干什么?” 眼见月初颜奄奄一息,韩青永蓦然松了手,轻描淡写道。 月初颜如折翅的蝴蝶倒在地上,她这些日子被韩青永当成血羊,早已如风中残烛,难以为继了。 她见韩青永突破结界,就用尽全力去皇宫找韩青胜,结果半路正遇到韩青胜朝明空寺而来。 她在后面拼命呼唤韩青胜,可她身虚体弱、喉咙嘶哑,根本叫不远。 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追不上韩青胜,可她心里是欢喜的。 她以为他们久别重逢,自此可以长厢厮守,再也不会分开。 哪想到,等她千辛万苦赶到,却看到韩青胜倒地不起,永远再不能宠她、陪她…… 月初颜爬到韩青胜身边,费力地把他揽进怀里,缓缓给他合拢双眼,而后,从他腰间拔出佩剑,将剑尖对准自己缓缓刺穿。 她似是没有痛觉,绝决清冷地看着韩青永,一字字有力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韩青永,我的今日必是你的明日!” 剑身全入,透体而出…… 月初颜倒在上,身体不见血色流淌,化成数不清的晶粒荧光,围绕在韩青胜周身久久不散…… 韩青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残忍的笑意僵冷在脸上,冰冻的心头一次升起恐惧。 他看到韩青胜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稀薄,而后随着那晶粒荧光一起冉冉升腾,终于消失不见…… 地上没有了韩青胜,也没了月初颜! 心中的恐慌排山倒海,韩青永趔趄了一步堪堪停住。 他强作镇定,看着自己滴血的拳头,脸上再次浮起嗜血的笑意,“你们的生死与我何干?是你们命该如此……苏玉辙、陈云凰,你们欠我的,终有一日,我要加倍讨回!” ------------ 第568章 圣战之体 大殿幽暗空旷,韩青永的狂叫声回荡其间,震落了檐梁屋瓦上的浮尘。 随即,殿墙、门窗龟裂出细密的纹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 被惊动的僧人们手持棍棒冲进来,就看到暗卫们的尸首横七竖八,供桌翻倒,香灰倾洒,烛台折断,到处一片狼藉。 一脸凶煞的韩青永负手而立,冷眼盯着他们。 “前、前太子……殿下……这、这……” 为首的方丈战战兢兢,舌头打结,话未说完,被倏然掠到眼前的韩青永拍碎了头骨,直僵僵翻倒在地,抽搐了两下蹬了腿。 其他僧人一看,惊叫四散,夺路而逃。 可是,只听“轰隆隆”数声连响,佛殿与僧舍墙倾柱倒,将僧众悉数打砸扣压,一时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韩青永跳出殿外冷眼旁观,仰天狂笑,“想不到我穷奇因祸得福,找到比陈玉成更好的宿体,龙脉旺盛、血气方刚,天生的圣战之体,哈哈哈……本王的生息功可得大成,陈云凰,你马上就是本王的女人了!” 韩青永的狂声笑语千里传音,正急火火往皇宫方向赶的云凰脚步一顿,“什么是天生的圣战之体?” 阴阳鼎里的老仙知无不言,“人族实为万灵之首,人性善恶、德行优劣天差地别,衍生出妖、魔、鬼、怪、精、灵、神、仙八类,各种类别又有高下级别之分。圣战之体是每个族类里精气神最为旺盛的存在,他们天生骨骼奇巧,经脉畅通,慧根灵透,可谓天赋异禀。这种资质的人并不少,但后天机缘巧合潜力得以激发的个体却很少,故而显得犹为珍稀。” “被激发后会很厉害吗?比我还厉害?” 云凰的心悬了起来。 老仙的话她虽是一知半解,但大意是明白的,意思就是韩青永如果没有被穷奇借宿,圣战之体的潜力并不会被激发,所以之前的韩青永不过是泛泛之众。 “嗯,很厉害。穷奇本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哪怕只剩下一缕残魂,找到合适的宿体也会很快康复如初,若是宿体资质奇佳,穷奇还可以在短期前突破禁制,登峰造极。至于会不会比你还厉害,这个难有定论。因为勤惰有别,进境不一,哪怕今天打成平手,明日或许就有天壤之别。不过,按照你的懒踏踏的德性,恐怕早晚会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 老仙又开始唉声叹气,好像跟着她有多委屈似的。 “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就算我打不过他,不是还有你么,还有缚仙藤么,还有苏玉辙、龙太子、章鱼神将他们,哦,还有威风、威武。一个好汉三个帮嘛,不信他凭一己之力打得过我们一群!” 云凰这么说着,也是这么想的。 脑海里,大家围着穷奇拳打脚踢的场景让她热血沸腾,一张小脸笑得像朵花。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要是什么时候都能指望别人,你腹中的胎儿怎么会夭折?” 老仙一盆凉水泼了她个透心凉。 笑意僵冷在脸上,云凰的心狠狠痛缩,没错,求人不如求己,她早就知道,一直就记着。 但是人都有这样的心理,那就是指望外援。 那些成天烧香拜佛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宁可天天寄希望于神仙显灵,也不愿意吃苦耐劳靠自己,哪怕结果差强人意,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云凰顿时意兴阑珊,吃了那么大个亏还不接受教训,实在应该反省。 “你别忘了,你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至亲血侵之时,你所有的灵力会消失殆尽。那时的你与砧板上的鱼毫无二致。更可怕的是,你这个致命的弱点并非秘密,陈欣怡知道,穷奇也知道。” 老仙立志把凉水泼到底。 没错,上次被司马虞辰踢中小腹伤及胎儿,随着鲜血汩汩而出,她体内的灵力如被泄了闸的洪水般一去不返,最终她灵力尽失,别说唤不出飞凰圣灵,就连金罩阴阳鼎都启动不了。 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简直糟透了,每每想起,她都不寒而栗。 那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云凰一边急步前行,一边喃喃自语,“我是有点懒,可是我已经在改了,虽然改得不彻底,但已经很努力了。我现在还小,已经很厉害了,不能妄自菲薄,不能瞻前顾后,要有无敌的战意,必胜的信心!” “嘁!我听着都替你脸红。要不是老天爷可怜你,给了你天生的半仙之体,又给了你一群帮手,就你这又懒又不虚心的德性,早不知死了几百回了。如今大敌当前,你还在自我陶醉、自我安慰,无异于自寻死路。” 老仙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你再对我不满意,你也得听我的!我这不是自我陶醉,是自我激励!自信自强很要紧你知不知道,那可是我绝处逢生的法宝!” 云凰纠正他。 人性的弱点就是喜欢听好话,这个白胡子老头能不能给她说两句好听的? 不能。 老仙道:“你这是心存侥幸!强强敌对的时候,谁心存侥幸谁死。” “我……”云凰气得想把金罩阴阳鼎摘了扔远点儿,手指摸上小铃铛后动作变得轻柔,抚摸了两下,柔声道,“知道你最冷静最睿智了。可是你老是一针见血地挖苦我、打击我,我的自尊心都受伤了。” “少来这套!我告诉你陈云凰,生死一念间,我现在让你清醒,总好过你心存侥幸最后后悔莫及、死于非命!” 老仙气骂。 这个死老头子!我…… 好吧,忠言逆耳,他说的对。 云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明空寺一眼。 暗夜里,那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模样,巍峨雄壮的明守寺已变成了一堆废墟。 隔着重重夜雾,云凰似看到穷奇正冷眼盯着自己,那阴森暴戾的目光让她毛骨悚然。 异国他乡,孤身一人,强敌环伺,危机重重,她还要去找陈镇东,确实不能大意。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 第569章 良师益友 云凰不由顾虑重重,心情沉重,“你教训了这半天,到底想让我怎样?我总不能不管我皇兄,躲进鼎里泡灵泉,一心一意提升修为吧?那等我出来,就算我打败了穷奇,我皇兄也早死了。” “我没想让你袖手旁观。我就是想提醒你,任何时候不能轻敌,不能心存侥幸!心态决定胜败,从现在起,你要严阵以待。这座皇城妖风四起,穷奇若是和狐妖联手,你想全身而退绝非易事。”老仙的声音柔和了些,又道,“好在你傻人有傻福,你收的这只金锡禅杖大有来头,关键时候可助你一二。” 听了老仙的话,云凰摸了摸发间插着的那只金锡禅杖,好好的还在。 真是神奇的东西,没有舍利子在手的时候,它重若千钧,如今轻灵地插在头上,她竟然丝毫不觉得累赘。 “这东西怎么用?” “四股十二环的佛祖法杖,可叩幽冥之门,可启天宫之锁,可开蒙昧之智,可除邪魔之力。要紧的时候,你就用它插敌方的眼睛,插不中眼睛就乱插一通,你最擅长的闭眼疯打那招就行。”老仙没好气儿道,“这个都要教,笨死了。” “嘿嘿,多谢师尊指点!” 云凰脸皮厚,呵呵一乐。 “少叫我师尊,把我叫得大逆不道。你现在是我主人,虽然你不成器,可我也没办法。” 老仙挫败道。 “呵呵,那我叫你小鼎鼎,还是小阴阴?” 云凰嘻嘻哈哈,只觉得有这么个老仙如影随形,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 老仙气得失语。 “都不喜欢,那就叫小罩罩?” 云凰抚摸着小铃铛问。 老仙叉着腰吹胡子瞪眼,“我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跟了你这么个不靠谱的?起个名字都这么……这么不文雅!我这么有内涵、有能力、有思想的人,你竟然不是让我顶顶,就是阴阴,就是罩罩,我、我清心寡欲多少年了!” 云凰闻言绝倒,“那我知道了,就叫你寡欲吧。” 老仙暴跳如雷,“你才寡欲!为什么不叫我清心?清心多好听?” “好好,清心就清心。和寡欲意思一样嘛,你这老仙儿真别扭!” 云凰捧腹大笑。 这寒冷孤清的异国皇城,月光寂寥,万籁俱寂,面临生死决战的云凰原本压力重重,被老仙这么一闹,她如释重负。 心情好,压力轻,之前耗损的灵力也慢慢回来了…… 云凰一愣,上次吃了九转回魂丹好些天才恢复元气,怎么这次这么快? 凝神间,她方发现握着舍利子的手掌传来一阵阵舒适的温热,似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正顺着她的手掌心持续涌入。 她摊开手掌一看,那六颗舍利子的体积比之前小了许多,上面散发的灵光也比之前微弱了。 “明空大师竟然愿意将毕生修为传给我?这是为什么?我与他非亲非故,只有一面之缘。” 云凰诧异道。 “因为你心思单纯,直说就是比一般人傻。人家对你好,你就对人家好,人家对你恶,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赶尽杀绝。你天生有佛根道心,傻人有傻福。我也是上了你的道儿,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老仙还在记恨她不好好给他起名字的事儿。 云凰听老仙说话就急着笑,亲昵道,“好啦,知足吧。我人美心善脾气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们都是独具慧眼选中了我。放心,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云凰笑呵呵说完,把那六颗舍利子收进金罩阴阳鼎里养着,试着调息运气,竟发现丹田气海比之前盈满。 这一发现让云凰心情大好、信心倍增,转念间,忽然知道老仙此前为什么一直激她逗她。 他是想减轻她的压力和顾虑,同时也让她在心境开阔、经脉畅通中接受舍利子的灵力。 老仙真是她的良师益友,对她用心良苦。 “清心,谢谢你,有你真好。” 云凰拿起小铃铛放在唇边一吻道。 “死丫头!自重点儿!” 老仙羞恼异常,警告中藏着笑意。 云凰嫣然一笑,伸胳膊踢腿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舒坦。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抬眼望,与大陈、大周皇宫风格迥异的西楚皇宫拔地而起,矗立于对面不远处。 此时,晨曦初透,霞光锦绣,黑暗的夜空被灰蓝覆盖,天地清明起来。 云凰回头看看,不明白为什么穷奇没有追来。 穷奇化为原形时是牛身虎头的凶兽,嗅觉敏锐,比威风和威武有过之无不及。 要不然,他也不会径直去明空寺找到她。 是和韩青胜缠斗无暇旁顾,还是另有原因? 云凰不得而知,便不去多想,只是,这么长时间,威风竟然一直没动静,既不给她回应,又没有找来,她不由有些担心。 仰望西楚皇宫,云凰再次沟通神识呼唤威风,一边等他,一边心思大动。 西楚皇宫的风格不同于大陈的碧瓦飞甍、富丽华美,整体看起来简洁、雄伟、厚重。 墙体为大块的厚方石块严丝合缝地堆砌而成,廊柱粗壮、尖塔高耸、拱门挺拔,很是庄重、威严。 这样的皇宫易守难攻! 大陈的城墙都是砖石瓦块和黄泥垒抹而成,房梁门窗都是木制,经不起重物撞击,经不起风刮水泡,更怕火烧,所以,大陈最怕敌兵入城近攻。 之前周运辰自暗道夜袭大陈皇城,烧杀抢掳之后,整座皇城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可眼前的西楚皇宫全是厚石打造,经得起撞击,也不怕风水火,且千年不倒、万年不朽。 城墙上布满苔衣,虽然在冬日里萎黄一片,但历史沧桑的厚重之感扑面而来,不容小觑。 若是重兵来犯,想要攻进这样的皇宫难于上青天。 宫中侍卫只需要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放箭,城下敌兵就难以寸进。 可能也是因此,西楚皇权稳固,兵强马壮,多年来不断对外扩张,少有败绩。 若不是韩青永此前在大陈全军覆没,韩朝章被掳到大陈,此时的西楚皇宫必是固若金汤,国力空前绝后,称霸五湖四海…… 云凰正思虑重重,一道久违的洁白身影倏然而至,正是威风。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云凰伸出手,变成雀鹰大小的威风落在她的掌心。 ------------ 第570章 冤家路窄 “别提了,你那个皇兄真不省心。”威风道,“章鱼神将正看着他,他狂躁异常,哭着喊着要去找韩晨歌。我们想把他绑回来,他就以死相逼,说见不到韩晨歌,他就死给我们看。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云凰眉头大皱,“他在皇宫里?” “不,他们在皇宫后门不远的一座古堡里。”威风见云凰面有疑惑,补允道,“古堡是废弃的教堂,里面阴森森的,不知道陈镇东为什么偏偏喜欢那里。里面有间屋子上着锁,连章鱼神将都打不开。陈镇东不知怎么老说那锁的钥匙藏在韩晨歌的闺房里,还说那屋子里锁着控制蛊虫的秘籍。我是来偷钥匙的,正偷着,你老叫我,我只好先出来。” “噢?你找到韩晨歌的闺房了?你看到韩晨歌了?” 云凰听威风声音嘶哑,自阴阳鼎里唤出一泓灵泉给他喝了。 喝了灵泉的威风精神了许多,“嗯,找到了。不过韩晨歌不在那里,她从大陈回来,和韩朝章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陵墓里。” “陵墓?韩青胜这么狠!” “嗯。那座陵墓是韩朝章之前给自己修建的,没想到活着就住进去了。” 威风摇头晃脑道。 云凰哭笑不得,“你知道那座陵墓在哪儿?” “自然,我找人的本事天下第二,第一是威武。” 威风很有自知之明。 云凰略一沉吟,“走,带我去偷钥匙!” “你进去事儿就大了。”威风提醒道,“你是大陈帝王,不经通传进去偷东西,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好听。” “事不宜迟,管不了那么多了。若真如皇兄所说,那把钥匙至关重要,怎么也得拿到手。”云凰当机立断,“赶紧走。” “你猜谁住在韩晨歌屋里?” 威风还是没动。 “管她谁住着,你怎么这么磨蹭?快走!” “陈欣怡。那个死婆娘如今本事见长,我一进门她就察觉了,严防死守的,不好办啊。” “偷不着就抢,又不是打不过她!” 云凰斩钉截铁。 威风闻言感慨万千,“主人,我就服你!走!” 云凰依然用隐身术,来到皇宫门前,方才现门外坚兵利甲守卫森严。 云凰在威风的指引下,从城墙下一处拱形的出水口钻了进去,径直向韩晨歌的闺房而去。 路经一处石廊,两个身着官服、仪表不凡的官员伫立在廊前仰观天象。 其中身着紫红披风突然面色大变,掐指之后呼吸粗重,转向身穿蓝袍的官员道,“不好,白虎星与第九宫星相冲撞,大凶之兆!左御史大人,皇历中有载,有此天象,必有灾难,杀戮和暴死在劫难逃!” 听他这么说,云凰仰头看了看天,天都亮了,哪来的白虎星和第九宫星? 看不懂,听得懂,不过时间紧迫,没工夫在这磨蹭。 云凰刚要蹭过去,就听那蓝袍官面色惊恐道,“这可如何是好?下官还记得上次白虎星和第九宫星相撞过后的第二天,陛下将展王府上下三百余口全杀了,可怜展王妃连同腹中胎儿一尸两命,还有小王爷和小郡主也未能幸免。后来一个多月里,展王的幕僚无一幸免,全都是满门抄斩……不知这次灾殃又落到谁头上了。” 云凰从两人身旁掠过去了,原来陈逸雪死时腹中还有个胎儿。 小杰和奥雅死里逃生,被龙太子救出来送去了大周。 如今,两个孩子在大周皇宫里好好地活着,他们早就告诉云凰展王府里发生的事,只是,陈欣怡是怎么突破结界跑出来的? 云凰回忖间,又回头看了眼明阔的天空,晴云朗朗,冬日少有的艳阳天。 可这两个神叨叨的楚官说对了,杀戮和暴死在劫难逃。 希望死的不是她陈云凰和陈镇东。 云凰沉心静气,在威风的指引下,穿廊过巷,来到一处殿门前。 殿门紧闭,门口依然站着高大的侍卫,一个个面色冷沉,矗立如松。 云凰四下打量了一下,正发愁从哪里钻进去,就见旁边的一扇窗被推开了,从里面传来陈欣怡尖声厉气的抱怨,“该死的韩青胜,别以为你能管得住我!我今天晚上就去把你的金锡禅杖偷出来,看你还怎么治得了我!” 云凰一愣,韩青胜还有支金锡禅杖? 那他昨天晚上去明空寺里找什么? 为什么要跟她要金锡禅杖? 回过神儿来,云凰心里一喜,原来陈欣怡害怕金锡禅杖,那就太好了。 云凰拔下插在发髻间的金锡禅杖握在手里,从陈欣怡打开的窗子一跃而入。 陈欣怡感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紧接着,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心中警铃大作。 她“轰”的一声关紧了窗,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云凰的方向,冷笑,“陈云凰,你竟然敢跑到这里来了!” 云凰自知瞒不住她,狐妖的鼻子也很灵敏,何况都会隐身术的人,可以轻易捕捉到对方的位置。 云凰悠然现身,冷冷看着面色狰狞的陈欣怡。 许久未见,恍然隔世。 眼前的陈欣怡容颜大变,既不是杜鹃的模样,也不是月初颜的眉眼,她柳眉杏眼,琼鼻樱唇,五官十分精致漂亮。 可偏偏那双眼睛泛着邪气,眼波流转间媚色横生,邪魅摄魂。 云凰心坚神定,坦然与她对视,“你不用耍花样,你那三脚猫的摄魂术对我没用。” 云凰说着,目光越过陈欣怡的肩膀,落在她背后靠墙的高大橱柜上。 透过柜板,里面的格局和陈放一目了然,里面放着些女人的衣物,还有两床被子,并没有抽屉和机关,没有她要找的钥匙。 云凰微微转头,打量着橱柜旁边的四季衣箱,仍然隔空视物,寻找可能存在的钥匙。 陈欣怡算盘落空,气恼异常,脸色由白变红,两只狐眼里也泛起血光。 这是要跟她动手么? 云凰暗自防备,握紧了金锡禅杖。 不想,只听“扑”的一声暗响,紧接着,一股骚臭的气味儿铺天盖地袭面而来! “呕!他娘的给老子放臭屁!” 威风猛扇翅膀,气闷道。 ------------ 第571章 横刀夺爱 陈欣怡这一招阴险歹毒,威风喊完就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云凰也被熏得一阵晕眩,模糊的视线中,就见陈欣怡诡异一笑,伸出弯曲细瘦的手,直冲她的袭来。 晕眩之下,云凰身形不稳,侧身堪堪避过。 但那刺鼻的味道实在难闻,让人窒息的同时眼前阵阵发黑,云凰扶着桌子头重脚轻。 陈欣怡趁机再下杀手,化掌为刀直取云凰咽喉。 云凰本能扬手抵挡,用那支金锡禅杖划向陈欣怡的手臂。 陈欣怡没想到云凰手里握有利器,仓促收手时,手腕还是被禅杖碰到了。 那只金锡禅杖感受到妖气,立刻佛光四溢震妖摄魂。 陈欣怡如遭重击,踉跄数步方才站稳,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凰,“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云凰才不告诉她,更不想浪费气力,直接咬上自己的手背,让疼痛唤醒昏沉的神智。 这一招十分灵验,清晰的疼痛长驱直八,如一道利剑划开混沌的思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云凰毫不迟疑,上前一步轮臂挥杖。 清心老仙说了,金锡禅杖大有神通,对付妖魔鬼怪最拿手,她想看看拿手到什么程度。 有趣的是也没见别的异象,陈欣怡却惊恐万状,双手护头倒地哀号翻滚,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 云凰稀奇地看着手心里的“发簪”,顿觉扬眉吐气、大快人心。 “你为什么苦苦相逼!纵使我躲到西楚,你还不远千里跑来追杀。我告诉你,天理昭昭,你灭我陈氏一族阴谋篡位,总有一天……啊!” 陈欣怡咬牙切齿,无奈云凰一靠近,她的头就痛得要炸开了一般。 云凰怕她闹大动静把外面的侍卫招来,情急之下,抢前一步就想把她打晕,没想到陈欣怡隐身逃遁,瞬间不见了踪影。 耳边总算清静了。 云凰长舒一口气,根本没想去追她。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把钥匙。 威风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来,甩着脑袋愤愤不平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变成那么好看的女人动不动放臭屁,恶心死了。” 云凰顾不上安抚威风,侧耳倾听,陈欣怡竟然没有大声嚷嚷叫人过来,不知她又打得什么坏主意。 顾不得多想,云凰四下翻看,心急火燎地找那把钥匙。 钥匙那么小,屋子这么大,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云凰担心陈欣怡去而复返,想了想,径直来到隔壁寝室,掀开床榻上的被褥仔细查看。 一般人藏放要紧的东西都喜欢放在私密且触手可及的地方,枕席周围通常是首选。 可云凰查看了半天,并没发现异样,倒是威风这时疑惑道,“这里有花,你看。” 云凰闪眼一看,床头靠板上刻着数朵盛开的梅花,花蕊部分都微微突出,刻得栩栩如生,寓意“梅开五福”。 居中的一朵稍大些,花蕊隆起周围有一圈细小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真有你的。” 云凰赞赏地看了威风一眼,伸手点向花蕊。 只听“咔嗒”一声暗响,床边弹开一小块面板,一枚硕大的紫铜钥匙镶嵌在浅浅的凹槽之中。 此前云凰并没抱什么希望,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陈镇东会知道钥匙藏在这里,之所以尝试寻找,是她也想不出陈镇东有什么必要欺骗威风。 现在还真找到了一把藏得极其隐蔽的钥匙,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这把,但时间紧迫,来不及再找了。 云凰把那把钥匙抠出来,把那小块面板放回原处,扯回被褥盖好床榻,转身走出寝室时,差点儿与一个人撞个满怀,抬眼一看,就见韩青永玩味的看着她,目光灼热如火。 “你在找什么?” 韩青永挑眉,眉眼间阴霾散尽,满是蠢蠢欲动的神色。 云凰不由皱眉,退后一步,全神戒备。 “怎么,怕了?苏玉辙呢?你一个人来找我,他不知道?” 韩青永语气轻佻,看她的眼神如看胜券在握的猎物。 云凰惦记着陈镇东,转头看了一眼威风。 威风拍拍翅膀围着云凰打转,云凰一抬手,威风衔起那把钥匙“嗖”地一下擦着韩青永头侧飞了出去。 “你把什么东西给白雕了?” 韩青永转头时,威风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凰仍然沉默,暗暗琢磨怎样才能脱身。 “我已经把韩青胜杀了,西楚如今是本王的天下。陈云凰,你来得正是时候,不如咱们尽释前嫌,你为后,我为王,以后我们强强联手,荡平大周、西晋、东魏,天下一统,称霸天下,如何?” 韩青永的脾气似乎出奇地好,云凰一直爱答不理,他竟然没有生气。 云凰懒得跟他废话,刚要隐身离开,韩青永道,“今天你插翅难飞,我已经在这皇宫布下结界,你上天入地都逃不出去了。” 云凰闻言不由烦恼,手里的金锡禅杖硌痛了她的掌心。 “陈云凰,你一声不响是默许了我的提议?呵,其实你别无选择。其实咱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之前选错了人,我忍辱负重熬到现在才等到你,你也该回心转意了。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注定是我穷奇,不是苏玉辙。” 韩青永说着,竟上前一步来拉云凰的手。 云凰侧身躲过,正要隐身离开,陈欣怡急吼吼冲了进来,一把扯住韩青永,“青永,你出来了!你把韩青胜杀了?” 看到陈欣怡妖气横生的脸韩青永就生气,隔了这么久,她都不去救他出来,自己在皇宫里逍遥快活,让他在展王府里自生自灭。 这个背信弃义的女人,韩青永早就发誓再也不相信她了。 何况,韩青永此时与穷奇双魂一体,穷奇对陈欣怡一点儿兴趣没有。 如此一来,韩青永对陈欣怡很是厌憎,抽出自己的手退后一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你什么意思?翻脸不认人了?我是陈欣怡,是你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我,你早不知死了几百回了!你刚才说要让陈云凰当你的皇后?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忘了你曾经指天发誓,只要我帮你拿下皇位,你就立我为后!” 陈欣怡被韩青永冷漠的态度激怒了,像一只发飙的母老虎,直着脖子红着脸怒声喝问。 ------------ 第572章 不堪设想 云凰从来没觉得陈欣怡这么得力,她去而复返,简直如神兵天降。 韩青永厌烦地看着陈欣怡,“我翻脸不认人?你是人吗?你救的是韩青永,不是我穷奇!想当本王的皇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什么穷奇?陈欣怡听得一头雾水,随即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你个死王八羔子,你以为你换个名就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么?我告诉你韩青永,你要是不信守承诺,天打五雷轰!” “放肆!” 韩青永脸色铁青,一声怒喝,扬手就要杀了陈欣怡。 不想陈欣怡正在气头上,悍不畏死气壮山河,当即上前一步,扑到韩青永怀里又哭又打又踢,“呜呜……你这个白眼狼,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说不要我就能不要我?你……” “哎呀,烦死了!” 韩青永只觉得颜面扫地,一把把陈欣怡推开了。 “韩青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陈欣怡放声大哭。 看着披头散发、哭天抢地的陈欣怡,韩青永的心微微一颤,薄唇紧抿、眉头大皱。 “她是苏玉辙的女人,他们俩早就成了亲,连孩子都有了,你竟然还不嫌弃她!我告诉你韩青永,今天你要是敢背信弃义,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陈欣怡指着云凰狂怒道。 穷奇平生最喜欢恶人,也喜欢助人为恶,此时看到陈欣怡这不要命的模样,之前的反感竟一扫而空。 而韩青永对陈欣怡多少有一点感情,此时见她歇斯底里地哭闹,也不由动容。 趁着两人纠缠不休,云凰闪身而过,从韩青永身边蹭过去,径直走出门。 不想,门外密密麻麻全是人高马大的御林侍卫,看到云凰,一个个横刀在手,杀气腾腾。 云凰无心恋战,沟通神识驱使金罩阴阳鼎破阵。 “这有何难?就算穷奇鼎盛之时,布阵结界也不是本仙的对手!” 清心老仙笃定道。 云凰大喜,当即闪身藏进阴阳鼎,化为一道流光穿空而去! 韩青永和陈欣怡追出来时,只看到一众御林侍卫抬头望天,个个呆若木鸡。 韩青永闭目凝神,偌大的皇宫的确已经没有了陈云凰的气息! “都是你胡搅蛮缠,让陈云凰跑了!” 韩青永气急败坏怒视陈欣怡。 陈欣怡却抹着眼睛妩媚一笑,“青永,眼下最要紧的事是登基称帝!国不可一日无君嘛。” 韩青永看着陈欣怡带着泪光的笑脸,沉吟半晌,闷闷哼了一声。 陈欣怡大喜过望,韩青永再没有对她恶声恶气,说明他已经相信她说的话了。 其实如果韩青永自己不跑出来,她差不多都把他忘了。 她每天忙着和韩青胜斗智斗勇,忙着找健硕的阳刚之气滋养气血提升修为,哪还顾得上韩青永。 不过现在韩青永自己跑出来了,而且看样子变得异样强大…… 穷奇?怎么听着这名字这么熟呢? 脑际电光石火,陈欣怡猛然想起穷奇是上古四大妖兽之一,暗自心惊之余喜不自胜。 她陈欣怡亲身经历过狐妖借宿,她现在还是半人半妖之体,狐妖与她同生共存,她才能拥有傲人的美貌与超凡的妖法。 想不到韩青永如今成了她的同类,而且比她更强大。 穷奇啊,那是真正的妖兽之王,是她狐妖高山仰止、无比崇敬的尊主! 陈欣怡看向韩青永的目光含情脉脉、炽热如火,“青永,你如今超凡脱俗、天下无双,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韩青永神色淡漠地扫了陈欣怡一眼,抬眼看向御林侍卫们,正要发号施令,陈欣怡扯了扯他的衣角,凑近低声道,“你父皇和你皇妹还在天牢里关着呢?是不是先把他们……你才能心无旁骛登基称帝?” 陈欣怡不提醒他,他险些把韩朝章和韩晨歌忘了。 想不到兜兜转转,韩朝章和韩晨歌竟然还是活着回到了西楚。 韩青永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欣怡一眼,转身走向天牢。 事有轻重缓急,先杀了韩朝章和韩晨歌,然后再去找陈云凰不晚。 反正不管她躲到哪里,他都能轻而易举找到她! 等找到陈云凰,他就登基,当上了西楚帝王,他就可以与苏玉辙分庭抗礼、一决高下! 至于这个陈欣怡,若是不知进退,杀了便是。 韩青永打定主意,停步回头,看向一脸喜色急步跟来的陈欣怡。 晨光打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未让他心生怜惜。 他默默地想,他穷奇乃天生霸主,怎么可能娶一只狐妖为后? 能配得上他的,前生后世,唯有飞凰。 陈欣怡哪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小心翼翼凑近,满脸崇拜地伸手挽扶他的臂弯,迎视着他的注视芳心大动。 强大而骄傲的男人总能轻易降服女人的心。 身份卑微的女人总梦想得到这样的男人的垂青,对此充满旖旎的遐想。 她们各种想入非非,期待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岂不知,那只是她们自不量力的一厢情愿。 越是强大的男人越挑剔,越是喜欢强强联手,爱情也讲究势均力敌。 陈欣怡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憧憬着与这个变得强大的男人长厢厮守,男人却心意凉薄,早就下定决心弃她于不顾,甚至,亲手杀了她…… 此时,云凰急不可待地追着威风跑向皇宫后面的那幢神秘的古堡。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陈镇东,云凰既欢喜又忐忑。 此前静寂的街道此时人来攘往,充满了欢声笑语,眼所见处,生机勃勃。 天下百姓是一家,平常百姓都是和善易处的,他们不涉权势之争,活得平凡而卑微,向往温饱无忧、岁月静好、人生喜乐。 云凰穿行其中,急步向前,看着明媚的阳光照在每张陌生而淳朴的脸庞上,突然感到无边的冷意。 若是那把钥匙并不能打开古堡里那把锁,或者那密室里并没有能解除蛊虫之祸的秘籍,韩晨歌又无计可施,结果会怎样? 陈镇东会死在异国他乡,他身体里的蛊虫会泛滥成灾,这些善良的人们将遭受无妄之灾,这座皇城将大难临头,成为尸山血海人间地狱…… ------------ 第573章 装神弄鬼 云凰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越过重重人影,她看到矗立于街道东北角的古堡。 威风在古堡的上空打了个转儿,就从年久失修的窗户飞进去不见踪影。 白虎星和第九宫星互相冲撞,大凶,杀戮和暴死在劫难逃! 云凰的耳畔一直回响着那两个楚官的对话,心里沉甸甸的,不祥的预感如阴云压顶,挥之不去。 “哎呀,那是什么!” 突然,人群中有人指着天空惊叫起来。 人群短暂的骚动之后异常安静,全都被天空突然出现的异象惊呆了。 原本明澈蔚蓝的天空慢慢泛红,由浅到深的红潮迅速染红了洁白云朵,一大块一大块厚重的云层如凝固的血块,悬浮在皇城上空,异常诡异。 而后,由远到近响起闷雷般轰隆声,似有数不清的野兽狂奔而来,又像狂风掀起海浪的咆哮声。 那声音像从地底发出的,又像来自遥远的天际,让人难以明辨方向,却成功地激起人们内心的恐惧。 人们诧异地看着天空,浅红变成深红,然后暗红,突然,地面一阵轻微的晃动,周围所有的一切景物都在轻微晃动! 死寂的人群骤然响起数声惊叫,人们四散而逃,井然有序的街道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有幼童被遗弃在路边放声大哭,有摆摊的商贩被撞得人仰马翻,摊上的物什散落一地,被踩踏得七零八碎…… 云凰看到一个年幼的孩子眼看就要遭殃,飞奔过去把他抱起来躲到一处空地,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可是,不过片刻,天空的颜色突然恢复了正常,地面也稳定下来,一切都像一个错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混乱的人群安定下来,人们面面相觑之后,怨愤地咒骂着,脚步匆匆各自奔碌。 有个神色慌张的妇人跑过来找孩子,对云凰千恩万谢后,抱着孩子匆匆离开…… “刚才是怎么了?” 云凰想不明白就问清心老仙。 “云凰,刚才是地震前兆,此地不宜久留。” 不想,清主老仙出语惊人。 “地震?那是什么?” 云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经历过,听都没听过,自然不知是怎么回事。 “是很可怕的天灾。地震发生时山崩地裂、飓风四起、海水暴涨,会直接让房屋倒塌、桥梁断落,还会引发洪水泛滥、烈火焚山……云凰,赶紧离开这里!” 清心老仙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紧张。 “可是我皇兄怎么办?我们赶紧找到他。” 云凰飞奔起来。 “唉,希望来得及。” 清心老仙知道阻止不了她,怅然长叹道。 云凰飞快地跑到那幢古堡前,但见墙体上坑坑洼洼、斑驳陆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撞痕,历尽沧桑的古朴和厚重感扑面而来。 大门紧闭,严丝合缝,难以撼动。 云凰看了一眼幽邃的窗口,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 入眼是偌大的一个空殿,圆拱形的殿顶有两处残窗,阳光从窗缝里透进来,把殿内一片映照得鬼影幢幢。 殿内凄神寒骨,如墓穴一样死寂。 云凰怎么也没想到,这大殿之前竟是行刑之地。 但见各种刑具摆放有序,尖刀十字架、铁刺横椅、三角木马、木驴、老虎凳、断头铡……应有尽有。 地上、墙上、刑具上全都有乌黑的血渍,乌黑发亮,泛着陈腐的血腥气息…… 云凰一手握着缩小的金锡禅杖,一手提着龙吟,警觉地四下观望后,看到墙角有架悬梯。 那悬梯往上通上二楼,往下通向地宫。 云凰小心地绕过面前的刑具走向悬梯,威风从楼上冲出来,“小心些,木梯板不结实,上来,在这边!” 云凰赶紧跟上去,推开一扇陈旧的木门,就见章鱼神将化身成老道,正拿着那枚钥匙开里间一扇门的锁,陈镇东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脸色涨紫,怒目圆睁,“放开我!让我开!” 陈镇东拼命扭动身体,无奈绳子粗壮结实,他一时挣脱不开,便破口大骂,“你们是来帮忙的么?你们是来捣乱的!放开我,放开我!” 听到门响,陈镇东转过头来,看到云凰,愣了一下,眼圈就红了,哽声道,“皇妹……” 云凰走近,看清陈镇东的模样吓了一跳,数日不见,他形销骨立,血管隆起清晰可见,看去触目惊心。 “皇兄莫怕,莫急,皇妹来救你。” 云凰刚要给他解开绳子,章鱼神将转头怒喝,“别动他,离他远点儿!他身体里不止一只蛊虫,你别靠得太近!”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皇兄,你再坚持一下。告诉皇妹,你怎么知道这门锁的钥匙藏在韩晨歌的寝室里?” “我每天晚上好不容易睡着,都会做同一个梦,就是指引我来这里,然后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要去韩晨歌的寝室里找钥匙打开这扇门。”陈镇东咬牙忍痛,“皇妹,你不该来救我,我时日无多,就想找韩晨歌把这歹毒的蛊虫还给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这种噬骨焚心的苦楚。” 云凰心痛如绞,“皇兄,你是替我受苦,我怎能弃你不顾?” 陈镇东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声,低头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水。 吐完血水,陈镇东闭眼喘息片刻,睁开眼睛时,人又萎颓了几分,眼神也有些涣散。 云凰心急如焚,转头跑到章鱼神将身边,抢过钥匙,“我来开!” 不想,章鱼神将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不能开!” “怎么?” 云凰不解。 “我怀疑这是韩晨歌的诡计!这屋里只怕没有解蛊的秘籍,而是关着毒蛇猛兽之类的东西。”章鱼神将传音过来,“我在这儿做个样子罢了,你别中计!” 云凰心里一紧,回头看了陈镇东一眼。 他正幽幽地看着她,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云凰,你要是怕就别开了,皇兄在临死前还能看到你,已经知足了……” 云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看看那只陈旧的铜锁,眉头一紧,“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若真是有什么毒蛇猛兽,咱们杀了就是!” 说完,云凰果断地把钥匙插入锁孔。 就在这时,突然从那屋里传来一阵肃杀的琴声! 那琴声急如骤雨,嘈杂刺耳,吓了云凰一跳。 再听,那琴声戛然而止,四下一片静寂。 什么人在里面装神弄鬼? ------------ 第574章 来者不善 云凰心一横,扭转钥匙打开铜锁。 “啪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云凰解下锁,推开门,一抬眼,竟然看到独臂的韩晨歌老神在在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的木桌上放着一把七弦琴。 那狭长的朱漆琴身布满了细小断纹,上面密纹繁复,散发着古老而幽秘的气息。 “那把古琴有蹊跷。从前听闻有人操琴驭蛊,看来并非虚言。” 章鱼神将俯身耳语。 云凰点头,冷眼看向韩晨歌。 韩晨歌对云凰的出现似早有预料,她慢慢收手抬臂,支着额头冷笑不语,目光同样冷意森然。 在韩晨歌身后,有两个已经死去的狱吏。 那两个狱吏的死状十分诡异,全都全身赤祼,被摆成了一大字绑在木十字架上,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圆形伤口,像筛子似的。 在两个狱吏旁边放着一口偌大的棺椁,韩朝章坐在里面,双眼紧闭,面如土色,似死似睡,难以确定。 韩晨歌慢悠悠地站起来,拖腔拉调道,“陈云凰,你终于来了!”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云凰打心底讨厌这个邪气横生、心肠歹毒的女人。 “陈云凰,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不是个东西。那时你女扮男装,跟着苏玉辙还有三个狗腿子到明空寺捣乱。当时,本公主正在招亲,好端端的盛典被你们搅和了,还把本公主和父皇掳到大陈当了阶下囚。若不是你,本公主还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韩晨歌咬牙切齿道。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很玄妙,互相讨厌,或者互相喜欢,单方面的喜欢也常见,但一般不会换来对方发自内心的厌憎。 云凰忧心陈镇东的安然,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将龙吟挥过去架在她脖子上,“说,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还有,怎样才能解开我皇兄身上的蛊毒?” “哈哈……” 韩晨歌张狂大笑,形似疯癫。 “找死!” 云凰看她那讨厌的样子,后悔当初没早点了结了她。 这种人死不悔改,放她回楚简直大错特错。 “陈云凰啊陈云凰,你把我害得这么惨,还指望我告诉你们解蛊的方法?实话告诉你们,本公主真的只会下蛊,不会解蛊。”说到这里,韩晨歌语气一变,面色狰狞,“不过,本公主却知道怎么引发蛊灾,将你们碎尸万段!” 云凰刚要问话,听到身后陈镇东又是一阵急咳。 这次,他咳得特别厉害,脸色涨得青紫,好像把五脏六腑都咳吐出来了。 他大口大口地呕着乌黑的血水,苟延残喘的样子让云凰方寸大乱。 章鱼神将急忙上前查看陈镇东的伤势,点封他身上几个要穴护住心脉,“蛊虫伤了他的肺俯,恐怕……” “师尊,我当初伤成那个样子,你们都能把我救回来,就不能想想办法救救我皇兄吗?” 云凰急得两眼盈泪。 “能救还用你说。这蛊虫很难对付,一直在心脉周围盘踞,很难把他引出来。更可恨的是他至少繁衍出一条来,至于有没有第三条,我没能查看得到……” 章鱼神将束手无策,歉疚地摇头叹息。 “哈,如果容易救就不叫情蛊了!陈云凰,你伤心的事还在后面呢。陈镇东现在还能硬撑着,等他撑不住的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会对我言听计从。到时候,我就让他杀了你!” 韩晨歌得意地扭着腰肢,一张浮肿的脸要多可恨有多可恨。 云凰看着忍痛强撑的陈镇东,心被生生撕裂般疼痛难忍。 “皇妹,别听她吓唬你。如果我受不了,我就去死。绝不会被她所用,我……咳、咳!” 陈镇东喘息着,声音虚弱刚说了两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哼!那可由不得你!”韩晨歌指着那两具筛子似的残尸,“而且,这里还有好些蛊虫呢,虽然没有绝情蛊那么厉害,可他们听我的话,会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吃净吸干,变成这丑陋的模样!” 原来那两具尸体里养着其他蛊虫! 云凰头皮发麻,扬手一剑直取韩晨歌咽喉。 不管怎样,先杀了这个恶女人再说! 可是,韩晨歌躲都不躲,而章鱼神将猛然拉了云凰一把,“先别杀她,她一死,陈镇东也得死,他身体里的蛊虫会泛滥成灾。” 云凰闻言天旋地转,巨大的无力感袭来,她欲哭无泪。 “哈哈哈……陈云凰,你夺我所爱,骗我白雕,害我皇兄,毁我清誉,残我手臂,今天你们兄妹就死在这里吧!” 韩晨歌说完,突然脸色一沉,嘴里念念有词。 就见数不清的毒虫从那两个狱吏的尸体里钻出来,如黑色的潮水一样迅速往云凰这边蔓延过来! 云凰心里一慌,她对这些邪恶的蛊虫有种莫名的恐惧,退后护在陈镇东面前,一时束手无策。 威风冲出来对着那些蛊虫吐了一口火,可那些蛊虫故伎重施,立刻抱成团滚动。 云凰见识过这一招,即使外圈的蛊虫被烧死,里面的却安然无恙。 而且,随着蛊虫球的滚动,火很快被压灭了。 不能杀了韩晨歌,一时半会又杀不死这些蛊虫,难道她们只能坐以待毙? 云凰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怕的蛊虫越来越近! 章鱼神将挺身而出,手持拂尘连连横扫,在蛊群前方设置出一堵高墙。 云凰这边暂时安全了,可蛊虫们爬墙的沙沙声近在咫尺,听了让人头皮发麻。 “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章鱼神将急火火道。 云凰转身给陈镇东解绳子,却被陈镇东一把抓住了手。 “皇兄?” 云凰不解,抬头看他。 “皇妹,你听哥说。哥做了错事,不该那样残害手足,也许这是冥冥中老天爷降罪于我。哥这一生最庆幸的事就是有你这么好的妹妹……因为有你,我才知道人与人之间可以互相信任、互相体贴……”陈镇东努力稳定气息,急急地说,“你别管我,带着他们快走。别让我连累你们,就算是死,我也跟她同归于尽……” “不,皇兄,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你别再说话,听我的,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云凰飞快地用龙吟割开绳子。 陈镇东动容,感激地看着云凰,眸中泪光盈动。 云凰搀起陈镇东转身要走,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笑,“想走?休想!” 云凰三人抬头一看,就见韩青永和陈欣怡堵在门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 第575章 身陷绝境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更糟糕的是,金罩阴阳鼎畏惧陈镇东身体里的蛊虫,清风老仙一遍遍暗中传音,警告云凰不要把陈镇东带进鼎里,让她舍下陈镇东赶紧逃离此地。 “云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陈镇东是救不活了,你带他走也于事无补。赶紧丢下他和章鱼神将、威风逃命,这里很快就会有天灾,倾巢之下无完卵!” 清风老仙十万火急地催促。 “不,我不能见死不救!” 云凰铁了心。 “陈云凰,你现在改变主意还不晚,本王可以让皇妹收回那些蛊虫,饶你们不死。至于陈镇东,他死有余辜!当初若不是他诈降,带兵混入我军大营暗中做手脚,本王怎么会全军覆没?” 韩青永看着云凰绝美的脸庞就按捺不住,脑海中又开始浮想联翩。 陈欣怡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看着云凰,挪动位围,紧攥的拳头在背后松开,猛地发出一道掌风直劈向云凰。 “你干什么!”不想,韩青永眼疾手快,挥手挡下陈欣怡的袭击,怒视陈欣怡,“放肆!” 陈欣怡气急败坏,狠狠跺了跺脚。 身后,章鱼神将用灵力凝聚的墙体变得松动,蛊虫攀爬之声不绝于耳。 唯一的出口被韩青永挡着,云凰看了威风一眼,他也正焦灼四顾,寻找可以突围的办法。 “陈云凰,你逃不掉的。” 韩青永看穿了她的心思,逼近一步,抬手摸她的脸,被云凰轮起龙吟差点儿削了手指。 韩青永恼羞成怒,“看来不给你点儿厉害尝尝,你就不识抬举!” 说时迟那时快,韩青永突然伸手掐住了陈镇东的脖子。 陈镇东忽然受袭,云凰始料不及,待反应过来,陈镇东已经被他掐得面色涨紫、两眼暴突。 “我放了他!” 云凰怒喝。 “他烂命一条,早晚都是一死。” 韩青永狂笑,手指收紧,陈镇东形容更加痛苦。 云凰痛恨不已,却一时无计可施,只能愤恨看向陈欣怡,“他也是你的皇兄,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受罪吗?” 不想,陈欣怡双肩一耸,无关痛痒道,“本公主的皇兄多了,不早都因为你被周运辰杀了么?多死一个少死一个有什么要紧?何况,他一直帮着你,对我哪有半点儿情分?他早死早超生也好。” 陈镇东听了陈欣怡的话,脸上闪过一丝绝望,放弃了挣扎。 云凰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抢前一步,抡起手里的金锡禅杖猛然刺向韩青永的眼睛! 韩青永本能偏头躲闪,可那金锡禅杖甚是灵通,对妖气十分敏感,由佩环发出的光剑凌利四射! 陈欣怡冷眼旁观,韩青永一躲,那些光剑毫无阻挡,直掠横扫…… 陈欣怡猝不及防,脸上一痛一冷,随即便有湿热的血流淌下来。 陈欣怡伸手一抹,只见掌心一片殷红! 对自己的容貌极其在意的陈欣怡惊叫失声,“我的脸!天啊,我的脸!” 惊叫之下,她尝试止血疗伤,可运气之下,金锡禅杖划破的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而皮肉外翻,伤口越发可怕! 陈欣怡费尽心机呵护的一张俏脸,遭遇这飞天横祸,她难以接受,五指成爪,形似疯狂地扑向云凰,“你去死!” 章鱼神将从旁猛然起脚,一条腿蓦然变成长形的手臂圈住陈欣怡,一缩一甩间,把她圈起来砸向韩青永。 韩青永不得不松开陈镇东接住陈欣怡。 陈镇东得以脱身,被云凰拦腰抱起,直冲向门口儿! 威风和章鱼神将紧随其后,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疾速而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竟是此前坐在棺材里闭目养神的韩朝章! 也不知道韩朝章练了什么邪魔的功法,双臂前伸,鹤发鸡皮,面如死灰,偏偏两只眼睛精光四射,泛着幽蓝的冷光,看去如行尸走肉的人皮傀儡。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两眼平直地杵在那里,浑身泛着死气。 威风机灵,化作一道流光蹭着韩朝章的耳边冲了出去。 云凰想要施展隐身术离开,却被韩青永当场揭穿,“你休想用隐身术逃走,本王面前,没有谁可以隐身逃遁。” 云凰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横剑在前想砍死韩朝章强行突围。 不想,金罩阴阳鼎里,清心老仙传音入耳,“小心些!这老小子被变成了蛊俑!” “什么是蛊俑?” 云凰不解。 “一种诡秘邪门的蛊术。蛊虫灌入活人体内封存,然后将此人变成活死人傀儡,是杀人的妖邪之物。”清心老仙道,“你要是砍伤了他,他身体里的蛊虫会跑到你身上!” 云凰难以置信,内心大骇,又听身后一阵簌簌细响,回头一看,章鱼神将布下的灵壁被蛊虫瓦解,大片油光黑亮的蛊虫蠕动着汹涌而来! 云凰三人退无可退、进无可进,被逼到了墙角。 “皇妹,你、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快,快用你那个小铃铛逃生!” 陈镇东艰难地喘息道。 清心老仙也在仙,“不要无谓赴死!” 云凰极力稳住心神,却还是心乱如麻,如此绝境,她该何去何从? “韩晨歌,你简直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放过!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毁掉整个西楚,你放出的来蛊虫会泛滥成灾,外面的百姓全都要遭殃!韩青永,你再不制止她,你这皇帝就当不成了!” 情急之下,云凰只能寄希望于激将法,希望韩青永制止韩晨歌驱使这些蛊虫。 可没想到,韩青永不以为然,“你没有选择了,投降吧!只要你投降,我自有办法收拾这些蛊虫!” “休想!” 云凰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沟通神识想布下结界挡住这些蛊虫,却发现金罩阴阳鼎没有回应! 清风老仙急道,“云凰,不是我不听你的,这屋子有古怪,我启动不了阵法!” 云凰的心狠狠沉下去。 “哈哈哈……陈云凰,你也有今日!你说,苏玉辙看到你变成一堆白骨,会是什么表情?放心,我会用绝情蛊让他很快忘掉你,他终究还是我的!” 韩晨歌狂声大笑。 陈欣怡也发狠道,“该死的,竟然一次次毁我的脸,等你死了,我去大陈称帝,把你的亲信们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 第576章 十万火急 云凰从未如此绝望。 因为陈镇东,她不能杀韩晨歌,也奈何不了那些繁衍能力极强的蛊虫。 她不能丢下陈镇东,死也不能。 可她却要连累章鱼神将和威风,还有明月、清风、楚萧他们那么多人…… 云凰大睁着眼睛,看着不断放大的蛊虫们,听着韩晨歌和陈欣怡恶毒的狂笑和咒骂声,绝望之下,她习惯性地叫起来,“玉辙!玉辙!救我!快来救我!” “哈哈……苏玉辙不会再来救你了,你叫得再大声,他也听不见!”韩晨歌得意叫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陈云凰,只要你答应我,我立刻放了你们!”韩青永还不死心,威逼利诱道,“这是一座被下了诅咒的陵墓,如果你死在这里,会和这些蛊虫一起随这座陵墓沉到地下暗无天日的墓穴中,你的身体会被啃噬尽净,你的飞凰圣灵会随之一起沦丧,你再也不能飞升上仙,再也不能享受轮回之乐……你又是何苦?答应我吧,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陈欣怡听了韩青永的话,气得咬牙切齿,举手就想施法杀人,却再次被韩青永制止。 “玉辙!玉辙!快来救我!” 云凰慌了,怕了,前所未有的慌,前所未有的怕。 她疯了似地尖叫,似乎只有叫着玉辙的名字,她才能稍微安心。 “知道怕了吧?陈云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臣服本王,本王就饶你们不死!” 韩青永落井下石,再次要挟。 “玉辙!玉辙!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云凰索性闭上眼睛疯狂叫喊。 章鱼神将一直很冷静,看云凰这副熊样儿,很是无语地瞅了她一眼,暗忖:臭小子快来,给你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清风老仙也在叹息:这小子怎么这么笨,这半天不来? 两个老仙都紧张地盯着越逼越近的蛊虫蓄势待发,忍受着云凰变了调的尖叫声一遍遍轰炸在耳边。 “哈哈……陈云凰,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慌不会怕呢!去死吧!” 韩晨歌突然声音一冷,俯身桌前,双手轮动,尖锐的琴音如利针划沙。 那些蛊虫突然暴起,凌空飞蹿,黑压压一片直扑向墙角的云凰三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蛊虫突然静止不动了! 跳到半空中的蛊虫也都静止了! 那些蛊虫身上先是挂了霜,而后迅速结了冰! 啪哒!半空中的蛊虫掉落在地上,碎成数段冰屑。 那些冰屑由小变大变厚,形成厚厚的冰层迅速扩展,直接将所有的蛊虫冰冻住了…… 紧接着,不止那些蛊虫,韩青歌、韩朝章、陈欣怡也都被冰冻了! 韩青永有穷奇的神勇,见状立刻运气御寒,周身罩着一层光晕,寒气无法近身。 云凰还在闭眼尖叫,“玉辙!苏玉辙!呜呜,你不能不管我,你快来救我!” “皇妹!皇妹!别叫了!玉辙来了!” 陈镇东看到来人,喜极而泣,扯了扯云凰的袖子。 云凰睁眼一看,就见威风在前,苏玉辙在后,从门口疾冲而至! 苏玉辙面色铁青,手托着天地四象神御,御出的皇道龙气带着凛冽的寒气和杀气,如神祇般从天而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韩青永扬手扫过一道劲霸的掌风,直取苏玉辙首级。 苏玉辙不躲不闪,直接将手中玺御竖立抵挡,同时催发苍古黄道龙气从四面八方围攻…… 云凰愣愣地看着苏玉辙,瘪了瘪嘴,忍不住放声大哭。 章鱼神将忍无可忍拍了她一下,捂住她的嘴,“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清风老仙也连声叹息,“丢人呐,这丫头太笨了……” 云凰抽泣着,看着苏玉辙与韩青永打在一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威风气不过,冲过去啄韩晨歌的眼睛。 韩晨歌被冻动了,眼珠子还能转动,眼睁睁看着威风冲过来吸她的眼睛,亡魂大冒却无计可施。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韩晨歌右眼前的冰层被啄开了,紧接着,她的右眼被啄爆了! 剧烈的疼痛让韩晨歌失声尖叫,可惜,寒气入腹,连她的喉咙也冻住了,她只能活生生忍受着钻心的疼痛,一声都没叫得出来…… 威风啄完了韩晨歌的右眼,转身就冲着陈欣怡去了。 陈欣怡大惊失色,拼命运功想突破冰层,可臻至化境的苍古皇道龙气岂是她的道行能解得了的! 于是,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威风逞强施威,“啪啪”,又是两声脆呼,干净利落,她的右眼也被威风吞进了肚子! 陈欣怡要疯了,她不只脸毁了,眼也瞎了,该死的,为什么老天爷对她如此残忍! 陈欣怡想叫、想喊、想杀人,可她一动不能动,只能在内心悲泪泣血。 威风这才解气,歪着脑袋看看韩晨歌,又看看陈欣怡,愤愤道,“敢拿虫子吓唬我们,让你们瞎眼,死丑死丑,丑死了!” 威风啄瞎了韩晨歌和陈欣怡的双眼,故意闹出老大的动静,啄完还不忘欣赏总结一下,声音很大声。 韩青永想不分神都不行。 韩晨歌是他亲妹妹,陈欣怡是他的女人,虽说他并不爱她,但到底还有几分情分。 韩青永心烦意乱,扭头看了陈欣怡一眼,这一眼,险些把韩青永恶心吐了。 陈欣怡的右眼黑洞洞的,血水流了一脸,和白的冰晶、黑的乱发粘乎在一起,让她那张脸看起来十分恐怖。 再看韩晨歌也好不到哪儿去,韩青永不由怒从心起,双眼深处雷电交加,一股磅礴之气自其掌心喷薄而出,直扫向苏玉辙。 苏玉辙面无惧色,催动出的龙气光芒弥漫,璀璨到让人无法直视。 两相对撞,只听“嗡”的一声暗响,虚空震颤,整座古堡都在颤动。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章鱼神将一手拉起云凰,一手拉起陈镇东,踢翻冻成俑的韩朝章,急步下楼。 走到门口,云凰道,“我要留下来帮玉辙!” “你不添乱就算好的了,这里地方小施展不开,要打去外面打!” 章鱼神将说得有道理,云凰看到苏玉辙护在后面,且打且退,跟着她们往外走,心下安定,便任由章鱼神将拖着下了楼。 奇怪的是,楼下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都在簌簌作响,有的甚至翻倒在地。 “怎么回事?” 云凰不明所以。 ------------ 第577章 患难与共 “只怕真要来地震了,叫苏玉辙快走!” 清心老仙传音入耳。 云凰赶紧冲着苏玉辙大喊,“玉辙快走!” 苏玉辙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与韩青永周旋。 不想,韩朝章倒地之后,身上裹着的冰层尽数碎裂,他死灰的脸上,那双诡异的双眼陡然圆睁怒视,冲着韩晨歌疾冲而去。 等到苏玉辙和云凰反应过来,韩朝章已经拍碎了韩晨歌身上的冰层! 韩晨歌忍着钻心的疼痛,动作敏捷转身抚琴。 随着嘶哑难听的琴声急转而上,那些被封冻的蛊虫似乎获得了某种力量,竟硬生生撑裂冰层,摆脱束缚,前仆后继从冰层里爬了出来! 苏玉辙虽然此前曾在阴阳鼎里见过云凰引动阴阳光柱灭杀蛊虫,但他早已将当时情景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并不知这些蛊虫复生能力惊人,刚要以皇道龙气将其碎尸万段,被云凰返身拉住,“别把这些虫子辗碎!它们转眼就会分身成活!” 苏玉辙对云凰的话已深信不疑,瞬间明白刚才云凰为什么束手无策被困于墙角绝望呼救。 可以预见的可怕情景让苏玉辙暗暗心惊,疾退两步,掌指带起一股劲风,延气成剑,直刺向韩晨歌后背。 眼看剑芒将至,韩晨歌在劫难逃,韩朝章闪身伸臂,将韩晨歌拉到一旁护在身后,自己却被剑气刺穿! “父皇……” 韩晨歌愣怔之后喃喃出声,脸上只有震惊,却不见悲伤。 韩朝章的眸光瞬间黯淡,唇角泛起悲凉的笑意,“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孩子……” 说完,韩朝章的身体被剑气中分,颓然倒地。 令人望而生畏的是,从韩朝章的身体里同样爬出数不清的蛊虫! 韩朝章被韩晨歌残忍地变成了蛊俑,却仍以残破之躯替他狠心的女儿挡了一剑,救她于危难。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惜,他最后的一句话并没有唤醒韩青永和韩晨歌。 这两人不愧为亲兄妹,做起恶事来甘之如饴,无所不用其极。 韩朝章的死似乎与他们无关痛痒,两人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韩青永看着地上成片的蛊虫,将韩晨歌推送到桌前,“快,驱使蛊虫杀了他们!” 韩晨歌立刻动手抚琴。 苏玉辙凝神聚力再次御气飞剑,气剑寒光乍现,形如实质,杀气腾腾直刺韩晨歌! 韩青永挡在桌前横扫一记掌风,将苏玉辙的气剑打偏,闪到一旁,连连出掌。 苏玉辙反转天地四象神玺与其对打,但见四象神兽鳞爪飞扬,火焰缭绕,威力惊人,横冲直撞而去。 “四大神兽?苏玉辙,你以多欺少,恬不知耻!” 韩青永惊呼一声,连连后退仰身避过剑锋,复而旋身踢腿全力横扫。 与此同时,他对抚琴的韩晨歌高喊,“皇妹,把陈镇东身体里的蛊虫引出来,杀了他们!” 韩晨歌应声而动,瞎了一只眼的脸无比狰狞地牵出一抹阴毒的冷笑,十指翻飞,奏出的曲调细碎嘈杂,如千人撕帛、万人折枝,难以卒听。 陈镇东正与章鱼神将牵手下楼,琴声乍起之时,他忽然全身抽搐,随后五脏六腑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 巨烈的疼痛让陈镇东忍不出发出痛嚎声,他捂腹弓身,喉头一阵翻腾,俯身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水来! 云凰和章鱼神将看得分明,那大团的血水里,三只披血带甲的蛊虫扭动着身子昂着头,无比凶熬地瞅着他们。 与此同时,陈镇东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云凰和章鱼神将无比心惊,赶紧扶住摇摇欲倒的陈镇东,一时不知所措。 就听清心老仙满是欢喜道,“他身体里还有只小的,暂时成不了气候,他命不该绝,万幸之至!” 云凰闻言大喜过望,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云凰把陈镇东交给章鱼神将扶着,打算全力施展,跟韩晨歌和韩青永算账。 可清心老仙一个劲儿地催,“不要恋战!快走!快叫苏玉辙一起离开这里!” 云凰自知清心老仙见多识广,自有先见之明。 她刚要招呼苏玉辙,就听韩晨歌连连拨动琴弦,琴声急转而上,如海涛翻涌、万马奔腾! 那三只蛊虫如得到某种指令,弓身缩首,似在蓄势发力。 章鱼神将见状,一把把云凰揽在身后,紧张地看着那三只身体不断变大的蛊虫,声音不由发颤,“这到底是什么邪性的东西?” “他们要分身,会变成数不清的蛊虫!” 云凰有经验,头皮发麻道。 “哈哈!陈云凰,你们今天逃不掉了,看到那些刑具了吗?等我抓到你,我会让苏玉辙亲眼看着你被每样刑具折磨!”韩晨歌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叫嚣,“我要让你们尝尝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滋味儿!” 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害人害己! “韩青永,你让她把这些蛊虫放出来,会给西楚带来灭国之灾!”云凰再次提醒韩青永,“到时候生灵涂炭,你就是千古罪人!” “我本来就是空前绝后的恶人,还怕当什么千古罪人?” 不想,韩青永执意一条道走到黑,一边频出杀招对战苏玉辙,一边再次怂恿韩晨歌,“快!除了陈云凰,全杀了!” 韩晨歌双手轮动,琴声继续扶摇直上! 云凰和章鱼神将眼睁睁看着那三条邪恶的蛊虫蠕动扭转着肥胖的身体,如被气鼓似地澎大。 “你们快躲进来!等这些蛊虫爆开,飞溅的残尸碎块会溅到你们身上,你们全都会中蛊!” 清风老仙有先见之明,一眼识破了韩晨歌的阴谋! 果然,那三只蛊虫的身体继续迅速膨胀,原本黑厚的皮甲变得透明…… 云凰心急如焚地看向苏玉辙,韩青永为了怕他逃走,变换杀招缠斗不止。 苏玉辙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她哪能弃他逃命? “师父,你先进鼎里躲着,我不能丢下玉辙一个人!” 云凰紧锁眉头,盯着那三只可怕的蛊虫对章鱼神将说。 ------------ 第578章 大快人心 “什么话,师父是贪生怕死的人么?你们不进去,师父也不进去!”章鱼神将护在云凰跟前,“有师父挡着你,你一会儿拉着玉辙赶紧撤!” 患难见真情,云凰感动万分。 这时,韩青永现出原形,凶神恶煞与四象神兽拼死相搏。 苏玉辙无法全身而退,不停地御气抵挡。 云凰不由怒从心起,猛地抛出手里那只金锡禅杖化成的发簪! 金锡禅杖感受到妖气,如一道闪电直刺向韩青永! 韩青永正好背对着云凰,没能看到她的动作,眼看金锡禅杖就要刺中韩青永的后背,陈欣怡施法终于化解冰层直扑到韩青永的背上! “扑!”的一声暗响。 金锡禅杖正中陈欣怡的后背心! 韩青永猝然回头,惊见这一幕,单臂抱住摇摇欲倒的陈欣怡,冷漠的眸光闪过一丝惊疑。 云凰心念一动,金锡禅杖原路返回,她伸手抓在手里,冲着苏玉辙道,“玉辙,走!” 苏玉辙应了一声,刚要趁机杀了韩青永,整幢古堡猛然震颤! 苏玉辙赶紧稳住身形,收起天地四象神玺,刚转身,就听头顶异响…… 他扭头仰望,就见一道横梁歪砸下来,直冲云凰而去! 苏玉辙大惊,顾不得去袭击韩青永,转身飞跃上前,一把把云凰和章鱼神将带到一旁。 那根横梁蹭过苏玉辙的后背轰然砸下,正卡在悬梯中间! 苏玉辙被砸得身体前倾,眼前乱冒金星。 云凰赶紧扶住苏玉辙,跟在章鱼神将后面往楼下冲。 可那三只蛊虫已有灵性,竟然弹跳起来落在他们前面不远,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就这眨眼工夫,那三只蛊虫各自又涨大一倍,眼看就要爆裂! 云凰急忙沟通神识启动阴阳鼎,可阴阳鼎仍然拒绝让陈镇东进去。 情势十万火急! 而韩晨歌的琴声越发铿锵…… “玉辙,看来我们今天要死在这儿了……”云凰吻上他的额头,“是我连累了你……” “傻话!以后不许这么说!”苏玉辙道,“人固有一死,何惧之有?” 云凰看着他俊朗的脸,之前所有的怨怼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爱恋和感激。 “云凰,我说过,就算我想不起之前的事,知道你是我之前心爱的女人,也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苏玉辙的唇角缓缓流下一抹血色,他受了内伤,却笑得暖意融融。 云凰双眼盈泪,紧握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生今世,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今生今世,但求一心人,生死两相依。 云凰一改先前的沮丧,依偎进苏玉辙的怀里…… “行了,你们别跟生离死别似的。我还没出手呢。” 没想到,站在云凰肩膀上的威风突然起飞,冲向那三只蛊虫欢叫,“哎呀,可算等你们练到火候了!” 云凰和苏玉辙对望了一眼,诧异地看见威风。 就见威风体型暴涨,疾冲而至…… 那三只蛊虫一扫之前耀武扬威的模样,转头就逃。 威风哪肯放过,落地后飞快地啄食了三下,准确无误地将三只蛊虫的脑袋破了壳。 “糟了!” 云凰暗叫不好,生怕那三只蛊虫分身增多。 没想到,那三只脑袋迸裂身体完好的蛊虫扭动抽搐了几下,竟然全都直挺了身体,软塌塌躺倒了! “嘣!” 琴弦骤然崩断,韩晨歌似受了迎面重击,捂着胸口俯身吐血! 威风大功告成,对着那三只蛊虫吐了一口火。 蛊虫们立刻烧着了。 “啊!” 与此同时,韩晨歌竟然发出一声惨叫,周身起火,火势熊熊! 韩晨歌再也耍不起威风了,惊恐万状地扑打着身上的火苗。 韩青永怀里是受伤的陈欣怡,旁边还有个带着火苗子到处乱窜的韩晨歌,他分身乏术,眼睁睁看着云凰和苏玉辙等人撤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韩青永气急败坏骂了一句,抽出一只手横空扫出一道劲力,把韩晨歌身上的火苗尽数扑灭。 只这会儿工夫,韩晨歌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头发、眉毛、身上的衣服全都没了,皮肤祼露在外,被烧烤得跟熟透的野鸡一样! 烧肉的味道吸引了潮水般的蛊虫! 一部分蛊虫继续顺着悬梯爬下追云凰他们去了。 落在后面的蛊虫竟转身向在地上翻滚的韩晨歌飞快地爬去! “别过来!别过来!” 韩晨歌仅有的一只眼睛模糊地看到黑色的蛊虫群头攒动,吓得连连尖叫。 可用来发号施令的古琴已毁,她也重负在身无力爬起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蛊虫蜂拥而至…… 密密麻麻的蛊虫覆盖了一心想用蛊虫作恶的韩晨歌……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候,威风如此英勇神武,更没想到,韩晨歌害人害己,竟然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 “你怎么不早点出手?” 云凰急问威风。 “多的我对付不了,两三只怕个鸡毛?这种蛊虫香得很,我馋了很久了……” 威风回味无穷道。 云凰无语,和苏玉辙、章鱼神将看着韩晨歌被蛊虫包围、蚕食,浑身都不好了。 纵是韩青永拥有穷奇的神魂,坏事做尽、见惯生死,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赶紧走!” 古堡又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清心老仙厉声喝道。 云凰再不敢耽搁,赶紧拉着苏玉辙跟着章鱼神将往外冲。 韩青永还是愣怔地看着绝境中的韩晨歌,他有心无力,救不了她…… 韩晨歌完全沦为蛊虫的美食,她剧烈地挣扎、翻滚、尖叫全都无济于事,不消片刻,她就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骷髅…… 而那些蛊虫似乎意犹未尽,竟转身探头探脑地向韩青永这边看。 韩青永身上至邪至魔的气息让蛊虫们畏惧不前,可它们心有不甘似地并不愿意就此放弃。 韩青永恍然大悟,这些蛊虫在觊觎他怀里陈欣怡! 陈欣怡重伤在身,已经说不出话来,神智却还清醒,见状惊恐不安地抓紧韩青永的前襟,“求求你,别把我丢下,别把我丢给它们……” “废物!谁用你舍身相救?她根本伤不到我!” 韩青永并不领情,陈欣怡的救命之恩在他看来多此一举。 他自谓有至邪至魔的戾气护体,并不会被凡尘俗物所伤,即使是佛门至宝的金锡禅杖也根本要不了他的命! “我有不死不灭的魂灵,就算韩青永的肉体覆灭,我还可以寻找新的宿主!你这只愚蠢的狐妖。” 韩青永不屑一顾,却并没有丢下陈欣怡,揽着她急追而出……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退出古堡,才发现外面异象横生—— 虚空之上,乌云翻腾,电闪雷鸣,明明是大白天,却天昏地暗,如同末日降临…… ------------ 第579章 妖言惑众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退出古堡,却发现她们已经被包围了! 古堡外面,数以万计的西楚将士严阵以待,坚兵利甲寒光凛冽;弩箭手们搭箭上弩,虎视眈眈…… 另有熙熙攘攘的民众挤在外围,远远看去,人海如潮,一望无际,如群蚁攒动…… 似乎整个西楚的将士和民众全都聚集于此,场面极其震撼。 韩青胜坐在一乘无比华丽的龙辇上,冷傲孤清睥睨众生,唇角勾着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在他手里,赫然也握着一柄金锡禅杖,形制大小与明空那柄相差无几。 看到韩青胜的那一刻,云凰脑际灵光一闪,之前的疑团迎刃而解。 之前在明空寺里的那个韩青胜分明就是个替身,是韩青胜派去的眼线,为了看着明空法师的舍利子和禅杖,再就是防范韩青永去明空寺求援。 至于韩青胜手里为什么也有一柄金锡禅杖,云凰猜十有八九是韩青胜为了震慑群臣,仿照明空法师的禅杖打造的替代品。 云凰心思数转间,就见韩青胜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缓缓举起右手。 弩箭手们训练有素,立刻变换阵形,齐聚于前,一齐将弩箭对准了云凰等人。 身后传来蛊虫的爬行声,“沙沙沙”,如风拂山冈,令人头皮发麻。 威风已经冲了出来,仍化成鹰雀大小落在云凰肩膀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云凰和苏玉辙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睛中没有恐惧,只有并肩而战的信任和决然。 “唉,天灾人祸当前,这么多人来送死……” 章鱼神将悲天悯人地叹息。 见云凰等人肃立原地,像吓傻了似的,韩青胜得意道,“你们也有今天!苏玉辙,如果你能将飞凰图交出来,告诉寡人宝藏的位置,再让陈云凰把生息功秘籍交给寡人,寡人可饶你们不死!” 马上就大祸临头了,韩青胜还在这做称王称霸的美梦,真是天要其亡,必令其狂。 “赶紧走,没工夫跟他磨牙。”云凰握住苏玉辙的手,小声问,“威武和静音上仙呢?” “威武帮我去西楚皇宫里取一样东西,静音上仙留在西楚帮我处理琐事,没过来。”苏玉辙四下看看,“我们不用等威武,他取了东西自会来找我们。” “你让他取什么东西?” “牵机药。” “那是什么?”云凰看了一眼陈镇东,他紧闭双眼倚靠着章鱼神将,“用来救皇兄的?” “既能杀蛊虫,又能杀人的巨毒。我有办法引出皇兄身体里的蛊虫,你不用担心。”苏玉辙左右看看,飞快道,“云凰,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看到什么,你都不要怕,也不要管。” “什么?你具体指什么?” 云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奋起直追而来的蛊虫们,眉头大皱。 她有些慌乱,想问问苏玉辙是怎么知道西楚皇室里有能杀蛊虫的牵机药,但来不及细问。 又听苏玉辙说得这么严肃,她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我是说,任何事你都不管。就算我有危险你也别管。你只管骑着威风,带章鱼神将和皇兄安全离开就好。” 苏玉辙深深看了云凰一眼,叮嘱道。 “休想!苏玉辙,你休想再把我丢下!” 云凰闻言怒目,没好气道。 “我会好好地回去的,我刚才说了,我还要给皇兄驱杀蛊虫。” 苏玉辙心里一暖,只好好言好语安抚她。 “不行!接下来我在哪儿你也必须在哪儿!”云凰凶巴巴道,“你跟我一起骑着威风走!” “我想等威武……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苏玉辙心里一抖,柔声应允。 章鱼神将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说话,目光中充满悲悯之意。 “哼!你们商量好了吗?”韩青胜还以为两人在商量投降,得意道,“其实你们别无选择!” 苏玉辙低头浅笑,云凰无语望天。 这时,韩青永抱着陈欣怡冲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韩青永不由一愣,死死盯着韩青胜,“那天晚上死的不是你,你跟本王耍诈?” “耍你又怎样?韩青永,你就不该回来,更不该藏在展王符里韬光养晦。哼,陈欣怡这个死女人,竟然与你联手坑骗寡人,害死了寡人的皇后!” 韩青胜怒目相向,睚眦欲裂。 “呵,本王告诉你,月初颜一直在展王府里活着,只是被本王玩残了。昨晚她以为明空寺里死的是你,用仅存的一点儿仙法抱着你那个替身一起形散魂寂。他们转世就是一对欢喜冤家,你和她永远无缘无分了!”韩青永嘲笑道,“你连个女人都护不住,还想算计我跟我抢皇位?不自量力!” 韩青胜闻言脸色铁青,举起手中的金锡禅杖…… 只要他横杖直指,数以万计的弩箭就会将这些人射成马蜂窝,狼虎将士们会将这里夷为平地! 自此,世上再无苏玉辙和陈云凰,再没有韩青永和陈欣怡,也再没有韩朝章和韩晨歌! 这些让他深恶痛绝、寝食难安的人终于要被他全部处死了,再也不能羞辱他、威胁他了…… 韩青永激动难抑,缓缓放平手中重似千钧的金锡禅杖,“杀你们易如反掌!降服吧!我韩青胜是千古一帝,称霸四海指日可待!” “就你?白日作梦!”韩青永冷笑,不屑一顾,“你以为你奸计得逞了?呵,你就是个井底之蛙,在穷奇我面前,还没有你嚣张的份儿!” 说完,韩青永挥手扫过一记掌风。 “穷奇?你说什么?什么穷奇?” 韩青胜没听懂。 那道霸道无匹的掌风却已悄然迫近,硬生生削断了韩青胜的手腕,那只假的金锡禅杖应声落地! 韩青胜愣怔之后痛缩成团,四下将士义愤填膺、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蛊虫如潮水般蔓延出来,一个个摇头摆尾邪气横生。 感受到殿外如此旺盛的人气,蛊虫群情振奋,蠕动着四散开来…… “让开!散开!别聚集在这里!”云凰转头冲着人群大叫道,“韩青胜,你机关算尽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岂不知西楚大难临头,国将不国!你快让这些将士和百姓撤离此地,快!” ------------ 第580章 大难临头 “哼!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韩青胜忍痛高呼,“陈云凰、苏玉辙,本王并不想与你们为敌,是你们言而无信、欺人太甚。杀了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韩青胜话音刚落,数以万计的箭矢腾空而起,乌云压顶般铺天盖地而来! “威风,走!” 云凰一声令下。 威风凌空而起,瞬间身形暴涨! 云凰一手拉起章鱼神将,一手拉住苏玉辙,飞身跃上威风后背。 可是,旁边的韩青永手疾眼快,竟然伸手猛地抓住了陈镇东的脚! 陈镇东的脚被韩青永抓住了,章鱼神将也险些被拽下来,幸好苏玉辙及时拉了章鱼神将一把。 云凰见状大惊,正要挥剑砍杀,却见韩青永好抓住的是陈镇东那只木脚。 那只木腿受力脱落…… 韩青永大为诧异,抓过来凑近眼前一看,气急败坏放声大骂,狠狠扔掉,再想使坏,威风已经背着众人直冲云霄! “呵,想不到皇兄的残脚关键时候能救命……”云凰感慨万千,“祸福相倚,诚不欺人。” 苏玉辙和章鱼神将相视一笑…… 下方,箭矢如蝗,呼啸而至! “青永!千万别丢下我,我……” 陈欣怡亡魂大冒,紧紧搂住韩青永的脖子。 韩青永冷冷看了她一眼,心烦意乱之下,急忙调转灵力在周身结成结界,转身躲进古堡。 数不清的箭矢落地,全都射在了蛊虫们的身上! 蛊虫们被射伤无数,黑血纷飞,残体四溅…… 没人把这些黑色的小肉虫子放在眼里! 韩青胜一心想杀人,可云凰他们已经乘着威风飞走了,他鞭长莫及,但韩青永逃进了古堡,他怎能放过? 他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断腕怒吼,“冲进去杀了韩青永那个逆贼,寡人重重有赏!” 一呼百应,将士们潮水般冲向古堡…… 不想,那些被利箭射伤的蛊虫四溅的残体转眼成虫,眨眼的工夫便钻进将士们的身体里去了! 开始只有几个将士感到不对劲儿,身体里突然而至的剧烈疼痛让他们失声惨叫,却不明所以,扭动着身体伸手乱抓乱挠。 可是,随着将士们冲到古堡前,赫然发现这一会儿的工夫,蛊虫的数量成倍增长! 他们踩踏蛊群时,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肉虫沾身不掉,破肤入体…… 蛊虫们的速度快得惊人,令人防不胜防! 转眼间,成片的将士都中蛊,有人惨叫倒地翻滚,被蛊虫迅速覆盖包围…… 将士们在一起并肩作战,互相之间情深意重,可他们根本来不及自救,更别提互相救助。 许多将士活生生被蛊虫们破体而入、钻穿五脏六腑,而倒地的人不消片刻便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他们怎么也不明白,这些蛊虫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为什么这么邪恶可怕。 如果他们知道,这些祸害是他们之前爱戴的公主韩晨歌煞费苦心养出来的,不知他们做何感想。 他们到死也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因为刚才将士们的踩踏,还有吞噬了许多将士的血肉之躯,蛊虫数量疯长,黑压压一片,如暗夜里的潮水,顺着台阶往四下迅速蔓延,向着下面的人群扑去! 惨绝人寰的一幕来得太突然,韩青胜和其余的将士、百姓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有生以来从来没见过这样邪恶的场景,他们都怀疑是不是在做一场可怕的噩梦。 可那不是噩梦,是在眼前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一场由韩晨歌私心作祟引发的灾难正大张旗鼓地拉开序幕,西楚数以万计的将士和民众在劫难逃! “天啊!我就说白虎星和第九宫星相撞时会发生可怕的天灾人祸,会有暴死和杀戮……” 那两个观看星象的楚将面如土色,斗志全无。 亡魂大冒之下,也顾不得听命于谁了,转身率众夺路而逃! 于是,后面不明所以的将士往前冲,前面中蛊痛嚎的将士往后跑,还有许多尚未中蛊的将士惊恐万状奔命,左右奔突冲撞之下,许多将士被撞倒在地,不是被踩踏伤亡,就是被蛊虫趁乱分食…… 韩青胜魂飞魄散,惊怔地看着这一切呆若木鸡。 他终于明白,陈云凰刚才没有妖言惑众,她是真在提醒他国难当头,可他错失了唯一逃命的机会…… 混乱的将士将他的龙辇撞倒了,他颓然跌倒在人群中,被横冲直撞的人们踩了一脚又一脚…… 身上的疼痛在加剧,可他神情木然,怎么也想不通,他忍辱负重、步步为营,算计好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本来,他今天该轻而易举除掉心头大患,从此安枕无忧,雄霸天下、呼风唤雨! 可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他功亏一篑,连命都要搭上了…… 韩青胜抱着头蜷缩着身体,任由人们踩来踏去。 求生的本能让他尚存一线希望,等待时机一跃而起逃生。 可就在这时,一个中蛊的楚兵捂着眼睛惨叫着倒地翻滚,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而后,两只蛊虫钻穿他的手掌…… 韩青胜吓傻了,回过神儿来想撑身逃离时,突然感觉脚心一痛,紧接着,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腿一路向上,剧烈的疼痛焚心蚀骨,他捂腿惨叫…… 他惊恐地呼号,凄厉地尖叫,期待有人帮他,期望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他一命…… 可是,迎接他的只是人们疯狂的踩踏和蛊虫肆意的凌虐…… 韩青胜大睁着的双眼前,全是凌乱奔跑的腿,耳边全是凄惨的叫喊,死亡在眼前无比切近,他终于痛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五脏六腑都被洞穿了,他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他不明白,就在刚刚,他还是万人仰望的天之骄子,还是高高在上的西楚帝王。 为什么一炷香的工夫不到,他就沦落到这样悲惨的地步!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 第581章 人间地狱 是他答应了韩晨歌养蛊复仇的计划,也是他让韩晨歌在这座地下是皇陵的古堡里研制蛊虫,更是他唆使韩晨歌将韩朝章变成蛊俑! 他开始想得很圆满,他想让韩晨歌引来陈镇东,再借陈镇东引来陈云凰和苏玉辙,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逼他们交出飞凰图和生息功秘籍,坐享渔翁之利。 还有,他之所以一直不杀陈欣怡,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想引出韩青永斩草除根! 可是,他机关算尽,最终天意不遂人愿,让他成了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不说,连他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了…… 韩青永在无尽的悔恨中变成了一具骷髅…… 这具骷髅与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世上没人知道它曾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帝王…… 很快,人们把那骷髅踩碎了…… 蛊虫之祸仍在继续! 将士们成群地倒下,许多人跑着跑着扑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随后,那些四散奔逃的百姓也被殃及,成为韩晨歌和韩青胜私心与野心引发的弥天大祸的祭品…… 西楚皇城已然成了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韩青永抱着陈欣怡从古堡天窗钻出来,站在古堡圆弧形的堡顶,俯望着眼前的一切,也难以置信、神魂俱颤…… 云凰、苏玉辙、章鱼神将在威风背上高空俯望,也被可怕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虽然预见了可怕的蛊祸之灾,活生生发生在眼前,他们还是心惊肉跳。 “皇兄身体里还有一条!” 云凰心有余悸,不敢再看下面可怕的一幕幕,担忧地看向双目紧闭的陈镇东。 “不怕,好在还是只幼虫!”苏玉辙道,“我先把皇兄冻住,让那只幼虫不能生长,等威武回来,我会帮你救醒皇兄。” 苏玉辙说完,凝气聚于掌心,以纯阴灵力将陈镇东封裹在冰层里。 就在这时,威武急冲而至,看到威风欢天喜地道,“嗨,威风,想死我了!” 威武晃了晃脑袋算是回应。 威武变成小猫落在苏玉辙怀里,松开虎爪,把一个锦包放在苏玉辙手里,“就找着这些,再没有了。” “干得不错。” 苏玉辙摸了摸威武的头,掂了掂那包药。 “玉辙,这药为什么叫牵机?” 云凰好奇地问。 “此药剧毒无比,中毒者死后颈项僵硬,弯腰曲背,头足相接,状如牵机,故取此名。” 苏玉辙道。 “那你怎么知道西楚皇宫里有这种药?” “西晋一个太医献言,说这种药虽是巨毒,对付毒虫却有奇效。”苏玉辙道,“我听说此事就想到你来西楚救中了蛊毒的皇兄,赶紧让威风带我来了,没想到刚到皇城,威风就急火火来求救……你吓死我了……” 云凰转头看着苏玉辙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说什么?” 苏玉辙柔声道。 “咱们要不要救救西楚的百姓?”云凰道,“知,既然我们手里有解药,见死不救总觉得于心难安。” 苏玉辙:“本来我也是想留下等威武,拿到药粉后试着杀灭那些蛊虫。你没让我留下来。” 云凰松了口气,微笑道,“我和你一起,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好。”苏玉辙看向章鱼神将,“师父,你先带陈镇东去那座山顶等我们。” 章鱼神将欣然应允,“你们能有这样的善心难能可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 “如果任由这些蛊虫作乱,只怕西楚离亡国不远了。到时只怕殃及邻国,西晋、大陈、大周、东魏只怕都难逃厄运。” 云凰说着,把威武抱在怀里摸摸虎头,“威武,你能找到牵机药劳苦功高,救下西楚百姓,你功德无量。” 威武舔了舔云凰的掌心,“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让你男人给我炼丹,好久没吃,身上都没劲儿了。” 云凰哭笑不得…… 片刻后,威武背生双翼,乘云而行,带着苏玉辙和云凰返回古堡上空。 下面黑乎乎一片全是蛊虫! 一只蛊虫只有两粒米长短,这一大片根本无法计数,更可怕的是它们繁衍能力惊人,假以时日,不堪设想…… 苏玉辙打开药袋,抓了一把药粉,让威武飞低一些,将药粉洒在蛊群里。 药粉所落之处立竿见影,蛊虫化为黑色的污水,再也不能为所欲为…… 鬼哭狼嚎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纷纷仰头观望,惊悸的神情被殷切的期望替代。 令他们意外的是,救他们的竟然是异国帝王…… 苏玉辙又撒出去几把药粉,虽然杀死许多蛊虫,可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抑制蛊虫泛滥成灾。 “蛊虫太多了,药粉全洒了也不够,这可怎么办?” 云凰皱眉道。 “等我回去看看这毒药是用什么药材配制的。” “嗯,是要好好看看,说不定以后还要用到……” 云凰和苏玉辙正商量应该怎么办,没想到站在堡顶的韩青永看到两人去而复返,立刻腾身直扑,挥舞双掌连连发力攻击! “韩青永!你简直丧心病狂!这时候还有心思争权夺利!” 云凰一边痛骂韩青永,一边让威武赶紧飞高躲开韩青永的攻击。 可韩青永不管不顾,声色俱厉,“你们竟然偷我西楚国宝,拿来!” “你们西楚的国宝竟是毒药?你们明明知道怎么消灭蛊虫,却养虎为患、害人害己?”云凰难以置信,“你们为了达到争权夺利的目的,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真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哼!你懂什么?这些蛊虫将是西楚日后开疆拓土的法宝,它们所向无敌,毁天灭地,没有人能阻止它们征服的脚步!” 韩青永说着紧追不舍,连连攻击。 “难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情蛊,而是西楚一直秘密研制的杀器?”云凰想到什么,吃惊道,“如果是情蛊,我皇兄不会一直神智清晰,分得清敌我。韩晨歌当初研制蛊虫的时候,你们就有这种解蛊的药粉。你们是想用这些毒虫大杀四方?” “没错!”韩青永毫不否认,“把这些药粉还给我!” ------------ 第582章 存心不良 看到韩青永恼恨得急红了眼,一心想要回药粉,云凰把药包从苏玉辙手里拿过来扎好口,利索地收进了金罩阴阳鼎里,“想要?有本事来拿!” 韩青永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陈云凰,本王顾及对你的情意,一再手下留情,你却得寸进尺,苦苦相逼,我对你情至义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拿命……!” 云凰没耐心等他说完,抛出缚仙藤,“颠倒是非,蛮不讲理,废话真多!” 缚仙藤闻风见长,冲着韩青永直缠过去,将他的双腿绑在一起,而后婉蜒上攀捆缚。 韩青永冷哼一声,“本王圣战之体,怎会怕你这等雕虫小技!” 说完,他吸气蕴力,身形暴涨,竟一下子撑开了缚仙藤。 缚仙藤断成数截,在半空中凌乱飘落,还没来得及重新连接组合,韩青永掌心凝聚出炽热的灵力凌空罩下,那些缚仙藤瞬间化粉成尘! “这些缚仙藤粉落地生根,会毁你家国!” 云凰说不出此时心中悲喜,突然有些后悔情急之下用了缚仙藤。 缚仙藤是仙界幽谷中得了灵性的植株,之前玳瑁神将曾清清楚楚说过,它们可以占山为王,迅速地拓展成林。 若是生长在阴寒之地,感知的全是邪魔之力,缚仙藤会成为杀人如麻的利器。 若是生长在向阳之地,被光明和善念导引,则会惩恶扬善。 “毁我家国?哼,区区西楚,弹丸之地,何足挂齿?我穷奇要的天下共主,一地得失,何需在意?”韩青永狂妄道,“若是这草藤真有这神通,那就再好不过!” 韩青永的话让云凰和苏玉辙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韩青永得意洋洋,“你们偷了牵机,来日可解蛊虫之祸,但你们又给了本王缚仙藤,本王用它开疆拓土更趁手!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陈云凰,你到底是本王的女人,知道怎么帮本王达成所愿!” 云凰忧心重重地低头望去,缚仙藤的粉尘四下散下,遍布西楚境内! 蛊虫之祸仍在继续蔓延,所到之处,人畜俱毁,无一生还,山河色变,草木含悲。 苏玉辙却忍无可忍,脸色铁青,“放肆!我苏玉辙的女人,岂可容你亵渎!” 怒喝之下,苏玉辙凌空起跃,狠狠甩出两道皇道龙气! “轰!啪!” 一道皇道龙气在韩青永身旁炸开,打散了他脚下的灵力云层,另一道皇道龙气趁他身体失衡歪斜之时,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韩青永被打得眼冒金星,翻身缓冲,堪堪稳住身形,不想,苏玉辙暴怒如狂,穷追不舍,再次挥出的龙气呼啸而至! 韩青永再不敢掉以轻心,落在古堡顶上反手相抗,青肿的脸上杀气腾腾,“杀!杀!杀!” 随着他三声怒吼,堡顶浮尘翻飞,乱石穿空,飓风四起,飞叶伤人! 浮尘、乱石、飞叶随着飓风汇成浊流直冲苏玉辙而去,在半空与皇道龙气相撞,竟然平分秋色,毫无颓势!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韩青永这招,她在生息功残卷上见过,是那招“吐气夺命!” 云凰记得很清楚,那是生息功第二十式! 也就是说,韩青永已经不再是鲁莽有余、智谋不足,身手平庸的西楚太子,而是化身上古妖兽穷奇,拥有惊世骇俗的邪魔之力! 同时,令她深为震惊的还有苏玉辙。 想不到他们分离的这段时间里,成天躲在穷乡僻壤种田的苏玉辙功法大成,已臻化境,随意挥洒间便可有排山倒海之力。 苏玉辙的苍古皇道龙气化成两条幽蓝色的冰龙,龙身银鳞如刺,寒气逼人。 冰龙张牙舞爪间,银鳞脱体,如弥天大网般向韩青永兜头罩下! 韩青永凝神聚力,掌心黑烟汹涌翻腾,化身黑蛟摇头摆尾,将银鳞悉数击碎,喷出的污浊之气直扑苏玉辙。 苏玉辙面色一沉,轮臂推掌! 两只冰龙瞬间体形倍增,由幽蓝色陡然变成金黄色,光耀乾坤,鳞甲峥峥,龙口大开,烈焰腾空! 韩青永难以置信地看着两条金光闪耀的金龙,脑海中电闪雷鸣,惊骇后退躲过两团烈焰,调转蛟头喷出水柱殊死相搏…… 云凰骑着威武观战,看得惊心动魄,回过神儿来刚要上前帮忙,清心老仙道,“你别掺和,扰乱了苏玉辙的心神得不偿失。” 云凰只好打消参战的念头,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 “呵,苏玉辙吃醋的样子还挺威风的。” 清心老仙悠然道。 云凰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就听威武道,“咦,缚仙藤能对付蛊虫?” 云凰闻言低头一看,就看到缚仙藤的粉末果然落地生根,迅速增枝长叶,藤叶上的黏液将那些蛊虫粘住后,转眼就把那些扭动的蛊虫化成浆液吸食尽净! “真是一物降一物,老仙也开了眼了。” 纵是见多识广的清心老仙也叹为观止。 “缚仙藤和这种蛊虫有个共性,就是都能在短时间内大量繁殖,速度惊人,难以控制。没想到两者不能共生共存,缚仙藤可以轻而易举剿杀蛊虫!” 云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仍然无法预计自己歪打正着是福还是祸。 “放心,这些缚仙藤是玳瑁神将培植出来了,有悲悯慈善之心,你没看到他们只吃蛊虫,没有吃人么?这些缚仙藤生性善良,不会受韩青永驱使,帮他作恶。” 清心老仙与云凰神识相通,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出言安慰道。 “真的么?那就太好了。”云凰转忧为喜,大为庆幸,“想不到玳瑁神将善心大发培育的缚仙藤不但不会作恶,还能福泽天下。不以善小而不为,玳瑁神将功德无量。” 清风老仙和威武也唏嘘不止。 能用缚仙藤压制蛊虫之祸,这真是意外之喜。 云凰抬头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苏玉辙,就看到韩青永不知用了什么邪功,将古堡前中蛊的数位将士以灵力牵引升至半空,然后以雄浑掌力活活击溃! 残肢迸裂、鲜血四溅、碎肉飞撒…… 韩青永存心不良,想借此让苏玉辙中蛊! ------------ 第583章 天翻地覆 苏玉辙飞身后撤,躲过飞散的血雾,护在云凰和威武面前,“小心些,别中了他的圈套!” 韩青永一招未中,邪魅狠辣的眸光死死盯住苏玉辙,“苏玉辙,你躲什么?有种再来!” 苏玉辙刚要上前,被云凰一把拉住,小声道,“蛊虫之祸缚仙藤可解,咱们不理他,赶紧去救皇兄!” 苏玉辙正在气头儿上,但听了云凰的话,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上虎背,“走!” 威武如风似电疾驰而去…… 韩青永哪忍得下这口气,提气展臂直冲,在空中现出穷奇原形,虎头牛身的庞大身躯御风直追…… 威武回头看了一眼,穷奇速度惊人,转眼已追至离他不足百里。 “穷奇道行比我高,我跑不过它!” 威武有自知之明,但并没有丝毫怯意,突然拐弯向右前方发足狂奔。 穷奇冷哼一声,低头蓄力横冲直撞…… “陈欣怡呢?”云凰猛地想起这事来,问苏玉辙,“你们动手的时候,他怀里就没有了陈欣怡,他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苏玉辙道:“十有八九放在古堡里藏着。” 云凰回头看了穷奇一眼,那个似牛似虎的凶兽腾云驾雾,在后面穷追不舍。 云凰眯着眼,冷冷看着,想到陈镇东还命在旦夕,恨不得把穷奇变成烤牛…… 脑际灵光一闪,云凰不厚道地笑了。 苏玉辙看她突然笑得别有深意,不由诧异。 “清心老仙,给我弄条鱼来,快点儿!” 云凰沟通神识,给金罩阴阳鼎下命令。 清心老仙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知道云凰想干什么,情不自禁哈哈大笑,从灵泉里送出一条鱼来。 云凰又找出牵机药,把那条鱼周身都涂了一层药粉,“威武,慢点儿跑,我给穷奇喂点儿东西吃。” 威武光顾得拼命奔腾,没看到云凰的动作,闻言很是郁闷,“我也饿了。” “等会儿请你吃顿好的,听话,先喂他。” 云凰笑呵呵道。 威武放慢了速度,穷奇转眼追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云凰猛地起身,引出一柱灵泉直冲向穷奇。 穷奇感官灵敏,感受到灵泉的灵力,不但不躲不避,立刻张嘴就喝,边喝边道,“还是本王的女人体贴,知道本王口渴便送来灵泉……” 云凰趁其不备,瞅准了穷奇的血盆大口,猛地把那条鱼扔了进去! “呵,有灵泉喝,还有鲜鱼吃,甚好、甚……”穷奇正要继续激怒苏玉辙,话说到一半脸色就变了,“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你们西楚熬费苦心倒腾出来的巨毒呀!牵机,名字还挺别致。” 云凰笑嫣如花道。 苏玉辙看着她明艳动人的笑脸,呼吸一窒,脑际蓦然闪过一些凌碎的画面,很快串连成真实可感的情境…… 孤龙寺后山山谷中,百花竞放,争奇斗艳。 他采了些好看的花编成花环,戴在她头上,她对他绽开的笑嫣,也这样让他目眩神迷…… 苏玉辙愣神间,穷奇气急败坏。 他急火火地把手探进喉咙抠挖,想把那条鱼呕吐出来,可他已经吞鱼入腹,怎么也吐不出来,干呕之下涕泪交流…… “威武,快走,去救……” 云凰话没说完,虚空之上,突然乌云翻腾,电闪雷鸣,异象横生! “怎么回事?” 苏玉辙也不由惊疑,转头凝望。 穷奇好不容易把那条鱼呕出来了,却感觉腹痛如绞,惊怒之下不由破口大骂,“陈云凰,你……” “轰隆隆!” 穷奇后面的怒吼被惊天动地的雷声盖过,一道闪电如扭曲的银蛇,在浓重的乌云中窜动…… 雷电过后,天地突然光线大暗,晴天朗日转眼变得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 下方身处地狱般可怕情境中的人们也被突变的天象吓愣了神,侥幸还活着的人仰头观望,满面惊恐…… “轰隆隆……” 巨雷过后片刻,数声霹雳轰然炸响,密如织网般的闪电穿空而过,瞬间又将黑暗的天地照亮! 紧接着,下面的西楚皇城地动山摇! 高空俯望,能清楚地看到整个皇城在剧烈地晃动,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可怕的轰隆声如万马奔腾,又像有什么怪兽藏在地下,随时会破土而出……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苏玉辙抱紧了云凰,又习惯性地伸手捂她的眼睛,被她一把拉下。 云凰转头飞快地在苏玉辙脸上吻了一下,又转头屏息凝神看向下方…… 苏玉辙被她吻愣了神儿,而后心里一暖,抱着她往下看去。 皇城被一股莫名而巨大的力量剧烈晃动,而后,高大结实的石墙和宫殿四分五裂,轰然坍塌,将蝼蚁般渺小的人们活活埋葬…… 幸存的人们从惊愕中回过神儿来,鬼哭狼嚎四散而逃!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天翻地覆,树倒墙倾,原本雄壮华伟的皇城转瞬间被夷为平地,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云凰、苏玉辙、威武、韩青永皆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一时宠辱皆忘,惊心动魄…… 皇城毁于一旦,周围连绵的山峰成片歪倒倾塌,巨大的山石如千军万马冲向山下的村庄,震起的烟尘冲天而起…… 数不清的村庄顷刻间变成一片废墟,数不清的人们死于非命…… 地动山裂,漫天尘灰,天昏地暗,风云悲鸣…… 皇城周围的海域也随之动荡不安,先是巨浪翻腾,急流冲荡,而后,整个海面倾斜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幽蓝的海水倾巢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冲向已成废墟的皇城……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陈欣怡!” 惊愣的韩青永这个时候竟然想起了陈欣怡,他捂着涨痛的胸腹转身急冲而去。 冲出数里,他又猛然刹脚回头,冲着陈云凰和苏玉辙怒吼,“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飞快地冲向那幢已经坍塌的古堡…… “糟了!皇兄和章鱼神将所在的那片山塌了!” 云凰猛地回过神儿来,仓皇四顾。 “不怕,章鱼神将的道行比我还高,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威武安慰道。 云凰心神不宁,“玉辙,也不知大周和大陈如何?怎么办?咱们是先去找皇兄,还是分头回去看看?” ------------ 第584章 苍天有眼 苏玉辙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比云凰镇定得多,“你别慌,西楚并没有全境倾覆,大陈、大周和西晋应该都没事。何况其他事鞭长莫及,先做好眼前事。威风和章鱼神将会照顾好皇兄的,咱们先找到他们再说。” 听他这样说,云凰心神安定了许多,看看下面的惨状,仍是心有余悸。 此前,她一直坚信人定胜天,今日方知那不过是人在低谷时的自我安慰和自我激励。 目睹了西楚皇城顷刻覆没,她真切地感知天怒难犯。 天灾降临时,人命贱如草芥、弱如蝼蚁,可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若不是有威风、威武、金罩阴阳鼎和缚仙藤,她和苏玉辙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此刻,云凰百感交集,既有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庆幸,又对天地大道心生敬畏,也对此前种种际遇心存感恩。 威武发足狂奔,他惦念威风,生怕威风有什么闪失。 苏玉辙和云凰皆默然无语,看着下面惨绝人寰的天灾人祸…… 洪水漫过皇城,淹没了所有的痛苦和希望,慢慢将皇城变成一片汪洋…… 两人就那么静静地依偎着,静静地感受彼此给予的温暖。 那一刻,无声胜有声。 真正能做到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两个人心里都感到无比踏实。 这种踏实的感觉对于相爱之人是最珍贵的。 苏玉辙把下巴搁在云凰的肩膀上,与她十指相缠,整个儿把她圈进自己的怀抱里。 突然,威武惊喜呼喊,“威风!” 两人抬头望去,就见威风从前面急冲而来。 章鱼神将神色焦灼,看到云凰和苏玉辙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还好你们没事,吓死我了。这地震来得太突然了,我们刚才落脚的那片山也塌了。” 云凰和苏玉辙相视而笑。 威风和威武并驾齐驱,飞离西楚皇城。 为了尽早给陈镇东驱除蛊虫,云凰让威风威武赶去周末所辖的越州…… 另一边,韩青永忍着阵阵腹痛,一头扎进了浑浊冰冷的海水。 他找到坍塌的古堡,在废墟中寻找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的陈欣怡。 地震肆虐、激流冲荡之后,古堡已经面目全非,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都易位。 他本来把陈欣怡放在二楼,可如今已经没有一楼二楼,全都塌进了深深的地宫里。 地宫如深壑幽谷,伸手不见五指,浑浊冰冷的海水在其间形成旋涡和暗流,让他难以稳住身形。 穷奇擅泅,又有水下视物的超凡能耐,可耐不住腹痛难忍,旋涡和暗流又夹杂着各种凶险,让他倍受煎熬。 一大块尖锐的石头被急流裹挟猛地冲过来,韩青永猝不及防,被打中了臂膀,顿时半边身子都痛麻了。 穷奇气急败坏,对着韩青永一顿痛骂,“真是妇人之仁,你救那只狐妖干什么?赶紧离开这里!” 韩青永脑际风起云涌,他动摇了。 可他想到陈欣怡一次次舍命相救,又想到之前在展王府一起度过的那些平静的日子,又怎么都狠不下心来弃之不顾。 穷奇的心思全在陈云凰身上,根本看不上陈欣怡,看到它的宿主韩青永这般固执,不由勃然大怒,“韩青永,你再不走,你就得死在这浑水里!你一辈子窝窝囊囊毫无建树,最后含恨受屈,为一个不值得的烂女人搭上性命,你不觉得太荒唐可笑了吗?” 韩青永咬牙坚持,继续在水底四下寻找。 “你之所以能在水中应变自如,是因为我穷奇寄居在你的身体里!你不珍惜我给你东山在起的机会,非要送死,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穷奇恨铁不成钢道,“你中了牵机毒,之所以只是腹痛难忍,也是因为我穷奇百毒不侵。只要我离开你,你立刻会毒发身亡。到时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怎么救那只狐妖?” 这句话让韩青永一愣,的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牵机毒的歹毒。 韩青永默不作声,前尘后事在脑际纷沓至来…… 当年韩朝章暗中支持韩晨歌豢养蛊虫时,集一国之力广招天下名医,秘密研制出这种剧毒。 韩晨歌天赋平庸,一方面怎么也养不出可以生生不息的厉害蛊虫,一方面怎么也领悟不透驱蛊琴的玄机,导致他们的扩张计划迟迟不得实施。 倒是那些名医将牵机药研制了出来。 他们曾用若干囚徒验证这种剧毒的毒效,并不断改进配方,提升药力。 后来,牵机药达到了入口即死的功效。 中毒之人抽搐几下便首足相接,弓身弯腰,全身僵硬,形如牵机,死状极其可怕。 更可怕的是,牵机药溶入水中无色无味,若是向敌国皇城的水井里投放,一夜之间便可屠城。 但屠城亡国之事不可做得太显眼,老谋深算的韩朝章思来想去,决定祸水东引。 他一面让韩青永举兵犯陈,借陈镇东之力夺取大陈皇权,把大陈变成西楚的傀儡国。 然后借给韩晨歌举行比武招亲挑起诸国皇室纷争,将苏玉辙和大周变成众矢之的,然后趁火打劫、坐收渔翁之利。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正有条不紊地进行雄霸天下的计划,半路杀出个陈云凰,搅乱了他们整盘棋。 彼时,韩青永和他的四十万大军孤军深入,雄心万丈想一举颠覆大陈,不想,陈云凰和苏玉辙把韩朝章和韩晨歌掳去了大陈。 国不可一日无君,二皇子韩青展和三皇子韩青胜展开了皇权之争,得势的韩青胜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了韩青永的军需供给。 这样一来,只有韩青永、韩朝章和韩晨歌知道的牵机药被搁置在密室里,无人知无人用,他们想以毒横扫天下的计划被迫搁浅。 再接下来的事更是乏善可陈,一步错步步错,兵败如山倒…… 直到韩朝章和韩晨歌被送回西楚。 韩晨歌这个蠢女人为了报仇雪恨,发狠习练驱蛊琴术,又与韩青胜狼狈为奸,趁着韩朝章熟睡之时,把韩朝章变成了蛊俑…… 韩朝章处心积虑让他的宝贝女儿韩晨歌养蛊为兵,结果自己死在韩晨歌手上,五脏六腑都被蛊虫掏空了; 韩晨歌以为她练成了驱蛊琴术,又养成了繁殖能力极强的蛊虫,就可以杀了陈云凰抢回苏玉辙,结果引火烧身,自己被蛊虫吃了; 韩青胜以为他会是最后的赢家,结果到死都在后悔……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 第585章 臭味相投 这一刻,韩青永突然心生怯意。 多行不义必自毙,西楚皇室所作所为触怒天颜,降下天灾毁掉了西楚皇城,他韩青永已经成了孤家寡人,若是继续作恶,岂不是不知悔改、死有余辜? 韩青永想到这些,猛地想起了明空法师死前反复叮嘱他的话。 明空法师让他早些把陈欣怡送回大陈,与她一刀两断,然后接回韩朝章和韩晨歌,自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保西楚国泰民安。 当时他把明空法师说的话当耳旁风,就觉得那个老和尚胆小怕事、迂腐不堪,如今才知道,明空法师有先见之明,果然西楚亡在他手里…… 那他现在还救陈欣怡干什么? 那个祸国殃民的狐妖! 韩青永想的这些,穷奇感知得一清二楚。 穷奇惊叹连连,“韩青永,本王本以为我穷奇就够坏的了,想不到你们父子更坏,坏得都遭天谴了。哈,本王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借宿才变强变坏的,想不到你本来就不是个善茬儿。” 韩青永听不出穷奇这是在夸他还是骂他,再看眼前到处一片废墟、浊流暗涌,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也不想再管陈欣怡了,忍着阵阵腹痛掉头往水面上游去。 反正他已经尽力救了,对陈欣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救不上来是天意,他也没办法。 “呵,你还真会自欺欺人。你压根对陈欣怡就没什么感情,不过你还稍微有点人性罢了。”穷奇冷嘲热讽,“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韩青永一声不响。 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穷奇说的每一句话都对。 何况,他不想失去穷奇赋予他的神通。 一个人可以由低处向高处走,到了高处就不想回到原点了。 能力弱也是一种贫穷,谁都不喜欢贫穷。 拥有了穷奇赋予的神通,韩青永才知道之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那时的他空怀大志、眼高手低,还没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才会一败涂地。 “穷奇,不管你怎么看不起我,现在我们也是一体的。你救救我,帮了解了牵机毒,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韩青永认栽,他把头拱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看着眼前的一片汪洋,垂头丧气道。 他还想着杀了韩青胜夺回西楚皇权,举一国之力再次征讨大陈和大周,现在好了,西楚皇宫塌了,皇城被淹没了,他争权夺利到最后,一场天灾将他所有的梦想毁得稀巴烂。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要不是穷奇,他早就死无全尸了。 “你这么想就对了,真正救你的人不是陈欣怡,是我穷奇。”穷奇满意道,“放心,我穷奇是不死不灭之身,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就有无限可能,等我们称王称霸的时候,要什么绝色美人没有?” “可你还不是只喜欢陈云凰?” 韩青永闷声闷气道。 穷奇语塞,沉默半晌才幽幽道,“我那不是喜欢她,我是不喜欢被人忤逆,我想征服她、折磨她,让她为曾经的无知和傲慢后悔!我想要的是报复的快乐!” 韩青永深以为然,心悦诚服,“看来,我们是一类人。你想的,正是我曾经想的。我们要的不是女人,是征服,任何与我们敌对的人都该被毁灭!” 这一刻,穷奇与韩青永彻底合二为一,两个心思歹毒的家伙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他们没有痛定思痛悔罪改过,而是重燃斗志,誓将恶人当到底。 “韩青永,我会让你登峰造极,成为天下霸主。只是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穷奇信心满满道,“本王乃上古凶兽之首,这凡尘俗世还没有人是本王的对手!” 韩青永本来心情沮丧,被穷奇三言两语鼓动起来,慷慨激昂,奋攘布衣,“好!我信你!” 穷奇欣然道,“你现在放松身体,不浮于水面之上,闭目屏息,我帮你驱毒!” 韩青永应言而行。 但觉一股热流在丹田凝聚、盘桓,而后冲荡至四肢百骸,原本疼痛如绞的腹腔越来越舒服…… 与此同时,从韩青永毛孔中渗出黑色的毒血和毒气,迅速融入水中…… 旁边不远的一个人正拼命抱着一根浮木,本来还活生生的,可一口水呛进嘴里,他突然脸色大变,随即抽搐了两下,瞬间两眼翻白,双臂无力地松开浮木,身体僵硬地沉入水中去了…… 溶了剧毒的水肆意冲荡、流淌…… 韩青永身体里的牵机毒终于被穷奇施法驱除干净了,他长舒一口气,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庆幸自己因祸得福。 “穷奇,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永不分离好不好?” 韩青永神往道。 “你这肉体凡胎敌不过风月的蹉跎,又怎么承载得了我千年不死之圣魂灵魄?我们不可能永不分离,但我可以许你一世荣光,知足吧!” 穷奇不屑一顾道。 韩青永很是扫兴,不过想想人家穷奇这么厉害,愿意许他一世荣光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人不能太贪心,知足常乐。 韩青永顺水飘游,“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去东魏大开杀戒!”穷奇道,“西楚皇城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元气,与其重建皇城耗时费力,不如趁虚而入攻下东魏坐享其成!” 韩青永一听大喜过望,“有几分胜算?” “十分!”穷奇傲然道,“晋魏大军之前奔袭大周,不惜动用羽妖助阵,可惜,陈云凰和苏玉辙狡猾多端,用缚仙藤将羽妖一网打尽,晋魏大军惨败。东魏残兵败将回返途中遭遇连日暴雨,被困于云固城。东魏皇城无兵驻守,我们可以所向披靡,一举成功!” “太好了!”韩青永欢天喜地,“你真是神机妙算,不愧为神仙人物。咱们马上走!” 穷奇:“不救陈欣怡了?” 韩青永:“不救了,管她的死活。你说得对,等我们称王称霸时,要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有?” 外人若看到此时的韩青永,会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他明明破衣烂衫地飘在浑水里,形容狼狈,可他眉开眼笑,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这时,冷不丁有具尸体从水下浮下来,头足相接,弓腰曲背,形如牵机,歪着脖子翻眼吐舌,五官扭曲,死状十分瘆人! 韩青永好巧不巧正与那个来了个对脸,吓得浑身一激灵,再一看,那人头发那么长,披散在水里,像凌乱的海藻般漂浮不定,再一眼,那人竟然少了一只眼睛! 韩青永的心猛然蹿到了嗓子眼儿,声音不由颤抖,“穷奇,刚才那死女人是不是陈欣怡?她怎么会中牵机毒?” ------------ 第586章 与虎谋皮 穷奇冷血无比,轻描淡写,“是不是陈欣怡都无关紧要,你就当她已经死了吧。这水现在就是毒汤,沾者即死,死状形如牵机,这不是你们父子早已预见的么?只是想不到,最先被毒的是你们西楚的百姓……” “什么?这、这水里……是有毒了,怎么办?这得毒死多少人啊?” 韩青永有些慌,到底是自己国家的子民,他于心不忍。 “没办法。这水流到哪儿,就会毒到哪儿,被毒死的人将不计其数。韩青永,你现在已经是个千古罪人了,别再想着当好人了。” 穷奇诛人诛心,冷酷无情道。 他必须让韩青永死心塌地当恶人,灵魂和宿体意见不合最是内耗,他可不想要个成天跟自己闹别扭的宿主。 “哼!什么良知啊善心的,那些什么仁义礼智信除了坏事什么用没有。我穷奇要干大事,就不能有丝毫妇人之仁!” 见韩青永张口结舌满脸惊诧,穷苦冷哼一声,理直气壮道。 韩青永默然,放弃反驳。 他内心充满怨愤与无奈,满眼浊水横流的境遇就是他人生的写照。 他弱水三千,穷奇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别无选择,只能随波逐流,听任命运的戏弄。 穷奇见他彻底妥协,志得意满,“咱们走,离开这鬼地方!” 韩青永提气聚力,从水中一跃而起。 摆脱了仁义道德和良知的羁绊,他脱胎换骨般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一心向往着穷奇许他的一世荣光。 殊不知,与虎谋皮,从来都是死路一条。 至此,穷奇彻底成功夺舍。 韩青永从此丧失了自己的灵魂,以他穷奇的意志为尊,身体为他所用。 韩青永踏水而行,放眼看去,整个皇城已经沦陷于洪浪浊流之中…… 汹涌的海潮还在前仆后继,巨浪滔天,风起云涌,淹死、毒死的人畜随流而下,到处弥漫着萧寒的死气。 早上这里还是世上最繁华的都城之一,人来攘往、生机勃勃,人们怀着各自的梦想奔忙…… 就像他韩青永,以为苦尽甘来终于得偿所愿,结果差强人意…… 但不可否认,他韩青永比所有人都幸运,至少他现在还活着,还拥有逆转命运的可能! 这样想着,韩青永振奋起来,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一吐胸中块垒。 他的声音被洪潮的狂啸湮没了,在天灾面前,他渺小如蚁,不值一提。 他怅然四顾,却突然发现浑浊的洪流中仍然有蛊虫的踪影,甚至,有许多尸体成了蛊虫的庇护所。 “西楚国运衰微,你们父子功不可没。地震洪灾之后定有瘟疫,这些蛊虫被洪水冲得到处都是,和瘟疫一起作乱,将让西楚浮尸遍野、民不聊生。这个国家已经不值得用心经营了,走吧。” 穷奇无关痛痒般说出来的话,让韩青永的心一阵阵抽搐,却无半点儿悔过之心。 一切都是天意,他有什么办法? 韩青永深吸一口气,刚要腾空而起,突然听到有人哭喊,“青永!韩青永!我在这里!救我!” 韩青永闻声望去,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死死抱住一根树干,只露着上半身,拼命冲他摇手。 陈欣怡? 韩青永不由愣怔,救还是不救? 穷奇幽幽道,“既然她还活着,就一并带走,多只狗总是好的。” 韩青永飞掠过去,一把扯住陈欣怡,嫌弃道,“命还真大,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淹死你。” 说出这句话,韩青永都分不清自己是有几分欢喜,还是真的只当捡回条狗。 陈欣怡显然被吓坏了,已经濒临崩溃,死命地抱着韩青永抖成一团,哭嚎道,“呜呜……我以为我要死了。后背上的伤太痛了,眼睛也痛,我不能聚气发力,只能坐以待毙,呜呜……古堡塌了,我被大水卷到了又黑又深的地洞里,到处都是死尸和虫子……我好不容易凝成结界避开它们游上来,呜呜……” 韩青永听她哭得天昏地暗的,不由有些心烦,“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别哭了。” 陈欣怡心有余悸地抽泣着,“神尊,你真好,没有丢下我,一直在找我……” 韩青永深深看了陈欣怡一眼,她此前对他颐指气使,从来没有这么恭敬地称呼他,现在却一脸殷勤,语气无比亲昵。 韩青永又受用,又觉得别扭。 陈欣怡这算是移情别恋了么?她喜欢的是强大的穷奇。 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韩青永心中满是不屑和凉薄,既然穷奇把她看成一只可有可无的狗,那她便是了。 见韩青永面色冷峻,陈欣怡毫不在意,她高山仰止般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脸意乱情迷。 这么凶险的情况下,韩青永都没有丢下自己独自离开,这是多深厚的情谊? 关键是韩青永已经无比强大,背靠大树好乘凉,她的好日子很快就来了! 这么想着,陈欣怡自作多情地满心欢喜。 韩青永低头冷眸看了她一眼,她那只空洞的眼睛实在难看得厉害,一张脸也青肿得不成样子。 “疼不疼?” 韩青永皱眉道。 “疼……”陈欣怡咬牙道,“这些伤痛以后我一定加倍奉还给陈云凰!” 韩青永因为她这句话对她刮目相看。 已经苟延残喘了,还惦记着报仇雪恨,还有这般昂扬的斗志,不得不说这只狐妖还值得一救。 想到这里,韩青永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我,我会让你恢复容貌。到时候,你自己不说,谁都不知道你是谁。那样你就能掩人耳目,找陈云凰报仇就会容易得多了。” 陈欣怡闻言大喜,“太好了!你是要帮我换脸吗?” 韩青永淡淡道,“那多费事?丢下你这具破烂的身子,去东魏找个绝色美人便是。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陈欣怡惊疑,“夺舍啊……那我陈欣怡岂不是要死了?” “你的魂魄已经和狐妖合二为一了,听我的话,你会得到永生。否则,你这具残破的身子将病痛交加,你也将成为人人唾泣的丑八怪。” 韩青永不耐烦道。 陈欣怡点点头,“好!神尊说什么便是什么。” 韩青永再不言语,施展步法,飞快往东魏而去…… ------------ 第587章 神医圣手 周末担任刺史的越州位于西楚与大陈交界地带。 越州往东毗邻的十二州皆是之前韩青胜划给大周和大陈的楚地,越州以西就是直州,章野为地方官。 直州再西面就是寒梁城。 之前云凰是从寒梁城直往西,路经云固城直入皇城。 此番原路返回,云凰本想径直去越州,可半路上陈镇东身上的冰层迅速融化,体温灼烫,面色潮红,人已经陷入昏迷。 章鱼神将情急之下封住陈镇东身上向处要紧经脉穴道,但陈镇东不但丝毫不见好转,昏迷中竟然口吐鲜血,体温继续飙升。 章鱼神将赶紧传音给云凰和苏玉辙,告知急情。 陈镇东这样突发状况,云凰心急如焚,求救地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当机立断,“马上落地施救!” 好巧不巧,他们此时所处的地界正是云固城。 云凰指着下方汪洋中的杨远的田庄道,“就去那里!” 事不宜迟,苏玉辙当即颔首,让威武落地。 威风紧随其后。 此前来过,云凰熟门熟路,奇怪的是杨远的田庄里空无一人,就连田庄后山的那个山洞前都无人把守了。 “没人正好。皇兄身体里到底还有几条蛊虫不好说,咱们能不能成功驱除蛊虫也不好说。此事尽量避人耳目为好,省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 苏玉辙很是镇静,将陈镇东扛起来就往屋里走。 云凰和章鱼神将紧随其后,威风、威武留在屋外把守。 仍是杨远此前宴请云凰的那间厅堂,只是进门后,堂中景象颇为凄凉惨淡。 厅堂轩敞,两支硕大的银烛台发出拖曳的烛光,古董桌椅上遍布乌黑的血渍,有的地方血色未干。 厅堂正中的火盆里石炭无多,行将燃尽,但火星未熄。 很明显,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在,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发生过一场恶斗。 救人要紧,云凰和苏玉辙也顾不得管别的,章鱼神将更是直接把那张圆桌自墙边拖到敞亮处,让苏玉辙把陈镇东平放在桌上。 陈镇东浑身像火炭般,近前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可他似乎冻得要命,筛糠般瑟瑟发抖,牙齿嗑碰得格格作响。 “快,牵机药!” 苏玉辙冲云凰伸手的同时,云凰已经把牵机药从金罩阴阳鼎里拿了出来,放在他的手心。 苏玉辙一愣,抬眼飞快地看了云凰一眼,目光中满是欣赏。 心有灵犀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所想,她所为,合作默契。 苏玉辙垂眸将药袋打开,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在两只茶杯里,分别将茶杯放置在陈镇东头部两侧。 云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屏心静气站在一旁,按照苏玉辙所说,和章鱼神将一左一右死死摁住陈镇东的四肢。 苏玉辙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有条不紊地施展九转针灸神术,封住陈镇东几处要穴,护住他的心脉,又聚气于掌心,自其肚脐神阙穴缓慢推拿。 神阙穴位于奇经八脉之一的任脉之上,在经脉循行中处于承上启下的要位。 苏玉辙眉头紧皱,在其神阙穴周围反复推拿之后,沿其腹中线径直往上推至胸腔部位。 陈镇东裸露的胸膛之上,幽蓝色的血管竟渐渐隆起,分明可见有蛊虫在其中蠕动! 纵是早有心理准备,云凰还是头皮发麻两腿发软。 章鱼神将则淡定许多,歪头侧目,一脸嫌弃。 威风探头探脑地走进来,伸长脖子呷着嘴,“小虫子快出来给爷吃!” 威风不说还好,一说这下,那只蛊虫动作一缓,不动了。 云凰不明所以,疑惑地凑近看,说时迟那时快,那蛊虫所在的位置突然隆起一个大包! 苏玉辙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把云凰拉开,同时右手手起针落,在那只蛊虫破体而出时,准确无误地扎进那只蛊虫,将其放进了有药粉的茶杯里! 陈镇东胸前被那蛊虫拱破了皮肉,鲜血直流。 苏玉辙不但没有给他止血,而是挤压伤口四周,将那暗黑的血液尽可能挤出来。 再看那只茶杯里的蛊虫,剧烈地翻腾了几下便直挺挺不动了。 云凰看得惊心动魄,不知不觉冷汗浸湿了里层的衣衫,回神间,但觉背后一片冰寒。 苏玉辙并没有就此收手,重复之前的动作,面色冷峻,丝毫没有松动。 云凰看他面色沉着、动作熟稔地忙碌着,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心里满满都是感激和爱意。 从来就是这样,有他在身边,天大的事都不是事了。 没想到,苏玉辙先后自陈镇东的身体里引出四只蛊虫! 蛊虫虽大小不一,但最小的也已经的食指长短,一个个像吸血鬼虫似的鼓胀着肚子,形状狰狞可怕。 一物降一物,有牵机药,那些蛊虫很快死绝。 威风歪着头,不满地看着苏玉辙,“你给我吃两口怎么了?沾了辣椒面儿你以为我就不敢吃了么?本尊不怕毒!” “胡闹!不怕毒也不能明知有毒还吃,解毒要耗费修为和灵力,你不懂么?这些蛊虫不是你能吃的,只怕你还没来得及啄破他们的脑袋,他们已经拱到我们的身体里了!” 苏玉辙严肃道。 威风很少看到苏玉辙如此严肃,当即缩了脖子,怯生生退出门去了。 苏玉辙又仔细给陈镇东检查了一遍,才长吁一口气道,“不碍事了。” 云凰看看陈镇东,果然面色大好了,只是仍然烧得厉害。 “不碍事,多给他喝点儿水,不用多会儿烧就退了。”苏玉辙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吓坏了吧,看你这头汗。” “你出的汗比我还多。” 云凰嫣然一笑,也用袖子轻轻给他擦拭额上的冷汗。 章鱼神将在一旁看得面红耳热,笑呵呵道,“为师也一脑门儿的汗,谁给擦擦?” 云凰脸上一热,垂眸浅笑。 章鱼神将自旁边案几的茶壶里倒了杯茶,走过来先递给苏玉辙,“来,你有功,先喝。” 苏玉辙接过,递到云凰手里,不说话,也不正眼看人,“你快喝。” 云凰心里一暖,默然喝了一口,把茶杯递给了章鱼神将。 章鱼神将冲着苏玉辙挤眉弄眼,仰头把茶喝了。 苏玉辙脸色一窘,转到一旁,小心翼翼把那四只蛊虫用一只小瓶子装好,又把那些牵机药粉倒回药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接过章鱼神将递来的茶,一口气喝干了,“师父,你给他喂点水,留在这里照看他,我和云凰出去看看,这里不太平。” 章鱼神将不知想的什么,笑得很是为老不尊,“去吧,多逛会儿再回来。” ------------ 第588章 休兵罢战 苏玉辙拉着云凰出了门。 威风、威武立刻上前,苏玉辙道,“你们也累得不轻,进屋歇会儿去。” 威风、威武一听,对望了一眼,麻溜儿地跑进屋里去了。 云凰疑惑地看向苏玉辙,他面色冷沉,目光灼灼,突然一把将她揽腰抱起,纵身一跃上了房顶。 “你干什……” 云凰还没问完,人已经被他狂热地吻住…… 那般的辗转缠绵、恋恋不舍,他们互相传递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庆幸,无声倾诉着生死相依的无怨无悔…… 天地一片静寂,唯有怀中的人和热烈的气息真实可感…… 云凰短暂的愣怔之后,回以热烈。 她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急于交付与索取,没有切身感知过离别和死亡,绝不会有如此刻苦的爱恋和珍惜之情…… 这一刻,她满心感激,再也不管他还记不记得起从前的她,也不去想此前他逼她拼死相搏。 不知者无罪,只要他还好好地陪在她身边,只要他还一如既往爱她入骨,她便心满意足…… 唇齿相依,呼吸与共,两人醉倒在彼此的怀里…… 拥吻许久,苏玉辙才放开她,孩子一样把脸埋在她的颈项,沉默良久,喃喃道,“我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害怕……” 云凰轻抚他的后背,双臂环抱着他,柔声道,“不怕了,都过去了。” “这几天我一边在西晋处理政务,一边心急火燎地等你,可望眼欲穿也不见你回来。我寝食难安,魂不守舍,只觉得度日如年。我从来不知道想一个人那么难受,就像在炼狱中受着油熬火烧……” 苏玉辙絮絮说着,语气低醇而温柔,如世上最动听的琴弦掠过她的心湖。 就算之前,他也很少这样直抒胸臆,大多时候他不苟言笑,偶尔说些情话也都发乎情止于礼,只有在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会随意些。 现在他紧紧抱着她,似乎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她真切地感知他的惶恐不安。 她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 “威风急三火四地来找我去救你,那短短一段路像无比漫长,直到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才松了口气……陈云凰,我之前到底有多喜欢你,才会在忘记你的时候,还是这样在意你,我……我很害怕稀里糊涂和你走散了……” 苏玉辙的声音变得轻飘,语气也淡淡的。 云凰诧异地低头看他,却看到他已安恬地睡过去了。 “嘿嘿……” 旁边突然传来低浅的笑声。 云凰惊得汗毛倒竖,一转头,却是变成花猫的威武和鹰雀的威风。 “你们刚才一直都在?” 云凰大窘。 “嗯。万一你们有危险,我们也能帮上忙……” 威武的虎脸表情丰富,明显心口不一。 “对对,我们不放心。” 威武睁着眼睛说瞎话。 云凰哭笑不得,瞅他们一眼。 “主人累坏了,他在西晋几天几日没合眼,处理完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出来找你,累死累活得竟然还有力气亲你,嘿嘿嘿……” 威武眉飞色舞道。 “你们也累了吧,来,威武,威风,你们睡会儿。” 云凰心里一暖,轻轻摸了摸虎头,又摸摸威风的后背,把他们一个个捞起来放在苏玉辙怀里。 威武受宠若惊,美美眯起眼睛,任由云凰柔软的手指挠着他的颈毛和胸腹,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威风不习惯睡在苏玉辙怀里,扭了几扭,仍然蹦到云凰肩膀上蹲着,把头藏在翅膀里小憩。 云凰怕他们冷,引出灵力布下结界,将冷风隔绝在外。 苏玉辙睡得无比沉实,俊美的睡颜眉眼舒展,让她目眩神迷。 云凰的唇角浮起笑意,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和温馨,想到此前种种惊险,怎么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可她知道,那不是噩梦。 噩梦醒来,一切恢复初始,仍是天下太平。 如今天下即将大乱,西楚发生的天灾人祸将贻害无穷,战乱、蛊虫之祸和瘟疫将在地震和洪灾之后席卷周边…… 韩朝章、韩晨歌、韩青胜和西楚皇城数以万计的将士、臣民都死了,韩青永和陈欣怡生死未卜,但愿他们经此一劫,此后不再作恶…… 唐狄和柳清风征讨东魏的大军已经出发了吧? 云凰猛地想起这件事,心神一凛。 东魏派魏司哲暗中使坏在先,与西晋联手攻周在后,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闹得损兵折将天怒民怨。 眼下,正是征讨东魏的千载良机。 而西楚遭此大难,元气大伤,短期内难以恢复前时强盛,必然引起诸国觊觎,韩青永若想守住西楚江山并非易事。 这个时候,若让周末、章野起兵,或许能夺取西楚皇权,到时候,让小杰当储君未尝不可…… 小杰是陈逸雪的儿子,他与姐姐奥雅如今都在大周皇宫里,他们父母双亡,去国怀乡,如果能让他们回归西楚皇室,善莫大焉。 可是,那样一来,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持久战,想想,心累。 云凰此时的心境与两天前迥然不同。 在西楚发生这么可怕的天灾人祸之前,她无所畏惧,满心都是谋事在人、人定胜天的执念。 现在,她对天道心怀敬畏,只觉得安然度日才是最要紧的。 那要不要让威风去通知柳清风和唐狄撤回东征大军?要不要让周末和章野出兵? 云凰一时难以抉择。 感觉有细碎的白屑飘散,云凰一愣,透过结界展目四望,众鸟高飞,孤云独去,千山飘雪,万径踪灭,洪灾肆虐后的云固城竟然静静下起了雪。 洁白无瑕的雪花似对人间杀戮和灾难的抚慰,安静地飘洒,慢慢覆盖千山万水,将一切血腥与丑恶漂白…… 可惜,人心不足,争斗不止,尘世难得安宁。 就算她休兵罢战,想和苏玉辙自此静守一隅与世无争,也不能远离是非安宁度日。 西楚、西晋、东魏便是前车之鉴,他们并不会因为大陈和大周安分守己、不事外侵而善罢甘休。 云凰想到这些,幽幽叹了口气。 老是打打杀杀的,也实在令人厌烦。 她和苏玉辙难得像这样温馨静谧地相守…… 云凰低头看向怀里的苏玉辙,他睡得很熟,仍难掩一脸倦色,眼圈青紫,面色黝黑,看去竟比之前多了几分沧桑,令她心疼。 ------------ 第589章 及时行乐 “身为帝王,不应该耽于宫闱之乐,想要保家卫国,就得强民富国。”清心老仙感知云凰矛盾重重,悠然道,“否则,你就是第二个陈坤成,大陈的亡国之君。” “你是上古神器,历经千秋万载,灵智大通,应该早已看破世事,深谙万般皆是空之理,为什么还孜孜以求,总劝我建功立业?” 云凰并不掩饰自己的懈怠之心。 “你啊,不学无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万般皆空没错,但还有下一句,唯业随身!” 清心老仙不客气地鄙视她。 “万般皆空,唯业随身?什么意思?” “就是说,功名利䘵皆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必为,有所求有所不必求。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累世修行不可懈怠。也就是说,你可以不必追名逐利,但必须德行不亏。你以为生而为人的好德行应该是什么,身为帝王的好德行又应该是什么?” “没仔细想过。” “说你不学无术、无所用心,你还不服气!我告诉你吧,生而为人的好德行是德才兼备,以德为首;身为帝王的好德行是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 清心老仙语重心长道。 “嘁,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还是不太懂!”云凰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帝王,做事遵从本心,对得起良心不就行了,哪儿那么些弯弯绕绕?” “你这不虑心的习惯得改。人无品,不成人;人无德,不成器。品德好的人累世修行出的是福报,品德差的人累世修行的是恶报。对于帝王而言,最大的德就是居安思危、富民强国!” 清风老仙恨铁不成钢,却还是诲人不倦。 云凰如有所悟,刚要问问清风老仙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一闪眼,竟然看到庄园后面那个山洞前,有个身材窈窕的白衣女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凰开始以为自己眼花,定神一看,黑乎乎的山洞把那女子的身影衬托得格外清晰,不是眼花,是真个女人杵在那里。 虽隔得有些远,云凰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可她长发飘飘、衣袂翩然,仙姿绰约,超凡出尘,像极了之前的月初颜! 云凰全身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背脊细细辗过一层冰寒…… 之前在西楚皇城,天灾初显征兆时,韩青胜率兵将古堡包围,想将她和苏玉辙、韩青永等人一网打尽,韩青永曾经清清楚楚说过,月初颜已经和韩青胜的替身在明空寺中形散魂寂,和韩青胜生生世世永无缘分。 对于曾经贵为仙使、后受天谴堕入牲畜道、又因韩青胜垂怜而恢复人形的的月初颜来说,形散神寂意味不着她对生世情爱万念俱灰、心冷意绝,宁可以仅有的道心将自己和心爱之人彻底毁灭,也不愿再经受轮回之苦。 身体和魂魄全都消散的月初颜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云凰呆坐如钟,想叫醒苏玉辙看看那女人是不是月初颜,喉头却像被一股强力死死扼住。 就在这时,那白衣女子举起手臂缓缓冲着云凰摇了摇手,又双手合握平举,向着云凰和苏玉辙所在的方向施五体投地之礼。 若是此前,云凰还怀疑那是不是月初颜,此时,她可以断定,那女子就是月初颜! 虽然月初颜在向她跪拜,可云凰还是毛骨悚然。 白天见鬼,哪怕那鬼态度恭敬,还是让人极度不适。 就在云凰愣怔间,月初颜长跪后起身,旋即消失不见。 云凰好半天才回魂迂魄,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山洞,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月初颜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向她行大礼。 云凰打寒战时惊醒了苏玉辙,他并未起身,只是睁开惺忪睡眼,看了云凰一眼发现她面色有异,不由疑惑起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你看到什么吓成这样?” 云凰愣愣地收回目光看向苏玉辙,半天说不出话。 苏玉辙睡意全消,抬手抚上她的额头,稍微用力压了压她眉上阳白穴,“看到什么了?我陪你过去看看?” “你记得月初颜吗?” 云凰深吸一口气,问他。 “月初颜?现在是白天,哪有初月?” 苏玉辙一头雾水。 “不是初月,是月初颜,一个人,女人!” 云凰急切地想让他证实一下,韩青永确实说过月初颜已经身死道消,无影无踪了。 苏玉辙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怎么呢?” 云凰不知怎么跟他说。 月初颜最开始喜欢龙太子,为什么阴魂不散地跑来跟她和苏玉辙道别? 反正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云凰起身,撤了结界,拉起苏玉辙的手,“陪我去那个山洞看看,我刚才看到有人在那里。” 苏玉辙点点头,精神抖擞眉开眼笑。 云凰先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笑意别有深意,不由诧异,“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苏玉辙欲言又止,扭了扭身子,摇了摇她的手。 “嗯?怎么了?” 云凰让他笑得心里发毛。 “娘子是不是等不及了,要让夫君陪你去山洞里,不好意思直说,才说看到有人在那里?” 苏玉辙越发笑得春暖花开。 云凰本来惊惶不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由无语抚额,他能不能想点儿别的? “快走,夫君早有此意。只是担心娘子小产后恢复不好,没敢提及。” 苏玉辙拦腰抱起云凰,兴趣盎然道。 “不是,你……” 云凰刚要纠正他,被他俯下头吻住。 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他道,“放心,我懂。我会温柔些的,别怕。” 说完,苏玉辙转头看了一眼蹲在房顶上的威风、威武,严肃道,“不许跟过来!” 威武点点头,威风扇扇翅膀。 云凰再要说话,听他喜气洋洋道,“我还以为你很久后才肯跟我亲热,嘿嘿,想不到这么快我就把你感动了。” 嗯?这是什么话?怎么听着这么直白呢? “不负韶华及时行乐,本是夫妻间最应该做的事。你不用害羞,我们是结发夫妻,什么时候想了我都唯命是从。” 苏玉辙一边抱着她纵跃前行,一边头头是道。 云凰看他满脸期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别想入非非。 苏玉辙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把她抱进了山洞里…… ------------ 第590章 趁虚而入 此前,云凰一直以为这个山洞是一处矿藏,那日她这样说时,杨远承认了。 可现在进来一看,这里根本不是一片矿藏,竟是一片佛堂! 山洞中有浓重的天竺熏香气息,洞内收拾得十分干净清爽,靠里墙放着一张高高的黑漆木桌,桌上放着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镀金观音像。 观音像前放着一只银香炉,炉内灰烬半满,正插有四支点燃的线香。 云凰此前看到月初颜的魂灵,这会儿又看到这里供着香火,只觉得刚刚安定的心神再次激荡惶恐。 苏玉辙却无所顾及,径直抱着她朝放在另一旁的长榻上走去,把她放在榻上,整个人覆下来,眉眼含情,声音喑哑,“这地方不错……” “哪有不错,你看那边!” 云凰不敢与他对视,他烈焰熊熊的双眸足以将她烧得神魂颠倒。 趁着还没有干柴烈火,云凰起身指着对面洞壁上悬着的一幅织抽壁挂,“玉辙,你看那壁挂,觉不觉得眼熟?” 苏玉辙老大不情愿,可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那幅织锦壁挂绣工精细,绣的是佛陀涅槃的景象。 一张华丽的长榻之上,神色疲惫的佛陀斜倚支臂,薄唇微启,似在对围着他的菩萨罗汉们交代后事。 相对佛陀平静的神色,菩萨罗汉们大都抬袖拭泪,神色十分悲伤。 苏玉辙看到这幅壁挂猛然一愣,“这壁挂是周皇室的东西,怎么会挂在这里?” 他难以置信,起身拿过供桌上的烛台,走到壁挂前仔细打量,越看脸色越凝重,“确实是我周皇室礼祖堂的壁挂,我之前从昏睡中醒来,曾去礼祖堂静坐,看见过这幅壁挂。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凰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看着眼熟。 封后大典当天,苏玉辙和她去礼祖堂祭拜告慰,因这幅壁挂精致唯美,她当时叹为观止,多看了好一会儿。 云凰四下看看,山洞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别人。 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有人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苏玉辙感觉到云凰的不安,也转头四顾,但山洞内一切分明,并无藏身之处。 云凰问:“会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壁挂?” “不可能!这幅壁挂上的画片是我画的,这壁挂也是我们成亲前两个月我吩咐礼部找绣工出众的绣娘绣的,世上不可能有两幅一模一样的。” 苏玉辙笃定道。 “那就怪了……”云凰疑惑,“从礼祖堂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偷东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不是派有重兵把守的么?还有,冒死偷来却挂在这么偏僻的山洞里,这盗贼闲得没事了么?” 苏玉辙看着云凰,幽幽叹了口气,“好端端的良宵美景,咱们在意这些做什么?” 云凰好笑地看着他,“你都看到了。我现在不在意,你能真的不在意吗?这幅壁挂挂在这里,意味着你的皇宫里戒备松懈,危机四伏。有人能把这壁挂从礼佛堂里顺利偷出来,就有人能去你寝室为非作歹。” “能去我寝室里为非作歹的人只有你陈云凰。”苏玉辙眯起眼睛,“这件事回头我会仔细查,现在咱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云凰说不过这个一心求欢又充满自信的家伙,正有些发愁,看到那壁挂微微轻颤,心中警铃大作,“玉辙,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那幅壁挂突然被人掀了起来,一道白色的身影急射而出,手起剑落,直取苏玉辙要害! 苏玉辙此前一直心猿意马,遭此突变措手不及,凝神聚力抵挡已来不及,但见眼前人影一闪,云凰挡在他面前,那人手里的剑尖径直刺穿了云凰的左膀! 那人竟然真的和月初颜长得一模一样! 云凰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心里一紧,愣怔中连疼痛都没有知觉。 那个女人似乎早就想到云凰会舍身救护苏玉辙,动作迅猛地拔剑横扫,直抹向云凰的脖子! 苏玉辙已反应过来,扬手一道皇道龙气缠住女人的手臂,让她难进寸许。 苏玉辙痛惜地看了云凰一眼,看到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怒不可遏地将那白衣女子掼倒在地上,一把掐上那女人纤细的脖颈! 那女人不喊不叫不挣扎,任命地看着苏玉辙,完全是一心求死的模样。 苏玉辙毫无怜惜,刚要用力,被云凰制止了。 “别急着杀她,问清楚再说。” 云凰上前点了女人的穴道,仔细打量她的脸。 果然,她的脸上覆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自发际慢慢揭下来…… 越貂婵? 看清女人的真面目,苏玉辙和云凰都吃了一惊。 不等云凰和苏玉辙审问,越貂婵就恶狠狠盯着云凰冷笑道,“今天我杀不死你,来日总有人会要了你的狗命!”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哪跟哪儿啊?她招她惹她了,她对她这么大仇恨? 云凰蓦然想起听孙崇和庞瑞说过,这个越貂婵趁着苏玉辙昏睡不醒时,潜进苏玉辙的寝室里大献殷勤,结果被苏玉辙冻残了手…… 云凰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低头看向越貂婵的手。 果然,她的另一只手颜色乌中透紫,像冻疮似的肿胀着。 此人是越貂婵不假。 那她之前装成月初颜的模样,又跑到洞外五体投地行大礼,目的只有一个,想把她和苏玉辙引到这山洞里来! 云凰想通了这一点儿并没觉得轻松,心头的疑云越发浓重。 “越貂婵,你什么时候藏在这里?杨远他们人呢?”云凰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扩大,“你和杨远早就熟识?你和他暗中谋划些什么?” 越貂婵嫌弃地看着她,冷哼道,“陈云凰,你这个妖女!你不是人,却非要缠着他,让他鬼迷心窍辜负我的一片痴心,你不得好死!” 云凰无语地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脸色铁青,眸光凌利,紧抿着嘴角,浑身裹着凌厉的杀气,“谁用你一片痴心?你自作自受怪得了谁?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是以为本王不会杀你?” ------------ 第591章 自取灭亡 “哈!陛下,臣妾好害怕呀!” 没想到,越貂婵仰头大笑,语气讥讽,眼中爱恨交加,“苏玉辙,我一心爱慕你,为了博你欢心愿意牺牲一切,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该被我感动了。可是你呢?你冷酷无情,竟然冻残了我的手!你知道天热的时候,万蚁钻心般奇痒难耐会让人死去活来;你知道天冷的时候,这样红肿麻痛的感觉会让人心烦意乱、痛不欲生,可你竟然狠得下心来,将这些痛楚施加于我!我何错之有?我不过是真心实意喜欢你!” “你倒还有理了?你明知寡人有皇后,明知私闯寡人寝室罪该万死,本王没有杀你是看在你父亲……”苏玉辙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那张壁挂一眼,上前一步,一把掀开那幅壁挂,满脸惊疑,“这里有密道!这个方向……是通往大周皇室?” “是啊!这条密道就是通往大周皇室的!你们在外面风花雪月,岂不知大周皇城如今已是水深火热,朝不保夕了!”越貂婵狂声大笑,眼中热泪夺眶而出,“苏玉辙,你对我不仁不义,我便一不做二不休,让杨远率魏晋联军从这密道潜入大周皇城,杀他个天翻地覆!我倒要看看,你和这个陈云凰在一起能恩爱几天!哈哈……这就是你辜负我的下场!” 苏玉辙和云凰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云凰此时才恍然大悟,之前为什么连续三座城空城,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魏晋大军过境,从这山洞中潜入周皇室! 原来,她自以为以贺梅的身份成功骗过了杨远,实则杨远成功骗了她! 杨远为了赢得她的信任,故意将他自己伪装成一个行事残暴、荒唐、一心求官求利的昏官,甚至,他故意透露魏晋大军被洪水困于荒山的消息! 云凰后悔莫及,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当时就怀疑这个山洞,她应该进这山洞里看看…… 越貂婵那时就在这田庄里的话,杨远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要不然也不会用炊烟引她前来…… 云凰越想越心惊。 越貂婵和杨远的算计,是把她的动向、苏玉辙的抉择全都算计得一清二楚。 妥妥的调虎离山计! 就像她谋划东魏强兵在外、境内空虚不堪一击,派兵前往征讨,越貂婵和杨远也如此谋划趁虚而入征讨大周! 只是越貂婵到底是谁?杨远又受谁的指使?他们如此老谋深算,绝不是一时兴起! 云凰想到这些,苏玉辙想得大同小异。 只是,苏玉辙从小到大历经无数,早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他冷哼一声,见密道里光线幽暗,又一派静寂,知道没有人,立刻放下壁挂,走到云凰身边。 “再没有人了,快,我看看你的伤!” 苏玉辙刚要动手给她疗伤,却发现云凰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自行愈合,不再血流如注,不由惊喜。 云凰自上次吃下九转回魂丹,就觉得若有伤势,恢复的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 此番看到肩膀不治自愈并不吃惊,关切地看着苏玉辙,满是愧疚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耽误回宫……” “没有你,要皇宫做什么?连自己的结发之妻都保护不了,要这皇位做什么?” 不想,苏玉辙无比镇静,掷地有声道。 一股暖流直冲而上,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云凰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昏君!你就是个昏君!什么人的伤口能不治自愈?我说她是个妖女你还不信,你自己也看到了,可你还是执迷不悟!你……” 越貂婵疯了似的大吼大叫,后面的话却被苏玉辙冷漠地打断了。 “越貂婵,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最令人讨厌!谁告诉你,你喜欢别人,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你?不喜欢你,就是辜负了你,就是对不起你,就该被你不择手段报复?男欢女爱是两个人情投意合才有意思的事,你这样死缠烂打、蛮不讲理,完全是强人所难。你却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简直是不可理喻!” 苏玉辙冷冷笑道,“你刚才说,寡人怜惜自己的皇后是执迷不悟,她是寡人的结发妻子,难道寡人不怜惜她,要去怜惜你这个不明事理、居心叵测的烂女人?寡人的皇后可以舍命相护,你伤了她,你说寡人会怎么杀你才解恨?” 云凰深深看着苏玉辙。 这一刻的苏玉辙光芒万丈。 她就爱这样的男人,爱憎分明,意志坚定,从来都清醒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可是,到此时此刻魏晋大军正在大周皇城烧杀抢掠,大周皇城一片刀山火海,她的心就揪得生疼。 她不知道,苏玉辙此时的镇定到底是强装出来的,还是另有原因。 这时,越貂婵面露骇色,连连摇头,仍是心有不甘,歇斯底里,“苏玉辙,你不配做大周帝王!就是因为你,大周才会毁于一旦,大周的百姓才会遭受战乱……” “寡人配不配做大周帝王,不是你说了算,是上天说了算。寡人已经是了,你那些阴谋诡计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你得意什么?寡人看你死到临头,且耐心告诉你,大周不会毁于一旦,大周的百姓也不会遭受战乱。遭受灭顶之灾的,只有你越貂婵,还有你的堂兄杨远,以及他率领的十万大军。至于你父亲……死罪可免。” 苏玉辙慢条斯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越貂婵心惊肉跳。 “你、你什么意思?” 越貂婵刚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脸色煞白道。 “寡人刚才说得不明白?” 苏玉辙挑眉,一脸倨傲。 云凰听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又看他倨傲的模样,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你、你怎么知道杨远是我堂兄?为什么说我父亲死罪可免?”越貂婵慌了,强作镇定道,“哼!你别吓唬我了!两天前,陈云凰离开这里后,杨远立刻率领所有的将士从这密道赶往大周,一天一夜急行军足以到达大周皇城,现在大周皇城正被血洗……” “你父亲,不,确切地说是你的养父,吏部尚书越鹏飞为了明哲保身,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寡 人了。”苏玉辙悠然半身裙,“就在你以献媚为名潜入本王寝殿欲行不轨之事,被本王识破后冻伤你的手那天晚上,越尚书为了免受连累,连夜面圣。你以为你有多可怜?你那只被冻伤的手里曾经握有牵机药,怕被我发现临时藏起来了。你当寡人真的不知道,真的小题大作滥施严刑?寡人说了,你所作所为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越貂婵瞠目结舌…… ------------ 第592章 皇后威武 云凰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 她看着苏玉辙英俊的侧脸,他当农民晒得麦色的脸庞充满了阳刚之美,从容不迫间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魄。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苏玉辙,但此时此刻,她发现她所熟悉的是和她在一起时那个嘻怒笑骂、言行无状的苏玉辙,随心所欲间似乎心思单纯。 其实不然,苏玉辙是威名在外的大周帝王,他心思细密、精于谋略,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人。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觉得天上人间,他绝无仅有独此一家。我告诉你,慈不带兵,义不经商,情不立事,善不为官。你说的那些,是你自己的想当然。苏玉辙最大的特点就是狠!” 蓦然想起陈镇东曾经在镇王府湖边对她说的话,此时方知陈镇东所言不差。 苏玉辙的好脾气和善良只留给他信任和喜欢的人,对敌时则是另一番情形。 他运筹帷幄、深藏不露,必要的时候锋芒毕露、毫不留情,从来不会拖泥带水。 云凰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对苏玉辙爱恋之余更添敬重。 她同情地看向越貂婵,疑惑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越貂婵愣怔片刻,愤然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本公主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公主是东魏三公主魏倾语!” 苏玉辙神色淡淡,眸光冷寒。 云凰倒是很意外,想不到东魏处心积虑,早就派了细作潜伏在大周。 越鹏飞是大周的吏部尚书,主管人才选拨和官员任免,能直接主宰诸多大小官员的仕途和人生,乃为六部尚书之首,手握大权,举足轻重。 越貂婵潜伏在越府,利用其养父越鹏飞,可对大周朝堂上下文武百官的任免和各自情况了如指掌…… 不知大周朝堂里有多少官员受其驱使! 这样一来,这幅壁挂出现在这里就不足为奇了。 云凰不由替苏玉辙忧虑万分,但见苏玉辙不动声色,她也就静观其变。 越貂婵见自己亮明身份,丝毫没有引起这两人的惊讶不安,顿时十分挫败。 她转头看向陈云凰,眼神凌厉凶猛,“陈云凰,你这个妖女,心狠手辣,当人人得而诛之!” 云凰一再被她这样莫名其妙挑衅,一头雾水之下哭笑不得,“你抢我的男人抢不着,就将我恨之入骨,是为了自欺欺人,证明你不是太无能么?” 苏玉辙眼晴一亮,冲着云凰灿烂一笑,“放心,你的男人谁也抢不走。” 越貂婵被这两个人气得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道,“先前本公主的长姐韶阳公主前往大陈,想下嫁于定远将军陈镇东,却莫名其妙死了。最可恨的是,她死的时候衣不蔽体,体无完肤。可你陈云凰欺人太甚,连个合理的说辞都没有,盛气凌人传信说反正人已经死了,没有解释,东魏想怎样请便。” 云凰恍然大悟,这件事越貂婵不提,她都差点儿忘了。 确实有这么件事,她初登大宝大宴群臣那天夜里,席间确实有个韶阳公主当堂献舞,更是直言不讳,说爱慕陈镇东,想下嫁给他当王妃。 可当时陈镇东的心思在韩晨歌身上,和那个韶阳公主逢场作戏后,扛着韩晨歌走了。 韶阳公主退席后也被送去了镇王府,后来她和苏玉辙发现了韶阳公主一丝不挂的尸首,才知韶阳公主被陈欣怡害死了。 那件事因陈欣怡用了妖法而变得十分诡异,前因后果三言两语真说不清楚。 所以当时,东魏使臣们发现韶阳公主蹊跷而死,大吵大闹了好几天。 直到云凰以蛮不讲理的方式回绝了东魏皇室的种种要求,强行把这事压下来,东魏那些使臣才消停了。 说起来,都是陈欣怡惹的祸,锅却让云凰背了。 原来,那件事埋下了隐患,彻底激怒了东魏皇室。 如此看来,前时东魏二皇子魏司哲使坏也是有原因的。 不过,转念一想,越貂婵早在她以玉千秋的身份进入大周皇宫时,就已经是越鹏飞之女了。 也就是说,东魏早有狼子野心,韶阳公主一事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云凰盯着越貂婵笑道,“坏人做事总喜欢给自己找各种理由,以便让自己做起坏事来心安理得。你那么早就潜伏在越府,又是为了什么?” 越貂婵语塞。 “没错,我陈云凰就是欺人太甚,没有解释就是没有。你们东魏皇室先是让你潜伏于大周,又派韶阳公主来和亲,奸计未遂便又派二皇子魏司哲栽赃嫁祸、率兵攻陈,如今你又伙同堂兄杨远趁虚而入攻打大周皇城。你们明里暗里坏事做尽,我们如果还对你们以礼相待,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云凰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我们有所察觉加以防范,实在是天意如此,你和你的哥姐们终究是自寻死路。” 云凰说完,直接把龙吟横在了越貂婵的脖子上,脸色一寒,“你伤我身,我要你命;你屠他皇城,我灭你家国!我就欺负你了,你能把我怎样?” 苏玉辙在一旁眉飞色舞,眸光灼灼看着云凰,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皇后威武!” 云凰挑眉看他,“杀了?” 苏玉辙斩钉截铁,“杀!” 云凰刚要动手,越貂婵终于绷不住了,惊恐万状鬼叫不止,“不要杀我,啊……不要!” “你不是很厉害吗?不过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守着?你知道我们会来?不对吧?” 云凰凑近些,锋利的剑刃已经割破了她的肌肤,有血珠顺着她的脖颈缓缓往下淌。 那种触感令越貂婵毛骨悚然,惶然大叫道,“我不知道你们会来,我留在这里等杨远他们凯旋,然后跟他们一起回东魏。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这里落脚,我便想引你们进来趁你们不备杀了你们。” “你还真是挺倒霉的。我要是你,就有点儿自知之明躲在这密道里别出声。” 云凰伸出手指在她的脖子上抹了一下,把手指上的腥红举给她看…… ------------ 第593章 娶人不疑 越貂婵吓得花容失色,眼珠子乱转,最后楚楚可怜地看向苏玉辙,泫然欲泣道,“玉澈,该说的我都说了,句句属实。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谨遵父王之命,从小寄人篱下倍尝艰辛。我是真心实意倾情于你……” “当着寡人皇后的面,你对寡人说这些废话,是要挑战寡人的耐心,还是想激怒寡人的皇后?” 苏玉辙看都不看她一眼,目不转睛看着云凰,脸色已有些不耐烦。 云凰长叹一口气,把剑撤离她的脖子,“你这种蠢材别脏了我的剑。再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月初颜?怎知伪装成她的模样,会引起我的注意?我记得月初颜并未去过大周。” 越貂婵又气又急又怕,却不敢不说实话,“韩晨歌曾经把月初颜的画像传给我,说这是位仙女,对你恨之入骨。” 云凰:“你认识韩晨歌?” “她是西楚公主,我是东魏公主,我们两国互通有无,我们自小便认识。” 原来如此。 云凰沉吟片刻,“韩晨歌已经死了,被她自己养的蛊虫咬死了。” 越貂婵打了个寒战,眼泪哗哗往下淌,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 “算了,留她一条狗命吧。” 云凰倒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实在觉得这样的蠢材连对手都称不上,懒得理会她了。 “说话要算数,你刚才说了,她伤你身,你要她命;她屠我皇城,你灭她家国!”苏玉辙毫不留情道,“韩晨歌的错不要再犯第二次!” 没错,若不是她当时心软放韩晨歌和韩朝章回西楚,蛊虫之祸就不会发生。 云凰点点头,目光凌厉看向越貂婵。 “不!你们不能杀我!我贵为东魏公主,你们若是杀了我,势必引起两国战乱……” 越貂婵慌成一团。 “你的堂兄不是已经带兵大举犯我皇城了么?” 苏玉辙反问。 越貂婵哑口无言,最终冷笑一声,“哼!你们也别太得意,我堂兄一定会为我报仇雪恨!你们杀了我,大周千千万万人给我陪葬,你们也活不了多久!” 这话说的可真恶毒。 所以千万别以为流着泪的女人都很可怜,也千万别以为坏事做尽的人会真心忏悔。 在她们决定做恶人的那一刻起,她们的良知已经泯灭。 “不如这样,寡人就让你死个明白,让你看看你那个堂兄杨远到底能不能屠我皇城!” 苏玉辙说完,走到香案前,拿起火折子回到那幅壁挂前,点火烧了那幅壁挂,扔进了密道里。 山洞洞口吹进来的冷风将壁挂起燃的烟吹进密道深处…… 越貂婵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密道。 云凰也不知苏玉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一脸疑惑地看着那幅壁挂火势熊熊。 眼看那幅壁挂要烧成灰烬了,没有发生任何事。 越貂婵被恐惧和疑虑逼得要疯掉了,呼吸粗重,胸膛起伏,竟然想破开禁锢与云凰拼命。 云凰瞅了她一眼,“别白费力气了,你解不开;解开了,你也打不过我。” 越貂婵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陈云凰,你这个妖女,放荡成性,媚惑君王。苏玉辙对你执迷不悟,我却知道你的底细!之前你以为苏玉辙受了雷劫撒手人寰,立刻对我二皇兄投怀送抱,甚至连你腹中胎儿的安危都弃之不顾,欲壑难填导致小产……” 云凰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的心肠会恶毒到这个程度! 越貂婵死到临头,竟然使出这样的离间计! 偏偏她百口莫辩,因为这样的事越描越黑、欲盖弥彰。 她愕然看着越貂婵,看她唾沫横飞,歇斯底里,而后沉默地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脸色一寒,戾气加身,一双虎目咄咄逼人,从牙缝里挤出的字令人听了遍体生寒,“此话当真?” “当真!苏玉辙,你醒醒吧!陈云凰本来就是个野种,她根本不是大陈公主!她处心积虑利用你当上了大陈女皇,又想方设法成为大周皇后,她野心勃勃,对你从未有过真心!如若不然,她怎么会不顾你皇儿的死活,与别的男人彻夜狂欢?” 越貂婵言之凿凿,似乎她亲眼所见。 云凰垂眸,浅笑。 自古帝王多疑心。 如果越貂婵死在她手上,苏玉辙会不会以为她气急败坏、杀人灭口? “啊!” 耳边突然传来越貂婵的惨叫声。 云凰抬头一看,就见越貂婵两只胳膊齐肩而断! 鲜红的血、森白的骨,微黄的肉,伤口形状可怖,触目惊心。 越貂婵痛得连声惨叫,涕泪交流。 苏玉辙上前,手起指落,封住越貂婵心脉,“这是你挑拨离间的代价,寡人最讨厌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人。” 越貂婵的伤口原本血如泉涌,此时止住血,越发痛得钻心。 苏玉辙随后撕下她一角裙裾,团成团塞进她嘴里,“安静,你要的结果很快就到。” 越貂婵剧痛难忍,却又叫不出声,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角哗哗往下淌。 云凰偏过头去,一眼都不想看她。 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这时,苏玉辙走过来,长臂一揽,把她拥入怀中。 她抬眼看他,他已恢复了神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同理,娶人不疑,疑人不娶。” “我没有。” 云凰虽然别扭,还是辩解了一句。 “我知道。放心,我比相信自己还相信你。威武和静音上仙已经把那段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全都告诉我了。你以一己之力对付魏司哲和司马虞辰,被司马虞辰暗算导致小产。你们飞凰仙族最怕近亲血侵,小产险些要了你的命……云凰,都是我不好,那么凶险的时候没能守在你身边……” 苏玉辙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道。 云凰热泪盈眶,点点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嗯。今生今世,只你一人是寡人的心头宠。” 苏玉辙俯下头吻她。 “有人在……” 云凰推他,推不动。 “那不是个人,是个骗子。” 苏玉辙理直气壮,不依不饶地追过来。 “你还有心思亲热,咱们赶紧找威风、威武和章鱼神将他们,大周皇城危在旦夕,咱们……” 云凰忧心忡忡,话没说完,就被他堵住了嘴…… 越貂婵闭眼皱眉,濒临崩溃! 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要杀了这对狗男女! 越貂婵在心中呐喊。 可那对狗男女现在好好的,正男欢女爱有恃无恐,气死她了…… ------------ 第594章 面不改色 唇齿相依,呼吸与共,心心相印…… 两人正热火朝天,从密道里传来急火火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站在了密道口儿。 云凰急忙推开恋恋不舍的苏玉辙,转头一看,孙管家? 来人竟然是杨远那个身手敏捷的孙管家! 云凰立刻全神戒备。 不想,孙管家神色窘迫、诚惶诚恐,“呃……末将没看见,末将什么也没看见!陛下恕罪……” 末将?什么情况? 云凰疑惑地看着孙管家,又看向苏玉辙。 “没看见就好,恕你无罪。怎么样了?” 苏玉辙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板一眼道。 “末将等将杨远和魏晋联军引到清野,杨远被俘,魏晋联军大都被熏倒,无力反抗,已悉数被我军围歼!” 孙管家掷地有声道。 “不可能!不可能!孙浩,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 越貂婵剧痛难忍,却还是被这样的结果震惊得无以复加。 “难道只允许你魏倾语冒充越貂婵,就不允许王将军隐姓埋名潜伏于敌军之中?”苏玉辙冷笑,“这是大周戍边名将王浩,你没想到吧?” “王浩?庞瑞的旧部,戍守清野的统领、军事奇才王浩将军?” 越貂婵素日果然用心,对朝中文武多有了解。 王浩慢腾腾把唇上贴着的髯须揭掉,整个人立刻改头换面。 越貂婵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我堂兄深谋远虑,怎么可能失策?这条密道直通大周,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那是你以为,事实并非如此。实话告诉你,这条密道不只通往大周,还可以直接通往大陈皇宫。寡人再告诉你,这条密道寡人亲自率兵往返数次,对途中每道分叉口都了如指掌。让杨远和魏晋联连走错一个岔口,他们就有来无回。”苏玉辙冷笑,“刚才那幅壁挂,就是王将军留下来提醒寡人的。寡人点燃壁挂,王将军的人闻到浓烟自会上报,那是王将军与寡人的暗号。” “什么……众人送佛陀……送的不是你苏玉辙,竟是我皇兄!” 魏倾语(越貂婵)惊恐万状。 “嗯。杨远的人文,给你看!” 王浩在提在手里的包袱扔过来。 包袱在地上滚了几个滚儿自行摊开,里面血淋淋的人头,不是死不瞑目的杨远还有谁? “不!不——皇兄!皇兄……” 魏倾语痛哭失声,放声号啕。 “害人害己!魏倾语,别以为你干的那些坏事寡人一无所知。你趁寡人昏睡时点了熏香,想趁寡人神智昏沉诱哄寡人说出飞凰图藏在何处。岂知寡人百毒不侵,你施的那些伎俩,寡人一清二楚!” 苏玉辙冷笑。 “不,你不可能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魏倾语形似疯癫,两眼空洞无神,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可能。 云凰看着苏玉辙,心里满满都是敬佩,未雨绸缪,才可能万无一失。 怪不得刚才苏玉辙只是吃惊,并没有方寸大乱,有王浩这样的得力干将,确实没有后顾之优。 同时,云凰也深深知道,为什么苏玉辙之前对想方设法靠近他的女人那样抵触,原来有前车之鉴。 如果不是苏玉辙之前在幽冥界喝过血玉清魂茶,魏倾语花招百出,只怕早就得手了。 云凰此前还为苏玉辙的冷酷无情伤心难过,现在回想,是自己不明就里,没有设身处地为苏玉辙着想,实在惭愧…… 苏玉辙懒得再理会奸计败露的魏倾语,问王浩,“这个杨远是东魏太子,他死前可有什么话说?” 王浩抱拳作揖,“有。他说攻下大周,他就逼皇后改嫁给他!” 苏玉辙闻言,一脚把杨远的头颅踢飞了。 “他没有识破末将的身份,对末将说,皇后足智多谋,才貌双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佳偶,虽然已经是残花败柳,也好过世间那些庸脂俗粉!” 王浩实话实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别说苏玉辙,就是云凰听了这些话,都觉得别扭。 见苏玉辙面色不善,云凰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肃立一旁默不作声。 魏倾语听了王浩的话,眸光像淬了毒似的盯着云凰,“你这个祸害,连我皇兄也不放过!你这个处处留情、不知羞耻的贱……” 不等她把话说完,苏玉辙隔空一记耳光轮过去,魏倾语天旋地转,声音戛然而止。 打完魏倾语,苏玉辙转头看向云凰。 见她一直沉思不语,苏玉辙只以为她在害羞,揽过她的肩膀,柔声道,“王将军是自己人,别在意。” “玉辙,谢谢你一直这么信任我。” 云凰直抒胸臆。 这些澎湃的情感,她不想刻意压制,纵然苏玉辙不在意,她也该明明白白表达感恩、感激之情。 苏玉辙微微一愣,旋即,一抹明媚的微笑浮现在他唇边,凌厉薄凉的眸光也泛起喜色熠熠生辉。 “老夫老妻的,谢什么。”苏玉辙心情大好,说完,他转身冲着王浩道,“此前你戍守清野,后来又派你混入杨远麾下、博取他的信任,如今你屡立奇功,理应重赏。自今日起,你便是吏部尚书。越鹏飞悬崖勒马将功赎罪,死罪可免,但其之前欺君罔上,削职为民,准其告老还乡。” 王浩喜不自胜,领旨谢恩。 魏倾语如五雷轰顶,痛哭哀号,“苏玉辙,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昏君!你竟然让这个阳奉阴违的人顶替养父,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你还知道那是你养父?要不是你,越鹏飞仕途坦荡,一生安泰。如今倒好,为你这个白眼狼,他输掉了一世英名。”苏玉辙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你一次次打着喜欢寡人的名义图谋不轨,千方百计接近寡人打探飞凰图的下落,岂知世上根本没有飞凰图!” “没有飞凰图?你胡说!”魏倾语失去了唯一支撑她的信念,目光暴戾,声嘶力竭,“父皇不会骗我!之前周运辰攻占大陈,曾逼问陈云凰飞凰图的去向,她亲口说将飞凰图交给你了。此事各国皇室皆有耳闻!” ------------ 第595章 罪有应得 “道听途说罢了。”苏玉辙轻描淡写,眸光微微黯淡,“行了,你机关算尽一场空,害人终害己,你自己在这里面壁思过吧。我们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 说完,苏玉辙转身,深深看了云凰一眼,“我从未怪你,那时的你不知底细,怨我恨我也是理所应当。” 一句话,体贴入微,让云凰感动万分。 魏倾语刚才所说的一幕,是她心底永远的伤痛和愧疚。 彼时,她身负国仇家恨,只以为苏玉辙背叛并伤害了她,却不知苏玉辙比她还忍辱负重。 那时,她恨不得将苏玉辙千刀万剐,苏玉辙却想方设法费尽心思保全她的性命…… 即使她在极端恼恨下谎称把飞凰图交给了他,陷他入危机四伏的境地,他也没有怪她,仍然一如既往。 云凰百感交集,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 不想,他却凑到耳边,“我着急。” 云凰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相问,“你急什么?” 苏玉辙神色怪异,眸光闪烁,难得的羞涩起来,“你别装不明白。” 云凰恍然大悟,无语浅笑。 苏玉辙看着粉面含羞的云凰,想想刚才未尽之事,心中多有遗憾,嘴上便越发不老实,凑近低声道,“等我打发了王浩,咱们去密道里。” “哎呀,想什么呢,又黑又冷的,连床被都没有,赶紧走。”云凰拉着他往外走,絮絮道,“着急也等等,我之前派唐狄和柳清风他们率兵攻打东魏,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儿,有没有动手。” 苏玉辙闻言,面色大变,“你让唐狄和柳清风率兵攻魏了?” “是啊。怎么了?我寻思东魏强兵在外,境内空虚不堪一击……” 云凰不明白苏玉辙为什么脸色陡变,也不由担心起来,越说声音越小。 “东魏和西楚共用恒度江,西楚的蛊惑和瘟疫很快会传到东魏!” 苏玉辙虽然声调不高,但声音中透露的焦灼让云凰后悔莫及。 “哼!陈云凰,苏玉辙,你们不是说我害人害己吗?你们何尝不是?你们想趁虚而入攻我东魏,就等着将士们染病全军覆没吧!” 魏倾语起初听云凰说派兵去攻打东魏,险些背过气儿去,又听了苏玉辙的话,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不劳你费心。你还是自求多福,想想怎么度过又黑又冷的冬夜吧。” 苏玉辙看了看齐肩断臂的越貂婵,冷哼一声,领着云凰大步走了出去。 王浩目送苏玉辙两人离开,不明所以地看着越貂婵,哪壶不开提哪壶,“魏国三公主,我们陛下刚才说他着急干什么?” 魏倾语本来就痛苦难耐,又听到他戳心一问,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他急着死!急着和那个妖女一起死无全尸!” 王浩一听,脸色一变,怒道,“大胆!敢以下犯下口出狂言,罪该万死!” 说着,他走出密道,拨出佩剑,径直逼近越貂婵。 “你、你要干什么?” 魏倾语怕了。 她还是没能解开穴道,站在那里一动不能动,看着王浩手中利剑寒光闪闪,她头皮都麻了。 “你说干什么?就因为你,我临危受命潜伏敌营,几次差点儿暴露死于一旦;也是因为你,杨远杀了那么多西楚无辜百姓,就怕他们知道他是东魏皇子、你们东魏三公主,知道你们与西晋、西楚暗中勾结……本将军可不像双圣那般心慈手软,你穴道解开了跑了怎么办?” 王浩说着,手起剑落,动作利索地挑断了魏倾语的脚筋。 “啊……” 魏倾语痛得仰天哭叫,王浩麻利地捡起先前塞她嘴巴的那团衣料塞进她嘴里。 世界一下子清静了,王浩转念一想,眉开眼笑,“不过,我王浩倒是应该谢谢你魏三公主,要不是你这个祸害,本将军这辈子都别想当上吏部尚书。祖上冒青烟了啊,简直是喜从天降。行,冲你这份恩德,本将就不刮花你这张脸了,留到夜里给老鼠们啃吧!” 王浩说完,转身就走。 他最后一句话让魏倾语毛骨悚然,偏偏他进入密道前又回头加了一句,“告诉你,其实我不杀你你也活不多久。冬天的老鼠们饥不择食,咬得可狠了。” 说完,王浩就钻进密道里不见了。 “你回来!来人啊,来人啊!” 魏倾语亡魂大冒,竭力高喊。 可她的嘴里被塞了烂布团,双臂残废,又寸步难移,发出的声音变成了“呜呜呜……” 山洞里转眼之间,除了她一个,再没有旁人。 魏倾语拼命挣扎,可实际上她跟木杆一样杵在那里,根本无法叫喊,也无法自救。 “苏玉辙,苏玉辙……” 魏倾语怒恨如狂,双泪长流…… 她后悔了,一切都错了,但从什么时候开始错,她也说不清楚。 最根本的错就是她生在东魏皇室,自小便背负着兴国安邦之望,被秘密送往了大周…… “我其实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魏倾语喃喃吐出一句话,颓然闭上眼睛。 眼前瞬间归于黑暗,周遭一片沉寂。 可就在这沉寂中,突然有细碎的声音自暗处响起。 魏倾语愕然,睁眼四顾,却见两只毛色黑灰的大老鼠贼头贼脑地从暗处钻出来,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跟前,仰头龇牙,四只鼠眼眨着幽幽绿光,无比贪婪地看着她…… “不,不……” 魏倾语浑身汗毛倒竖。 两只硕鼠似乎清楚地感知她的无助和恐惧,冲着暗处吱吱叫了几声。 魏倾语胆战心惊地看去,就见一只、两只、三只……一群硕鼠前仆后继,密密麻麻朝她扑来…… 东魏三公主魏倾语,卒于群鼠围攻,死后仅剩白骨一堆,正当双十年华…… 魏倾语的惨死与其说是她自取灭亡,不如说是她迫不得已以身殉国。 杨远如是。 杨远生前聪明的脑袋被老鼠们啃得毛都不够,变成牙齿嶙峋的髅骷。 杨远的惨死,也是他身为东魏太子的宿命…… 这两人被老鼠啃食的惨状,苏玉辙和云凰自然可以预见。 虽然那是魏倾语罪有应得,但两人并没有幸灾乐祸,相反,兔死狐悲之感挥之不去。 皇权之争暗流涌动,国势之争势同水火,魏倾语、杨远、韩青胜、韩青展……都是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谁又知道下一个轮到谁? ------------ 第596章 相依相伴 时近黄昏,天色向晚。 不远处的恒度江支流水势浩荡、浊流翻涌,绕山越谷,奔腾入海。 整个庄园笼罩在斜阳的余晖中,如一片洪荒中随时会沉没的孤舟。 苏玉辙神色凝重地远眺水天相接之处,那是东魏的方向,暮色苍茫,吉凶难测。 云凰心乱如麻,自她向明月下令到今已有三天,按行兵速度,柳清风、楚萧、唐狄所率大军应该快到东魏边境了。 “玉辙,到底要不要赶紧召回远征东魏大军?” “……不召,但要速战速决。” 苏玉辙沉吟片刻道。 “嗯。柳将军和唐狄皆战功赫赫,素有威风,自会所向披靡。” 云凰对这两个将军十分自信。 苏玉辙收回目光,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韩青永可能和你想的一样,也想趁虚而入攻占东魏。你知道,柳将军和唐狄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云凰大惊失色,“那你为什么说不把他们召回来?柳将军和唐狄虽然是我们的臣子,但他们也是我们的患难之交,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苏玉辙握住云凰的双肩,凝神看她,半晌无语。 夕阳柔和的光晕里,云凰如玉的肌肤越发显得吹弹可破,她俏丽的眼眉间尽是他为之迷醉的风情。 可她的双眼下有淡淡的青晕,是连日劳累所致。 他的女人,从他受了雷劫后至今,历经几番生死? 她一直没有好好歇息过,他不想再让她辛苦奔波。 “怎么了?” 云凰诧异。 “寡人的皇后有如此才貌,寡人何其有幸?” 苏玉辙的声音如颤动的弦音,好听到迷魂,可是他这思路是不是转得太陡了些? 云凰皱眉,摸他额头,“你这没头没脑的,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说的也是正事。你和章鱼神将带皇兄回大陈,我去东魏助战……” 苏玉辙柔声道。 “不行!”云凰眼眶一热,倾身搂住他的腰身,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我现在很怕看不到你。” 柔情如潮氲氤而起,苏玉辙柔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可我还是害怕。”云凰仰起脸,痴痴看着他,“看多了生死,我越来越胆小,我们虽然已经足够强大,但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有许多远比我们强大的所在,我们并不能所向无敌。生离死别都将是无法避免的事,可是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说得又急又慌,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敬畏之情,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好,听你的。我们一起去。” 苏玉辙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情不自禁吻下来…… 片刻,他恋恋不舍地撤离,拉着她的手回屋里。 威风和威武一左一右等在门口,见他们成双成对回来,威风还淡定,威武那双虎目表情丰富,龇牙咧嘴笑得很是暧昧。 “苏兄辛苦。” 威风一本正经道。 “吼吼,时间不短,尽兴而归。” 威武笑得都抽了。 苏玉辙本来欲求不满,听这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含沙射影,不由郁闷。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山洞里有人要杀我们。” 云凰真不明白这两只妖兽怎么对阴阳交泰之事如此津津乐道,每次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八卦模样。 “别谦虚了,你们是相爱相杀吧?嘿嘿,我们都看见了。” 威武挤眉弄眼,虎爪一揽,把威风的脑袋揽近,有模有样的在威风脑门上亲了一下。 威风恶寒,瞅他一眼,不满道,“我也是公的!” 威武面无愧色,“知道!我是学样儿他们看看。” 苏玉辙不理他们,闷声闷气抬步进屋。 云凰红了脸,“那是刚进山洞的时候,你们只看到前面,没看到后面的事。” 威武立刻捂眼,“后面的事自然看不得,我懂,都懂。” 明显想歪了,这个色虎。 云凰越描越黑,索性道,“山洞里还有具尸首,你们去看看什么样儿了。” 云凰说完也进了屋。 威风、威武面面相觑,赶紧去看了。 屋里,章鱼神将正守着昏睡的陈镇东。 陈镇东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身上先前弥漫的死气也已消弭,只是人瘦得脱了形,躺在那里像一片脱水的枯叶。 苏玉辙走过去给陈镇东把了把脉,脸色一松,“不碍事了。” 云凰闻言,一直为陈镇东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那我把他唤醒?” 苏玉辙摇摇头,“他元气大伤,需要静养。师父,劳驾您把他送回大陈好生休养,我和云凰还有要紧事要办。” 章鱼神将摇了摇头,“我不管他,我只管云凰。把他放温泉里泡着,我与你们同去。” 云凰一愣,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点点头,“也好。陈镇东身上已经没有蛊虫了,你试一下能不能把他送进去。” 云凰沟通神识,这次清心老仙没反对,“行吧,我替你们照顾他,这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昏睡中的陈镇东转眼进了阴阳鼎,浸泡在灵气充盈的灵泉里…… 威风、威武回来了。 威武还在干呕不止。 威风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唉,你俩想整个事真是不容易,好端端一个山洞,竟然也有坏事的。” 苏玉辙翻了个白眼,苦大仇深,“谁说不是。” 云凰忍俊不禁,问:“里面什么情形?” 威风道:“别提了,那女的被老鼠啃得肠穿肚烂,就剩下一堆骨头了……” 云凰默然。 “哼,害人不成反害己。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得赶在西楚瘟疫爆发之前,将大军撤离东魏!” 苏玉辙拉着云凰就走,章鱼神将不走,眼神幽怨地瞅着云凰。 “师父想说什么便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云凰疑惑。 “我也想在灵泉里泡着,我懒了。”章鱼神将伸了个懒腰,笑得别有深意,“还有,你俩搂搂抱抱我怪不好意思。” 云凰无语,点点头,把他送进阴阳鼎里去了。 威风、威武见状,都有借口了。 威风:“威武,去你飞,回来我飞,一个不好意思好过两个人不好意思。” 威武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对,他俩动不动就亲亲,我真的特别不好意思。” 云凰真急着把这两只兽烤吃了。 末了,威武如愿进鼎里懒了,威风驼着两人直冲云霄,直往东魏而去…… 本来,云凰可以让金罩阴阳鼎送他们去东魏,可那样无法遍览沿途情形,也不能准确找到大陈的军队。 还有,她喜欢苏玉辙从后面抱着她时那种相依相伴的感觉。 这些小心思云凰不说,苏玉辙也知道,正好他也求之不得。 温香暖玉抱满怀,再乏味的旅程也变得无限美好。 苏玉辙难以坐怀不乱,没少动手动脚。 若是之前,云凰定会种种抗议,此番历经生死,她放下矜持随他所愿。 受不了的是威风,“你俩好好坐着!你们这样那样的我飞不快!” 两人赶紧正襟危坐,不过没一会儿,苏玉辙故态重萌…… 这两人是要去打仗还是去度蜜月?怎么不知道收敛些? 威风无语望青天,只能尽量平稳些,展翅间,一息千里…… ------------ 第597章 妖风四起 陈军兵分两路,楚萧领万余轻骑向东魏国门昆阴南门突进,柳清风和唐狄率众佯攻东魏昆阴东边阵线,以成合击之力。 楚萧和都涛并辔而行。都涛不时拿眼瞥向楚萧,笑言,“楚将军,你真能憋啊,一路上都没句话,你这定力绝了。” 楚萧面色无波,淡淡看了他一眼,跟没听见一样。 也不知怎么,楚萧越不说话,都涛越想和他说。 都涛:“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在担心我们皇后。放心,有周皇护着,她没事。” 楚萧纵马奔,根本不想搭理都涛。 都涛也不是省油的灯,拉缰驱马跟上,又道,“楚将军,就咱们兄弟俩,你告诉兄弟,你是不是喜欢兰英了?喜欢的话,这次回去我替你求旨赐婚。” 楚萧转头瞅了都涛一眼,紧抿着嘴不说话。 “说实话兰英配不上你,我家里有个小妹长得水灵,人又聪慧,回头你当我妹夫如何?” 都涛殷切地看着楚萧,心里憋着劲儿想逗他说句话。 偏偏楚萧就是不吭声,一骑绝尘,风驰电掣。 都涛讨了个没趣,只好纵马猛追。 后面的轻骑兵全都身手不凡,井然有序紧随其后…… 夜风凛冽,路旁群山纵跃后退,如庞然大物伏拜此威武之师。 杂而不乱的马蹄声响在静夜中,千军万马裹着腾腾杀气勇往直前…… 另一边,柳清风已率众潜伏于昆阴东边护城林里,静等楚萧发出进攻信号。 昆阴城门灯火通明,魏兵坚壁而守,虽不知城下已有伏兵,却严阵以待,不见松懈。 “不对啊,这重兵把守、坚兵利甲的阵势不像是好对付的样子。” 柳清风观察了一会儿,对唐狄道。 “怕他?等楚将军发号施令,我们打他个落花流水。”唐狄信心满满,“好久没出来练练手了,憋得老子心里都长草了!” 柳清风皱眉,“轻敌乃兵家大忌,我看这情形不对。” 唐狄见柳清风神色凝重,也郑重起来,“你说的对,我们兄弟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是得仔细些。” 柳清风忧心道,“楚萧他们怎么还没到?轻骑军应该比我们选到才对。” 唐狄笑,“怎么可能?咱们是从密道过来的,直线抵达,有如神兵天降。楚将军他们要跋山涉水,多有迂回,自然要晚些。” 柳清风点头,“确是如此,是我心急了。” 两人按兵不动,耐心等着楚萧和都涛的轻骑军…… 就在这时,突然,前方昆阴城上魏兵大哗,紧接着,发号施令的咆哮声远远传来,虽听不分明,却能看出发令官十万火急。 紧接着,城上之上涌上数百箭弩手,齐刷刷举弩架箭,瞄准上空,一副大敌当前的阵势…… “什么情况?楚萧他们开始攻城了?” 柳清风疑惑探身,想看得清楚些。 唐狄赶紧把他拉蹲下,“不对,魏兵瞄准的方向不是楚萧他们来路的方向!” “怪事儿,难道还有别人来凑热闹?” 柳清风乐了。 “说不准……” 唐狄话音未落,突然朗月穿云、天地黯然,而后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什么东西?这么大的妖风!” 柳清风暗骂一句,赶紧扯过披风护住头脸。 其余将士都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刮得东倒西歪,互相拉着手稳住身形,仍然坚守队列一声不响潜伏在位。 前面昆阴城门之上,东魏守兵们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 他们站在高处,风势更大,城头战旗烈烈生响,被刮得一片凌乱。 “这么大的风,他们放箭有屁用!”柳清风冷哼一声,骂道,“这鬼天气,好端端的刮的哪门子妖风?” 柳清风话音刚落,就见昆阴城墙上的魏兵一片哗然。 “我的天,那是个什么东西?” 唐狄瞬间瞪圆了眼,死死盯着前方夜空越来越大的一团黑影,倒吸一口冷气。 柳清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疑惑,“黑乎乎一团……” 其他将士也看见了,一面抵挡着狂风,一面紧张地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那团黑影越来越近,当他停在昆阴城头上空居高临下看着蝼蚁般的魏兵时,所有的魏兵魂飞魄散。 来人正是韩青永(穷奇),穷奇显出原形,庞大的虎头牛身妖兽真身凶神恶煞的矗在半空,如一座隆起的丘陵。 他那双灯笼一样的圆眼阴戾地盯着下方不堪一击的城楼,傲然道:“可怜的人族,你们卑贱如蝼蚁一样,不配本尊动手,拿起你们的武器自行了断吧,我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魏兵们全体噤若寒蝉,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他们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吓人的凶兽,不但能使风,还会飞,能说人话。 惊恐之下,魏兵战斗力瞬间涣散,可一听这怪物让他们自行了断,否则让你们死无全尸,涣散的战斗力又被激回来了。 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将士都有血性,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全体听令!点火,放箭!” 魏兵首领一声令下,弩箭手们立刻点燃了箭头上的火圈。 城墙上火光大盛,火圈随风起燃,随着疾射而出的箭羽腾空而起,直冲韩青永而去! 韩青永背上还背着陈欣怡,陈欣怡的肉身已经奄奄一息,可她身体里的狐妖残魂却精神抖擞。 可狐妖天生惧火,见数不清的火箭直射过来,狐妖失声尖叫。 “闭嘴!吵死了!” 韩青永烦躁怒吼,冲着下面的魏兵大嘴一张,一团烈焰呼啸而去,瞬间将飞蝗般疾射而来羽箭全都挡了回去! 一个大火球从天而降,在魏兵们惊恐的眼睛中不断放大,而后“轰”的一声正落在城墙上,腾起一片烟尘! 魏旗全被点燃了,城墙上的木制防栏也全都引着了,许多魏兵也未能幸免,当场成了火人。 昆阴城墙上火光冲天一片混乱,浓烟滚滚随风四散…… “幸亏咱们按兵不动,这个怪物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厉害?” 唐狄可不是胆小的人,这时也不由暗捏一把冷汗。 ------------ 第598章 不可告人 “真他娘的活久见。”柳清风烦恼道,“老子好不容易有个立战功的机会,被这么个东西一搅和,老子再英勇只怕也是来送死的。” “慎言!你好歹是主将,怎么净说丧气话?” 唐狄拉了他一把,左右看看,好在将士们的注意力都在半空那个怪物身上,并没人在意他们的对话。 柳清风从不自欺欺人,“咱们再能打也是凡人,这怪物能吐火,恐怕还有别的神通,咱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唐狄:“稍安勿躁,先看看再说,不行等他走了再打。” “来者不善,只怕他也是冲着东魏皇权去的,一时半会不会走。”柳清风暗暗咬牙,“得想个什么法子对付他!” 两人说话间,突然就见半空的那头凶兽退后数步,低头伏身,蹬起后腿,摆出进攻的架势。 说明迟那时快,穷奇猛地冲向昆阴城楼,他必须尽快扫除障碍,冲进皇城给狐妖找个新的宿主,否则等陈欣怡肉身死去,陈欣怡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狐妖和陈欣怡的魂魄合而为一才能成活新的宿体。 坚实的城楼在穷奇的大力冲撞之下地动山摇,随后墙体龟裂,整幢城楼发出数声闷响后轰然坍塌! 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熊熊烈火冒着浓烟肆意蔓延。 城楼魏兵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砸死、摔死、熏死,一时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韩青永冷笑一声,撤身退后,变回人形提气腾空,轻蔑地看了看下面哭嚎奔逃仍然难逃一死的魏兵们,抬眼看向东魏皇城的方向。 陈欣怡倚在韩青永臂弯里,人已经越发颓唐,曾经的花容月貌面目全非,肤色已泛起死气。 韩青永收回目光,先是低头看看怀里的陈欣怡,而后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柳清风和唐狄潜伏的方向。 柳清风本来探着身子,见状赶紧缩头蹲下,惊疑道,“唐大人,那个怪物竟然是韩青永!” “怎么可能?韩青永哪有这样的神通?早先他率领四十万大军攻打咱们襄城,咱们都见过他,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莽夫。” 唐狄不以为然。 就在这时,韩青永突然往这边疾纵而来! 唐狄看了个正着,不是韩青永是谁? 一股凛冽的杀气伴着狂风袭来,令唐狄和一众将士浑身发冷。 “他明明可以直接杀入东魏皇城,选择在这里动手,分明是知道我们在这里潜伏!”唐狄头皮发麻,“他其实是冲着咱们来的!” 柳清风咬牙,“怕他作甚?横竖是死,早死晚死一个屌样儿,跟他拼了又如何?” “不可轻举妄动!”唐狄一把按住他,“韩青永抱在怀里的是七公主陈欣怡,看着快死了。沉住气,静观其变。” 韩青永确实感知到附近潜伏着许多人,浓重的人族气味儿随风扑鼻,他轻易就找到了唐狄等人潜伏的位置。 “什么人藏在那里,出来!” 韩青永厉声叫嚣。 柳清风刚要回应,被唐狄捂住了。 随后,唐狄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冲着身旁的副将王虎使了个眼色。 王虎心领神会,立刻捂嘴做势,其余将士有样学样,全都屏心静气。 韩青永瞬间感觉不知人气儿了,不由疑惑四顾。 “青永……快,快救我……” 陈欣怡体内的狐妖残魂惊慌失措,她已经无法依附于陈欣怡随时可能抽离肉体的魂魄。 韩青永眉头大皱,顾不得寻找唐狄他们,抱着陈欣怡急三火四赶向东魏皇宫。 “哎呀,憋死我了!”柳清风松开手,长舒一口闷气,“他跑去皇宫了?” “嗯,看样子火急火燎。”唐狄沉吟,“没想到韩青永变得这么厉害。他这算是给咱们当前锋了,还是要跟咱们抢肉吃?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清风正要说话,副将王虎指着城楼另一旁的天空,“二位将军,你们看!楚将军到了。” 柳清风和唐狄转头一看,就见那边天空升起一只长明灯,灯光在幽黑的夜空下格外显眼。 “楚将军和都将军他们的轻骑兵到了,可昆阴城楼已经被韩青永攻破b,咱们大可合围直入,杀他个血流成河!” 柳清风道。 “不可,陛下早先说过,百姓都是无辜的,咱们不能滥杀无辜。何况,韩青永已经直奔皇城,咱们冒冒失失撞进去,只怕中了他的诡计!”唐狄多有顾虑。“韩青永单枪匹马杀来,自有他的底气,咱们小心为上,不要无谓送死。” “那咱们就在这儿蹲着?传出去不是笑死人?人家还以为咱们怕死呢。” 柳清风憋屈道。 “快,放绿色长明灯,告诉楚将军先按兵不动。”唐狄略一沉吟,对王虎道,“王虎,你带兵在此静候,我与柳将军去找楚将军,商量商量对策。” 王虎领命。 柳清风和唐狄找到楚萧、都涛时,楚萧和都涛还以为昆阴城墙是柳清风和唐狄带兵攻下的,听两人说了实情,楚萧沉着脸半天一声不响。 “不如这样,咱们先将将士们在那边密林中安营扎寨,我们四人带一队强兵猛将悄悄潜入皇城查看虚实。” 都涛提议。 柳清风点点头,“是个主意,不管做些什么总比在这里干着急强。” 楚萧摇头,“既然韩青永完全可以直接攻入皇宫,为什么偏偏在昆阴城楼这边大动干戈?” 唐狄道:“这个问题我和柳将军刚才也疑惑,我们推断韩青永知道城楼这边有伏兵。” “不对。既然韩青永今非昔比,咱们不能轻敌。”楚萧沉思过后,道,“你们刚才说他抱着七公主陈欣怡,他想干什么咱们现在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咱们不得不防。” “哪一点?” “韩青永之所以先攻陷昆阴城楼,是为了让东魏援兵以为是我们大举进犯,与我们开战,也就是说,韩青永故意引出东魏守兵对付我们,为他赢得时间做不可告人的事!” 楚萧拧眉道。 “哼,反正咱们本来就是来开打的,还用他多此一举?他给咱们当先锋攻陷城门放咱们进了城,东魏的守兵哪会是咱们的对手?”柳清风琢磨,“韩青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到底想干什么?” ------------ 第599章 李代桃僵 唐狄,“他哪有那么好心帮咱们?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不可掉以轻心。另外,韩青永来的方向是西楚,咱们陛下之前去西楚找定远将军,韩青永为什么突然跑来东魏夺权,只怕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不知道。这样,事缓则圆,何况天色已晚不便行事,咱们暂且以静制动,不要走漏风声和东魏援兵冲突。我和柳将军、楚将军连夜赶去魏皇宫看看韩青永到底想干什么再说。” 楚萧点头,看向都涛,“你带轻骑军藏好,若是我们三个三日内音信全无,你立刻和王虎撤兵回陈,千万不要贪功冒进,或者来救我等!” 都涛听了,虽有些不情愿,但军令如山,楚萧是正他是副,也就立刻应令,“三位将军千万保重!” 稍作安顿,楚萧、柳清风、唐狄趁着城楼处一片混乱,找了三个尸首完整的魏兵,拖到暗处换下衣服,而后纵马径直入城。 不想,三人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拐过一个街角,就见黑压压涌出一片魏兵援军。 这些援兵凶神恶煞,个个裸身赤膊,手持长矛,骑跨独角犀牛,如一群自上古洪荒中跑出来的野人,霸气侧漏,杀气腾腾! 好巧不巧,楚萧三人正与这些魏军碰了个正着。 魏军头领见三人皆穿着自家铠甲,以为是自己人,大声喝问,“来犯者何人?现在何处?” 楚萧闭口不言,看了唐狄一眼。 唐狄早年走南闯北,但凡邻国语言皆略通一二,当即高声道:“回禀将军!来犯者乃西楚前太子韩青永,此贼擅使风,会喷火,已攻陷昆阴城楼赶往皇宫!” 魏军头领魏千机一听,不疑有他,立刻掉头疾呼,“快!进宫护驾!” 其余人齐齐调转骑兽,跟着魏千机一溜烟儿赶往皇宫。 楚萧三人混在其中,见坐骑跑不过犀牛,索性在后面拖下三个魏兵,抢了人家的犀牛,骑跨其上,混水摸鱼跟着这些蛮兵强将进宫“护驾”。 韩青永此时已经人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东魏皇宫。 东魏皇宫里灯火辉煌,朱漆红牖、琉璃彩瓦,廊柱、宫墙皆饰以青蓝点金和贴金彩画,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所见处一片奢糜之气。 时间紧迫,韩青永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遁声而去,一路大杀四方…… 宫中值守的侍卫们如被狂风吹卷的落叶,大都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已经残肢散乱、血流成河…… 深宫中传来的《霓裳羽衣曲》仍然曲调悠扬,东魏皇帝魏弘煜正左拥右抱,与一众宠妃彻夜狂欢,嬉笑之声伴随着糜糜之音随风飘送,引着韩青永长驱直入……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风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歌声袅袅,清丽婉转,绕梁不绝。 昏沉中的陈欣怡被这歌声唤醒了神智,趴在韩青永怀里道,“就是这唱曲的女子,就是她了……” “为何喜欢会唱曲的女子?” 韩青永一边杀人如麻,一边不耐烦地问。 “深宫中歌声如此动听的女子定然才貌双绝,我想以后能唱歌给你听,替你消愁解闷令你开心……” 陈欣怡虚弱地笑着,少了一只眼睛的脸越发狰狞。 可那一刻,韩青永心里一颤,低头看她时,并不觉得那张脸很难看。 “你……你要献媚的到底是我韩青永还是穷奇?” 韩青永闷声闷气地问。 “有区别吗?你们……是一个人了……” 陈欣怡气若游丝道。 韩青永眉头紧皱,双目血红,戾气翻腾,挥掌间,一道黑如浓烟的灵力自掌心喷礴而出,直轰向扑上来的数百守卫。 守卫们如被一阵毒风摧枯拉朽般撕裂、粉碎,而后血肉横飞…… 等到韩青永撞入正殿,正沉溺于温柔香中的东魏老皇帝魏弘煜一时没清醒,脸上还带着迷离的笑意,“来者何人?所为何来?” “你爷爷!要你的命!” 韩青永干脆利落,身影如鬼魅般掠过! 魏弘煜但觉眼前黑影一闪,随即脖子上一凉,接着怀里的美人惊声大作,惊惶四散。 他怀里一空,又听优美的歌声戛然而止,一脸惊疑地看向那站在殿前载歌载舞的女子,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你怎么不唱了……” 那女子呆若木鸡地看着他,看着他脖子上细细的一条血痕突然间血如泉涌,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韩青永抱着陈欣怡在那女子的身侧落定,冷眼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果然明眸皓齿,仙姿绝色,妖娆天成,令人魂不守舍。 难怪这个又老又丑的魏帝这么晚还恋恋不舍。 “玉妃……” 魏弘煜一头栽倒在摆满美味佳肴的几案前,死不瞑目地盯着那张美人脸。 玉妃惊魂未定,缓缓转头看向韩青永,水光潋滟的美眸令见多识广的穷奇也不由心颤。 当玉妃看到韩青永怀中少了一只眼睛、满身是血的陈欣怡时,吓得两腿一软,天旋地转。 就在她差点儿要跌倒时,奄奄一息的陈欣怡回光返照般精神抖擞,一把将她拉住,丑陋的脸上,那只独眼邪气横生,阴沉地盯着她。 “你、你要干什么?放、放开我……” 玉妃吓得舌头都硬了,哆哆嗦嗦往后退,竭力想挣脱陈欣怡的拉扯。 “我狐妖能选中你是你的造化!” 陈欣怡尖声尖气地说完,从眉心钻出一缕袅袅白雾,直入玉妃眉心! 玉妃完全吓傻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愣怔地看着陈欣怡那张诡异的脸和那缕缥缈的雾气,完全没有反抗的意识。 狐妖和陈欣怡合而为一的魂魄轻而易举地成功夺舍! 韩青永冷眼旁观,眯眼看着吓傻的玉妃。 果然,不过片刻,玉妃神色一凛,随即笑嫣如花,柔荑曼舒,搂上韩青永的脖颈,莺声燕语道,“臣妾欣怡多谢神君再造之恩。” “很好!” 韩青永看她狐媚可人的模样,也不由一阵心猿意马。 陈欣怡先前的肉身颓然倒地,变成了一瘫腐骨烂肉。 玉妃蹲下来,自那具尸首胸前内兜中掏出一只小玉瓶,起身缓缓倒在自己先前的身体上。 那具尸首滋滋冒烟,转眼间化成一瘫墨绿的腐水。 “你会治腐药?”韩青永挑眉,“据我所之,这东西的配方早就失传了。” “不巧,臣妾会。”陈欣怡柔声细语,娇音婉转间,说出来的却是世上最媚惑和最恶毒的话,“只要神君想要的,臣妾都给。神君想杀谁,臣妾都杀。” “如此甚好!” 韩青永退后一步,又一步,目光已变得冷漠,神色也已疏离。 “神君?” 陈欣怡不解。 ------------ 第600章 嫁祸于人 韩青永并未理她,转身向殿内那些惊慌四散的人急掠而去…… 韩青永身影所到之处,都有人颓然倒地。 转眼间,之前狂欢的人们都成了冤魂死鬼,无一活口。 陈欣怡看得心醉神迷,对韩青永得到穷奇的神魂羡慕不已,同时也暗自欢喜。 举手投足之间杀人如麻,这样强大的男人如今是她陈欣怡的…… 可她还没高兴完,韩青永走到她面前,冷冷道,“陈欣怡,你救过我三次,我也救过你三次,咱们之间算扯平了。” “神君何出此言?神君这时要弃欣怡于不顾么?” 陈欣怡可舍不得如今的韩青永。 此前,这个男人说多窝囊有多窝囊,可现在他身体里的魂魄是穷奇的,如果他愿意与她阴阳合一,那她损失的道法会迅速恢复,她怎么会放弃这样的男人和机会? “给你两个选择,一,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二,对我唯令是从,但不许有非分之想。” 韩青永不容置疑道。 陈欣怡变了脸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患难与共走到今天不容易,你明明知道我想留在你身边,对你唯命是从也没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亲近你?” 韩青永傲然道,“你心知肚明!” “陈云凰!你心里还想着那个贱女人?她已经是苏……” 陈欣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嫉恨云凰,她无法忍受自己辛苦到头来的得到的一切仍然被她不费吹灰之力抢走。可她话没说完,就被韩青永冷颜厉色打断了,“她再如何,也是本王唯一想要的女人!何况,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不也一直是苏玉辙吗?本尊不喜欢见异思迁的女人。” 陈欣怡气得发狂,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该死的韩青永就算变成穷奇也还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早前用着她的时候,眼巴巴求着她帮他复国的时候,他怎么不说他不喜欢见异思迁的女人? 现在他不用着她了,给她来这套! 可陈欣怡心里清楚,此时的韩青永想让她死,动动手指就可以,她不敢像从前那样对他大呼小叫肆意辱骂。 此时,狐妖在她脑海里幽幽叹了口气道,“陈欣怡,你怎么就不长进呢?他不让你爱她拉倒,天下男人多的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你这么较劲干什么?你有才有貌有手段,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说,只要他愿意让你留在他身边,你何愁没有拿下他的机会?” 陈欣怡想想确是如此,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神君,就依你所言,我对你唯命是从,但不会……亲近你。” 韩青永眯眼盯了她片刻,她此时的美貌比起陈云凰有过之无不及,可娇媚有余灵韵不足。 他都不动心,苏玉辙能就范? “陈欣怡,本尊可以与你同甘共苦,除了欢好,只要你想要的,本尊都可以成全你。” 韩青永道。 “多谢神君。” 陈欣怡违心道。 心里却在想,谁稀罕和你同甘共苦?想过安逸生活,她自己有的是办法。 她最想要的就是恢复法力后进一步提升妖道修为,除此之外,就是怕他翻脸无情杀了她。 要不然,她心灰意冷,还懒得理他。 韩青永点了点头,“好。从现在起,你是玉妃。你要对来救驾的魏兵说,是苏玉辙和陈云凰杀了魏帝,是本尊将他们打跑了。” “为什么? 陈欣怡闻言疑惑不解,刚问了一句,韩青永一挥手,一道劲力袭来,陈欣怡的脸上着了狠狠一记耳光。 “本尊说话,你只管遵从,不得质疑!” 韩青永厉声道。 陈欣怡气得眼冒金星,真想像之前那样扑上去拳打脚踢,可她没敢,忍气道:“知道了。” 韩青永冷哼一声,“若是本尊此番功败垂成,你就先潜伏于魏宫之中,若有机会靠近苏玉辙,就用腐药杀了他! 陈欣怡越发疑惑,但有前面的警告,不敢再问,稀里糊涂点头应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魏千机领着那群面相凶煞的魏兵冲进来,将韩青永和“玉妃”团团围住。 柳清风、唐狄、楚萧就混在这些魏兵之中,他们的脸都被头盔遮着,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韩青永根本认不出他们。 他们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眼,四下打量,但见偌大的宫殿之内,尸体横七竖八。 只是,与外面死得多是侍卫不同,这殿里除了魏弘毅和几个宦官,死的大都是身着霓裳的宫娥美姬,死状不一而足,惨不忍睹。 这时,一个魏兵指着魏弘煜的尸体道,“魏将军,陛下他……” 魏千机闻言看去,看到趴在桌子上的魏弘煜,急步上前扒拉呼唤。 魏弘煜身子一歪,直挺挺躺倒在地。 看到魏弘煜死得不能再死了,魏千机怒不可遏,指着韩青永吼道,“大胆狂贼,敢闯我皇宫杀我尊主,罪不可赦!上,活劈了他!” 韩青永负手而立,冷眼相向。 陈欣怡一看,赶紧上前劝阻,“不不,误会,误会!杀魏帝的不是他,他是来救人的,要不是他,本妃也难逃一死。杀人的是大周皇帝苏玉辙和他那个妖后陈云凰!” 陈欣怡此话一出,那些摩拳擦掌的魏将魏兵们都愣住了。 魏千机盯着陈欣怡,语气没那么冲了,“玉妃所言属实?” “句句属实。” 陈欣怡斩钉截铁道。 “那为什么他只救下你一个人?还有,他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魏千机深表怀疑。 “这这……” 陈欣怡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向韩青永。 韩青永看向魏千机,微微一笑,完全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他道,“这位将军有所不知,本王是西楚帝王韩青永,与魏帝素有来往。此番西楚皇城遭遇天灾,洪水泛滥成灾。本王怕洪水过后瘟疫横行,东魏和西楚共用恒度江,本王特来知会魏帝早做准备,以防瘟疫传到东魏。不想,正看到苏玉辙和陈云凰在此大开杀戒,本王来得有些晚,一人难敌四手,险之又险将他们打跑了。玉妃因躲在宫纱后,故而逃过一劫。”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何况又有魏弘煜最宠爱的玉妃作证,魏千机信以为真。 ------------ 第601章 激动不已 “确是如此。”陈欣怡与韩青永一唱一合,“幸而楚皇来得及时,要不然本妃也难逃一死。” 魏千机恨声骂道,“岂有此理!大周和大陈那两个霸王简直欺人太甚,前不久灭了西晋,竟然又跑来东魏兴风作浪!此番幸得陛下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要不然只怕他们为所欲为!” “是啊,他们两个实在是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已成为天下共敌,只可惜,如今无人是他们的对手了。”韩青永装模作样,“魏将军,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赶快通知群臣料理魏王的后事,还要小心周陈霸王杀回马枪,另外不要走漏消息,防范邻国趁虚而入。” 魏千机是武将,只会战场杀敌,实在不擅朝政谋略,听说有这么多隐患,已是六神无主。 韩青永的话无异于圣旨,魏千机当即千恩万谢,吩咐手下分别通知文臣武将们去了。 陈欣怡在一旁佯装害怕,以袖掩面哭得梨花带雨。 魏千机看着于心不忍,上前道,“玉妃,魏帝生前一直没有封后,你是他最宠爱的嫔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玉妃节哀顺变。本将会给玉妃做主,回头文臣武将商议过后,必追奉玉妃为皇太妃。日后无论哪位王爷接任皇位,都会对玉妃以礼相待、尊崇有加。” 陈欣怡闻言,抬起盈盈泪眼看他,心想,这倒是意外之喜。 之前她费尽心机想拿下韩青胜当上西楚皇后,硬是没得逞,这初来乍到,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皇太妃了。 “有劳将军了。” 陈欣怡言词谨慎,生怕说多了露了陷儿。 “理应如此。回头皇太妃多照应些便好。” 魏千机别有深意道。 陈欣怡打量魏千机,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浑身的肌肉腱子此起彼伏,阳刚之气呼之欲出。 倒是个好血羊。 在陈欣怡心里,这已经是个死人了,当即转忧为喜,“将军放心,本妃知恩图报,绝不会辜负将军雪中送炭之恩。” 魏千机一听,也顾不得再为魏弘煜暴毙伤心了,眉开眼笑道,“如此甚好。” 韩青永冷眼旁观,见一切正中下怀,趁热打铁道,“魏将军,别高兴得太早,昆阴城楼已破,魏将军万万不可懈怠。” 魏千机道,“陛下放心,我们东魏强兵猛将多得是,他们再敢来,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动声色的柳清风、唐狄、楚萧听了,都嗤之以鼻。 就他们这些莽夫还想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魏将军此话当真?”韩青永出语惊人,“据本王所知,昆阴城楼附近藏有大最伏兵,应该就是周陈大军。” 魏千机一听急了,“走!去城门!” 魏千机急三火四地领着一众将士奔赴昆阴城楼去了。 柳清风、唐狄和楚萧不便逗留,想继续滥竽充数跟魏兵们撤离。 他们得赶紧回昆阴城楼领兵抗敌,否则王虎和都涛他们会吃大亏。 不想,三人刚转过身走出殿门,就听那个“玉妃”在背后幽幽道,“楚萧楚将军,别来无恙?” 楚萧身形一顿,疑惑转身,不明白那个“玉妃”为什么能认出他来。 唐狄和柳清风之前就疑惑这个“玉妃”为什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魏弘煜是苏玉辙和陈云凰杀的。 他们以为韩青永威逼利诱之下,“玉妃”不得已而为之。 可如今,她竟然指名道姓认出楚萧,这事太蹊跷了。 陈欣怡自然认得出楚萧三人。 她是狐妖,嗅觉灵敏,对气味的差异明察秋毫。 何况,之前陈掀怡是因为给楚萧监刑时吃了亏,后来苏玉辙和陈欣怡救下了被她狐妖当血羊的楚萧时伤了她的内丹和神魂,毁了她千年道行。 唐狄和柳清风也不是东西。 这两个人本是陈坤成的心腹干将,却和杜明月一起背叛旧主,对陈云凰忠心不二,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要不是这些混账,陈云凰哪能那么顺利地夺走大陈皇权,成天耀武扬威?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陈欣怡冷笑起来,分别指着楚萧、唐狄、柳清风三人,“楚萧、唐狄、柳清风,你们三个远道而来,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 说完,她对韩青永道,“神君,他们上门儿送命来了,把他们送给本妃如何?” 韩青永很意外,打量着三人,“他们是陈云凰的人?” 陈欣怡道:“正是。怎么,神君要爱巫及巫,要放虎归山?” 韩青永冷哼一声,“本尊说过,你想什么,本尊能给都给。” 陈欣怡大喜,她刚刚夺舍,正虚弱不堪,急需补充阳气,这三个猛将就送上门来了。 这世上没有比手刃仇敌更令人痛快的事了。 她陈欣怡一时半会儿杀不了陈云凰,杀她的忠臣良将也很解恨。 想到陈云凰痛失爱将时伤心难过的情形,陈欣怡就激动不已。 楚萧、唐狄、柳清风身份暴露,被魏兵层层包围,插翅难飞,只好背靠背全神戒备。 “你们去昆阴城楼抗敌,这里没你们的事!” 陈欣怡一挥手,将魏兵全打发走。 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她怎么杀人吸血? 魏兵们领命退下,大殿之内,只剩下韩青永、陈欣怡和楚萧三人。 楚萧三人一直纳闷,这个玉妃到底是怎么认出他们的? 他们并不记得曾经见过此人。 “兄弟们,来生咱们再做兄弟!” 柳清风自知不是韩青永的对手,当即拔出佩剑就要自戕。 不想,陈欣怡身形忽闪,突然逼到近前,扬手击落柳清风手里的宝剑,一把把柳清风拉到近前,俯头就往柳清风脖子上咬。 柳清风狠狠吃了一惊,这女人的劲道竟然超乎他的想象,他孔武有力竟然难以抵挡! 看到“玉妃”要杀柳清风,楚萧和唐狄都动了,双双扑上前去,一左一右举剑就砍。 站在旁边的韩青永挥臂推掌,浑厚的掌力排山倒海,轻易将两人击飞出去! “扑!” 唐狄疾退后倒地吐血。 楚萧撞在墙上,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 第602章 殊死相搏 “不自量力!”韩青永冷哼一声,“你们曾经灭我四十万大军,今天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唐狄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强行调整紊乱的气息,担忧地看上被“玉妃”死死掐住的柳清风。 柳清风也担心他们俩,扭头看过来,急声道,“你们别管我,快走!” 唐狄艰难道,“要死一起死!” 柳清风眼眶一热,猛然起脚踹了出去。 陈欣怡猝不及防,被他踹了个正着,腹部剧痛之下,她却仍不松手,指甲倏然变得又尖又长,直接破皮进肉! 楚萧见柳清风危在旦夕,以剑支地,借力起跳,挥剑横扫。 陈欣怡掐着柳清风的手臂被楚萧划破了,猛地把柳清风甩在地上,冲着楚萧冲过来! 柳清风一个驴打滚儿,双腿轮旋,绊了陈欣怡一跤。 陈欣怡怒火攻心,只顾得去杀楚萧,脚下被柳清风一绊,身体失衡,往后倒去时被韩青永扶了一把,与此同时,韩青永另一只手猛然发力挡下楚萧挥来的剑锋! 不想,楚萧本就是虚晃一剑,趁着这个空儿猛地抓起地上的柳清风,迅速将他拖离陈欣怡。 楚萧将柳清风和唐狄护在身后,紧攥双拳怒目而视。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识相的话乖乖过来受死,否则我让你们死无全尸!” 陈欣怡威风扫地,恼羞成怒,恶狠狠道。 “快走!” 楚萧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弹药,就地一抛,那弹药应声炸开,殿内立刻烟尘弥漫。 柳清风扶着唐狄夺门而出,楚萧紧随其后,拦腰抱起唐狄就跑。 可是,三人没跑出多远,就被韩青永拦住了去路。 韩青永负手而立,满脸鄙视,似是根本不屑于跟他们动手。 陈欣怡追上来,一把抓过柳清风! 窒息感让柳清风两眼发黑,胸闷气短,眼睁睁看着陈欣怡俯下头颅长出獠牙利齿,一时惊怔当场,脑海一片空白。 “清风!” 唐狄惊心动魄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唤醒了柳清风的神智,感觉陈欣怡的獠牙已碰到他的肌肤,猛然拔出腰刀捅了出去! 无论唐狄还是柳清风,都是久经杀场的老将,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练就了他们坚强的意志和敏捷的应急能力。 柳清风这一刀捅得又准又狠,正中陈欣怡小腹! “啊!该死的!” 陈欣怡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候的柳清风竟然还能反抗,捂着小腹往外趔趄了一步,低头一看,伤口血涌如泉! 这可是她刚刚选中的新宿主,还没有一天的工夫,就让柳清风又踹又捅,真是气死人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韩青永恨铁不成钢,上前一掌将柳清风打晕了过去,扶着摇摇欲倒的陈欣怡,急声问,“要不要紧?” “不要紧,我试着止住血就好了。”陈欣怡忍着疼痛道,“我刚借宿,这身子有些笨,不听使唤,我想躲没躲得开。” “什么意思?” 一旁的唐狄和楚萧听了陈欣怡的话,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韩青永猛地转过头来,一双阴戾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而后,他放开陈欣怡,慢慢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楚萧和唐狄两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说着,他缓缓抬手,一团黑色的灵力迅速凝聚! 楚萧自知难逃一死,再次挺身护在唐狄面前,看了看直挺挺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柳清风,突然冲着夜空高声叫喊,“陛下!” 韩青永神色一凛,抬头看去,就在这时,楚萧猛然掷出手中宝剑,剑尖直指韩青永而去。 而后,楚萧夹起唐狄就跑。 韩青永发现上当,低头发现利剑已至,腾身而起,轻松躲过,自半空将掌心那道灵力冲着奔跑中的楚萧猛然罩下! 那团黑色灵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蛟,呼啸而去…… 眼看楚萧和唐狄在劫难逃,突然,那条黑蛟半路转了方向,变成细细一缕直飘上另一旁的夜空中去了。 韩青永见状大惊,转头一看,竟然看到苏玉辙和云凰成双成对坐在威风背上,而威风正津津有味吸收着他的灵力! 此前,韩青永吃过这亏,赶紧收掌调息,身形一变,重新变成穷奇本尊,低头竖角,直冲威风冲撞而去。 这不要命的打法让威风很是头疼,当即身形一缩,“主子,我打不过他,去阴阳鼎里躲躲。” 云凰刚沟通神识,威风就没了踪影。 苏玉辙抛出天地四象御玺,带着云凰凌空起跳,稳稳站在御玺正中的黄龙背上。 穷奇失去了进攻目标,急刹转头,恶狠狠盯着两人,“为什么本尊到哪儿,你们就到哪儿?” “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云凰冷笑,“这是东魏,又不是你的,凭什么只准你来,不许我们来?” 穷奇看她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心里一紧,咬牙切齿道,“陈云凰,你为什么一定要与本尊为敌?” “是你要杀我的人,还倒打一耙,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云凰懒得再跟他废话,搂着苏玉辙的脖子道,“相公,给我打他,往死里打!” “娘子放心,相公我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苏玉辙很是受用,笑得如浴春风。 穷奇嫉恨成狂,看着这两人夫唱妇随的模样,恨不得撕了他们。 可是,穷奇比谁都清楚,哪怕他用尽全力,也不是他们俩人的对手。 若是单打独斗,他尚有几分胜算,但他旧伤未愈,无论是韩青永的先天的圣战之体,还是他后天习练的生息功,都没有达到至臻之境。 若是跟这两个硬拼,韩青永这具肉身根本经不起折腾,苏玉辙的苍古皇道龙气和陈云凰的飞凰圣灵之火,都会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真是出师不利,这两个人简直阴魂不散! 穷奇心思数转,猛然想起小腹受伤的陈欣怡,转头看去,还算她机灵,看到苏玉辙和陈云凰来了,装作倒地昏迷。 可刚才,柳清风三人已经看出“玉妃”的异样,如果不将这三个人杀掉,只怕他的计划会落空。 穷奇心思数转,突然放弃和苏玉辙两人对阵,转而猛然冲向下方满脸喜色的楚萧和唐狄! 楚萧和唐狄本来以为今天他们必死无疑,没想到关键时候,他们的救星从天而降,正喜不自胜万分庆幸。 不想,韩青永变成的凶兽突然冲着他们横冲过来,同时,随之而来的飓风将他们刮得睁不开眼睛,楚萧索性紧抱着唐狄就地放倒,将唐狄压在下面,死死护住…… ------------ 第603章 群起而攻 仓促之间,唐狄向上楚萧向下抱在一起,两人的姿势很是别扭。 唐狄被楚萧屡次三番护着,又惭愧又感激,眼看楚萧又舍命相救,把后背露给了敌人,赶紧抱着他打了个滚儿,把自己翻到上面。 这次,楚萧在下,唐狄在上。 楚萧怎么能让唐狄送死,道,“你重伤在身,别硬撑!”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抱着唐狄往另一边一滚,又把自己翻到了上面。 唐狄哪是自私的人,当即又抱着他反着滚回来…… 穷奇本来目标很明确,可这两人互相抱着在那儿滚来滚去,他脑袋转不过来了。 恼恨之下,穷奇索性变大身形,像一座山一样铺天盖地压下去! 不把这两个压成肉酱才怪! 眼看穷奇的身形骤然猛增,苏玉辙和云凰料到他想干什么,刚要阻止,就听院里一阵喊打喊杀声。 紧接着,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群东魏弩箭手,乌泱泱冲进院子里。 这些弩箭手一看空中有那么大一只凶兽,立刻有人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撞毁了城楼,杀了他!” 弩箭手们一听,动作整齐划一蹲地上箭。 一刻间,万箭齐发…… 这群蠢材!穷奇气得头昏脑涨,当即呼风喷火,将直冲而来的箭雨扫落,仍然想杀了楚萧和唐狄。 可这一会儿的工夫,那两个人混在一群魏兵当中,楚萧和唐狄穿着魏兵的铠甲,他一时根本分辨不出! 分辨不出就全都杀了!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穷奇恶从胆边生,冲着那些支弩放箭的魏兵连吐烈火。 魏兵们皆是肉体凡胎,根本躲闪不及,惊骇之下,数人着火,整齐的阵形顿时一片混乱…… 穷奇正得意,突觉耳后风响,回头一看,见云凰唤出灵泉之水,灵空倾洒,轻易就把那些魏兵身上的烈火灭掉了! 被救的魏兵抬头仰望,看到仙子一样的陈云凰御剑而行,不停地施水救人,全都感激涕零跪伏叩拜…… 本来想嫁祸给苏玉辙和陈云凰的穷奇眼看又白忙了一场,恼恨之下,将怒气全撒到了那些跪在地上的魏兵。 他自高空猛然落下,山岳一样的庞大身躯将那些目瞪口呆的魏兵压死压伤不计其数。 穷奇重新回到半空,看着下面庭院里魏兵死伤一地,心想楚萧和唐狄应该也在其中,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不想,楚萧和唐狄从一边的廊柱后面闪身出来,冲着云凰直招手,“陛下!我们在这儿!” 穷奇冲着楚萧和唐狄吐出一口烈火,可两人突然在眼前消失了! 穷奇气急败坏转头看向云凰,云凰晃着她的银铃铛,挑衅地看着他。 金罩阴阳鼎?她竟然把楚萧和唐狄收进阴阳鼎里去了。 对这个高深莫测的上古神器,穷奇多有忌讳,那东西别说他现在对付不了,就算他再强大些,也不敢轻易较量。 传言金罩阴阳鼎里自成乾坤,是一方异界大世,容纳世间万象,也可颠倒阴阳。 他敢确定,陈云凰现在并不知道金罩阴阳鼎全部的神通,她只是机缘巧合有幸得到了这尊上古神器。 想起这件事,韩青永就生自己的气。 金罩阴阳鼎本来该是他的! 当初,是他帮着陈镇东把它从大陈皇宫的兵械库里搬了出来,悬挂在陈皇宫的一间秘室里。 穷奇感知到韩青永的懊恼,本就烦闷的心情异常焦躁,正寻思怎么对付陈云凰,另一旁,苏玉辙的九道苍古皇道龙气呼啸而来! 九条金灿灿的龙气裹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令原本平静的夜空异象横生。 整个魏皇宫被照得亮如白昼,看去一片祥瑞盛景。 岂不知,在这辉煌金光之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凛冽杀气! 先前被魏千机派人招来的东魏文武百官都在皇官外静侯,突见皇宫上空九龙竞游,蔚为奇观,全都瞠目结舌。 苏玉辙的苍古皇道龙气竟然已臻化境! 穷奇不敢恋战,深深看了下面的陈欣怡一眼,使了隐身术,狼狈遁逃…… 陈欣怡想不到韩青永就这么跑了! 他竟然弃她于不顾,自己跑了! 不过,想起之前韩青永对她说过的话,她只好继续装死…… 见穷奇逃走,苏玉辙和云凰并没有追赶。 “玉辙,柳清风伤势甚重,只怕……” 云凰心急火燎,刚才将柳清风收进鼎里时,清心老仙就嚷嚷着他伤及五脏六腑,已是无力回天。 “快把他放出来我看看。” 苏玉辙也注意到了,刚才柳清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人落地冲进大殿,就见殿内凌乱不堪,到处是断臂残肢的尸首。 云凰冲进内殿,那里放着一张宽大的床榻,上面倒是干干净净。 云凰赶紧把柳清风、唐狄、楚萧放出来,楚萧还好,唐狄也伤得不轻,一直咯血不止。 柳清风伤得最重,他躺在床榻上,安静得像已经死去。 苏玉辙赶紧给柳清风把脉,细听之下面色凝重,不安地看了看云凰。 云凰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恐怕救不回来了,情急之下,眼泪刷地一下子冲了下来,“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么?” “他的心脉被韩青永震断了,已死去多时……” 苏玉辙语气沉重地说完,转而查看唐狄的伤势。 “柳将军……” 云凰心如刀绞,掩面痛哭。 楚萧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死死咬着牙,忍得浑身瑟瑟发抖,“都是末将没用……” “不怪你,你一直拼命保护我们俩儿。” 唐狄艰难地喘息道。 “你别说话。”苏主辙连连点了唐狄几处要穴,而后拿出两颗丹蕴含给他吃了,看向云凰,“唐将军断了两根肋骨,需要接骨静养。” “别管我,快,快去城楼,王虎和都涛他们还等着我们,魏军精锐倾巢而动。若是韩青永逃去那边帮他们,只怕咱们的人凶多吉少……” 唐狄急声道。 云凰正伤心,闻言一愣,赶紧擦干眼泪看向苏玉辙,“你在这里给唐将军接骨,我去城楼!” 苏玉辙刚要说话,陈欣怡捂着受伤的小腹领着一群魏人从门外涌进来! 来人看穿着打扮全是魏朝官员和侍卫,一个个怒目相向,杀气腾腾。 “抓住他们!一个也别让跑了!”“玉妃”指着他们叫嚷,“就是他们杀了陛下,本妃亲眼所见!” 那些魏人一听,全都拔剑相向、群起而攻! ------------ 第604章 震慑群臣 唐狄重伤在身,需要及时接骨救治,不然凶多吉少。 昆阴城楼那边,都涛和王虎他们率领的大陈将士还在焦急地等着唐狄三人,多有掣肘,军心易乱。 这种情形之下,云凰和苏玉辙不能在此恋战。 无奈东魏文武武将在“玉妃”的唆使下,义愤填膺步步紧逼。 云凰把唐狄也收进阴阳鼎,看着眼前纷乱的人影,想到此前魏司哲伙同司马虞辰害自己胎死腹中,还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不由怒从中来,拔出龙吟就想杀他个痛快。 不想,苏玉辙一把拉住她,“你歇着,我来。” 云凰心里一暖,连日劳累再加上担心柳清风和唐狄的安危,她确实精疲力竭心神不宁。 苏玉辙把她护在身后,剑眉紧蹙间,掌中苍古皇道龙气一片冰寒,袭向最先扑到眼前的两个魏臣身上,顿时将两人冻成两砣冰柱。 旁边两个虎将自恃艺高胆大,把手里的家伙挥得虎虎生风,分别袭向苏玉辙的上身下盘。 苏玉辙双手化掌,掌心灵气氲氤,待两人靠近,双掌齐出,两道磅礴的掌风直接将两人拍飞了。 “嗵!嗵!” 两声肉体撞墙的闷响。 众人回头一看,两人都嵌进墙里去了,头破血流共赴黄泉。 其他人一看,全都急刹原地,恶狠狠盯着苏玉辙和云凰却不敢上前。 陈欣怡混在人群中,见状怒火中烧却无计可施。 苏玉辙环视众人,面色冷峻、沉声如铁,“虽然这殿上的人不是寡人所杀,但今日寡人与陈皇来此,确是要降服东魏。只因此前,东魏皇室屡次侵扰大周和大陈,栽赃嫁祸、借刀杀人、暗夜偷袭无所不用其极,后又与西晋联手大举进犯。如今,西晋已划归大周疆域,魏晋联军已全军伏诛,魏帝魏弘煜已死,尔等哪个还想给他陪葬,尽管来!” 本来仗着人多势众还有几分血性的魏臣们,听到这里全都吓得面无人色。 魏晋联军有多厉害,他们一清二楚,那是有羽妖加持的战队啊。 “你、你骗人!我们东魏的将士骁勇善战,还有羽妖同往,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全军伏诛?那是我们皇太子亲自率兵!” 人群中,东魏宰相魏祖德壮着胆子高喊道。 “你们的皇太子化名杨远,潜伏在西楚边境前往大周的必经之路云固城,为了接应晋魏联军,他提前屠灭云固城和毗邻另两座城池,而后与长年潜伏在大周的东魏三公主魏倾语里应外合,派兵连夜从固云城边一个山洞中的密道潜入大周。寡人说得可有差池?” 苏玉辙说出的话令魏臣们面面相觑,听罢全都垂头丧气。 一点儿都不差,攻周大计是魏弘煜群策群力,召集他们这些肱股之臣慎之又慎定下的作战计划。 苏玉辙能详细说出来,人家又好端端站在这里,可见魏晋联军确实有去无回,惨败如山。 “不管是你们的太子还是三公主,都死了。你们中间有人敢与大周大陈为敌的不防站出来较量一二!” 苏玉辙冷眼相向,锋利的眼锋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没有了倚仗,老皇帝和太子又都死了,他们群龙无首,谁愿意抢在前面送死? 当即,刚才还喊打喊杀气势汹汹的魏臣们全都偃旗息鼓,虽百般不情愿,但还是纷纷后退,准备缴械投降。 陈欣怡要气疯了。 为什么每次她千辛万苦眼看就要得到的东西,转眼就被陈云凰不费吹灰之力抢走? 她看着伟岸高大、风姿卓绝的苏玉辙,每次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想到韩青永决然弃她而去,留她独自一人在这里面对这难以控制的局面,她就心烦意乱又火冒三丈。 陈欣怡正万分恼恨,不想,苏玉辙的目光越过重重人影,竟然直接落在她的脸上。 在陈欣怡的记忆里,这似乎是苏玉辙头一次目光凝重地注视她。 他迷人的眼眸灿若晨星又深䆳宁静,她与他对视的一刹那,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弭不见,似乎只剩下他和她,在一个无比静谧的空间里,深情地对视…… 就连耳边的嘈杂声也都消失不见了,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紧锣密鼓响在腔子里,让她激动不已,阵阵晕眩。 陈欣怡的脑际一片空白…… 这世上,只有苏玉辙会让她如此沉迷,无论她受过多少打击,每次见到他,她都情不自禁失神、失语、失心。 陈欣怡痴痴地看着苏玉辙,忘了仇恨、忘了报复、忘了保命,忘了所有的所有。 她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就那么直愣地看着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地何地。 “你是玉妃?你刚才说这殿上的人都是我们杀的?你亲眼所见?” 苏玉辙冷冽的声音越过重重人影飘过来,如微风拂过琴弦,撩拨起她心中所有的向往。 陈欣怡还在愣神,心中充满无限旖迤的向往…… 狐妖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脑海里叫嚣,“你这个白痴,别自作多情了!他问你话,你聋了么?” 陈欣怡回过神儿来,回到残酷的现实中。 她看到站在苏玉辙身边的陈云凰,正目光幽寂地看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陈欣怡一慌,转头四顾,发现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都在看着她。 “臣妾……臣妾没有亲眼所见,只是臣妾害怕……臣妾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你们两个,就以为是你们杀的……” 陈欣怡不是害怕,也不是心慌,而是还沉浸在对苏玉辙的心动中,有些神不守舍。 她说的话,说话时柔弱的声音,全是狐妖的。 她和狐妖借宿在玉妃的肉体中不多会儿,狐妖就把玉妃的神魂吞噬了。 但她知道,玉妃有绝世的美貌,还有动听的嗓音,一举一动自成风韵,一般男人难以抵挡。 可那是苏玉辙,眼里心里只有陈云凰的冷血帝王。 陈欣怡嫉恨交加,这世上真有从一而终的男子,一生一世只爱一个女人? 她不信。 陈欣怡双眸盈泪,楚楚可怜。 “你怎么回事?刚才是你说你亲眼看到是他们杀了这满殿的人,怎么现在又说是你猜的?” “就是!你这个女人眼瞎了么?没有的事都能看见!” …… 周围的魏臣不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逮着空儿就冲着看似比他们软弱的“玉妃”破口大骂。 反正宠爱她的魏弘毅已经死了,什么妃也是残花败柳,没人顾及。 ------------ 第605章 第一美人 陈欣怡垂眸不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晶莹的泪珠挂在长而黑的睫毛上,泫然欲滴的模样无比动人心弦。 苏玉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淡收回目光,正迎上云凰一双似笑非笑的美眸,他很自然地冲她挤了挤眼睛。 两人心领神会,一切了然。 这个玉妃有蹊跷。 旁边的楚萧察言观色,这时正要将“玉妃”之前青面獠牙咬柳清风的事告诉云凰,被云凰一个眼神制止了。 “既然咱们陛下不是周皇陈皇杀的,那咱们是怪错了人了。散了,都散了吧!” 御史大夫魏谋光眼看大势不妙,一心想着逃命。 “谁敢走?” 楚萧怒喝一声,横剑在前,颇有些狐假虎威。 魏谋光打了个寒战,两腿间一凉,一股尿馊味儿瞬间飘散开来。 “从今日起,东魏臣服于大陈!” 苏玉辙扫视全场,一字一顿道。 云凰心里一暖,深深看向她的男人。 他对她总是这样心细如丝,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和给予。 “周皇,你的意思是只是要东魏臣服?” 魏祖德还在异想天开。 “疆域划归大陈版图,东魏灭国,改为东魏州,由大陈派兵入驻、派刺史管辖。所有朝官俸禄照旧,但一律降级择优任用。尽职尽责者重重有赏,胆敢有不臣之心者,灭九族!” 苏玉辙云淡风轻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俸禄照旧?还可能有重赏?那不就行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向来不缺见风使舵的机灵人。 吏部尚书魏忠候最先表态,言外之意管他东魏是谁的地盘,只要给老子发银两都是爹。 其他有骨气的官员一看吏部尚书这么大的官都知足常乐,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要钱还是要命,明摆着的账儿谁不会算? 自然是又要钱又要命最好,命没了,钱自然就没了。 于是,魏臣们虽有些勉为其难,还是很痛快地认了,都把手里的武器丢在一旁,屈膝跪地以示臣服。 唯独陈欣怡没有跪。 凭什么让她跪陈云凰? 长幼有序,她是姐,她是妹;尊卑有别,她才是堂堂大陈皇室正统血脉,陈云凰不过是父皇从猎场捡来的野种。 这么想着,陈欣怡腰板挺得笔直,鄙夷地看着跪倒一地的魏臣,冷笑道:“奴颜婢膝、卖国求利,一群软骨头!” 而后,陈欣怡抬头直视苏玉辙,声音婉转如石上清泉,“周皇,臣妾本不是魏国人,臣妾来自大周唐丽。此前是魏帝把臣妾掳了来,臣妾孤身独影远离故土,倍受思乡之苦。此番请求周皇恩准臣妾回归故里。臣妾不慕荣华,只望安稳度日,望周皇成全!” 这以退为进的办法也是狐妖想出来的。 果然,苏玉辙眸光一闪,若有所思之后,竟道,“既然你是大周唐丽人,又一直久居深宫,想来回归故里多有不适,不如随寡人回宫?” 陈欣怡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就如愿以偿。 她心花怒放,却不敢得意忘形,垂眸颔首似是十分不情愿,“陛下,臣妾厌倦了宫闱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想要一隅僻静处,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这有何难?寡人在宫里给你选个清静的宅院便是。” 苏玉辙毫不犹豫道。 如果刚才陈欣怡还不确定苏玉辙对她动了心,此时已深信不疑,对狐妖的手段赞不绝口。 “哼,这算什么?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我保证能把苏玉辙迷得神魂颠倒。” 狐妖得意洋洋道。 陈欣怡眉间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不经意地瞟向陈云凰,眸光中难以抑制地带着些挑衅。 苏玉辙当众对别的女人示好,陈云凰应该气疯了吧? 不想,陈云凰站在苏玉辙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眼光不错,再仔细看看,有没有更好看的,多挑几个一起押回去。” 苏玉辙还真就点点头,看向场中美女娇娥,一副挑丫头的模样。 一起押回去?哼! 陈欣怡转喜为怒,陈云凰,咱们走着瞧! 陈欣怡有把握,只要让她顺利进了大周皇宫,她有千万种办法得到苏玉辙,到时候…… 想着各种好事儿,陈欣怡勾起了唇角。 殿上都是些之前权高位重的魏臣,大都熬到胡子花白了,看着前面那两冻成冰棍的同僚,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地跪在那里。 见苏玉辙选美人,魏祖德赶紧献媚,“陛下,东魏第一美人当数二公主魏怜心,第二美人才是玉妃,老臣府上还有两个绝色美人,不日下官亲自奉上。” 其他魏官一听,心里痛骂魏祖德气节全无、有辱祖德,嘴上却争先恐后表忠心,不是要献宝就是要献美人。 楚萧的脸越来越黑,皱眉看向云凰一次次欲言又止。 云凰却和苏玉辙一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那不是她男人一样。 这两口子实在让人看不懂,楚萧憋得要吐血了。 “魏怜心?二公主?你们东魏一共有几个公主?” 云凰来了兴趣。 “一共有四个公主,大公主魏纤云嫁去了齐疆;二公主魏怜心,年方二八;三公主魏倾语已经……再有六公主,现在还小,只有六岁。” 魏祖德恭敬回话。 “嗯。好,派人把魏怜心带上来,寡人倒要看看东魏第一绝色美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苏玉辙竟然表现得急不可耐。 陈欣怡冷笑地看向陈云凰。 不是说苏玉辙对你一心一意么?不过如此。 云凰不动声色,将陈欣怡的表情尽收眼底。 苏玉辙为什么这么做,云凰一清二楚。 他要真是见异思迁的好色之徒,又怎么会当着她的面挑选佳丽? 他们之间的信任牢不可破,是几经生死建立起来的,外人无从得知。 此前他们都差点儿吃过东魏人的亏,苏玉辙是想看看东魏皇子皇女以及得势的嫔妃还有几个,全都控制起来,省得他们再兴风作浪。 说到底,苏玉辙还是为了让她高枕无忧。 不过,云凰也很好奇,那个魏怜心到底长什么模样,可以被称为东魏第一美人。 她更好奇,苏玉辙把玉妃和魏怜心带回大周会怎么处置…… ------------ 第606章 乐极生悲 不过,一心三用,一边担忧柳清风和唐狄的伤势,一边惦记着楼城那边的战况,这边还要等那个魏怜心,云凰好奇之余也多有焦虑。 前两件都迫在眉睫,哪还有心思看什么美女? 这么想着,云凰脸上就有些焦灼之色。 魏祖德却满以为苏玉辙是好色之徒,忙不迭地投其所好,立刻差人去传魏怜心了。 其余的人仍然跪着,有的偷偷抹着额头的冷汗,有的捂着鼻子嫌弃地瞅魏谋光,有的意味深长地看向云凰…… 只有陈欣怡神情倨傲地站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却自觉鹤立鸡群、高人一等。 “男人都喜欢有傲骨的女人。苏玉辙已经对你有兴趣了,回头再加把火添把柴,还怕他不乖乖听话?陈云凰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先让她得意几天。” 狐妖完全是胜券在握的口气。 陈欣怡的唇角笑意加深,抬眼看向云凰,果然见她神色焦灼。 陈欣怡对美好的未来越发充满信心,目光火辣辣地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似有感应,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来,却一掠而过,转头看向陈云凰。 陈欣怡唇角的笑意立刻僵冷了,心想,如果当初父皇没有把这个野种从猎场带回来该有多好?那样说不定苏玉辙早就是她的了。 苏玉辙看出云凰的焦灼,柔声道,“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就是,我们去楼城那边看看。” 云凰点点头,仍然与他五指相扣。 “寡人有事去去就回,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公主来了也让她在这里等着。” 苏玉辙说完,和云凰、楚萧走出门,云凰唤出威武,让他背着他们疾速赶往城楼。 “恭送双圣!” 魏臣们异口同声。 而后,魏臣们看陈云凰三人驭虎而行,转瞬不见,全都神魂俱颤。 可跪了一会儿,膝盖就受不了,心里也受不了,魏祖德、魏忠候、魏谋光等人都站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愤慨。 “你们也太没骨气了,就这么两个奶娃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就这么跑来魏宫里夺权,他们真当咱们东魏没人么?” 魏祖德一改之前奴颜婢膝的模样,义愤填膺道。 “咱们东魏有的是人,可身居高位的都是些像某些人一样的软骨头,别说人家两个奶娃子,只怕来个没出娘胎的,也能吓得尿裤子。” 吏部尚书魏忠候生怕受人诟病,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魏谋光。 魏谋光当众吓尿了,本来就又羞又恼,这时被魏忠候含沙射影地嘲讽,气不打一处来,提着尿湿的裤子就扑上来了,“你这是埋汰谁呢?你有胆?你有胆贪生怕死第一个下跪?什么只要给发俸禄,谁当皇帝都一样。你这是人话吗?有奶便是娘的墙头草!” 魏忠候一听,犹如被人当众扇了耳光,恼怒不已,疾声自辩,“你懂个屁啊!本官忍辱负重为了什么?身为吏部尚书,本宫有职责保护大家的性命!你们嘴里的两个奶娃子如今名震天下,令人闻风丧胆,你们如果真不害怕,刚才何况跟着下官一起下跪?” 闹哄哄的魏官们都闭了嘴,可满腹愤慨无处发泄实在憋得难受,正不知怎么办,就听咔嚓几声碎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大殿下显得犹为清晰、诡异。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先前被苏玉辙冻住的两个人碎裂成一地冰碴儿! 原本完整的两个人,此时被分解成若干碎块,不见鲜血、也不见脏腑横流,连皮带骨,就这么碎成了数不清的冰块儿! “这、这……这是什么邪门的功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纵然再愤怒也无话可说了。 “生息功?呵,苏玉辙竟然练成了生息功?” 陈欣怡也为之惊心动魄。 苏玉辙本就身怀异宝奇功,天地四象神玺加上苍古皇道龙气,已经出神入化难有匹敌,如今竟然又练成了生息功,这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生息功是至邪至魔的功法,本是穷奇所创,凡是修炼此功者都会变得雌雄难辨、喜怒无常、不分善恶、心狠手辣。 苏玉辙将苍古皇道龙气与生息功融合,拥有了这样可怕的杀气,那他有朝一日会不会也会性情大变? 如果苏玉辙性情大变,自然就不会喜欢陈云凰了。 到时候,她再使些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苏玉辙玩弄于股掌…… 陈欣怡心头一热,美好的憧憬又加上了殷切的期盼,只觉得未来她将是唯一可以操纵苏玉辙的女人。 陈欣怡丝毫不觉得自己白日做梦,正自得其乐,突然见那些魏官全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陈欣怡腹上的刀伤还隐隐作疼,移步间更加锥心刺骨,可这些人步步逼近,她不得不一退再退。 “你们想干什么?” 陈欣怡警铃大作,捂着伤口惊疑地看着众人。 若在平时她安然无恙,这些人敢这么步步紧逼,她定将他们杀得屁滚尿流。 可眼下她刚刚借宿力不从心,又身负重伤,这么多人一起围攻的话,她疲于应对,必然吃大亏。 “都是你这个妖孽,红颜祸水媚惑君心,才让陛下遭到无妄之灾!” “就是,要不是你平时淫乱后宫,让陛下无心政事,怎么会召来亡国之祸?” “还有,你刚才信口开河,差点儿把我们也置于死地,你这个祸害!” “我们都求饶,你这个祸害还装起清高来了,什么你是大周唐丽人?你明明就是土生土长的东魏人!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最该死的就是你!” “你就是变着法子想勾引苏玉辙,想给他吹耳边风把我们都杀了!” “杀了她!杀了她!” …… 陈欣怡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 她气得都笑了,“你们把亡国之祸推到我一个弱女子身上,为你们自己软弱可欺找借口,简直是厚颜无耻!” 陈欣怡不说还好,一说话犹如火上浇油,更如把这些伪君子当众剥了个精光,让他们无地自容。 他们都是权高位重的体面人,如何容忍被一个失宠的女人如此数落? “杀了她!要不是她,一切都不会发生!” “杀了她!” 魏官们穷凶极恶,摩拳擦掌冲向陈欣怡。 ------------ 第607章 红颜祸水 陈欣怡害怕了。 刚才她还一心想着怎么媚惑苏玉辙,实现她美好的梦想,可计划不如变化快,她眼看大难临头、性命不保,谁能救救她? 狐妖也方寸大乱,不像之前遇到紧急情况时能镇定自若地给她出主意,而是尖声提醒她,“快跑,不能让他们伤到咱们,若是他们破坏了这具肉身,咱们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不能再夺一次舍吗?这具肉身受了伤,根本不听使唤!” 陈欣怡焦躁回应。 “你也有灵光的时候,可以再夺一次,可哪有合适的宿主?这一生,我们就只有一次机会了!”狐妖慌得声音都颤了,“难道我千年的修行真要彻底毁了么?” 陈欣怡无言以对,也无力自保。 那些魏官已经冲了上来,团团把她围住了! 难听的谩骂声伴随着粗暴的拳打脚踢、刀砍剑刺,纵是陈欣怡困兽犹斗,也终是寡不敌众,转眼间遍体鳞伤! “韩青永!来救我!穷奇!韩青永!快来救救我……” 陈欣怡惊怕大叫,可混乱之中,哪有韩青永的身影? 无论韩青永变成了穷奇,还是穷奇变成了韩青永,那个男人对她一直薄情寡意,用着她的时候甜言蜜语,不用着她的时候弃如敝屣。 如今更是弃她于不顾,让她独自带伤应对这可怕的处境,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韩青永!快来救我!” 陈欣怡绝望地大声呼救,可是回应她的,仍然是无尽的咒骂和殴打! 狐妖在她身体里狂躁不安,失声尖叫,“不行了,这具肉身废了,不能再用了!千万护住丹田,不要让他们伤到我们的神魂!” 陈欣怡还没来得及反应,魏祖德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踢向她受伤的小腹! 伤痕累累的陈欣怡像一片单薄的树叶,轻飘飘被踢出了人群,狠狠砸向魏弘煜趴卧横尸的案几…… 玉妃体无完肤,甚至姣好的脸也已经被恶毒的魏臣们划伤了……她已经命悬一线,无力回天…… 陈欣怡和狐妖感觉不到疼,因为她们慌了,怕了,她们的神魂已经被迫自玉妃的额间飘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她们千挑万选的肉体重重砸在案几上,又被愤怒的魏官们冲上来千刀万剐…… 就在这时,有宫女拥簇着仪态万方、风华绝代的魏怜心走进殿门! 看到眼前的一幕,魏怜心脚步一顿,面色一冷,却半点儿不见惊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竟然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只听她朱唇微启,冷笑道,“想不到玉妃也有今天?” 旁边的宫女立刻讨好道,“如今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可与公主媲美!” “哼!谅腐草之荧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魏怜心挑眉冷语,尽显自傲。 “真是天不绝我!” 陈欣怡和狐妖的神魂飘离于半空之中,正因不知所归而惊恐万分,此时看到魏怜心,顿时喜出望外,立刻扑上前去,直取魏怜心的眉心! 魏怜心正冷眼旁观魏臣们肆意凌辱玉妃的尸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玉妃这个贱人早就该死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死不要脸,把父皇和几个皇兄迷得神魂颠倒,活该她不得好死!” 俗话说得好,谁都有落魄的时候,做人切不可落井下石,小心遭报应! 正当魏怜心见死不救还冷言讥讽玉妃的时候,岂不知她自己已大难临头。 但觉一股异样寒凉的风扑面而来,而后,魏怜心眉心一痛,原本清明的脑海一片混沌,紧接着,她的头痛得锥心刺骨,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她的脑袋里胡乱翻搅! “啊!” 魏怜心猝不及防,捧头惊呼。 拥簇于她身边的四个宫女不明所以,纷纷上前关切询问。 魏怜心形似疯癫,抱头倒地翻滚,痛叫不止。 魏官们本来正在玉妃的尸首上肆意发泄,把好好一个女人捅得浑身是血,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模样了。 这时听到魏怜心的哀号声,全都停下来看过来。 一看之下,魏官们面面相觑,只当他们折磨玉妃的场景把魏怜心吓坏了。 想到苏玉辙一会儿会回来要人,玉妃和魏怜心眼见一个全乎的没有了,魏官们方知酿成大祸,一时鸦雀无声,都呆呆地看着满地打滚的魏怜心。 “哈哈,这个比玉妃还年轻漂亮,咱们真是赚大了。” “你快点儿,把她原来的神魂都吃干净了,省得跟咱们抢地盘!” “放心吧,这事儿我最喜欢干。何况她还是公主,有几分龙气,吃了大补……” …… 魏怜心清楚地听到她的脑海里有两个陌生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说的话她虽然听不懂,却打心底害怕。 而后,她听到有细碎的类似吮吸和吞咽的声音,她头疼、心疼、浑身哪儿都疼! 那疼痛就像把什么从她身体里一点点抽丝剥茧地抽离,如万蚁钻心,如万箭穿身,可她明明哪儿也没有受伤! 魏怜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周身疼痛,由里到外,连毛孔都在疼痛中抽搐、痉挛…… 她剧烈地抱头翻滚,失声尖叫,涕泪交流,头发乱了、衣衫乱了,她什么也顾不得,只希望能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这无法忍受的疼痛! 魏官们看傻了眼,谁也不敢上前。 只有那四个贴身宫女似是感同身受,全都哭起来,竭力想按住她们的公主,让她好起来。 “她这神魂还挺难对付!哼,敢跟我狐妖较劲!找死!” “玉妃刚才都没这么大反应,她为什么这么厉害?” “公主金枝玉叶,自然傲气十足,玉妃出身卑微、饱受蹂躏,哪儿有那么多脾气?” “那我当初也是公主,怎么你夺我舍时我没这么痛?” “当时你是自愿借舍给我,自然不会疼。快来帮把手,按住她的手脚!” …… 脑海里,那两个女人还在絮絮不止。 魏怜心痛得一身冷汗,无边的恐惧死死攫住了她,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突然一把抓住身边的一个宫女,五指收紧! 那宫女怎么也没想到公主突然掐住她的脖子死不松手,惊愕之下气力尽失,转眼间窒息而死! “啊!” 另三个宫女看到同伴活活被掐死了,凸眼吐舌面色青紫,形状极其可怕,全都松开手退到一旁,心有余悸地看着面目狰狞的魏怜心…… ------------ 第608章 一举多得 魏怜心杀死了一个宫女,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直至一片空白…… 魏怜心终于停止了剧烈的翻滚和狂躁的惨叫,如被抽空了力气般伸展开四肢,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迷离之际,魏怜心又听到那两个女人在说话。 “好了,总算把她收拾了。以后,咱们就是东魏公主魏怜心了,哈,真是因祸得福。” “狐妖,幸亏有你,要不我早死了……” “那是。我早就告诉过你,指望谁都不如指望咱们自己,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也不全是靠不住,韩青永那种靠不住,苏玉辙那种靠得住。” “切,那是诱惑不够。等着,我帮你达成所愿!魏怜心可是东魏第一美人呢,比陈云凰还美,可谓天下第一美人。” “好,一定要让陈云凰知道我们的厉害……” 魏怜心听着这些声音,眼前一黑,陷入沉沉黑暗…… “公主怎么了?她、她怎么了?” 魏官们全都傻了眼,刚才虐杀玉妃带来的快感全被这恐怖的一幕全吓没了。 “玉妃死了,如果公主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苏玉辙找我们要人,我们可怎么办啊?”魏祖德捶胸顿足道,“难道我们今天真是在劫难逃,要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我们可以说玉妃是公主杀死的,公主杀了人之后自己吓死了。” 魏忠候眼珠子乱转后想出一个妙招。 “你放屁!公主一个人能把玉妃弄成那样?何况,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玉妃?还有,公主若有胆量杀人,又怎么会被吓死?”魏谋光可算逮着一个机会反驳魏忠候了,“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材!” 魏忠候一听魏谋光当众辱骂他,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你才是蠢材,你们全家都是蠢材!” “哎呀,你们别吵了!赶紧想想办法吧,怎么才能让苏玉辙消消气,不会因为两个美人都死了降罪于我们!” 魏祖德没好气儿道。 众人都垂头丧气,没了动静。 “嗯……” 这时,魏怜心突然发出一声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公主,你醒了?哎呀,太好了,吓死我了!” 魏忠候最先发现魏怜心醒过来了,喜出望外道。 其他人一看,果然,魏怜心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之前的魏怜心眼神清纯灵动,现在的她眼神媚惑狂野,与她清纯明丽的五官有些不相衬。 可这细微的差别,众人虽有所感觉,却不以为然。 刚才魏怜心也算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死过一回的人自然与之前有些差别。 不管怎样,她没事就好,省得苏玉辙降罪,他们担待不起。 魏官们各怀鬼胎,对魏怜心嘘寒问暖,各种关心。 “各位大人不必惊慌,玉妃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们深明大义,替天行道而已。若是周皇问起她缘何而死,各位大人就说她本就有癫痫之症,发作起来如恶鬼缠身,到处扑咬人,各位大人为求自保,只能将她诛杀。本公主可以为各位大人作证。” 魏怜心站起来,言语从容,落落大方,与之前的公主并无二致。 “还是公主殿下足智多谋!多谢殿下体恤!” 魏明德等人感恩戴德。 “父皇驾崩,太子哥哥也以身殉国,其他皇兄皇姐死的死伤的伤,东魏江河日下,确实已如风中残烛,难得长久。既然各位大人已顺天应命臣服于文武双全的周皇,本公主也只好顺势而为。回头还望各位大人不忘旧时情分,与本公主互相照应。” 陈欣怡得意地看着一众魏臣,想到这些人此后都会对自己唯命是从,不由心生欢喜。 “那是自然。我等前朝旧臣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公主殿下了。以公主殿下的绝世姿容,来日必能得到周皇的恩宠,我等老臣若得殿下照拂,定会感恩戴德!” 魏祖德道。 这次,众臣很齐心,异口同声拍陈欣怡的马屁。 陈欣怡大喜过望,不露声色道:“本公主势单力孤,要想得到周皇的恩宠,也要靠各位大人鼎力相助。” “殿下放心,需要微臣做什么只管说,微臣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老臣附议!” …… 陈欣怡扬眉吐气,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就在刚才,她还被这些乱臣贼子群起而攻,转眼的工夫,他们就对她俯首称臣、争表忠心了。 放弃玉妃,重新借舍魏怜心,简直是一举多得。 一来,玉妃之前当着楚萧的面原形毕露想杀柳清风,已经引起了楚萧的怀疑,难保楚萧不会将实情告知苏玉辙和陈云凰。那样的话,苏玉辙两人必会对她加以防范,那她什么也做不了了。 二来,玉妃再好看也是魏弘煜的妃子,行事多有不便。魏怜心就不同了,完璧之身,怎么争宠都不为过。 三来,一下子得到这么多前朝旧臣的拥护,她不再是孤家寡人孤掌难鸣。 四来,她重获新生,且道行精进。就算韩青永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魏怜心是东魏公主,王室之女,金枝玉叶,龙气护身,妖力大增。只要她小心掩藏,韩青永和苏玉辙、陈云凰都难以识破她的身份。 世上真正的秘密,就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此前,韩青永知道她借舍于玉妃,对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还不许她亲近他,哼,如今,就算求着她去理他,她也懒得理! 一个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男人,就算他再强大,她陈欣怡也不稀罕了! 狐妖说得对极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以后,她陈欣怡谁都不指望,就靠自己争取她想要的一切。 权势、富贵、男人! “魏丞相,不是说大周皇帝和大陈皇帝要召见我吗?他们人呢?” 陈欣怡明知故问。 “噢,回禀殿下,他们去昆阴城楼了,魏千机将军还在率兵御敌,可是……唉,胜败似乎都不见得是好事……” 魏祖德长叹了一声,打住了话头。 ------------ 第609章 顺天应命 “东魏怎么可能是大周和大陈的对手?就算本公主久居宫闱,也听说大周和大陈自从新帝登基之后,国势日益强盛,特别是两国联姻之后,犹如双剑合璧,所向无敌。咱们东魏国土小兵力少,若是父皇和皇兄们知道励精图治、发奋图强,也许还有几分胜算。可惜父皇荒淫残暴,臣民离心离德,亡国之祸不过早晚。”陈欣怡佯装痛心疾首道,“魏千机将军向来和玉妃情深意重,如果回头他知道玉妃被你们杀了,啧啧……诸位大人自求多福吧。” 说完,陈欣怡环视大殿,看那边的床榻空着,自顾自走过去,坐在床榻上,眉眼淡淡地看着交头接耳的魏臣们。 “魏千机确实和玉妃眉来眼去,还说什么要追封她为太后,哼,玉妃已经死了,看他还追封谁!”魏祖德恨声道,“说不定,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其他人神情怪异地看了魏祖德一眼,都低眉顺眼不作声了。 他们这些朝中重臣老实守在这里等着敌国的皇帝回来发号施令不说,还盼着他们自己的护国将军魏千机赶紧战死,省得他回来找他们的麻烦。 这情况说起来实在荒唐可笑,可悲又可叹。 “各位大人不必沮丧,江山易主、朝代更迭本是平常事,看淡荣辱便无关痛痒。人嘛,早晚都有一死,早死晚死也就那么回事儿。父皇和皇兄既然已经驾鹤西去,咱们这些活着的人理应惜命惜福。何况,听说大周大陈皇帝都是治国有方的英君明主,东魏归顺于他们,未必不是件好事。” 陈欣怡(魏怜心)身为东魏公主,说的这番话可谓大逆不道,但魏臣们觉得她至真至诚,这给他们贪生怕死扯起了遮羞布,他们听着无比顺耳。 “殿下英明,顺天应命,确实应如殿下所言。” 魏忠候的马屁总拍得最及时。 陈欣怡看了看天色,“怎么说这仗也得打到天亮,他们回宫估计要明天晌午。各位大人都累了半天了,这深更半夜的也不能不睡觉,你们就地席坐,都歇着吧。本公主也乏了。” 陈欣怡说完,就侧身倚床闭目养神。 宫女把帷幔放下,遮住了陈欣怡。 陈欣怡早就累惨了,稍一放松下来,立刻就睡过去了…… 其他魏臣愁眉苦脸,放眼殿上,到处都是尸首和鲜血,想找块干净的地方实在不容易。 可他们又不敢私自回府,只能在这里熬着。 他们思来想去,只好七手八脚把尸首集中挪到大殿一侧,腾出块儿地方,互相靠着坐着迷糊一会儿。 这事儿说多窝囊有多窝囊,说多气人有多气人,但有什么办法?国破山河在,君亡朝臣死。如今他们还活着,谁知道明天那两个暴君回来会是什么情形? 对于东魏宫中发生的变故,苏玉辙和云凰一无所知。 他们来到城楼时,魏千机率领的魏兵四下放火烧山。 冬日的山岭柴干草枯,见火就着,星火燎原。 王虎和都涛带兵潜伏在山坳里,焦灼地等唐狄和楚萧他们回来,可人没等来,等来一片火海。 陈军被围困在昆阴山上,又是在夜里,四下一片漆黑,光这边火光冲天,陈军想突围都找不着正确的方向。 烈火借风起势,烟熏火燎之下,许多将士忍不住连声咳嗽。 魏千机派来的探兵一边放火,一边找人,听到这边山坳里有人咳嗽,立刻放出信号箭。 魏千机得知陈军潜伏的位置,立刻率兵潜行,靠烈火掩护迅速包抄。 “这火起得怪异,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都涛焦灼四顾。 “可咱们应该往哪边突围?” 王虎皱眉。 “楼城那边已经被韩青永撞毁了,这么远的距离,也一直没看到有援兵赶到。楚将军三人之前反复告诫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如果他们不回来,不要进去救人,而是撤兵。”都涛一时六神无主,“咱们该进还是退?” 将士们都原地待命,可眼见烈火熊熊,灼浪逼人,再不跑,只怕要被大火包围了,无不心急如焚。 王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前方暗夜中突然升起一支点火的箭羽,像一颗流星一样在空中一闪而逝。 “糟了,咱们的位置暴露了,立刻转移!”都涛看了一眼,当机立断,“今晚刮南风,咱们向东南楼城方向转移,如果有追兵,咱们直接冲进皇城。” “都将军……” 王虎有些犹豫。 “顾不得太多,咱们本来是遵从陛下旨意来攻打东魏的,就算战死,也不能不战而退!” 都涛略一思忖,沉声下令。 王虎再不犹豫,立刻传令下去,率领众将士迅速向东南方向转移。 将士们刚刚离开,转头看,就见空中疾箭如蝗,铺天盖地射下来。 若是刚才原地不动,陈军必将伤亡惨重。 “竟然给老子们玩这套!杀回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王虎火冒三丈。 “不必正面冲突,咱们只管去城楼,从背后打他个措手不及!” 都涛催着将士们借着火势和夜色的掩护,加快速度向城楼方向挺进。 魏千机率兵边放箭边围攻,好不容易挺进到位,却发现只有营帐,一个陈军都没有。 “他娘的,跑得这么快!” 魏千机气急败坏。 “将军,咱们该往哪边追?” 副将问。 “追个屁啊!咱们剩这么点儿兵力,能守住门户就不错了,巴巴地赶去送死,你是不是傻?” 魏千机破口大骂。 副将缩头领命。 结果,两军在距离昆阳城楼不足千米的方场上不期而遇! 两军混战,短兵相接,敌死我活,天昏地暗…… 云凰和苏玉辙赶来的时候,魏千机把都涛摁在地上,举捶狠打,被王虎从背后一剑刺中后背! 魏千机吃痛回头,都涛趁机起身,拨出腰间匕首直刺魏千机的侧腰。 两剑都没有刺中要害,却足以让魏千机痛彻心扉,战意尽失。 “拿下!” 王虎让两个陈兵把魏千机五花大绑。 “住手!你们的主将在此,谁敢不降?” 都涛把魏千机的头盔用戟顶着举在半空,大声吆喝。 魏军将士一看魏千机被俘,全都停止了进攻和反抗。 苏玉辙和云凰相视一笑,皆松了口气。 ------------ 第610章 天生尤物 让都涛和王虎率兵包围皇城,苏玉辙和云凰见天色大亮,先找了处清静地方,把唐狄的伤处理了一下。 因有两根肋骨断了,伤及肺脏,在苏玉辙接骨期间,唐狄时有咯血,他痛得冷汗如雨,却自始至终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云凰在一旁看得难受,自阴阳鼎里取出一棵千年老参,研成粉末,烧了水冲了给唐狄喝下补充体力。 楚萧不担心唐狄,担心柳清风,可治完了唐狄,云凰想把柳清风放出来时,清心老仙不让动,“再让他在灵泉里泡两天,这小子命不该绝。若你们再晚一刻,他那口气儿没了,谁也救不活他了。” 听说柳清风还有救,云凰和楚萧不由喜极而泣。 苏玉辙给唐狄包扎好,听楚萧说都涛、王虎都没事,虚弱又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云凰仍将唐狄收进阴阳鼎里,看着神色疲惫的苏玉辙笑问:“咱们是先找地方歇息一下,还是回魏宫看美女?” 苏玉辙瞅着云凰眼神深沉,“自然是先歇息,就算我不困,你、你们也困了。” 这里是距离城楼不远的一个饭馆,平时是换守城门的将士们吃饭和换班歇息的地方,一楼宽大轩敞,只摆了木桌木椅;二楼分隔出十余个房间,各个房间里有木床和其他简单的家具用品。 楚萧很识趣,闷声不响地打开最外面一扇门,一头钻进去关了门,自动消失。 苏玉辙领着云凰推开另间房门。 屋子里靠窗的几案上亮着两支红烛,都只剩下一小截了。门旁还摆着一个小火盆,盆内石炭无多,行将燃尽。 木窗虽有织锦帘幕,仍然挡不住寒意刺骨。 苏玉辙环视四下,目光落在靠墙的床榻上,“委屈你了,先在这里歇歇,我先给你把这屋子弄暖和些,再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云凰心里一暖,“不用,我不冷,也不饿。” 苏玉辙深深看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有些拘束地靠过来,把她圈在怀里,“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云凰闭上眼睛,聆听他有力的心跳声,心神安稳。 “若我真把那个公主带回大陈,你也不生气?” 苏玉辙的唇角翘起来。 “看你带回去干什么?如果娶了当妃子,我肯定会生气。”云凰直言不讳,“我说过有我一个就足够,今生今世不纳妃娶妾。你要是敢说话不算话,我就……” “就如何?”苏玉辙侧脸看她,唇边笑意盎然。 “猜。” “不猜。”苏玉辙在她耳边轻言絮语,“我说话算话,在女人的事儿上不会让你有生气的可能。我不带她们回大周,而是你带她们回大陈,她们都是你的俘虏,想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我是来帮我娘子的,不能反客为主。” “就知道你最好了。”云凰闻言满心欢喜,主动踮起脚尖吻他的额头。 温润的唇印在他的额头上,带来柔软而清凉的触感,却像点着了一把火,瞬间就把他撩得热血沸腾,他嗓音喑哑,“云凰……” 云凰轻声相应,“嗯?” “我……你……那个……” 苏玉辙很是窘迫,他不确定云凰小产后有没有彻底恢复好,也不知道在他没有完全想起他们从前的事时,她愿不愿意接受他。 云凰娇羞地笑起来,“嗯,行。不过不急,你也累了,咱们先好好歇会儿,等回家再说好不好?” “好!” 苏玉辙眉开眼笑。 苏玉辙把火盆里的火撩旺,心满意足抱着云凰小憩片刻。 回到魏宫时已是晌午。 魏祖德不愧是资深老臣,擅长揣摩圣意取悦君心,掐着点儿吩咐御膳房备宴,又把魏臣们叫醒,整顿衣帽在门口分列两队,恭候新皇。 陈欣怡站在殿门口望眼欲穿,心里翻江倒海,激动不已。 “别眼巴巴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男人骨子里都喜欢柔弱、矜持的女人。你现在是魏怜心,心怀亡国之辱、丧父之恨!你这么欢天喜地的,哪像个亡国公主?” 狐妖及时提醒她。 陈欣怡赶紧收敛些,尽量让眉眼间多些幽怨之意。 云凰和苏玉辙走近的时候,魏臣们都躬身行礼,陈欣怡却故意转过身,不予理会。 苏玉辙看着魏怜心的背影,身姿窈窕,亭亭玉立,确实自成风流,便道,“这位是魏国公主魏怜心?” 陈欣怡这才转过来,气呼呼道:“不错,本公主就是魏怜心!” 云凰眯了眼,这个魏怜心确实有沉鱼落雁之美,而且她就算说着气话,声音也婉转动听,带着些柔弱的颤音,让人听了心里麻酥酥的。 天生的尤物,连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呢。 苏玉辙也正目不转睛打量着陈欣怡。 美目含情,眉锁轻愁,琼鼻贝齿,冰肌玉骨,确实是绝色美人,可惜,差他的云凰十万八千里。 差在哪儿,他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差得远。 苏玉辙鉴定完毕,漫不经心转过身,“不过如此。” 四个字,轻描淡写,却重似千钧,如一记重锤轰在陈欣怡心上,气得她想跳脚大骂。 长成这样儿还叫不过如此,他眼睛有毛病还是口是心非? 陈欣怡愤愤不平,却不动声色,强装坚毅:“难不成传言中英明神武的周皇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庸人?哼,生死存亡,全由天命,我虽年纪轻,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若是周皇觉得本公主碍眼,大可将本公主一并杀了。” 陈欣怡想的是以退为进,激起苏玉辙对她的怜悯与敬佩之情,可惜,苏玉辙高深莫测,根本不吃她这套。 他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对云凰微笑道,“要死要活的真是烦人,你的俘虏,你看着办。我跟这些魏臣说会儿话。” 说完,苏玉辙就领着魏祖德等人去了另一旁,一个个问话。 这边只剩下陈欣怡和陈云凰了。 同父异母的姐妹,时隔许久再次同堂相对。 陈欣怡满以为陈云凰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只会以为她是魏怜心,便有恃无恐,借着亡国公主的怨愤,对陈云凰冷眼相向。 云凰这半天一直打量着这个美貌不可方物的女子,眉眼淡淡,古井无波。 ------------ 第611章 心知肚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此时此刻,陈欣怡恨不得把陈云凰活活掐死,可她不敢。 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她不是陈云凰的对手,只能先忍下汹涌的恨意,按狐妖的编排来。 “陈皇,想当年,周运辰一夜之间颠覆大陈皇权,你身为陈皇室养女,虽算不上亡国公主,但也应该知道国破家亡的滋味儿。如今本公主拜你和周皇所赐,遭遇比你当初更悲惨的命运。将心比心,还望陈皇心存善念,不要滥杀无辜。” 陈欣怡佯装善良。 云凰不声不响,只盯着她看。 不知怎么,云凰从看到这女人第一眼起,就觉得她不对劲儿。 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她又说不出来。 直到刚才只剩下她俩面对面,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同时也有一种熟悉到极点的感觉。 这两种感觉同时袭上云凰的心头,她暗中施展灵力想探看魏怜心的灵力,却发现这女人身上有妖气。 “你真是笨死了,看了半天还看不出来,陈欣怡和狐妖的神魂在这女人身上,你闻闻那股子狐骚味儿不就闻出来了?” 清心老仙忍不住数落她。 云凰疑惑,“我什么也没闻出来。” 清心老仙自得道:“她用魏怜心原有的一缕龙气掩藏着狐骚气,你能耐不行,自然闻不出来。” 言下之意,是他神通广大。 “人家都是深藏不露,虚怀若谷,你倒好,为老不尊,逮着点儿机会就在我跟前显摆。别忘了,你再怎么能耐,我再不成器,我也是你主人。” 云凰好笑道。 清心老仙:“你看你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近则不逊、远则怨。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就各种打击报复。小肚鸡肠!” “小阴阴,小罩罩……嘿嘿嘿……” 云凰看穿了魏怜心的真面目,对清心老仙心怀感念,忍不住逗他。 “别乱叫!行、行,你厉害,你确实厉害,你不会的不行的,我得帮你会帮你行,最后还是你会你行。”清心老仙发了几句牢骚,又好心提醒,“对了,你别急着拆穿她,陪她耍耍,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防范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让她自以为是地出招儿。” 云凰应了一声,他就没动静了。 这些对话如同心语,陈欣怡自然听不到。 陈欣怡只能看到陈云凰安静地站在她对面,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抿嘴,一会儿叉腰。 陈欣怡渐渐不安起来,浑身汗毛倒竖。 她怎么觉得陈云凰已经看穿了她?不可能啊,她已经尽力隐藏气息了。 陈欣怡忐忑不安,终于忍不住又道:“陈皇陛下老这么看着本公主是何用意?” “我是觉得你比你爹还有你哥、你姐强。”云凰呵呵一笑道,“噢,对了,你爹叫什么?” “嗯?魏、魏弘煜。” 陈欣怡仓促回应。 “你哥呢?就是你那个潜伏在西晋的那个,带着晋魏联军想夜袭大周的,叫姜什么来?” 云凰故意误导。 陈欣怡傻眼了。 魏弘煜是东魏帝王,众人皆知,可他的皇子皇女皇孙都叫什么,她哪儿知道?何况还是潜伏在西晋的那个,谁知道是哪个皇子? 陈欣怡倒是记得此前云凰和苏玉辙对魏臣们说过,有个在西楚潜伏的杨远是东魏太子,可她不知道在西晋还有个。 “这是魏皇室的机密,只有父皇知道内情,本公主并不关心这些,故而不知。” 陈欣怡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搪塞。 云凰点点头,“那你有个姐姐叫魏倾语,她今年多大?住处叫什么?” “陛下问的是本公主的三皇妹魏倾语么?她住的地方是鉴心苑。” 三公主魏倾语是陈欣怡此前听来的名字,至于她住在哪儿,陈欣怡心想反正云凰不知道,她胡绉一个能糊弄过去。 云凰笑了。 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魏倾语一直潜伏在大周,化名越貂婵,她住的地方一直是越府,根本没在东魏皇宫里住,什么鉴心苑,骗鬼去! 陈欣怡见云凰笑了,以为成功糊弄过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魏怜心!” 云凰看向一旁,突然叫了一声。 陈欣怡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嗯?” 人只对自己的名字有本能的反应,对别人的名字自然反应迟钝。 “这样,你刚才说得对,将心比心,你如今的处境确实挺可怜的。这样吧,既然你也不怕死,我就让你到九泉之下陪伴你的父皇母后,让你们一家团圆吧。” 云凰说着,手上就多了一支发簪。 那是明空法师的十二环金锡禅杖,对妖邪之气有异乎寻常的感知和镇压之力。 陈欣怡闻言脸色大变,却见云凰又展颜一笑,“跟你开玩笑,来,放松些,我们俩境遇相似,年龄相仿,如今虽是君臣,也暂时也不必拘礼。你看这只发簪,喜欢吗?” 云凰把那只发簪放在手心,举到陈欣怡面前。 陈欣怡不知陈云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凑近看了一眼。 十二环金锡禅杖是压制妖邪的至宝,感受到妖气神光大现,一圈圈幽蓝色的光剑如涟漪般荡开,铺天盖地罩向陈欣怡。 陈欣怡亡魂大冒,退后一步护住脸面,失声尖叫,“周皇救我!” 呵,周皇救她?这就开始么了? 云凰冷笑。 眼前的魏怜心确实是陈欣怡无疑。 云凰虽然心知肚明,还是心有余悸。 若不是清心老仙看不得她这么笨,及时提醒她,她还真就被陈欣怡糊弄过去了。 云凰收起金锡禅杖,她不是不想杀了陈欣怡,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这些魏臣刚刚臣服,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与世无争”的“魏怜心”,会遭人诟病。 这并不是最要紧的,她从不在乎外人非议,她在乎的是苏玉辙。 苏玉辙现在还不知道魏怜心的真面目,如果就这么把她杀了,苏玉辙还以为她陈云凰对他不放心,是个狠毒擅妒的女人。 再则,清心老仙说的对,先留她几天无妨。 “她怎么了?” 苏玉辙闻声看过来,疑惑地问云凰。 ------------ 第612章 随你心意 云凰还没开口,陈欣怡泫然欲泣道:“陈皇若不容人,大可一剑了结本公主的性命,何必出言羞辱、作势恐吓?”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忧狠狠袭击过来。 这种担忧来自魏怜心天生清雅绝俗的美貌,还有狐妖长袖善舞、明眸善睐的媚惑,以及她时时以退为进的狡诈。 这样的美貌加媚惑之力,足以颠倒众生,令男人们趋之若鹜。 若再加上不露声色、令人防不胜防的狡诈,这女人便成了一条披着华丽外衣的毒蛇。 云凰转头看向苏玉辙,他俊美的脸上,一双黑矅石般的眸子带着一丝惊艳,在陈欣怡脸上定格片刻,才挪到她这边,换上了疑惑。 云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金锡禅杖,未做一句解释。 可令云凰极其欣慰的是,苏玉辙冲她微微一笑,眉宇舒展,眸光温柔,说:“随你心意,我在这里。” 这八个字实在让人安心。 你可以随心所欲,怎么做都没有错,有我在这里,保你没有后顾之忧。 绝对的信任、宠爱和呵护,全在这八个字里。 那一刻的心动让云凰神思荡漾,只觉得今生能有苏玉辙这样的男子陪在身边,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她冲他眨了眨眼,唇边的笑意轻轻漾开,如花开瓣颤,让苏玉辙的眸光闪亮。 随后,苏玉辙便转了过去,继续逐一与魏臣说话,自始至终,再也没看魏怜心一眼。 陈欣怡气得差点儿吐血,她怀疑苏玉辙根本不是男人,要么就是他被陈云凰灌了什么迷魂汤。 要不然,他怎么会看不到她艳压群芳的美,感受不到她动人心弦的媚惑? 陈欣怡窝着一肚子闷气,退远些戒备地看着陈云凰,“你到底想怎么处置我?” 云凰因为苏玉辙的宠爱心情好得不得了,心情好脾气就好,笑眯眯道,“猜。” 猜个鬼! 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死到临头时猜测自己将会怎么个死法。 陈欣怡现在就处于这种恐惧之中。 眼瞅着勾引苏玉辙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她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自保? 陈欣怡看着陈云凰明媚动人的笑脸,排山倒海的嫉恨汹涌而来,她脑际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一条邪恶的毒计来。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中悄然多了一瓶腐药。 陈云凰这么讨厌,这么可恨,她为什么不想个办法把她约到外面没人的地方,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陈云凰要是死了,苏玉辙找不到她,慢慢就会把她忘掉。 那样的话,她就有机可趁,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智慧,让苏玉辙对她欲罢不能。 然后,这东魏就是她的天下,大周和大陈也不在话下,至于西楚,让韩青永乖乖听话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怎么才能把陈云凰引到僻静处,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干掉? 事缓则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急于一时。 不过,再看云凰,陈欣怡感觉如看一个死人没什么不同,先前的紧张和恐惧便一扫而空。 “臣女猜不出来。陛下不必苦苦相逼,本公主已经国破家亡,本已生无可恋,无所畏惧。”陈欣怡自认为云凰不敢杀她,有恃无恐道,“陛下若没有别的事,本公主先行告退,陛下也可以去用膳了。” 云凰仍然笑眯眯的,“你手里拿的什么?给寡人看看。” 陈欣怡脸色大变,急声辩解,“臣女手里什么也没有。” “是吗?你不拿出来,寡人就让人搜身了。” 云凰可以穿墙视物,何况她的手只是藏在袖子里。 刚才陈欣怡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险和狡黠并没有逃过云凰的眼睛。 和陈欣怡过招了这么久,云凰早已经不再奢望她会善良。 “你看,我手里什么也没有!” 陈欣怡把药瓶隐匿后摊开双手,在云凰眼前晃了晃,一脸无辜。 “你的隐身术火候不到,想瞬间把手上的东西藏得寡人找不着……”云凰挑眉道,“很难。” 陈欣怡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陈云凰。 陈欣怡慌了,她心里一点儿底儿也没有了。 陈云凰竟然知道她会隐身术,那她到底看没看出她就是陈欣怡? 陈欣怡不敢往下想,惊慌之下,她转身就往外跑,可刚跑到门口,楚萧像个门神一样堵在那里,横眉冷对地看着她。 情急之下,陈欣怡当胸一掌推开楚萧,飞快地跑出门去。 这女人的掌力竟然如此劲猛,楚萧惊疑地看着她的背影,转头看向云凰。 云凰转头看了看苏玉辙,他正有条不紊地帮她了解东魏朝堂上下的一些事。 云凰没有打扰苏玉辙,慢腾腾走出门来,看着陈欣怡仓皇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楚萧跟在云凰身后寸步不离。 “王虎、都涛他们一晚上没吃饭,你去找人给他们送饭吃。” 云凰对楚萧说。 楚萧不放心,“陛下……” “没事。你赶紧去,我看看就回去。” 云凰把楚萧打发了,加快脚步跟着陈欣怡。 陈欣怡回头看到云凰一个人跟了过来,不由喜出望外,却又装出一脸惊惶,急步前行。 云凰跟着她七拐八弯来到一个池塘边,又走上一条小道,两边垂柳林立,若是在春夏时节,定是烟柳重重美不胜收。 但此时东魏正值隆冬,遒干枯枝一片萧瑟,实在乏善可陈。 陈欣怡在前面一路小跑,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小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一副不谙世事、倍受欺凌的少女模样。 “小心些,别吃她的暗亏。” 清心老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把她看成三岁的孩子似的不放心。 云凰莞尔,“老仙,如果她使坏,我把她收进阴阳鼎里可好?” “不行!上次你在楚营里把她带回大陈时,让她进来一回,闹得我多少天老是觉得这里面的风都带着狐骚味儿。你可别再祸害我了。” 清心老仙急声道。 “知道了。别说,这女人还真不好处置,她现在的身份了魏怜心,暂时留着还是有些用的。” 云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一边继续跟着陈欣怡,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 第613章 转危为安 魏宫不同于大陈皇宫的富丽堂皇,不同于大周皇宫的雅丽辉煌,也不同于西楚的雄伟壮观,依山而建,背山面水。 整体看,魏宫中的殿宇似乎并无主次,外观一致,在自然山石林木间星罗棋布,生人行走其间,很容易迷路。 威风、威武都在金罩阴阳鼎里歇着,云凰并不怕迷路,大不了叫出来一个把她送回苏玉辙跟前。 小道越走越窄,陈欣怡穿行其间,苗行的背影在高大的橡树和低矮的灌木丛间忽隐忽现。 云凰不紧不慢的跟着,看到这片园子虽然不大,打理得却很精心,莲池里残叶枯茎,别有一番萧条的意境。 莲池周围的柳树枝干遒劲、纠结缠绕,野趣盎然。 云凰沉思默想,如果这个魏怜心是陈欣怡和狐妖的宿主,那她原来的神魂应该已经被狐妖吞噬了。 如此一来,陈欣怡对魏宫应该并不熟悉,她专门往偏僻的地方跑,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时,陈欣怡跑上了荷塘边的一架朱漆木桥。 那架木桥退向前面一座六角敞亭,亭子的攒尖顶饰有璀璨的琉璃瓦,在冬日的阳光下光芒四射,煞是好看。 陈欣怡匆匆穿过那个六角敞亭,未作片刻停留,径直跑去亭子不远处一幢低矮简陋的木屋里。 云凰注意到,那木屋旁矗着几棵高大的橡树,低垂的繁密树村将草屋遮着大半,远远看去,那木屋十分隐蔽。 云凰冷笑,陈欣怡果然居心叵测,费尽心思把她引到这边,是以为能把她杀了? 云凰并不急着去那间小木屋,站在门角敞亭里放眼四望,亭子建得十分别致,里面的陈设虽然简单,不过无论是奇石桌椅,还是桌子上的茶具摆件,都用料考究、做工精妙。 云凰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这魏宫安静得怪异,鸦雀无声的,这半天,别说宫娥侍卫,连只鸟都没看着。 按说这魏宫依山而建,山林随处可见,怎么会连只鸟都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凰收回目光看向石桌上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里面竟然还有一些酒水。 她放下酒壶,拿起旁边的杯子仔细看了看,五爪双龙探杯白玉盏,帝王穷奢极欲的专用玉器。 看来,魏弘煜此前常在这亭子里观景小憩。 那旁边那间木屋用来干什么? 云凰倒是有几分好奇,正欲进去看,不想,陈欣怡尖叫着跑了出来,那模样跟见了鬼一样。 云凰一时不知陈欣怡是装的,还是真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冷眼看向陈欣怡,“公主缘何如此惊慌?” “你去看看吧,里面、里面……呕……” 陈欣怡又惊又气,她本来想把陈云凰引到那小木屋里下手,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令人恶心到极点的一幕,她只好先躲出来。 云凰坐在了石椅上,把玩着那只五爪双龙探杯白玉盏,眉头紧锁,同样的玉器,她曾经见过。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云凰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你、你不想去那木屋里看看?” 陈欣怡一边呕吐,一边眼巴巴看向云凰。 “你都恶心成这样了,准知道不是好看的东西,寡人干嘛去看?” 云凰凝视着手里的白玉盏,努力回想,却还是想不起来。 “好些死女人,身上都生了尸虫,长出许多奇怪的花木。” 陈欣怡说着,又是一顿呕吐。 用女尸当养料培育花木,光冲着这么邪恶的事,就知道魏弘煜是个残暴无度的昏君。 云凰皱起眉头,把那只白玉盏收进阴阳鼎里,抬眼看向陈欣怡。 陈欣怡迎向云凰冷冽的眼神,想起她还有要紧的事做,努力调息后,慢腾腾坐在了云凰的对面,喘息道,“陛下如果想杀我,在这里杀便是。这里没有别人,你杀了我,也无人诟病。” “你为什么觉得寡人一定会杀你?” 云凰不动声色道。 “因为你怕我勾引苏玉辙。” 陈欣怡冷笑。 “你勾引不了他。” “那可不一定。如果你敢让我靠近她,我就能勾引得了。” 陈欣怡刚刚改变了主意,现在杀了陈云凰就太没有成就感了。 让陈云凰最痛苦的是失去苏玉辙。 陈欣怡对自己如今的美貌极其自信,她恶毒地想,等她把苏玉辙迷得神魂颠倒,让陈云凰痛苦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再杀死她才称心如意。 “你这么自信?” 云凰微笑。 “当然,如果你敢,我就会让你看看苏玉辙也不过是个见异思迁的男人。他没那么爱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定不移。之所以此前一直对你盛宠不衰,是因为他没遇到足够好的女人。” 陈欣怡用激将法。 云凰盯着陈欣怡不声不响。 “怎么?不敢?” 陈欣怡的心提了起来。 如果云凰上了她的当,让她有机会靠近苏玉辙,她将不择手段把苏玉辙占为己有。 就算,杀了苏玉辙,她也在所不惜!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 按她的推断,陈云凰一向好胜,必然经不起她的激将法。 “是啊,你都这么说了,那寡人自然不能让你靠近他。” 云凰可不想傻里巴几地给自己挖坑,拿着自己的男人打这种无聊的赌。 “我就说你不敢!” 陈欣怡气急败坏,却故意装得云淡风轻。 “嗯,寡人确实不敢。寡人不是不信任周皇,是不信任你。你这招激将法对寡人没用。” 云凰冷笑。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陈欣怡突然亮出那只药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瓶腐药劈头盖脸泼向云凰…… “放肆!” 眼看那些药水就要淋到云凰脸上了,一声暴喝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强劲的掌风突如其来,把那些药水扫落到一旁,悉数落进了池塘里! 陈云凰被人拉到一旁,抬头一看,呵,韩青永! 陈欣怡定了定神儿,看清来人竟然是韩青永,并不是苏玉辙,当场差点儿气晕过去。 这个死男人敌我都分不清了么?早不来晚不来帮什么倒忙? “你……” 陈欣怡刚要骂人,眼前人影一闪,啪的一声响,她的脸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 第614章 爱吾所爱 震耳欲聋,陈欣怡半边脸都麻了。 她抱着亭柱才稳住身形,捂着肿痛的脸,怒视韩青永,却猛地想起,韩青永现在根本不认得她是谁。 可他不认得她是谁,为什么要护着陈云凰? “敢伤害本王的女人,找死!” 韩青永怒视她,那冷冽的眼神让陈欣怡气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韩青永说完,转头看向陈云凰,刚要请功,不想,陈云凰冲他冷冷一笑,隐身不见了! “陈云凰!本王刚刚救了你!”韩青永不甘心,气呼呼四下张望,最后气极看向陈欣怡,浑身裹着腾腾杀气,“看什么看?” 陈欣怡看着韩青永,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 他对她始乱终弃,心里始终装着陈云凰,刚才情急之下救了陈云凰不说,还敢动手打她,简直是愚蠢至极、可恶至极! 就在这时,池塘里的鱼浮尸一片,而后鱼身尽数变黑、腐烂,转眼变成墨绿的腐水融入池水,将池水变得奇臭难闻。 “你手里竟然有腐水,哪来的?” 韩青永脸色一变,怒目相向。 陈欣怡看着他,想了想道,“玉妃临死前给我的,让我用它杀了陈云凰。” “玉妃呢?”韩青永冷声道,“本王刚才没找到她。” 陈欣怡想起玉妃被魏臣群起而攻后遍体鳞伤的一幕,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 为了这个薄情寡意的韩青永,她陈欣怡的原身中剑而死,不得不借舍玉妃,没想到玉妃也死去非命。 说是因祸得福得了魏怜心的肉身,但谁愿意借舍他人? 刚刚那么好的机会,就因为这个臭男人,她功败垂成,她快被气死了。 “玉妃死了。被魏臣们杀了。好了,我也不管你是谁,我该做的事也做了,被你破坏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自行了断。” 这一刻,陈欣怡是真的心如死灰。 “玉妃死了?” 韩青永眸光一闪。 “是,我亲眼所见。你也认识玉妃?” 陈欣怡盯住韩青永,想看他心生不舍。 可韩青永不动声色,甚至,他如释重负般勾起唇角笑意凉薄,“那你是谁?” 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让陈欣怡斗志全无。 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 此前,她不信命,只恨天道不公。 时至今日,她不管怎么努力,最后总是阴差阳错,被一次又一次打败。 陈云凰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把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抢走了,她怎么抢都抢不回来。 抢不回来就不抢了,她累了,她认输,从此隐姓埋名,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仙悟道,等她足够强大了再报仇不晚。 至于这个韩青永,简直就是个混蛋。 始乱终弃、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男人身上所有的恶劣,他占全了。 她此前竟然还巴望能和他长长久久,荒唐! 这么想着,陈欣怡看都不看韩青永一眼,转身就走。 韩青永眼前一亮。 此前,他并没有注意到这女人长得如此美貌。 可刚才仔细一看,虽然她的脸被他打得又红又肿,可那白若凝脂的肌肤吹弹可破,体态柔媚如轻云拂柳,五官更是可圈可点精妙绝伦。 既然玉妃已经死了,只怕陈欣怡和狐妖也跟着魂飞魄散了。 这个女人比玉妃还年轻貌美,抓来日后可堪大用。 这么一想,韩青永上前抓住陈欣怡就走。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陈欣怡可不想再跟他一起。 可韩青永不由分,把她掳走了…… 云凰躲在一旁的假山后,看到韩青永掳走了陈欣怡,长长松了口气。 这两个恶人还真是绝配,阴差阳错总能混到一起去。 这样也好,他们一起滚了,东魏皇宫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想起刚才陈欣怡从那边的木屋里跑出来惊慌的模样,想了想,慢慢走向那间木屋,推开了门…… 缚仙藤! 只一眼,云凰就看出那些从女尸中长出来的绿藤植物是缚仙藤。 玳瑁神将为了让缚仙藤改邪为正煞费苦心,培植出来的缚仙藤惩恶扬善。 可这些缚仙藤用尸身培植,天生就带着阴煞之气,长成后必然为祸人间。 缚仙藤和蛊虫可怕的繁殖能力,云凰曾亲眼所见,如果任由蔓延,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是谁在这里培植邪恶的缚仙藤? 看植株大小,应该不足半年,半年前……正是魏司哲潜入大陈的时候。 看来,是魏司哲从大陈偷了缚仙藤苗暗中送回宫里给魏弘煜秘密培植,为的是日后以邪恶的缚仙藤开疆拓土。 养羽妖还不算,还暗中培植邪恶的缚仙藤,东魏和培育蛊虫的西楚,真是不相上下,其野心昭然若揭。 可惜,天理昭昭,不管是西楚还是东魏,逆天而行的结果都是举国覆灭。 云凰关上木屋的门,在木屋周围设下结界,然后放了一把火,把木屋连同里面的尸首和缚仙藤全都烧毁。 干完了这些,云凰转身往回走。 刚过那架朱漆木桥,一抬头,苏玉辙站在对面,一脸担忧,“你跑去哪儿了?不声不响的,害我找了半天。” 云凰默默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仰视他。 冬日的风寒凉入骨,纵使艳阳高照,也还是冷意袭人。 苏玉辙解下披风给她披上,把她揽进怀里,“问你话呢,看着我做什么?” 云凰揽着他的脖子凑上去,主动吻他的唇。 苏玉辙一愣,回过神儿来喜出望外,立刻全力以赴…… 直吻到浑身乏力,云凰才放开他,偎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在轻微的晕眩里百感交集,“苏玉辙,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对我这么好。” “净说傻话。我不陪着你对你好,我陪谁对谁好?” “如果有比我更美的女人对你好,你会不会变心?” “胡说八道。爱吾所爱,无怨无悔。之前我对你说过什么我记不住,早上我还对你说过,我不会让别的女人靠近我,让你有担心的可能。”苏玉辙含笑打横抱起她,宠溺道,“赶紧回去用膳,你也不嫌饿,到处乱跑,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云凰心里甜甜的,偎在他怀里问:“玉辙,你刚才问那些魏臣些什么?” ------------ 第615章 十万火急 “呵,你刚才没听见,那些魏臣互相揭短,甚是有趣。东魏这几年国势日颓,群雄割据、暴乱频起。朝廷连发诏令挽救颓势却收效甚微。你猜原因出在哪儿?” 苏玉辙笑呵呵道。 “哪儿?” “这些诏令本身是没错的,但被这些贪官污吏阳奉阴违,罪魁祸首就是太子党一派。首当其冲就是宰相魏祖德。此人贪赃枉法,胡作非为。据说到宰相府花钱买官者相望于路,各地进项的物品上等送到宰相府,剩下的才送进皇宫。他还大兴土木,修建宫宇,强取豪夺、穷极奢靡。上梁不正下梁歪,东魏早已腐败衰颓,不堪一击了。”苏玉辙说着,俯下头亲吻云凰的额头,“你出兵出的正是时候,有魄力。” 云凰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默然无语,满脑子都是玉妃、陈欣怡、韩青永和那排木屋。 回头越过苏玉辙的肩头望去,那排木层已经成了一堆灰烬。 “魏弘煜的宠妃是玉妃,皇后是谁?” 云凰想起那数十具女尸有个共同点,就是腹部都高高隆起,也不知死后被塞入了东西还是因为什么,便想找皇后问问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因何而死。 “他的皇后早死了。皇后一直没有子嗣,别的嫔妃妊娠,她就忌恨难容,必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凡是怀有身孕的后宫嫔妃无一幸免。” 苏玉辙淡淡道。 “魏弘煜愤恨之下,就将皇后杀了?” 云凰心里一紧,怪不得魏弘煜会经常坐在那六角亭里独自喝茶饮酒。 可他到底在是陪伴缅怀他那些死去的妻儿,还是盼着那些邪恶的缚仙藤早日长成? 苏玉辙飞快地看了云凰一眼,“没有。其实,并非皇后真的善妒杀人,而是魏弘煜逼迫她如此。他为了终日流连花丛,不断地让嫔妃们怀孕,然后让皇后背负骂名。最后皇后愤懑成疾,病入膏肓。”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云凰道,“魏弘煜就是为了用孕妇的尸首培育缚仙藤?” “对。魏弘煜本来就是个荒淫无度又凶狠残暴的人,他不知从哪里听说这样培育出的缚仙藤有灵婴的慧根和阴魂的狠毒,会让他成为所向无敌的霸王。”苏玉辙道,“别说是你,就是我刚才听魏臣们谈及也心惊肉跳。” “虎毒不食子,魏弘煜真是心如蛇蝎,竟然如此残杀自己的妻儿。” 云凰唏嘘不已。 “欲壑难填。成为天下霸主是很多帝王梦寐以求的,为此他们不择手段,甚至走火入魔,眼里心里根本没有苍生,没有悲悯。” 苏玉辙冷笑道。 云凰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两人互相依偎着默默走了一段路。 “玉辙,你怎么都不问魏怜心哪儿去了?楚萧一定告诉你我是追魏怜心去了。” 云凰想起这事儿来,打破沉默问他。 “我只管你好好的,其他女人怎样关我什么事儿?” 苏玉辙毫不犹豫道。 云凰闻言扑哧一声笑了,纵是心情有些压抑,此时也云开雾散,一片晴空。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你把她杀了?” 苏玉辙扫了她一眼,继续抱着她小心走路。 “她想杀我,冲着我洒腐水,紧要关头韩青永云而复反,帮我扫开了那些腐水。后来我隐身躲了,韩青永就把她带走了。” “你要不要紧?” 苏玉辙一下紧张起来,把云凰放下,上上下下打量她。 “没事。你怎么听话听一截,我说韩青永把魏怜心带走了。” 云凰本想告诉他魏怜心就是陈欣怡,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带走更好,省得添乱。”苏玉辙松了口气,看云凰眉眼弯弯,没好气儿道,“你再别乱跑,想去哪儿都叫着我。我的女人不用别的男人救。” “好。” 云凰不敢顶嘴。 “嗯。这还差不多。咱们赶紧回去吃些东西,让你的人赶紧撤离。我已经让魏臣们赶紧分头告知各州县,不要饮用恒度江水,与西楚临界的州县坚壁清野。”苏玉辙道,“韩青永没有去城楼袭击陈军,必是去开江引渠,将恒度江水加速引入东魏。东魏很快大祸临头,咱们既要自保,又不能见死不救。” “好,都听你的。” 云凰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听话,我真有些不适应。” 苏玉辙笑起来。 “我越来越发现你真的真的特别好。” 云凰说的是真心话。 “知道就好。” 苏玉辙毫不谦虚,眉飞色舞道。 云凰止不住哈哈大笑。 苏玉辙却冷寂了笑意,神色郑重地等她笑完。 “怎么了?这么严肃。” 云凰不解。 “云凰,你此次出兵本无过错,东魏确实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是征讨的千载良机。但咱们都算不准西楚的天灾人祸,但如今我们可以预见西楚的蛊祸和瘟疫会危及东魏。” “所以呢?” “所以,咱们暂时要把东魏让给韩青永。”苏玉辙见云凰神色黯然,又安慰道,“我们救人,他杀人,我们没办法和他扛到底,也不值得。我们输的是东魏的国土,赢的是天下的人心。云凰,我们出兵从来不为侵略,而是为了自保、反抗和营救……” “明白。还是那句话,听你的。” 云凰粲然一笑。 接下来的半个月紧锣密鼓,十万火急。 果然如苏玉辙所料,那天韩青永再次功败垂成,被苏玉辙和云凰从魏宫中赶走后,气急败坏之下去恒度江沿岸更改河道,将有蛊虫和病毒江水加速引入东魏境内。 西楚和东魏接壤的州县一夜之间便蛊祸泛滥,几日间白骨累累,生灵涂炭。 紧接着,可怕的瘟疫开始蔓延,数日间,死伤万数,宫室一空,许多州县成了一片废墟。 在苏玉辙的安排下,陈军已分批安全撤离魏地,并转移了数以万计的东魏百姓和官吏,帮他们躲过可怕的劫难。 魏祖德、魏忠候、魏谋光等一行权贵在王虎等人的护卫下离开皇城,向东逃往魏陈边境陕州。 立足未稳,便听说蛊祸将近,铺天盖地的蛊虫已经横扫皇城尾追而来。 ------------ 第616章 善恶有别 魏祖德等人请求连夜过河,云凰应允,派人连夜寻找舟楫。 好在此前东魏连年备战,多有舟楫,且培养了不少出色的船工、水手。 正如魏司哲曾经所说,东魏的战船配备堪称一绝,诸国无与争锋。 可惜,这些舟楫没能用来四处征战,而是用来载着这些亡国之臣逃命…… 这天夜里,火把照亮了河岸,船楫连绵数里。 本来,云凰和苏玉辙骑着威武,在半空中看着王虎带领着最后一批撤离的陈军,有条不紊地安排魏人们登船。 前面的许多条船已经井然有序地开走了。 不想,被排在后面的魏祖德贪财如命,硬是让府兵抬来了十大箱金银财宝,要求装上船一并带走。 十大箱金银财宝要三艘船装,那样的话就有人坐不上船逃命。 要被落下的人要死要活哭闹不休,一时间,河岸上秩序大乱。 混乱之中,那十大箱财宝也不知被人开了箱,金银财宝在火把的映照下大放光彩,诱人的珠光宝器立刻引来众人哄抢。 有人抢着一件又一件,总觉得还能抢,身上每个口袋都塞得满满的犹觉不够;有人一看自己抢得没有别人抢的多,立刻拨刀相向,抹了那人的脖子,将那人抢的占为己有…… 到底还是有清醒的人,他们趁乱抢夺船只仓促出逃,头也不回的顺水疾走。 魏祖德看着散落满地的财物被人哄抢,痛心疾首仰天悲号,“这可是我们魏家祖宗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家财啊,你们这些伤天害理的强盗,凭什么抢我家的财物!” “保命要紧!有命没钱可以再挣,有钱没命花有什么用?赶紧走吧!” 魏忠侯拖着魏祖德往船上跑。 魏祖德不走,指挥府兵把被抢走的财物再抢回来。 这时,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已经像邪恶的潮水,吞噬着每一寸土地,迅速地包抄过来,不断有人被瞬间包围、蚕食…… 有个魏人双手抱着金元宝,跑不动摔倒在地,立刻被蛊虫覆盖了…… “别管你那些财物了!船都让人抢走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啊老爷!那边有好多可怕的虫子,吃人不吐骨头!” 站在魏祖德身边的魏夫人惊恐万状道。 魏祖德一看情形紧急,而船又不够了,这才慌了神儿,也顾不得要那十大箱财宝了,跑到河岸边一看,只剩下两艘渡船了,而后面还有许多没来得及登船的人。 魏祖德、魏忠侯等人赶紧奋力登船,家眷、随从紧随其后。 这样一来,仅剩的两艘船也就满了,魏谋光和家人就没船可用了,还有好些武将也没有登船。 魏谋光和武将们急眼了。 生死存亡之际,没人讲究仁义礼仪,也没人讲长幼尊卑,谁都不想死,都想把别人从船上拽下来,给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于是,为了争抢剩下的两只船,几个平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魏臣互相大打出手,武将也不讲武德了,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有人刚登上船,就被后面的扳住船桨、扯住缆绳,把船上的人一个个揪下来了…… 争来抢去,两艘船纹丝未动,岸上却已经死得死,伤的伤,剩下的活人还在激烈争抢。 魏祖德和魏谋光仗着府兵强横,终是带着家眷抢先上了船。 上船之后,他们急忙举刀乱砍,将岸上扳船的人手指砍落无数。 一时间,鲜血四溅,骨肉飞崩,哭骂之声不绝于耳…… 半空之中,威武背上,苏玉辙伸手捂住了云凰的眼睛和耳朵,“别看,别听。这些人自私自利,不知谦让,也是自作自受。” 这次,云凰没有拉开苏玉辙的手。 人性的贪婪、丑恶、残忍和自私,被魏祖德这些人展现得淋漓尽致,目睹之后如同噩梦般驱之难尽,不看也好。 眼前是苏玉辙掌心的温润,震耳欲聋的哭骂声也因他捂着耳朵而变得虚远,血肉横飞的惨忍情景也离她远去,唯有他给的暖…… 魏祖德和魏谋光又六亲不认地砍翻了数人,其中也有他们没来得及登船的家眷和府兵,更多的则是魏忠候等昔日同朝的文官武将。 鲜血染红了河岸,残肢死尸堆成了山,那两艘船才终于摆脱了羁绊,缓缓驶向河心。 魏忠候等数百朝臣和家眷、随从气得指天骂地,却只能望水兴叹。 武将们却不肯忍气吞声,竟然不约而同摆成长阵,自随身所携的箭囊中取出箭矢,引弓搭箭,冲着魏祖德和魏谋光的两只船疾射而去! 飞蝗般的箭矢铺天盖地罩下,船上的人无处可躲,惊慌失措间互相推搡,有人落水,有人中箭,死的死,伤的伤。 云凰和苏玉辙对此也无可奈何,下面打成一片的都是魏人,于他们而言并无亲疏之别,他们想帮都不知道该帮哪边。 “咱们走吧,前面的楚萧和将士们还等着咱们。” 苏玉辙说完,松开了手,自后面环抱着云凰,对威武一声令下,威武疾驰而去。 仓促之间,云凰转头看了一眼,下面的人还在争得不可开交,船上的魏祖德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鲜血染红了幽幽河水,数不清的尸首在河水里沉浮,而后,韩青永狂妄的声音响彻云霄,自背后远远传来,“陈云凰、苏玉辙,你们有种回来跟本王抢啊!西晋是你们的了,西楚和东魏怎么也该是本王的了吧?你们回来呀!回来呀!” 韩青永借着天灾人祸、蛊虫和瘟疫,血洗了西楚和东魏,占地为王,成了两国君王。 说是两国君王,境内哀鸿遍野,治下州县民不聊生。 韩青永才不管这些,他闯进东魏宫中,对没来得及逃走的魏人们大开杀戒。 有个要分娩的嫔妃因身体不便,一直躲在房中安养,韩青永二话不说,一声叱喝,将其拖出殿外活活捅死。 另有宫女、侍卫千余人,韩青永将其全都驱赶到此前魏怜心投毒的荷塘之中。 那荷塘的水有剧毒,入内之人不过片刻工夫,全都形销骨立,而后化为污水不见踪迹…… 韩青永杀人如麻,却非要让“魏怜心”在一旁看着。 这一天,一直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魏怜心”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说了一句,“韩青永,你将满心怨愤全都发泄在这些可怜而无辜的人身上,看着他们鲜活的生命被你摧残、扼杀,以此证明你无比强悍么?哼,可笑!” ------------ 第617章 无能为力 韩青永不怒反笑,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聋作哑呢!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陈欣怡和狐妖的神魂这几天已经完全适应了魏怜心的肉身,狐妖妖力大增。 她借用魏怜心的龙女之气掩藏住狐妖气息,并尽量离韩青永远些,韩青永竟没认出她来,实在万幸。 “东魏二公主魏怜心。” 陈欣怡淡淡道。 “你身为东魏公主,本王杀了这么多魏人,你冷静得出奇,可见你们魏王室将臣民视如草芥,对他们的死活根本无关痛痒。” 韩青永紧盯着她,唇边挂着玩味的笑意。 “你想我怎样?哭着喊着求你不要杀他们?你会听我的?哼!东魏国都灭了,我自己都性命难保,哪还管别人的死活?你爱杀多少杀多少,关我何事?” 陈欣怡心里暗道,别说你杀魏人,就是去大陈杀人,我陈欣怡也不管。 韩青永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眸光中多了一丝欣赏,“想不到你外表柔弱,竟是个处变不惊、铁石心肠的女人,不错,不错。” 陈欣怡瞅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现在看都懒得看韩青永一眼。 他对她薄情寡意,她也没必要对他情深意重,陈欣怡的肉身为他而死,现在想想太不值得。 她因祸得福变成了魏怜心,也算是九死一生,从今往后,她只为自己活,谁也别想要她一点儿真心!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杀了韩青永,将西楚和东魏据为己有。 权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得心应手。 韩青永盯着陈欣怡窈窕动人的背影,眼神一暗,心头一阵烦躁。 陈云凰对他趾高气昂也就罢了,这个女人凭什么敢如此对他? 软弱可欺的人族,庸脂俗粉而已,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找死! 韩青永身形一动,瞬间挡住了陈欣怡的去路,高大的身影投落的暗影笼罩着娇小的女人,居高临下道,“魏怜心?肤若凝脂、眸若点漆,倒是有几分动人的姿色,确是我见犹怜。只是若你不知死活,再这般冷颜冷色与本王说话,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陈欣怡心里火气正旺,看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可想到硬碰硬对自己并无好处,便以退为进冷笑道,“怎么?想连本公主也一起杀了?随你,反正本公主也生无可恋。” 说着,陈欣怡闭目仰头,一脸绝决。 陈欣怡在赌,韩青永肯定不会杀她,若是想杀,他早杀了。 果然,韩青永对她刮目相看,沉默片刻道,“你这性子,倒是和陈云凰有几分相像,本王喜欢。” 谁和那个该死的女人相像? 陈欣怡听了他这句话,差点儿气疯了,睁眼正要怒骂,被韩青永一下子扛在肩头,七拐八转来到床榻前,把她狠狠摔在床上! “你想干什么!” 陈欣怡惊得浑身汗毛倒竖。 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完璧之身,可不想再次被这个混蛋给毁了。 “你说我想干什么?” 韩青永恶虎扑食般罩下来,不由分说上下其手,转眼就把陈欣怡制服了。 “本王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本王的厉害。在这世上,除了陈云凰,没有女人可以像她一样对我大呼小叫!” 韩青永一边肆意妄为,一边口吐恶言,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陈欣怡气得要死要活,奋力抵抗,可她哪是韩青永的对手,不消片刻,便被他压住手脚动弹不得。 “韩青永,你今天要是敢欺辱我,我就死给你看!” 关键时刻,陈欣怡绝望到了极点,怒视欺身而下的韩青永,目光决然而然。 “随你。本王想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拦!” 不想,韩青永压根儿不管她的死活,直接贯穿了她。 身体传来的疼痛令陈欣怡热泪奔涌,她倒不是特别在意这具肉身,而是她恼恨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她都要委身这个薄情寡意的男人,成为被他利用后又弃如敝屣的女人。 韩青永惬意地享受着,闭着双眼呼唤着陈云凰的名字,说着他想对陈云凰说的情话,“云凰,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日思夜想,前生今世,从未停止过……” 诛心不过如此。 陈欣怡忍受着韩青永的暴虐,睁开眼睛看着他,他迷醉的神色是那么可恨,恨得她想立刻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后被凝滞、放大…… 怒火在心头燃烧,陈欣怡阴戾的目光落在他起伏的颈动脉上,那里蓬勃有力的律动显示着他旺盛的阳刚之力,还有龙脉血气的诱惑。 “狐妖,此前在展王府中,你让我杀了这个负心汉,我没舍得,如今后悔莫及。现在我们能不能杀死他?” 陈欣怡在脑海里问。 狐妖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很难……” “可是我实在受够了!他如今是穷奇,如果我们杀了他吸食他的血肉,我们就拥有穷奇的神力,不好吗?” 陈欣怡在内心呐喊。 狐妖却瞻前顾后,“只怕你刚要动手就会被他察觉,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咱们。” 陈欣怪气得咬牙切齿,无奈手脚都被韩青永制住,根本无法施展,就在这时,韩青永低下头来,在她颈项间留边,他的脖子就在她嘴边! 全身的热血激涌而上,瞬间冲破了理智的羁绊,陈欣怡猛地转过头去,狠狠咬在了韩青永的脖子上! 可是,就在她的牙齿要破皮进肉的时候,韩青永的脖子上突然披鳞覆甲,将她抵挡在外,她根本咬不动了! 韩青永抬起头来,他的头颅已经变成了可怕的虎面,身体却还保持着原状,继续攻城掠地,无往不利。 “别乱动,小心我伤着你。” 韩青永柔情似水的声音与他丑陋的模样毫不相称。 陈欣怡要疯了,她闭上眼睛疯狂尖叫,竭尽全力想挣脱他的钳制。 可韩青永仍在自欺欺人,沉浸在他美好的想象中,情意绵绵地自说自话,“云凰,你真不听话。使点儿小性子便罢了,怎么真要与本王绝情绝意?不可以这样对本王,本王对你一片真心,无论你怎么闹腾,你终究是本王的女人!” ------------ 第618章 貌合神离 陈欣怡欲哭无泪,对陈云凰的恨意更如翻江倒海! 就是因陈云凰,她要一直活在痛苦和屈辱之中,有朝一日,她定将陈云凰千刀万剐,将韩青永变成太监,让他们一个个全都不得好死! 陈欣怡再发狠也改变不了被欺辱的现实,她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侵犯,从白天到黑夜,几经浮沉,最后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 无边的冷雨,无边的寒意,无边的黑暗…… 她看到自己孤零零行走在黑色的雨幕中,不知归去,眼前人影散乱,却那样虚无缥缈,她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求救,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安靠。 脸上的泪水重重滑落,留下的泪渍紧绷在脸上,带来无尽的耻辱和羞愤,可她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因为她太弱了…… 而后,她看到了陈云凰。 陈云凰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满脸讥讽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鄙夷和挑衅。 “陈欣怡,我就抢你的家国、父爱和男人了,你能拿我如何?” 陈云凰如看一只蝼蚁般看着她。 陈欣怡怒火攻心,冲上去抓住她,可她明明抓住她了,手间却清凉一片,只有湿冷的泪雨…… “云凰,乖,来,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不能再和本王胡闹了。等本王处理好政务,就让你当皇后。以后,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韩青永终于累了,瘫倒在一旁,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仍然絮叨着令她无比憎恶的情话,呷着嘴睡过去了。 陈欣怡在昏沉中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透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可她眼前仍然漆黑一片,比任何时候都黑暗。 她转头看向鼾声如雷的韩青永,他的头颅又恢复了人模人样,脖颈勾勒着阳刚的曲线,勾动着她的食欲和翻涌的恨意。 她悄悄撑起身,屏心静气,慢慢向他靠近…… 然而,就在她离他咫尺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数声惊恐的尖叫。 “谁!” 纵是熟睡,韩青永也保持着十分警戒,稍有响动,他立刻翻身而起。 陈欣怡再次功亏一篑,诧异地看着恢复了清醒和阴戾的韩青永,一颗心狠狠砸下去。 “你刚才想干什么?” 韩青永恶狠狠地盯着她,好像此前对她为所欲为的不是他一样。 “你还真是六亲不认?我想干什么?自然是想杀了你!” 陈欣怡毫不掩饰,她真要被他气疯了。 “呵呵,女人总是喜欢口是心非。陈欣怡,你又不是头一次陪本王睡觉,何必装得跟第一次一样?害得我差点儿都信了。” 不想,韩青永指名道姓,一下子将她打回原形。 “你、你说什么?” 陈欣怡万分羞恼。 “怎么,伤心了?怪本王把你一个人丢下,被那些魏臣们围追堵截却不回去救你?那时本王正在忙着掘堤引水,实在分身乏术。再说,本王知道你狐妖有九条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本王后来不是回去找你了么,本王循着味道找到你和陈云凰,只是当时有些急躁,一时半会儿没认出你,可刚才……呵呵,我已经认出你了。”韩青永凑过来,抬起她的下巴,意犹未尽道,“你两次都完好无损地给了本王,本王是你的命中注定,你气什么?” 陈欣怡无话可说,气消了大半。 也是,天命难违,她有什么好气的。 “本王喜欢你如今的模样,比之前更美了几分。好了,咱们已经重归于好了,如今本王是西楚和东魏的帝王,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你便是本王的皇后。” 韩青永语气淡淡,丝毫没有他刚才半闭着眼睛说那些情话时的柔情蜜意。 陈欣怡都分不清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就你那点儿道行,你还是给本王老实点儿。你也累了,先歇会儿,本王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韩青永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陈欣怡一个人了。 偌大的殿宇显得无比空旷,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感觉身心都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不甘和仇恨。 韩青永眼里心里只有陈云凰,可既然他愿意让她留在他身边,并兑现诺言,让她当皇后,她似乎也没什么好恼恨的。 反正她同样也不爱他。 两个人在一起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 陈欣怡想到这儿,浓重的困意袭上来,她闭上眼睛刚要睡觉,就听到外面传来韩青永的怒喝声,“你们还敢回来!” 陈欣怡起身趴在窗台上,推开窗子往外一看,就见魏忠候等千余人狼狈不堪地站在院子里,垂头丧气地听着韩青永的呵斥。 陈欣怡见状大喜,这些人可都是魏怜心的臣子,她要想方设法把这些人笼络住,日后必有大用。 陈欣怡赶紧穿好衣服跑出来,阻止韩青永难为他们,佯装和善道,“魏大人,你们怎么回来了?为什么没有跟着陈军去国离乡?” “老臣根本……” 魏忠侯刚要说他们根本没能坐得上船,被旁边的魏谋光拉了一把。 魏谋光腆着笑脸道,“公主,我们哪能抛下你叛国出逃呢?我们这些人才不想跟着陈云凰走呢。我们历尽艰辛保住了性命,就是为了找到殿下、追随殿下。我们此前说过,以后誓死效忠殿下,怎会食言?” 魏谋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堪称一绝,魏忠候和一众文臣武将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附和。 陈欣怡刚才还有些郁闷,此时听说这些人不去追随陈云凰,而是千辛万苦跑回来找她,顿时心情大好。 韩青永却不愿相信他们,这些魏臣全是些软骨头,没有血性的人没有原则,又怎么会信守承诺? “青永,咱们正是用人之际,这些都是忠臣良将,正好可助你我一臂之力。好啦,看他们这模样也都累坏了,别难为他们了,让他们好好吃点儿东西歇息一下,回头有的是事情需要他们帮着做。” 陈欣怡挽着韩青永的胳膊柔声道。 韩青永转头看着陈欣怡,缓和了神色。 魏忠侯、魏谋光见状,立刻看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哎呀,大喜啊,公主殿下与楚皇喜结连理,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魏忠侯大拍马屁,率先跪拜恭贺。 其他人一看,也有样学样,纷纷拜贺。 韩青永看着跪倒一地的魏臣,终于找回了身为帝王的尊严和荣耀,他目光阴冷的看向大陈的方向,傲然道,“从今日起,西楚和东魏合而为一,改国号为韩。” “如此甚好!”魏忠侯欢天喜地,“陛下是开国帝王,殿下是开国皇后,我等便是开国之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谋光等人一听,也异口同声叫好。 韩青永和陈欣怡相视一笑…… ------------ 第619章 举案齐眉 三个月后,大陈皇宫,乾呈殿。 云凰和苏玉辙大宴群臣,席后,陈镇东、杜明月和六部尚书留下小聚。 时值冬初春,君臣落座于轩敞的大殿之内,各处墙角均设大火盆,殿内温暖如春。 透过敞开的门扇,宫中夜色辉煌,月下荷塘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众人团团围坐在雕花桌案旁,桌上摆满珍馐美味,杯盘碗碟均是精雕细琢的玉器,宫女侍卫服侍左右,另有主事从旁小心督管,见杯中酒习,立时督人续杯。 云凰和苏玉辙同坐首席,举案齐眉、言笑晏晏。 两人自从东魏回来就没闲着,分分合合忙着处理两国政务,平息叛乱、惩戒篡逆、调兵戍边、选拔贤良……对军政、民政、财政、学政全面整治。 两人同心协力革新旧制、推行富民强国之策,时间虽短,已初见成效。 期间,西晋前朝余孽曾策动谋反,被宋智明及时察觉上报。 苏玉辙派出重兵镇压,将其灭于雏形,借机严刑厉治,以儆效尤。 西晋归降且百废渐兴,再无纷争。 云凰这边安置好逃难而来的东魏臣民,相对省心。 让云凰一直忧心的是陈镇东和柳清风。 陈镇东被章鱼神将送回大陈后昏睡数日不醒,醒来后浑浑噩噩茶饭不思,本来就形销骨立,再加上痴若木偶,着实吓人。 好在苏玉辙精通歧黄之术,来回奔波间,顾不得和云凰亲热,有点儿闲空都放在救治陈镇东身上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陈镇东日见好转,终得康复。 只是柳清风一直不见起色,如今还在阴阳鼎灵泉里泡着,气若游丝、无知无觉。 不过,人没死已经是万幸,用清心老仙的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百年兔子无人追”,柳清风这样权当在韬光养晦,等哪天他康复如初,肯定会因祸得福,修来一身让人望尘莫及的本事。 杜明月把柳清风看得跟自己的命一样,只要能看到云凰,就眼巴巴盯着她脖子上的小铃铛。 他怎么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小的铃铛里能盛个人,起初他老是怀疑云凰怕他伤心,掩藏柳清风已经战死的事实,给他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后来有一次,云凰耐不住杜明月每天直愣愣地盯着她的铃铛,就把柳清风放出来给他看了。 杜明月这才放心,总算有了笑意,不现神不舍守成天想着来看铃铛了…… 总之各种惊心动魄之后,君臣满座,欢聚一堂。 云凰喝得有些醉,半倚在苏玉辙怀里,看去不像个帝王,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家闺秀,笑吟吟的,安安静静的。 云凰另一边坐着杜明月,苏玉辙另一边坐着兵部尚书唐狄,唐狄另一旁坐着户部尚书周正。 此人身形瘦削,腰背挺直,不苟言笑,接任之前的顾登后,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深得朝野上下敬畏,是个难得的忠臣良才。 周正旁边坐着吏部尚书王彦。 此次论功行赏,重伤初愈的王彦直接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接过圣旨的他不见喜色,叩谢后起身低眉顺眼。 云凰问他做何感想,他也不知委婉些,直言道,“下官的田园梦算是彻底破灭了。” 让云凰一时哭笑不得。 王彦旁边依次是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大理寺卿,都是大陈的肱股之臣。 刑部尚书暂时空缺。 都涛战功赫赫,被封赏晋升为刑部侍郎,暂时代理正务。 楚萧拒不接受晋封,一心给云凰当御前侍卫,形影不离左右,让苏玉辙很是郁闷。 诸般公事皆已议毕,众人转而漫语闲谈。 唐狄端着茶杯细啜慢饮,唏嘘道,“本官现在能好好坐在这儿喝杯茶,都觉得是天大的福气。那天要不是双圣及时赶到,你们再想见到本官都难了。” “唐大人武功高强,遇到什么事儿那么凶险?” 户部尚书周正好奇地问。 唐狄见众人都想知道,又看云凰和苏玉辙和颜悦色,便站起来把那天的情形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那个韩青永不是咱们的手下败将么?怎么一年之间变得那么强悍?还有七公主陈欣怡哪儿去了?韩青永抱着受伤的陈欣怡,按说先应该找太医给她疗伤,她是死是活?” 礼部尚书刘越就是当初的襄城太守,是个做事较真、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当时韩青永率领大军入侵之时,刘越冒死坚守城池,后又随着陈镇东深入楚营诈降,战功卓绝,连升三级。 这次被杜明月举荐为礼部尚书,这老小子高兴得睡不着觉,一到晚上就缠着唐狄讲征讨东魏的壮举。 唐狄因为柳清风一直生死难料没心情给他讲,如今让他听了个全乎的,他问题更多。 唐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慢腾腾喝了口茶,放在桌上,看看众人。 众人都竖着耳朵等着听他答复,结果他挤出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看众人失望叹息,唐狄指了指楚萧,“问楚将军,他知道。” 楚萧一直站在云凰身后不声不响,脸上风雨不动仿佛事不关己,被唐狄添油加醋大肆吹捧了一通,又被点名为众人释疑解惑,不由窘迫道,“当时我们都是九死一生,哪还顾得上管陈欣怡的死活?至于韩青永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强悍,还能变成虎头牛身的怪兽,想来是练了什么邪魔的生息功吧。” “生息功到底是什么功?怎么那么厉害?” “再厉害还不是咱们陛下的手下败将?” “就是,要不是陛下仁慈,不愿意滥杀无辜,西楚和东魏怎么会落到韩青永手里?” “西楚和东魏现在简直是人间地狱,落到韩青永手里,两国的百姓可惨了……” “最惨的要数韩朝章、韩晨歌和韩青胜了,想不到他们野心那么大,结果养蛊为患、自掘坟墓!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死于非命,完全是咎由自取。” …… 众人畅所欲言,兴致勃勃。 “咱们不说韩青永了,说说咱们自己家的事儿。” 云凰一想起在西楚和东魏的所见所闻,心里就不舒服。 ------------ 第620章 良宵噩梦 蛊虫布满尸首在洪流之中隐现,天昏地暗,鬼哭狼嚎,西楚的天灾人祸简直惨绝人寰。 东魏臣民逃难时,魏祖德贪财引发的惨剧也是触目惊心…… 这些事,云凰真希望从来没见过。 “此前,陛下让下官查那个阳端县的马县令,倒是牵出不少趣事,下官说与各位大人听听可好。” 明月道。 云凰首肯,众人洗耳恭听。 苏玉辙席间无话,笑容和熙,如浴春风,不时给云凰夹个菜递个水果,体贴入微。 “那个马县令终日好吃懒做、鱼肉乡民,担任阳端县令半年间罪案频起。其中有一桩是富家子弟做下的奸杀案,案情倒是简单,可那富家子弟都对罪行供认不讳,马县令却不愿治他的罪。” “为什么?” “马县令见受害者家徒四壁,家里只有个年过六旬的老母,没有油水可捞,而那富家子弟家财万贯。马县令就当堂颠倒黑白,先判那罪人无罪,而后派兵去他家里威逼利诱,等富户把家底都交出来了,他才作罢。”明月道,“结果,那富户也要告他,他怕事情败露,竟然叫人把那家人灭了门。” “岂有此理!” 唐狄气得大骂。 “另一桩涉及一名富商。马县令在裁断此案时,居然利用律法条文,使出刑名伎俩,逼迫那个富商做伪证,和那奸商一起算计另一个富商,为的也是中饱私囊。” “这个马县令胆子够大。” “可惜贪了那么多钱,恐怕没几天命花了……” …… 云凰听着,只觉得匪夷所思,真应了韩青永此前所说,只要他生生世世活着,天下的坏人除不掉、杀不绝。 穷奇,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以助人为恶为乐。 如今,韩青永和穷奇合二为一。 他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云凰突然有些厌倦,淡淡道,“将那个马县令斩首示众,让宋鹏接管阳端县。” “宋鹏?就是之前那个弃城而逃的邹阳县令?” 周正疑惑,一脸不屑。 “对,就是他,他见楚军兵强马壮、来势汹汹,自思寡不敌众,连夜带着家属、宾客、辎重弃城而逃,撤到襄城投靠太守刘越。不过,这人能屈能伸,其实并非胆小怕事之人。”王彦道,“确实应该再给你一个就任地方官的机会。” “就这么定了。明太尉,你受累了。” 云凰正要说点儿别的,就见苏玉辙连连对她使眼色。 云凰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窗外天心月圆,便知他的意思是天色已晚,该安歇了。 不等云凰开口,苏玉辙伸了个懒腰,冲着众人呵呵一乐,“有你们这些肱股之臣,寡人十分放心。各位大人也累了,早些回府歇息。” 遣散了众人,苏玉辙打横把云凰抱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寝殿里跑。 “威风、威武呢?” 云凰四下张望。 “被我打发了。” “静音上仙和章鱼神将呢?” “被我差人送去玳瑁师父那儿了。” “……” 终于来到寝殿,苏玉辙把云凰放在床榻上,转身遣散宫女,把门窗紧闭,回到床边握着云凰的手,眼巴巴看着她,“我、我还是没能全部想起之前的事,可是我、我……” 他窘迫的模样让云凰忍俊不禁,柔声道,“不用都想起来,你知道我是你的皇后,是你的女人就好。” 苏玉辙一听,喜出望外,急三火四地脱下外袍,放下帷幕,一把把云凰揽进怀里,俯下头热烈地吻下来…… 良宵苦短,一夜情长。 酣战之后,云凰香汗淋漓、神思迷离,窝在他怀里听他澎湃如潮的心跳。 苏玉辙却兴致盎然,丝毫不见困意,支着胳膊看着她,“云凰,咱们商量件事儿。” “什么?” “你把楚萧赶一边儿去,成天跟着你,我看见他就烦。” 苏玉辙柔声细语,跟要糖吃的孩子似的。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好不好?我一离开你去大周,想起他成天跟在你身边,我心里就难受。” “那你觉得让他去哪儿好。” “这样,让他跟我走。我让庞瑞来给你当差。” 苏玉辙斩钉截铁道。 这家伙明显蓄谋已久。 “好吧,随你。真被你打败了。” 云凰没劲儿跟他磨,只好认输。 “就知道你最好了。” 苏玉辙心满意足,紧紧抱着她又热情如火地吻下来…… 直到两人精疲力尽,才相拥而卧,相依相偎睡去…… 半梦半醒之中,云凰置身处于旷野,本来万籁俱寂,突然狂风大作,明朗的夜空乌云翻腾,雷声滚滚。 “可恶!全都去死吧!” 就听半空传来一声怒吼,韩青永化身为穷奇凶兽,站在半空中冲着密集的人群连连吐火。 而在下面的旷野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大陈将士。 凶猛的烈火扑向大陈将士们,顿时将他们烧得惨叫连连…… “这个丑八怪真是阴魂不散!” 云凰怒喝一声,从阴阳鼎里唤出灵水,迎面浇灭半空中的火焰,提着明空法师那支金锡禅杖腾跃而起,直刺向穷奇! 可韩青永瞬间消失不见,而后,虚空震颤,四面八方全是韩青永的身影。 云凰急点眉间红心,想唤出飞凰灵尊,可她什么神通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韩青永狞笑逼近…… 画面一转。 大陈,孤龙寺。 金秋时节,枫叶流丹,菊开锦绣,碧瓦飞甍的孤龙寺里,依然梵音袅袅。 后院,崇圣殿殿门前,云凰站在那棵梧桐树下,仰头看着满树淡紫的花枝,再转头看看旁边的那口枯井,久久失神。 去年今日,她国破家亡。 今年今日,她贵为帝王。 一年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可谓步步惊心…… “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是为求姻缘还是求富贵?” 身后蓦然有人抑扬顿挫道。 云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白净的光明和尚站在身后,俨然是苏玉辙的模样,只是他剃着头…… “你是……” 云凰诧异。 “红尘万丈,回头是岸。施主还是放下尘缘,六根清净为好……”那和尚慈眉善眼地看着她,声音也和苏玉辙一模一样,说出的话令她浑身发冷,他说,“陈云凰,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各自安好吧……” ------------ 第621章 以命相付 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各自安好。 这句话余音袅袅,而后静寂了整个世界,让她的脑际一片空白。 她愣怔地看着他,不相信他会平静地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如一把刀生生刺进了她的肺腑,痛得她无法呼吸。 “云凰,我说过,有我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怕。我们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苏玉辙一直是这样对她说的,怎么突然就要和她分开? 各自安好? 分开了,她生无可恋、心如死灰,怎么安好? 泪水弥漫双眼,她紧抿着唇忍着心痛,看他一脸决绝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如踩在她心上…… “不,不要,呜呜……” 云凰肝肠寸断,痛哭失声…… “云凰?云凰?” 苏玉辙睡觉警醒,感觉云凰异样,醒来察看。 见云凰紧蹙双眉,闭着双眼默然流泪,身体瑟瑟发抖,知道她做了噩梦,他疼惜地把她搂在怀里,连声呼唤。 云凰睁开眼睛,眼里蓄满泪水,看到苏玉辙神色紧张和疼惜的眼神,再看看四周,一时有些恍惚。 “不怕,有我,我一直都在。” 苏玉辙轻拍她的后背,万分宠溺。 梦境如新,历历在目,先是韩青永功法大成前来报复,后是苏玉辙出家为僧弃她而去…… 明知道是个梦,醒来一切不复存在,云凰仍然心有余悸,愣怔着半晌无语。 “做了什么梦了吓成这样?” 苏玉辙柔声问,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抬头看着他,红烛光暖,他睡眼惺忪柔情缱绻,慵懒中更添无限风情,完全不似白日里的威严冷酷。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湿润的触感让她惶惑的心踏实下来,她苦笑,“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我死了么?” 不想,他脱口而出,毫无顾忌。 “说什么呢?呸呸,不许说丧气话。” “除非我死了才会不要你,要不然,怎么可能?”苏玉辙道,“你以身相许,我以命相付。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你以身相许,我以命相付。 这些字像一颗颗珍珠,敲落在她的心上,撞击出无与伦比的音律,足以悠扬余生。 她愣了愣,突然伸出双臂搂紧他,贴在他怀里异常欢喜。 “这是怎么了?大惊小怪的。”苏玉辙扯过被子给她盖好,任由她搂着,一下下轻拍着她,“好好睡一觉,明天你还要早朝呢。” “不要,从此君王不早朝。” 她嘻嘻笑,噩梦带来的惊扰一扫而空,语气里满是娇痴。 “不行。纵是本王国色天香,你也不能见色起意,对本王予取予求。” 苏玉辙把她两只胳膊拉下来放进被子里,依然搂着,佯装严肃道。 “哼哼……” 她拱在他怀里耍赖,两只手不安分。 苏玉辙受不了,邪火上蹿,“敢不老实本王收拾你……” 她舔舔嘴唇,似不知餍足的小兽,诱人的模样让他忍俊不禁,却又不忍她太过劳累,忍住一阵阵冲动哄她睡觉。 云凰终是安稳地睡到大天亮,醒来的时候,苏玉辙正坐在床边看着她,两只黑矅石般的眼睛灿若晨星。 “你看着我干什么?” 云凰嘟囔着。 “好看。” 苏玉辙温柔地笑笑,伸手刮她鼻梁,“你现在的模样真像只小懒猫。” “还不是你,老让我见色起意。” “哈哈……” 苏玉辙开怀大笑,笑完忍不住抱着她又是一番亲昵。 两人用完早膳,云凰便叫来楚萧,让他跟着苏玉辙去大周。 “末将不去,末将哪儿也不去,末将就守着云凰公主。” 楚萧一根筋,不容置疑道。 “楚萧,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赶紧娶妻生子,老跟着我的女人干什么?” 私下里,苏玉辙跟这些近臣没大没小,把话说得十分直白。 “她是末将的救命恩人,对末将有再造之德,末将理应……” 楚萧脸色涨红,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少来这套!跟我回大周,我给你挑个贤惠的好看的,保准你满意的,还有,你想当多大官也随你。” 苏玉辙循循善诱。 “末将终身不娶,末将只想追随陛下,尽心竭力保护陛下周全!” 楚萧一口回绝。 “让庞瑞来,你跟我走。” 苏玉辙语气也硬了。 “凭什么?庞瑞丧妻未娶,如今也是一个人,他来我还不放心呢。” 楚萧眼一瞪,不讲君臣之礼了。 “你敢抗旨不遵?”苏玉辙急眼了,“云凰都听我的,你还敢跟我顶嘴?” “你、你欺负人!” “我欺负你怎么了?你今天不跟我走我打断你的狗腿!” “你打,打断你再给我接,反正我不走!” “好,你不走,你不走我走,把我女人也带走。”苏玉辙拍案而起,拉着云凰就走,“走,给本王当皇后去,大陈咱们不要了,给陈镇东,让他天天守着陈镇东去!” 楚萧闻言愣了。 云凰也发愣,“玉辙,此话当真?” 苏玉辙刹住脚,停下来回头盯着楚萧,气呼呼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楚萧憋了半天,咬牙道,“我走。” 苏玉辙展颜一笑,上前拍拍楚萧的肩膀,“够意思,没看错你。忠心护主,浑然忘我。其实你要是再老一点儿,再难看一点儿,或者早已娶妻生子,你想跟着我我都不愿意,知足吧。” 这话说的,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楚萧一脸愤怒。 “没办法,你要是我,你还没我这么大度,说不定欲除之而后快呢,你说呢?”苏玉辙眉飞色舞,凑近楚萧道,“你要想留下也可以,挥刀自宫如何?” 楚萧恼恨,小声道,“卑鄙!” “你看你,心口不一。既然你想终身不娶,有没有的又有什么要紧?既然舍不得,那就老老实实娶妻生子,省得败坏我女人和我的名声。” 苏玉辙不以为意,坦荡直言。 楚萧一肚子憋屈,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玉辙,要不就如你刚才所说,我跟你回大周,让皇兄主政大陈,这样咱们也不必离多聚少……” 云凰话没说完,就听三个声音同时响起,“不行!” 云凰一看,除了苏玉辙、楚萧,还有进门的陈镇东。 ------------ 第622章 痛失爱女 见云凰、苏玉辙和楚萧都望着自己,陈镇东道,“之前我一心想当皇帝,现在给我我也不干,一是我没那能耐,二是我没那耐心。我刚研究出一种新式弩弓,既小巧,准头又好,携带轻便,随时可用,特来送给你们看看。没想到你们趁我不在,给我下套儿,幸好我听见了,要不然大陈就多了一个瘸腿帝王,岂不传为笑谈?”说着,陈镇东就拿一支只有手掌长短的弩,递给云凰,“看,就是这个。” 云凰叹为观止,拿在手上也不重,托在手上刚刚好,随身携带又轻便又隐秘,确实好。 苏玉辙也大为赞赏,“你这才情非同一般,怎么想出来的?远行军就怕负重,平常的弓箭背在身上很是累赘,这样小巧的弩弓拿多久都不累人。” 楚萧瞅了那弩弓一眼,眼泪汪汪地看向陈镇东,“定远将军,你得给末将做主。末将明明是陛下的贴身护卫,周皇偏要带末将去大周,说让庞瑞来替我。我不愿意,周皇就威逼利诱,还说、说要让末将当宦官!” “啊?哈哈哈……” 陈镇东闻言大笑。 “你……幸灾乐祸!” 楚萧气坏了。 “不,不是,我是笑有人醋性大……人之常情,互相理解,互相理解……” 陈镇东乐颠颠道。 苏玉辙红了脸。 楚萧闷闷不乐。 “不如这样,等你在大周娶妻生子,如果还想回大陈,本王立刻让你回来!” 苏玉辙想了想,退后一步。 “这样好,合情合理。” 陈镇东好不容易忍住笑。 楚萧看了云凰一眼,恋恋不舍道,“陛下,末将听你的。” “听周皇陛下的,他说的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是楚家的独苗,应该延续香火,怎么能终身不娶?去了大周,和在大陈一样尽心做事,选上中意的女子成家立业,若是日后想回来,再回来便是。” 云凰劝道。 “就是,楚将军,你去大周可谓身负重任,去,必须去!” 陈镇东在一旁挤眉弄眼。 楚萧:“此话怎讲?” “去帮你主子看着她男人,省得她们聚少离多,大周皇宫里莺莺燕燕的想方设法爬龙床。” 陈镇东煞有介事道。 楚萧精神一振,立刻一反常态,“末将遵旨!末将先行告退,回去稍作收拾,好跟着周皇启程。” 说完,楚萧急匆匆地走了。 “佩服,还是你有办法!”苏玉辙赞许地看着陈镇东,摇头苦笑,“这个楚萧真犯拗!” 陈镇东笑道:“他再拗也拗不过你。” 苏玉辙点点头,长吐一口闷气,眉开眼笑地看着云凰,“你现在对本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哭着喊着要跟本王长相厮守?” “好好的话听你说着怎么这么别扭?”云凰瞅了他一眼,“不过,确是如此。” 苏玉辙开怀大笑,“如此甚好,君心甚慰!” 陈镇东看着这夫妻俩人举案齐眉、相亲相爱,心头闪过一丝怅然,“你们俩儿这么好,真是慕煞旁人。你们俩都是有福之人,能遇到互相喜欢的人,不像我,一次次伤心失意……” “我们俩是天作之合,本该如此。”苏玉辙道,“不过你也不用烦恼,来日自会遇到与你情投意合的女子。” 陈镇东点点头,拿过那只弩弓转移了话题,“你们觉得这弩弓还有没有需要改良的地方?” 云凰:“我觉得挺好,只是不知射程远近。若只适合近搏偷袭,则不适合大量生产。” 苏玉辙点了点头,“云凰说得没错,体积小自然发力不足,光有准头没有射程,多有掣肘。” “那我再回去看看怎么改良一下。”陈镇东想了想,“就叫它袖珍弩可好?” “不错,名字也别致。你好好改良一下,说不定日后可堪大用。” 云凰道。 陈镇东应了一声,转头刚要往外走,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大哭大喊道,“陛下!陛下!陛下可要为微臣做主啊!定远将军他、他滥杀无辜,竟然用弩箭射死了微臣之女!哎呀,微臣痛失爱女,这条老命不要也罢……” 三人闻言大惊,赶紧出门查看。 就见周政痛哭流涕,在明月和唐狄的挽扶下,呼天抢地来申冤。 后面有四个府兵抬着具白布蒙面的“尸首”,再后面是两个哭哭啼啼的妇人。 看到陈镇东,周政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道:“定远将军,老臣素来敬重于您,您怎好如此心狠,竟将小女活活射死?小女年方二八,尚未出阁,年纪轻轻遭此厄运,真是痛煞老臣了……” 说着,周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云凰磕头不止,“陛下,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定远将军是镇王殿下,若是陛下不为微臣主持公道,微臣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廊柱上,省得活活气死!” “你杀了他女儿?为什么?” 云凰转头低声问陈镇东。 陈镇东一脸蒙,“我没有啊?我连他女儿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怎么赖上我了?” 陈镇东肯定不会骗她,那这事就怪了。 苏玉辙微微皱起眉头,径直朝那具“尸首”走去。 陈镇东和云凰也跟过去看。 四个府兵放下担架,其中一个府兵小心翼翼地掀开白布…… 一张年轻美貌的脸庞露出来,紧接着是玲珑有致的身段,只可惜她生机全无,闭着眼睛直僵僵躺在那里,胸口插着支短细的箭矢! 看到那支箭,陈镇东变了脸色。 云凰和苏玉辙也面面相觑,因为那只箭和刚才陈镇东给他们看的一模一样,而能射出这箭的自然是陈镇东研制的袖珍弩。 “小女的贴身丫环月娥亲眼看见定远将军偷偷潜入微臣爱女的闺房,没一会儿又急匆匆地走了,结果她推门一看,就看到小女倒地身亡!人证物证俱在,定远将军,你还能狡辩么?” 周政抹着眼泪气恨难当。 云凰头疼,愁眉苦脸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蹲下来,仔细查看那女子的伤势。 “陛下,微臣已经请太夫看过了,此箭正中心室,小女已经、已经……呜呜……” 周政难过得老泪纵横。 ------------ 第623章 飞来横祸 陈镇东上前扶周政,“周大人,您一定是弄错……” 周政狠狠甩开陈镇东,涕泪交流道,“人都已经死了,你能承认才怪!人在做,天在看,小女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 陈镇东愕然过后,郁闷得不知怎么好了,见苏玉辙一脸严肃地查看周府小姐的伤势,也蹲了过去,“有没有救?” 苏玉辙稍做沉默,松开周小姐的手腕,“有救。” “有救?陛下,您要是把小女救回来,老臣来生给您做牛做马也无怨无悔……” 周政激动万分,难以置信。 云凰也喜出望外。 苏玉辙抬头看了看陈镇东,“把她抱进去。” “啊?这……”陈镇东看看苏玉辙,又看看周小姐,“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你的意思是让寡人抱?”苏玉辙皱眉,“那还是算了,反正再耽误一会儿也不用救了。那你这杀人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不,不,末将抱,抱……” 陈镇东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周小姐抱进屋里。 周政扒着站框往里看,一边抹泪一边絮叨。 云凰对苏玉辙的医术有信心,安慰周政道,“爱卿放心,周皇说能救就肯定能救。您别着急,耐心等一会儿。” 周政抹了抹眼泪,期期艾艾地看向屋里。 陈镇东走了出来,转头关了殿门,“都退远点儿,安静些,别打扰周皇施救。” 众人闻言退远了些。 陈镇东憋屈地看了周政一眼,刚要躲到一旁,不想,周政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他,“你别走!你刚才碰小女了,你得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 陈镇东愣了。 “陛下,你可得给老臣做主啊!镇王殿下先是害得小女差点儿没命,刚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小女。小女尚未出阁,这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周政不依不饶道。 “周大人,你可不能含血喷人。本王一人做事一人当,没……” 陈镇东话没说完,就让周政打断了。 “你看你看,陛下,他认了!他说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女就是他害的!现在倒好了,小女就算死不了,也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周政苦大仇深。 陈镇东恼了,“周大人,你能不能讲讲理?本王从昨天到现在,从来没去过周府,更不知道贵女的香阁门朝哪儿开,怎么可能杀她?还有刚才本王抱她是为了赶快救她,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大家都看见了你抱她了,小女冰清玉洁,被你祸害了!” 周政一跺脚,吹胡子瞪眼。 陈镇东无语望青天。 云凰在瞅着,想到什么不由笑起来,上前把陈镇东拉到一旁,悄声道,“我看这周小姐不错,如果醒了,我给你赐婚可好?” “啊?赐婚?” 陈镇东惊诧之下,声调高了。 “小声点儿!说不定这是天意。怎么那么巧,伤她的正是你研制的袖珍箭?” 云凰道。 “真不是我!你不会也怀疑我吧?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就真不是我干的……哎呀,我这心里乱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怎么觉得越描越黑?” 陈镇东急得团团转。 云凰:“我没怀疑你,我相信你。不过那箭确实是你的,你丢了弩箭没发觉?还有,谁能去你那个作坊,能接触到你的弩箭?” 陈镇东挠挠头,“我喜欢去湖边垂钓你也知道,镇王府里的侍卫哪个都有可能。” “你府里两百多个侍卫……”云凰有些头疼,皱眉一想,“不对,你研制袖珍弩是最近的事,你这袖珍弩又是适合女子用的东西,你……” “我没有!袖珍弩是为了方便携带和近攻、偷袭,不是为了讨好女子。” 陈镇东草木皆兵,就怕云凰误会他。 云凰哭笑不得,“没说你别有用心。现在周小姐还没醒过来,她缘何受伤尚不明朗,不过我猜……凶手另有其人。” “这还用你说?肯定不是我,自然是别人。”陈镇东急恼道,“这简直是飞来横祸。我安安静静闭门造弩,莫名其妙杀了个人,更莫名其妙的是我还解释不清……” 云凰:“别急别急。这样,反正玉辙要忙好一会儿,不如咱们先让那丫环领咱们去周府看看?” “好。” 陈镇东看看那边恶狠狠看着他的周政,巴不得赶紧走。 周政听云凰说要月娥带路,不疑有他,立刻应允,自己仍守在殿门前祈祷苏玉辙能把他女儿救活。 月娥虽是个丫环,倒也落落大方,领着云凰和陈镇东前往周府。 周府看去形制简朴,管家领着一众下人在前院内恭候圣驾,两名侍女在周小姐闺阁门前逡巡,皆双目红肿、神色悲凄。 在月娥的引领下,三人顺着环绕房舍的敞廊,走入一座大花园里。 园内四面筑在高墙,若是春夏时节,必是繁花如锦,此时枝条交横,老干枯皮,有些萧瑟。 花园中有一条弯曲的小径,修葺得十分平整,蜿蜒通向远角处。 前面有两棵大橡树,树下立着一座八角亭阁,建在砖砌的方形台基之上,碧瓦攒尖顶上镶着镏金圆球,柱子与雕花窗格皆是一色朱漆。 云凰和陈镇东一路走,一路看,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来到周小姐闺阁前。 展目四望,云凰发现这里视野开阔、风景独好,是周府里风水最好的地方。 月娥眉眼淡淡,举止得体,领着两人走上四级台阶,推门作礼,让云凰和陈镇东先进门。 许是紧关门窗的缘故,屋里虽然高顶敞室,却显得昏暗沉闷,还弥漫着一股深重的熏香气味。 y云凰四下看看,屋里摆设简单,但所用家什精良考究。 正中一张雕花紫檀木桌,桌上摆着一只茶盘与两只茶蛊,精瓷细作,赏心悦目。 只是,四方形茶壶翻倒在侧,壶嘴半搭在旁边的茶洗边缘。 桌旁有两张官帽椅,两只湘妃竹架并立在窗前,上面摆满了书卷和女子喜欢的小物件。 墙面上悬挂着两幅画,笔墨淋漓,设色清雅,落款处盖着“周子盈”阴刻篆字印章。 “周子盈?原来周小姐还是个才女,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诗,画得一手好画。” 陈镇东看着那两幅画赞不绝口。 ------------ 第624章 私订终身 云凰自小懒到大,最头疼的事就是静坐案前练字习画,笔墨生疏不解画意。 听陈镇东连声赞叹,也凑过来看。 其中一幅画上画着横斜的花枝,上面落了一只鸟。 云凰一看之下即兴起诗:“我是一朵花,上在落了一只老乌鸦。” “你到底会不会看画?懂不懂意境?”陈镇东一脸恶寒,“这旁逸斜出的花枝因这只百灵鸟而静中有动,整个画面构图精妙,笔笔……” 云凰瞅了他一眼,又指着另一幅画,“高山、大河、船。嗯,我是一座山,下面有条河,有人划着船,有人淹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陈镇东翻着白眼,嫌弃道,“人家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多么辽阔苍茫的气象,大开大合,计白当黑,无声胜有声……” “停停停!”云凰拉了他一把,“等人救活了你再当面夸。先看看有没有可疑处。” 陈镇东面露窘色,“背后夸是真心话,当面夸一般是假话,本王不擅做假。” 云凰抚额,怎么发现这些男人小心眼儿起来咬文嚼字的…… 转头看向月娥,她低眉垂眼,面无异色,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样子。 “月娥,寡人问你,周尚书说你亲眼看到镇王殿下潜入周小姐闺房,你此前见过镇王殿下,认得他?”云凰道,“按说你是没有机会看到镇王殿下的。” 月娥慌忙跪倒,磕头道:“陛下,奴婢认得镇王殿下。此前镇王殿下曾来找老爷,奴婢陪小姐偷偷藏在帘幕后见过几次。我家小姐……对镇王殿下爱慕已久,镇王殿下应该知道……” 没想到,月娥一口咬定来人就是陈镇东,后面说出来的话更是令云凰和陈镇东吃惊。 如果这话不是真的,那月娥就是意指陈镇东利用了周小姐的爱慕之情,对她见色起意而后始乱终弃。 “一派胡言!”陈镇东都不知怎么解释了,“本王这是头一次来你家小姐的闺阁!” 月娥默不作声,一个字都不争辩,更显得陈镇东强词夺理。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没!” 陈镇东见云凰笑吟吟看着他,浑身直发毛。 月娥抬头飞快地看了陈镇东一眼,眼神闪烁,嘴角一撇,面露不屑之色。 云凰好奇,和气地问:“月娥,看你的神情似乎还知道些什么。” 月娥道:“奴婢不敢说。”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寡人赦你无罪。” “陛下,镇王殿下与我家小姐情投意合,隔三差五就来与我家小姐私会。两人海誓山盟、私订终身,要不是我家小姐惜身如玉,两人早就……之前镇王殿下就恼羞成怒过一次,说不定这次也是……” 月娥说得很顺溜,真的不能再真了。 “真说真离谱!我与你家小姐从来没见……不是,今天头一次见,她还是个闭眼横躺的,我现在也不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模样。谁跟她海誓山盟、私订终身了?” 陈镇东觉得自己要疯了。 云凰略一思忖,安抚陈镇东,“你别急,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伪装术,说不定是哪个登徒子知道周小姐喜欢你,故意扮成你的模样亲近她,最后这次被她发现了,那人就想杀人灭口。” 陈镇东闻言松了口气,频频点头,“有可能,真有可能。” “寡人问你,据你所知,镇王殿下与你家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私会的?” 云凰问月娥。 “两个月前。”月娥道,“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十五,月亮又圆又亮。奴婢陪着小姐坐在那边八角亭子里赏月,镇王殿下藏在亭旁的那棵橡树上,突然跳下来,吓了我们主仆一跳。” 陈镇东一愣,与云凰对视一眼,再不紧张了。 两个月前,正是陈镇东身受情蛊之痛,去西楚寻找韩晨歌的时候,怎么会来周府与周小姐私会呢? “看来,你是真被人顶包了。”云凰若有所思,“你去西楚并非人尽皆知……看来,真凶确是镇王府上哪个侍卫,否则,他不可能知道你不在皇城,敢这般胆大妄为。” “可恶,竟然敢冒充本王,让我抓着是哪个,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陈镇东气坏了。 “他们私订终身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说的你听见没有?” 云凰兴致勃勃。 “大约一个月,那天晚上,镇王殿下说过些日子他就要出征去了,希望能和周小姐订下百年之好。我家小姐轻信于他,和他山盟海誓,然后他就得寸进尺,要和我家小姐……” 月娥面有羞愤。 “结果呢?” 云凰大为好奇。 陈镇东也侧着耳朵等着听。 “结果我家小姐死活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可不过两日,镇王殿下又来了,说陛下取消了东征计划,他不用带兵远征,可以多陪着我家小姐。见我家小姐挺高兴,镇王殿下又动手动脚……” 月娥一边说,一边时时拿眼瞅陈镇东。 “你可以说事儿,但再不要提镇王殿下四个字!说了那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陈镇东越听越焦躁。 “还说不是你。我有证物!” 月娥许是为她家小姐抱不平,此时胆子壮了,声音也不抖了,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上前送给云凰看,“陛下请看,这便是殿下赠于我家小姐的信物。” 云凰拿过来看,上好的白玉,上面刻着四爪蟒龙,上面刻着个“东”字。 “这……这块玉佩丢了许久了。” 云凰拿着那块玉佩,突然想起此前听明月和柳清风说过,陈镇东诈死于柴房那次,一个叫许南的侍卫就是于灰烬中捡起这块玉佩,让两人信以为陈镇东真的烧死了。 见云凰一直盯着那玉佩看,陈镇东又浑身不自在了。 之前他因一念之差做错了许多事,一想起来他都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皇兄,此事多有蹊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兄妹现在同心同德、手足情深,皇兄更不必对往事耿耿于怀。你仔细回想,你的这块玉佩大约是什么时候丢的?” 云凰柔声道。 陈镇东紧皱眉头冥思苦想…… ------------ 第625章 人心凉薄 云凰看向月娥,“你家小姐收了这信物,本该随身携带,怎么会在你手里?” 月娥对答如流:“陛下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虽敢喜欢镇王殿下,但她安分守己,不想违礼悖德,今天早上她本来差奴婢把这玉佩送还镇王殿下,不想奴婢刚出门一会儿,就看到镇王殿下匆匆赶来,从那边廊道径直进了我家小姐闺阁。等奴婢踅回,我家小姐就中箭倒地、人事不省了……” 云凰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又看看还在冥思苦想的陈镇东,微皱眉头四下查看。 那边窗下的几案上放着一只铜盒。 那只铜盒大约一尺宽窄,高有一寸左右,盒盖上镂空雕刻有彼此回环相连的祥云纹,里面盛放着棕黑色的香烬,已积有大半盒。 那铜盆呈四叶草状,做工精巧别致,寓意吉祥如意,是个香盒。 云凰走过去,盯着那香盒看,“祥云四叶香篆钟,计时的燃香盒。你家小姐喜欢用这个?” 月娥道:“是的。我家小姐喜欢精工细作的小玩意儿,哪怕燃香这样的平常事,也尽量做出些意趣。这祥云四叶香篆钟的燃香盒是个老物件,我家小姐说它计时异常准确,特别中意。” “计时异常准确?何以见得?” 云凰故意问。 “如果点燃香盘的一端,就会沿着祥云纹螺旋回路慢慢焚烧,每燃一个叶瓣就是半个时辰,每一个回旋又是一刻钟。如果从壶嘴里流出的茶水打湿了第二圈回旋的中心,可知这香篆钟是几时点燃的,又是过了多久方燃到此处……” 月娥絮絮地解说着。 “可是这香篆钟为什么燃到这里熄灭了呢?”云凰道,“你家小姐明明是昨夜受的伤,为何你要说早上?” 月娥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陛下,奴婢、奴婢并不能确定我家小姐是几时受的伤,她昨夜差奴婢归还玉佩时安然无恙。奴婢拿了玉佩就退下了,寻思今天早上去归还。结果就看到了镇王殿下,奴婢心想不必去镇王府,直接让小姐交还给镇王殿下就是,没想到看到小姐出事了……” “你倒会自圆其说。” 云凰心下了然,冲着站在门口的管家招了招手。 周府管家诚惶诚恐走进来,哆嗦着跪下,缩着脖子颤声请安。 云凰道:“你不必害怕,你只管告诉寡人,平时还有谁可以随意进出周小姐的闺房。” “老爷、夫人,还有小姐的奶娘、贴身丫环月娥。” “周小姐的奶娘?她从小到大一直照顾着周小姐,从末离开过?” “并非如此。周小姐的奶娘照顾小姐至十三岁,去宫里当了两年差,后来不知怎么又回来了,仍然伺候小姐至今。” “月娥和周小姐同岁?” 管家道:“正是。月娥进府时四岁,是小姐的奶娘从街上捡回来的。老爷夫人见她可怜,又见她与小姐年岁相当,就留在府里给小姐当贴身丫环,她和小姐情同姐妹。” 云凰点点头,眯眼看着月娥,“从街上捡回来的……与你家小姐情同姐妹……” “奴才句句属实,不敢妄言。” 管家吓得连连叩头作保。 云凰:“你去把周小姐的奶娘叫来。” 管家赶紧起身去叫人了。 云凰看向月娥,就见月娥低着头,两只手拧着一方丝帕。 那丝帕上分明绣着一对抱颈鸳鸯。 云凰勾起唇角,冲着陈镇东眨了眨眼,逗他,“皇兄,我越来越觉得你与周小姐是天作之合。” 陈镇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窘迫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不白之冤还没洗干净,你倒拿人寻开心,你这算幸灾乐祸还是落井下石?” 云凰呵呵一乐,笑得高深莫测,只觉得陈镇东百口莫辩的模样十分有趣。 “你对末将要有信心!末将不是那样的人!” 陈镇东难以自辩,懊恼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稍安勿躁。” 云凰安慰他。 这时,管家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年长的妇人。 妇人穿着整洁的丝锦长裙,两只眼睛泪光盈动,不时举手拭泪。 “这是我家小姐的奶娘王菊,今天早上还服侍小姐梳洗了。” 管家行礼后介绍。 “老奴叩见陛下。老奴自小看着小姐长大,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儿一般。小姐知书达理、聪明伶俐,性情又温婉贤淑,十分招人喜欢。谁知道这么好的孩子竟然遇上了、遇上了……” 说着,王菊以袖揩面,悲泣难言。 “她没遇上本王,本王不认得她!” 陈镇东急言道。 王菊哀怨地瞅了陈镇东一眼,哭得越发伤心。 陈镇东皱眉叹气,咬牙道,“看来这黑锅我算是背定了。可我真不认识这位周小姐,如果我有一句谎话,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陈镇东发了毒誓,王菊和月娥脸色俱是一变。 王菊稍微止住悲泣,眼神黯淡,无精打采。 “你起来说话。你且静心忍痛须臾,莫要一味悲伤。”云凰道,“你仔细回想,昨夜你侍奉周小姐入寝大约是什么时辰,那时,这香篆钟是否燃着。” 王菊想了想道:“小姐一般亥时入睡,睡前喜欢读书,或是写字作画。这香篆钟一直燃着,什么时候燃完就自己灭了。” “这香篆钟四瓣,第瓣可燃半个时辰,全部燃完是两个时辰,你给你小姐梳洗完,你小姐入睡不久就被人伤了,在亥时和子时之间。难道从昨夜到今天早上,你再一直没进她房间?”云凰狐疑地看着王菊,“早上你不该来伺候周小姐起来漱洗么?” 王菊伏地道:“陛下,奴婢最后见小姐是昨夜亥时,小姐说她想睡个安稳觉,让奴婢早上不必来吵她,也安心睡个好觉。她对奴婢也视为生母,一向体恤。奴婢今天早上就没敢早来,哪想到小姐她、她……呜呜……奴婢老来无靠,这可怎么办啊……” 王菊人又开始呜咽,云凰不由心烦。 原来王菊伤心的不是周小姐性命堪忧,而是担心自己老来无靠,真是个圆滑世故,心意凉薄的女人…… ------------ 第626章 另有私情 人对人好,向来脱不开三种缘由。 一种是亲情,骨血气息天生相通相融,彼此同气连枝;一种是爱情,两情相悦之下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再就是利益对等,两人守望相助只为各取所需。 最后一种最是现实,却是人间常情常态。 谁都知道,以利相交,利尽人散;以势相交,势尽意倾;以权相交,权失情弃。 但这就是逢场作戏的规则,戏罢场散,没人愿意投入真情实意,否则伤的是自己。 可母女之间本该是至亲至爱,若成了利益交换,未免让人心寒。 云凰的沉默让王菊的哭声戛然而止。 王菊似乎这时才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国之君,不能御前失态,顿时慌成一团,伏地连连叩拜,“陛下恕罪,奴婢不该失态,只是小姐突然死了,奴婢伤心难抑……” “月娥是你女儿?” 云凰突然发问。 月娥闻言浑身一颤。 王菊猛然抬头面色惊惶。 陈镇东一脸诧异,看看月娥,又看看王菊,方发现两人眉眼间确实有些相像。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月娥并非、并非……” 王菊回过神儿来,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你可想好了再说话。不说实话就是欺君之罪。” 云凰转身,拖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腿,脸上已是不耐烦。 王菊眼神闪烁,惊恐地瞥了月娥一眼,怯怯答道:“月娥她确实是老奴的女儿,老奴不忍让她寄人篱下忍饥挨饿,就把她领回周府,谎称是从街上捡回来的……” “大胆!你们母女狼狈为奸,一起祸害周小姐,又嫁祸镇王殿下,谁给你们的胆子,说!” 云凰突然冷颜厉色,猛地一拍桌子,浑身威仪尽显。 王菊吓得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张口结舌了半天,一个字没吐出来。 月娥慌了神儿,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陛下明鉴,我们、我们没有……” “没有?这香篆钟明明可以自燃自灭,如果昨天晚上燃起,按说子时便已燃尽,就算中途被人浇灭,屋子里根本不会有如此浓重的熏香气味儿。这香是今天早上才点燃的,也是被人故意中途浇灭的,为的就是让人以为你家小姐是今天早上被射伤的。”云凰道,“你们合谋暗算周小姐,还想借这香篆钟来嫁祸于人,没想到弄巧成拙,欲盖弥彰!” “不,不,不是这样……” 月娥连连摆手,却被王菊从旁拉了一把,再不敢狡辩,低下头去,沉默片刻,竟然小声道,“都是她的主意……” 月娥嘴里的“她”自然是指王菊,也就是她的亲娘。 世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以偏概全,令人感伤,实则世情大都如此。 你看,就连母女,真到了生死关头,也不乏不仁不义之徒。 看着月娥薄情寡意的嘴脸,王菊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悲凄,颤声道,“此事并非老奴指使,陛下若要惩责,老奴死有余辜,但是月娥也并非毫无过错,她威胁老奴若不顺了她的心意,就不肯赡养……”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月娥急了,恼羞成怒。 “放肆!”陈镇东瞪眼呵斥,“大胆奴婢,陛下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 月娥涨红了一张脸,憎恶地看着王菊。 王菊苦着张脸,回以恼恨之色。 云凰默然无语,打量着低眉垂目、失魂落魄的王菊,又看看还在奢望脱罪保命的月娥,不由感慨良多。 世事无常,人情淡薄,夫妻、母女、友人,真正可以以命相交者何其稀少? 她陈云凰至今没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希羽,但她幼时,希羽为了护她周全,不惜与全族为敌。 后来,希羽救下陈隆身受重伤,万般无奈之下将她交给陈隆抚养,带着浑身伤痛离开她,唯恐她受到牵连,遭到仇家追杀。 希羽也并没有就此对她不闻不问,她给她准备了胡家老宅地下偌大的宝藏,又千方百计引她和苏玉辙同去,将那宝藏交付给她,还留下地狼和独角兽帮她守护。 作为母亲,希羽呕心沥血尽其所有,即使她没有时刻守护在女儿身边,也把母爱的伟大诠释到了极致。 不只有这样的好母亲,她云凰还有苏玉辙。 男人见异思迁者比比皆是,苏玉辙却对她一心一意,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那是真正的以身相许,以命相付,从来不带一丝犹豫。 还有陈镇东,他并非她的亲哥,也曾与她剑拔弩张,差点儿将她射死。 可当她以心换心,陈镇东也投桃报李,两人尽释前嫌,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之前为了保护她,陈镇东替她挡下情蛊,险些送了性命…… 云凰想及此处,满怀感恩之情,她何其有幸,身边的至亲至爱之人皆有情有义。 陈镇东不知云凰在想些什么,一头雾水的他急于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是没想得起这块玉佩是什么时候丢的?” 云凰唇角泛起笑意,看向陈镇东。 “想不起来了,我记得杜明月后来将它还给我了,我随手放在哪儿,它什么时候丢的我确实不知道。”陈镇东道,“你知道是谁偷拿了他?” “寡人猜得不一定对。让她说。”云凰指了指王菊,“她此前应该伺候过苏婉柔。” 王菊闻言又是一惊,紧皱眉头,稳住心神,寻思半晌才颤声道:“这玉佩确是苏贵妃的东西……苏贵妃死后,侍候她的奴仆被遣送各处,老奴惦念女儿想回周府,就自请出宫。可是领的银钱太少,难以维持生计。老奴就从苏贵妃房里拿了些东西变卖了,只因这玉佩上有字,老奴怕引祸上身,就没敢卖…… 云凰不着急,陈镇东急,“你知道这玉佩是本王的不但不归还,还把它送给你女儿,如此也便罢了,为什么要陷害本王与你家小姐有染?” 月娥绞着丝帕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云凰淡淡一笑,“和你私会的男人是谁?” 月娥浑身震悚,却仍是一言不发。 “他在镇王府里当差,偷了镇王殿下新近研制的袖珍弩来讨好你,不巧被你家小姐撞见了,情急之下,你们便杀人灭口,然后嫁祸于人。”云凰道,“寡人说得对不对?你以为你不说,寡人就查不出来么?” ------------ 第627章 漏洞百出 月娥面色煞白,冷汗如雨,六神无主间频频瞟向王菊。 王菊低头垂目,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 月娥目光多有怨毒之色,不时用那方丝帕揩着额头的冷汗,迟疑间仍不肯开口。 云凰耐心尽失,看向管家,“周府里进出之人皆需管家首肯,把你放进来与月娥私会的男人带上来,再有半句废话,斩立决!” 管家一愣,看了看月娥,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转身一路小跑去了。 陈镇东两眼放光地看着云凰,满脸敬佩和欢喜,“陛下是如何猜透这些的?” 云凰看着月娥冷冷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还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她们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其一,你做的袖珍弩寡人看过,虽然射程不远,但近距离杀伤力不可小觑。可周小姐昨夜中箭至今未死,说明射弩之人并不熟悉袖珍弩的用法,而且并非习武之人,凶手极有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其二,香篆钟被人做手脚;其三,她一个丫环,手里竟拿着绣有鸳鸯交颈花样的丝帕。这些疑点串联起来,真想一目了然。” 陈镇东恍然大悟。 月娥愕然,回过神儿来慌忙藏那方丝帕。 陈镇东上前一步,一把把那只丝帕拽过来,展开上,看面确实精心绣有戏水的鸳鸯,水波、水草栩栩如生,旁边还绣了一个“陆”字。 “陆?陆杰?纳言将军,怎么可能是他?”陈镇东惊疑之余,一拍大腿,“陆杰前日确实去过镇王府,本王见他对袖珍弩爱不释手,就随意送了他一把!” 云凰闻言颇感意外,纳言将军陆杰是年轻将领中的翘楚。 早前抗击韩青胜的四十万大军时,云凰调兵遣将,曾安排此人调兵备战,最终与其他几位将军合力剿杀溃逃楚兵。 陆杰智勇双全,是个难得的将才,就是王彦也多次对他赞赏不已。 这样的陆杰怎么会看上一个丫环呢?莫非情人眼里出西施? 云凰看向月娥,实在看不出这丫环到底哪儿值得陆杰动心。 月娥和王菊此时都慌成一团,抖得像寒风中的叶子。 看她们这模样,云凰也懒得理她们,心里不由憋闷。 这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为了月娥这么个乏善可陈的丫环损失一员骁勇善战的虎将,实在不划算。 云凰烦恼地捏了捏眉心,转头对陈镇东说:“咱们去那边八角厅里透透气,寡人要在那里见陆杰。” 花厅虽不宽敞,里面陈设也简单,但好在设计巧妙,眼所见处精美雅致。 云凰在桌旁一张舒适的太师椅中坐下,招呼陈镇东在对面坐下,“你别着急,一会儿见了陆杰问问清楚,就什么都明白了。” 两个侍卫分别把月娥和王菊押了过来,两人已经软成了两摊泥,趴在亭外的枯草地上大气不敢喘。 “本来寻思案情大白,周小姐又没有死,此事也算是有惊无险。哪知乐极生悲,竟然牵扯到纳言将军陆杰。若他是同犯,就算他没有动手,此后也不能再用了。” 云凰淡淡道。 “确是如此,将本王赠送的弩箭随意送人,且不知阻拦月娥杀人灭口、嫁祸于人,还妄想置身事外,确实不堪重用。” 陈镇东忿忿道。 “什么?周子盈没死?” 亭上,月娥闻言,大惊失色。 “你啊,不听为娘的话……” 王菊小声抱怨。 “闭嘴!” 月娥烦躁地呵斥王菊,急得眼珠子乱转。 云凰耳力极好,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边坚信自己的判断,一边又为陆杰惋惜不已。 本来寻思得等个一时三刻,没想到,陆杰一会儿就跟着管家来了。 陆杰二十左右年纪,身形颀长清瘦,穿着件蓝色锦绣长袍,腰系黑绦,相貌俊雅,仪容不凡。 见到云凰和陈镇东,陆杰立刻跪拜请安。 “陆杰,她是谁?” 云凰指了指月娥。 陆杰转头看了月娥和王菊一眼,竟然神色自若道:“月娥是末将义妹,另一位是末将义母。” “义妹义母?” 云凰和陈镇东愕然对视。 陆杰用纤长而用力的手指提起衣摆,起身束手恭敬道:“陛下,殿下,末将自小孤苦伶仃,多亏义母与义妹屡施援手,末将还没被饿死。” “你们兄妹情投意合,被周子盈小姐撞见了,你们就对周小姐起了杀心,用镇王殿下送你的袖珍弩射杀她还不算,还利用镇王殿下丢失的那块玉佩来栽赃嫁祸?”云凰道,“陆杰,家人实在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些下作的事来。” “什么?周小姐不在人世了?” 没想到,陆杰惊叫了一声,面色大变,随即抬手掩面,情绪激动。 云凰和陈镇东被他吓了一跳,都安静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陆杰好半天才恢复自持,神色痛惜道:“在这世上,她是末将唯一爱重之人,末将怎会害她生命?陛下,末将十分珍视镇王殿下赠予的袖珍箭,觉得它更适合女子随身携带以备防身,就让义妹把它转赠于周小姐。末将怎么会做出陛下所说之事?” 云凰苦笑,看来,她只猜中其一,没猜中其二。 陈镇东到底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急躁道,“陆杰,本王好心好意送你把袖珍弩,你给本王添灾惹祸,真不仁义。赶紧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陛下,周小姐是怎么死的?” 不想,陆杰也一头雾水,皱眉问来。 “嗯?你问我,我问谁?周小姐被袖珍弩箭射了,差点儿死了!”陈镇东指着陆杰,“你爱慕人家就直接跟她说,咱们征战沙场无往不胜,对女人说句实话有那么难吗?这倒好,本王莫名其妙背了黑锅,周政那个老匹夫不依不饶的,抬着周小姐闹到皇宫告恶状。冤死我了……” “末将是替殿下送的袖珍弩,并非为末将自己送的!” 陆杰纠结着眉头,窘迫道。 “替本王送的?你今天把话说明白!本王什么时候叫你给周小姐送袖珍弩了?本王是赠给你的,没说让你转赠给谁。” 陈镇东急眼了。 ------------ 第628章 非分之想 “得得,寡人明白了。月娥爱慕陆杰,陆杰爱慕周小姐,周小姐爱慕你。陆杰爱而不得,就想成人之美,寻思让月娥将你赠的袖珍箭转赠于周小姐,给你和周小姐做个媒,结果,也不知是月娥对周小姐夺她所爱心存嫉恨,故意射杀周小姐,还是她一时失手所为。反正周小姐胸前中箭,差点儿死了。” 云凰站起来,叉着腰左走右走,对陈镇东说道。 “本王不认识这位周小姐,她怎么会爱慕本王,笑话。” 陈镇东不信。 陆杰红了眼圈,“她早就爱慕镇王殿下,只是镇王殿下不知道罢了。” “这……”陈镇东焦躁,“行了,没本王的事儿就好,走了,什么猫啊狗的。本王情路坎坷,妻宫不稳,不劳费心。” 说完,陈镇东就催云凰,“陛下,咱们走!看来人是月娥伤的,让周政自己惩治。” 云凰坐回太师椅,看向陆杰。 “周小姐没死就好,太好了……末将关心则乱,刚才多有失态,陛下恕罪!” 陆杰喜出望外,又诚惶诚恐道。 “闹了半天,果然是贼喊捉贼。” 云凰眯眼看向跪在亭外的月娥。 这丫环心思细密又心狠手辣,若不是她并非习武之人,周小姐必死无疑,陈镇东这黑锅就背定了。 “以下犯上,弑主嫁祸,岂能轻饶?” 云凰冷声道。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深知妇人之仁后患无穷。 此前,她念着手足亲情,饶过了陈欣怡;念着邻国之谊,饶过了韩晨歌;念着强弱之别,饶过了司马虞辰。 她们感念她的宽容和恩德了吗?没有。 她们不只没有感念,反而变本加厉,不择手段,欲将她置于死地而后快! 陈欣怡、韩晨歌、司马虞辰皆是前车之鉴,若她再姑息这些心术不正之人,就愚不可及。 眼看云凰杀气腾腾,陆杰慌忙求情,“陛下,末将义妹定是意外伤到周小姐,并非有意为之。望陛下看在她和义母对末将有救命之恩的份儿上,饶她们性命!” 月娥和王菊将一切听得分明,也不再狡辨,全都跪地连连磕头求饶。 “义妹,你快把事情经过详细说明,告诉陛下你并非有意为之!” 陆杰急催道。 月娥起身挪进来,惶恐跪地:“陛下推断丝毫不差,罪奴昨夜本想将袖珍弩转交小姐,见她已经先睡下了,本想将弩放于她枕边,可失手不知碰了哪里,那只弩箭就射了出去,正中小姐前胸。罪奴吓坏了,为保性命只好胡言乱语……如今罪奴已知错了,望陛下恕罪!” “你放屁!”陈镇东闻言大怒,指着月娥道,“你方才口口声声诬陷本王,甚至拿出本王的玉佩来栽赃。现在你说你是无意的,你当本王和陛下是三岁的孩子,任你蒙骗?你们娘俩犯了欺君之罪,死有余辜!” 月娥吓得哭叫起来,“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云凰看她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的样子,只觉得可恨,丝毫不觉得可怜。 “你们怀着害人之心步步为营,事情败露之前从来没有悔过之心。功败垂成才这般惺惺作态,寡人放过你们就是纵恶,你们稍有喘息,便会卷土重来,最终好人都被你们这种人祸害了。” 云凰深有体会,对这些恶人恨之入骨。 “陛下,末将自小就是孤儿,除了义母义妹,末将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陆杰悲凄道。 “这样心思歹毒的义母义妹不要也罢!陆将军,人都是会变的。你以为的慈母义妹是从前的王菊和月娥,如今的她们贪慕虚荣、自私自利,不懂知恩图报。周府收留了她们,她们竟然为了保全自己不择手段。她们已经不配做你的家人。” 云凰淡淡道。 “事情皆由末将转赠袖珍弩引起,陛下若要治罪,末将甘愿受死,请陛下饶恕她们……” 陆杰不忍心看着她们死在面前,苦苦哀求。 陆杰话没说完,却被月娥突然尖声打断了。 “我们贪慕虚荣、自私自利、不懂知恩图报?哼!若我们和你们一样活得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也能视金钱如粪土,端出一副高贵端庄的模样!”月娥明知犯了死罪,突然站起来直着脖子尖叫道,“我们活得卑微苟且,求而不得,爱而不能,凭什么我们不能为自己抗争?” “放肆!” 陈镇东利剑出鞘,直刺月娥。 “当!” 陆杰情急之下,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挡住了陈镇东的利剑。 “你竟敢持刀面圣!”陈镇东眸光一暗,“携带利刃面圣可是死罪!” 陆杰收刀跪地,“陛下!末将该死,求陛下降罪,饶过她们!”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陆杰,你知恩图报、敢做敢当,但这些美德用在错的人身上就是纵恶逞凶,日后追悔莫及。寡人曾深受其害,不愿相同的错误一犯再犯。”云凰果决道,“先将此二人收押,等周小姐康复了,再行审问,若是此二人包藏祸心,有意弑主嫁祸,死罪难逃。” 说完,云凰率先走出八角亭,陈镇东收剑入鞘,怒视陆杰,“还不快谢恩?” 陆杰惶恐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陆将军,念你往日忠心耿耿,战功不凡,今日寡人不怪你,下不为例。你放心,寡人和周皇、镇王殿下皆是你的亲人。寡人近期就为你们几位年轻将军下旨选妻。” 云凰站在亭上,转身看着他道。 陆杰愣怔片刻,感激叩谢。 侍卫们上前,刚要将月娥和王菊押了下去,月娥突然挣脱开上前搂住陆杰,声泪俱下,“哥,你谢她做什么?她要杀我和娘啊!你为什么如此无情无义?为什么?你小时说过你长大后一定娶我为妻,为什么出尔反尔?” “义妹,童言稚语怎可当真?长大后我早已告诉你,我只把你当成妹妹,你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你偏要……” “我就要!如果我和周子盈一样是大家闺秀,我娘贵为尚书夫人,你还会嫌弃我吗?陆杰,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告诉你,我就是想把周子盈杀死,让你难过,让你后悔!凭什么本该是我的男人要被她抢走?” 月娥扑上前去,对陆杰又打又骂,嚎啕大哭。 “我没有忘恩负义,我一直在照看你们母女,要不然,我不会找来周府,也不会遇见周小姐……” 陆杰竭力忍让劝说。 “我恨你,恨你们每一个人!” 突然,月娥猛地抢过陆杰手中的匕首,扬手抹了自己的脖子!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王菊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 第629章 成人之美 月娥手里的匕首应声落地,上面沾着一缕猩红。 而后,她握在另一只手里的丝帕飘落一旁,溅落其上的血点如梅花绽放,让那两只交颈鸳鸯犹为生动。 陆杰捡起那方丝帕,抚摸着那个“陆”字,看着颓然倒地的月娥黯然落泪。 云凰深吸一口气,心头莫名一阵烦躁。 “这种人也真是可怜又可恨。一味把自己的失意归咎于人,强人所难不成就牵怒于人,甚至杀人,末了她倒还满腹怨愤,怨愤不成就自戕,真是害人害己,死了也没人同情!” 陈镇东没好气儿道。 云凰深深看了陈镇东一眼,“难得你看得通透,世上这样的人太多了。” “义妹,千不该万不该,你对周小姐动了杀机……” 陆杰把那方丝帕撕成碎片,扬手挥洒。 碎帕飘落在月娥的脸上,遮盖了她死不瞑目的脸庞。 侍卫们上前把月娥和尸首和昏迷的王菊分别抬走了。 “陆将军节哀。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你苦恼。” 陈镇东安慰陆杰。 陆杰点点头,“末将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多谢殿下体恤……殿下,周小姐她对你……” 陈镇东不等他说完,就挥挥手道,“陆将军,本王不认得她,对她也没兴趣。本王只求安生过日子,不会平白无故被人冤枉就知足了。” 陆杰脸上一窘,欲言又止。 “还不知道周皇能不能把周小姐救过来。若是她大难不死,寡人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婚姻大事强求不来,若是她愿意嫁给你,寡人乐见其成。”云凰只当伤的是陆杰的心上人,“陆将军,你一定担心陆小姐的安危,可随我们回宫探看。” 三人离开周府回皇宫,云凰和陈镇东同乘一轿,陆杰骑马随行。 见陈镇东神色黯然,想想前因后果,不由好笑,“皇兄,你别上火了。倒是那个周小姐,我觉得挺好,你真不要?” “不要!女人太善变,坏起来比男人还可怕。不管是程潇湘还是韩晨歌,想起她们做的那些事,我就心里堵得慌。” 陈镇东连连摇头。 “你可别因噎废食。程潇湘和韩晨歌都不是真心喜欢你,另当别论。找个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又真心喜欢你的,自然是另一番光景。”云凰道,“这个周小姐有才情,又是周尚书的女儿,家教必然不差,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动心?” “你就别瞎操心了。咱们明知道陆杰喜欢她都达到忘我的境界了,为了讨她欢心,连做媒这样的事都干。自己明明喜欢得紧,还要让给我,这得喜欢到什么程度才能忍痛割爱无怨无悔?我是找不着女人了还是怎么的,偏要跟手下的将领抢女人?” 陈镇东态度坚决。 “那回头你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你送个人情成全陆杰,让他欢天喜地把周小姐娶回去吧。省得月娥死了他伤心,心上人又被我抢走了更伤心,伤心过头了生出反叛之心,与咱们离心离德,那就因小失大了。” 陈镇东一板一眼道。 云凰想想也是,“行,那回头看看哪国公主好,给皇兄挑个门当户对的。” 陈镇东苦笑,“我啊……还真不敢再付出真心了,一次比一次伤得狠。” 云凰默然,想到程潇湘、苏婉柔、陈欣怡、韩晨歌,又联想到月娥,感叹之余多有庆幸。 “云凰,我最羡慕的人就是苏玉辙了。”陈镇东道,“他找了你这么个能力非凡又善解人意的女人,和他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这日子过得跟蜜里调油一样。” “你羡慕他,岂不知他为了保护我多少次死里逃生。”云凰道,“他对我好得让我都不敢辜负他。” “也是。玉辙那小子就是狠实,理国治家,做什么事都不遗余力。” “皇兄,其实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 “谁说的?我对程潇湘一片痴情,甚至因为韩晨歌长得像她,打算把韩晨歌当成她好好对待,谁知这个韩晨歌坏到极点,差点儿害了你我的性命,一想起她把她父皇韩朝章都做成了蛊俑,我就不寒而栗。” “你若真喜欢程潇湘,就不会眼睁睁看她离开你不做任何挽留,更不会任由苏婉柔害她。至于韩晨歌,你自己都清楚,她不过是程潇湘的替代。她们不是真心喜欢你,你也没有真心喜欢她们,怎么会有好结果呢?两情相悦是件很美好的事,等你真真切切喜欢一个人,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云凰想消除他心里的羁绊。 陈镇东长叹一声,“皇妹,我知道你担心我。我这次因祸得福,全因为你舍命相救,还有玉辙医术高深,要不然,此时此刻我已经是个孤魂野鬼了。情爱之事再要紧也无关生死,等皇兄缓缓神儿,若有姻缘,皇兄自然欢喜。” 话到此时,两相明了。 陈镇东笑起来,“你不知道,我现在特别开心。有你和玉辙对我这么好,我真觉得没有白活。至于能不能找到心心相印的女人,感觉也没那么要紧。” “要紧。我希望看到我的哥哥娶妻生子,夫唱妇随,老了和别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云凰挽着陈镇东的胳膊,“咱们兄妹都好好的活到老。” “好。”陈镇东眼眶一热,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你方才怎么看出月娥是王菊的女儿?又怎知她曾伺候过苏婉柔?” “王菊并非心地纯良之辈,又怎会善心大发随便领个孩子回来?何况,母亲看孩子的眼神做不得假。”云凰道,“至于怎知她伺候过苏婉柔,因为会偷藏你那块玉佩的,除了苏婉柔,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你真是兰心慧质,难怪苏玉辙对你死心塌地。” 陈镇东心悦诚服,笑道。 兄妹俩一路说说笑笑,不多会儿就回宫来。 彼时,周政正坐在乾呈殿里边喝茶,边翘首以待。 见云凰和陈镇东回来,周政喜出望外地迎出来,“陛下,周皇真是神医圣手,把小女救过来了!”说完,拿眼瞅陈镇东。 陈镇东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云凰:“救过来就好。周尚书,周小姐可说明是谁伤的她?” “小女重伤未愈,说不得话,只是一直喃喃呓语,叫着……镇王殿下……” 周政面色一窘,又瞅陈镇东。 ------------ 第630章 阴差阳错 陈镇东的头皮一阵发麻,“你个老小子老瞅我干什么?人又不是我伤的,是刚才那个月娥,她已经畏罪自戕了。” 周政眨了眨眼,“你什么意思?就算小女不是你伤的,可你抱过我家小女,这你不会不承认吧?” 陈镇东气得都笑了,“你能不能讲讲理?” “陛下!微臣请陛下为小女和镇王殿下赐婚!” 周政跪求。 “婚自然是要赐的。不过,周尚书,你家周大小姐身怀有孕,您还是早些查明孩子的父亲是谁,回头一起赐婚不是更好?” 这时,苏玉辙走进来,出语惊人。 “什么……哎呀,天杀的,查出是谁造的孽,老夫劈了他!” 周政痛心疾首道。 陆杰一脸惊喜,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玉辙。 苏玉辙不为人知地冲他眨了眨眼。 “小婿叩拜岳丈!” 陆杰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拜倒在地,眉梢眼底难掩喜色。 “什么?是你?你、你……” 周政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将军,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了!这孩子都有了,你还把人家周小姐蒙在鼓里。”陈镇东大呼小叫,转念一想,脸色一变,“不对,周小姐不会以为孩子是本王的吧?” 陆杰窘迫低头,“殿下多虑了,也错怪末将了,末将喜欢的是周大小姐……” “什么大小姐,小小姐的,难道周大人有两个女儿不成?” 陆杰毫不羞愧兴高采烈的模样实在很欠揍,陈镇东气得上前连踢了他两脚,“你都把人睡了还说给本王作媒!” 陆杰捂嘴笑,一点儿也不恼,“周大人确实有两个女儿,孪生姐妹,外人很容易混淆。” 陈镇东一愣,看向周尚书,“那本王刚才抱的是哪个?” “自然是小女周子盈啦!你抱了她,不负责老夫跟你没完!”周政一拍大腿,气恼道,“老夫一共就这么两个女儿,大女儿竟然不知何时被这个姓陆的小子沾了便宜,小女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你沾了便宜,真是要了老命了……” “周大人,陆将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寡人给他筹办婚事。” 云凰和苏玉辙相视一笑,道。 周政一听云凰对陆杰这般厚待,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何况自家女儿孩子都有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周政遗憾地看了陈镇东一眼,转身一把拉过陆杰,“走,跟我回家去!” “谢主隆恩!” 陆杰对云凰和苏玉辙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后欢天喜地地走了。 陈镇东窝囊得要命,转头看苏玉辙神色有异,不由疑惑,“你那是什么神气?瞅着我莫名其妙被人冤枉,你幸灾乐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苏玉辙呵呵一笑,“皇兄,恭喜喜事将近。” “什么喜事?” 陈镇东莫名其妙。 “周政有一对孪生女儿,周子馨和周子盈。”苏玉辙笑道,“陆杰喜欢的是周子馨,身怀有孕的也是周子馨,喜欢你的是周子盈。只是周子盈在这期间一直在国子监里当差,并不住在周府。” “月娥是周府的丫环,她怎么会认错?” 陈镇东疑惑不解。 “月娥此前一心想嫁给陆杰,恳求周政让她去陆府侍奉,周政答应了。不想,月娥在陆府两年间,陆杰要么在军营里,要么跑去周府私会周子馨。月娥恼恨陆杰痴恋周子馨,就回到周府……” 苏玉辙说到这儿,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慢慢喝了。 “你倒是说完再喝呀!” 陈镇东急切道。 苏玉辙放下茶杯,把云凰捞进怀里抱着,接着道,“昨夜,陆杰又跑来了,让月娥将袖珍弩剑赠与周子盈。月娥却以为陆杰说的周小姐是周子馨,嫉恨之下,月娥自窗外用袖珍弩射杀周子馨。不想,当时周子馨正在屏风后换衣服,躺在床上的是偷偷从国子监溜回府的周子盈。” 陈镇东一愣一愣的,“也就是说,月娥根本不知道她射错了人?” 苏玉辙:“正是如此。她以为自己射杀的是大女儿周子馨,实际上是小女儿周子盈。” 云凰哑然失笑,“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陈镇东恍然大悟,“陆杰说替我转赠袖珍弩,是让月娥将袖珍弩赠给周子盈,而非周子馨?他说周小姐早就喜欢本王,说的也是周子盈。” “正是。陆杰和周子馨情投意合,孩子都有了,他怎么能认错?”苏玉辙道,“他是听周子馨告诉他,周子盈一直暗自爱慕镇王殿下,就去你那里讨了信物,想帮你做个媒,哪想阴差阳错,被心怀叵测的月娥闹了这么一出。” 陈镇东不由有些激动,“本王看过周子盈画的画,还是很有才情的,不知人长得如何。” 云凰闻言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揶揄道,“谁说自己妻宫不稳,不劳我们费心了?” 陈镇东扭捏道,“此一时彼一时。” 苏玉辙道,“想看自己去看看,人还在云凰寝宫里躺着,兰英在照看着。昏迷的时候都在叫你的名字,可见对你用情至深。你可别含糊,国子监的侍讲学士,才貌双全,可遇而不可求。” 陈镇东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累坏了吧,给你捏捏。” 云凰起身,给苏玉辙揉按肩膀。 苏玉辙拍拍云凰的手,“周尚书两个女儿一下子都有如意郎君了,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可不是,咱们都成亲了,皇兄还孑然一身,怎么都觉得不太好。若是他能与周子盈情投意合,再好不过了。”云凰搂住苏玉辙的脖子亲吻他,“希望皇兄到时候能和我们一样幸福。” 她呵气如兰,温润的唇在他颈项间掠起一阵阵悸动,让他心头一颤,刚要动作,楚萧提着一个包裹进了门。 云凰赶紧松了手,仍然给苏玉辙捏肩膀。 “末将收拾妥当了。” 楚萧瓮声瓮气道。 苏玉辙瞅他一眼,“你就不能磨蹭一下?” 楚萧不明所以,“嗯?” 云凰笑了,“楚萧,你好久没见着宋智明和庞瑞他们了,就当去和他们聚聚。回头成家立业,叫你回来恐怕你也不愿回来了。” 楚萧立刻正色道,“只要陛下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 第631章 芒刺在背 “万死不辞?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你只能死一次,还万死?” 苏玉辙鸡蛋里挑骨头的模样让楚萧很无语,让云凰忍俊不禁。 “从一大早到现在还都饿着,你们还有心思较劲,用膳去!” 云凰寻了个引子,想让他们罢战歇兵。 不想,楚萧道,“末将有个不情之请,唯望周皇陛下成全。” 苏玉辙好笑道,“你又想赖着不走?” 楚萧:“没有。末将只想再留一晚。今天晚上是元宵佳节,有灯会,末将想陪陛下看赏完灯,明日再跟周皇走。” “我的女人为什么让你陪着赏灯,我不会陪?行,有灯会自然要看,你跟着我们!” 苏玉辙斤斤计较道。 云凰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哎呀,楚萧不提,我都忘了今晚有元宵灯会。玉辙,你正好赶上了,也留下看看,可好看了。” “自然,你喜欢看的,我都喜欢看。” 苏玉辙示威般冲楚萧扬扬眉毛。 楚萧低头垂眸,只当没听见…… 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终是夜色四合、月上西楼。 皇城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花团锦簇,无数灯笼巧夺天工、争奇斗艳。 皇城没有宵禁,全城百姓可以通宵达旦欢度佳节,到处喜气洋洋。 云凰在苏玉辙、楚萧、明月、唐狄、都涛的陪同下,串街走巷看花灯,与民共乐。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领着静音上仙跟在后面,乍一看像祖孙同堂。 威风、威武仍然化成小鸟小猫的模样,分别由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抱着。 几个人都穿着便装,看去如一大家子出来赏灯。 “今年的元宵节格外隆重,花灯格外好看。” 唐狄是武将,不善言辞,感慨万端汇成两个“格外”。 “如今咱们大陈百姓安乐,府库充盈,天下太平,理应庆贺。” 明月看着前面一派火树银花的盛景,有感而发。 云凰和苏玉辙五指相扣,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如置身于梦幻仙境般眼花缭乱。 到处灯火辉煌,鞭炮锣鼓此起彼伏,狂欢的人们欢声笑语,整个皇城变成欢乐的海洋。 苏玉辙怕人多挤着云凰,一直小心护着她,顾不得看花灯,眼里心里全是她。 “你看那只青龙灯!和你用四象神御放出来的一模一样呢!” 云凰指着前面不远处惊喜地叫起来。 苏玉辙顺着她的指向望去,果然,那个摊位上的青龙灯做得精致小巧、活灵活现。 “喜欢就买一只。” 只要云凰想要的,苏玉辙都是这个态度。 楚萧听了,立刻上前买。 苏玉辙自楚萧手里接过花灯递给云凰,“我买给你的,喜欢吧。” 楚萧幽怨地瞅了苏玉辙一眼,苏玉辙嘿嘿一笑,“你买的就是我买的,我买的还是我买的。” “早先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 楚萧敢怒不敢言,小声嘀咕了一句,笑呵呵退到后面。 云凰举着那只青龙灯左看右看,喜欢得紧。 苏玉辙侧身垂眸,看着笑颊粲然的云凰,满心柔情缱绻。 “姐姐,我也喜欢,送给我吧。” 静音上仙翘着脚尖伸手把青龙灯抢了去。 云凰苦大仇深地看着静音上仙,“师父,你又调皮!” “我还没叫你娘亲呢,哪算调皮了?是不是父皇?” 静音上仙冲着苏玉辙抛了个媚眼,让苏玉辙一阵恶寒。 其实人哄堂大笑。 云凰也忍不住笑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骚动,紧接着,就有人连声惊叫,仓皇四散。 云凰知道人多的地方最怕混乱,不由身子一僵,刚要发声制止,被苏玉辙扯了一把,“别出声,否则更乱。” 这时,一个人急匆匆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道,“快躲躲啊!那人有疫病,别被传染了!” 闻言,往前走的人们立刻转身后撤。 云凰的心狠狠一沉,难道西楚和东魏的疫病传到大陈来了? “陛下,前面有人突然昏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前去探看的楚萧回返禀报。 苏玉辙第一反应就是把云凰扯到背后,“你别靠近,离远些!” 云凰心里一暖,可这是在大陈皇城,她不能袖手旁观。 她刚要说话,苏玉辙对其他人道,“是不是疫病暂时并不能确定,你们在此稍候片刻,保护好陈皇,寡人去去便回。” 云凰一把拉住苏玉辙,“你……” “放心,我有苍古皇道龙气护体,百毒不侵。” 苏玉辙说到这儿,猛地想起什么,看向云凰,欲言又止。 “我随你同去。放心,我也不怕毒。” 云凰笃定道,回头吩咐楚萧看好明月他们,跟着苏玉辙前往探看。 玳瑁神将、章鱼神将、静音上仙三人自然也无顾忌,抱着威风、威武跟过去。 围观的人群站得远远的,中场躺着个中年男子,仍然抽搐不止,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而他的脸上,明显可见红色疱疹,有的已经破皮溃烂,看上去触目惊心。 苏玉辙和云凰走过去,蹲下来刚要查看,那人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瞅着两人,怒吼道,“别碰我!别碰我!滚开!” 吼完这几句话,那人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剧烈地喘息着,同时四肢抽搐得更厉害。 “能看出他是怎么回事吗?” 云凰担忧地问苏玉辙。 苏玉辙皱眉摇头,“现在还看不出来,看症状更像常见的羊角风,可犯了羊角风的人通常意识不清,无法言语;还有他脸上的红疹子也很反常,具体是什么病需要仔细查看方能判断。” “你们别、别过来!谁也别过来!我、我这是疫病,传染!” 那男子喘息片刻,再次用尽力气吼道。 云凰和苏玉辙一听,诧异地看向那男子,一时不辩真假。 一般得了疫病的人都不愿意主动承认,避免被人嫌弃。 可这个男子却一而再地警告众人,是出于良知,还是另有目的? 围观的人们一听说是疫情,哗声四起,全都后退远离。 那男子抽搐得越发厉害,浑身筛糠般抖动,口吐白沫之下,两眼时时翻白,形状十分可怖。 苏玉辙皱紧了眉头,只觉如芒刺在背,立刻警觉四顾。 云凰感觉到苏玉辙的紧张,也四下张望。 但见满眼人影幢幢,灯光迷乱,根本看不出谁是谁。 “怎么了?”云凰疑惑地看向苏玉辙,“你看到谁了?” ------------ 第632章 丧心病狂 “韩青永!”苏玉辙咬牙道,“此人极可能是韩青永故意带来丢在这里的?方才他应该就站在我们身后!” 云凰的心猛然一提,放出神识四下探看,可人潮涌动,气息混淆,她感知不到韩青永的具体位置。 “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想死,也不想传染给别人……” 那个男人痛苦地哀嚎了几声,声音渐渐弱去,抽搐也由激烈变得微弱。 人群一阵惊惶骚动,原本喜庆的节日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破坏得一干二净。 疫病的阴影如一团浓重的乌云,沉沉笼罩着整个皇城,乃到大陈的国土。 “我……是东魏人,我不想害人,我……想回……我的家乡……” 那个男人费力地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四肢舒展开静止不动了。 他的嘴角满是白沫子,死不瞑目的双眼黯淡了生命的灵光。 “啊!” 人群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有人慌不择路地乱跑。 好在玳瑁神将早有准备,几根缚仙藤甩过去,立刻把那几个制造混乱的人给捆住了。 “都别怕,别乱!” 苏玉辙用浑厚的真气隔空发声,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混乱的人群得以稍微安定。 “你们都别怕,别慌,别乱!现在都各自回家,明日朝廷会派人挨家挨户检查,就算疫病,我们也有应对之法!” 云凰自己有些心慌,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令人听了十分鼓舞。 可是,就在这时,半空之中陡然有一片暗影投落下来,笼罩着惊疑的人群。 “那是什么?天啊,这么大的怪物!” 人群再也无法安定,惊惧之下,又有人蠢蠢欲动。 如果任由恐惧的情绪蔓延开,那今夜的皇城就会变成一个大的屠宰场,被踩踏致死的人将不在少数! 苏玉辙当机立断,怒声喝道:“所有人不得乱跑,否则,斩立决!” 虽然是闹市,苏玉辙以苍古皇道龙气驭气,声震四野。 人群再度安定。 云凰和苏玉辙抬头仰望,就见韩青永阴魂不散地杵在半空,居高临下俯视众生,阴沉笑道,“天灾我祸凭什么让西楚和东魏承担?你们也该尝尝疫病泛滥、尸横遍野的滋味儿了。” “韩青永!果然是你!卑鄙无耻!你竟然把有疫病的人带过来扔在这里!” 云凰怒喝间,猛然发力在那死去的男人周围设立结界,放了一把火,把那人的尸首焚烧尽净。 “呵,云凰,你还是那么聪明。可惜,本王不只在这里扔了人,别处也有。你们逃不掉的,哈哈哈……” 韩青永阴沉而狂妄地大笑起来。 各色花灯仍是美不胜收,可这一刻,人们再也无心观赏,原本的欢声笑语沉寂下来,化成哀叹和悲泣…… 云凰气急,扬手抛出龙吟剑! 龙吟光华大盛,化出万千剑芒直冲韩青永斩去! “云凰,你对我永远是这么无情!那么,我对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韩青永的声音猛然提高,随之一团烈焰自他口中喷薄而出,直冲向密集的人群! 此情此景,和云凰昨夜梦中大同小异! 云凰心里一紧,赶紧调出阴阳鼎里的灵泉,将那团烈焰于半空中浇灭! 可是,这一回合,让原本安定的人群再也无法平静,求生的本能让恐惧无限放大,弱小的人们以尖叫和奔逃做无谓的挣扎。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静音上仙一看,只能大展神通,合力凝滞虚空! 除了云凰和苏玉辙、威风和威武,周围的人们全都僵滞了动作,停留在他们起步要奔逃的瞬间。 “岂有此理!你们这些妖兽竟敢越界多管闲事!”韩青永气急败坏,大声叫骂,“你们就等着遭天谴吧!” “就算遭天谴,也是你穷奇在先!” 云凰气急,眉间红点闪亮,她唤出飞凰仙尊,振动双翼,直朝半空的虎头牛身妖兽冲去! “哼!以多欺少!本王才不会跟你们这些乌合之众缠斗!” 韩青永自知寡不敌众,急惶惶遁身离开! 明月当空的夜幕恢复了平静,云凰和苏玉辙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玳瑁神将他们施展神通,人们恢复如常,各走各路,赏灯看花,欢声笑语,而后各回各家。 在他们的记忆里,没有了刚才可怕的一幕,没有因疫病而死去的东魏男子、半空中虎头牛身的怪物。 他们只会记得元宵灯节的盛况,就像他们每一个平凡而又充满希望的日子一样…… 那个死去的男子已经被烈火焚烧尽净,云凰收了结界,地上只有一小摊灰烬。 草木之人,终归化土成尘。 云凰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摊灰烬,一时六神无主。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大陈好不容易有今天,让他这一闹,只怕各地疫情频发,国无宁日啊!” 楚萧上前道。 云凰和苏玉辙诧异地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楚萧。 苏玉辙:“你怎么会记得刚才的事?” 楚萧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全记得。可能是我在灵泉里泡了几次……”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楚萧提醒得对,现在该怎么才能扼制疫情?” 云凰心急如焚地问。 “之前咱们不是在西楚皇宫里找到了牵机药粉么?这药粉应该就是这种疫病的解药,我会增派人手,抓紧时间多研制些出来,分发各州郡……” 苏玉辙也着急,强作镇定地说完,自己都知道收效甚微。 疫病严重的时候,可以一夜之间死伤无数,他再怎么增派人手,也救助不了多少人。 何况,被救助下来的,极有可能再被传染…… 云凰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苏玉辙说完,她并没有回应,紧皱眉头冥思苦想。 按韩青永刚才所说,他已经在其他地方投下了重症病患。 也就是说,一场可怕的疫病已经在大陈的土地上悄然蔓延,这场灾难已经无法避免! “云凰,你别怕,别慌。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苏玉辙按捺着满心的担忧和烦躁,极力安慰云凰,“说起来,幸好楚萧今晚要强留一宿,要不然,咱们还不知道韩青永会卑鄙至此。我们早些知道总有法子减少伤亡。” 有什么办法? 云凰烦恼地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可以过安生太平日子了,看来又有的忙了……” ------------ 第633章 气势迫人 “立刻回宫,传令下去,各州县严加盘查,凡发现不明症状离奇而死的魏人,立刻上报官府;上至朝臣,下至百姓,家家闭户,不得走街串巷互相来往;严格监管水源,发现有饮水中毒者,立刻隔离医治,以防扩散……” 苏玉辙面色郑重,果断发号施令。 明月、唐狄、都涛等人各自领命,分头执行。 楚萧在一旁急了,“末将干什么?” 苏玉辙道:“你去寺院!” 楚萧愣怔后抗议,“陛下,你不能让末将出家当和尚,末将尘缘未了,还想要建功立……” 苏玉辙瞅了他一眼,“你倒是会想好事儿!寡人是让你去寺院招募僧人,以备照顾染疫者。僧人没有家眷,隔离期间不受琐事烦扰。” 楚萧面色大窘,“末将遵旨!” 楚萧转身疾步离去。 云凰感激地看着苏玉辙,“幸亏有你,我一着急就六神无主。” 苏玉辙道,“惊慌于事无补,冷静应对才能化险为夷。你别怕,疫病本不罕见,春行夏令,民多疾疫。只是这次是韩青永使坏,人为引发灾情。咱们及时应对,疫病不会大范围蔓延。” 云凰心里安稳了许多。 “三位师父,玉辙要赶紧回大周警戒疾疫,还要调送粮食来大陈。” 苏玉辙对静音上仙三人道。 “赶紧忙你的去,云凰有我们照顾,你放心吧。” 静音上仙仰着张娃娃脸道。 “玉辙,回头大周也需紧急应对突发疾疫,到时家家户户多需赈济。去年夏末大周遭遇蝗灾,后来你动员全民垦荒,秋来丰收且略有盈余,百姓们能平安过冬已是庆幸,哪有余粮帮大陈?”云凰忧心道,“你可别为了帮我,弄的大周民怨沸腾。” “放心,不会的。大陈和大周国库粮储不足,好在西晋国库粮储充足。”苏玉辙拍了拍云凰的手,“此前拿下西晋我亲自查验过,西晋的储粮足够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疾疫。” “太好了!” 云凰的担忧一扫而光。 “云凰,周小姐也该醒了,和皇兄该说的话也应该说完了。你回去和皇兄商量一下,让他搬进皇宫里住,和你也有个照应。镇王府地处偏僻,他重伤初愈,若是韩青永再使坏,他再有个三长两短,你难以应对。让楚萧再留住几天,我下次回来带他走。” 苏玉辙心细如丝,叮嘱了几件事后,又给云凰写了一张药方,就和威武一起回大周去了。 苏玉辙离开后,静音上仙笑呵呵道,“他给你的药方也不错,利水除饮,健脾制水,对疾疫有防有治。为师替你操办吧,你不学无术,药材你都分不清,太医们糊弄你你也不知道。” “我嗅觉灵敏,飞得快,我四下看看再有没有被韩青永乱丢的尸首。” 威风也替云凰着急,雪中送炭道。 “嗯,我们两个负责查看各地饮水情况,发现异样立刻外理,也省得各州县手忙脚乱的。” 玳瑁神将拉着章鱼神将道。 云凰感动得热泪盈眶,都说患难见真情,危难之时,她有这么多得力帮手,实在幸运至极。 “云凰替大陈的百姓叩谢恩师!” 满腔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云凰要伏地叩谢,被静音上仙一把拉起来,“姐姐,见外可不好。” “就是,我们都习惯了,你不使唤我们使唤谁?”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呵呵笑。 云凰哭笑不得,想到什么又问,“两位师父,发现水里有毒,你们怎么办?水是流动的,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有效驱毒。” “缚仙藤啊!”玳瑁神将道,“缚仙藤可以制毒制恶,放在水里,缚仙藤茎叶上的黏液可解疾疫之毒。” “那让百姓们用缚仙藤的茎叶煮水喝,岂不是也有预防和治疗之效?” 云凰惊喜道。 “你都不知道哪个得没得病就让人家喝,你是想毒死谁么?”玳瑁神将哑然失笑,“确定水里有毒,才可以毒攻毒,哪能随便用?” 云凰闹了个大红脸。 “你自己回宫去,凡事小心些。我们各自忙去了。” 静音上仙说完,就和威风分头走了,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遁身而去。 云凰站在灯影阑珊之中,看着之前人来攘往、川流不息的街巷此时冷冷清清,黯然神伤的同时,把韩青永恨到了极点。 韩青永,这个男人先是率兵侵袭大陈,兵败后处心积虑东山再起,阴差阳错与她前世的仇家穷奇合而为一,变本加厉地敌对她、祸害她,此番竟然不择手段,将患有疫疾的病患随意丢到大陈各处! 世人皆知,瘟疫如洪水猛兽,所到之处,舍空邸第,为置医药,进而导致死者万数,人至相食。 总之,瘟疫令人谈之生畏,避之不及,闹不好,哀鸿遍野,国将不国! 虽然苏玉辙果断给出应对之策,又有各位师父鼎力相助,可相对了幅员辽阔的国土上数以万计的百姓,一旦瘟疾横行,这些帮助还是杯水车薪…… 云凰刚才强作欢笑,此时只剩下她一个人,担忧、愤怒、恐慌,各种情绪排山倒海,把她压得透不过气儿来,忍不住当街仰天怒骂。 “之前玉辙不过练功突破,就要遭天谴。该死的穷奇坏到了这个份儿上,怎么也不见天打雷劈?他这么肆无忌惮地使坏,就是因为他无所顾忌!天道有公,赶快把他劈死吧!” 云凰积郁于胸,指天骂地。 骂了半晌,云凰总算觉得解了些气,又愤愤道,“穷奇!该死的韩青永!你们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祸害苍生,死有余辜!” “你这是对本王念念不忘么?这么大声叫本王的名字。”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阴惨惨的声音。 云凰身子一僵,慢慢转头,就见灯光星影之下,一身玄色长袍的韩青永静立于桥上,唇角微挑,面含讥讽,眸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还敢回来?” 云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自然,本王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韩青永轻飘飘地说着,举步前行,气势迫人。 ------------ 第634章 冠冕堂皇 云凰感觉到韩青永不同往昔的强大威压,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往后退。 此前在东魏对战时,韩青永虽然也很强大,但远不是现在这般。 云凰注意到,韩青永每往前走一步,虚空都跟着震颤,而后可怕的飓风旋地而起,将他身后的花灯瞬间席卷、残碎…… 他的身后本来亮如白昼,此时一片黑暗! 韩青永就像从黑暗和邪恶中走出来的杀神,邪气横生的双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笃定。 清风老仙给云凰打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云凰惭愧万分。 “你说你怕他干什么?如果你平时勤奋一点儿,多进来养养神练练功,别说现在的韩青永,就是再让他练两年,也不是你的对手啊!现在你怕他全是你偷懒的结果!他的生息功又精进了两甲子的功力,以你的功力,勉强可以跟他打,没有胜算啊。你这么弱,又催不动我发挥更大的神通……算了,反正跟着你我算是丢人丢到家了,咱们逃吧!” 清风老仙絮絮不止,唉声叹气。 云凰一边往后退,一边恼恨,“你能不能别长他人威风?你逮着机会就教训我、打击我,真的好么?” “哼!我这么教育你打击你鞭策你,你都还是这么弱,要是我一味儿惯着你,你岂不是更弱?” 清风老仙振振有词。 “我有缚仙藤,有天篷尺,还有龙吟剑和十二环的……” 云凰细数自己身上的法器,想给自己壮壮胆,可她还没数完,清风老仙又打击她,“拉倒吧,这些东西对付小妖小怪还有用,对付现在的韩青永屁用没有。不信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眼见韩青永步步紧逼,云凰唤出缚仙藤,猛地扔向韩青永。 此前,缚仙藤闻风见长,会迅速把人给绑了。 可世间的法则果然是恃强凌弱、弱肉强食,也不知道是缚仙藤也感知到韩青永的强大,怵了,怂了;还是韩青永强大到可以震慑缚仙藤,封杀了缚仙藤的灵通。 反正,缚仙藤被云凰扔出来后,丝毫不见变化,掉在韩青永跟前,跟普通的一截藤萝没什么不同。 韩青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俏脸,双眸如火,一脸轻蔑,如看到手的猎物徒劳挣扎。 云凰焦灼地盯着地上的缚仙藤,幻想它能突然爆发。 可惜,那截缚仙藤一动不动,随后被韩青永一脚踩烂了! 云凰气急,将天篷尺拿出来,刚要施展,发现原本浑身秘纹的天篷尺黯淡无光,沉甸甸地压在她手上,根本不会凌空起飞,更没有要帮她奋勇杀敌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变得这么软弱无能? 云凰惊疑地看看天篷尺,怀疑自己的宝器是不是什么时候被人调了包。 “哈哈……云凰,你也有怕的时候?本王告诉你,本王练成了生息功第二十三重,可以镇压皇级法器的神通。你的缚仙藤和天篷尺还达不到皇级法器。但话又说回来,以你现在的能力,给你个皇级法器,你也发挥不了他最大的潜力。比如,你脖子上的小铃铛。” 韩青永狂傲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面色一沉,冷声道,“今天,本王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走!” “就算死,我也不跟你走!” 云凰站定,不退了,再退就退到河里去了。 背后,是幽暗的河水,河水倒映着灯影,流光溢彩,可谁知道河水里有没有被他下毒? 韩青永这种坏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云凰屏息凝神,举手点向眉间红心,做好的拼死一搏的准备。 “本王丝毫不怀疑你的倔强,你宁死不屈。不过,咱们开诚布公商量一下,或许你就改变主意了。” 韩青永止步,站在离她七八步远的距离,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道不同不足为谋,废话少说也罢。” 云凰懒得听他啰嗦。 “先别急,听听本王要跟你商量什么你再做决定。” 韩青永不急不恼,耐心十足。 云凰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暗夜的街头此时阒不见人。 云凰身后,各种花灯绵延数里,美不胜收;眼前,韩青永站在黑暗的尽头。 似乎,他随时会把她拽入黑暗,从此不见天日。 这种感觉来势汹汹,让云凰在沉默中心生怯意。 “你跟我走,我便放过大陈和大周的百姓,让他们安然度日,此后,也保证对他们秋毫无犯。”韩青永轻描淡写,“以你一人,换两国臣民,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赚大了。如何?” 果然如此,韩青永想的,正是她此时怕的。 云凰本想打不过不硬撑,施展隐身术逃掉了事,但此时,她不能逃。 她恍然大悟,韩青永此前用了调虎离山计,为了就是赶走她身边的所有的人,只剩她自己一个。 按韩青永刚才所说,他并没有在其他地方投毒。 “你什么意思?你刚才丢进人群的人那个人不是得了疾疫?你也没有在其他地方随意使坏?” 云凰进一步确认。 “没错。真聪明。”韩青永浅笑,“本王讨厌你被些凡夫俗子包围着,他们看似对你百般好,其实他们一直在限制你、羁绊你。和他们在一起时间越长,你就会变得越庸俗、愚蠢、软弱。纵使你天赋异禀,也终将一事无成。” 云凰懒得跟他说话,仍是冷眼相向,默不作声。 “你不会只满足于当个小国的女皇,成天为些鸡毛蒜皮之事疲于奔命吧?” 韩青永语气轻佻地问。 这个自以为是的妖兽,她真是越看越讨厌。 云凰瞅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云凰,你不要老是敌视我。其实,前生后世,真正爱你的人只有我穷奇。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潜力和价值。一个大陈算得了什么?大陈大周加上西晋、西楚、东魏,五国连起来,放在这茫茫寰宇之中,也不过是弹丸之地,丝毫不值得你如此留恋。” 韩青永傲然道。 听起来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眼高手低、狂妄无知。 云凰依然不声不响。 “神界、仙界、人界、鬼界、魔界、妖界、修罗界,七界共主本该是你我二人,你完全可以和我一起称王称霸!”韩青永目光灼热,向她发出盛情的邀请,“相信我一次,和我一起登峰造极!可好?” ------------ 第635章 绝地反击 没有比较就没有差别。 若是没有苏玉辙,云凰不会知道真正的爱不是憧憬、许诺和誓言,而是全力以赴身体力行。 “除非我死了才会不要你,要不然,怎么可能?”苏玉辙道,“你以身相许,我以命相付。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是昨夜苏玉辙对她说的话,每每想起,她的心中就会漫过温暖的潮汐。 和韩青永不同,苏玉辙说到做到,从来不带半分虚假。 就算他此前忘掉了一些过往,苏玉辙依然洁身自好,态度坚决地拒绝越貂婵等女人们的殷勤。 韩青永呢,一边和陈欣怡虚与委蛇、狼狈为奸,一边又对她说这些甜言蜜语,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偏偏韩青永自己还自以为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云凰安静地听着,怒火在胸中熊熊燃起。 以爱的名义对她肆无忌惮地伤害,以为她柔弱可欺、无力反抗? 云凰勾起了嘴角,她从来不受胁迫,也从来不会认输。 韩青永以为云凰听进了他说的话,不由缓和了神色,欢喜起来。 “你很久没这么认真听我说话了……你知不知道,这千年来我忍受了多少寂寞、痛苦和孤独?还有对你错爱他人的委屈和嫉恨?你永远体会不到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因为你根本不懂真正爱一个人的感觉。你和苏玉辙之间没有真情,只有互相利用。你利用他当上了根本微不足道的女皇,他利用你生儿育女繁衍香火,其实你得不偿失,你们之间的感情俗不可耐。” 韩青永的目光带着悲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如救世主般想唤醒她的执迷不悟。 云凰眯起了眼睛,背后的手中多了龙吟剑。 她上前一步,又一步,无所畏惧地向他走去。 砍死这个絮絮叨叨满嘴歪理的坏蛋! 这是云凰此时唯一的念头。 他这种见异思迁,还成天想着怎么祸害人的坏蛋给她讲什么是真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多荒唐就有多荒唐! 苏玉辙对她体贴入微生死相随不叫真爱,他韩青永打着爱的名义成天祸害她叫真爱? 她要是信了他,那她就是天下头号傻瓜。 韩青永见云凰面带笑意,主动向他走来,呼吸不由一滞。 “你……听懂我对你说的话了?我是真心实意……” 韩青永看到她冲着他嫣然一笑,顿时有些魂不守舍。 “光说得好听有什么用?怎么证明你对我真心实意?” 云凰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停下来。 “我穷奇乃为至尊王者,我能对你说这样的话就足以证明我的心意。除了你,谁值得本王甜言蜜语?” 韩青永不可一世道。 自视过高的人迷恋自我陶醉,根本就不可理喻。 “你的意思是,你说喜欢我是我的荣幸,若我不接受你就是不知好歹、愚不可及?” 云凰好笑道。 “可以这么说。像本王一样尊贵的人一言九鼎,根本不屑于弄虚作假,更不需要刻意证明什么。” 韩青永自我感觉良好道。 云凰耐心尽失,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是至理。 见云凰笑意淡然,韩青永道,“本王刚才说了,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就放过大周和大……” 说时迟那时快,云凰突然出手,直接将龙吟了剑捅进了韩青永的胸口! 龙吟薄如蝉翼,削铁如泥,毫无障碍地破皮入肉,纵穿其身! 云凰抬眸看向韩青永,脸上写满憎恶,“不管你是穷奇还是韩青永,你自以为高高在上施舍于我的狗屁真心实意,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你强人所难,坏事做尽,死有余辜!” 韩青永猝不及防,惊愕地看着她,之前的狂妄和得意消失殆尽。 而后,他的双眸漫上血色,恼羞成怒之下面目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陈云凰,你这个蠢女人,我要杀了你,然后毁灭大周和大陈,将苏玉辙碎尸万段!” “就你?” 云凰冷笑一声,紧握剑柄猛然反转,用力斜挑! 韩青永的左肩瞬间被划开,剑身带起鲜血飞溅,扬洒如雨…… 可是,韩青永仍然矗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她,没有一丝颓然和痛苦! 怒气在韩青永胸中翻涌聚集,他双眼喷火地盯着她,腾腾杀气四散开去,瞬间熄灭了所有的花灯! 云凰眼前骤然一黑,置身于无边黑暗之中。 云凰心里一惊,待要退后躲闪,却已经来不及! 怒火中烧的韩青永突然手臂一伸,直接扼住云凰纤细的脖颈,将她拉到了面前!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云凰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钳制住了。 与此同时,韩青永体形暴涨,强悍的掌力几乎要把她的脖子掐断了! “凭你能杀得了我?不自量力!这些天,本王废寝忘食吸取阴魂之力突破生息功禁锢,终得神功大成,别说是你,就是苏玉辙来了也不是本王的对手?” 韩青永野兽般怒吼,惊天动地。 云凰被他掐得气血翻涌、两眼发黑,却惊异地看到他被她划开的肩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生息功果然邪性…… 云凰想起生息功残卷还被她收进阴阳鼎里,恨自己之前没有好好参悟一二,否则也能知道穷奇的致命法门在哪里,可以一举破功。 如今,她想唤出飞凰仙尊的圣灵,可气息不畅,她无法凝神聚力,焦灼惶恐之下,只能挥剑猛刺。 可随着韩青永身形暴涨,他的手臂长到她无法企及,体内力量迅速散失,她又无法御剑施展,一时只能被动受死,难以自救! “本王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一定能将你驯养成听话的宠物!你再怎样也是个女人,女人理应臣服于男人!我已经忍受你很久很久了……我会囚禁你的魂灵,直到你屈服那一天,我会给你选一具天下无双的宿体,让你由里而外臣服于我……” 韩青永狞笑着,掌心的温度陡然炙烫! 云凰感到肌肤都要被他烤焦了,难忍的疼痛顺着颈肩蹿遍全身,她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求饶吧女人,你抗不过去的。” 韩青永阴戾的声音响起,加重了力道。 云凰的眼前一阵阵模糊,神智伴随着窒息变得飘渺、混乱…… ------------ 第636章 万恶之源 “惊慌于事无补,冷静应对才能化险为夷。” 混乱之中,云凰的耳边回响起苏玉辙坚定的声音。 她神智一清,努力稳住气息沟通神识,启动金罩阴阳鼎。 可是,她脖子上的小铃铛刚刚华光四溢,被韩青永伸来另一只手一把抓在手里! 随即,韩青永猛地一拽,那一串砗磲珠子断落四散…… 云凰心里一紧,不由有些绝望。 这时,韩青永把那小铃铛举在眼前,看着上面密纹繁复,幽冷而神秘的光芒从他粗大的手指间透出,脸上掠过一丝惊异,“金罩阴阳鼎,上古神器,之前就吃过你的亏,这一世本王……” 云凰趁着这空当儿,突然用尽最后的力量猛然抬起龙吟上挑,将他的手腕整个儿地断掉了! 云凰的身体立刻从高空坠落,紧掐着她脖子的手掌失去了力度,她呼吸一畅,憋闷的胸口顿时一阵轻松。 “该死的女人!” 韩青永气急败坏,并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哀嚎。 云凰自半空翻身跃起,急点眉间红心,唤出飞凰仙尊的圣灵,展翅于万里云天,喷出雄雄业火,将韩青永团团围住!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王面前卖弄!” 韩青永一声怒喝,断掉的手臂竟然瞬间复生,凭空一挥,一股阴风平地而起,直接将围困他的业火倒卷倾袭,直冲云凰而去! 云凰仓皇躲闪,堪堪避过。 稳住身形,云凰的心犹自慌跳不已,横剑在前全神戒备,同时引动飞凰圣灵化羽为箭,冲着韩青永疾射而去! 但见深邃的暗夜里,无边苍穹之下,圆月如镜,皓光如银,无数飞羽闪着如月光般皎洁的光泽,凌空生威,破风疾行,令人眼花缭乱、神魂俱颤。 韩青永吃了一惊,身形暴退之后再度挥掌驭风,将带近眼前一层层羽箭扫落! 有几支羽箭射中了韩青永,在他身上燃起数点幽蓝的火苗,而后,火借风势,熊熊而起。 云凰心里一喜,正要乘胜追击,不想,韩青永凌空后翻,化身穷奇本尊,身上披甲覆鳞,瞬间将那些火苗熄灭于无形。 韩青永变幻自如,不过转身之间,又变回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阴沉地冷笑着,傲然抬起下巴。 “我说了,今时今日,你不是本王的对手!” 韩青永盛气凌人道。 他确实有狂傲的资格。 云凰不敢轻敌,她唤回飞凰圣灵,发现刚才的对敌耗损了大量灵力。 自上次小产之后气血两亏,她一直没有好好休养,终日繁忙劳碌,刚才又差点儿被韩青永掐死,此时只觉得力不从心。 见云凰眸光之中闪过惊异和畏惧,韩青永得意地笑了,“陈云凰,本王还没有突破最后三重功法,若是突破了,呼吸之间,本王便可让你身死道消。趁着我对你还有几分兴趣,你现在认错还不晚。” 云凰听他说话就生气,眼底余光感受到下面散乱的砗磲珠子,计上心来,暗中沟通神识,引动金罩阴阳鼎里的阴阳太极图! “每次打不过人家你就打我的主意!” 清心老仙碎碎念。 “你再不管我我就玉石俱焚,和你一起毁灭!”云凰威逼利诱,“你别偷懒,回头我给你找许多好玩的宝贝。” “这行。” 清心老仙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韩青永感觉到手中的小铃铛起先轻微颤动,而后剧烈震动,脸色大变,赶紧聚力攥握,想把小铃铛彻底废掉! 可是,就在这时,那只小铃铛竟然长出三足,变成一尊金光闪耀的龙头方鼎! 韩青永心里一慌,张嘴就想把方鼎拆吞入腹。 不想,那龙头方鼎突然光华大盛,炽白的光芒刺得韩青永双眼瞬间失明。 韩青永劲力一松,那尊方鼎脱手而去,垂悬于砗磲珠子正上空! 而后,鼎身上繁复而神秘的九叠篆字经文浮空而起,不断变序排列,如发出一道道神秘的旨令。 与此同时,那些散落于半空的砗磲珠子突然之间焕发出珍珠般莹润的灵光,浮于半空之中围成一个硕大的圆形法阵。 “什么东西?” 韩青永面色一变,正要挥掌发力,那圆形法阵陡然疾速升腾,罩在他的头顶之上! 韩青永仰头一看,就见一轮硕大的阴阳鱼从那只倒垂的龙头方鼎里显现而出,如旭日耀空,在半空中疾速旋转! 皓月当空,旭日在下,日月同辉的异象将黑夜映照得亮如白昼,一切邪祟无以遁形…… “你、你练的什么功法?竟然能启动得了上古神器的中宫神妙之术!” 韩青永难以置信地盯着异象横生的阴阳鱼,猛地回过神儿来,立刻飞身急窜,妄想逃过法阵的禁锢和打压。 云凰紧咬银牙,闭眼屏眼,用尽全部的灵力驱动太极阴阳鱼。 龙头方鼎体积大涨,黑洞洞地鼎口如同深渊倒悬,悬浮的神秘符文持续变幻,无论韩青永往哪儿跑,都将他罩在其中,让他无以遁形! 同时,那九颗砗磲珠子由小变大,密织法阵,光芒渐盛,晃得韩青永睁不开眼睛。 韩青永躲闪不及,急恼之下再次变身穷奇,虎头牛身如一座山岳,想要硬生生撞开法阵! 云凰体内灵力喷薄而出,巨大的损耗令她有些晕眩,可她不敢松懈,极力支撑。 悬在苍穹之上的太极阴阳鱼在她的驱动之下,转速激增,阴阳鱼的双眸中电闪雷鸣,一白一金两道光柱以雷霆万钧之势飞流直下! 穷奇大惊失色,前生他也曾尝过这阴阳光柱的厉害,情急之下,他仰天咆哮,“陈云凰!醒醒吧!你死到临头,苏玉辙身在何处?” 云凰已是强弩之末,竭力支撑之下骤然被他的咆哮震伤肺腑,胸口一甜,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气力一散,前功尽弃! 阴阳光柱在离穷奇半尺距离显出颓势,随着云凰气力亏虚而销声匿迹。 穷奇化险为夷,再看云凰惨遭反噬吐血不止,不由得意忘形,狂声大笑,“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世上没有至真至诚的情爱,也没有至善至美的圆满!美中不足才是常情!缺憾乃是欲望之根,欲望乃是万恶之源,谁也逃脱不了自我毁灭!” 穷奇的咆哮如同邪恶的咒语,回荡在天地之间…… 穷奇皱眉起意,连番推掌,一时间,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浑厚的威杀之力令云凰无力招架。 云凰终是气力不支,摇摇欲倒…… ------------ 第637章  急中生智 云凰眼冒金星,只能趴在飞凰圣灵的后背上,再也无法聚力反击。 龙头方鼎也重新变回一只铃铛,与由大变小、飞快聚拢的砗磲珠子再次串成一串,挂回云凰的脖颈之上,宛如平常的饰物。 “云凰,你气血两虚,我不敢轻举妄动,怕加重对你的反噬!”清风老仙焦灼道,“不要硬扛,快走!” 云凰刚要回应,就听韩青永阴沉沉道,“想跑?你敢跑,我现在就毁了大陈皇城!” 深深的无力感压上心头,云凰恨自己没有竭尽全力提高功法,以至技不如人,功败垂成。 “你不必自责。你的身体没养好,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难为你了。”清心老仙终是体贴道,“为今之计,只能求助于龙太子了!” 龙太子? 云凰转头看向深邃的苍穹,很久没有龙太子的音讯,他可能把她忘了吧? “你用龙吟划伤自己的手指,以血祭剑,龙太子自会前来相助!” 清心急声道。 “不……” 云凰有她自己的骄傲,求人不如求己,何况,她不能总是给别人添乱。 “死女人,我对你这么好,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我,甚至想杀了我,可恶!”韩青永愤然,“其实我穷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韩青永掌心相合,屏息凝力,黑雾般的灵力盘曲如蛇,在他双掌之间聚集成团。 云凰暗暗心惊,这一幕她曾经见过韩冰施展。 她记得一清二楚,当初围攻韩冰时,韩冰曾用过这招。 这种黑色的毒气可以在短时间内侵入五脏六腑,融入血液流转全身,瞬间夺人性命。 当时,中招的陈兵无不形销骨立、状如枯木,而后阴魂出窍,让韩冰的掌力更加劲猛。 那次陈镇东和周末也被韩冰打伤了。 陈镇东受伤后面色乌黑青紫,浑身弥漫着黑色的毒气,连连吐血、气息奄奄。 那可怕的样子,云凰记忆犹新,不由忧心如焚。 当时,云凰问过章野,为什么修炼生息功可以引气成毒。 章野告诉她说,生息功练到第三重就会有毒气。 这毒气是怨念所生,随着功力不断突破,这怨毒之气越是强横霸道,而且极为难缠,一旦入体便如附骨之疽。 因为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怨念,入侵的毒气会引发受伤之人内心深处的怨念,从而加重毒气的毒性。 自身怨念深重或意志薄弱之人,毒发更快也更难医治。 那怨毒之气会侵噬五脏六腑,最后重伤心脉,引发剧痛,最后全身溃烂而死。 韩冰的生息功不过练至三重,施展起来,已如黑蟒巨蛟腾身百变,一般人中招即死。 如今韩青永已经突破二十三重,可想而知将会邪魔到何种可怕的地步。 只要是有情感、有思想的人,心中多少都有负面情绪。 她纵然百毒不侵,但这毒气可引发内心的怨愤,只怕她也难以抵挡。 如果硬扛,无疑是自寻死路。 云凰焦灼之下,蓦然想起威风喜欢吸纳这种黑雾般的真气,可威风刚才飞离去帮她找病源了,此时想唤回已经来不及。 何况,以威风的修为,对付韩冰绰绰有余,对付韩青永恐怕难有胜算。 眼见韩青永双掌之间的气团越来越大,如凝成实质般幽光盈动,云凰强作镇定,“韩青永,你这招对我没用!” “你怕了?怕了跟我走。” 韩青永冷笑。 “你忘了么,本尊百毒不侵。你这气团扔过来,我让飞凰仙尊吃掉,你猜,你会如何?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云凰冷笑。 其实,云凰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飞凰圣灵因她气力衰弱而微微发抖。 这种情况下,飞凰圣灵无法吞噬韩青永强劲的灵力,反而会元气大伤。 但她不说,因为夜色的掩护,因为夜风的吹拂,韩青永根本看不出飞凰圣灵的颓势。 云凰的话让韩青永猛然一愣。 上次他被苏玉辙吸走灵力后虚乏无力,负伤而逃,此番如果重蹈覆辙,实在不划算。 韩青永犹豫不决。 “你这招阴邪至极,针对人性弱点以毒引毒,可以引发伤者内心的怨念加重毒性,而后让人怨气横生、斗志萎靡,自愿放弃抵抗,最终死于非命。你用这么歹毒的招数对付我,这就是你说的真情?” 云凰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绞尽脑汁想对策。 “谁让你忤逆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胆敢与我为敌者,下场只有一个,死!” 韩青永双掌轮动,那团黑色的毒气疾速旋转,蓄势待发。 “你不只长得丑,脑子还笨,就你这样的庸才还成天想着称王称霸,想着阅尽天下美色?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不自量力!” 云凰讨厌他狂妄自大,痛恨之下忍不住冷嘲热讽。 看韩青永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凰一愣,随即心中大喜。 韩青永好大喜功,穷奇自高自大,这两个坏人合二为一,性格缺陷有增无减。 若把他气个半死,气血紊乱之下,他的战力将大大降低。 “……本王哪里丑?哪里笨?” 憋屈了半天,韩青永恨声反驳。 “你不只又丑又笨,记性也不好。韩冰是我杀的。若是这招对我有用,我不早被他杀了?”云凰急中生智,一边乐呵呵道,一边悄然将金锡禅杖化成的发簪握在手中,“你看你那个蠢笨的模样,跟个孵蛋的鸡一样!” 韩青永倍受打击。 被自己在意的女人这样辱骂嘲笑,他颜面何存? 韩青永气息紊乱,双眼喷火,却因云凰的话稍作迟疑。 两相交战,战机稍纵即逝! 云凰趁着韩青永自乱阵脚,猛地将手中的金锡禅杖掷向韩青永。 韩青永愣怔间忘了抵挡,但见眼前金光一闪,双掌凝聚出的灵力气团被贯穿,而后,那东西扎进了他的腹部,带来异样的痛疼。 说是异样,是因为那痛疼带着一种麻,而后迅速抽离他体内的气力! 韩青永大惊失色,仓皇之间将掌中不成团的灵力猛地推向云凰…… ------------ 第638章  死里逃生 眼见韩青永负伤发力,云凰并未躲闪。 因为那团灵力已经被具有驱妖降魔之力的金锡禅杖贯穿、冲散,杀伤力大为减弱。 云凰此时正乏力,要不是飞凰圣尊驮着她,她都无法稳居半空。 趁此机会,云凰驱使飞凰仙尊的圣灵将韩青永的并不凌厉的灵力吞噬大半。 飞凰圣尊瞬间精神抖擞,驮着云凰迅猛地袭向方寸大乱的韩青永! 云凰在离韩青永不远的地方,将插进他腹中的金锡禅杖唤回,而后迅速撤离。 飞凰圣尊撤离之前意犹未尽,冲着韩青永吐了一口火。 韩青永正全力抵挡身体里麻痛的侵袭,没料到身后烈火突袭,仓促应对间,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御风起势,也难以聚力发功! 云凰经此奋力一搏,也已经精疲力竭,再难发力。 她紧握金锡禅杖,虚张声势道,“韩青永,四股十二环的佛祖法杖可叩幽冥之门,可启天宫之锁,可开蒙昧之智,可除邪魔之力。你现在越来越没有力气,再等一会儿,你就会昏昏欲睡,任我处置!” 韩青永气急败坏,方知刚才中了云凰的计谋,趁他怒火中烧疏于防范,用金锡禅杖偷袭他! 金锡禅杖是明空法师的法器,据说来历不凡,他多有忌惮。 此时也确如云凰所说,那种麻痛之感有增无减,他越来越力不从心! 可他不甘心! 明明已经能把陈云凰抓走,却要眼睁睁看她耀武扬威而无可奈何,还要听她恐吓辱骂,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韩青永忍痛发力,可他腹部的伤口竟然无法愈合,反而在他发力之时血如泉涌! 随着温热的血水汹涌而出,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劲力尽失。 “你再不滚,我就刺瞎你的眼睛,让你永远不见天日!” 云凰举起金锡禅杖装腔作势。 其实她一边要分神聚力空谷传声,一边要稳住气血不露颓势,已经十分吃力了。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韩青永恨自己太大意,一不小心又中了她的计。 头重脚轻的感觉让韩青永无法持稳,心中大骇,偏偏这时,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虎啸! 紧接着,苏玉辙急三火四的声音传来,“云凰!” 韩青永抬头一看,就见威武背着苏玉辙风驰电掣去而复返,不由暗暗叫苦。 如果再不走,他今天必死无疑。 就算陈云凰饶他不死,心狠手辣的苏玉辙绝不会放过他! 韩青永捂着腹部的伤口,愤恨地咒骂了一声,施展遁身术迅速逃离。 “韩青永,你再敢来,我剥了你的皮!” 苏玉辙怒吼道。 韩青永听到苏玉辙的怒吼,恨不能杀回去,但想到云凰拿着金锡禅杖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由再次气血翻涌。 他就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不好,陈云凰那个女人那么讨厌他。 下次,他绝不留情,绝不上她的当,绝不给她可趁之机! 韩青永暗自发狠,却只能黯然逃离…… “云凰,你怎么样?”苏玉辙惊魂未定,一把把云凰抱在怀里,“师父他们呢?怎么就你自己?” “他们分头帮我去找韩青永丢下的尸首。不过,据韩青永刚才所说,他只丢下那么一具尸首,想引起恐慌后调虎离山,好将我掳去。”云凰抬手给他擦擦额头的冷汗,安慰他,“你别担心,我没事。” “还说没事!都怪我走得太仓促了。这个韩青永太可恶了!敢趁我不在欺负你……我去找他算账!” 苏玉辙恨恨道。 云凰本以为他说气话,哪知他说到做到,“威武,去东魏!” “别去!玉辙,我……噗……” 云凰急火攻心,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还说没事,你……威武,立刻回宫!” 苏玉辙握住云凰手腕,发现她脉相紊乱而虚弱,顿时又心疼又紧张。 威武转身往皇宫冲去。 云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软软地靠在苏玉辙的怀里,只觉得无比心安。 圆月如镜,皎光如银,这寒冷的暗夜,远处仍有十五的灯笼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晕…… 云凰安静地看着,勾起嘴角,“真美啊……” “你倒是心大,还有心情看风景。”苏玉辙数落道,“你身体虚弱自己不知道么?明知打不过他为什么不早点儿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危险?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 苏玉辙的嘴被云凰吻住了,哑了。 唇上柔软的触感平复了他满心的紧张,他有些反应过激,实在是心有余悸。 “别怕,我知道不会有事。” 云凰这样轻言细语,其实回头想想,她也别无选择。 如果她不对付韩青永,自顾自逃了,谁知道恼羞成怒的韩青永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皇城,这大陈的每一寸土地,这土地上的每个臣民,都不该回为她的畏战逃离而死。 那样的话,她不能原谅自己。 云凰没有把这些告诉苏玉辙,她不想他为她太担心。 “你已经快回大周了吧,怎么就回来了?” 云凰轻声问。 “我突然就心慌气短,感觉很不好。” 苏玉辙用手掌抚在她后背肩膀处,掌心的暖意让她越发心安神定。 “来回奔波,辛苦你了。” 云凰闭眼调息,享受着此刻的安靠、静谧与温馨。 苏玉辙:“我辛苦什么?怪我昨天晚上没让你好好歇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回头等你好些了,我再去找他!与其等着他一而再地挑衅,不如打上门去杀了他!” “他突破了生息功二十三重,越发邪性。玉辙,他被明空法师的金锡禅杖伤及要害,一时半会儿难以复原,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捣乱了。你把我送回宫后,赶紧回大周去。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有周子衡他们,你也不能总因为我……” 云凰体乏气虚,长时间说话都有气无力。 “你明知他突破了生息功二十三重,竟然还敢跟他打。你啊……真不愧是我的女人。” 苏玉辙忍不住抱紧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这话说的…… 云凰忍俊不禁,满心欢喜。 她喜欢他这样说,喜欢他去而复返,喜欢他有仇必报…… 云凰偎进他怀里,默默地环抱着他。 他是她生命中的至爱至宝。 在他在,她就心满意足…… 半天不见动静,苏玉辙低头看云凰,看她脸上带着虚弱的笑意,眼睛紧闭,昏沉欲睡。 他心疼得滴出水来了,四下看看,连声催促,“威武,你快些,风太大,别冻着她。” “跑快风自然大。你又要让我跑快些,又嫌风大,这个差事不好干……” 威武边飞边道。 也是。 苏玉辙只觉分秒难耐,忧心不已,轻摇着怀里的云凰,“你别睡,不要睡,振作一点儿,咱们一会儿就到了……” ------------ 第639章 大胆表白 是夜,陈镇东于黑暗中醒来,恍惚片刻,想到什么,伸手一摸,旁边温香软玉,触手滑润! 陈镇东猛然站起,皱眉看向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的周子盈。 她重伤未愈,仍昏睡未醒,自己竟然守了她一天一夜! 也不算一直守着,因为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他竟然在这个陌生的女子身边安安稳稳地睡了,从白天到黑夜,睡到自然醒! 自从身中蛊毒,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安然入睡了。 表面上,他波澜不惊,实则对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他。 这一次的沉睡给了他解脱和安慰,劫后余生的惊悸被一种异样踏实的喜悦替代。 这喜悦是来自周子盈。 宫中传来禁漏之声,陈镇东转头四顾,发现寝殿之内,除了他和周子盈,没有旁人。 这原本是云凰的寝室,一定是云凰看他睡着了,不忍打扰他,把寝室让给了他。 陈镇东心中辗过重重暖意,只觉得困顿多日的身心如脱胎换骨般轻松愉悦。 他重新坐回床侧的软垫上,侧倚着床沿,看向周子盈。 柳眉弯弯、琼鼻樱唇,肤色白皙的脸庞充满了文静的书卷气,看上去安恬而美好。 陈镇东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自己离人家这么近,这么直勾勾看着人家很失礼。 刚要离开,手被周子盈握住,而后,他听她轻叹般叫了一声,“镇王殿下……” 原来周政和陆杰没骗他,这个周子盈昏睡的时候还真念叨他。 被人这么在意是件值得欢喜的事。 问题是,周子盈什么时候见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陈镇东任由她握着他的手,凝思细想,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见过她,她又为什么会这般迷恋自己。 被人惦念是件幸福的事,但事发突然,还需谨慎。 自小生于帝王家,见多了人心叵测,陈镇东从不相信空穴来风的真情。 如今,谁都知道他与云凰兄妹情深,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王殿下,取悦他的人不计其数。 男的想巴结他升官发财,女的想讨好他光耀门楣,哪有那么多真心实意? 陈镇东心思数转,看着周子盈清丽的眉眼,眸光变得深邃清冷。 他刚才不知不觉熟睡过去,现在回想都不应该。 若是传出去,必会有人添枝加叶,各种麻烦会接踵而至…… 就在这时,周子盈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仿佛云开日出,万丈阳光瞬间拂照天地;仿佛冰消雪融,无边涟漪漾开锦绣春光…… 周子盈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水光潋滟,风情无限。 陈镇东看着周子盈绝美的容颜,不由心神一荡。 但也仅仅如此。 陈镇东此时反而冷静下来,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九死一生,历经磨难,不会因一时冲动就会轻率行动。 他不动声色,面色和悦,静静看着周子盈,“你醒了?” 起先,周子盈脸上漫过一丝痛楚和懵懂,当她转头看清了陈镇东,神色一凛,眸光闪亮,惊喜万分道,“镇王殿下?你、你怎么……噢……” 因激动之下想要起身牵动了伤口,周子盈捂着胸前的伤口皱眉轻吟,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动人心弦。 但陈镇东没动,且松开了握着她另一只手的手。 陈镇东起身,走去桌边倒了杯茶,茶是冷的,他想了想,端去她面前,“渴了吧?润润嘴唇。” 周子盈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那杯茶,送去唇边轻抿了一下,随即仰头把那杯茶凉一饮而尽。 陈镇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多疑得有些过分了。 这样一个文弱的女子,重伤昏迷了一天一夜,心心念念着他,他却给人家倒冷茶。 “纵然殿下心境寒凉,茶冷味涩,只要殿下愿意亲奉,子盈也甘之如饴。” 周子盈把空杯递回,虚弱地小声道,眼中爱慕之情尽显无遗。 陈镇东头皮一麻,心里一颤,拿杯的手指不由收紧。 头一次遇到这样胆大心细、痴热如狂的女子,上来就托物言情、表露心迹,他一时不辨真假,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是谁射伤了你?” 陈镇东无法与她对视,她火辣辣的目光让他窘迫,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子盈也不知道,子盈好好在姐姐的床榻上歇着,突然就有箭矢射进来……不过现在子盈很庆幸中了这一箭,因为竟然可以为殿下所救,得见殿下天颜。” 周子盈道。 “天颜?” 陈镇东加重了语气,他并非帝王,怎么敢称“天颜”? “殿下虽然暂时不是九五之尊,但在子盈心中,是无可替代的英君明主。自看到殿下第一眼,子盈就认定殿下便是子盈此生的君王。” 周子盈情意绵绵道。 陈镇东默然,将她的话在心中一字字掂量了一番。 这女子锦心绣口,出语成章,表情达意既率真热烈,又不显得唐突,让人听了心里舒服,立刻有种被认可、被崇拜的满足感。 然而,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他初次相见,就这么热烈大胆、口吐莲花,正常? 陈镇东退后一步,转身把那只茶杯放回桌上,长腿一迈,就在桌旁坐下了。 “殿下……为何离子盈那么远?”周子盈含羞带怯道,“莫不是殿下嫌弃子盈?” 陈镇东摇了摇头,“周小姐多虑了。周小姐并非本王所救,是陛下与周皇心存善念救了你。这里是陛下的寝宫,本王本不该在此,更不该离周小姐太近。” “那殿下为何在此?方才为何就在子盈身旁?”周子盈直视着他,一双秋水般灵动的眸子充满期盼,“殿下,子盈对殿下朝思暮想,难得与殿下相见,不想惺惺作态欲拒还迎。子盈只想问一句,殿下可中意子盈?若是中意,子盈愿与殿下同心同德;若是不中意,子盈自此绝不纠缠。” 陈镇东吃了一惊。 这个周子盈看似文静柔弱,言谈举止爽直率真,倒让他觉得自己心理阴暗、胆小慎微了。 沉吟片刻,陈镇东浅笑,“周小姐,你我今日初次见面,说这些为时尚早……” ------------ 第640章 无法抗拒 “早什么?子盈等了你六年了!自子盈十岁那年被选入国子监陪伴殿下读书,就喜欢殿下了。殿下陪侍众多,并不曾在意子盈,可子盈这六年来时时刻刻都在思念殿下……” 周子盈说着,泪盈满眶,看去更加楚楚动人。 “国子监陪读侍郎?你……” 陈镇东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在国子监读书那五年,确实有几个陪读的孩子。 不过那些孩子长年如一日地穿着侍郎的长衫大褂,他连哪个是哪个都没分得清。 那时的他还是个性情孤僻的小王爷,心思都在与陈坤成他们几个皇子争宠上,哪会在意别的? “殿下和其他皇子不同。殿下聪慧勤勉,喜欢静坐笃思,每有奇思妙想做出来的小玩意儿,都令人叹为观止。”周子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草编的蚂蚱,“你看,拉动蚂蚱的翅膀,蚂蚱的六条腿就会轮动,像活的一样。这是殿下亲手做的,我一直珍藏在身边。” 看到那只草编蚂蚱,一直冷情冷意的陈镇东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没错,那的确是他亲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 他自小就喜欢研究各种机关器械,像这种小玩意儿他做了不少,但他做完就随手丢弃了,没想到周子盈竟然珍藏至今。 “我还有呢,你看这个。” 周子盈如数家珍,又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小木盒子。 打开那只小木盒,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可往旁边的盒底一按,另一边就会掀起,里面放着四粒种子。 “这个也是你做的。这四粒种子是当时我们一起在榆钱树下捡的。” 周子盈把那个小木盒子放在掌心举过来。 陈镇东走过去,拿起那只小木盒子打量。 因年深日久,小木盒已经包浆,蜡质的光泽浑然天成。 那是它被周子盈长年把玩逐渐形成的表面皮壳,滑熟可喜,幽光沉静,显出一种温存的古朴之气,别有韵味。 “这些都是子盈的珍宝,千金不换。” 周子盈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豪与崇拜。 陈镇东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小盒子,一时情难自抑,双眼潮热。 那些危机四伏而充满孤独的岁月,他安静地做这些小玩意儿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 他做这个小盒子的初衷是用来盛放毒药的。 当毒药放在盒底,轻轻一按,翻手之间就可以施毒,而不会被人察觉。 那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极度不安时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他记得当时他想在宴席上对陈坤成施毒的时候,这只小盒子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次,幸好他没找到小盒子。 如若不然,他会被早有防备的陈坤成当场抓获,那么那次被处死的,就不会是二皇子的陪侍了…… 二皇子陈锦麟一直想当太子,也对陈坤成恨之入骨。 那次,二皇子让陪侍偷偷替换了陈坤成的茶杯,并在茶杯盖做了手脚。 按说,二皇子做得很隐秘,可还是被揭穿了。 那次,二皇子的陪侍被处死,二皇子被禁足半年,二皇子的母妃被赐死…… 陈镇东看着那只小盒子,脑际风起云涌,心中多有慨叹。 “当时子盈知道殿下想做什么,也知道若殿下轻举妄动性命堪忧,就在为殿下穿戴衣服的时候,把这小盒子拿走了。” 周子盈含笑道。 陈镇东抬眼看向周子盈。 这个小女子六年前救过他。 原来,他从不曾孤单,他一心以为的黯淡、冰冷的旧时光里,一直有周子盈坚韧的守护和陪伴。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陈镇东心动了,双眼潮热。 他难以拒绝这样一份深情。 他的心早已冰天雪地,若不是云凰给了他手足亲情的暖意,他可能一意孤行走上绝路。 本来,他想,有手足亲情已经足够。 经历了程潇湘和韩晨歌,他心灰意冷,不再奢望有情投意合的女子,可谁想到会突然出来一个周子盈? 她拿出他小时做的两个小玩意儿,说起陈年旧事,一下子打动了他的心。 “我怎么告诉你呢?我比你还小,哪里知道那份喜欢是怎么回事?你离开国子监又没有提前告诉我,等我突然看不到你了,再想见你一面已经难于上青天了。我一直在国子监,就是为了等你……” 说到这里,周子盈委屈地低下头。 陈镇东无言无对。 确实,有些人一旦转身,很难再重逢。 他们今日还能相见,已是天大的造化。 他把那四颗树种倒在手心里,轻痒的触感让他心潮起伏。 那四颗树种早已由白色变成了灰黑,外面竟然也包了浆,不像种子,反倒像四颗玉化的石粒。 “看到这些,你还要说咱们是初次相见,说什么为时尚早么?”周子盈有些幽怨道,“子盈望眼欲穿地等了这么多年,心里的话还要藏着掖着,装什么大家闺秀么?” 这样真诚的周子盈让他无法抗拒。 “不必。子盈,本王……愿意娶你为妃。” 陈镇东抬头,上前一步握住周子盈的手,郑重其事道。 此时,他的心里一片潮热,惊喜复激动。 “真的么?太好了,太……哦……” 周子盈欢呼雀跃,伸出双臂揽住陈镇东的脖子,却突然间皱眉抚胸,痛得呜咽了一声。 “你怎么样?这么不小心!” 陈镇东的心也跟着揪痛了一下,赶紧上前扶住她,担心地看着她的伤处。 “镇王殿下,这是真的么,子盈真怕在做梦……” 周子盈忍疼微笑的模样,让陈镇东柔肠百结。 “真的,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陈镇东不容置疑道。 周子盈倚靠在他怀里,开心地笑了。 陈镇东见她胸前的伤口血色氲氤,已经侵透了外衣,不由担忧地转头看向门外,“陛下和周皇怎么还没回来?你这伤口还在流血……” “不要紧,我不痛。我想和殿下多待一会儿。”周子盈只是笑,“我真的很感激那个射伤我的人,要不是他,我哪能有这样的福气?” 陈镇东爱意翻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转头轻吻她的额头。 “应该亲这里!” 周子盈撅了撅嘴唇。 陈镇东哑然失笑,脸色大窘,随即心跳如鹿、热血沸腾…… ------------ 第641章  打上门来 陈镇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久经人事,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别过脸去,目光躲闪,声音喑哑,“你身上有伤……” 周子盈忍俊不禁,凝视他片刻,笑意静敛,小心翼翼地凑近,将唇轻轻印过来…… 陈镇东看着她花瓣一样红润的唇,不由全身紧绷、心跳如鼓,鼓足勇气刚要一亲芳泽,门被推开了…… 苏玉辙抱着云凰出现在门口。 苏玉辙一抬头,正看到陈镇东和周子盈在床上相对而坐、姿势暧昧,顿时脚步一滞,神情怪异。 云凰觉察出苏玉辙的异样,转头看去,也愣了。 “你……你们可算回来了!那个……周皇陛下,你快来看看子盈,她的伤口还在流血。” 陈镇东大为尴尬,赶紧起身。 周子盈娇羞垂眸施礼。 “抱着她回你屋里去给她包扎!”苏玉辙回过神儿来,语气不耐,“你又不是不会!” 陈镇东一愣,眨着眼看着脸色黑沉的苏玉辙,不明所以看向云凰,“你们……不是赏灯去了么?又吵架了?” “你才吵架了!”苏玉辙瞪眼,“赶紧走!” “玉辙!” 云凰柔声制止他。 苏玉辙一直记恨韩青永,担心云凰的身体,又很自责,完全没有好心情,见陈镇东还在发愣,没好气道,“你再拖拉,周小姐流血更多。你心灵手巧,别说给她包扎伤口,就是在她身上绣花也不在话下,赶紧走!倒床!” “哦,好。”陈镇东恍然大悟,麻利转身,打横抱起周子盈就走。 两个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陈镇东冲着苏玉辙笑得贼眉鼠眼,“想不到你心急起来是这副模样。” “你以为我是你?没见云凰不好么?” 苏玉辙哭笑不得,瞅了他一眼,快步抱着云凰走向床榻,轻轻把她放下,“快躺着好好歇歇……” 云凰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甜甜的。 “云凰,你怎么了?” 陈镇东又抱着周子盈回来了。 云凰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陈镇东,“皇兄,我没事。看到你和周小姐情投意合,真好。你好好照顾周小姐,等她好了,挑个好日子给你和陆杰成婚。” 陈镇东和周子盈对望了一眼,彼此欢喜,同声谢恩。 苏玉辙不耐烦地把陈镇东打发了,出门的时候不由慨叹,“你可真有两下子,一个罩面就亲上了……” 陈镇东面无愧色,“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周子盈羞得不敢抬头。 看陈镇东抱着周子盈急火火走了,苏玉辙关了门,急步回到床榻前,见云凰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如纸,不由大惊失色。 他赶紧抓起云凰的手腕把脉,云凰反手握住他的手,虚弱道,“别怕,我只是太累了……你也累了,快歇着。” 苏玉辙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给她脱了鞋袜,盘坐在床上给她推经舒络。 但觉一股股浑厚而温暖的气息顺着他的掌心长驱直入,游走全身,说不出的舒服,云凰紊乱的气血渐至平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苏玉辙看着云凰眉头轻锁,一脸倦容,后怕之余怒火中烧。 威武自进门就跳到床头安静地趴着舔虎爪,此时见苏玉辙停止了动作,眸光沉静地看着睡去的云凰,支起前腿道,“现在去?” “去!走!” 苏玉辙起身,仔细给云凰盖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出来。 都涛带人赶了来,看到苏玉辙脸色铁青,上前禀报,“陛下,明月大人已经将防范疾疫的诏书发送各州郡,暂时未有疫情上报。” “嗯。各地上报没这么快,不可松懈。你带人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叨扰。”苏玉辙道,“如果陈皇醒了,寡人还没有回来,你就说寡人去去就回。” 都涛领命。 苏玉辙气势汹汹,骑上威武直往东魏而去…… 天亮时分,东魏皇宫里,韩青永正仰躺在床榻上,由陈欣怡给他诊治伤口。 麻痛的感觉持续加重,四肢百骸虚软无力,韩青永心中大骇,“想不到金锡禅杖竟有如此威力……欣怡,让你受累了。” “你就受伤的时候知道我有用,不会对我大呼小叫。” 陈欣怡拿着一只烧得火红的烙铁,将韩青永伤口周围的腐肉烙焦。 鼻息间满是肉焦的糊味儿,令陈欣怡食指大动。 她暗暗看看闭目忍痛的韩青永,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他起伏的颈动脉上。 “趁他重伤的时候杀了他,吸取他的精元,咱们就会变得比穷奇还厉害!” 狐妖蠢蠢欲动,不停地怂恿着。 陈欣怡的眸光变得暗沉,手上的动作迟缓下来,一只手抚上了韩青永的胸腹。 韩青永似乎痛得昏沉了过去,无知无觉般横躺,毫无反应。 陈欣怡的掌心传来韩青永心脉强有力的律动,她迟疑了一下,将手抚上他的脸庞,目光仍锁着他的颈脉,已是垂涎欲滴。 不想,穷奇声音幽冷道,“收起你的爪子,别打我的歪主意?韩青永这具身子还不错,本王暂时并不想丢弃,你给本王好好治,否则,本王随时可以杀了你。” 狐妖顿时没了动静。 陈欣怡讪讪收回手,端正态度给他治伤。 “清除了这些腐肉,本王很快会复原,但精元受损需要闭关调养,你为本王护法!”穷奇道,“过了今晚,不许任何人靠近本王的肉身,包括你!” “你需要调养多久?” “至少一个月。你要做什么?” “你不忍心做的事,我忍心。” 陈欣怡冷笑。 “将瘟疫引到大陈和大周去?你以为本王不忍心?本王是怕招来雷劫……” 穷奇喘息着,烦躁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魏谋光慌里慌张地冲进来,“陛下,不好了……” “轰!” 魏谋光话没说完,就听到地动山摇一声巨响。 紧接着,外面传来鬼哭狼嚎,伴随着房屋倒塌的声音震耳欲聋…… “怎么回事?” 陈欣怡怒问。 “苏玉辙杀来了……” 魏谋光跪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道。 “该死!他这个时候打上门来,本王不能迎战……”穷奇驱动韩青永的身体却徒劳无功,不由恼恨,“苏玉辙这个卑鄙小人,最喜欢乘人之危!” ------------ 第642章 投怀送抱 “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欣怡有点儿慌,又有点儿激动。 马上就能看到苏玉辙了,以魏怜心的美貌。 陈欣怡突然充满了期待,苏玉辙并不知道现在的魏怜心就是她陈欣怡。 她很想知道,苏玉辙会不会被她如今的美貌打动。 如果可以将苏玉辙迷住,她就能找着机会杀了陈云凰取而代之…… 穷奇(韩青永)将陈欣怡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恼恨,“怎么?迫不及待想去见你的心上人了?” “不然怎样?你又不能迎战,若等他找到这里,你想活命都难!”陈欣怡冷笑,“眼下能救你的只有我了。” 穷奇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烦闷地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 陈欣怡丢下手里的烙铁和匕首,起身看了穷奇一眼,郁闷道,“也不知道是上辈子欠你的还是怎么,本指望跟着你,你能为我遮风挡雨,没想到我所有的风雨都是你招来的!” “你帮本王挡过这一次,等本王好了,自会加倍回报你!” 韩青永烦躁道。 陈欣怡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天光大亮,晨曦笼罩着世间万物,一切本应欣欣向荣。 可是,陈欣怡眼所见处,断瓦残垣,尘土飞扬,烈火翻腾,浓烟滚滚,伏尸满地、血流成河…… 整个魏宫变成了人间地狱! 威武背生双翼,在空中来回奔突,时时口吐烈火,将魏宫烧成一片火海…… 苏玉辙居高临下站在天地四象御玺之上,周身龙气环绕,杀气腾腾地四下出击,怒不可遏的模样让陈欣怡心旌神摇。 苏玉辙…… 陈欣怡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痴痴看着如神祇般的他,一时芳心大动,魂不守舍。 “又犯花痴!他眼里心里只有陈云凰,是你的生死之敌!” 狐妖提醒她。 “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他……” 陈欣怡苦笑。 “韩青永!你有种出来!今天本王与你决一死战!” 苏玉辙的怒吼声惊天动地。 “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男人?”陈欣怡神往,“为了给陈云凰出气,他竟然单枪匹马跑来寻仇。这般有血性的男人,为什么不是我的……” 陈欣怡喃喃自语,两眼放光。 “喜欢就去抢!魏怜心的美貌加上我狐妖的心智,不愁拿不下他。”狐妖道,“只是这次你不要再坏事了,拿下苏玉辙之后,立刻给他施用腐药!” “那他非残即死,我要他何用?”陈欣怡不愿意,“只要能拿下他,还怕他不乖乖听话?” “你和韩青永都容易犯轻敌的毛病!如果你还是这样的心思……” 狐妖的话被苏玉辙的又一声怒喝打断了。 “韩青永,你不出来,本王就荡平魏宫,让你无处藏身!” 苏玉辙声震东西,气势汹汹。 宫中御林侍卫成群地涌来,全都战战兢兢支起弓弩,将末端浸过剧毒的箭矢对准苏玉辙和威武。 可恐惧让他们无法聚神发力,射出的箭虚浮无力,很快被威武吐出的烈火席卷一空。 苏玉辙横眉怒目,“出来!否则本王赶尽杀绝!” 陈欣怡不再犹豫,伸手扯乱自己的头发,又把自己弄得衣衫不整,慌慌地跑到殿前的空地上。 她伸长双臂冲着苏玉辙摇摆,大喊道,“周皇陛下,周皇陛下,救我,救救我!” 她的周围尽是倒塌的房屋、树木、伏尸,她泪如泉涌,满面凄楚,如国破家亡的落魄公主…… 她这个样子,是个男人都会心生怜惜…… 陈欣怡打着如意算盘,喊得越发卖力,她扬起的手臂衣袖褪落,露出白嫩的肌肤,在乌烟瘴气中尤为显眼。 “周皇陛下,我是魏怜心!救救我,救救我……” 陈欣怡不敢用真气发声,喊得声嘶力竭。 苏玉辙转过身时,刚要出掌,终是在滚滚烟尘中看到了她。 陈欣怡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而充满期盼的脸上,狂喜之情难以掩藏,“陛下,陛下!” 四目相对,周遭寂静…… 陈欣怡屏住呼吸,心中满是雀跃的欢喜,一时间忘了身处何时何地…… 苏玉辙,她一见钟情的男子,她对他梦牵魂绕,他却对她冷酷无情。 如今,她面目一新,貌美如花,她不信,苏玉辙能抵挡得住她的绝世美颜,抵挡得住英雄救美的欲望…… 苏玉辙冷眼看着烟尘中魏怜心,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陌生而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魏国公主魏怜心! 苏玉辙回想起来,这个女人之前冲着云凰使坏,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苏玉辙收起四象御玺,招呼威武暂停攻势,缓步走向陈欣怡。 陈欣怡痴痴看着苏玉辙,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英武不凡,风度翩翩,孔武有力,威风八面…… 这个男人满足了她所有的梦想,她一定要把他抢过来…… 陈欣怡回过神儿来,跌跌撞撞地迎上前去,刚要往苏玉辙怀里扑,苏玉辙往旁边一躲,她扑了个空,差点儿摔个狗吃屎。 陈欣怡堪堪收势,转身神色凄然地看着苏玉辙,“周皇陛下,救救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苏玉辙的目光如深潭古井,波澜不惊,声音更冷如寒冬冰雪,“韩青永呢?” “他没有回来,应该是去了大周……他把臣妾关了起来,要不是陛下,臣妾现在还不见天日……”陈欣怡哭道,“陛下带臣妾走吧,不然等他回来,臣妾恐怕……” “与我何干!” 不想,苏玉辙冷声吐出四个字,如晴天霹雳般把陈欣怡满怀的期望化为泡影。 “陛下,臣妾愿意……” 陈欣怡期期艾艾,泫然欲泣。 “寡人不愿意!” 苏玉辙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就跟看一棵树、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这样?他是不是男人啊?看不到她美如天人,还是她不够媚惑? 陈欣怡急了,再次投怀送抱,“陛下不要丢下怜心,怜心国破家亡又性命堪忧,陛下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寡人为什么要救你?你之前对寡人的皇后不怀好意,寡人还没找你算账呢!哼,本王不杀女人,滚!” 苏玉辙冷声如铁,毫不留情。 陈欣怡傻了。 “威武,能不能找到韩青永?” 苏玉辙不理她了,转头问威武。 ------------ 第643章 颜面扫地 威武四下闻嗅,“找不到,要么他隐藏了气息,要么他真去了大周。主人,咱们得赶紧回大周看看。” 苏玉辙紧皱眉头,狐疑地看了陈欣怡一眼,竟是一脸嫌恶,“韩青永真去了大周?” 陈欣怡张口结舌,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眼看又要白费力气了,她怎么做才能让这个男人喜欢上她? 见陈欣怡不说话,苏玉辙转身就走。 “陛下,陛下!”陈欣怡自后面猛地扑过来抱住苏玉辙的腰身,苦苦哀求,“您带怜心一起回大周,怜心一定尽心尽力服侍陛下……” 苏玉辙沉默了。 陈欣怡心中暗喜,正要接着蛊惑,不想,苏玉辙突然发力! 强大的内力如狂涛巨浪,瞬间将陈欣怡顶了出去! 陈欣怡觉得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席卷的落叶,势不可当地往后疾退,最后嘣的一声仰面摔倒在瓦砾上! “再敢碰本王一下,杀无赦!” 苏玉辙咬牙切齿丢下一句话。 陈欣怡摔得屁股生疼,全身跟散了架一样,狼狈起身,气得七窍生烟! 看着苏玉辙拒人千里的背影,陈欣怡恶从胆边生。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毁掉。 苏玉辙若是死了,陈云凰不过是强弩之末,等韩青永康复,轻而易举就把她给收拾了。 到时候,别说西楚和东魏,就是大周和大陈,也是她陈欣怡说了算! 想到这里,陈欣怡的手中多了一瓶腐水,冲着苏玉辙冲去! 苏玉辙听到背后异响,身形一闪,一脸怒气,“怎么?你刚才没听见寡人说什么?” 陈欣怡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攒着那瓶腐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苏玉辙这般警惕,以她现在的功力,想靠近他难上加难。 强的不行来软的! 陈欣怡计上心头,“臣妾刚刚想起一件要紧事想禀告陛下。” “什么?” 苏玉辙明显不耐烦。 “眼下西楚和东魏蛊虫泛滥、疫疾蔓延,陛下来此恐怕会沾染疫疾,怜心寝室里有解药,陛下随怜心回寝室吃下再走不迟。” 陈欣怡期期艾艾道。 她表现得这么善良温柔、体贴入微,又主动邀请他去她的寝室,就算他是铁石心肠,也该感动了吧。 可惜,苏玉辙不是铁石心肠,他似乎就没有心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寡人百毒不侵,收起你那些恬不知耻的把戏!” 苏玉辙说完,无比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一跃而起,骑着威武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欣怡站在原地深呼吸,再呼吸,闭眼再呼吸,还是气得眼冒金星、浑身发抖。 “你他娘的还算是个男人吗?见了老娘这等绝色美女竟然跟个木头一样!我告诉你苏玉辙,你等着,等老娘有朝一日收复大陈、荡平大周,你就是哭着喊着求我,我也要把你大卸八块,把你的心肝都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陈欣怡终是忍住,指着苏玉辙远去的方向破口大骂。 满地狼藉中,陈欣怡蓬头垢面的叉着腰,指天骂地的模样不像个公主,活像个市井泼妇。 那些躲在断垣残壁后面瑟瑟发抖的御林侍卫,目睹了陈欣怡投怀送抱不成气急败坏的整个过程,一个个表情丰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咱们的皇后这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 “看不出来。不管是真做还是假做,她把苏玉辙给恶心走了,咱们转危为安了……” “对、对……” 侍卫们的窃窃私语被陈欣怡听得一清二楚。 她本来就恼羞成怒,此时更觉得颜面扫地。 她看到旁边废墟中一个重伤的侍卫哼叽不止,心头一阵烦躁,上前一步,竟然把那瓶腐水掏出来拧开盖子,疯了似地倒在那侍卫身上,“去死!都去死!” 那侍卫虽然重伤,但还是个大活人,被淋了腐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被灼伤腐蚀,恐惧和剧痛随之而来,他竟然从瓦砾中跳了起来,单脚跳着满地打转,同时发出令人不忍卒听的痛号声。 其余侍卫一看,全都毛骨悚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欣怡。 陈欣怡扔了手里的小瓶子,眼神恶毒地盯着那个伤兵。 脑海里,是苏玉辙身中腐水时惨不忍睹的模样。 哼,他百毒不侵?百毒不侵的只是他的肠胃,他的皮肉也是凡胎之物,根本受不住这可怕的腐水! 那个伤兵跳了两三下,就颓然倒地,身体不住地腐烂、萎缩,最后化成一摊污水,浸入废墟之中,遍寻不见! “这、这……天啊,太可怕了……” 御林侍卫们亲眼所见如此残忍的杀戮,无不震惊愤怒。 “身为皇后,理应爱护将士,她怎么可以如此残暴?” 有人终是忍不住质问。 “就是,就是……” 周围响起一阵附和。 陈欣怡冷颜厉色,缓缓抬头,转身往那些御林侍卫走去。 威风扫地之后,她迫切想要发泄满怀郁闷,迫切想挽回颜面,她要施暴立威,让这些人再不敢小看她,不敢质疑嘲笑! 坚兵利甲的御林侍卫们眼瞅着陈欣怡杀气腾腾而来,看她阴戾的神色,都意识到大难临头,哗声四起,各鸟兽散…… 转眼工夫,那么多御林侍卫能跑的跑得一个不剩,剩下的非死即伤,伤的全都惊恐万状地看着陈欣怡。 那恐惧和厌恶的眼神,比他们刚才面对苏玉辙和威武时有过之无不及。 陈欣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发作起来,风卷残云般疾掠而去,转眼把几个伤兵的脖子全都拧断了。 “你、你有本事刚才不打敌……” 有人愤慨万分,话未说完,就让陈欣怡杀了。 眼前再无一个活人。 废墟之中,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再也没有人敢用轻视的眼神看她,对她指指点点了。 陈欣怡气喘吁吁,站在那里,突然之间,压抑多年的戾气彻底爆发! 她抚地哀号,痛哭流涕,直至耗尽全身力气,如一堆烂泥瘫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坏事和坏男人全都被我摊上了?苏玉辙为了陈云凰万死不辞,我却一次次为了保护韩青永那个蠢货身受重伤?我是陈欣怡的时候不太美也便罢了,如今我美色倾城,苏玉辙竟然还是如此待我,我到底哪里不如陈云凰那个贱婢!” 陈欣怡从未如此委屈,如此伤心。 她终是明白,再华丽的衣冠,再绝美的容颜,再良苦的用心,都无法换得苏玉辙回眸一顾。 这个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她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他的心…… ------------ 第644章 分头行动 陈欣怡哭得天昏地暗,满心寂寥悲苦无人可诉,对陈云凰的痛恨空前绝后。 她完全不去想自己的过错,只把自己如今的处境归咎于人。 她就是不甘心啊! 凭什么陈云凰能得到的,她怎么都得不到? 她短暂崩溃、痛哭一场之后,缓缓站起来,擦干眼泪,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苏玉辙回大周去了,陈云凰,老账新账,咱们该好好算一算了!” 陈欣怡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走回寝殿。 寝殿的大门也已经倒塌,冷风从背后直灌进来,发出呼呼的狂啸声。 陈欣怡冷着张脸,右拐右转找到韩青永,他竟然藏在衣柜里。 陈欣怡本想冷嘲热讽一番,看韩青永的伤口触目惊心,恼恨地叹了口气,把他扶回床榻横躺,拿起一旁的布帛给他包扎伤口。 直到韩青永的伤口包扎完了,陈欣怡都一言不发。 这不是陈欣怡的性格。 往常,每次她逮着空儿抱怨,都会喋喋不休,这次竟然如此安静,韩青永竟有些不适应。 “你怪我无能,骂我窝囊,尽可以说出来。” 韩青永有气无力道。 “说了有用吗?韩青永,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别说千古神兽之一,就连个人都不像了。” 陈欣怡语气淡淡,不着悲喜;神情也淡淡,如平湖无波。 韩青永无言以对。 “西楚和东魏如今灾祸横行,根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你抢来何用?无兵可用,无人可管,就算你从现在奋发图强、励精图治,最快也得五年才能恢复元气。何况,你本不是什么英君圣主,心思根本不在治国理政上……” 陈欣怡把韩青永的伤口包扎好了,起身走到他身后,把他凌乱的发髻松开,动作轻柔地给他梳理头发。 韩青永被陈欣怡异样的举动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放弃西楚和东魏另谋生路。”陈欣怡道,“当然,你先要养好身体。” “另谋生路?”韩青永不明所以,“如何谋?” 陈欣怡沉默片刻,“你知道西楚再往西,趟过那道海峡,就是东域蒙夏国。当年,西鲁公主曼妮,也就是后来被追封为圣贤皇后的那个宠妃,长得和苏婉柔一模一样……” “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拐弯抹角的。苏婉柔之前被晨歌杀了,死无全尸。不管苏婉柔是不是那个西鲁公主曼妮的再世,在这世也已经销声匿迹,成了孤魂野鬼,你总不会是让本王去投奔她吧?” 韩青永伤口疼痛,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不,我不是让你去投奔她。你听我说,曼妮皇后生前面慈心狠,将东域蒙夏王的宠妃尽数害死,更别说那些怀了龙嗣的妃嫔。这就是让东域蒙夏王权后继无人,老皇帝蒙夏年老昏溃,朝堂动荡、群雄割据、匪患连年。但即使这样,东域蒙夏是千年古国,地大物博、美丽富饶。你圣体安康后,就去东域夺权称帝!”陈欣怡说到这里,语气一沉,咬牙道,“你可别说,你连个年老体衰的蒙夏王都杀不了!” 韩青永诧异:“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欣怡:“早年我是狐妖的时候,我在东域蒙夏皇宫里待过几年,曼妮皇后与我一见如故,我们姐妹情深。” “原来如此……杀个老东西易如反掌。只是,你真想让我放弃西楚和东魏?” 韩青永对西楚多少还是有感情的,毕竟这里是生他养他的故国。 “呵,别说得那么好听,你放弃西楚和东魏?反了吧!西楚和东魏就算灾难深重,到底江山永固,根本不会在意谁当帝王、谁的生死和去留。” 陈欣怡给他梳理好头发,打了个不算太好看的发髻,长叹一声,“好啦,有生以来,本公主头一次给男人梳头,梳得不太好,你将就吧。” 韩青永这时候哪还关心自己的发髻梳得好不好看,他听出陈欣怡话里有话,“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东域蒙夏?” “杀人放火的事你得心应手。我跟你一起去帮不上忙,只会添乱。我想回大陈,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去杀了陈云凰!” 陈欣怡咬牙切齿道。 “你不是说,她可能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么?”韩青永有些不愿意,“再说你就算要走,也等本王完全康复了再走不迟!” 陈欣怡一听,好不容易压着的火气噌噌冲上头顶,“伤口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你自己运功疗伤还需要我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你么?韩青永,你忘了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让我不要对你有非分之想!哼,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又一次毁了我的清白,我压根儿就没想跟你破镜重圆!” 说到这儿,陈欣怡红肿的眼睛又泛上泪光,“你总是这么自私,什么时候都只想着你自己!不过也无可厚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天生就不是个东西,我也不能指望你变成好东西……” 又来了,确实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韩青永看着又开始满腹牢骚的陈欣怡,心里竟然踏实了些。 头一次,韩青永没有反唇相讥。 一来,他实在没有精气神跟她争辩;二来,陈欣怡再次舍命相救,他心存感激;三来,他内心深处庆幸这个浑身戾气的女人要离开他,他总算能清静些日子了。 “咱们分头行动,回头若是我出师不力,再去东域蒙夏找你。” 陈欣怡唠叨了半天后说道,结果发现韩青永没有回应。 她转头一看,他竟然闭着眼睛神色平静,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一刻,陈欣怡真想一刀捅了这个王八羔子。 她刚刚用尽全身解数,九死一生地救了他,他竟然连听她发发牢骚的耐心都没有! 陈欣怡扬手想狠狠甩他一记耳光,手至半空,看到她刚刚给他包扎的伤口血色浸透出来,愤愤放下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她不要再留在这个又蠢又笨又见异思迁的男人身边,不要再留在这到处是灾祸的地方! 她指派韩青永去祸害东域蒙夏,她回去祸害大陈。 她要抢回属于她的一切,王权、男人! 如果还是抢不回来,她就毁灭一切! 此前,她一直忌惮陈云凰和苏玉辙合力,就在她刚刚在废墟中哭天抹泪的时候,她想出一条离间计。 人心善疑。 她不信,到了苏玉辙和陈云凰这里,她们两个人会刀枪不入、无隙可乘。 相爱的人之间最怕猜疑,失去了信任,再相爱的两个人也终会反目成仇、势同水火! ------------ 第645章  虚情假意 陈欣怡走到门口,身后还是没动静,回头一看,韩青永还在闭目养神。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冲到床榻前,俯在韩青永耳边大声道,“我要走啦!” 韩青永被惊醒,看着满面怒气、双眼盈泪的陈欣怡,“你怎么了?你要走便走,发什么火?” 陈欣怡气得浑身发抖,愤愤地看着韩青永说不出话来。 一个男人真心在意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细心地体会她的心境,对她的喜怒哀乐体察入微。 他虚情假意,就算你为了他赴汤蹈火后遍体鳞伤,他也不知道你伤得有多深、有多痛。 他不在意,你就是冲着他哭、冲着他闹,除了让他从心底更厌烦你,什么用也没有! 陈欣怡连番受打击,气恼之余心灰意冷,脸上的怒色变为凄伤,默然转身离去。 韩青永本来做好了听她河东狮吼的准备,正心烦,突然看她神色哀伤转身离去,稍作犹豫道,“欣怡,你……诸事小心。” 陈欣怡身形一滞,站在门口,看着殿门外灰色的天空和烟尘弥漫的废墟,长叹一声,“韩青永,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们真的做了什么有违天道的事,怎么总是事不如意、满目疮痍?” “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韩青永冷笑,“再坚持一下,我们总会有出头之日。”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之轻。我们是不是该停止争权夺利,好好重建家园?真的是很矛盾……” 陈欣怡长叹一声道。 “民为重?有多重?怎么计算?用什么秤?怎么称,谁来称?这个你也信,你是不是得不到苏玉辙,伤心傻了?哼,民为重?是重,沉于地,千人踩,万人踏。君为轻,高在天,万人敬。我穷奇是千古神尊,自然分得清轻重!” 韩青永冷笑一声道。 陈欣怡深以为然,可为什么她怎么想怎么做,似乎都是错的? 陈欣怡目光茫然,怅然长叹。 “欣怡,你不必烦恼。你说分头行动不失为睿智之举。还是那句话,若你有难处,随时来找我。” 韩青永只当她心有顾虑。 找你有什么用?没有真心的男人,永远无法背靠背并肩而战。弄不好还是累赘。 这句话在陈欣怡脑海里转了一圈,没有说出口,回头看了韩青永一眼,使出隐身术,转瞬离开。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显得空荡荡的。 韩青永勾起唇角,自嘲地冷笑,“穷奇,你一次比一次被陈云凰害得惨,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你想掳获她的心,想让她自愿交出飞凰图,差点儿精元尽失、魂飞魄散!新仇旧恨,早晚一天本王会跟她一笔笔算清楚!” 韩青永顿了顿,又道,“可惜,眼下寡人重伤在身,又势单力孤,是该好好想想怎么重振雄风了……东域蒙夏……呵,陈欣怡这个笨女人,脑袋也有灵光的时候……” 这时,殿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韩青永神色一凛,转头望去。 只见魏谋光战战兢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神色张皇地慢慢往殿门外退。 看到韩青永看过来,魏谋光迟疑了一下,一脸窘色地停下脚步,缩着脖子颤声道,“陛下,微臣去给你泡壶茶,你……” 韩青永本想一掌拍死他,可眼下魏谋光是他身边唯一的活人。 韩青永想了想,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陪寡人说说话。” 魏谋光听了头皮一麻,他本来想找个借口赶紧溜之大吉,这样看来跑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讨好地干笑着,凑上前去。 “你说,民为重,君为轻,到底对不对?” 韩青永对前路也充满迷茫,这一世似乎比上一世强不了多少,也是满怀豪情撞南墙,次次头破血流。 “陛下,那些都是骗人的话,一是为了安抚百姓,二是抚慰君心,听着冠冕堂皇,实在做不得数!” 魏谋光刚才偷听过韩青永和陈欣怡的对话,自然是要顺着韩青永的意思来。 他还没活够,哪敢说真话? 忠言逆耳,特别面对一个昏君,你要是跟他实打实地说话,用不了多久脑袋就得搬家。 “嗯。有见解。接着说。” 韩青永赞同,忍痛皱眉间,努力理顺烦乱的思绪。 他发现他竟然真的对陈欣怡的离去一点儿都不在意,压根就没有离愁别绪,反而自心底觉得轻松。 连他自己都觉得他自己没良心,但感情的事实在做不得假。 韩青永看了斟词酌句的魏谋光一眼,“想说什么就说,不用思来想去。” 魏谋光暗暗叫苦,他敢不思来想去吗? “陛下,仁义道德呢,都是些伪君子用来骗人的话,高文大册间尽是些醒世良言,规劝世人向善、明德修身,其实史上只有那些逆天改命、敢作敢为、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开国立世,成就一番伟业。陛下杀伐果断,毫无妇人之仁,将来必能如先贤圣尊一样,开天辟地傲视群雄。” 魏谋光信口开河,极尽谄媚。 韩青永听着十分悦耳,冲着魏谋光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你倒是个明白人。” 魏谋光暗暗松了口气。 韩青永舔了舔嘴唇,“去给寡人弄些吃的,寡人饿了。” 魏谋光如获大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急步跑了出去。 韩青永举手至眼前,痛麻之中,不由满怀孤独与悲凉,自嘲道,“我韩青永如今与神兽穷奇合而为一,至伟圣尊身怀异能,本该成为世间霸主,至此却只是自捉其发,张口吃风……” 放下手,他眯起的眼睛中戾气四溢,“什么民为重,君为轻?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天灾人祸、流民盗贼越多,越说明我韩青永是圣人!当今之世,民择君,君亦可择民!等本王养好了伤,必以大乱换大治,杀光软弱无能之人,只留强悍善战且为我所用之人!待我东山再起,先拿下东域蒙夏,进一步强大之后,必血洗大周和大陈!” 没有人回应他。 殿内安静得让他的声音显得缥缈无依,但却极大地安抚了他满心的孤独与悲凉。 韩青永咬紧牙关坐起来,闭目凝神,聚集真气自疗其伤…… ------------ 第646章  人面兽心 陈欣怡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施展了陷身术,一直站在离韩青永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陈欣怡,你这女人真是奇怪。你到底喜欢的苏玉辙还是韩青永,恐怕连你自己都分不清楚。”狐妖最见不得她这个患得患失的模样,“我早就跟你说了,动什么也别动心,你倒好,见一个爱一个。不管是苏玉辙,还是韩青永,都对你无情无义,你还自作多情干什么?” 陈欣怡无言以对,心里乱成一团。 她的确不爱韩青永,可似乎和他在一起,这几年已经成了习惯。 在一起相看两相厌,真要分开,又打心底舍不得。 她站在那里迟疑不决。 “你放心吧,穷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怎么都是千年不死不灭之身,又有你我永远无法企及的内力功法。用不了多久,他又生龙活虎的。倒是你,若是连魏怜心的身子也保不住,咱们就是孤魂野鬼了。” 狐妖絮絮道。 见陈欣怡神色凄凄一言不发,狐妖又道,“你每次受伤都是为了韩青永,也难怪你舍不得他。你虽不喜欢他,却稀里糊涂为他付出那么多,要离开会伤心在所难免。不过我可提醒你,你们俩离心离德,他再强大,也不会给你带来好运气,只会让你当垫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再跟着他,魏怜心这具肉身一准也得死在他手里!” 狐妖最后这几句话让陈欣怡彻底灰了心。 据狐妖之前所说,她们的魂魄只能借舍三次,第三次还保不住肉身,她们就会身死道消,变成孤魂野鬼,连转世投胎的资格都没有了。 看到韩青永面色平静、有条不紊的调息施法,陈欣怡懊恼地叹了口气,终是黯然离去! 这次,陈欣怡真走了。 韩青永的唇角微微勾起…… 等魏谋光颤巍巍地端回一壶热茶,看到韩青永竟然已经可以下地,不由大为震惊。 此前韩青永重伤的模样,他看得一清二楚。 腹部碗口大个洞,皮肉外翻、血流不止,若换了平常人,早就死了。 这倒好,韩青永不但没有死,他周身的煞气似乎比之前更浓重了。 “魏谋光,你忠心可嘉,寡人提升你代替魏祖德,就任宰相之职,其他赏赐以后补上。” 韩青永接过魏谋光双手捧上的茶,掷地有声道。 虽说眼下东魏祸患横行,但怎么也还是个国家。 虽说皇宫里没剩多少人了,但人再少也有尊卑主次之别,能为尊为主,总好过屈居人下。 魏谋光喜出望外,连声叩谢。 “寡人命你立刻颁布诏书,下令对身患疫病或者招至蛊虫之人,全都铲除肃清,令其无法祸及他人!”韩青永发号施令,“至于各地流民匪盗,让各州郡官吏限期镇压剿灭,凡是为匪盗流民开脱者,抓捕反贼不力者,着令刑部捉拿治罪,绝不姑息!” 魏谋光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心里却犯了嘀咕。 韩青永下此诏书,看似威风八面、杀气腾腾,实则根本吓不到流民匪盗,一定会把各州郡的官吏吓个半死。 眼下的东魏,民不聊生,米价飞涨,各州郡官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想方设法安抚流民、怀柔匪盗,才能勉强度日。 流民匪盗都盯着官府那点儿存粮是个事儿,不杀上门来就不错了,官吏们还要去围剿? 想太多。 兵呢?将呢?军饷呢?都没有还围剿个屁呀! 何况,东魏皇室集中权制度由来已久,州郡不能擅自发兵,除非有朝廷特赐的虎符。 虎符呢? 魏弘煜死了好几个月了,天知道他把调兵遣将的虎符藏到哪里去了。 就算他把虎符藏到了玉妃的寝殿里,这一片片的寝殿都让苏玉辙轰塌了,上哪儿找虎符? 这些话,魏谋光不敢说明。 韩青永正陶醉在发号施令的威武中,魏谋光哪敢泼凉水? 韩青永自然不知道东魏的陈规旧制,又慷慨激昂道,“让各州郡充分调动兵马,全力镇压,功高居伟者,赏良田千亩、豪宅十座、美人百余!” 魏谋光拼命忍,才没当场笑倒。 眼下的东魏上哪儿去找良田、豪宅、美人? 死的死,伤的伤,病的病,流民遍地开花,匪盗无孔不入,散兵游勇乱起哄,还良田、豪宅、美人? 别说没有,就算有,谁敢种?谁敢住?谁敢睡? 说不好哪块地里就有蛊虫,哪个豪宅里就有疫患,哪个美人就是匪盗他妹…… 韩青永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自说自话、白日做梦。 他大手一挥,“传令下去,动用中央大军,先全力剿灭东匪绿林军和西盗崇攀军!由你……” 魏谋光一听,吓得浑身一激灵,终于不敢再忍,“陛下,微臣有谋无勇,不敢带兵,魏忠候,他行,他是吏部尚书,武将出身,带兵所向无敌!” “好,那就让魏忠候去。告诉他,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提头来见!” 韩青永意气风发道。 魏谋光频频点头,十分愿意。 韩青永颁布完圣旨,自以后没有后顾之忧了,语气轻松道,“自今日起,寡人要闭关静养,朝中大小事宜,皆由爱卿代为处理。等寡人大好了,自会出关。” 魏谋光很愉快地答应了,乐颠颠去找魏忠候下圣旨。 反正去当炮灰的又不是他魏谋光,嘿嘿,魏忠候那个老东西,之前敢处处针对他魏谋光,这次让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果然,魏忠候一听韩青永要让他带兵剿匪,顿时大放悲声、叫苦连天。 “什么?让本官去?那不是让本官去送死么?东匪绿林军要是好对付,还会拖到现在?你也知道,五年前旱灾,难民流落野泽,挖野菜、吃树皮,最终只剩下那群体力强悍的贼人活了下来。他们食人肉而色不变,饮人血而气不喘,谁碰上谁倒霉。如今他们聚众以万计,不来找咱们的麻烦已经是烧高香了,我等为什么不知死活招惹他们?” “你想抗旨不遵?” 魏谋光想拖腔拉调,幸灾乐祸。 转念一想,演戏演全套,不能将落井下石表现得太露骨。 “唉,谁说不是呢!忠候啊,下官冒死进谏,求陛下收回成命。怎奈陛下心意已决,就看上了忠心不二、智勇全双的魏大人,非要魏大人带兵建功立业。这份殊荣,唯魏大人莫属啊!” 魏谋光长吁短叹,装腔作势道。 ------------ 第647章 妖后夺帝 “少给我来这套!要不是你使坏,陛下怎么会想起我来?” 魏忠候气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 “哎呀,魏大人冤枉本官了!这真是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你想,你领的是精兵强将,虽然人数少些,但围剿的万余东匪,男女掺杂,老幼兼有,能打战的贼兵最多两三千人而已,连给魏大人练手都不够。你怕什么?” 魏谋光笑呵呵地,继续火上浇油。 魏忠候气得半死,吹胡子瞪眼道,“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去?哼!站着说话不腰疼!” 魏谋光乐滋滋地走了。 魏忠候愁得满地打转,烦闷之下出门透气。 一抬眼,就见院子正中的老树下站着白衣人,魏忠候吓得一激灵,“谁?” 陈欣怡转过身来。 “公主?哦不,皇后殿下万福金安……” 魏忠候赶紧叩拜。 “你不必怕,七日后,你再带兵去围剿东匪绿林军,本宫保你大获全胜。” 陈欣怡语气淡淡道。 之前在气头上,她想回立刻大陈祸害陈云凰,但稍作冷静,她就改变了主意。 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陈云凰的对手,到时候她势单力孤,死了都没人知道。 韩青永心里根本没有她,她不回来恐怕他都不会去找。 想来想去,陈欣怡决定先利用魏怜心的身份和容貌,在东魏培植自己的力量。 等她拥有百万雄兵,再大举进犯大陈,更有胜算。 陈欣怡看上了魏忠候。 虽然他贪财好色,但他之前是吏部尚书,朝中官员盘根错节,多是他培植起来的党羽。 再则,魏忠候是武将出身,能谋善断、骁勇善战,能文能武,可堪大用。 何况,如果他不贪财不好色,反而不好驾驭。 魏忠候听了陈欣怡的话一愣,随即站起,不以为意道,“皇后,出兵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殿下久居深宫有所不知。那绿林军有五大首领,张凤、张常、周丹、向武、陈昆,个个都是狠角色。” “怎么个狠法?” “他们各有亲随部卒,兵习其将,将习其兵,既能分兵作战,又能合力出击,战力十分强悍。” 陈欣怡冷冷一笑,“他们狠,本宫更狠!你只管按本宫说的去做。回头你战功赫赫,本宫给你加官晋爵。” 魏忠候半信半疑,仍是不愿应声。 事关生死,哪敢轻率? 魏忠候心想,他就是抗旨不遵,韩青永和陈欣怡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放眼朝中重臣,多是他这几年利用职务之便提拔的党羽,明里暗里皆以他马首是瞻。 眼下,韩青永重伤,陈欣怡一个弱女子能成多大气候? 逼急了,他就把这两人杀了,自立为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魏谋光那个老匹夫,等他得势了,一刀捅了他! “怎么?不信?不服?” 陈欣怡脸色一寒,语气一变,突然冲着不远处的一个侍女伸出手去。 魏忠候惊愕地看到,也不知道陈欣怡用了什么招数,那个本来微胖的侍女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攫取了精魂,先是两眼无神、呆若木鸡,紧接着皮肉鼓动、浑身颤抖,片刻之后形销骨立,倒地时已经成了一具干尸! 若非亲眼所见,魏忠候打死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魏怜心,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一手邪魔的功夫? 再看“魏怜心”,容光焕发,与刚才萎靡不振的模样天差地别。 想到什么,魏忠候心惊肉跳。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魏怜心可以在光天华日之下吸食活人血肉精魂强大自身。 可躺在地上的那具干尸触目惊心,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魏大人?” 陈欣怡转头看向魏忠候,笑得鬼气阴森。 魏忠候汗毛倒竖,惊恐万状,再次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下官遵旨!” 陈欣怡满意地点点头,“跟着本宫,亏不着你。” “是、是……陛下,下官出兵,是利用地利防御,还j出敌不意、直捣黄龙?是分兵出战,还是合力击歼?陛下明示!” 魏忠候到底是吏部尚书,逢迎拍马的本事丝毫不逊于魏谋光。 “陛下?你刚才不是叫本宫殿下么?” 陈欣怡头一次听人叫她陛下,感觉十分新奇和欢喜。 “陛下,您原本就是东魏公主,如今皇室萧条,只有魏公主独当一面,理应顺天应命继承帝位。韩青永到底是西楚前太子,就算称王称帝,他也应该回西楚去!他侵占东魏帝位,下官心里……” 魏忠候察言观色,欲言又止。 陈欣怡盯着魏忠候看了半晌,把他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此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觉得韩青永当皇帝,她当皇后没什么不好。 可就在刚才魏忠候尊称她“陛下”的时候,那种高人一等的满足感让她无比迷恋。 “魏大人何出此言?在你看来,本宫有能力接继大统?” 陈欣怡在问魏忠候,也在问自己。 “陛下,陈云凰为了独揽大权,不惜美色惑人,将周皇苏玉辙迷得神魂颠倒,利用他弑父杀兄,如此心肠歹毒之人都能稳坐帝位,陛下有何不可?” 魏忠候惶恐之下,一心巴结陈欣怡,满嘴抹蜜道。 “确是如此。想不到魏大人慧眼独具,一针见血。”陈欣怡心头大亮,“魏大人请起。隔墙有耳,咱们移步府中叙话。” 魏忠候跪了这半天,膝盖都麻了,闻言擦擦额头的冷汗,手脚并用爬起来,又瞥了那个可怜的侍女一眼,诚惶诚恐地引领陈欣怡去书房。 魏忠候的书房靠墙一排书架上,整齐地码满了书册,大多扉页发黄,明显多有翻阅。 陈欣怡的目光掠过那些书架,直接落在书桌旁边的床榻上。 陈欣怡稍作犹豫,便径直走到床榻边坐下,直勾勾看着魏忠候。 魏忠候心下忐忑,本来寻思继续大拍马屁哄着陈欣怡。 等赢得了陈欣怡的信任,再怂恿她杀了韩青永,而后他再想方设法杀了陈欣怡,那东魏就是他魏忠候的了…… 不想,陈欣怡竟然不坐书案旁,而是直接坐去了床榻,还这样火辣辣地看着他…… ------------ 第648章 女人善变 看着陈欣怡神色有异,魏忠候心里一紧,刚刚擦干的额头又开始冒汗。 只是这次他不是吓得,是激动的。 魏怜心是公主啊,是皇后啊,是东魏第一美女,是可以助他篡位夺权的得力助手! 若是先拿下她,跟她逢场作戏之后人尽其用,然后除之而后快,岂不人权两得? 魏忠候心思数转,却不敢贸然上前。 陈欣怡盯着他,心里打的是另一番算盘。 魏忠候与魏谋光不同,魏忠候正值盛年,精壮阳刚,难得是他是头一个提议她称王称帝的男人。 既然韩青永难以驾驭,心里眼里根本没有她,她大可改弦易辙,另谋良人。 从此之后,她将不惜一切代价强盛自己,哪怕一帝功成万骨枯! 魏怜心的美色,是她最好的武器。 陈欣怡和狐妖在一起久了,慢慢被同化,越发阴戾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要让这个魏忠候对她服服帖帖,成为她登上帝位的云梯! 如果可能,她要让魏忠候帮她杀了韩青永! 她对韩青永已经彻底失望了。 虽然心底仍有些不舍,但失望的次数累积多了就变成了绝望,绝望之下,韩青永死了比活着好。 只要她能杀了韩青永,吸食了他穷奇的精魂,加上韩青永的龙气,她就可以飞升晋仙,神功大成! 到那时,陈云凰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苏玉辙也会对她刮目相看,再也不敢肆意欺辱她…… 这些,是她寒心之下,想了半天做的决定。 陈欣怡对着魏忠候千娇百媚地笑了,柔声道,“魏大人,你站在那里不累么?” 魏忠候本来只是猜测,闻言心头大跳,“陛下,下官不胜惶恐,不敢唐突……” 陈欣怡痴笑,“你怕韩青永?那回头帮我把他杀了不就得了?杀了他,我就彻底是你的了……” 这么直白话正中下怀,魏忠候再装糊涂就是傻了。 魏忠候两眼放光,转身关了门,急步向陈欣怡走去…… 反正是魏怜心的身子,而且已经被韩青永沾过,不好好利用实在可惜。 陈欣怡怀着这样的心态放浪形骸…… 魏忠候在温柔乡里沉溺,只觉得人生至此死而无憾。 想到他此时正与东魏第一美人、尊贵的金枝玉叶翻云覆雨,征服了强大的韩青永的女人,就亢奋至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同时,他有种极度隐晦的报复快感。 往日魏怜心和韩青永对他作威作福、呼来喝去,如今任他予取予求随心所欲…… 他在内心狂笑不止,再想到魏谋光若是知道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一定气得吐血身亡。 魏忠候果然骁勇,陈欣怡香汗淋漓,心满意足。 等到两人云住雨歇,已经如胶似漆了。 “陛下,下官此生无憾。” 魏忠候口是心非道。 人心不足,欲壑难填。 得到了,也不过是个庸常的女人,没什么特别。 男人在世还是应该建功立业,有了皇权帝位,还怕没有女人? 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他魏忠候时来运转,登峰造极指日可待! 陈欣怡窝在他怀里暗自盘算,以为已用美色将魏忠候俘获,岂不知她不过是从一个茅坑跳进了另一个茅坑。 “韩青永如今重伤在身,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我们只需要他的膳食里做些手脚,他必死无疑。” 魏忠候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百毒不侵。”陈欣怡有些为难,杀韩青永绝非易事,“此事需从长计议,以防打草惊蛇。” 魏忠候没有吭声,心里不以为然。 两人各怀鬼胎,又絮絮说了些知心话,翻来覆去商量好杀死韩青永的办法,又约定七日后,魏忠候带兵征讨东匪…… 对陈欣怡去而复返,又与魏忠候暗度陈仓,韩青永一无所知。 他躲在寝殿里运功自疗,一心想着早些康复后东山再起…… 东魏皇室不理会百姓们饱受蛊虫与疾疫之苦,反而出兵镇压流民,增加赋税,且同室操戈,激流暗涌。 魏谋光等一众权臣旁观者清,却全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不管是韩青永还是陈欣怡,在他们看来都是外人,若是选一个,他们宁可选陈欣怡。 毕竟陈欣怡(魏怜心)是魏国公主。 不过女人当权终不得长久。 于是,权臣们各怀鬼胎,互相拉帮结伙,都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西楚和东魏的百姓们苦不堪言,越发乱成一团…… 七日后,张凤、张常、周丹各率千余人下山,一路狂奔,在楚汀将官兵堵了个正着。 彼时,魏忠候正带着官兵大肆搜刮掳掠。 沿途州郡,因疫疾过境,万户空室,官兵们顺手牵羊,贪不畏死。 魏忠候没想到东匪这么打来了,手忙脚乱之下率兵迎敌。 不想,官兵身上皆有抢来的宝物,根本无心恋战,再看匪兵杀气腾腾,未战先怯,阵形大乱! 魏忠候根本无法指挥,情急之下,只能率残部狼狈而逃。 东匪乘胜追击,势如破竹,尽获武器辎重。 可怜官兵们一路辛苦搜刮,到头来落得两手空空、身首异处,死伤无数。 魏忠候暗暗心急,瞅着前面的山坳急催战马,引着嗷嗷如野兽般的匪群直入山坳。 东匪将士不知有诈,穷追不舍,只想着大胜之后凯旋庆功。 不想,攻进山坳不久,眼前是一片空阔的平地,四下环山,只有北边有两块巨石相对参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魏忠候纵马狂奔,跑在最前头,仓皇之间回头一看,就见残部没人顾得上保护身为主帅的他,全都打马急追,想要超过他率先逃命。 魏忠候很生气,正要喝令残兵们让路,突然听到山头震响,仰头环视,不由亡魂大冒。 只见四下山头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匪兵,向武、陈昆两位大将首当其中,手里拿着弓箭,拉得满满的,将箭头对准了他! 魏忠候面如土色、冷汗如雨,心里把魏怜心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明明说好,这七天里,由她魏怜心解决这五个煞神,可现在数数,根本一个不少! 难道魏怜心发现他有异心,挖坑他跳? 不对啊,她人都给他了,还能有假? 如果真要害他,根本不用以身相许。魏忠候心思数转,不明所以,长叹一声,仰天悲号:“黄天在上,厚土在下……” 眼见他情绪如此饱满,无论是下面的追兵,还是山顶的弓箭手都暂停动作,想听他大放悲声。 不想,魏忠候顿了顿,吼道:“万不可相信女人!牡丹花下死,作鬼也下流!” “嘣!” 一声轻响,一支箭矢破风而来,穿胸而过! 魏忠候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利箭,抬头望向射箭之人,竟然是魏怜心! ------------ 第649章 弃暗投明 魏忠候看着铺天盖地的利箭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亡魂大冒之下抱马趴倒,浑身兢颤。 结果,等了半天并无痛感,倒听到周遭哀嚎声起,嘈杂一片。 魏忠候慢慢睁眼,只见匪兵成片倒地,剩下的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 魏忠候顿时来了精神,冲着同样震惊的残部们连声下令,撤到一旁静观其变。 利箭重重射下,先前耀武扬威的匪兵们被射得人仰马翻、惨不忍睹。 “该死的向武、陈昆,你们疯了!” 匪首之一张凤气急败坏,冲着山头上的向武和陛昆大声吆喝。 “噗!” 一只利箭疾射过来,将张凤射穿了。 “撤!快撤!” 匪首张常一看情势不对,大声喝令。 匪兵们回过神儿来,仓皇奔逃,又被射死射伤大片。 魏忠候转头看向对面的山头,就看到魏怜心与东匪五帅之一的向武并肩而立,向武一只臂膀还圈着她的纤腰。 这才几天工夫,魏怜心就移情别恋了? 竟然和东匪之一的向武打成一片。 魏忠候醋意大发,不过他不得不佩服魏怜心的本事。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拿下向武和陈昆,让他们临阵倒戈,自相残杀,要不然,他魏忠候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张凤已死,张常和周丹带兵溃逃,但呈圆形的山坳入口极窄,进来容易出去难。 匪兵们拥挤堵塞,自相残杀,一时混乱不堪。 向武和陈昆居高临下,再次万箭齐发,如黑云压顶。 匪兵们无处藏身,死伤过半,剩下的丢盔弃甲,抱头蹲地,以示降服。 张常和周丹眼见大势已去,指着向虎和陈昆气恼怒骂。 魏忠候一看机会来了,冲着残部大手一挥,“杀!把咱们被抢走的财物抢回来!” 若只为杀敌,将士们没动力,说要抢回财物,将士们顿时争先恐后、如狼似虎。 张常和周丹正憋着一肚子火,见魏忠候想趁火打劫,振作精神上前迎战。 魏忠候知道魏怜心在看着自己,不能输了气势,当即横刀立马,指着前扑的张常和周丹大吼一声,“站住!” “站你爷爷!” 张常挥刀便砍,直取魏忠候首级。 周丹也含糊,张常攻上盘,他攻下盘,侧身挑枪,直刺马腹。 “哎哎!两位壮士有话好说!本官前来招安,替朝廷传达圣意,你们万不可难为本官!” 魏忠候惊悸之下满脸堆笑。 张常和周丹一愣,回头看看自己那些残兵败将,再看看魏忠候身后的虎狼之师和山头上的叛军,自知若不顺坡下驴,最后会死得很难看,犹豫之下收起攻势,戒备地盯着魏忠候。 魏忠候的心吓得扑通扑通的,见两个猛人被自己说动了,大喜过望,继续信口开河,“如今国难当头,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两位将军智勇双全,陛下早有耳闻。今日特让本官前来招安,本官觉得两手空空有失礼数,就想顺手牵羊收捡些宝贝献于将士们,哪想弄巧成拙,让将军误会了……” 张常和周丹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你们不信?没看见向武和陈昆两位将军都已经弃暗投明了么?只有弃暗投明,将士们能有个好前程。” 魏忠候当过多年吏部尚书,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炉火纯青,别说糊弄两个山野蛮匪,就是魏怜心和韩青永,他也有把握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哼!” 张常抬头看向向武和陈昆,冷哼一声,心里仍然气恼。 周丹目力极好,转头看向向武时,看到站在向武身边的陈欣怡,不由一愣,“那女子是从哪儿来的,她是什么人?” “她就是当今圣上,之前咱们东魏的公主魏怜心呀!”魏忠候道,“你们看她为了招贤纳士,不惜纡尊降贵亲自招安。本官也是堂堂吏部尚书,为了救国为民,甘愿忍辱负重四处招揽贤才良将。你们可要珍惜机会。” “当今圣上?谁不知道东魏国破易主,如今帝王是韩青永!” 张常疑惑。 “你们愿意让外姓人鸠占鹊巢?如此奇耻大辱,身为魏人皆不可忍。所以朝廷更需要你们这些智勇双全之人,以待来日重整河山。” 魏忠候掷地有声道。 “这番话说得至情至理,而且人家魏怜心亲自来了,足见招贤纳士的诚意,难怪向武和陈昆俯首听命。” 周丹点点头道。 “嗯。何况,能养尊处优吃皇粮,谁愿意落草为寇?” 张常附和。 两人不再犹豫,放下兵器,冲着魏忠候拱手作揖,“那就有劳魏大人引荐!” 魏忠候暗自松了一口气,“是两位将军不忘朝廷,胸怀大义。陛下一定会大加封赏,委以重用。” 张常和周丹不胜欢喜,异口同声,“但听魏大人差遣!” 魏忠候本想趁他们放松警惕时把他们砍了,转念一想,多两条走狗说不定日后有大用,便越发客套,“两位将军不必多礼。两位皆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此番得遇明君圣主,日后与本官同朝为官,本该互相提携!” 张常和周丹信以为真,越发欢喜。 魏忠候见状,举手冲着陈欣怡招了招手。 魏怜心(陈欣怡)面色冷淡,未作回应。 魏忠候头皮发紧,想到此前自己喊的那句“万不可相信女人说的话”,也不知道魏怜心有没有听见。 若是被她听见了,肯定生气了。 张常和周丹见状,都疑惑地看向魏忠候,又开始警惕。 魏忠候暗暗着急,驱马上前,一左一右拉起张常和周丹的手,举过头顶,冲魏怜心示意。 陈欣怡(魏怜心)看到张常和周丹已经投降,看向被她施了迷魂术的向武和陈昆,翘起嘴角,冲着魏忠候招了招手…… 魏忠候松了口气,放下张常和周丹的手,“恭喜二位将军弃暗投明,前途似锦!” 张常和周丹皆满脸喜色。 魏忠候意味深长地看向魏怜心。 虽然此前,他对这个女人阳奉阴违,此时却已心悦诚服。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放弃对她始乱终弃的念头。 眼下,这个女人有大用,等她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再伺机而动…… 魏忠候一边盘算着,一边整顿兵马,领着张常和周丹的人马打道回府。 ------------ 第650章 日夜狂欢 有了这些精兵强将,陈欣怡十分欢喜。 回到尚书府,她立刻在魏忠候的参谋下对东匪四将进行封赏。 说是封赏,不过是给他们个头衔,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以恶制恶,为她所用。 张常领兵两万,前往离皇城最近的河静、康渚二州,排查疫疾,督施救济;命周丹领兵前往庆和、苏色二州。 “蛊灾滥泛、疫疾横行,朝廷内乱不止,户部压根儿就没发过救济,咱们督施什么?” 领命之后,刚出府门,张常一头雾水问周丹。 “你真是死脑筋。督施个鸟儿啊!这是让咱们名正言顺地去搜刮民脂民膏!”周丹美滋滋道,“咱们兄弟的好日子来了!以前小偷小摸提心吊胆,现在好了,咱们可以挨家挨户明着抢了!” “哈,原来如此。嗯。咱们抢了不但没罪,还会升官发财。咱们兄弟真是时来运转了。” 张常一点就通,大喜过望。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向武和陈昆有点儿不对劲儿?” 周丹道。 “发现了。他们从前大大咧咧的,现在不苟言笑,看人的时候两眼无神,对咱俩爱答不理的。” 张常道。 “人家两个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儿,一个成了大司马,一个成了秩宗大将军,只把被窝里那点儿事干好了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像咱们俩,到哪儿都是出苦力的。” 说到这儿,周丹不由牢骚满腹。 “别眼馋,咱们俩的福气在后头。且不说此次出手咱们能捞多少好处、睡几个美娇娘,说不定等咱们回来,陛下对他俩腻了,喜欢咱们俩儿也说不定。” “嗯,有道理。说实话,魏怜心的姿色千里挑一,确实让人惦记得紧……” 两人打诨插科,说笑之后各自散去。 陈欣怡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得意地拍了拍向武和陈昆的肩膀,“你们俩去门口守着,寡人有话要跟魏大人说。” 向武和陈昆立刻听话地去当看门狗了。 魏忠候看着美色夺人的陈欣怡不由想入非非,上前正要动手动脚,冷不丁被陈欣怡扇了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震耳欲聋。 魏忠候捂着脸,刚要发怒,想起之前被杀死的那个侍女,强行挤出一抹干笑,“陛下这是为何?” “为何?寡人命你领兵剿匪,你干什么去了?迟迟不到,把寡人一个人丢在敌营之中!若不是寡人有护身之法,此时只怕早成了冤魂野鬼!” 陈欣怡气不打一处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苏玉辙是这样,韩青永也是,现在连这个魏忠候也不拿她当回事儿,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陛下的神通下官亲眼所见,那些凡夫俗子怎会是陛下的对手?下官不曾怠慢,只是下官久不领兵,那些将士见钱眼开,不听下官的指派,故而耽搁了些……” 魏忠候捂着腮帮委屈道。 陈欣怡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调息之后缓和了神色。 “陛下,你派张常和周丹去征集粮草、招募士卒,是想做什么?眼下疫疾严峻,这么多人四处乱窜,只怕会染病上身……” 魏忠候的话被陈欣怡打断了。 “命硬的怎么都死不了,命短的怎么都长不了;命贱的怎么都富不了,命贵的怎么都穷不了。收起你的妇人之仁!寡人要迅速扩充军队,增强战力。寡人不仅要统治东魏和西楚,攻陷大周和大陈,更要荡平四夷,一统天下!秦皇汉武算得了什么?寡人要做天下共主!” 陈欣怡野心勃勃道。 魏忠候险些笑尿了。 同样的话,男人说豪气干云,女人说就显得滑稽可笑。 “怎么?你不信?” 陈欣怡见魏忠候半晌不语,不满地问。 “陛下胸怀四海、志向远大,下官难以企及……只是陛下来日难免要谈婚论嫁、怀胎生子,要想荡平四夷,一统天下……绝非易事!”魏忠候斟词酌句道,“何况,韩青永还在宫里住着,有他在,陛下能不能顺利登基还是异数。” 可不是,还有个韩青永。 这些天一直忙着跟向武和陈昆腻歪,都把韩青永给忘了。 陈欣怡皱了皱眉头,“之前你说帮我杀了他,有几分胜算?” “这个……只有两分。”魏忠候见陈欣怡要变脸,赶紧道,“陛下有所不知,此前韩青永重伤在身奄奄一息,可陛下亲自给他处理过伤口,再加上他身有异能,短短五六日,竟已康复如常。再加上他百毒不侵,又脾气阴戾,下官实在不好下手……” “他现在在做什么?” “在寝殿里听歌赏舞、饮酒作乐。” “都已经天下大乱了,他还有这等闲情?” “他连西楚都不管,还管咱们东魏乱不乱?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两个绝色美人日夜狂欢,又是皇后又是贵妃的,闹腾够了就肆意杀人,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魏忠候添油加醋道。 果然,不等魏忠候说完,陈欣怡就冲了门去。 说好的他韩青永大权在握时,她陈欣怡是皇后。 她还没真走呢,这两天的工夫,他就左拥右抱喜新厌旧,把别的女人封为皇后了!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她要去看看。 若是让她亲眼所见,她就算死也要杀了韩青永和那些个贱女人! 陈欣怡憋着一口恶气,径直冲回皇宫。 果然,还没进寝殿,就听到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尽是靡靡之音。 陈欣怡先里趴在窗前,伸手将窗纸捅了个窟窿往里看,殿上情景不堪入目…… 韩青永袒胸坐于正中,两边尽是云鬓散乱、衣衫不整的美人,有端茶送水的,有捶背捏肩的,有搂搂抱抱的……乌烟瘴气,闹成一团。 殿前空地上,弹琴奏乐的也都是衣衫半透的美人,一个个搔首弄姿、媚态横生。 场中跳舞的五个女子窈窕婀娜,花枝招展眉目传情,净做些不知廉耻的动作,看了便让人脸红耳热…… 偏偏韩青永乐在其中,眉飞色舞间满脸得意,哪见一丝病容? 好几天了,他都不惦记她去了哪里,对她不闻不问! 他忘了她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了么? 陈欣怡越看越生气,忍不住踢门而入。 陈欣怡突然出现,搅扰了原有的热闹,乐声戛然而止…… ------------ 第651章 以柔克刚 韩青永已经喝得醉眼迷蒙,抬头看过来时脸上还带着轻浮的笑意。 看到横眉怒目的陈欣怡,他愣了愣,继而挑眉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意思是嫌她碍事了? 在场的歌女舞女陪酒女全都看过来,上面打量着陈欣怡,一个个脸上尽是轻蔑的笑意。 陈欣怡气得都快炸了,刚要发作,狐妖幽幽道,“生气说明你还在意他。他不在意你,你生气只会让他更小看你。不要自取其辱。再说,你这几天不是也没闲着么?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怎么行?” 陈欣怡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虽然仍气得微微发抖,却已经改变了主意。 狐妖说的对,韩青永和她本来就貌合神离,谁也别指望谁忠诚不二。 既然如此,的确没必要小题大做。 想及此处,陈欣怡缓和了脸色,勾起唇角微微笑起来,冲着一众等着看热闹的女人招招手,“继续,本宫也喜欢听歌赏舞喝花酒。” 说着,陈欣怡径直到走韩青永身边,直愣愣盯着韩青永身边的绿衣女子,片刻,那女子神思恍惚,起身让开,朝殿外走了出去。 “绿湘,你去哪里?” 另一个穿粉色长裙的女人拉住绿湘,只与绿湘对望了一眼,竟一言不发跟着绿湘出去了。 众人虽然疑惑,但来不及细问,就已经看到陈欣怡坐在了绿湘刚才的位置上,拿过韩青永的酒杯,自斟一杯,端在手里作势要饮。 “都看着干什么?继续唱,继续跳啊!” 陈欣怡见都冷着场,又冲着众人扬了扬手。 歌女舞女们面面相觑,窘迫之下,纷纷起身告退。 陈欣怡冷了脸。 她本来不想动粗,想强压着火气给韩青永几分面子。 可这些女人们太可恶了,竟然一再忤逆她。 “嘣!” 陈欣怡扬手把手里的酒杯砸在了刚才跳艳舞的女子额头上! 玉杯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杯中的清酒洒了女子一身,还有些飞溅四落。 女人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四起,惶恐万状。 那女子白晳的额头顿时渗出血迹,她伸手一抹,满手殷红,两眼一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谁想死就滚给本宫看看!” 陈欣怡冷笑道,阴戾的目光扫视全场。 剩下的女人们唯唯诺诺,再也不敢轻慢,哆哆嗦嗦各就各位,吹拉弹唱跳。 只是,她们个个心惊肉跳,哪奏得出成调的曲子? 要么断断续续,要么嘶哑难闻,一个个吓得缩成一团,全都停下来跪倒在地。 地上有玉杯的碎屑,把女人们娇嫩的皮肉刺破了,她们也不敢吭声。 陈欣怡眸光一暗,眉头微蹙看向先前倒地的舞女。 众女不明所以,也随着她看过去。 一看之下,众女大惊失色。 就见那舞女的脸不知为何腐烂变色,半边脸已经化为乌有,剩下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朽…… 殿内一片死寂! 韩青永冷眼旁观,微勾着嘴角自斟自饮,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直到那舞女的头颅整个人儿化成了污水,不知哪个女子最先回过神儿来了,发出无比惊悸的惨叫声! 这声惨叫一下子把其余的女子唤醒了,她们惊慌起身想要逃命,却发现她们站不起来了! 低头看去,她的被酒杯划伤的肌肤不知何时也开始变色、腐烂,原本很小的伤口此时已经触目惊心。 “不,不要,不要……” 女人们慌成一片,绝望地哭泣着,手忙脚乱地抚弄着伤口。 可她们的手碰触到伤口和腐朽的血肉,手指也开始痛麻、腐烂…… 陈欣怡安静地坐在那里,拿起一只橘子,慢腾腾地剥了皮,一瓣瓣送去嘴里细嚼慢咽。 殿内充满了女人们的鬼哭狼嚎,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坐在中堂的韩青永和陈欣怡冷眼相向,一个慢条斯理地喝酒,一个有滋有味地吃橘子。 片刻之后,殿内恢复了平静。 地上几摊污浊的血水肆意流淌,一如之前如花似玉的女子们终结了鲜活的生命,哀怨而无声的控诉。 韩青永又自斟一杯,送去嘴边时,抬眼看了看陈欣怡,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陈欣怡扔了橘皮,伸手自他手中抢过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丢了空杯起身就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 陈欣怡把人都弄死了,心里还是憋闷。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反正看什么都不顺眼。 “你这是吃醋?” 韩青永在身后口齿不清道。 陈欣怡本打算扬长而去,闻言回头,刚要说话,却听韩青永冷哼一声,“本王的醋,你还没资格吃。” 陈欣怡本来还没消气,韩青永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陈欣怡火冒三丈,刚要指着他的鼻子跳脚大骂,狐妖及时制止了她。 “别骂他,夸他,赶他走,让他早些去东域蒙夏!”狐妖道,“以后不要做出力不讨好的事!” 陈欣怡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火气,走回来对着韩青永甜甜一笑。 韩青永虽醉眼蒙眬,但并不糊涂,他本以为陈欣怡会河东狮吼,想不到她破天荒温柔了,不由诧异,“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一点儿良心都没有,根本不知道我用心良苦。”陈欣怡心里气得翻江倒海,嘴上却顺着狐妖的编排道,“我哪是吃醋?你以为我杀了她们是为了出气么?你太小看我了。” “那是为什么?” “你大病初愈,应该安心静养,怎能耽于声色、耗费精气?” “哼,你倒是会说话!” “言为心声。这世上,欣怡只有你了,欣怡不心疼你,谁心疼你?” 说到这儿,陈欣怡硬是挤出几滴泪水,梨花带雨的模样加上甜言蜜语,让韩青永顿生悔意。 “嗯。你说的也是。你不是回大陈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韩青永闷声闷气地问。 “我势单力孤地回去又有什么用?只是自讨苦吃罢了。”陈欣怡幽幽叹了口气,“我思来想去,我还是等在东魏养精蓄锐比较好。青永,咱们大仇未报、壮志未酬,不能得过且过、荒废时日。若不然,苏玉辙发现上了我的当再杀回来,只怕我们难逃一死。” 韩青永沉默半晌,“你不用拐着弯地提醒我是你救了我。” ------------ 第652章  不欢而散 真的,跟这个臭男人说话真能气死人。 陈欣怡藏在袖子里的手爪子都长出来了,可还是忍气道,“看你,为什么老说气话?你知道我说的是实情。你之前不是说养好的身体去东域蒙夏么?尽早去吧,趁着东域蒙夏的老皇帝日薄西山、后继无人。” 韩青永眯眼看了陈欣怡半天,点了点头。 陈欣怡暗暗松了口气,不得不佩服狐妖以柔克刚的主意。 “那行。你守着东魏,我去东域蒙夏。西楚眼下灾情严重,有没有人治理无关紧要,先让那些蝼蚁一样的百姓们自生自灭去吧。等本王夺下东域蒙夏,再回来整治西楚不迟。” 韩青永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上前一步,打横抱起了陈欣怡。 “你干什么?” 陈欣怡打心底抗拒。 不管是向武还是陈昆,就是魏忠候,也都比韩青永温柔。 “你把本王找的女人都杀了,你说怎么办?” 韩青永理直气壮道。 陈欣怡想挣脱,但为了迷惑韩青永,尽早让他离开东魏去西域蒙夏,只能强颜欢笑。 韩青永抱着陈欣怡径直进了寝室。 没想到,一抬头,就见先前离开的绿湘和粉衣女子竟然双双死在床榻之上! 一个脖子上横切着一道血口子,一个拿着把刀捅在自己左胸上,死状极其狰狞。 本来还想入非非的韩青永见状,胃口一阵翻腾,刚刚吃喝进去的一骨脑儿冲上来…… 陈欣怡一看不好,刚要躲,韩青永抱得结实,她没躲成,被吐了一身污秽! 顿时间,恶臭冲天,令人难以忍受。 陈欣怡恶心之下也呕吐不止。 这样一来,再好的情致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两人相看两相厌,互相埋怨,不欢而散。 出了皇宫,陈欣怡还在恶心,但也如释重负、暗自欢喜。 “其实咱们应该趁机杀了韩青永!” 狐妖向往穷奇的强大。 “我倒是想,但你也知道咱们暂时杀不死他,说不定他翻脸无情,会把咱们杀了。”陈欣怡叹了口气,“先留着他,他再不好也比旁人强些,说不到日后还能帮咱们一把。” 狐妖冷笑,“算了吧。到现在你还没发现,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你不是陈云凰,没她那么好命,找了苏玉辙那么个知冷知热,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你找的这些个男人,一个算一个,到头来,都是你帮他们,不是他们帮你。” 一提起这事儿,陈欣怡就心塞,偏偏事实如此。 人各有命,强求不来,人比人气死人。 陈欣怡找了个水湾,胡乱洗了两把脸,身上仍然恶臭难闻,气恼之下,把外面的衣衫脱下扔了,总算干净了些。 一转头,就看到四个人抬着顶轿子走过来,在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陈欣怡正疑惑,就见魏忠候掀开轿帘急步走下来,上前挽扶她道,“快,外面冷,进轿子里暖和。” 这一刻,满心凄凉、愤恨的陈欣怡十分感动。 记忆中,似乎头一次有人对她这般体贴。 陈欣怡进了轿子,魏忠候并没让她坐在一旁,而是把她抱在怀里,“下官这心总算落到了实处,真怕你惹恼了韩青永被他杀了。” 魏忠候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把陈欣怡刚才的感动掐灭了。 “你不是担心我的生死,是想万一我死了,赶紧去向韩青永表忠心吧?要不然,你来得这么及时。” 陈欣怡冷笑。 “哪会呢?下官在这宫外等候已久,一直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 魏忠候口是心非。 “那你怎么不带人进去救我?” 陈欣怡突然异常烦躁,只觉得浑身邪火乱蹿,燥热难耐。 “下官这不刚要进去么……” 魏忠候窘迫地解释。 陈欣怡盯着魏忠候,刚要继续反驳,眼前的魏忠候却模糊起来,继而变成了苏玉辙的模样。 “韩青永喝的酒里有迷药!赶紧下轿!” 狐妖发现端倪,急声提醒。 可是陈欣怡意识昏沉,看着眼前的“苏玉辙”痴痴地笑,丝毫没想走的意思。 魏忠候又不傻,一看陈欣怡这模样,就知道她喝了不该喝的东西,顿时心中大喜。 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魏忠候顿时色胆包天,直接把陈欣怡压在了身下…… 陈欣怡完全分不清状况,只以为是和苏玉辙在翻云覆雨,忘情之下喃喃唤着苏玉辙的名字。 魏忠候一听,不由妒火中烧。 出力的明明是他,她心里想的却是别的男人,实在可恶至极。 恼恨之下,魏忠候也不怜香惜玉,粗暴发泄一通,把陈欣怡弄得伤痕累累。 陈欣怡精疲力竭,人也沉沉睡去。 魏忠候整理衣衫,看着睡过去的陈欣怡恨声道,“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简直不知廉耻!” 陈欣怡听不见,狐妖却听得一清二楚,暗自冷笑了一声。 轿子里突然响起一声怪异的冷笑,吓了魏忠候一大跳。 他警觉四顾,发现轿子里明明只有他和睡着的陈欣怡两个人,可刚才,他明明听到有人冷笑。 “谁?”魏忠候声音发颤,“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没有应他。 魏忠候脊背生寒,掀开轿帘招呼站远的轿夫,“快,快回府!” 四个轿夫刚才听着轿子里的奇声异响,一个个满脸猥琐,此时看到魏忠候一脸张皇,不由面面相觑。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睡的不是公主,是个妖怪?” 一个轿夫忍不住打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联想之前魏怜心瞬间就能隔空杀人,魏忠候被蜇了似地坐远些,心惊肉跳地看着仰靠在轿壁上的女人。 女人细皮嫩肉,面容姣美,身段玲珑,怎么看也都是个绝色美人啊…… 魏忠候揩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心里仍然打鼓。 狐妖将一切看在眼里,使了个坏招儿。 只见昏睡的陈欣怡突然长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啊!” 魏忠候正目不转睛盯着陈欣怡,见状吓得掩口惊呼,全身僵硬。 再看,陈欣怡一双耳朵好好的,没有又尖又长毛茸茸啊…… 惊魂未定的魏忠候头昏脑涨,正拍着胸口安抚自己,突然,陈欣怡那双白玉般的纤手长出尖利的指甲,手背披毛带甲! “啊!” 魏忠候刚刚落到实处的心又差点儿蹦出来。 可再定晴一看,陈欣怡好端端一双手,没有长毛也没有尖指甲。 ------------ 第653章 含冤而死 这一惊一乍的,魏忠候实在受不了。 他只觉得轿内无比窒息,急于出去透透气。 这时,一直闭着眼睛的陈欣怡突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魏忠候险些吓晕过去,再看陈欣怡那张美人脸,明明还是之前那张脸,但不知怎么透着股邪气,让他汗毛倒竖、胆战心惊。 “玉辙,你真神勇……再来……” 陈欣怡意犹未尽,媚笑着再次扑过来。 “啊……救命啊……” 魏忠候的叫声传出轿子,抬轿的四人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没人停下脚步,依然抬着轿子晃晃悠悠往前走。 魏忠候被陈欣怡压着,浑身发硬,虚汗淋漓,根本不能人事了。 “完了……” 魏忠候暗自哀悼。 陈欣怡倒腾了半天,魏忠候还是软塌塌的,顿时气恼万分,可她人还没清醒,突然就笑了,“哈,苏玉辙,原来你就这么点儿本事!那陈云凰跟着你岂不是守活寡?” 这真是意外惊喜。 陈欣怡心情大好,“陈云凰啊陈云凰,原来你也是个苦命人啊……哈哈,太好了,哎呀,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魏忠候苦着张脸,看着张狂大笑的陈欣怡。 这次,他看得分明,得意忘形的陈欣怡变得尖嘴狐腮,细长的狐狸眼幽光四射,泛着绿莹莹的光…… 魏忠候魂飞魄散,眼前阵阵发黑…… 轿夫们自然不知轿子里发生了何事,只听到一会儿男的喊救命,一会儿女人放声大笑,只以为两人和和美美。 陈欣怡笑闹够了,眯眼盯着魏忠候,“苏玉辙,原来你也是个无用之人,早说,早说我就不那么喜欢你了……” “我不是……” 魏忠候话没说完,脖子突然被陈欣怡掐住了。 这一次,他实实在在感觉到陈欣怡的手变成了尖利的爪子,而且已经破皮进肉,让他疼痛难忍。 魏忠候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快要死在这女人手里,忍痛道,“陛下,陛下!你不能杀了下官,下官还能为你招兵买马、笼络权臣……” 可是,陈欣怡此时药力未解,还处于癫狂之中,她看到的魏忠候就是苏玉辙,俊眉秀目,曾令她梦牵魂绕。 “苏玉辙,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陈欣怡掐着魏忠候的脖子道,“我曾经那么喜欢你,你倒好,帮着陈云凰那个贱女人欺负我不算,还抢我的皇位,灭我家国……” “我不……” 魏忠候太冤了,可他费尽力气刚说出两字,就被陈欣怡恶狠狠打断了! “你给我闭嘴!我告诉你苏玉辙,你这个负心汉!你不是对陈云凰一心一意么?刚才和我在一起的又是谁?你也没什么特别,甚至你还不如韩青永,呵,你这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我当初怎么会那么喜欢你?” 陈欣怡说着说着就动气了,收紧了爪子,抓得魏忠候鲜血直流。 若是她再用点儿力,他必死无疑! 感觉到脖子上温热的鲜血蜿蜒而下,魏忠候吓坏了,后悔自己不该突发奇想,抬着轿子来找死。 与虎谋皮,与狼共舞,无异于玩火自焚! 魏忠候又惊又怕又冤枉又后悔,偏偏他还不能为自己辩解。 脖子被陈欣怡掐得越来越紧,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越来越严重的窒息感让他手脚乏力、眼冒金星。 “我本来是大陈皇宫真正的金枝玉叶,无忧无虑、养尊处优,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饱受折磨和屈辱,全是拜你所赐!苏玉辙,我爱你有多深,恨你就有多深!”陈欣怡咬牙切齿道,“我早就想杀了你!杀了你,再用你的血毁掉陈云凰,哈,陈云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最后惨死在我的面前……” 陈欣怡絮絮叨叨地说着,两眼放光地狞笑着,似乎那一幕就是眼前,她手里掐着的,不是苏玉辙,而是陈云凰。 魏忠候后悔莫及,拼命拉扯陈欣怡的爪子,想挣脱开逃命。 可摸到陈欣怡毛茸茸的爪子,巨大的惊惧让他气力尽失,眼前的黑暗一圈套着一圈,如黑色的旋涡,兜头罩下,将他埋葬其中…… 魏忠候死了,带着他未了的帝王梦,以苏玉辙的身份。 掐死了魏忠候,陈欣怡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陈欣怡已经神智清明。 她四下看了看,她还在轿子里,魏忠候俯卧在她旁边一动不动。 掀开轿帘一看,已经回到了尚书府了。 奇怪的是,轿子被孤零零丢在院子里,四下一个人都没有。 陈欣怡皱了皱眉头,揉了揉涨痛的额角,伸手拍了拍魏忠候,“魏大人,咱们回到尚书府了……” “扑通”,魏忠候翻倒一侧,脸色涨紫,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陈欣怡吓了一跳,撤后细看,就见他脖子上的爪印子清晰可见。 “这……” 陈欣怡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手,一头雾水。 “此人居心叵测,死了也好。” 狐妖冷笑道。 “留着他还有用……” 陈欣怡纠结道。 “人死不能复生。”狐妖道,“何况是他自己找死。” 陈欣怡摇了摇头,掀开轿帘走下来,径直往尚书府正殿走去。 张常和周丹竟然还站在门口,一左一右,一动不动。 两人的脸被寒风冻得通红,握着剑柄的手都有些皲裂了,嘴唇也干裂出道道血痕。 陈欣怡看着两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自嘲道,“还是被我施了迷魂术的男人听话。” 领着张常和周丹进了屋,两人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呆若木鸡。 陈欣怡看着他们,顿觉无趣,心下烦乱,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倚门而望,眼前的一切是异国他乡的风景,她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寄人篱下,无人安靠。 “我刚刚在轿子里把魏忠候当成苏玉辙了么?”她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苏玉辙,哪会那么轻易让我沾手?呵,苏玉辙……你发现被我骗了,还会回来找我吗?” 狐妖忍无可忍,“就算他回来找你,也是来兴师问罪的,难道他会回来跟你谈情说爱?” “那又如何?若能见到他,怎样都好。”陈掀怡长叹一声,“我是真想他啊……” ------------ 第654章 诡异屏风 “你想人家,人家可不想你!”孤妖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是收心想想怎么收拾眼下的烂摊子吧。成天情呀爱的,什么时候也强大不了,难怪你老是比不上陈云凰!” 这话真扎心。 陈欣怡刚要反驳,一想确是如此,长叹一口气道,“你也别老骂我了。陈云凰有苏玉辙宠着,又有杜明月、唐狄那些愚忠之臣,想做什么轻而易举。我呢,只身在外,无依无靠,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大展拳脚?” “别找借口,你听我的不就得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本尊历练千年,看多了人心凉薄,哪有什么从一而终?若你强大到将陈云凰踩在脚下,就不信苏玉辙对你不动心。” 狐妖冷笑。 陈欣怡眼神一亮,“当真?” “这还用说?这么浅显的道理原来你到现在才明白。”狐妖道,“怪不得你一直不长进。本尊只恨当初争强好胜,大难当头之时没有及时逃遁,与龙太子和云凰正面交手吃了大亏。若不然,本尊继续修炼至今,一个陈云凰又算得了什么?不过,那样的话,本尊与你也没有这缘分。听我一句,别成天怨天尤人,赶紧想办法把这东魏的女皇坐稳了,然后强兵富国,来日与陈云凰一决高下。” “谈何容易?东魏如今被西楚祸害得灾祸连年,大陈国泰民安的,我们就算再励精图治,短时间内,东魏也不可能赶得上大陈。” 陈欣怡的眸光又黯淡了。 “不必赶得上大陈,起码也得能稳住民心,站住脚才行。你不是还有韩青永吗?他虽然不是真心喜欢你,但要对敌作战,他还是会和你同仇敌忾的。若是他真拿下了东域蒙夏,那他比苏玉辙就毫不逊色了。” 狐妖开导她。 “说来也真是奇怪了。穷奇可是上古神兽,法力高深莫测;苏玉辙只会苍古皇道龙气,再有那么一方四象天地御玺,应该根本不是穷奇的对手。怎么穷奇就屡战屡败呢?”陈欣怡苦恼道,“若是穷奇能打得过苏玉辙,一切不就好办了么?” “穷奇是厉害,可他前世被青龙和朱雀联手剿杀、封印,三魂七魄只剩一魂两魄。如今在韩青永身上借舍的,也不过是他的一缕精魂,能有这样的修为已经很了不得了。”狐妖叹了口气道,“我和穷奇的遭遇倒是大同小异,同是天涯沦落妖啊!” 陈欣怡垂头丧气,走出门去,顺着尚书府花园小径四处闲逛。 天色灰暗,没有风,下着雪,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 她信步前行,在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 不逛没发觉,一逛之下,她发现不知何时,府中已垂缟挂素,一片肃穆,各庭各院不乏愁苦呜咽之声。 院落里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她很多余。 她身份尊贵,就算明知魏忠候是她杀的,这府中的人也敢怒不敢言,没人敢来兴师问罪。 但这样一来,她在这府里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行走其间,别样冷清和尴尬。 陈欣怡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听着那些呜咽之声此起彼伏,火气就噌噌往上冲。 “别理她们,爱哭让她们哭。”狐妖道,“咱们重伤之后,刚在魏怜心这儿借舍,也要珍惜元气。如今我这一缕精魂已经康复得七七八八了,不要为些不值得的人和事耗费心神。” 陈欣怡只好作罢,忍不住问,“三魂七魄是什么?各有什么用?” 狐妖想了想道,“动以营身之谓魂,静以镇形之谓魄。魂为阴,魄为阳。天魂、地魂、命魂合为三魂。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是为七魄。三魂七魄是人的精神灵气的总称。简单点儿说,魂是人的思维才智,魄是知觉形体。魂依附于魄,魄践行于魂。魂魄协调的人健康长寿、灵智明慧。” 陈欣怡点了点头,如有所悟,“我们如今道法增进得比之前快些,是因为我们的魂魄比当初强健了许多?” “正是。眼下还是应该静养蓄势……” 狐妖的话被一阵哭天嚎地声打断了。 “老爷啊,你怎么就去了呢?你这一走,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天杀的,你去招惹谁不好,为什么要去招惹她啊?那个狐狸精祸国殃民,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中了她的道儿了……” 女人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陈欣怡驻足皱眉,循声望去。 无法得知屋中情形,因为敞开的房门里安置了一个四扇屏风。 “呵,好东西。想不到这尚书府中竟有如此宝物。”狐妖突然惊叹道,“就是那个朱漆屏风,快过去看看。” 陈欣怡走近,站在门口望去。 那屏风雕花精美,饰有翡翠、螺钿、金银,整体看起来很是华丽富贵。 四扇皆是一幅精美的图画,左边第一扇的画面春和景明,绿色绿中偏黄,乃为初春。 近景是一个书生身处自家宅院的门廊下,正趴在松荫中下的案几上,闭眼微笑,如在酣梦。 旁边有个烧茶的书童,回望着书生身后,脸上带着笑意。 书生身后有棵高大的松树,老干虬枝,后面藏着一个绝色美人,露着半边脸,痴痴看着案几上熟睡的男子。 中景是寺院禅房,远景为松林后面连绵的远山。 整幅画面春意盎然,题款为“初识”,寓意男女初识时懵懂、甜蜜、互相爱慕、试探,情景交融,令人怦然心动。 第二幅画绿意流泻,烟柳重重,一看就是盛夏之景。 画中书生已长大成人,正在京师应考,步入考场回眸凝思。 他身边跟着的书童也长高了些,仰头看着书生仍然面带微笑。 在离书生和书童不远处,一个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远远躲在墙角目送书生…… 题款为“相知”,寓意是这个美人与书生已相识相恋,相约来日。 画中情境很是缠绵,似饱含千言,欲言又止。 正如两情正浓,彼此依恋,共同憧憬来日,你侬我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 第655章 预测吉凶 第三幅画以黄红色调为主,画面锦绣,正是秋收时节。 书生身穿朝服跨骑高头大马,胸前披挂绶带和大红锦花,身后跟着一众随从和鼓乐手。 随从手持一柄硕大的如意,寓意高中榜首,光宗耀祖。 一行人浩浩荡荡经过一所宅院,书生侧转头看着院中身穿喜服的女子,脸上带着爱慕的神色。 女子这次以盖头遮脸,容貌不明。 题款不是“相恋”,而是“相守”,寓意有情人终成眷属,自此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陈欣怡逐幅看去,虽觉得画工了得赏心悦目,但也不觉得立意新颖,有特别出众之处。 “你是不是少见多怪?大陈皇宫里任意一个四条屏都比这个精致好看。” 陈欣怡心浮气躁,光听着里面的妇人一遍遍骂她狐狸精,她就想进去杀人,哪有心情赏画? “静心看完,还有一幅。” 狐妖幽幽道。 陈欣怡只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第四扇毫无悬念,画的自然是冬季景象,白雪皑皑,崖枯石瘦。 画中一座华丽的官宅内,一个女子孤零零在院子里散步。 天色阴霾,雪花纷飞。 女子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四下寂静无人。 陈欣怡一愣,仔细对照,大吃一惊。 这画中的情境,竟然与她此时的处境一模一样! 她看看这幅画,又看看她刚才散步的园中小径,还有四下的房舍,果然与画中一模一样。 甚至,连她留在薄雪地里的脚印大小、疏密都如出一辙! 陈欣怡汗毛倒竖,一种诡异而可怕的感觉袭上心头,让她两腿发软。 再转头看这画的题款,发现一片空白,不着一字。 “这……这幅画怎么像是画着此情此景,它、它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画上去的,还是巧合?” 陈欣怡心头大震。 “这便是为什么本尊说它有古怪,是个宝物。方才,咱们散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幅画可以自行清空,转瞬成画。”狐妖道,“周围又没有灵力波动,说明并没有人隐身做画。这画屏应该是件法器。” 陈欣怡皱眉凝思,想再仔细看看。 不想,画面再次发生变化,远处的山如水波一样散开、重聚,变幻出两崖对立、天门中开的景象。 地上的府宅也四散分裂,转眼间变为山间野地。 飞雪成兵,遍布山野,竟一半是陈兵,一半是魏兵! 半空中,风云变幻、光怪陆离,隐约有各种神兽的轮廓,却又难以逐一分辨。 整个画面的色调神秘而奇诡。 群兵聚散,阵法变幻,真切如身临其境般! 陈欣怡倒吸一口凉气,目不转睛地盯着。 画面继续微妙而迅速地变化,就见下面的空地上,群兵包围圈中,陈云凰从中开的天门疾中而至,手持龙吟剑,冲着她直刺过来! 那感觉,就像陈云凰真真切切,突然从天而降,持刀直袭而来! 陈欣怡惊叫一声,后退两步,捂住胸口。 “扑!” 那轻浅却分外刺耳的穿胸之声真切地传来,陈云凰刺穿了画中前景中的女子…… 不用说,那女子就是她陈欣怡。 因为几乎与此同时,陈欣怡感觉到一阵刺痛,锥心刺骨,难以忍受! “啊——” 陈欣怡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一如画中的她一个姿势。 不同的是,画中的陈欣怡血流如注,身前血色染红了白雪。 而她身上并无伤口,也没有流血。 陈欣怡跪在雪地里急喘如牛,半天才稳住惊悸慌乱的心神。 那股刺痛一闪而逝,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但陈欣怡切身所感,心有余悸。 心神稍有稳定,陈欣怡不由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什么东西装神弄鬼吓唬我!” 陈欣怡站起来就想冲进屋里去撒野,狐妖道,“这就是你未来的命运……或者说,魏怜心肉身的命运。” “你不是说我们只剩下这一次借舍的机会了吗?如果这是魏怜心肉身的命运,岂不也是你我的终结?”陈欣怡气恼道,“你还是见多识广的狐妖呢,怎么能信这屏风肆意乱画出来的事情?不会的,我一定不会让陈云凰杀死的!” 狐妖沉默不语。 陈欣怡见狐妖要紧的时候反而没动静了,不由气急败坏,“再说这尚书府里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凭这么一个破屏风,怎么能预示我天之骄女的命运?” “你错了,这屏风确实可以预测未来。”狐妖道,“这世间神奇之物多不胜数,我们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这屏风很久之前我曾经见过,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今天咱们能遇上,是咱们的造化。” “什么造化,这屏风能帮咱们杀人吗?” 陈欣怡疑惑地问。 “他虽然不能直接帮咱们杀w,但能预测吉凶,帮我们避免或者设计一些要紧事。”狐妖道,“他现在显示出来的功用,与看他之人的道法深浅相应对。普通人看这屏风,什么异样都不会有。” 陈欣怡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再看那画面,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恢复成初始的画面了。 也就是此时此景。 可那后来被陈云凰当胸刺穿的一幕还是印在了陈欣怡的脑海里,让她心神不定。 “要想避免被陈云凰杀死,咱们就要从现在开始发奋精进。就算你无心治国理政,也必须强迫自己励精图治、稳坐朝堂。” 狐妖道。 “行了,烦死我了。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我只想找个心仪的男人依靠着,做个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女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陈欣怡忍不住发牢骚。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推翻摔砸了。 随后,一个女子又哭又喊,“你们别拦着我!让我去找那狐狸精为老爷报仇!” “娘不要去!娘不要去!呜呜……” 小孩子的啼哭拉扯声接连不断。 “夫人,你可千万不要去!她是皇后,听说她身上有种可怕的药水,可以顷刻之间将人化为腐水。咱们不要去招惹她!” 有人苦口婆心地劝。 “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老爷生前是怎么待你们的?如今老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们不为我们母子赴汤蹈火,反而胆小如鼠、苟且偷生,你们如何对得起老爷生前对你们的恩情?” 女人质问道,悲泣不止。 “哎呀,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不懂知恩图报,是咱们以卵击石,不但救不回老爷报不了仇,只能白白送死……” …… 吵死了! 全杀了就是清静了。 陈欣怡阴沉着脸,抬腿就进了门…… ------------ 第656章 纯阳童子 绕过朱漆屏风,陈欣怡裹着一团杀气进了中堂。 堂中设有灵堂,五个女人两个孩子面向灵牌跪在地上。 一个妇人趴在放在地上的棺椁满脸泪痕,双眼已经哭得红肿。 其余女人两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三个各有千秋的年轻妇人,皆面色悲凄。 看到陈欣怡,满堂愣怔。 两个孩子跪在最后面,一个是八九岁的女孩子,男孩只有三四岁。 女孩子神色呆滞,未作反应。 男孩看了陈欣怡两眼,突然眼睛一亮,奶声奶气道,“狐狸?九条尾巴的狐狸,嘻嘻……” 听到男孩言语,女人们皆脸色大变,惊恐万状。 陈欣怡想不到那个小男孩一眼就看穿了她,越发恼怒,刚要上前,就见那抚棺妇人一个箭步冲过来,把那小男孩抱在怀里,退后几步,戒备地看着陈欣怡,“你、你还敢来?” 陈欣怡正要说话,小男孩搂着他娘亲的脖子道,“娘亲,狐狸姐姐长得真好看,为什么不让她来?” “慧宝!她、她是你的杀……” 妇人悲痛难当,刚要泄愤,不想话未说完,被慧宝捂住了嘴。 慧宝在妇人嘴上亲了一下,嘻嘻笑道,“娘亲,我想让姐姐抱抱。” 说完,竟然挣脱开他娘亲的怀抱,下了地,张开双手向陈欣怡走过来! 妇人大惊,刚要抢上前来,陈欣怡抬眼看过来,凌利的眼锋把她钉在原地寸步难移。 陈欣怡是打算进来杀人的,没想到碰到这一出。 她才不喜欢抱臭烘烘的屎孩子。 她嫌弃地看着慧宝,刚要动手,狐妖道,“纯阳童子,大补!不要杀,等养肥些再杀!” 陈欣怡依言而行,偃旗息鼓。 再看脚步蹒跚的慧宝,陈欣怡不由欢喜起来。 夸她长得好看不说,还想让她抱抱,主动跑来亲近她。 都说童言无忌、童心无邪,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初次见面这般喜欢她,让陈欣怡心里升起异样的惊喜。 这陌生而强烈的喜悦冲淡了她浑身的阴戾,抚慰着她怒火熊熊的心。 她看着走近的男孩,他笑得天真可爱,大张着手臂憨态可掬,小嘴里重复着,“抱抱,姐姐抱抱……” 陈欣怡的心漫上一股异样的潮热,纯阳童子,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可遇而不可求的孩子从始至终只喜欢她一个人,多好? 等养大了还是大补,简直是天赐的厚礼。 陈欣怡蹲下来,冲着那小男孩温柔地笑起来。 被施了定身术的妇人见状,急得眼睛都红了。 其他五个女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慧宝扑进了陈欣怡的怀里,嘻嘻笑着摸她的脸,“姐姐真好看,亲亲……” 陈欣怡眯眼盯着慧宝,他一副童稚无邪的模样,笑得一派天真。 “他身上并无灵气,确是个孩童,他怎么看出你了?” 陈欣怡暗问狐妖。 “六岁前小儿未得入世,五谷不多,不染尘俗,六根清净,天眼未闭,可观灵物,本没什么稀奇……除非,他的修为比咱们还高……”狐妖道,“不管怎样,先养着看看再说。不听话就杀了!” 陈欣怡莞尔。 奶香的慧宝对她又摸又亲,她觉得也没那么讨厌了。 再说,这种毫无杂质的信任和亲近,是她在这世上遍寻不见的,哪怕来自一个幼童,也难能可贵。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相反,她觉得自己心地善良、爱憎分明。 如此一来,她不想在慧宝眼前杀人了,特别是杀他娘亲。 她不想让慧宝恨她,不想让他童真的眼睛看到她的凶狠、残忍和丑恶。 她想,其实她确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我不想为难你们。你们也别怨恨我。人各有命,魏忠候命该如此。既然人已经死了,你们节哀顺变。” 陈欣怡转头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可她说的这番话听在几个寡妇耳中,简直是蛮不讲理。 她杀了人还有理了? 这意思是说,人就是她杀的怎么样?她不杀她们几个已经很仁慈了。 偏偏没有人能反驳她说的话。 再看她满脸是笑地抱着年幼的慧宝,这几个妇人脸上的表情千差万别。 慧宝娘亲又惊恐又愤怒,却不敢放声大骂,生怕陈欣怡伤着慧宝。 那两个年长的侧室佯装着急,脸上却带着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甚至带着些隐晦的期盼。 在利益面前,少不了明争暗斗。 慧宝是男孩,魏忠候唯一的香火,他要是死了,魏家的家产就不会被正室占大头。 另三个年轻的妾室虽有些惊慌,却并不在意。 倒是那个女孩,回过神儿来,立刻站起来扑上来,“坏人,你放开我弟弟,你……” 陈欣怡低头看了女孩一眼。 女孩不同于慧宝,已经可以明辨是非善恶,拉扯着陈欣怡又撕又打,一脸愤恨。 “放手!” 陈欣怡低喝一声,暗中使了手段。 女孩跌坐在地上,凝滞了表情和动作。 总算安静了。 陈欣怡扫视全场,趾高气昂道,“你们应该庆幸,今天要不是慧宝救了你们,你们一个也活不了。这孩子本宫很喜欢,以后就跟着本宫了。还有这尚书府,本宫也喜欢,会在此长住一段时间。以后你们全是本宫的奴婢,谁敢有不臣之心,杀无赦!至于魏家的家产,自然要充公,你们谁也不用觊觎。” 杀了人然后抢人家的孩子、霸占人家的财产,还理直气壮,天理何在? 妇人急火攻心,血气翻涌,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流,担忧地看着慧宝泪落如雨,“慧宝……” 陈欣怡神色一凛,冷眼看向她。 留着这几个女人终究是个隐患。 血浓于水,若等慧宝长大了,这些女人必会告诉他,是她杀了魏忠候,到时候,保不准慧宝会寻仇。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陈欣怡又动了杀机。 “陛下,奴婢方才出言不逊罪该万死,求陛下看在奴婢丧夫之痛之下神志不清宽恕奴婢!求陛下放过慧宝,他还是个孩子……” 慧宝娘万般无奈,含恨忍辱,苦苦哀求。 女人为母则刚,却也会因子而弱。 只要能保住孩子,慧宝娘怎样委屈求全都认了…… ------------ 第657章 强取豪夺 “本宫喜欢这孩子,自会好好待他。等他长大了,王侯将相,随他喜欢,比跟着你这个无能的娘亲不知好多少倍。你要是真为了他好,就别在这里惺惺作态。” 陈欣怡强词夺理道。 “陛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将孩子还给奴婢……” 慧宝娘悲泪泣血,絮絮道。 陈欣怡微微转头看了看慧宝。 慧宝甚是乖巧,也不是在堂前跪的时间久了,早就乏了,还是喜欢陈欣怡觉得她怀里靠,搂着她的脖子把脸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陈欣怡心下大慰,“你看,孩子都在我怀里睡着了。他喜欢本宫,并非本宫强夺。” 慧宝娘心急如焚,敢怒不敢言,嘴角的鲜血蜿蜒而下。 “陛下说的是。姐姐,别人的孩子想跟着陛下都没这个福气,你怎能不知足呢?”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二房夫人落井下石道。 “可不是?妹妹是没有孩子,若是有,巴不得让陛下亲近亲近。”三房也是个墙头草,“陛下人美心善,一看到慧宝就喜欢,这是慧宝天大的造化。如果妹妹是姐姐,定是喜出望外感恩戴德,哭哭啼啼做什么?” “你们、你们……” 慧宝娘气得浑身发抖,却苦于无法转身,只能双泪长流,痛苦万状。 “陛下,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房一不做,二不休。 “讲。” 陈欣怡温和道。 她喜欢二房这种明事理、善变通的人,虽然这样的人大多心术不正,但起码不敢明着跟她作对。 “陛下这么喜欢慧宝,慧宝虽小,却聪慧过人。回头他和陛下亲熟了,久不见娘亲,必然把陛下当作娘亲。可他终究会长大……” 二房分明在提醒陈欣怡,不管是慧宝还是大房都留不得。 她再喜欢慧宝,慧宝也不是她亲生的,等慧宝长大了,肯定会寻仇。 陈欣怡本就动了杀机,闻言眸光一冷,盯着二房,阴沉地勾起了嘴角。 “你怎么这么狠心?搬弄是非、卑鄙无耻!” 慧宝娘恨声骂二房。 二房还没说话,三房夫人帮腔道,“妹妹觉得二姐说得一点儿没错。陛下切莫大意,理应趁慧宝还小,以绝后患。” 三房夫人更狠,挑拨陈欣怡现在就杀了慧宝娘。 慧宝娘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惊怒痛恨之下,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脉尽伤。 陈欣怡再次看了看慧宝,他睡容安恬。 慧宝睡着就好,看不到她做了什么。 等他醒来,她会让他忘掉所有,以后眼里心里只有她这个人美心善的姐姐。 陈欣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份童稚的认可,在意到想要独霸慧宝和他的人生。 二房得意洋洋,丑态尽显,“陛下有所不知,平时我们姐妹几个受尽了大方的苛待,她凭着跟老爷是青梅竹马的原配,成天对我们颐指气使不说,还处处使坏,不让我们怀胎生子。她为了就是独占魏家的家财……” “魏家家财丰厚?”陈欣怡挑眉道,“朝廷的俸禄有限,只够养家糊口罢了。” “陛下有所不知……”三房夫人急不可待,话说一半又有些犹豫,终是咬牙道,“魏家家财万贯,可与国库争锋!” 陈欣怡早有预料,魏忠候担任吏部尚书这一肥差,自然少不得中饱私囊,但没想到他贪了这么多。 “此话当真?” 陈欣怡心中暗喜。 “若有半句假话,奴婢甘愿受死。”三房豁出去了,“尚书府地下有两间库房,金银财宝堆积如山。陛下可亲自查看!” “很好。” 陈欣怡笑了。 二房和三房也跟着相视一笑。 慧宝娘气得咬牙切齿,“你们、你们真是自寻死路!” 二房、三房妇人闻言一愣,惊疑地看向陈欣怡。 就见陈欣怡突然变了脸,扬手一挥,一道戾气自其掌心喷薄而出,迎面罩来! 害人之心不可无。二房、三房本想卖主求荣,不想最先受死。 她们眼睁睁看着那道戾气一分为二,如毒蛇般缠上了她们的脖子,瞬间将她们勒得喘不上气来。 可怕的窒息让她们剧烈挣扎,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个个脸色涨紫,凸目吐舌,五官扭曲。 突然,两股血箭分别自二房、三房的颈项上喷射而出,被陈欣怡作法于半空凝成血丹。 与此同时,原本珠圆玉润的二房、三房妇人迅速干瘪苍老,最终变成鹤发鸡皮的老妪,佝偻着腰身颓然倒地,个个一眼惊恐,死不瞑目! 其余三个小妾原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此时全都花容失色。 因为她们看到陈欣怡将那通体红亮的药丹吞咽入腹,对着她们推掌发力! 等她们从极度的恐慌和震惊中回神欲逃时已经晚了。 同样可怕的事再次发生在她们身上,不消片刻,三个年轻的妾室也香消玉殒。 陈欣怡故伎重施,把三个年轻女子的血气凝成的血丹吞下去,容光焕发地看向慧宝娘和她的女儿。 因为背对着二房、三房和三个妾室,娘俩并不知道后面五个女人是怎么死的,只听到她们的倒地声,又不再听她们聒噪,脸上皆是疑惑的神情。 陈欣怡盯着慧宝娘和她的女儿,犹豫要不要一鼓作气把这两个累赘也杀了。 狐妖制止道,“别杀,要杀以后再杀,省得回头慧宝要娘你没法交代。等取得了他的信任再杀不迟。先把她们糊弄过去。” 陈欣怡对狐妖言听计从,当即笑道,“你们别怕,她们想害你们,我把她们都杀了。” 慧宝娘一听,迷茫地看着陈欣怡,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宫本不想解释,但怕你们一再误会本宫,跟你们说出实情也罢。魏尚书并非本宫无缘无故杀的,是他以下犯上侵犯本宫,本宫一怒之下失手所杀。如果你们娘俩知道了实情还恨本宫,本宫也无话可说。”陈欣怡软硬兼施道,“本宫对魏大人的死很是纠结,他是自取其咎,但只苦了你们俩叁儿了,所以本宫今日到此,就是想补偿你们。” 陈欣怡装腔作势道。 慧宝娘听了半信半疑。 “如果本宫是坏人,为什么会杀她们不杀你们母子?放心吧,本宫刚才已经说了,慧宝这孩子跟本宫有缘,本宫很是喜欢。以后,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了,互相也有个照应。” 陈欣怡继续哄骗道。 慧宝娘也没有选择,为了保护一双儿女,她只能屈服。 “谢主隆恩。” 慧宝娘垂眸道。 “早这样不就好了。”陈欣怡笑道,“一会儿,你带本宫去地库里看看。如今国难当头,正是用钱之际。魏府如果真的富可敌国,那就解了燃眉之急了。放心,本宫不会白用你们的,本宫许你们无上的尊荣。” 慧宝娘心里虽不服,但也只能唯喏谢恩。 陈欣怡得意万分,抱着慧宝转身,刚要走,抬眼发现那四条屏的朱漆屏风不知何时挪了位置! 它本来是在门口,如今竟然扫地到她右边靠墙的位置,前面三幅画仍是春夏秋,最后一副画虽还是冬景,但画面大变…… ------------ 第658章 金银财宝 寒夜古寺,孤月高悬,血色荷塘,残枝败叶,鬼影幢幢。 整个画面呈现异样沉重、诡异的氛围,看去让人脊背生寒。 在这整个暗色的背影里,一间亮着幽幽烛光的屋子端居画面正中。 正冲着门有张紫檀雕花圆桌,两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软塌塌趴在桌子上。 她们面前的杯子翻倒,杯子流出的茶水殷红如血。 桌子旁边的床榻上,另有一个女子侧身枕在弯曲的右臂上,长发披散,宛若熟睡。 但仔细一看,无论是趴在桌子上的两个侍女,还是躺在床榻上的女子,都已死去。 两个侍女一个后背血流如注,另一个背后插着把匕首。 床榻上的那个脖子上有道细细的血痕,鲜血顺着白晳的脖子流下,将被褥浸湿。 窗外的暗夜里,隐约可见一个远去的背影,不辨男女,面目不清…… 画面右上角有题字,“诀别”。 看这样的画实在让人心烦。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欣怡不满地嘀咕,“这画真不应景。” “谁说不应景,咱们刚刚杀过人,这画也如此,只是凶手是前三幅中的男人,杀了他曾深爱的女子之后深夜逃遁。”狐妖道,“只是不知天网恢恢,他终究能不能逃得掉。” “魏忠候人都死了,还怎么杀人?故弄玄……” 陈欣怡话说到一半,猛地打住,心里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冷笑。 站在她身后的慧宝娘搂着女儿,神色凄惶地看着熟睡的慧宝。 慧宝趴在陈欣怡肩膀上,却突然睁开眼睛,冲着慧宝娘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仁往一旁斜瞅了一下。 慧宝娘一愣,随即大喜,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慧宝复又闭眼装睡,奶萌如初。 陈欣怡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冷笑过后,不屑道,“这画隐喻意思还挺多。一来暗喻人世间的情爱大都以悲剧收场,开始都是情投意合,等真到了一起就慢慢开始嫌弃对方,到最后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能好合好散就不错了,最悲凉的莫过于曾经的爱侣互相厌憎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呵,希望这样悲情的事落到陈云凰头上……” 顿了顿,转头看向慧宝娘,幽幽道,“前三幅画是你和魏忠候的甜蜜往事。可是,魏忠候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杀你。那这最后一幅,是说你最终会莫名其妙死去,凶手不明。你认为凶手会是谁?” “啊?” 慧宝娘还在惊喜、悲痛、忐忑,乍被问到,不由一愣。 陈欣怡看出慧宝娘神色有异,狐疑地看了看她和那女孩,又看向怀里的慧宝。 慧宝还在睡,口水都流到她肩膀上了。 陈欣怡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微皱着眉头等着慧宝娘回答。 “陛下,这、这屏风因为天气的关系经常会变幻画面,哪有什么寓意。有陛下的护佑,我们母子三人自会平安福顺,怎么会被人杀死呢?” 慧宝娘回过神儿来,急忙陪笑道。 “哦?天气的关系?以前这屏风也时常变换画面?” 陈欣怡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确是如此。这四条屏前三幅变得少,只有最后这一幅时常变化,有时候一天都变好几遍,陛下初见惊异,时间长了就习以为常了,本不必在意。” 慧宝娘道。 女孩涉世未深,不会说谎,刚要出声,被慧宝娘自背后暗暗掐了一下。 陈欣怡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可这屏风为什么会自己挪动位置?难道它还长了腿不成?” 慧宝娘道,“它是木雕框架,怎么可能会自己挪动?定是方才有府卫来搬动的,我们在正殿说话,他们又不敢发出声响罢了。” 陈欣怡点了点头,又看了那屏风一眼,“希望如此。现在,你带我去地库里看看吧。” 慧宝娘赶紧应声,领着女孩急步出门。 陈欣怡抱了慧宝这么久,手臂有些麻了,抬手捏了捏慧宝的脸蛋,“睡够了没有?醒来下地自己走!” 慧宝“睡”得无比香甜,毫无反应。 陈欣怡无奈,只好继续抱着,走出府门见不远处有两个府卫,便招呼来一个,让他抱着慧宝。 想到马上她就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陈欣怡心情大好。 虽然她贵为大陈七公主,但从小到大,并没有多少钱财供她调度挥霍。 没想到在这灾祸连连的东魏,她能大发一笔横财,以后,她可以用这笔横财招兵买马、为所欲为…… 陈欣怡不由微笑起来,满心期待。 一行人来到府后花园一侧的银杏树下。 陈欣怡唯恐人多眼杂节外生枝,将抱着慧宝的府卫一掌毙命。 在慧宝娘的指引下,陈欣怡掀开一块草皮,下面有一块方形石板。 陈欣怡不费吹灰之力撬挪石板,顺级而下,推开厚重的铜门,出现在眼前的一切让她瞠目结舌。 难怪二房、三房夫人生怕魏家家产被慧宝娘占了大头,实在是这里堆积的金银财宝太多了,多到令人眼花缭乱、如坠梦中。 地库里灯火通明,金银珠宝熠熠生辉。 金砖堆叠成的墙一面又一面,金叶子积聚成的小山一座又一座…… 各种珍稀珠宝、古玩多不胜数,被分门别类盛放在大大小小的箱子里。 一条只有一步宽的小径回环其中,缓步前行,各种财宝随手可触,那感觉简直让人想飞。 陈欣怡回神后欣喜若狂,飞跑过去,想摸摸这堆,看看那堆。 可是,就在她刚抓起两块金砖两眼放光,地府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陈欣怡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可地府里极度寂静,财物堆成各种形状,如许多怪物在暗中潜伏。 从狂喜的云端猛然跌入未知的恐惧,只在眨眼之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欣怡气急败坏。 “该死的,谁在捣鬼?”陈欣怡怒吼,“快把灯给本宫点亮!否则本宫杀了你们!” 没人应她,她的声音在地府里回荡,带着嗡嗡的回音。 “敢跟本尊耍诈,你们真是活腻了!” 陈欣怡张牙舞爪,疯狂叫嚣。 四下寂静,除了她自己的尖叫和呼吸声,她竟感受不到任何活物。 随后,只听咣当一声门响,彻底让陈欣怡慌了…… ------------ 第659章 群蛇乱舞 “该死的女人,竟敢坑我!” 陈欣怡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 摸到冰冷坚硬的大门,无论她怎么用力,大门仍然严丝合缝。 “开门!放我出去!” 终是陈欣怡有狐妖的神魂,胆识过人,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方寸。 在一个被封闭的空间里,金银财宝再好也不能吃,如果她被饿死、渴死了,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没用了。 陈欣怡狠命踹门,仍是徒劳无功。 她气喘吁吁掐着腰,回身看向黑暗的地府,后悔自己见钱眼开,光想美事放松了戒备,中了圈套。 正后悔莫及,突然闻到空气中有异样的气息。 那种气息陈欣怡不熟悉,狐妖却一下子闻辨了出来,“小心,蛇!” “什么?蛇?” 陈欣怡毛骨悚然,大惊失色。 果然,周遭传来细碎诡异的声响,分明是蛇类快速移动时发出的声响,其中还间杂着“嘶嘶”的声音,那是毒蛇们吐芯子时发出的声音。 就算是灯火通明,陈欣怡也会吓得浑身发软,何况还是黑灯瞎火? 纵然狐妖有夜视能力,可到底无法全力施展,何况那诡异而可怕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她就算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难以应对! “明明是冬天,蛇类冬眠,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蛇?” 陈欣怡急得大叫。 “你没发现这地库里温暖如春?这些蛇类并非北方的蛇类,而是被人从南方炎热地区捕抓豢养的。蛇可以随着周围环境温度的变化改变体温,这地库一直保持着恒定的温度,这些蛇便不会冬眠。”狐妖也急了,“这此蛇多是巨毒!” 阴风四起,腥气扑鼻,蠕动的蛇身鳞甲摩擦着金银发出细密的声响,在这密封而黑暗的空间里,将恐惧无限放大。 “怎么办?怎么办?”陈欣怡方寸大乱,“我们九死一生,难道熬到最后就是来喂蛇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她抱住自己的双肩,颤抖得狂风中的落叶。 “慌什么,咱们不是还有腐液吗?快拿出来洒出去!” 狐妖临危不断,提醒道。 “对、对……” 陈欣怡赶紧摸出那瓶腐药,可她太害怕了,拨瓶塞的时候,因为手抖心乱,那瓶腐药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算是让你害死了!” 狐妖也慌了。 就在这时,一条软蠕的条形蛇身突然缠住了陈欣怡的脚,沁凉又粘腻的触感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发出尖厉的惊叫声,“啊——”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通常会丧失反抗的能力,甚至连思考能力也一同丧失。 陈欣怡此时就是这样,除了失声尖叫,她手足无措,前所未有的慌乱。 好在这具魏怜心的身体里还有狐妖的魂魄,惊急之下,狐妖引动真气窥见蛇头,伸手一把掐住毒蛇七寸! 毒蛇的凸眼泛着幽幽的莹光,停在了距离陈欣怡脖子咫尺的位置,咝咝地吐着芯子,三角头泛着幽暗的鳞光。 毒蛇很粗,陈欣怡的手掐不过来,只能指上用力,与毒蛇较劲。 头蛇受阻,其余的毒蛇前仆后继、来势汹汹,莹绿的蛇眼像数不清的鬼火,重重将陈欣怡包围。 如果僵持下去,就算陈欣怡能把头蛇掐死,这么多毒蛇她分身乏术,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群蛇乱舞、争先恐后,陈欣怡冷汗淋漓。 眼见又一条急冲而至,陈欣怡躲无可躲,急中生智使用隐身术,跃身逃遁。 可这是地下库房,上面被凿挖得很光滑,她无处着力攀附,不能长时间停留在半空之中。 陈欣怡心急如焚,更是魂飞魄散地发现,哪怕她隐身,这些毒蛇也能感知她的位置。 活物身上的有温度,毒蛇可以敏锐地感知! 眼看一条毒蛇凌空飞扑,陈欣怡仓促踢出一脚后旋身落在一旁的孤形“山上”。 没想到,那山是由金叶子堆积而成,受力坍塌,发出一阵碎响后,竟把陈欣怡埋在其中!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陈欣怡被埋在金叶子里,气得眼冒金星。 可她很快发现,如此以来,毒蛇们感知不到她的热量,停止了攻击! 这个发现让陈欣怡喜出望外,可很快,新的烦恼来了。 这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她可以一天两天忍饥挨饿,时间再长怎么办? 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救她,她就会被活活饿死! 陈欣怡躲在金叶子里怨天恨地,最后又习惯性地把所有的仇恨推到了陈云凰和苏玉辙身上! 想到陈云凰如今贵为大陈女皇,和苏玉辙郎情妾意比翼双飞,却把自己害到这步田地,她恨得浑身发抖、怨气冲天。 恨完了陈云凰和苏玉辙,她又开始恨韩青永。 如果不是韩青永无能,她也不会跑来东魏,一次次因为救他遇到这么多倒霉事。 恨完韩青永,她猛地想起韩青永这时候应该还在皇宫里,还没有离开! 那他去东域蒙夏前,会不会来魏府找她? 如果他来了找不到她,一定会施展法力搜寻她的气息,那样的话,她就有救了…… 没错,眼下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韩青永了。 陈欣怡焦灼地想,如果这次韩青永能救她出去,她这辈子就好好对他,从此一心一意辅佐他,再也不会左右摇摆,朝秦暮楚。 就在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些笨蛇,坏人藏在那埋金叶子里面,快去咬她!” 陈欣怡难以置信,那声音分明是慧宝的! 天啊,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慎密的心智! 如果不是他善于伪装,她怎么会抱他? 她不抱他,就不会激起二房、三房夫人的嫉妒心。 二房、三房夫人不嫉妒,就不会利令智昏,对慧宝娘落井下石,说出地府里藏着金银财宝。 正是因为话从二房、三房夫人嘴里说出来,陈欣怡才会信以为真。 陈欣怡见财起意,才会想独吞,才会杀人灭口。 于是,慧宝借刀杀人,成功地借她陈欣怡之手杀死了二房、三房夫人…… 怪不得慧宝“睡”得那么及时那么香,原来他步步为营,装萌卖痴,让她毫无戒备! 甚至那架四条屏,只怕都是故弄玄虚,乱她心神的诡计…… 想到这些,陈欣怡气得发疯。 ------------ 第660章 替天行道 若是被一个强大的对手打败也就罢了,被个三四岁的孩子骗得团团转,简直是奇耻大辱。 光想着吃人家纯阳童子,没想到反过来被人家驱蛇咬死了…… 那可怕的场景想想都气人。 恼恨之下,陈欣怡忍不住埋怨狐妖,“我没什么修为,中了这小孩的诡计也就罢了,你好歹也是个妖兽,怎么就这么笨呢?要不是你劝我放过慧宝娘,咱们哪会这么倒霉?” “谁能想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这般深藏不露?”狐妖烦燥道,“人族藏龙卧虎,最是凶险,要不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欣怡心塞道,“可再怎样,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也不该有如此心机……难道慧宝不是人?” “不该啊,刚才抱他的时候,没觉得他与普通的婴孩有什么不同。”狐妖惊疑,“难道他的修为比我们还高,掩藏了实力和气息?” 陈欣怡正心烦,掩藏她的金叶子发出哗啦的声响,好像群蛇已经包围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她隐身了,这些蛇怎么能找得到她? 陈欣怡惶惶不可终日,偏偏慧宝笑呵呵的童音传来,“好玩,藏猫猫,嘻嘻……我知道你在哪里,出来吧!” 哗啦,哗啦…… 周围的金叶子不断被拂动、扒开…… 陈欣怡不能一直隐身,眼看要暴露,她只能再次踏地腾起,蹿到半空。 可这次她没那么幸运,她刚露头,就看到慧宝手里拿着块金砖,劈头盖脸拍了过来! 陈欣怡一偏头,堪堪躲过。 如慧宝的速度竟然比她还快,身形忽闪,快如雷电,再次绕到她正前,准确无误地将那块金砖拍到了她的脑门上! “啊!” 吃痛的陈欣怡眼冒金星,抚额痛叫。 “敢欺负我娘亲,我拍死你这个狐妖!” 慧宝童稚的声音软绵绵的,却让陈欣怡惊魂不已。 陈欣怡还在头昏目眩,忽见慧宝又举起了金砖,暴退数步,掠到一旁,不安地四下察看。 黑暗中,蛇群乱舞,比之前多了不知多少倍。 仿佛这地库里密密麻麻全是蛇。 更可怕的是,这些毒蛇的感觉十分敏锐,全都调转蛇头向她扑来…… “不、不要……” 陈欣怡魂飞魄散。 她怕黑、怕毒蛇,这是她和狐妖共同的恐惧,偏偏此时此刻,密不透风的黑暗和成千上万条毒蛇将她重重包围…… “韩青永!韩青永!快来救我!” 慧宝慢腾腾地走向她。 群蛇尾随其后,态度无比恭敬。 这孩子竟然可以驱动蛇群,他到底是谁?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陈欣怡又惊又怕,背靠着金砖垒成的墙壁,死死盯着慧宝,“就算要杀我,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我是慧宝呀,娘亲说你是坏人,你就是坏人。” 慧宝的回答让陈欣怡很头疼。 “不是这样的,慧宝,乖孩子,你听我说……”陈欣怡压下满心的恐慌,哄骗道,“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娘以为我要抢走你,其实不是那样的……” “我是纯阳童子,你又不是头一个想吃我的妖怪!”慧宝神气十足,“你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跟我比心眼儿,你还嫩着呢。” 陈欣怡连连摇头,巧舌如簧,“你真误会了。如果我真是坏人,早就把你和你娘亲、你姐姐杀了是不是?我不但没有杀你们,还把想害你们的二房、三房夫人杀了。我是……” 她就不信了,她曾拥有千年修行,连个孩子都骗不了。 可她话没说完,慧宝停在她面前不远,出语惊人,“我的娘亲是陈云凰,父亲是苏玉辙!” “什么?”陈欣怡闻言大惊失色,随即气急败坏,“苏玉辙和陈云凰的孩子?他们什么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圣莲童子化身的慧宝嘻嘻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你这个妖狐,你此前吃了那么多人,都不记得已经把慧宝吃掉了么?你为是提升修为无恶不作,身为送子仙童,本尊岂能容你!” 送子仙童?苏玉辙和陈云凰的孩子竟然已经成了仙,还是玄仙级别的仙使,这怎么可能? 苏玉辙不过是个天赋异禀的凡人,就算他练成了苍古皇道龙气,暂时也够不上仙级。 陈云凰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拥有飞凰仙族的血脉,又身怀异宝,但她也不过是个上仙,还是上仙中级。 送子仙童是玄仙啊! 上仙距离玄仙,中间差着高仙、大仙、神仙,每一阶又分三等,也就是说中间差了十等。 他怎会屈尊,转世投胎给苏玉辙和陈云凰当孩子? 陈云凰那个贱女人生个孩子都与众不同,一上来就是玄仙,还有没有天理了? 看来,她的复仇之路简直难于上青天! 陈欣怡又气又恨,强忍着心头翻腾的嫉恨,继续装腔作势,“哎呀,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送子仙童转世!怪不得自看到玄仙的第一眼起,小妖就觉得慧宝周身仙气缭绕……” “收起你那套虚言滥调!”圣莲童子道,“本尊时常遍巡各地,让行善积德又无子嗣的人家得到福报、延续香火。没想到无意中来到东魏,到处饥荒、饿殍遍野,许多村庄已了无人烟。城镇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到处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之人,为了抢食互相大打出手。甚至有人公然叫卖亲子,有人当众杀妇人和孩童卖肉赚钱买米!你和韩青永身在其位不谋其政,还变本加厉祸害百姓……” “这些不关我的事啊?我、我有心余力不足,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天灾人祸,谁能力转乾坤?” 陈欣怡委屈道。 “不关你的事?东魏的灾祸就是你和韩青永招来的!”圣莲童子气骂道,“你们两个恶贯满盈,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祸水东引,让西楚的蛊灾和疫情蔓延到东魏,致命六岁以下的孩童多被宰杀烹食。你别花言巧语装无辜。你屡屡夜行袭猎,不知活活杀吃了多少孩子,你以为能瞒天过海?” “我没有……就算我无意中犯了错,念在我也是个苦命人的份儿上,玄仙就饶了小妖吧。反正就算小妖不吃他们,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陈欣怡跪在地上,看着圣莲童子和他身后的蛇群,哆哆嗦嗦道。 ------------ 第661章 玩心大起 “狐妖,你作恶多端,不思悔改,天理不容。”圣莲童子道,“魏忠候为了防范有人来偷他的财物,长年豢养这些毒蛇。只要这地库里熄了灯,毒蛇就会跑出来。你是自寻死路,本尊不过是顺天行事。” 圣莲童子说完就要施法,陈欣怡起身急恼道,“等等!你身为玄仙,本不该插手人世恩怨。你别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你就是替陈云凰来杀我的!那个贱人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还要步步紧逼斩草除根。你要是今天杀了我,你就触犯了天规,会招来天谴!” 圣莲童子冷笑,“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娘亲仁善爱民,尽其所能地救走东魏数万民众,让他们逃离东魏,根本无心与你缠斗。本尊路经东魏,我娘亲并不知情。甚至,此前她和苏玉辙在魏宫之中,本尊并没有出面与其相见。她根本不知本尊在此,又怎会指派本尊杀你?” “我才不信!说来真是可笑,你一个玄仙,不在你的凌霄宫里好好待着,竟迷恋人间亲情,不惜屈尊忍辱给陈云凰当儿子!说什么杀我是顺天行事,你自己都在逆天而行,还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陈欣怡暗暗自袖袋里掏出一瓶腐药,暗自庆幸她此前闲暇时多炼了些腐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是陈云凰的孩子,便也是她陈欣怡的死敌,当杀之而后快! 而且,就算她在这里把他杀了,陈云凰和苏玉辙也不知道是她干的。 如果她运气好,趁着圣莲童子没死时吃他些肉、喝他点儿血,那她岂不因祸得福,必将功力大增! 陈掀怡心思恶毒,将腐药藏在手心,盯着圣莲童子,悄悄拧开了瓶盖。 之前在魏宫之中,她将腐药悄然倒进杯中酒里抛洒出去,但凡沾染了腐水之人,必死无疑。 腐烂的尸首化成的污水有同样的效力,会蔓延开去,沾之即死。 所以,这些毒蛇也不足为惧…… 陈欣怡阴沉地勾起了唇角,刚要扬手抛洒,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圣莲童子压制了真气,浑身虚软无力,连举起手臂都费劲! 玄仙的法力高深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陈欣怡只能坐以待毙,急得浑身冒汗,恼怒道,“你堂堂玄仙竟然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你放开我!” “卑鄙?难道让你奸计得逞就不卑鄙了?你害人不卑鄙,我防着你害人就卑鄙了。你还真是蛮不讲理。”圣莲童子道,“怪不得我娘亲讨厌你!” “我还讨厌她呢?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陈欣怡冷汗如雨,暗中用劲却无法调运真气,她终于亲身体会到此前慧宝娘的处境了。 圣莲童子已经懒得再跟她讲理了,和这种人根本无理可讲。 圣莲童子的沉默让陈欣怡亡魂大冒,却因心中翻腾的嫉恨而口出恶言,“你怎么不说话了?想不到以仁善博爱扬名仙界的送子仙童竟然用毒蛇杀人,看来也是徒有虚名的伪仙!你有种杀了我,我小小妖狐死不足惜,让你这玄仙招来天谴神魂俱灭,也值了!” “你觉得本尊杀你需要借助他力么?” 圣莲童子嗤笑。 “仙尊,小妖知错了,真知错了。小妖自不量力,又逆天而行,杀人害命罪孽深重。求仙尊念在小妖有心悔改的份儿上,再给小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陈欣怡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仙尊心地最好了,小妖求求你放过小妖吧!” 圣莲童子勾起嘴角,玩心大起,“也好。” “真的吗?你愿意放过小妖?” 陈欣怡没想到圣莲童子答应得这么爽快,惊喜之余又忐忑不已。 “嗯。本来我也只是不想看你杀了慧宝父子之后,再杀一心向佛的慧宝娘。你在这里自生自灭,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韩青永愿不愿意救你了。他马上就要来了。咱们打个赌如何?” 圣莲童子恢复了顽童模样。 “打赌?赌什么?” 陈欣怡稍微放松了些。 “赌韩青永会不会救你。他若救你,算你赢,我将这些毒蛇驱走;若他不救你,算我赢,我将这里的财物全部搬走。”圣莲童子道,“虽然你是个冒充的魏国公主,但在魏国,你是女皇。这些财宝即使本不属于你,你想占为己有也说得过去。你把它们输给了我,不能说我抢了你的。” 圣莲童子道。 陈欣怡暗忖,韩青永如果知道她被关在这里,肯定会救她。 何况还有这么多财宝,只要她告诉韩青永,韩青永比她还见钱眼开。 再则,这么多财宝,圣莲童子一时半会儿哪搬得走? 只要让她重见天日,暂时忍气吞声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陈欣怡满口应允。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一个府卫的声音,“陛下,皇后就是被关到这地府里了!小人亲眼所见。” “这地府里有什么?” 韩青永的声音传来。 “听说是魏大人的藏宝库。小人未曾入内,不明详情。” “哦,藏宝库……这门打不开么?你明知道皇后关在里面,直接叫人打开门把她救出来不就得了,为什么跑去把寡人叫来?” 韩青永语气不急不慢。 “陛下圣明,这石门十分厚重,又暗藏机关,小人叫再多的人来也打不开。何况……” 那个府卫声音发颤道。 “何况什么?” “听说魏大人在这地库里养了许多毒蛇……小人怕皇后已经……” 府卫的声音弱下去了。 韩青永半晌无语。 陈欣怡屏气凝神侧耳聆听,一颗心七上八下,已是有些灰心了。 若是换了苏玉辙知道陈云凰被关起来了,早就打上门来舍命相救了。 可韩青永竟然在她最需要救助的时候沉默不语,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忘了她一次次对他的救命之恩了么? 韩青永的绝情绝意,她又不是头一次领教! 陈欣怡看着站在面前神色悠然的圣莲童子,越发慌乱焦灼。 如果韩青永不救她,她不仅会输掉这些金银财宝,还会死在这毒蛇遍布的鬼地方! “韩青永!救我!” 陈欣怡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 ------------ 第662章 见死不救 “韩青永!救我!救我……” 陈欣怡的求救声在地库里回音袅袅,震耳欲聋。 连那些毒蛇都被她尖厉的叫声暂时震住了。 韩青永却没有丝毫回应。 他有那么深厚的功力,不可能听不到她呼救,可他为什么不救她? 陈欣怡的心狠狠沉下去,极度的震惊、失望和疑惑让她张口结舌,浑身的力气也被抽空了一般,再也发作不出。 她突然想起不久前在西楚的那座古堡里,当时陈云凰被蛊虫重重包围,又不能对韩晨歌痛下杀手,陈云凰也像她刚才一样大声呼救。 只不过,陈云凰叫的是苏玉辙。 没人相信苏玉能及时赶到,偏偏他来了。 风驰电掣而来,怒发冲冠而战。 那天的苏玉辙为了保护陈云凰,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两相对照,同样是求救,她得到的却是韩青永的冷眼旁观。 就算两个人貌合神离,可毕竟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没有爱情也有友情,何况她为了他一次次身受重伤,最后这一次,连原来的身体都废了…… 陈欣怡满心怨愤,忍不住红了眼眶。 圣莲童子将一切看在眼里,叹了口气道,“真不是我想欺负你,你确实输了。他人就坐在门口儿,可他这么长时间都无动于衷,说明他压根不想救你。如果你真是他心里的女人,他一刻都不会耽搁。” 没错,如果不是她陈欣怡被困在这里,而是陈云凰,只怕韩青永早就不顾一切地冲锋陷阵了。 陈欣怡垂头丧气,情绪低落到极点,只觉得生死可恋,“是,我输了。我愿赌服输。” 圣莲童子没想到她这么爽快,想了想道,“这些金银财宝本来就是搜刮的民脂民膏,理应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与其让你挥霍,不如救万民于水火。既然本尊赢了,那就按之前约定,本尊将这些钱财带走。你多保重,后会有期。” 陈欣怡恨得咬牙切齿。 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韩青永不念夫妻之情对她见死不救,陈云凰不念手足之情对她赶尽杀绝,派来这个玄仙扮猪吃老虎算计她…… 哼,她倒要看看,这么多金银财宝他怎么带得走? 这个念头刚在陈欣怡脑际闪过,就听圣莲童子道,“你放心,别说只有这点儿财宝,就算再多,本尊也带得走。陈欣怡,说起来你确实挺可怜的……” 陈欣怡眼巴巴地看向他,“你是打算给我留些?”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之前如果不处处跟我母后敌对,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恶有恶报啊!” 圣莲童子一边收拾那些金钱财宝,一边儿笑呵呵数落陈欣怡。 陈欣怡气得头昏脑涨,眼睁睁看着圣莲童子这一指,那一指,瞬间就把那些财宝变没了。 陈欣怡心如刀割。 她已经顾不得伤心失意了,更令她着急上火的事正发生在眼前,那就是这个玄仙正明目张胆抢她的钱! “你把我的钱变到哪里去了?你这个强盗,打赌需要有中间见证人,咱们刚才是说笑闹着玩的,你怎么能当真了?” 陈欣怡急眼了,也顾不得害怕那些毒蛇了。 她暗暗把那瓶腐水拧开了,一边说,一边往圣莲童子跟前凑。 她要是能把陈云凰这个小帮凶杀了就好了。 人心险恶,深不可测,更别说像韩青永这种喂不熟的白眼狼大有人在。 相对而言,这些财富更可靠。 她不能受完了陈云凰夫妻的欺负,又眼瞅着他们的熊孩子把她的钱财都抢走了。 圣莲童子的心思都在转移财宝上,对陈欣怡的质问不屑一顾,“本尊言出必行,才不会跟你闹着玩。” 陈欣怡屏住呼吸,在离圣莲童子一步远的地方突然扬手一挥,将那瓶腐药洒向圣莲童子。 “去死吧!” 陈欣怡尖叫着,满心以为奸计得逞。 谁知圣莲童子敏捷闪身,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扬洒出去的腐水溅落到蛇群中,蛇群大乱,腥风四起! 与此同时,地府中突然灯火通明…… 周遭瞬间光华大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晃得失明,陈欣怡本能地皱眉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陈欣怡惊愕地发现,偌大的地库里,别说金砖,连一片金叶子都没有了! 圣莲童子更是人影不见。 有的只有密密麻麻的毒蛇! 那些毒蛇身上尽是红黑相间的花纹,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邪恶的光泽,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这种毒蛇狐妖认得,是来自炎热南方深山老林里的矛头蝮蛇,巨毒无比。 特别是头上长有蛇冠的已经化蛇为蛟,是洪荒异种蛇的后裔,天性十分凶残。 它们头顶红艳的蛇冠是产生毒液的地方,蛇冠越大颜色越深的个体毒性越强、野性越凶悍。 如果人被这种毒蛟缠住了必死无疑! 倒霉遇上一条都要命,何况这里有这么多! 陈欣怡吓得呆若木鸡,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她发现这些毒蛇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光明晃了神儿,可很快它们就适应过来,争先恐后向她包抄过来…… 惶急之中,陈欣怡急忙踏地借力,冲着门飞掠而去。 她想逃出去,可门关得死死的,她狠狠拍门,“韩青永,你死在外面吧,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韩青永真能坐得住,竟然一声不吭! 陈欣怡无处可逃,连忙自腰门拔出匕首,背靠着门警备地看着毒蛇纷纷调转过来。 毒蛇虽然没有脚,可它们的速度快得吓人,重重叠叠转眼逼到面前,全都昂着三角形的蛇头虎视眈眈。 “该死的陈云凰!你竟然派你儿子来抢我的钱,还把我引到这满是毒蛇的地库里杀人灭口!我……” 陈欣怡又气又恨,刚要故伎重施隐身避祸,突然发现蛇群异动,不由愣怔。 但见蛇群中几条毒蛇被腐水所伤,疼痛之下疯狂扭动残躯,将腐烂的血肉四下抛洒。 沾染了腐烂血肉的毒蛇越来越多,它们兽性大发,凶神恶煞,顾不得围攻她,自相残杀起来…… 陈欣怡喜出望外,看着蛇群中几条有蛇冠的毒蛟犹为凶煞,她突然心生一念…… ------------ 第663章 以牙还牙 她当机立断,脱下外衣,紧握匕首,趁着蛇群混乱,飞快地掠向几条毒蛟。 手起刀落,毒蛟头顶的蛇冠尽被斩下! 陈欣怡用外衣兜起蛇冠落在一旁。 失去了蛇冠的毒蛟如被拔了牙的老虎,威风扫地、颓废不振,转眼之间被其他毒蛇分而食之。 陈欣怡手里提着蛇冠,味道与毒蛇无异,不再被群蛇攻击。 陈欣怡暂时没有了性命之虞,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蛇冠,将有创口的一面对准门缝,一路抹下来! 这种蛇冠里藏有的巨毒有超乎寻常的腐蚀性,比她的腐水有过之无不及,不但可以杀人于无形,还可以化铁成水! 厚重的铁门中间的门闩机关被毒液腐蚀,没多一会儿就断掉了。 陈欣怡狠狠松了口气,回头看去,群蛇骚动,仍在自相残杀。 “一群蠢货!” 陈欣怡用力把门扒开一条缝儿,提着兜装着巨毒蛇冠的外衣挤出门来。 出了门,陈欣怡立刻反手把门合拢,防着那些毒蛇跑出来。 转过身,再次得见天日,陈欣怡心有余悸、喜极而泣。 模糊的视线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投落大片的阴影罩住了她。 韩青永本来坐在一旁的假山上纠结要不要救陈欣怡,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救她一命。 没想到他刚起身,就听到门响,紧接着,陈欣怡竟然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 场面极为尴尬。 “你……出来了……本王刚欲进去救你……” 韩青永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这话,劫后余生的陈欣怡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这个薄情寡意的家伙拆骨剥皮! 暴怒之下,陈欣怡两眼发红,浑身颤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站住!里面到底有没有金银财宝?” 呵,韩青永纠结的不是她的安危,而是里面的金银财宝。 陈欣怡站定,气得眼冒金星,险些吐血身亡。 她没在地库里被毒蛇咬死,再跟这个死男人在一起,她一定会被他气死。 见陈欣怡不说话,韩青永阴沉了脸,“你别小心眼儿,不是本王不想救你,是事出有因。” “哦?为何?” 陈欣怡气得都笑了,想听听他找了什么借口。 “北方冬天能在地库里存活的毒蛇多是来自炎热地带,弄不好有化蛇成蛟的异种。本王对那种化蛇成蛟的异种十分忌惮,只怕进去了不但救不了你……” 韩青永理直气壮道。 “不但救不了我,连你也得死是吧?” 陈欣怡冷笑,打断他的话。 “嗯。你身上不是有腐水么?以毒攻毒,对付那些毒蛇绰绰有余。” 韩青永振振有词道。 陈欣怡抬头看天。 广袤的天空晚霞满天,一片锦绣。 看到陈欣怡眼中,如血色弥漫,充满恶意。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才会体贴入微,处处怜香惜玉。 哪怕平常小事,他也会担心她,怕她吃不饱睡不香,怕她生病,怕她心情不好。 如果她身陷困境,他就算粉身碎骨,也会全力以赴救她。 就像苏玉辙对陈云凰那样。 这也是为什么,她陈欣怡一直放不下苏玉辙,对他相思入骨、念念不忘。 今日方知,她渴望的其实也许并非苏玉辙,而是苏玉辙给陈云凰的那种爱恋。 那是世上任何一个女人向往的真情。 韩青永对她的情意,简直不值一提。 “别埋怨他了,除了激怒他没别的好处。你现在知道强大自身何其重要,好在我们死里逃生,虽丢了那些钱财,好歹意外得到了毒蛟蛇冠。将这种蛇毒提炼出来,比腐水还厉害。沾之即死,瞬间毙命,可敌千军万马。暂时别告诉韩青永,别理他,走。” 陈欣怡眯看着天上聚散无常的晚霞,听狐妖叮嘱。 她和狐妖想到一起去了,韩青永这个男人简直薄情到无耻的地步。 既然他对她没有真心,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夺走她的清白? 睡了她又不珍惜她,甚至她屡次三番以命相救,他虽然还了两次,可这些情谊是能还得上的么? 陈欣怡越想越生气,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转身就走,“里面有的是金银财宝,我又搬不动,先放在里面吧。” 陈欣怡没安好心,如果韩青永进去看,最好死在里面。 对这个男人,她再也没有留恋之心。 就此别过,恩断义绝! 以后,她谁也不指望了。 她就不信了,有了毒蛟之毒和腐水,她还有对付不了的人,还有报不了的仇! 陈欣怡这么一反常态的走了,韩青永一头雾水。 他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的,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并没有追上去挽留。 他转头看向紧闭的铁门。 那个报信的府卫颤巍巍跟过来,也看向有道门缝的铁门,暗暗吞了口唾沫。 “这是魏忠候用来藏私的地府?” 韩青永进一步确定。 “是的,陛下。”府卫颤声道,“小的不敢欺君。” “去,把那边几个人都叫来,一起进去抬些财物出来。” 韩青永指了指远远站在那边探头探脑观望的几个府兵。 一会儿,人都到位了。 韩青永上前,推掌发力,轻易拨开了门扇。 府兵们都惦记着里面的金银财宝,门一开,尚未看清里面的情形,便鱼贯而入。 韩青永随后进门。 下一刻,众人就被眼前可怕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只见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毒蛇残尸,大多遍体鳞伤,许多皮翻肉绽腐烂不堪,阵阵腥臭扑鼻而来! 除了毒蛇残尸,哪有什么金银财宝? 有的尚未死掉的毒蛇们还在互相撕咬,血盆大口中还吞咽着同类粗壮的身体。 凶光四射的蛇眼凸显在一个个三角蛇头上,不约而同转向出现在门口的人群。 “当!” 陈欣怡去而复返,乘人不备,突然把铁门关了,从外面上了锁。 “也该你尝尝喂蛇的滋味儿了!” 陈欣怡丢下一句狠话,愉快地哼着歌坐在韩青永刚坐的地方,等着看好戏。 此前积郁在胸,此刻尽数消散,就算钱财被抢,她还是很解气。 千金散去还复来。 只要有命在,能使毒,就不愁没钱花。 陈欣怡听到门内传来韩青永的咒骂声,理都不理他。 这就叫以牙还牙,谁让他见死不救! ------------ 第664章 以毒攻毒 韩青永怎么也没想到陈欣怡竟敢骗他! 她不只敢骗他,还敢把他锁在这密不透风的地府里,让他与这些死蛇同处一室! “陈欣怡你给老子回来!” 韩青永刚欲发力开门,突然听到数声惊骇尖叫,转头一看,就见群蛇之中,一条头顶蛇冠粗如水缸的巨蟒昂扬而起! 它粗壮的尾巴横扫过来,数个府卫凌空飞起,在半空之中被数条毒蛇撕碎,血肉四溅、命丧当场! 韩青永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么凶悍的毒蛟,就是他穷奇也是头次得见。 蛟这种东西一直是他忌惮的邪物。 蛟和龙虽有区别,只有一对爪子,头上无角有冠,但不可小觑。 特别是这种通体火红的毒蛟,蛇冠内藏有巨毒,有融铁化石之力。 它们披鳞覆甲,凶残狡诈,度劫之后可化真龙,成为神通广大的妖兽。 他穷奇上辈子就吃过一只毒蛟的亏。 他记忆犹新,那只毒蛟和跟前这条一模一样。 当时他初次得见,自恃百毒不侵,没有将那只毒蛟放在眼里。 没想到在交手时,那只毒蛟佯装断尾,他抓着蛟尾刚要得意,不想那蛟尾突然将他缠紧! 没有了蛟头蛟身,蛟尾仍然灵活有力,当场把他缠得喘不过气儿来。 不只如此,那蛟尾上的鳞片倒刺横生,随着蛟尾不断收紧,那些倒刺全把他扎成了筛子! 纵了他穷奇有强悍的再生能力,也受不住带毒的鳞刺扎遍全身…… 那次,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整整养了三个月才痊愈。 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韩青永还头皮发紧,何况又遇上这么一条? 这条毒蛟头上的冠子像鸡冠子一样堆叠,火艳的红如跃动的焰火。 正因为这毒蛟巨毒无比,所以没像其他的毒蛇一样,被陈欣怡的腐水所伤。 它周身完好无损,傲然耸立,气势逼人。 它居高临下,俯头盯着韩青永,竟有一种王者威慑之力,令他神魂震颤。 “可恶!” 韩青永纵是艺高胆大,也不想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与这种毒物耗力费神。 可转眼工夫,和他一起进来的府卫们全都死了,只剩他了。 “本尊乃千古恶兽之首穷奇,尔等宵小之辈也敢在本尊面前撒野!” 无奈之下,韩青永只能自我介绍,想以名头吓退这只巨毒无比的家伙。 不想,说时迟那时快,毒蛟闪电般袭来! 韩青永此前吃过亏,自然不敢大意,不敢正面碰触蛟头,腾身而起转到一旁,出掌发力,拍出一团毒瘴直扑毒蛟。 和这种毒物比谁有毒,韩青永自己都觉得可笑。 毒蛟之毒是万毒之首,他练的成息功可以催发受伤之人内心的怨愤,从而增强其体内毒性,摧残其意志,令其自我消亡。 可毒蛇生性凶残,却是冷血物种,哪怕毒死满天下的人,它也不会自责;哪怕被人虐待致残,它也不会怨恨。 这种毒蛟没有思想,没有思想自然没有丰富的情绪。 它们只有弱肉强食的本能,只要是弱于它们的,无论是同类或异类,都会成为它们进攻和吞食的目标。 这种毒蛟倚仗的是如风似电的进攻速度、所向无敌的巨毒、凶悍蛮横的缠缚力、断尾竖刺的杀伤力。 每种杀招都够他头疼的。 头疼之余,韩青永也不由惊异,刚才陈欣怡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他没发现陈欣怡手里提着外衣里包有许多蛇冠。 陈欣怡是借用蛇冠掩盖了自己身上的异味儿,才把这只毒蛟糊弄过去了。 韩青永一时想不出杀死毒蛟的办法,只能且战且退,硬着头皮和它周旋。 下面死的毒蛟越来越多,腐烂的蛇身发成的污水肆意流淌,翻起的气浪熏得韩青永恶心难忍。 毒蛟身如游龙,在半空翕乎来去,神出鬼没,步步紧逼。 韩青永气急败坏,怒喝道,“妖孽不知死活,敢对本尊大不敬!若不是本尊此前精元受损,哪容你这般嚣张!” 这只毒蛟尚未度劫,灵识未通,不会说话,只闷着头发狂猛攻,让韩青永苦不堪言。 韩青永被追得满天飞,狼狈无比。 每一回头,入眼先是毒蛟头上火红的蛟冠,艳丽异常,邪恶无比。 韩青永擅御风,会使毒,向来以此自矜。 可会使毒碰上会产毒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特别他刚被金锡禅杖重伤不久,康复之后还没好好缓缓精神气儿。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犹豫救不救陈欣怡的原因。 何况,他真觉得陈欣怡没那么娇气。 结果到头来,他竟然被陈欣怡摆了一道…… 韩青永一边躲避毒蛟的攻击,一边把陈欣怡骂了个狗血喷头。 “陈欣怡!要不我把你从洪流中救出来带到东魏,你早就死了!你竟然恩将仇报,把我往蛇窝里推,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我穷奇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遇上你这么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比我还坏!” “你最好赶紧把门给我开了,要不然等我出去一定先杀了你!” …… 韩青永的咒骂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陈欣怡笑抽了。 “风水轮流转啊,让你尝尝什么叫死到临头、魂飞魄散!” 陈欣怡解气道。 不过,陈欣怡挺纳闷,按说这么长时间,里面的毒蛇互相残杀得差不多了,怎么还这么厉害? 她猛地想起韩青永大病初愈,又纵欲过度,只怕体力不支。 可再不支,他也是穷奇啊,怎么可能怕毒蛇呢? 还是些受伤的毒蛇。 陈欣怡百思不得其解,就想打开门看看。 可她留了个心眼儿,把门拉开一条缝儿往里看。 一看之下,陈欣怡先是幸灾乐祸,而后,她爱上了那条毒蛟。 那条毒蛇摇头摆尾、威风八面,竟然和龙太子有的一拼! 此前,陈欣怡见识过龙太子的威仪。 确切地说,是狐妖见过。 龙太子腾云驾雾、呼风唤雨,那种震天憾地的神威之力,让狐妖无比神往。 没想到,她方才惊慌之中,竟没发现还有这么大一条毒蛟…… 陈欣怡听到狐妖连连惊叹之后道,“得想办法收服这条毒蛟,把它变成咱们的坐骑,那就如虎添翼了。” 陈欣怡大为赞同。 ------------ 第665章 浑身是宝 陈云凰抢走了韩晨歌的白雕,把那只妖兽驯养得十分乖巧;苏玉辙有威武,可以背生双翼的妖皇虎。 她一直羡慕他们有可以驱使的灵宠,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身上有其他毒蛟的气味儿,这只毒蛟不会攻击她。 她可以趁机收服这只毒蛟,慢慢和它培养起感情来,让它甘愿受她驱使。 不过,还得等等。 得等韩青永吃点儿苦头再开门。 陈欣怡打定主意,刚要撤离,韩青永正巧被毒蛟追了过来。 看到门缝儿里透着光,陈欣怡趴在门上,韩青永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在看什么?快放我出去!” 陈欣怡得意道:“让你见死不救!这就叫现世报。” 韩青永气极,“你别太过分了!我是知道你有腐水,再加上我重伤初愈怕帮倒忙,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陈欣怡伸了个懒腰,想想也是,她这么漂亮温柔的人,的确不该被男人见死不救。 韩青永的理由勉强说得过去吧。 陈欣怡和许多女人一样,也自视甚高,喜欢自欺欺人。 她把包在蛇冠的外衣圈好绑在腰间,开了锁,刚要拉开门,就听到背后异响! 陈欣怡诧异回头,眼前人影儿一闪,紧接着,她的屁股被人踹了一脚! 陈欣怡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踹进门里去了。 紧接着,门被人迅速关拢,“咔嚓”一声,门外又上了锁! “谁啊!” 陈欣怡爬起来,扑到门上气急大吼。 “自然是小爷我!” 圣莲童子奶声奶气道。 “你、你已经把我的钱财都骗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陈欣怡气得都不知怎么好了,哪有这样的事儿啊,简直太不讲理了。 “小爷回来看看你有没有死啊。看来你还有几分本事,还取了蛇冠准备制毒害人。不能让你为所欲为,你就关在里面面壁思过吧!” 圣莲童子说完,在铁门上设了结界,检查了一下,牢固无比。 “你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两个大坏蛋,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里面好好恩爱,别再出来当祸害了!” 圣莲童子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得赶紧回去找他母后和父皇。 西楚和东魏全都国难当头,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成片地死去,那么多可爱的孩子被摁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陈欣怡和韩青永只知道害人,不知道救人,根本难堪大任。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再这么下去,西楚和东魏势必变成人间冤狱,死伤无数,后患无穷。 危及邻国、引发战乱…… 更多的人将受到牵连。 圣莲童子十万火急地搬救兵去了。 至于那些金银财宝,他已经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放好了。 就等着回头给苏玉辙和云凰安邦治国。 列国纷争,各自为政,但天地共主,天道轮回。 无论哪国哪朝哪代,免不了各种天灾人祸,若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最终否极泰来,新政代替旧制,推动人族发展和进步,总的来说算是件好事。 像西楚和东魏这样国难当头却没人管的可不行,灾祸连年,生灵涂炭,天庭震怒,普天之下只怕难有宁日。 圣莲童子美美地把自己夸了一番,老气横秋道,“如今这世道,让老子一样忧国忧民的仙人不多了。” 来到三国交界,圣莲童子掐指一算,决定先去大周找苏玉辙。 治国理政累人,苏玉辙累点儿不要紧,别把娘亲累着就行。 圣莲童子这么想着,飞快地赶向大周皇城…… 这边魏府地宫中,陈欣怡转过身,正与又被毒蛟追过来的韩青永罩了面。 “算你有良心,还知道进来救我!快,用你的腐水把这家伙赶开!” 韩青永停下来,藏到了陈欣怡身后,把她推到了前面。 谁有良心要进来救他啊,自作多情! 陈欣怡有苦难言,她抹不开面子说自己被人一脚踢进来的。 那条毒蛟正追的起劲,突然眼前出现同类的气息,它身形一顿,狐疑地闻嗅着陈欣怡。 “搂着我的腰,憋着气!” 无奈之下,陈欣怡命令韩青永,之后也屏气凝神。 毒蛟突然感知不到异类的气息,晃动着硕大的蛟头,俯视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近在咫尺,毒蛇身上的鳞片清晰可见,头顶的蛟冠伸手可触。 陈欣怡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出手去。 “你干什么?” 韩青永生怕她激怒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毒蛟,出言喝止。 他一说话,气息全开。 毒蛟灵敏地捕捉到他的位置,嗖地一声探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冲着韩青永的脑袋咬下来! 韩青永吓得一缩头,蹲下身子抱着陈欣怡的腿,大气都不敢喘了。 异类气息再次消失,毒蛇失去了目标,闭嘴巡视。 陈欣怡知道,这些毒物的眼睛视力极弱,之所以能在黑夜中及时发现并准确捕猎,是因为它们能感知异类气息和热量。 如今,她腰间绑着些蛇冠,只要她和韩青永憋气,她们的气息就不会暴露。 毒蛟会以为他们是同类,停止对他们的攻击。 陈欣怡越发看不起韩青永。 她就想不通了,韩青永笨得一塌糊涂,穷奇借舍其身,结果韩青永脾气见长,本事也还就那样。 实在离她想象中的神通广大相去甚远。 就是现在,韩青永跟个跟屁虫一样,她往哪转他就跟着往哪转,片刻不敢撒手。 本来应该是他保护她才对,结果她成了他的挡箭牌。 陈欣怡又怨气横生,又积郁在胸,又生死可恋了。 好在那条毒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异类,停在陈欣怡跟前,从半空落到地上,昂着头吐着信子与她对峙。 陈欣怡注意到,地上腐水横流,这条毒蛟却神态自若、安然无恙。 “这毒蛟身上的鳞甲也有毒,比腐水更毒,所以不怕腐水。”狐妖欢呼雀跃,“它浑身是宝,若它肯听我们的,它的洗澡水都是宝。” “巨毒的水是宝?”陈欣怡想想确是如此,“嗯,你说的对,它的洗澡水都能杀人。” “你摸摸它的冠子,别怕,没事。它不会咬你。” 狐妖怂恿道。 ------------ 第666章 自讨苦吃 “它冠子上有毒啊,沾之即死,你活够了我还没有呢!” 陈欣怡想起这事儿来,庆幸刚才被韩青永拦了一下。 看来韩青永还是挺关心她的,怕她中毒。 陈欣怡心思数转,回头看了韩青永一眼。 “毒蛟只有在进攻的时候,冠子还有毒。它对你没有敌意的时候无妨。” 狐妖道。 陈欣怡半信半疑,不过她和狐妖是一体的,狐妖自然不会害她。 这么想着,陈欣怡决定斗胆一试。 韩青永紧皱着眉头,一脸隐忍怒气的模样,见她看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要不是陈欣怡不说实情把他哄骗进来,他怎么会如此狼狈? 韩青永又气又恨又无奈,板着张脸四下看了看。 活着的毒蛇已经不多了,仍在拼尽最后的力量互相缠斗。 大多数毒蛇是自相残杀而死,另一部分是被腐水和蛟毒杀死了。 韩青永看着这一幕,蓦然想起此前在大陈全军覆没的那个雨夜。 那夜暴雨倾盆,陈云凰站在城头上,看着他数以万计的兵马在溃逃中被杀戮! 楚兵们慌不择路,互相践踏中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他当时站在一个小土包上,看着他的将士们惊恐万状地溃逃,满眼都是纷乱的人影和飞溅的血肉…… 那夜,连雨都的血红的…… 陈欣怡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他,救他于危难。 离开的时候,他曾看着站在城楼上的陈云凰发过誓,总有一天,他要灭了大陈,要把陈云凰压在身下,让她哭叫求饶…… 他仇未报、恨未雪,怎么能死在这地库里? 韩青永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铁门,他可以清晰地感知门外的结界传来的阵阵威压。 他不由一阵烦躁,毒蛟当前,他得憋着气,可这样一来,他如何发力冲开铁门? 陈欣怡正伸出手,再次慢慢摸向毒蛟头顶火红的峨冠。 这个女人一时不作死就少点什么! 韩青永刚要再次阻止,意外地看到毒蛟被碰到冠子,只是微微动了动蛟头,并没有进攻的意思,不由大为诧异。 陈欣怡也大喜过望,开始只敢用指尖碰碰,这会儿就敢靠近些,以掌心轻抚蛟头。 毒蛟可能以为是同类的触碰,低下头,并不反感。 陈欣怡大受鼓舞,小心翼翼地顺着蛟头往下摸…… 毒蛟似乎很享受这种触摸,身子往前探了探。 韩青永在陈欣怡身后,清楚地看到毒蛟火红的冠子上布满了半圆形的细小毒包,光看着就让他浑身难受。 毒蛟脖子上的鳞甲与头部、背部的不同,看上去很柔软。 韩青永并不知陈欣怡想要干什么,他一心想杀了这毒蛟,瞅准了毒蛟的七寸。 那里正是毒蛟心脏的位置,是毒蛟最为脆弱的部位。 韩青永暗中御气为剑,猛地暴起,扬手将气剑插向毒蛟致命的七寸! 毒蛟本来已经放下敌意,与陈欣怡保持着近距离的试探,突然感知到灵力波动,蛟头闪电般后撤,紧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将陈欣怡和韩青永一起吞了下去! “你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欣怡气坏了,在毒蛟嘴里对韩青永破口大骂。 “都是你没事找事儿连累了我!” 韩青永气急怒吼。 眼前黑成一片,腥臭难忍,不过倒是暂时安全了。 蛟头那么大,嘴巴吞下两个人还有余空,只是毒蛟的脖子相对狭窄,强劲的吞咽力正一点点把两人往里送。 韩青永盘膝而坐,凝神聚力,想一举打爆蛟头。 “我本来想把它驯服了当座骑,你坏我的好事!” 陈欣怡气骂道。 “一个没有度劫的毒蛟野性未除、神识未开,如何肯供你驱使?真是异想天开,只怕回头你怎么被毒死的都不知道。” 韩青永厌烦道,而后集中心力凝聚灵力。 想想也是,陈欣怡不敢吭声了。 毒蛟弓着身子努力吞咽,却发现嘴里的东西不往喉头走,堵塞在嘴里十分难受。 几次尝试失败,毒蛟狂性大起,猛然张嘴甩头,把陈欣怡和韩青永吐出来甩了出去! “该死!” 韩青永凝聚在掌心的灵力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甩了出来。 但那圆球形的灵力却留在了毒蛟嘴里,被它吞了下去! 韩青永一把接住同样被抛出来的陈欣怡,把她丢在身后的角落里,转身戒备地看着毒蛟。 毒蛟感知自己吞进了异物,不由有些疑惑,盘曲成一团摇头晃脑,努力想把那团灵力吐出来。 韩青永心头大喜,立刻催动神识,将那团灵力在毒蛟腹中爆开! 但听“轰”的一声暗响,毒蛟瞬间四分五裂、血肉飞溅! 陈欣怡大为遗憾,眼瞅着蛟头落在一旁,头顶的蛟冠完好无损,赶紧跑过去,仍用匕首小心地割了,收进腰间的包袱里。 对陈欣怡的举动,韩青永反感至极,“用毒有的时候虽可一劳永逸,但玩火自焚,玩毒同样落不得好。你忘了韩晨歌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会忘? 韩晨歌养蛊害人,结果自己被蛊虫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她是她,我是我。放心,我会把这些剧毒用得出神入化又不会伤到自己。” 陈欣怡信心满满道。 韩青永懒得再劝她。 毒蛟已死,剩下苟延残喘的毒蛇已不足为虑,两人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可如果一直被关在这里面出不去,早晚会被饿死。 “这个地库应该还有出口,要不然这些毒蛇早闷死了。”韩青永道,“我们仔细找找,不能在这里坐在待毙。” 陈欣怡点点头,想起圣莲童子抢走了她的财宝,抱怨道,“你要是早些进来救我,那么多金银财宝就不会让陈云凰和苏玉辙的儿子抢走了!” 韩青永脚步一顿,“什么?他们有儿子了?” 看韩青永还是这么在意陈云凰,陈欣怡不由恼恨,尖酸道,“人家不只有儿子,还是个玄仙转世、神通广大的儿子呢。你知道凌霄宫里有个送子仙童么?就是送子观音旁边的那个小仙童。” 韩青永心里一阵刺痛。 他穷奇前生后世钟情飞凰,不惜忍受炼狱之苦破除封印,只为今生仍能与她相遇。 可遇是遇到了,却比前生更伤情…… 她和苏玉辙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既然如此,他再痴恋苦缠,岂不是自找苦吃? ------------ 第667章 适得其反 韩青永黯然神伤,脸色铁青。 陈欣怡冷笑,“韩青永,你对我薄情寡意,对陈云凰倒是情深意重,可惜啊,人家心里根本没你。” 韩青永怒火中烧,一言不发,浑身戾气暴涨。 陈欣怡虽恼恨,但也不敢再抱怨,毕竟刚才若不是韩青永杀了毒蛟,她也难以全身而退。 两人各怀心事,顺着地库的墙壁一路找过去。 可找了半天也没有出口。 “按说这地库另有出口,要不然,那个臭小子也跑不出去。” 陈欣怡心烦意乱道。 韩青永没心情跟她说话。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遇到陈欣怡,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头一次见到陈欣怡是在大陈皇宫的天牢里。 那次,他和史罗、郑秋他们一起,被苏玉辙和陈云凰从花船绑回了皇宫。 彼时,陈镇东正和陈坤成争权夺位,陈镇东派陈欣怡暗中给他们送饭,并偷偷把他们放了出来。 那时的陈欣怡长相平庸,却浓妆艳抹,留给他的印象不但不好,还十分糟糕…… 阴差阳错,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差不多一直在一起,也同生共死经历了许多。 但有的人在一起时间就算再长也入不了心。 特别是这次,陈欣怡使小性子拿着他的命开玩笑,若不是念在此前的情分上,他都想把她给杀了。 见韩青永一直冷着脸不说话,陈欣怡也一肚子闷气。 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有因有果,她做的事都是理所应当。 “哎,你别就知道凶我,我哪知道你会怕毒蛟?哪知道我会被陈云凰的儿子踹进来……” 陈欣怡忍不住又要抱怨。 “闭嘴!” 韩青永忍无可忍,转身怒视她。 那样厌恶和狠戾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样。 陈欣怡的火气噌噌往上冒。 他发什么火?就算发火也是她发! “陈欣怡,刚才我在想,我们俩就不应该在一起。像今天这样的事,本来完全不应该发生。若是你对我有一丝信任,或者对我有一丝体谅,你就不该怨气横生地把我诳进来!” 韩青永冷着脸道。 “你什么意思?想过河拆桥?行,我不黏着你,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陈欣怡也冷了脸,“你一个大男人见死不救还有理了?我好歹最后把门打开想进来救你!” “你把我诳进来我要是死了你救谁?” 韩青永一巴掌拍在墙上,浮灰四起,地动山摇。 陈欣怡吓得一哆嗦,她从来没看见韩青永发这么大脾气。 “你嚷嚷什么?有理不在声高!反正今天也出不去了,早晚得闷死饿死在这里面,我也不用怕你。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把咱们之间的恩怨理理清楚!”陈欣怡叉着腰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你打一开始就别碰我!结果呢?老娘两次清白都被你毁了,你还跟我横?哼!你想过河就过河,你想拆桥就拆桥,你以为老娘好欺负!” “少给我东拉西扯!我在跟你说刚才的事、眼前的事,你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韩青永简直要被她气炸了。 韩青永不知道的是,和女人吵架永远吵不明白。 男人的思维和女人的思维完全是两回事。 男人注重的结果,女人在意的是过程。 男人的思维是直线,女人的思维是曲线,甚至是圆线。 当然,男人和女人都有个体差异,但大概率的情况是,男人跟女人争吵,还想吵个明白,那到最后,这个男人差不多得疯。 特别是陈欣怡这种女人,翻旧账、记老仇,平时你不惹她她都怨天恨地,看谁都不顺眼。 你要是非要跟她讲道理,她能把你祖宗八代都绕上,全都对不起她,你怎么着吧。 韩青永现在就有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地库空旷,陈欣怡的埋怨和指责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回荡在耳边犹如群蜂轰鸣。 “我告诉你韩青永,别以为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想怎么就怎么的。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去天牢里给你送水送饭,你早就饿死了。那时你只是个残兵败将,也没有穷奇的神力,我对你以礼相待,求你于危难,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你还嫌弃我!” “你嫌弃我你别碰我呀!你这个心口不一的伪君子,怪不得陈云凰瞧不上你。也就我了,心眼好才一次又一次去救你、帮你。那次在军营,我好不容易把陈云凰掳来了,是你好大喜功,跟个花喜鹊一样对陈云凰大献殷勤,连军营的禁忌都忘了,最后被陈云凰利用,把战马和兵械都弄丢了。你说,就你这样的,你不全军覆没谁全军覆没?西楚四十万雄兵强将势如山倒,完全是你导致的!” “你兵败如山的时候,是谁从死人堆里把你救出来的?是我,陈欣怡!你但凡有一点儿良心,你就不会这样对我!你想想清楚,害你的一直是陈云凰,救你是我陈欣怡!你……” 陈欣怡口若悬河,从前到后事无巨细地数落他,强调自己功德无量,埋怨韩青永愚不可及、忘恩负义。 这种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指责是最伤人的、最令人讨厌的。 它会像一把尖锐的匕首插向对方,还奢望对方能虚心接受、改过自新,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偏偏陈欣怡习惯成自然,就喜欢这招儿,每次都要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数落一遍。 韩青永起初忍着气听着,后来耐心尽失,怒气冲冲,可陈欣怡还在埋怨。 她不只埋怨,还越说越委屈,红着眼睛,声音沙哑,语调哀怨,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韩青永忍不可忍,终于动了杀心。 若干年后的现代文明社会里,有一本《人性的弱点》的书,书中的两句话发人深省。 “上帝本身也不愿论断人,直到末日审判的来临。” “批评是危险的,因为它常常伤害一个人宝贵的自尊,伤害他的自重感,并激起他的反抗。” 这两句话告诉我们,与人相交,非至亲至爱,不要轻易批评、责怪或抱怨他人,特别是以恶劣的态度。 那样的结果一定适得其反。 ------------ 第668章 忍无可忍 陈欣怡完全不懂这个道理,她把韩青永说得一无是处,想让他深刻地认识自己的错误。 那就是,她对他这么好,他却薄情寡意,所以他对不起她,理应被她埋怨和咒骂。 这样的逻辑是许多女人被嫌弃和远离的根本原因。 管不住自己的嘴,收不住自己的心,使不动自己的腿,这样的女人在爱情里注定是个悲剧。 管不住自己的嘴,是只会评头论足批评指责,不会真挚诚恳的赞赏。 收不住自己的心,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没有多喜欢对方,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借口,不断自欺欺人。 使不动自己的腿,该走的时候不走,犹豫不决、恋恋不舍,最后受委屈是活该。 陈欣怡一心想让韩青永惭愧,进而跟她道歉、示好。 岂不知,她歇斯底里的数落如一根引线,引爆了韩青永心中郁积的怒火! “够了!” 韩青永低吼了一声。 周围虚空震颤,可怕的飓风平地而起,旋起那些毒蛇毒蛟带着腐肉的残骸,在地府中间形成可怕的旋涡! “你……” 陈欣怡还没埋怨够,却被韩青永的气势吓得戛然而止。 “陈欣怡,既然你有这么多委屈,你活着该有多痛苦?索性死了罢了。” 韩青永面无表情,可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露出无尽的冷漠与厌烦。 陈欣怡正在兴头儿上,她还有好多重要的话没数落完了,被他硬生生吼回去,心里刚消的气又涨回来了。 不只如此,韩青永竟然让她去死! 不,不是让她去死,是他要杀她! 陈欣怡愣了愣,本来是有些怯意,一低头,瞅见捆在腰上的外衣,顿时来了底气。 这外衣里包着的是剧毒的蛇冠! 连铁门都可以融化的剧毒。 身怀利器,她还怕他? “你不思悔改,还想杀我?” 陈欣怡慢慢抬眼,顺着韩青永的腰往上看,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他喷火的眼睛上。 四目相对,各不相让。 “你有什么资格让本王悔改?简直是笑话!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远的不说,就你在轿子里对魏忠候做了什么,本王一清二楚!” 韩青永冷笑,背在身后的手攥得紧紧的,微微有些颤抖。 如果他不加以压制,光是旋涡一样的飓风瞬间就能把她撕裂。 “你清楚什么?” 陈欣怡有些心虚,却仍然强硬道。 “你一边叫着苏玉辙的名字,一边和魏忠候大行苟且之事!” 韩青永冷笑道。 陈欣怡脸上一窘,理屈词穷。 “你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贞节烈女?就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想让本王真心相待、舍命相救?呵,如果换作是你,你会么?” 韩青永把手缓缓摊开,平伸的手臂筋脉隆起,纤毫毕现…… “你、你真要杀我?” 陈欣怡难以置信,退后一步,警戒地看着他。 “是你咎由自取!” 韩青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黑发无风自动,衣袍猎猎生响,强大的灵力自其掌中喷薄而出、凝聚如蟒。 “韩青永,真有你的。你不但不知悔改,还想杀人灭口?好,你来!反正我们也出不去了,索性咱们同归于尽!” 陈欣怡解下了腰间卷捆的外衣,从里面捏出一只蛇冠,将颜色变得漆黑的创口对准了韩青永。 “什么东西?” 韩青永一愣。 “你最害怕的蛟冠!你敢动手,我就让你化成污水!” 陈欣怡傲然决然。 韩青永愣了,但掌心的灵力仍然磅礴涌动。 地府里一时无比寂静。 两个人的心跳声急如战鼓,彼此清晰可闻。 “呵,没想到,咱俩走到今天这一步。” 陈欣怡看着杀气腾腾的韩青永,只觉得可悲又可叹,可怜又可笑。 “对。真后悔从洪流里把你救出来。如果你那么葬身西楚,可能我还会念着你的好,不会如此厌憎。” 韩青永戒备地看着陈欣怡手里滴着毒液的蛟冠。 那东西很是邪恶,纵然他百毒不侵,却还是心存畏惧。 这种剧毒最可怕的是它可以腐蚀一切,也就是说,它不是把人毒死的,而是一点点烂死的。 他穷奇好不容易找到韩青永这么一具天赋异禀的肉身,不想就这样被陈欣怡给糟蹋了。 可这个女人实在、实在太讨厌了。 他对她的容忍已经让他快要崩溃了。 到了不杀之不足以泄愤、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陈欣怡见韩青永动作停顿,眼神闪烁,以为他会服软,会退步。 “怎么?怕了吧!说了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陈欣怡硬气起来,抬头挺胸。 看着陈欣怡,不,是魏怜心那张楚楚可怜、娇俏动人的脸,韩青永发现自己除了厌憎还是厌憎。 原来,再美的皮囊,若是没有好的灵魂,也是人间俗物,不值一提。 沉默片刻,韩青永冷声道,“如你所愿,咱们同归于尽。不过,本王提醒你,你没有再次借舍的机会了,本王有。” 这句话一下子把陈欣怡摁进了恐惧的深渊里。 韩青永是真心要杀她! 如果她死了,那就是身死道消,是真真切切的死了。 从此,世上再无陈欣怡,也再无狐妖。 她们的灵魂将会游离于阴间,再也没有了转世投胎的可能,终日受尽油炸火烤,万般苦楚无休无止! 她们再没有投胎转世的可能,再也不能得见天日,享有这世间的种种…… 穷奇却有千年不死不灭的魂魄! 只要他一息尚存,他的魂魄就会借着世人阴暗的内心、恶毒的念头潜滋暗长。 他擅长纵人为恶,并以此为乐,靠满足世人的私心杂念而存生。 只要世人有利益之争尔虞我诈,他就不会消亡。 不仅如此,若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他还会日渐强盛,成为无敌的存在。 等到穷奇成为天下的主宰,世间的每个人都会变得自私自利、互相防备,温暖的人世间将变成一片冰冷的荒漠,到处是战争和杀戮…… 陈欣怡一步步后退,“是,你说的对,我不敢跟你赌命,你是穷奇,千古第一恶兽,而我只是个道行受损的狐妖……” 陈欣怡怕了,她想逃到铁门那里,用手里的蛟冠再次破门逃离。 韩青永却被她挑起了无尽的怒意和战火,“来,用你的剧毒对付本王,看看本王会不会死在你手里!来啊!” 说时迟那时快,韩青永突然怒吼了一声,推出双掌…… ------------ 第669章 前路未卜 陈欣怡避无可避,大惊失色。 只见韩青永掌心涌动的黑色灵力连着旁边的飓风旋涡一起,铺天盖地冲过来! 若是被击中,她必死无疑! 而她离铁门还有好远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破门而出。 恼恨之下,陈欣怡扬手扔出手里的蛟冠,与此同时往旁边跳跃躲闪。 飓风立刻把蛟冠绞成粉末,四散开去…… 韩青永暗自咒骂了一声,飞身而起,迂回到陈欣怡的后面,向她疾速掠去。 他这是完全不要命的招式,他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他明知她手里的外衣里藏着许多剧毒的蛇冠,还敢来招惹她! 陈欣怡气急,反手抖开外衣,刚要兜头往韩青永头脸上砸,突然呼到旁边“峥”的一声暗响! 韩青永动作一滞,也循声望去。 只见刚才那道飓风和掌力击打在对面的墙壁上,粉碎的蛇冠变成点点血雨,成片地洒落在墙面上。 那墙面的浮土被震落,一道圆形的铁门露出来,被毒液浸蚀,竟然缓慢融化,自动开启了机关。 铁门徐徐向两边开启,露出一条黑暗的密道! “有出口!” 陈欣怡顾不得理会韩青永,转身就往那密道跑。 韩青永稍作犹豫,紧随其后,随手从旁边的墙上取下一只灯笼提在手里。 密道里本来光线昏暗,韩青永举起灯笼,照见有一条狭窄的石板小路通往黑暗深处。 陈欣怡回头看了韩青永一眼,憋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办?” 两个人刚才还要打要杀你死我活,这会儿有商有量的,韩青永有些别扭。 “你哑巴了么?我告诉你韩青永,别以为你如今有穷奇借舍就能肆意欺负我。我这件衣服里包了好几个剧毒的蛇冠,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陈欣怡示威似地扬了扬手里的包裹。 “陈欣怡,你要是有种就别再跟着我!” 韩青永虎着一张脸绕过她,率先走了进去。 “你想丢下我一个人跑?门儿都没有!” 陈欣怡赶紧跟进去。 “当!” 陈欣怡刚进门,两扇铁门自动关拢了。 “怎么办怎么办?” 陈欣怡回头一看,铁门紧闭,顿时慌了神儿。 “闭嘴!” 韩青永厌烦吼了一声,提前灯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陈欣怡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稳了稳心神,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韩青永。 两人默然无语,一前一后顺着石路往前走。 走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延伸向前的石板小路,不知会将他们引向怎样的前路…… * 大陈皇城,画柳坊。 云凰选了一家靠近河边的饭铺,请杜明月、静音上仙、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吃喝玩乐。 威风仍是雀鹰大小,蹲在云凰肩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富家公子打扮的陈镇东、陆杰、都涛带着两个侍卫坐在另一桌。 自饭铺二楼的阳台俯望,正好可以遍览画柳坊月下迷人的景致。 街头巷尾,桥头廊柱,到处悬挂着五彩丝灯,将夜晚照映得明堂而梦幻。 彩灯与明月争辉,倒映在半月拱桥下的河水中,随着涟漪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桥上人来攘往,热闹非凡。 桥边堤下仍泊着几艘大花船,每艘花船的主舱桅杆和檐头上,都悬挂着五彩缤纷的灯笼和彩绸,看去令人赏心悦目…… 看着这一切,云凰有一刻恍惚。 往事如新,历历在目。 曾经,她和苏玉辙五指相扣,领着楚萧、宋智明、庞瑞来此游玩,无意中踏上了韩青永的花船…… 而后经历的种种惊心动魄。 如今故地重游,云凰感慨良多,恍若隔世…… “姐姐,你在想什么?”静音上仙仰着六岁孩子的童颜,笑眯眯地看着她,“点了这么多好吃的,光我们吃哪好意思?” 云凰回过神儿,看向桌面,姜汁烧鲜鱼、熏火腿、烤鸽、鹌鹑蛋汤和各种特色菜肴,应有尽有。 想到苏玉辙此时不知在忙些什么,楚萧只身前往大周追随苏玉辙,柳清风还在金罩阴阳鼎里昏迷不醒,大陈疫情隐患未明,云凰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惆怅。 “陛……”杜明月看到云凰使眼色,赶紧改口,“小姐莫要忧心,近日各地严加防范,做了细致的排查,除了先前韩青永扔下的病人,各地并未发现染有疫疾之人。皇城早已加强警戒,凡有可疑人皆不得进城,小姐放心便是。” “杜老弟说得对,这几日我们哥儿几个没闲着,该查看的地方都查了,确实没有发现异常。”玳瑁神将道,“各处水源也都没有发现蛊虫和不明来路的人畜尸首。” “嗯。老海龟尽心尽力的,我可以作证。”章鱼神将直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对着一桌子美食谈这些糟心事儿,影响食欲……能开吃吗?” 一桌子人都笑了。 “来来,爱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有劳各位大人,小女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云凰逐一给各位斟了茶,双手捧杯致谢。 “净说见外的话,都是自家人,谢什么谢?不过有好吃的多上点儿还是应该的。” 章鱼神将还是白胡子老道的模样,腰里插着他那把故弄玄虚的拂尘。 他捋着袖子站起来,隔老远一把把一只烤鸽捞了过去,稍作犹豫,又把整个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去了。 云凰忍俊不禁,赶紧叫店小二再上两盘烤鸽。 玳瑁神将自从把缚仙藤给教化好了,人也变得斯文多了,化身的男子三十左右,白面美髯,举止从容。 也不知道这些海里的大仙为什么都喜欢吃天上飞的,看到章鱼神将把烤鸽全占了,想抢又觉得有失斯文,一听云凰又买了两盘,展眉一笑,嘿嘿两声,伸手在章鱼跟前的盘子里抢了一只来,“先借只给我吃,还有,还有。” 章鱼神将脸上一窘,看看静音上仙和杜明月,将手里的鸽子一分两半,各自分了,“有福同享。” 静音上仙和杜月明相视大笑,接了各自细嚼慢咽…… ------------ 第670章 暗藏杀机 云凰看陈镇东那桌,和这桌上的菜肴一样。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陈镇东正拿着银针逐盘查毒,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陆杰在一旁憋笑瞅着他,“妹夫,你在家也这么迂腐?我那小姨子受得了?” 都涛笑呵呵地听着。 陈镇东最憋屈的莫过于此,他要娶的是周小姐,陆杰要娶的周大姐,他堂堂镇王殿下确实得管小他好几岁、职位又低他两三级的陆杰叫姐夫。 “你当我像你一样惧内?我说向东,子盈不敢向西!” 陈镇东一边认真查毒,一边耀武扬威道。 “嘁!别说得跟真的一样。我都听我家娘说了,你一见了子盈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她说向东你不敢向西还差不多。” 陆杰揭露他。 “你懂什么?你说的是成亲前,我说的是成亲后。这不还没成亲么?先哄着,哄到手了再称王称霸,要不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陈镇东一脸幸福道。 陆杰和都涛几个开怀大笑。 这久违的灿烂笑脸和快乐笑声,让云凰心情大好。 几经生死,该保全的都保全了,该解决的都解决了,还能这么安生地坐在这里,和至亲的人们一起享受人世喜乐,实在值得庆幸。 云凰开怀畅饮,大快朵颐,一时宠辱皆忘。 “填馅蟹壳、清蒸老鳖来喽——” 正吃得起兴,店小二吆喝着端上两盘新菜。 但见五只盘子大小的海蟹呈五角状摆在一只竹篓里,正中放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鳖。 说是栩栩如生,因为那只老鳖的头尾和四肢仍然健全,趴在那里像睡着了。 可它被蒸熟了。 玳瑁神将本来吃得欢天喜地的,看到被蒸熟的老鳖,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了?”章鱼神将发现他神色不对,疑惑地看向那只老鳖,“兔死狐悲?这是只淡水鳖,八辈子成不了气候。你别婆婆妈妈的,有些东西生来就是预备用来吃的……” 玳瑁抬眼飞快地看了云凰一眼,她正拍着手笑着听陆杰说奇闻秩事,没在意这边。 玳瑁指了指那只老鳖的四肢和头部。 章鱼神将仔细一看,也不由变了脸色。 那只老鳖的四肢和头部的鳞片呈现灰白色,乍一看像被煮烂了,可两人都看出那是中毒的迹象。 也就是说,这淡水鳖生前所在的水域里有毒。 虽然这毒的含量很少,但若被忽略,很容易让人误食后中毒而不自知。 等到出现症状只怕已病入膏肓。 静音上仙发觉两位神将脸色不对,也看出端倪,与两位心照不宣。 静音上仙想了想,起身把云凰引到一旁,与她一起倚栏赏灯。 云凰这许久以来一直劳心费神,就算小产后也没有好好休养,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他们都不忍再让她受惊操心。 杜明月自然看不出什么,但见两位神将神色有异,又把那盘引人馋涎的菜端放一旁,想到什么,心头一紧,立刻招呼店小二过来。 “你这淡水鳖是从哪里抓来的?抓了几只?可曾有人吃过?” 杜明月努力稳住声音。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都赞赏地看向杜明月。 怪不得云凰倚重这位杜太尉,就连静音上仙也愿意与他住在一起,此人确是眼明心亮非同一般。 “这是我家老爷一大早从城外孤龙寺前的湖里抓的,只此一只!你们小姐银两给得足,老爷便用心做来上桌,别人哪有你们这等口福?”店小二望着那盘菜咽着口水道,“这么大只鳖可不多见,大补!” “孤龙寺前的湖里?” 杜明月心里一惊。 “嗯,小的哪会胡说?真的。这老鳖的头、骨、卵、胆都是上等的良药,加上人参、枸杞等地宝煮上个八时辰……你们尝尝吧,肯定好吃。小的又没捞着吃,实在描绘不出来。” 店小二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杜明月皱着眉头看着店小二,“你家老爷?他在店中?” “我家老爷不在店中,小的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店小二道,“哦,对了,我们老爷说过,此物滋阴养血,尤其适合产后伤阴失血、贫血体瘦、阴虚动风的女子食用。” “你家老爷擅长岐黄之术?” 杜明月不动声色地问。 “自然,我家老爷要是不懂,怎么能调配出各种滋养身体的美味佳肴?你看我们这小饭铺,地方不大,可名声在外,人气旺得别家比不了。” 店小二自豪道。 若是精通岐黄之术,自然知道这老鳖中了毒。 明知这老鳖有毒,偏偏煮熟了端来这桌,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说无意,小二说的对,只此一只,价高者得,他们并不知道今日谁会慷慨解囊。 若说有意,店家为什么偏偏指明这老鳖有滋阴补血的功效? 分明知道云凰前时小产气血两亏。 这盘菜看似无意上桌,实则暗藏杀机! 杜明月心思数转后,佯装无事打发了店小二。 而后,杜明月和玳瑁神将、章鱼神将起身向云凰告退,说是三人想去街那边的巷子里找一种什么老酒喝。 云凰正听静音上仙说苏玉辙的陈年往事,笑得前仰后合,欣然应允。 杜明月三人凑在一起商量后,分头行事,暂先不表。 云凰只以为三人喝酒去了,不以为意,催着静音上仙再说说苏玉辙的一些趣事,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一片喝彩声。 云凰探身看去,就见河岸上聚集了许多人。 陈镇东、陆杰、都涛也凑过来凭栏而望。 “那是皇城里新近几日来的江湖戏班子。他们上午在街上表演杂耍,晚上架台子喝戏。”陆杰道,“白日里我带人巡城时见过几次,手艺不错。” “我也听说了,那桥头的戏台就是咱们现在吃喝的这家饭铺老板搭建的,他还亲自帮着戏班班主前去县衙请求准许此事。班主姓鲍,是个体面人,戏班里的好手据说都是他的弟子。” 都涛道。 也许因为之前魏司哲曾潜入皇城,借戏班子损毁她和苏玉辙的声誉,云凰一听说是要唱戏,不由一愣。 “就爱看这些舞刀弄剑的好戏!别说,从这个位置,正好可看个全场,又不用受拥挤之苦。” 陈镇东也兴致勃勃。 云凰静观其变。 那边的戏台上已铺开一张四方形的草席,一个八九岁的少年正翻筋斗,四肢有力腰身柔软,动作行云流水。 另有两人在草席上抱臂分立左右,一个瘦高男子,一个健壮妇人,都化着滑稽的妆容,光一动不动就引人发笑。 另有一个妙龄女子蹲在一只竹箱旁边,低头在摆弄箱子里的用具。 箱子上方有一只矮木器械架,上面有长剑、弯刀、长戟等用于表演的道具。 一个老者坐在戏台一边的方凳上,身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袍,两腿间夹着一面圆鼓,敲打间不时摇头晃脑,自得其乐。 “要是能看见那姑娘长什么样儿就好了。” 这时,云凰听到都涛自言自语。 “咦?那边有人起了争执!” 陆杰指着戏台旁边的几个人道。 ------------ 第671章 群妖作法 云凰把目光从那摆弄工具的妙龄女子掠向那边。 一个黑帽绿衣的中年男子立在竹箱后面,正与一个蓝衣男子争吵。 蓝衣男子身材壮硕、满脸横肉,叉腰挥臂气势逼人。 绿衣人极力忍让,表情平和,似在与蓝衣人讲道理。 蓝衣人粗暴狂躁,连骂人都没耐性,骂了几句当胸一把抓住绿衣人,举起拳头就打人。 绿衣人要被打,却不慌不忙,冲着蓝衣人蓦然展颜一笑。 蓝衣人的拳头来势汹汹,在距离绿衣人鼻脸不过寸许时骤然停滞,而后颓然放下。 绿衣人挣开蓝衣人的抓握转身走上戏台。 蓝衣人却如失了魂似的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激战在即,围观者无不振奋,不想临了无疾而终,颇为扫兴,纷纷转去戏台…… 转眼,人们的注意力便被戏台上的绿衣人吸引了。 只见绿衣人站在戏台中央,分腿弯膝,冲着那身姿婀娜的姑娘招了招手。 那姑娘娉婷起身,伸展双臂,身体前倾,突然一个漂亮的空翻,直接踏上绿衣人的左肩,而后再次在空中倒立,单手撑在绿衣人右肩,斜侧稳住身形。 一串动作轻盈敏捷,行云流水。 看众无不高声喝彩。 都涛看得眼都直了,喃喃道,“看着弱不禁风的,竟然深藏不露。” 云凰微微皱眉。 没人注意那个蓝衣人仍然僵立在人群中。 甚至,他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差点儿摔倒,都不曾有自卫的动作。 那个蓝衣人分明被绿衣人施了迷魂术! 这时,陈镇东道,“呵,鲍班主亲自上台,怪不得这般热闹。” 都涛却仍盯着那个姑娘,“镇王……二爷,那姑娘叫什么?长得这么好看,本事也好。” 陆杰意味深长地看了都涛一眼,笑闹道,“太嫩太秀气的不经折腾,还是那边的健硕的婆娘适合你。三十上下,知情识趣,保准让你这棵铁树开出花来。” 都涛闻言,苦大仇深地瞅了陆杰一眼,“做人要厚道,你怎么不找个知情识趣的?” 陆杰嘿嘿笑了两声,扬了扬眉毛,“你要是早些跟我学着些,说不定儿子都满地跑了。” 都涛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显摆?” 陆杰谦虚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你别曲解我的一番好意,我是现身说法,对看中的姑娘要速战速决。光看着好看有什么用?动眼动心动口动手,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想知道她叫什么自己问去,别在我们这里磨蹭。” 陈镇东在一旁听得兴起,一拍陆杰肩膀,“陆杰啊,今天我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之前还觉得我是个中高手,给你当妹夫太憋屈,现在我心悦诚服,还望姐夫多多赐教。” “好说!”陆杰眉飞色舞道,“你真得谢谢我,要不是我仗义把你的袖珍箭赠与周小姐,你和她哪能这么快好上?” “还说呢,差点儿让我背个黑锅。你那个养母和义妹真厉害。” 陈镇东感慨。 陆杰的情绪一落千丈,摇头叹气,“女人心海底针,钻了牛角尖的女人狠起来比男人还可怕。月娥……唉,不提也罢。” “你别为那种女人伤神,心术不正!”陈镇东道,“幸亏她没多少劲儿,要不就把周子盈射死了。” 陆杰点了点头,怏怏看了都涛一眼,“忘了提醒你,终身大事可不是儿戏,眼光要准、下手要狠。” 都涛如得真传,连连点头,又转头看向那年轻女子,“人不可相貌,确是需要打探好虚实。” 云凰在一旁听着三人推心置腹,不由哭笑不得。 这三人连找女人都讲战略战术,还步步为营,还打探虚实。 不过想想,也确是如此。 男女相交乃阴阳之道,合则安泰,谬则凶险,确实不可大意。 只是,会迷魂术的鲍班主身份可疑,他的这个女徒弟善恶尚未可知。 想到这里,云凰又看向那蓝衣人。 蓝衣人仍呆若木鸡,只是被一个小孩子无意撞了一下后,他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哆嗦。 随后,蓝衣人茫然四顾、一脸迷糊,摸了摸后脑勺,转头望向戏台,竟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乐呵呵凑上去看杂耍。 迷魂后抹掉相关记忆,鲍班主会法术。 这种法术非寻常人所能驾驭。 静音上仙慧眼如炬,拉了拉云凰的手,凑上来嘻嘻笑道,“姐,你也看出来了?那个鲍班主不是个人,是只公狐狸,还是个黑毛的。” 黑狐妖? 云凰眉头大皱。 陈欣怡与九尾狐妖合二为一,各种闹妖,已经让她深恶痛绝。 这又出来一只黑狐妖,混进皇城卖艺到底是为了修炼,还是害人? 怎么想过个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云凰的好兴致被一扫而空。 “姐姐别恼,生而为人的乐趣就在于世事难料,若是天天无事可做、顺风顺水,又有什么意思?” 静音上仙安抚。 也是。不经风历雨,又怎知风和日丽之美;不知艰辛愁苦,又怎知福顺欢喜。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来日、静待流年。 云凰豁然开朗,不想,静音上仙自言自语道,“难道近来皇城多有男子莫名失踪,跟这个戏班子有关?” 云凰一愣,此事她怎么不知道? 刚要细问,戏台上鼓声骤停,雷鸣般的掌声旋地而起。 太喧吵,不宜问话。 云凰只好暂时忍耐,转头望去。 只见鲍班主和那妙龄女子双双站于台上,对着看众齐齐躬身一揖。 那个健硕的妇人端着一只木碗,围圈收钱。 都涛掏出一绽银子,扬手欲扔,无奈隔得有些远,怕扔不进碗里砸着人,一时颇为踟蹰。 “是人是鬼还都不知道就这么爽快的砸银子,可见美色误人,一点儿不假。” 静音上仙摇头晃脑道。 都涛脸上一窘,默默把银两收起来。 云凰瞅着都涛就纳了闷儿了。 按说都涛不至于这般见色起意,他好歹是苏玉辙手下的人,平时也踏实沉稳。 再说他久居皇宫,宫中美女如云,他见多识广,也不该如此反常。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狐妖善媚,那小妖精尚未成气候,假以时日,更是媚态横生,别说都涛,只怕玉辙都抗不住。” 静音上仙眯眼看着那女子道。 ------------ 第672章 伤风败俗 云凰不以为意,瞅了静音上仙一眼,无声抗议。 太小看她的男人了。 不过这样的狐妖,留在世间终究是个祸害! 云凰转头仔细看向都涛。 都涛两眼迷情,上身前倾,若能背生双翼,只怕片刻不等就飞去戏台去了。 云凰拉了都涛一把,自阴阳鼎里唤出一抹灵泉,用指尖点在他眉心。 都涛只觉得眉间一阵清凉,随即神智一清,惘然四顾,最后把目光定在云凰脸上,面色惊疑。 “没事了,看戏。” 云凰淡淡一笑。 都涛赶紧退后一步,恢复了素日里稳重的模样,看向那年轻女子的目光也不再火热痴狂。 陈镇东和陆杰没在意云凰对都涛的动作,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这两人都心有所属,嬉怒笑骂的尽是些男人间只可意会的荤段子,心思根本没在戏台上。 云凰四下看看,并未发现其他异样。 不经意一闪眼,却看到放在桌子边上的那盘未动筷子的蟹鳖,蟹子都还在,老鳖却不见了。 再看,筐盘中间多了些汤水。 谁偷着动了她点的好菜?竟然把老鳖吃得一干二净,骨头都不剩! 云凰刚要问,静音上仙拉了她一把,“快看,精彩的来了。” 只见那妙龄妖精站在戏台中央,背着双手,微微仰头,长发如瀑,肌肤胜雪,光站着,已经艳光四射、勾魂摄魄。 看众中有许多男子,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都已按捺不住,激情振奋之下出口阔绰,银钱如雪花般落进那胖女人的木碗里。 随着老头儿击鼓声渐敲渐响,小妖精缓缓抬臂,宽大的纱袖顺势滑落,露出嫩藕般的柔荑和玉臂。 围观的男子们更为之狂热躁动,个个慷慨解囊,身无分文后恨不得把裤衩脱下来捐了。 小妖精在男人们的欢声如潮中妖娆舞动,忽而如嫦娥奔月,忽而如栖鸟归林,旋转、跃动、飞腾间,脚下莲花竞放,竟生生幻化出云蒸雾绕的仙境来…… 云凰擅舞,深谙此道。 舞之美是肢体和谐律动展现出来的美感,离不开婀娜妙曼的身姿和姣好的容貌,还有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灵气。 舞到至境,可天人合一,舞者不知其舞,观者不知其所,全都浑然忘我,如痴如醉。 此前,云凰也曾见过唐黎、韶阳公主献舞,皆是个中翘楚,可圈可点。 但与此时戏台上的妖精相比皆差之千里。 能舞出轻云之色、柔柳之姿,幻化云霞旖旎的女子,云凰也是头次得见。 别说是围观的男人,纵是女人们看了也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只见戏台上云遮雾绕,朦胧之中,小妖精衣袂翩然、墨发飞扬,舞得越发出神入化。 刚才那些欢腾狂热的看客们此时个个看得入迷,满场鸦雀无声。 胖女人已经转了好几圈了,第四只木碗里的银钱都满得要溢出来了…… 云凰转头看向都涛,他并没有再被迷惑,但目光却又有些迷怔,只是他紧皱着眉头,一只手紧握腰间佩剑,似正极力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暗中较量。 云凰心下甚慰,不愧是玉辙的人,颇有定力。 再看陈镇东和陆杰,这两人从头到尾心不在焉,一直在插空讨论周家姐俩儿,商量着怎么投其所好。 孩子都折腾出来了,陆杰还这么敬业,倒是让云凰刮目相看。 至于陈镇东,好不容易碰上个情投意合的,紧张认真些是情理中的事。 如此一来,这两人也没有受那小妖精的蛊惑。 云凰越过陈镇东和陆杰看向四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画柳坊街巷、廊坊、楼阁之间,几乎所有看向戏台的人都似入定一般静立不动,神不守舍! 这感觉十分怪异,甚至诡异。 夜幕低垂,圆月高悬,偌大的画柳坊,原本游船灯影、人潮涌动,此时竟似被施了妖法,全场静寂! 这是需要多深厚的妖媚之术才能达到这样迷魂的境界? 云凰暗自心惊,可能满场之间,只有她和静音上仙是完全清醒的。 陈镇东和陆杰皆心有所恋,热衷于交流,故也未被迷惑。 此时,两人正热烈讨论,忽觉周围氛围不对,诧异转头,就见戏台之上,那小妖精舞动如疾风骤雨,在云雾中只剩下一片虚影,缥缈而玄幻。 耳边,只有铿锵的鼓声与靡靡丝竹之音。 这混和的乐声回响在无边的夜色里,伴着五色迷离的灯光月影,织就一种异样隐秘而磅礴的迷魂之力,让人不由深陷其中…… “娘的,什么鬼!跳个舞怎么跟做法阵一样,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陈镇东到底是冷眼旁观,发现异样立刻疑问。 “前两天我也看了,怎么没发觉这般鬼气阴森?” 陆杰生生打了个寒战,缩着脖子四下张望。 云凰的心狠狠一沉。 这样的迷魂之力,绝非单靠那小妖精的舞姿施展出来的。 这鼓声和丝竹之声也在施法,甚至,那安静坐在一旁击鼓的老者、那满场收钱的胖女人,那个静站一旁守场的少年,还有不时扫视全场的鲍班主,可能都在暗自作法! 云凰注意到,他们正好五人,看似一家老少,实则站立的位置正好组成等边的五角形。 那个收钱的女人每次转完一圈,都会站在固定的位置停留片刻,注视与她斜对角的鲍班主和击鼓老者! 如此看来,那小妖精跳舞只是个障眼法! 云凰想到什么,明眸一凛,紧握静音上仙的手,“你早看出不对,为何不加以阻止?” 静音上仙道,“别冤枉好人,小弟我也想看美女跳舞。好赖等她跳完了再说。” 云凰哭笑不得,“师父,人命关你,你怎么这么闲淡!” “叫小弟!别把我叫老了。”静音上仙道,“别说得那么吓人,人是失踪,暂时应该都还没死。勿慌,勿吵,说不定后面还有好看的。” 云凰气得都没脾气了。 不过静音上仙虽然好玩儿,但也不是胡闹的人,既然他说没事,她稍安毋躁,看看再说吧。 鼓声激昂,丝竹婉约,云雾之间,那小妖精不知何时,竟似已不着寸缕,肌光乍现,艳光四射…… “呵!好看,不看白不看!” 陈镇东笑得没正形。 陆杰羞窘,两眼发直,却道,“你再看我就回去告诉周子盈!” ------------ 第673章 踏月而来 “别别,告诉她干什么?那个小学究,板起脸来我还挺害怕的。” 陈镇东嘻嘻笑。 都涛低下头,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拔剑出鞘道,“大庭广众之下行此下流之事,有碍观瞻,败坏民风,岂能容之!” 说完,都涛就要去杀人。 陈镇东与陆杰面面相觑,皆同情地看着都涛,不约而同将他拉住。 陈镇东安慰道,“都大人莫恼,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好在人还不是你的,你头上帽子不绿。” 有这么安慰人的么? 都涛欲恼,陆杰瞅了陈镇东一眼,把他扒拉到一旁,亲切地拉着都涛的手道,“就算绿了也不能随便杀人。咱好歹是吃皇粮的,当知发乎情、止于礼,心所欲而不得违其规。要杀也等没人看见的时候杀,等咱们看够了再杀。” 别说是都涛,就是云凰也被这两个“好心人”给气笑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连襟两人还真是意气相投,安慰人都别出心裁。 都涛本来只是出于公心维护治安,被两人安慰来安慰去的,私心受伤,彻底恼了,“你们俩儿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末将可没真动心,也没看走眼。娶妻当娶贤,这样伤风败俗的女人,白给我我都不要,当人人得而诛之!” 都涛几乎是用吼的。 又在饭铺二楼阳台上,居高声自远,一吼惊醒梦中人。 戏台上的小妖精动作一顿,收敛动作,立在云雾之中,转头看过来。 鼓声、乐声戛然而止,其余四个妖人皆转身远眺而来。 一时万籁俱寂,静水无波,圆月无声…… 这边,云凰、静音上仙、陈镇东、陆杰、都涛五人,那边,鲍班主、小妖女、胖女人、少年、老者,五妖。 数量对等,势力对等。 说实力对等是云凰粗略估计。 毕竟陈镇东、陆杰、都涛五人只是单纯的武将,对付凡人好说,降妖打怪不是手儿。 何况满场还有这么多无辜百姓,还都被迷魂未醒,若是那五妖做法,只怕会殃及更多人。 如此一来,云凰多有掣肘,竟不敢轻举妄动。 她此时方才明白静音上仙并非无所用心,而是早就看出时机不利,若出手击杀妖狐们,必会伤及无辜。 不只伤及无辜,只怕消息传出去,会引起皇城恐慌,人心动荡。 云凰正烦恼,一直站在她肩膀闭眼浅眠的威风睁开眼睛,拍拍翅膀伸了个懒腰,贴近云凰耳边道,“你真有福气。” “什么?” 云凰正窝心,皇城又混进了坏人,竟然还是五个狐妖,这算有福气? “每次要动手的时候,你男人就赶来了。我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就好了。” 威风无比神往道。 “玉辙?”云凰眉眼喜,望向深邃的夜空,小声道,“我怎么看不见?” “我闻见他们的味道了,还有你那个干儿子圣莲童子,应该是用了隐身术了。”威风喜滋滋道,“威武还给带了两只炒鸡,算他有良心。” 云凰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 她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倚栏杆上,好整以暇地看向戏台上的五妖。 越过击鼓老者,云凰看到,之前那个蓝衣人不再是初始健硕的模样,而变得形容憔悴、形销骨立! 还有许多壮年男子也都已瞬间老去,之前精壮的腰身变得佝偻,个个精神萎靡。 云凰记起之前楚萧曾被潜藏在陈宫之中,伪装成曹皇后的狐妖捉去当血羊。 当时,她和龙太子救出楚萧和一众被关押的男子们,他们个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看来这些狐妖都擅此道,靠吸食壮年男子的血气来提高修为! 云凰心下了然,冷声道,“怎么不跳了?继续!” 没人应声,在场四五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着了。 之前每天晚上,他们都很顺利地做完法事,现场从没有人观舞后仍然清醒。 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公然掠夺财物、掳走健壮的男人。 可是今晚却有人清醒地阻止了他们的迷魂法阵,让他们功亏一篑! “杀了她们!” 鲍班主回过神儿来,一声令下。 五妖迅速聚集,站在戏台上一字排开,动作划一展臂推掌…… 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传来一声虎啸,磅礴雄浑,震神惊魂。 五妖惶然转身,就见妖皇级的威武显出真身,漫步云端,虎目眈眈,逼视着场下五妖。 苏玉辙将圣莲童子揽在怀里,一前一后骑在虎背上,个个面若冰霜。 圣莲童子本来已经长成翩翩少年,贪恋父爱,故作小儿态,看去一大一小,颇为亲和。 云凰看见苏玉辙就忍不住眉眼欢喜。 苏玉辙远远抛来一记宠溺的眼波,随后直接抛出四象神玺,以皇道龙气催动发威,泰山压顶般直轰而下! 情势一边倒,五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被圣莲童子暗中施法定在那里,个个显出原形,眼睁睁看着变得山岳似的四象御玺劈头压下,转眼成了五摊肉泥…… 五只妖狐,一只黑的,一只白的,剩下的三只都是黄毛的。 威武落在戏台边上,苏玉辙收了四象神玺,圣莲童子设下结界,牢牢罩住戏台后将台上的一切清理无痕。 云凰此前所有的担忧全都烟消云散。 五妖即死,其施展的迷魂阵威力尽失,人们皆如梦初醒,茫然四顾后各走各路,各得其乐。 云凰笑盈盈地看着苏玉辙领着圣莲童子穿过人群,缓步向她这边走来。 隔着重重人群,他抬头仰望,她俯头迎视,目光缠绕,两情依依。 “真受不了你们。”陈镇东捂脸,“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如胶似漆。每次看你们对眼,我都脸红心跳。” 陆杰此前和苏玉辙不熟,只敢远观不敢靠近,视其为神仙人物,即将得以亲近,激动不已。 “月色如银,皓光千里,翩翩君子,踏月而来……” 情动之下,云凰出口成章,痴痴看着苏玉辙渐行渐近。 一日不见如隔三千。 仿佛他就这般,跨越千山万水,穿越重重人海,走进她的生命里,占据她的心,从不曾离去…… “陛……妹子,你别作诗,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镇东浑身乱摸,大煞风景道。 ------------ 第674章 没大没小 云凰不理他,她和苏玉辙各为国主,时有小别。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让她度日如年、忐忑难安。 之前苏玉辙趁她睡着不辞而别,让都涛转告她说他有事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不用猜她都知道他找韩青永算账去了。 虽然韩青永被金锡禅杖所伤,但苏玉辙孤身一人去东魏,她还是很担心。 韩青永和陈欣怡都不是省油的灯,云凰担心苏玉辙被算计。 所谓关心则乱,女人一旦忧心如焚,很容易自己吓唬自己。 云凰也不例外,寝食难安、分秒难耐,若不是静音上仙和玳瑁神将他们一直安抚她,她都想赶去东魏一探究竟。 还好,他平安归来。 失而复得般喜不自胜,云凰转身要去迎接,被静音上仙一把拉住,“啧,矜持些!大庭广众的……再说你不把那个蓝衣人叫来问问?” 云凰脚步一顿,方想这好歹是在大陈皇城,她确是不能如平常妇人一般为所欲为。 都涛机灵,已经转身下楼找蓝衣人去了。 云凰站在原地,看着苏玉辙拾级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眼眶一热,千言万语哽在喉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静音上仙在一旁笑呵呵看着,“我这姐夫不错,用情专一,心无旁骛。刚才看见那小狐妖的美色,竟然毫不迟疑说杀就杀,嗯,姐姐眼光不错。” 明明是师父,偏要自降身份,云凰也习以为常,懒得纠正他,没大没小道,“你太小看他了,他向来分得清里外。” 静音上仙点点头,自吹自擂,“唉,也不知道谁是他师父,怎么教出这么好的徒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云凰本来还在多愁善感,想等着苏玉辙上来抱着嘘个寒问个暖什么的,被静音上仙这么一说,顿时忍俊不禁,破涕为笑。 陈镇东也笑起来,“上仙,你确实是名师,教出两个好徒弟,还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当然!嘿嘿……” 静音上仙为老不尊,笑得很顽童。 这几句话无疑被上了楼的苏玉辙听到了,近前时,他眉眼含笑,深深看了云凰一眼,刚欲说话,突然脸色一变,转头四顾。 “怎么了?” 云凰疑惑。 苏玉辙的目光定格在那筐肥蟹上,走过去仔细闻了闻看了看,略一沉吟,取出银针蘸着筐中替盘中间的汤汁,仔细观察银针变化。 起初,那银针毫无变化。 可是,突然之间,整根银针变成黑色,并迅速融化成水滴落下去! 云凰大惊,刚要问话,苏玉辙却丢了针柄,转身一把拉住她,紧扣她的脉搏皱眉细听。 那满脸掩饰不住的焦灼和担忧,让云凰心头一暖,柔声道,“我们都没来得及吃呢,没事的。” 苏玉辙长舒一口气,松了手,哑然失笑,“吓死我了。” 云凰终是忍不住,一下子抱住她,“以后不许你不告而别!” “我这不还是跟你学的?” 不想,苏玉辙挑笑含笑道。 “我哪有?”云凰一愣,抗议道,“我从来不乱跑。” “没有吗?难道是我记错了?之前你没有只身前往韩青永军营?还有,你没有不告而别,就去越州找韩冰?” 苏玉辙若有所思道。 “怎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翻……”云凰突然心头一喜,“你把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 苏玉辙不顾左右,吻了吻她的额头,“嗯。为夫全都想起来了,就在从东魏回大周途中,路过越州的时候。” “太好了!” 云凰心里总算踏实了。 “嗯,真不错。玉辙,你能这么快康复实在可喜可贺!” 静音上仙不叫姐夫了,语气神色显得少年老成。 云凰倒有些不适应了,刚要说笑,静音上仙又没了正形,喜感十足道,“嘻嘻,这次他俩可以放心地要娃娃了。” “嗯。此事要紧。” 苏玉辙一板一眼道。 云凰羞窘,陈镇东皱眉道,“不行。看来我得抓点儿紧,要不你们一个个年纪比我小,生的孩子都比我的大,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一直在一旁崇敬地看着苏玉辙的陆杰笑起来,也不拘礼,“先下手为强啊,这个没办法。” 陈镇东叹息,“你先下手的时候我还没个正儿八经的媳妇,没法跟你计较。现在我不是有了么?长幼有序嘛,是吧云凰?” 云凰哪好意思应声。 苏玉辙嫌弃地看了看陈镇东,“那你快点儿,我师父等不及了,想抱徒孙。” “你说你自己着急不就得了?”陈镇东揭露他,又笑呵呵道,“这次咱们可说好了,你怎么得等云凰身体恢复好了再说。也给我点儿时间,传宗接代也得看天意,一次两次不见得拙荆能怀上,她身子骨弱。” “哟,这还没成亲呢,已经拙荆啦,还知道人家身子骨弱……”苏玉辙道,“是你成晚不让人家睡觉闹的吧?” “你怎么知道?你、你不会是早就回来了,在窗外偷听我们那什么吧?” 陈镇东一副受惊的模样。 “有听你们演练的功夫,我还不如实战。” 苏玉辙抛下一句,又不知羞地亲了云凰一下。 云凰被这两个厚脸皮的说得都急着找个地缝儿藏着。 圣莲童子和静音上仙还在眼前呢,他们就是再童颜,也都是师尊啊。 “娘亲!母后!你别光顾着抱我爹。咱俩好久没见了,你想不想孩儿?”云凰刚还寻思是师尊不能造次,结果圣莲童子故态重萌,奶声奶声地上前抱腿,“娘亲抱抱!” “起开!多大的人了还老想让我媳妇抱着?真不害臊!” 苏玉辙一把把圣莲童子扯开。 一群没大没小的人凑一起了,云凰哭笑不得。 “你们能不能说点儿正经的?来来,坐下慢慢说。” 云凰松开苏玉辙,一手拉着静音上仙,一手拉着圣莲童子,招呼众人落座。 不用别人说,云凰都觉得自己像已经有两个孩子的娘了。 苏玉辙笑吟吟地坐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放心,咱们以后一定儿孙满堂。” 云凰不敢接话,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几天都在东魏?” ------------ 第675章 忠于所爱 “没有,我去东魏没见着韩青永,陈欣怡诳我说韩青永去大周了。回途中威武说没有韩青永北上的气息,我猜定是韩青永被你重伤后藏起来养伤,让陈欣怡诳骗我。我本想直接回来,路过越州时停留了两天。”苏玉辙温柔的模样动人心弦,“回来晚了些,让你担心了。” 云凰:“周刺史他们还好吧?有没有被殃及?” 苏玉辙:“周末和章野他们把越州、幽州一带治理得井井有条,应对灾情也及时,竟是西楚唯一的避祸之地。他们让我带句话给你,若是你想要将西楚和东魏拿下,他们便是近水楼台。” “算这些人有良心!皇妹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理应知恩图报。”陈镇东欢喜道,“他们这个提议好!还让我和王彦和他们兵分两路,西楚和东魏已经不堪一击,我们大可长驱直入!” 云凰还未接话,陆杰拉了陈镇东一下,“还有我呢!不过最好咱们先成亲后出征。” 陈镇东一愣,面色一窘,看向云凰。 云凰展颜一笑,“正好玉辙也回来了,你们尽管放心,我已经让内务府和礼部在准备了。” 陈镇东和陆杰如释重负。 “是得快给他们成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拖着陆杰的孩子满地跑了,你哥这么猴急的,别生一群出来。” 苏玉辙拉着云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你们怎么说着说着又回来了?”云凰道,“你们的婚事自然要尽快,不过眼下进攻西楚和东魏,会不会太冒险?毕竟两国的蛊灾和疫疾并未消除。” 圣莲童子道,“我和父皇赶回来就是有要事告知。娘亲,韩青永和陈欣怡被我关在魏忠候的尚书府里了!确切地说,是魏府的地库里。那个地库是魏忠候用来私藏贪墨所得的,为怕有人掠劫,魏忠候在里面养了许多剧毒的矛头蝮蛇。我把那两个坏蛋关在那个地库里了。” “他们没法出来了?陈欣怡她……” 陈镇东心里一紧,有些别扭地看了云凰一眼。 陈欣怡毕竟是陈镇东同胞妹妹,亲妹。 血浓于水,打着骨头连着筋。 就算陈欣怡是个祸害,可真要死了,陈镇东到底于心不忍。 好在云凰和苏玉辙对改过自新的陈镇东十分信任,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在意。 云凰道,“哥,原来的陈欣怡已经死了,如今陈欣怡和狐妖的残魂在魏国二公主身上借舍。也就是说,那个魏怜心就是陈欣怡。” “魏怜心就是陈欣怡?”苏玉辙一愣,“我一时还没看出来,因为我都没正眼看她。” 云凰哑然失笑,“知道,你说除了我,别的女人和男人无异。” 苏玉辙点头,“我说话算话,从不糊弄你。” 云凰刚要说话,变成猫儿的威武跳到云凰膝上,“你不知道你男人的定力有多大。那个魏怜心,噢,陈欣怡什么媚人的招数都使了,就差没玉体横陈了。她投怀送抱,那狐媚妖娆的模样连我都有些动心,你男人硬是冷酷无情,差点儿把她给杀了。” 云凰赞赏地看了苏玉辙一眼,只觉得万分庆幸。 这是苏玉辙最优秀的品质,忠于所爱,不会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 哪怕他贵为帝王,可以名正言顺地雨露均沾,仍是洁身自爱,从不让她在这方面辛酸难过。 就算他上次受伤暂时失忆,他也没给别的女人近身的机会。 要不然,那个化身为赛貂婵的魏倾语只怕早就得手了。 也正是因为苏玉辙不滥情,才躲过魏倾语和陈欣怡的算计…… “欣怡她……唉!她一条路走到黑了。” 陈镇东想到曾经,他为了一己私欲差点儿走火入魔,和陈欣怡如出一辙。要不是云凰和苏玉辙唤醒了他,他哪有今日的幸福美满? “这样看来,如今的魏怜心其实已经不是陈欣怡了。” 威风插话道。 “嗯,早先,陈欣怡的原身被狐妖的残魂借舍,若是她能保持本心,并不会跟着狐妖变坏,但她不只不加抵御,反而与狐妖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助纣为虐,帮韩青永大行不义之事。后来阴差阳错,月初颜的残魂也与她们合体,三魂一体的陈欣怡那时已经是个妖了。” 苏玉辙斟酌词句,向陈镇东解释,平息他心中不舍之情。 陈镇东点点头,心中百折千回,多有感慨。 “后来月初颜心存善念脱离了陈欣怡和狐妖的掌控,最终却被陈欣怡害死了。后在西楚的洪灾和蛊灾中,陈欣怡被威风啄瞎了一只眼睛,又在替韩青永挡箭时身受重伤,被韩青永救去东魏皇城时,人已经不行了。”云凰接着道,“机缘巧合,陈欣怡和狐妖又借舍于魏怜心,只是这魏怜心也是个心术不正的女人,所以三魂一体的魏怜心同样是只邪妖。” 陈镇东叹了口气,“路都是自己选的,你们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她一意孤行,命该如此。” 云凰很是欣慰,“皇兄大义,能体谅我的苦衷。若不是她一心与我为敌,我仍愿以手足之情待她。” “我知道。你和玉辙对我都这么好,若不是欣怡自己不讲理,你们对她也一样好。” 陈镇东深有感触道。 “算你有良心!”苏玉辙和陈镇东早已情同手足,笑道,“云凰没看错你。还有,你应该谢我们,我们也应该好好谢你,所以,两不相欠,亲如一家吧。” “如此甚好。”陈镇东道,“有你们这样的家人,是我三生有幸。” “深有同感。”陆杰欢喜地看着苏玉辙和云凰,而后疑惑地看向圣莲童子,“周皇,看来你比我下手还早啊!” 苏玉辙也不解释,大言不惭,“那是,我六岁就知道四岁的云凰将来是我媳妇。” “高山仰止!” 陆杰彻底服了。 一桌人哈哈大笑。 笑罢,圣莲童子奶声奶气道,“你们怎么总是跑题?韩青永和陈欣怡真被我关在里面了,我还把里面的金银财宝转移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了,就等着你们拿下西楚和东魏后用于千头万绪。他们生死未卜,你们不去看看?” ------------ 第676章 怪事频发 “自然要去看看,只是眼前有几件事先要处理一下。”云凰摸了摸圣莲童子的头,“你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没伤着哪儿吧?” 圣莲童子先是一愣,握着云凰的手摇了摇,亲昵道,“还是娘亲知道疼人,苏玉辙都不知道问问我有没有受伤。” 苏玉辙神色一凛,“叫父皇!指名道姓的,没大没小。” “要是真排资论辈,你得叫我师哥!”圣莲童子嘻嘻笑,“我是看在娘亲的份儿上才认的你。” 苏玉辙瞪眼,众人笑。 “娘亲,那筐海蟹被人下了毒,下毒的定是这饭铺的老板或者伙计。” 圣莲童子提醒道。 “他们怎么会砸自家招牌?必另有其人。”云凰淡淡一笑,“此事我回头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苏玉辙皱眉道,“这种剧毒是中了蛊毒的人半死不活时又染了瘟疫,死后尸首随水流飘游,水中的鱼虾蟹鳖吃了腐肉就会中毒。若是人吃了这些鱼虾蟹鳖,不消几日就会全身浮肿,而后肠穿肚烂,并将疫疾传播开。此事万不可大意,需要立刻排查毒源。” 静音上仙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确是如此。章鱼神将和明太尉他们先发现那只老鳖有毒,已分头去查了。” 云凰诧异,“他们不是要去赴小席喝小酒?” “在这里又不是不能喝酒。若不是玉辙察觉了,我们本不想让你费心。”静音上仙道,“你近日太过劳累,大家都挺心疼你。” 云凰心里暖融融的,刚要说话,都涛把那个蓝衣人带来了。 蓝衣人看到云凰和苏玉辙先是一愣,随即惶恐道,“刚才问都统领要带末将去见谁,他说见了就知道,想不到竟是你们。静音上仙、双圣和定远将军、陆将军,是我,王彦。” 王彦说着,脱下外衣,扯下胡须,揭了面皮,跪地请安。 王彦之前帮着前往西楚找陈镇东,被陈镇东误伤后,回来疗养了好些日子才康复。 之前云凰探望过,人很精神,身强力壮的,可现在的王彦瘦了一圈儿不说,面色蜡黃、瘦骨嶙峋,说话都有气无力,与之前判若两人。 别说云凰吃惊,就连陈镇东和陆杰都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你这易容术越发炉火纯青了,你就是现在这模样突然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你来。”陈镇东疑惑地上前摸他的脸,“怎么整得这么瘦弱?” “让陛下和各位大人受惊了。末将近日也不知为何迅速消瘦,现在才知道,末将今晚死里逃生,是因为有陛下和各位的庇护。实在太过凶险,现在回想,末将还一身冷汗。” 王彦素来沉稳大气,又有勇有谋,很少有这样惊恐不安的模样。 “王大人快快请起。”云凰道,“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都涛上前扶他起来,把他送到明月之前的座位。 王彦谢恩后就座,端茶要喝的时候,想到什么,竟也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试毒,见银针无色,方才放心喝了。 喝了杯热茶,王彦定了定神儿,惶急道,“别笑末将草木皆兵,实在是近日怪事频发,令末将心惊肉跳……” 云凰亲自给他续了茶,“你方才为什么和鲍班主争吵?他给你施了迷魂术,你知道?” “此前哪知道?是微臣太过轻敌,实在惭愧。” “你早就知道这戏班子不对头,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陈镇东心有余悸,“我和陆杰还打算多看几场呢。” “谁能想到看个杂耍观个舞都可能丧命?”王彦道,“我是觉得事有蹊跷想一探究竟,就天天来看。不想,越看越瘦,人也越来越虚弱。末将找太医看过,既没中毒也没生病。” 王彦见众人面有疑色,缓了口气儿道,“是这样,前几日这个戏班子来到皇城,因杂耍技艺精湛而声名远播。微臣慕名而来,不想,微臣第二日早上醒来竟然在那边的一只花船上,而且浑身乏力、头重脚轻,对头天晚上的事也记不大起来。” “你是不是偷着去喝花酒,酒后乱性闹的?” 陈镇东和陆杰此时还不知道戏班子五人皆为狐妖,更不知道他们借杂耍和跳舞施法伤人。 王彦面色一窘,“不可能。末将滴酒不沾,更不喜拈花惹草。奇怪的是,末将连头天晚上看的什么杂耍、后来是怎么进的花船全都想不起来。回府后只觉得困乏,卧榻昏睡一日,傍晚才醒。醒来后总觉得不对劲,就又来画柳坊看这戏班子表演。” “不想,半路遇到了曾受命镇守肆宾的车骑将军陈安。我们两人许久未见,甚是欢喜,临时随意在桥头一家饭铺一起吃了顿饭。席间说了些邹阳、肆宾、越平几处排查疫疾、检视水源诸事顺遂,又听他说越平之地流民匪盗已被他和孙尚、宋新两位将军联手铲除,并谨遵皇命将贼党们感召教化,心中快慰,就破例上了壶酒欲与陈将军对饮。结果,陈将军只喝了一杯,就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说到这里,王彦捏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眼中满是痛惜与不舍。 “陈安将军怎么样了?”云凰惊问,同时心中疑云密布,“肆宾乃大陈西南门户,与邹阳相隔不足百里,是军事要地,他身为镇守肆宾五万将士的统领,怎能擅离职守、私自回府?这些你没问问他?” “末将问了,他说奉诏进宫。末将信以为真,未作追究。可那晚,他倒地之后不省人事,末将并非遇事惊慌之人,立刻上前查看,谁想到……” 王彦生生打了个寒战,满面惊恐之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王将军莫怕,我们都在这里。” 苏玉辙安抚道。 王彦点了点头,稳住声音道,“末将刚拍了他两下,欲将他唤醒,没想到陈安将军突然睁眼暴起,一反常态、狂躁异常,拨剑要取末将性命。起初末将以为他不胜酒力撒酒风,可他喊打喊杀面目狰狞,分明动了杀气。末将本来气虚体乏,哪打得过他,被他摁在地上差点儿打死。末将又气又急,抓起一旁滚落在地上酒壶欲还以颜色,陈安似乎突然清醒过来,猝然起身后退,仓促间连声道歉,又抱腹呼痛,最后他、他……他竟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 第677章 逢凶化吉 “陈安死了?” 云凰惊疑起身。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大陈正是用人之际,若就这样莫名其妙丢了一个镇边虎将,实在令人痛惜恼恨。 “末将记得是这样。但……末将怀疑一切是末将胡思乱想。因为这几日,末将已经分不清梦里梦外、是真是幻。” 王彦沮丧道。 苏玉辙伸手拉云凰的手,轻轻握了握,“别急。都涛,你立刻去查明陈安将军是否擅离职守。” 都涛领命而去。 王彦说的这一切确是匪夷所思,陈镇东和陆杰面面相觑。 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在一旁抢吃一盘瓜子,两个老顽童看似心不在焉,却洞若观火。 静音上仙道,“姐姐莫惊,听王大人说完。” 圣莲童子道,“狐妖擅魅,又会幻化人形,王大人说的情形极像被狐妖施了迷魂术。” 云凰定了定神儿,转头看向灯影摇曳的街巷。 人来攘往,热闹依旧,似乎此前戏班子作妖的一幕也是幻象,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末将眼睁睁见陈安将军挥剑自戕,鲜血四溅,惊惧之下大声呼救,可之前熙熙攘攘的街道竟然寂静无声,无人理会末将。末将扒在围栏上往外看,竟发现满街的人全都一动不动,面向桥上的戏台,看那戏班子的年轻女子艳舞……当时的情景,末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末将当时有种感觉,就是掉进了死人堆里了……” 王彦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王彦说的这个场景,云凰和静音上仙见过,就在苏玉辙赶来之前。 确实会让人毛骨悚然。 “末将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寝室里,夫人说,是她久等不见末将回府,天快亮时,派人四下寻找。最后从画柳坊的花船里找到末将,将昏睡不醒的末将抬回府的。”末将烦恼道,“末将实在难以解释这些离奇的事,只觉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瘦弱得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越是这样,你就越疑惑。你怀疑是戏班子搞的鬼,今晚就找那个鲍班主理论?” 云凰问。 “正是。末将还听闻这几日有壮年男子莫名失踪,联系到自己的反常,越发觉得那戏班子有问题。今晚就简单易容后直接去找那鲍班主,想劝他们离开皇城,不要在这里夜夜开场。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后来再发生了什么……末将记不得了。然后都统领就突然出现在末将跟前,让末将跟他走。这一幕与那夜与陈安将军相遇十分相像,所以末将心下忐忑。” 王彦说到这里,抬眼神色复杂地看向苏玉辙和云凰。 苏玉辙哑然失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不真实?你怕此情此景也像前几日你经历的事,一觉醒来后,分不清是真是幻?” 王彦面有窘色,有气无力道,“确是如此。末将惶恐。陛下,许是末将阳寿将尽,大限将至,说了这一会儿的话,都眼冒金星……” 眼见自己的爱将王彦被狐妖残害至此,云凰不由怒火四烧,“可恶!真应该让那五个狐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苏玉辙给王彦把了会儿脉,“王将军不必担忧,你是失血气虚才会这般消瘦、无力,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怀疑得对,确实是那个戏班子在捣鬼,他们不会再生事了。” 王彦半信半疑,目光迷离。 云凰叹了口气,想了想,自金罩阴阳鼎里取出由灵参炼化的药丹递于王彦,又以灵泉为茶,让他服下。 王彦服用过后,只觉神清气爽,体力充沛,宛如脱胎换骨,不由喜出望外,对云凰感恩戴德。 “这五个狐妖是从哪里跑来的,为什么偏偏来我大陈作妖?没想到千防万防,防了蛊灾和疫疾,这些妖物却钻了空了。”云凰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大陈其他地方有没有发生类似的事。” “好在王彦将军没有伤及性命。这五个狐妖看似一窝,它们并不敢明目张胆杀人,只是做法吸食壮年男子气血。至于王将军说的陈安将军,需等都涛查实后再议不迟。”苏玉辙再次轻握云凰的手,“有我在,不怕。” 有他在,一切便不在话下。 云凰的心瞬间踏实下来。 “王大人,今天晚上幸好你起先和那鲍班主起了争执,我才发现那个鲍班主会迷魂术,就对那个戏班子留意了些。这个戏班子的五个人其实是五个狐妖,此前借杂耍和艳舞作法伤人,你算是意志坚定之人,才会保留一些残余的记忆,对这个戏班子心有疑虑。” 云凰担心此事会在王彦心上留下阴影,索性坦言相告。 “原来这世上真有许多匪夷所思之事,好在末将有幸得遇明君圣主,邪不压正,末将心无所惧。”王彦起身,“微臣叩谢双圣救命之恩。”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相视而笑…… 这一夜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好在已逢凶化吉。 回到寝室,和苏玉辙相拥而卧,云凰也有一刻恍惚,只觉得经历的种种亦真亦幻。 “人生本就大梦一场。每个人都是来世间历练的,别想太多,好好歇两天,后天我们去东魏。” 苏玉辙温柔地搂着她,怜惜地吻她。 “嗯……” 有他在身边,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熏人欲醉,心神安泰间,她很快睡意朦胧,沉沉睡去…… 看着云凰安恬的睡容,苏玉辙突然面色一变,翻身而起。 寝室里红烛静燃,静谧祥和,并无他人。 可刚才,苏玉辙分明感觉一股阴冷之气袭面而来。 韩青永和陈欣怡被圣莲童子关在魏府的地库里,按说不会来此捣乱,还会有谁来作妖? 苏玉辙坐在云凰身边,警觉四顾,想了想,他拿出天地四象御玺,以皇道龙气启动法场,置于门前。 四象御玺玉光莹动,四大神兽各居一方,威慑四面八方,邪祟惶恐退避。 苏玉辙这才安心躺下,不想,刚要闭眼睡觉,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声音传来,“小子,你是不是把柳清风忘了?你再不管他,老仙我也救不了他了。” 柳清风之前被韩青永打得经脉尽断,一直在金罩阴阳鼎里的灵泉里泡着。 他怎么了? 苏玉辙的睡意一扫而空。 虽然他和柳青风并不熟,可爱乌及乌,云凰在意的人,他也在意。 苏玉辙看向云凰脖子上的小铃铛,屏气凝神,以神识相通…… ------------ 第678章 半夜尖叫 “你别白费劲了,云凰睡着,没有她的命令你使不动我。” 清心老仙道。 “那仙尊想要晚辈做什么?” 苏玉辙谦恭有礼道。 “要想救柳清风需要一味珍药,这种药草名为续命草。” “续命草?晚辈熟读医典,曾见过神仙草的记载,未曾……” “算你博学。这神仙草就是续命草,又名长寿草,有消炎解毒、生筋接骨。这种药食兼可的绿叶药材有浓郁的菊花清香,叶片椭圆,叶缘有波状齿,花小色黄,果瘦形圆,冠毛如霜。你记住了?” 苏玉辙略一沉吟,在脑海里粗略勾画了一下这种草药的形貌。 因清心老心说得太过笼统,苏玉辙勉强识记,苦笑道,“见着实物或许就认得了。” “嗯。这种药草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大周和大陈没有,得去与西楚一江之隔的东域蒙夏找。林间溪边的砂质坡地上成片都是,很容易采摘。” “这有何难?晚辈立刻唤威武同去!” “别急,听本尊说完。东域蒙夏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想去的话,唯一的通道就是西晋的太玄门。” 清心老仙道。 “太玄门?晚辈好像听说过这里……” “你不是听说过,是亲自去过。上次你炼化了穷奇的些许精气之后突破化境,引来雷劫后大难不死,机缘巧合遁身于太玄门,依靠太玄门转换阴阳、轮回生死的神秘力量安然归来。你在那里见过西晋七位皇子为了争权夺利手足相残,西晋二皇子司马长安出言不逊,被你一掌击毙。你记起来了?” 清心老仙提醒他。 “嗯,是好像有这么回事。那些日子晚辈一直浑浑噩噩的,有些事记不大清。”苏玉辙道,“我记得那是一处古墓遗址,我醒来后身处一座巨大的石棺之中,费了半天劲儿才找着出口爬了出来。出来之后到处浓雾弥漫,周围有什么景物一概不知。然后我就听到有人说话,不多会儿他们两群人就开始混战……” “彼时西晋皇室动荡,安启城惊现太白经天的凶兆,次日七位皇子命丧太玄门,无一生还。此事惊世骇俗,喧嚣一时,太玄门凶名在外,更甚往昔。如今西晋已纳入大周版图,太玄门也就在你的地界上了。不过,你要从太玄门进入东域蒙夏,仍非易事……” 清心老仙顾虑重重。 “难在哪里?” “太玄门传阴不传阳,是大凶场。你需在此昏睡三日,离魂而去。”清心老仙叹了口气道,“本尊一直犹豫要不要你去冒险,万一有什么闪失,云凰能把我骂死。” “传阴不传阳?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要昏睡三日?什么叫离魂而去?” 苏玉辙一头雾水。 清心老仙刚要解释,云凰翻了个身,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到苏玉辙正襟危坐,娇痴地嘀咕了一声,懒洋洋起身扑倒,不满道,“都给我闭嘴……玉辙快睡……” 温香软玉,痴言娇语,苏玉辙毫无招架之功。 好不容易哄睡了云凰,再与清心老仙商量,老仙半天才幽幽来了一句,“痴恋成这个模样,别说三天,一天她都得跟我翻脸。唉……难啊……” “那总不能不管柳清风。为何不把实情跟云凰明说?”苏玉辙道,“她通情达理,自然知道救命要紧,不会阻拦我的。” 清心老仙道,“你懂什么?这事本尊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怎么可能放心?万一你的魂魄三日后不能复位,你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苏玉辙哑了。 怀中,云凰紧搂着他的腰身,紧贴着他睡得无比安稳,眉眼间带着甜美的笑意。 从小到大,她一直担惊受怕,明明天真活泼与世无争,却因为飞凰图而被天下权谋者惦记、算计。 她所受的惊吓和苦楚,外人不知道,他心知肚明并感同身受。 他逼自己坚强和强大,是因为内心深处,他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她,在她身处险境时,只能眼睁睁看她被残害…… 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在一起,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若是因为救柳清风,而拿他们余生的幸福去赌,别说云凰同不同意,他就不干。 可是,以云凰爱憎分明的个性,柳清风和杜明月、楚萧一样,都是她的亲人,就这么死了,云凰一定会伤心很久。 他舍不得云凰伤心。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 苏玉辙绞尽脑汁。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浓重的困意袭来,他意识迷离刚欲睡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尖叫! 那声音一闪而逝,却将苏玉辙从昏沉中惊醒。 他屏息静听,隐隐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再无其他。 那流水声来自寝殿后花园里的假山喷泉,往日陪云凰园中散步,常在其旁驻足观赏。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苏玉辙这么想着,刚刚放松下来,又是一声尖叫。 这次,他听得分明,那尖叫声音调由低渐高,随即转为低吟,直至沉寂。 那声音确是从殿后的假山池沼方向传来! 这静夜的皇宫里,到处都有值夜的侍卫,是什么东西如此肆无忌惮反复喧嚷? 苏玉辙悄然起身,细心地给云凰盖好被子时,发现放在云凰枕边的龙吟剑微微震颤,似要脱鞘而出。 看来,这宫里确实有邪祟。 苏玉辙轻拍龙吟,龙吟剑光内敛,安之若素。 苏玉辙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门。 有四象御玺守护云凰,他自可安心出门。 若是有什么邪祟靠近云凰,御玺和龙吟、阴阳鼎自会护佑,他也会立刻感知赶回。 苏玉辙快步来到殿后御花园中,沿途值夜侍卫各安其位、尽职尽责,并无异常。 苏玉辙随意问了两个侍卫,竟是异口同声说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会没听见呢? 那么刺耳的声音。 苏玉辙皱眉凝神,驻足倾听,那尖叫声再次响起,如某种野兽阴惨凄厉的嘶吼。 听到这尖叫声的同时,苏玉辙转头看向那些侍卫,他们面无异色,分明对那声音充耳不闻。 或者说,他们根本听不到那尖叫声。 ------------ 第679章 死里逃生 隔空传音,这是内力深厚的人或异类才有的功法。 这么晚了,谁想引他出来? 苏玉辙好奇心起,循声踏上假山间的木桥。 拱形木桥直通向前面的山洞。 这山洞并非天然,也是建造宫宇时匠心独具的设计,隐藏于园中奇花异卉、绿树浓荫中,用来避雨遮阳或品茶小憩。 苏玉辙信步向前。 月色如水,银辉遍洒,桥下池水鳞光叠荡,觅食的锦鲤聚散无常。 稀薄的夜雾在园中游离,给园中景物平添了一丝朦胧的情致,也多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宫灯幽幽地亮着,像许多双不甘的眼睛,带着对尘世无尽的欲望…… 那尖叫声再未曾响起。 苏玉辙纵是心胸坦荡,行走在这静夜的空园中,也不免有些忐忑,而随着离山洞越来越近,被人窥视也越来越清晰! 山洞外悬着盏红灯笼,将洞中一切照得若隐若现。 一个圆形石桌,四个方形石凳,皆由汉白玉雕琢,在红莹莹的灯光下散发着暖色的光泽。 再靠里面是一个茶桌,上面放着茶具,旁边有临时煮水的火炉,炉上架着茶壶。 再无其他。 苏玉辙一无所获,心弦不由紧绷。 他转身走出山洞,一抬眼,脚步一顿,脊背生寒! 就见他方才路过的桥头,此时笼罩着一片迷离的薄雾,一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竟是曾被他亲手砍了头颅的周运辰! 周运辰早已身死魂灭,怎会活生生站在这里? 苏玉辙愣怔当场,只觉一阵恐惧自毛孔侵入,细细碎碎辗遍全身,而后紧紧攫住他的心房,让他呼吸凝滞…… 周运辰仍然穿着生前的玄黄龙袍,眼眶深陷,两眼生邪,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步步走近。 脑海中意识全无,周遭一片虚空,苏玉辙眉头紧蹙,冷眼盯着身姿僵挺的周运辰步履僵硬地靠近…… 苏玉辙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周运辰凹陷的面颊上有点点尸斑,令人惊骇欲绝。 周运辰走到拱桥快中间的位置停下来,平直地举起双手,无声地冲苏玉辙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苏玉辙冷哼一声,刚要举步,突然见云凰冲上桥来,大声叫他的名字:“玉辙!玉辙!” 苏玉辙神色一凛,刚要回应,却眼见周运辰转头看向云凰时面露惊骇,随后身影飘忽,转瞬不见! “玉辙!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不辞而别了!” 云凰看到他松了口气,娇嗔道。 苏玉辙浑身一竦,打了个长长的冷战,警觉四顾,哪有周运辰?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跟我回去睡觉!” 云凰就站在方才周运辰站立的地方,冲他招手。 这种感觉很是怪异,有那么一刻,苏玉辙都怀疑云凰是不是真的。 苏玉辙猛地想起白天王彦说的那些话,经历过离奇的事,的确会对所见所闻产生怀疑,分不清是真是幻。 苏玉辙看着云凰,竟一时不知该不该亲近。 “你怎么了?玉辙,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见苏玉辙神色不对,云凰好生疑惑,“刚才我翻身时感觉身边空空,惊醒一看你不在,我吓坏了,赶紧跑出来的找你。你看,我的鞋子都跑掉了一……” 云凰说着,低头抬脚,一手扶栏,一手指脚,目光不经意掠过眼前的桥板,不由一愣。 苏玉辙看到云凰确是一只脚穿着鞋子,抬起的那只光着,心下不忍,赶紧上前。 “别过来!你别过来!” 云凰突然抬头看着他,神色异样连声制止。 “怎么了?叫我过去的是你,不让我过去的也是你。” 苏玉辙此时已放松下来,君子坦荡荡,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何惧之有? 别说周运辰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就算他变成冤魂野鬼前来闹妖,他也不怕他! 何况,很久前在雁栖山庄进幽冥界前,黄朗引他们进了环环相扣的法阵,让云凰断案争取进入幽冥界的资格。 怨念未了的周运辰曾显形行凶,威武将其扑倒,将他咬得浑身是伤,变成污黑腥臭的血水…… 死后尤思作恶的周运辰早已形神俱灭,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玉辙想着这些,大步向前,想抱起云凰赶回寝殿。 “你别过来!这桥板被做了手脚!” 云凰瞅着眼前几块阔木板,抬头看了苏玉辙一眼,而后小心翼翼地用那只赤脚,轻轻伸向前猛地踩了一下桥板中间。 那块木板立刻脱坠下去,直直跌落在桥下的池水里。 云凰望着脚前的断桥,默默呆立半晌,刚要问明缘由,却见桥下的池水如沸腾般汩汩作响! 苏玉辙也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不明白这桥板为什么会断,池水为何突生异变。 就在两人凝神间,池中的锦鲤尽数翻肚,不消片刻漂浮于池面上,几乎遮掩了大半片池塘! “这……” 云凰难以置信。 苏玉辙看看云凰,又看看断桥处,再看看满池的死鱼,脑际电光石火,猛然提气跃起,极力俯冲将云凰抱起掠向桥头! 两人刚落地,“啪!啪!”几声暗响,整座桥节节寸断,先前整齐的桥板尽数折断,纷纷落进池水里去了。 随着更多桥板落水,池水汩汩的声音越发激烈,竟有白色的水雾飘散而出! 苏玉辙闻嗅过去,暗暗咒骂了一声,“这木板被人做了手脚,抹上了剧毒,桥板被剧毒腐蚀了!” “啊?”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云凰一时回不过神儿来,“板桥上有毒?怎么……” 不想,云凰话未问出,池子里的死鱼急剧减少! 两人仔细一看,那些死鱼全都腐烂化水,融入池水中去了…… 见此情景,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的尽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若是刚才两人哪一个冒失前行,或者苏玉辙反应太慢,没有及时把云凰带离桥面,两人此时要么共赴黄泉,要么已生离死别! 两人默不作声,转头看向池水。 这转眼的工夫,死鱼已经不见了尸骨,尽数腐化成水,就连本该漂浮于水面的桥板,也不见踪迹…… “云凰,方才若不是你找来,恐怕咱们已经阴阳两隔,是你救了我,让我死里逃……” 苏玉辙话未说完就被云凰吻住了。 她只有极度恐慌的时候,才会这般不管不顾地亲吻他,以湿润亲密的碰触印证彼此的存在和相依为命…… ------------ 第680章 生死一线 苏玉辙回以热烈…… 轻微的痛感传来,她如小兽般的吮咬,给他带来的是满满的庆幸和幸福…… 人生在世,身处重重险境,却总是欲求不满,岂知能够健康平安,已是莫大的幸运。 云凰此前很少多愁善感,自从上次苏玉辙遭受雷劫后在她面前人影不见,而后她意外小产,尚未完全康复后赶赴西楚救陈镇东,途中又遭遇各种凶险,她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人生无常。 “玉辙,我刚才好害怕……”她紧紧抱着他,心有余悸让她泪流满面,“我怕你又不告而别,我等啊等都等不回你,我……呜呜……” 云凰情难自抑,放声大哭。 她平时总是笑嘻嘻的,遇到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但再乐观的人,扛的时间久了,也有崩溃的时候。 苏玉辙起初并没当回事,就算那邪祟化成周运辰的鬼样子,他也只是惊悸片刻。 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生死血战,他早已磨练出坚不可摧的意志。 只要云凰好安,他便无所畏惧。 生死一线,云凰就是那条底线。 至于来敌何种面目,何种手段,统统不在话下。 殊死搏斗,全力以赴,他始终相信邪难胜正。 可如今云凰一反常态惊惶痛哭,他的心头也不由百味杂陈。 他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幽暗的池水,池上已经空无一物。 那平静无波的池水看似人畜无害,其实杀人不见血…… 难怪云凰会害怕,这些穷凶极恶的杀招无处不在,令人防不胜防。 更何况,这还是在大陈皇宫自家庭院里。 苏玉辙轻抚云凰的后背,怜惜地吻她的泪眼,柔声道,“哭得跟只花猫一样,再哭就不好看了。” “嗯……我就是撒个娇,骗个色……” 云凰好商好量的,雷停雨歇,撤后一步放开他。 苏玉辙本来让她闹得挺伤感,见她脸上挂着残泪,肩膀抽动,还赤着一只脚,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笑起来。 “呵呵……哈哈……” 起初,苏玉辙只是呵呵了两声,可看云凰抛来一记难为情的媚眼,顿时忍不住开怀大笑。 “苏玉辙,你有没有同情心?好歹也做做样子安慰安慰人家!” 云凰瞅他,鼻音浓重道。 “云凰,你知不知道,我心情再差,你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我心情大好。”苏玉辙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等回屋去,你要多少安慰本王都给。” “坏人。”云凰破涕为笑,“净往歪处想!” “你不往歪处想,怎么知道我想歪的?再说想歪的没什么不好,可以缓解情绪。” “歪理!”云凰长吐一口气,“刚才太紧张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我好好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苏玉辙蹲下身去,自怀中掏出一方锦帕给云凰裹了脚,“先凑合着,冒冒失失的。” 云凰心里暖暖的,冲他甜甜一笑。 苏玉辙拉着她的手走到池边,四下看了看。 这水池为了配景而建,池水并非活水。 池水不会外泄,不会污染宫中饮水,只要加以警戒,并无后患,还可用来试制解药。 “云凰,此前咱们见过韩晨歌用毒蜈蚣伤人,苏婉柔死状极其可怖;还有成亲封后那日,韩晨歌混入宫中冒充尚宫局的宫女,在宝册上用的毒,也会致人全身腐烂而死。陈欣怡此前曾用随身携带的腐水偷袭你,那腐水也十分歹毒。可韩晨歌已死,陈欣怡被圣莲童子关在魏府地库里,除此二人,会是谁有这种腐药?” 苏玉辙若有所思地看向云凰。 “陈欣怡身上带的腐药本是陈宫太医研制出来了,用来驱虫灭鼠,是宫中禁品。狐妖偷走了药方到处作恶……” 云凰说到这里,想起什么,神色有些异样。 “你想起什么来了?” 苏玉辙明察秋毫。 “当年研制此毒的太医们以身试毒死了,宫中无人再制此毒。不过,还有两人会制……” 云凰的后背凉嗖嗖的,那两个名字如鲠在喉。 苏玉辙聪明过人,略一沉吟,便知云凰不愿说出口的两个人是谁。 “陈坤成和陈镇东?”苏玉辙神色一凛,“陈坤成已死。陈镇东与咱们同心同德,怎么会害我们?再说他也不会隔空传音……” “说的是啊。不过白天去饭铺,没有几个人知道;这皇宫戒备森严,又设有结界,并没有发现有异类入侵,也就是说,此人老早潜伏在皇宫中伺机而动。皇兄这些日子住在宫中,照料受伤的周子盈……难道是周子盈?” 云凰惊疑道。 “周子盈?”苏玉辙皱眉,“她的伤还是我给治好了,她与皇兄情投意合,两人不日便可成亲,她为什么要害我们?” “人心难测。周子盈自小进入在国子监给皇兄当伴读,皇兄会的,她皆可得心应手。此前听皇兄夸她如此,我也赞不绝口,如今想来倒是个隐患。” 云凰心事重重道。 这时,有值夜的侍卫列队巡视。 苏玉辙沉默不语,拥着云凰围着假山池沼漫步前行,似一对心无旁骛的风月闲人。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里刚刚被人设局,想将他二人引入桥上,人不知鬼不觉地杀死。 等侍卫们远去,苏玉辙笑问,“云凰,若是我们两人方才不幸遇难,化为血水溶入池中,这世上再无你我二人,大周和大陈皇位空悬,你觉得谁会渔翁得利?” 云凰耸了耸肩膀,“这么大一块肥肉谁不想要?只怕各国国主都眼馋。到时候战事四起,谁最后赢了算谁的。” “不。那是后话。这个害我们的人不会甘为别人做嫁衣。”苏玉辙道,“我刚才在想,会不会是陈镇东深藏不露,对我们阳奉阳违。不过仔细想想,之前你曾明言要把皇位让给他,他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他残了一条腿,恐为天下耻笑,又醉心研究器械机半,志不在此,且他早已改过自新,与你兄妹情深,所以绝对不是他。” 云凰点了点头,“附议。” 苏玉辙忍俊不禁,“我在跟你讨论重要的国家大事,你严肃点儿。” ------------ 第681章 美女杀手 云凰抱着他的胳膊贴上来,“你比我聪明,我想多了脑仁疼。你说我听,你觉得对的我都赞同。这还不够严肃?” 苏玉辙无语,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认命道,“好,你陪着我就好。” 云凰莞尔一笑。 其实,云凰内心深处充满不安。 当初,陈隆让太医研制腐药,其实并非为了驱虫灭鼠。 陈隆和西楚韩朝章一样,也有开疆拓土的野心。 他广招天下神医圣手,许以高额俸禄,让他们夜以继日地研制腐药。 最终研制而成时,陈隆留下药方后,立刻秘密颁旨,将所有参与研制此药的太医毒杀。 对外宣称太医们试毒不慎中毒,实则是怕他们泄露了药方,将此“神兵利器”交与他人之手。 陈隆当时宠爱曹曦,狐妖便将曹曦藏于暗室并冒名顶替,这腐水药方狐妖唾手可得。 陈欣怡和狐妖残魂合体后,为了一己私利,坏事做尽,无所不用其极。 她们大量研制这种腐水随身携带,随时随处用于害人。 但陈欣怡离宫许久,又被圣莲童子关起来了,也不可能回宫作恶。 唯一可疑之人,确实只有周子盈了。 陈镇东好不容易有个称心如意的女人,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云凰真怕陈镇东受不了,伤心欲绝,万念俱灰…… 苏玉辙将整件事前后串联,仔细捋了一遍,想通其中关节,缓缓道,“你们去画柳坊散心,陈镇东事先必向周子盈提及,所以周子盈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完全有时间和机会在那只老鳖上下毒。再则,她近日也住在宫里。” “嗯,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处闲阁。” 云凰指了指那边。 “她虽是女子,但能长期在国子监里担任女官,必不是等闲之辈。”苏玉辙道,“可惜心术不正,越有才情越是祸害。” “你给你治伤的时候,不是对她印象不错么?” 云凰真不想陈镇东再伤心了,想推翻之前的猜疑。 “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魏怜心就是例子。”苏玉辙道,“时至今日,你我皆知,藏在人族中的异类比比皆是。只不过善恶有别,像圣莲童子、玳瑁神将、章鱼神将这些仙或妖与人为善,注重累世修行;像狐妖、穷奇这些恶兽专门害人。” 云凰:“那她有没有深厚的内力你感知不到?她再深藏不露,重伤的时候也不能掩饰。何况隔空传音并非一般武人可以驾驭。” “如果她蓄谋已久,故意隐藏实力,我一时难以察觉。回头想想,她重伤那日,我虽将她救活,但若是寻常女子,受此重伤必虚弱无力。可是我们从灯市回来,她和陈镇东相谈甚欢,已是两情依依如胶似漆,脸上不见半点儿病容。” 苏玉辙分析得头头是道,无懈可击。 云凰想想,可不是? 那天晚上,她力战穷奇累得半死,是苏玉辙把她抱回来的。 她身怀异能,都有累得有气无力的时候,周子盈若不是深藏不露,怎么会起死回生之后就生龙活虎了? 云凰长叹一声,“唉,陈镇东的桃花运实在不济,每次都摊上朵烂桃花。偏偏这次的周子盈,我和你开始都挺看好,极力撮合,又是给他们准备彩礼,又是要赐礼大办宴席。你说回头咱们杀了周子盈,告诉皇兄那是个害人精,皇兄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也好比最后丢了性命强。” 苏玉辙淡然道。 “你怎么这么冷静?”云凰叹息,“一点儿不替皇兄难过。” 苏玉辙站定,盯了她片刻,“本王只要不是在你床榻上,任何时候都冷静从容。” “呃……好吧,你有理。”云凰哭笑不得,“那你觉得为什么周子盈要害我们?” “为了让陈镇东成为帝王!”苏玉辙道,“要么,她确实对皇兄钟情已久,自以为是地想帮他君临天下;要么,她只不过利用皇兄潜伏宫中,害死我们之后,再将皇兄杀了,她自己坐拥帝位。” “皇位有那么好坐么?”云凰苦笑,“没坐的都想坐,坐了就知道有多累人了。” 苏玉辙刮她鼻梁,“累也要坐。一国之内,万民敬仰,无人可与争锋。这不只意味着大权在握,也意味着可以自保。” 云凰一愣。 苏玉辙一针见血道,“人在高处,有人欺凌,可倚仗权势泰然处之,自保之余横扫千军、伤敌无数;人在低处受人欺凌则无人可依,只能凭一己之力与之殊死相斗,万分凶险、生死难料。云凰,无论何时,你万不可有懈怠之心,我赠于你的江山彩礼,你需用心守护。因为你可以用皇权造福万民,皇权也可护你周全。” 如醍醐灌顶,云凰深受触动,“今日方知相公如此心疼我。” 苏玉辙翻了个白眼,“铁石心肠的女人,竟然今日才知,伤心啊……” 云凰被他逗笑了,“还有两问,烦请相公解惑释疑。” “我先猜猜你想问什么?” 苏玉辙挑眉道。 “好,你猜,猜对有奖。” 云凰来了兴趣。 苏玉辙:“嗯,想想啊……你想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直接去向周子盈兴师问罪,还是以静制动,避免打草惊蛇。”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云凰由衷赞叹。 “那是因为我对你用了心。” 苏玉辙的情话张口就来。 “就喜欢你甜言蜜语。来,说说呗。” 云凰崇拜地看着他。 苏玉辙:“如果真是周子盈,那这个女人从受伤开始步步为营,先是骗取你我的信任得以允许她与陈镇东见面,再骗取陈镇东的心得以住在这宫里养伤。而后,她伺机而动,想置你我于死地。今晚,她扮成周运辰的样子站在桥头招呼我过去,是为了乱我心神,将我的注意力引向她而忽略脚下的板桥。你若不来找我,我必会向她走去,那就中了她的圈套,还没走到她跟前就会掉进池水里去。” “她扮成周运辰了?我怎么没看到?” 云凰惊愕。 ------------ 第682章 调虎离山 “你跑来时她遁身而走。”苏玉辙道,“我临阵倒戈杀了周运辰,此事人尽皆知。但世人多以为我弑父篡位必心怀愧疚,不知周运辰是我的生死仇敌。” “哦。她以为装扮成周运辰,你就会因愧疚和恐慌而自乱阵脚?” “嗯。应该是这样。”苏玉辙道,“不过,一切还只是你我猜测,是否确是如此,需等水落石出那天。” “你决定以静制动?”云凰道,“那拖延的时间越久,皇兄岂不陷得越深?” “你皇兄是男人,男人又吃不了亏,你担心什么?” 没想到,苏玉辙连陈镇东的醋都吃,语气十分不耐烦。 “你!那你跟我在一起,你怎么也吃不了亏是吧!” 云凰举一反三,揪他耳朵。 “松手,松手!疼!真是的,他哪能和我比?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能吃什么亏?赶紧回屋去给我躺着,早点儿多生两个孩子你就不疑神疑鬼了。” 苏玉辙说完,打横把她抱起来,假公肥私道。 “为什么多生两个孩子我就不能疑神疑鬼了?那样你要是跑了,我还要拖家带口,不是更亏?” 云凰笑道。 “闭嘴!我还担心你跑了呢!” 苏玉辙脚步如飞。 “玉辙,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云凰瞅着他英俊的脸庞,温柔道。 “这还像句话。”苏玉辙傲骄道,“知足就好。” “知足。你能文能武,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你说老天爷怎么对我如此偏爱,把你给我了呢?” 云凰痴痴道。 “呵呵呵……” 某人被夸得心花怒放,得意忘形。 “真的苏玉辙,我之前身在福中不知福,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越来越觉得你是我的福星,是我的真命天子,是我的宝贝疙瘩……” 云凰此前羞于说这些肉麻的话,都是苏玉辙动不动满嘴抹蜜。 可如今,她觉得这些话想说的时候一定要说,说出来才没有遗憾。 甜言蜜语谁不爱听?只要是真心实意的,想说就说呗。 苏玉辙有些受宠若惊,起初听着无比享受,听她说得如此忘情,不由警惕,“你怎么了?交代后事一样!” “切!真难伺候!人家破天荒有心情跟你吐露真情,你胡思乱想什么?” 云凰哭笑不得。 “留着经常说,慢慢说,别一下子说完了。” 苏玉辙呵呵一笑,抱着她穿亭绕廊。 刚出御花园,都涛急步寻来,看到苏玉辙抱着云凰,脸上一窘,正要回避,苏玉辙叫住他,“有事?” “回禀陛下,镇守肆宾的陈安将军仍在宫中,并未擅离职守。不过……” 都涛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有话快说。” 苏玉辙怀抱美人,不由心猿意马。 “不过陈安将军与周二小姐曾订有婚约,不知为何,一个月前,周二小姐修书一封,告知陈安将军取消婚约。陈安将军倍受打击,近日借酒浇愁、精神萎靡不振……” 都涛低眉顺眼,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们俩。 云凰羞窘,想要下来,被苏玉辙抱得紧紧的。 听都涛这么说,云凰和苏玉辙皆是一愣。 “这么说,周子盈对皇兄说她自小钟情于他的都是谎言?” 云凰的心往下沉。 这需要多可怕的心机,还会编造那么一套动人的谎言? 明知陈镇东情路坎坷,渴望真情,周子盈便有的放矢、直中要害…… 苏玉辙回过神儿来,冷笑一声,“这个周子盈,果然不简单。” “明太尉让末将这个折子交与陛下过目。” 都涛把一本奏折双手奉上 苏玉辙点点头,把奏折接过来,“近日加强宫中戒备。对了,还有园子里假山那边的池子,派人看护好,池水有毒,禁止靠近。” 都涛不由疑惑,却没有直问缘由。 不该问的不问,他只管唯令是从,不能乱打听。 苏玉辙看出他的疑惑,又补充了一句,“不用修桥,只把池子看紧了就好。” 都涛领命。 苏玉辙和云凰回到寝室。 苏玉辙收了四象神玺,把奏折递于云凰,“你自己看。” “你看了再告诉我多好,累眼。” 云凰懒洋洋道。 “外戚不得干政。” 苏玉辙含笑道。 云凰知道他委婉地提醒她不能偷懒,接过奏折翻看,“明月说他已审问过那家饭铺的店主,店主信誓旦旦说他在孤龙寺前的湖里钓的老鳖保证不会有毒,否则他钓了那么多鱼顾客吃了不会都没事。明月多方查证后认为,老鳖定是烹煮后被人做了手脚。” “为什么不会是烹煮时被人做了手脚?” 苏玉辙问。 “明月说,店主说他一共有两个厨子,都是几十年一直用着的,人都忠厚老实,大字不识一个,天天在伙房里忙前忙后,没处弄毒。故明月分析是有人乘人不备时下了毒,他已经把那两个店小二扣押了,审问受何人指使。” 云凰合上奏折递于苏玉辙,捏了捏眉头,“满眼蚂蚁爬,你看吧。” 苏玉辙接过奏折认真看了一遍,发现明月在奏折最后一句中隐藏了一句话:丑时,孤龙寺。 明月让云凰凌晨三时去孤龙寺干什么? 有话不明说,还打暗语? 苏玉辙不露声色,看云凰闭目养神,想到还有个柳清风等着救,不由苦笑。 云凰如今像只惊弓之鸟,一时见不着他就紧张万分,若是他天天直挺挺躺在那儿,她怎么叫都不醒,她不得吓死? 除了柳清风,还要去东魏找韩青永算账,大周诸多国事也等他处理…… 俗事缠身,千头万绪,令人分身乏术,心累神疲。 可再怎样也要一件件理顺,生世之趣本来就是排忧解难。 此时已过了子时,月悬中空,万籁俱寂。 苏玉辙搂着云凰睡了一会儿,丑时,他并没有独自前往孤龙寺,而是把云凰叫醒,陪她同去。 与其让云凰一个人担惊受怕,不如陪她左右,让她心安。 何况,人生苦短,能好好陪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是最幸福的事。 两人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事,互相都有个商量和依靠,远比一个人独来独往、单打独斗强。 “去孤龙寺干什么?故地重游?”云凰揉着惺忪睡眼道,“那是我的伤心地,我都不喜欢它了。” “不,那里是我们相识、相伴、相爱之地,也是我绝地反击、改变命运之地。”苏玉辙紧握她的手,“云凰,任何时候都要相信自己的心,胜过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凰一愣。 “因为心比眼睛更能明辨是非。” 苏玉辙吻了吻她睡意朦胧的眼睛。 温润之后是清凉,云凰精神一震。 苏玉辙唤来威武和威风,和云凰一起,在黎明到来之前,赶往孤龙寺…… ------------ 第683章  体贴入微 云凰一边看奏折,一边打哈欠。 苏玉辙在一旁看着她哭笑不得,一颗心都要被她萌化了。 “明月说他已审问过那家饭铺的店主,店主信誓旦旦说他在孤龙寺前的湖里钓的老鳖保证不会有毒,否则他钓了那么多鱼顾客吃了不会都没事。明月多方查证后认为,老鳖定是烹煮后被人做了手脚。” “为什么不会是烹煮时被人做了手脚?” 苏玉辙问。 “明月说,店主说他一共有两个厨子,都是几十年一直用着的,人都忠厚老实,大字不识一个,天天在伙房里忙前忙后,没处弄毒。故明月分析是有人乘人不备时下了毒,他已经把那两个店小二扣押了,审问受何人指使。” 云凰合上奏折递于苏玉辙,捏了捏眉头,“满眼蚂蚁爬,你看吧。” 苏玉辙接过奏折认真看了一遍,发现明月在奏折最后一句中隐藏了一句话:丑时,孤龙寺。 明月让云凰凌晨三时去孤龙寺干什么? 有话不明说,还打暗语? 苏玉辙不露声色,看云凰闭目养神,想到还有个柳清风等着救,不由苦笑。 云凰如今像只惊弓之鸟,一时见不着他就紧张万分,若是他天天直挺挺躺在那儿,她怎么叫都不醒,她不得吓死? 除了柳清风,还要去东魏找韩青永算账,大周诸多国事也等他处理…… 俗事缠身,千头万绪,令人分身乏术,心累神疲。 可再怎样也要一件件理顺,生世之趣本来就是排忧解难。 此时已过了子时,月悬中空,万籁俱寂。 苏玉辙搂着云凰睡了一会儿,丑时,他并没有独自前往孤龙寺,而是把云凰叫醒,陪她同去。 与其让云凰一个人担惊受怕,不如陪她左右,让她心安。 何况,人生苦短,能好好陪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是最幸福的事。 两人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事,互相都有个商量和依靠,远比一个人独来独往、单打独斗强。 “去孤龙寺干什么?故地重游?”云凰揉着惺忪睡眼道,“那是我的伤心地,我都不喜欢它了。” “不,那里是我们相识、相伴、相爱之地,也是我绝地反击、改变命运之地。”苏玉辙亲自给她穿衣系带,“云凰,任何时候都要相信自己的心,胜过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凰一愣。 “因为心比眼睛更能明辨是非。” 苏玉辙吻了吻她睡意朦胧的眼睛。 温润之后是清凉,云凰精神一震。 “云凰,我还记得那日,你从崇圣殿跑到那棵梧桐树下,彼时花开如锦,落英缤纷,看到你的刹那间,花色黯然,天地间所有的美不及你万一……” 苏玉辙看着她云蒸霞蔚的眼眸,动情道。 “那天可不是个好日子……” 云凰想起那天就头皮发麻。 “不,其实正是那天,看到你驻立于花雨之中,隔着三年的光阴仍然痴痴看着我,我就决定为你忍辱负重、绝地反击,哪怕我死,也护你周全。” 苏玉辙眸光深沉,盛装着满满的情真意切。、 “你之前从来没有告诉我……” 云凰动容。 “男人嘛,少说多做,做了再说,省得显得油嘴滑舌。”苏玉辙转眼又没了正形,“再说什么都告诉你多没意思?” 云凰无语。 苏玉辙给她穿好衣服,用温湿的帕子给她擦了脸,怕她饿着,叫兰英送来些糕点催她吃了。 “苏玉辙,你还没告诉我去孤龙寺干什么呢。” 云凰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忙中偷闲,刨根问底。 “我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苏玉辙道,“你看个奏折都不专心,明月在信尾留了隐语,让咱们丑时过去。” “昨天晚上你怎么不说?” “怕你睡不好。” “你最好了。”云凰伸了个懒腰,“不过真要命啊,每天都不让好好睡觉。” 苏玉辙看着她瘦了一圈的小脸,不由心疼,“等忙完这阵子,我陪你睡,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真的么?” 云凰两眼放光,小眼神很是暧昧,声调很是昂扬。 苏玉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忍俊不禁,“你还说我净想歪的,我看你才是。我刚说的睡是让你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睡,不是……唉,随你,你爱怎样怎样。” “嘻嘻……” 难得看苏玉辙脸红,云凰乐不可吱。 等云凰吃饱喝足,苏玉辙唤来威武和威风,在黎明到来之前,赶往孤龙寺…… 苏玉辙料事如神。 天蒙蒙亮,陈镇东拗不过周子盈,陪她到御花园中散步。 两人走走停停,绕来绕去,终是来到那假山池沼旁。 远远看到都涛带人守在池旁,假山间的木桥不知为何不见了,陈镇东甚是疑惑,上前问话。 “都统领,你一宿没睡?看这双眼睛熬的,兔子一样。”陈镇东深静同情之后问,“你们守着这池子干什么?这池子里的水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浑浊?你们在这里面干什么了?” 都涛瞟了他一眼,一声不吭。 周子盈倚在陈镇东怀里,娇柔浅笑,“都统领一定是累坏了,连话都懒得说了。” 这话含沙射影,让人听着不舒服。 都涛听令于苏玉辙和云凰,敬重陈镇东,不代表他没脾气,什么人都敢在他面前冷言冷语。 “周小姐,你的伤养好了没有?若是养好了,还望早日离宫回府。这是皇宫,不是你家。更不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的地方!” 都涛冷面如霜,毫不留情道。 周子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碍于陈镇东在眼前,不便发作,她干笑了两声道,“多谢都统领提醒。下官承蒙皇恩在宫中静待婚期,并非只为养伤。一早陪镇王殿下散步,见都统领恪尽职守,前来问安,并无他意。” 都涛看她那虚伪的模样忍不住揭露道,“周小姐好手段,之前与陈安将军素有婚约,转眼又要嫁于我们镇王殿下为妃,这攀龙附凤的本事非同一般。” “都统领此话从何说起?下官从未见过陈安将军,更不曾与他有什么婚约!” 周子盈变了脸色,极力否认。 ------------ 第684章 大逆不道 “哼,但愿是末将弄错了。” 当着陈镇东的面,都涛不好与她争辩。 陈镇东见都涛面色不善,越发疑惑,“都统领,你从哪里听说陈安将军与周小姐素有婚约?还有,昨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了?云凰……双圣可还安好?本王昨夜回来疲乏得紧,睡得沉实了些,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殿下与周小姐婚期在即,末将不该多嘴。末将昨夜值守时听到这边有动静,赶来时什么也没有,只是这本来清澈的池水不知为何变得如此浑浊,又腥又臭。我的一个手下发现池中的锦鲤不见踪影,心下好奇就想下手看看,结果人下去就没影儿了。末将觉得这池水大有蹊跷,就派人守着,防止再有人溺水身亡。末将是想等天明时禀报双圣,没想到殿下这么早就来了,不如,殿下去向双圣请安时将此事禀明。” 都涛按照苏玉辙前时教的,一本正经道。 “天色还早,他们昨夜回来的也晚,让他们好好睡一……” 陈镇东话没说完,就被周子盈打断了,“都统领所托,却之不恭。” 陈镇东看出看都涛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子盈,眸光却有几分凛冽,总觉得事情不对,都涛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越过都涛和几个侍卫,陈镇东注意到假山间那座木桥不见了,只剩下空荡的铁链子悬在半空,不由更加疑惑,“咦?那些桥板呢?拆了干什么?” “末将也不知道。末将昨天晚上就发现桥板不翼而飞。” 都涛拱手道。 “怪事儿!谁闲着没事儿拆桥板子干什么?我前些日子还去那个山洞里喝茶赏景了,没有木桥怎么过去?” 陈镇东皱眉,转头看了看灰黑的池水,隐隐不安。 都涛不动声色,暗中观察。 周子盈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示出丝毫疑惑。 这很反常。 如果她事先并不知情,看到这般异象,会不由自主询问。 她不问,说明她对一切心知肚明。 都涛想及昨晚看到的那个戏班子里的年轻女子,不知为什么,总觉那女子的眉眼和神态,和眼前的周子盈有几分相象,不由对周子盈越发反感。 “都统领昨夜没见过双圣?” 周子盈突然问了一句。 都涛:“没有。末将办差回来已经很晚了,发现这边有异样时,双圣应该已经熟睡,末将哪怕叨扰?” 周子盈点了点头,看向陈镇东,“那咱们去给双圣请安吧。” 陈镇东疑惑地看了都涛一眼,心想有什么事儿还是直接问云凰比较好,便领着周子盈前往云凰寝室。 云凰寝室外已换了岗,两个年轻的侍卫一左一右站在那里。 见陈镇东和周子盈走过来,上前一步并立门前。 “双圣还没晨起?” 陈镇东见侍卫这架势,后悔来早了。 “双圣昨夜未归,外人不得入内。” 一个侍卫答。 “不可能!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回的宫!”陈镇东一听急了,“让开,让本王进去看看。” 侍卫为难,面面相觑。 “放肆!双圣若真是一夜未归,定是事出有因,让本王进去看看!” 陈镇东担心云凰有什么闪失,一把拉开两个侍卫冲进门去。 周子盈不为人知淡淡一笑,紧随其后步入殿内。 兰英正在殿内收拾,看到两人闯入,很是惊讶,“镇王殿下这么早来所为何事?双圣昨夜外出未归。” 陈镇东摸了摸后脑勺,转头四顾,一头雾水,“真是怪了,明天晚上明明我们一起回来的……本王唐突了,等他们回来,你告诉他们本王来过。” 兰英施礼应令。 陈镇东带着周子盈离开安神殿,一路心神不定,“难道是本王昨夜喝多了,记错了?不行,我得去找陆杰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陆杰也在,我记得还是他护送我们回的宫。” “别去问了,到处打听双圣的行踪有失臣子本分,若是有人趁机乱嚼舌根,容易招来无妄之灾。” 周子盈道。 “什么无妄之灾?我与双圣之间没那么多猜忌,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情谊,谁说什么都没用!” 陈镇东大手一挥,毫不在意。 “这不过是殿下一厢情愿罢了。”周子盈幽幽道,“陈云凰若非擅于拿捏人心,对殿下恩威并重,当初明明应该是殿下的天下,怎会让她生生抢了去?” 陈镇东闻言,脸色大变,四下看看,轻声呵责,“休得妄议圣上!你这些话大逆不道,今日就当你没说,再这般信口开河,别怪我翻脸!” “殿下!”周子盈泫然欲泣,“殿下心里的苦只有子盈知道!殿下自小就有雄心壮志,可纵然殿下心灵手巧、才识渊博,是所有皇子里最出色的,仍然不得先皇欢心,备受冷落。子盈替殿下叫屈,只恨无能助殿下一臂之力,让殿下得偿所愿。此时只有你我二人,殿下不必……” “放肆!” 陈镇东勃然大怒。 周子盈吓了一跳,仍心有不甘,“殿下息怒,臣妾一心为殿下着想……” “少来这套!我告诉你,这些年本王经历了什么你一无所知,你没有资格在此说三道四!就算你一心为我着想,也是你自以为是!我一心辅佐陛下,绝无二心,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会去抢陛下的皇位!” 陈镇东压着胸中翻涌的烦躁和怒火,沉声道。 “为什么?这皇位本该是殿下的!” 周子盈泪水涟涟。 陈镇东看着周子盈我见犹怜的模样,半晌无语。 周子盈以为陈镇东被她说中了心事,动了心,上前一步拉住陈镇东的手,“殿下,陈云凰她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独霸大陈江山?你看她终日与苏玉辙卿卿我我,哪有心思理会朝事?朝堂上下乌烟瘴气,百官皆心有不满。若殿上荣登大宝,自是另一番景象……” 陈镇东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周子盈那张清丽可人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 周子盈不知陈镇东在想些什么,见他一直沉默,以为他听进了她的话,又道,“若苏玉辙和陈云凰再也不能回宫,殿下便可坐拥天下、重整朝纲……” “你想当皇后?” 陈镇东的心狠狠砸下来。 “陛下垂恩,臣妾甘愿……” 周子盈梨花带雨,巧笑嫣然。 ------------ 第685章 所爱非人 周子盈后面再说了什么,陈镇东已充耳不闻。 原以为得此佳人幸甚至哉,两情相悦,举案齐眉,日后生儿育女,相伴余生,此心足慰。 没想到,周子盈和程潇湘、苏婉柔是一丘之貉。 甚至,周子盈还不如之前的两个。 之前的两个虽爱慕虚荣,但将欲望表露无遗。 周子盈却跟他耍心机,打着两小无猜的幌子骗取他的信任和真情…… 陈镇东的心中风起云涌,脸上却静若平湖。 他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岂会不知人心险恶? 防人之心无不可无,就算他再不愿意接受残忍的现实,看着周子盈伪善的嘴脸,他已洞若观火。 与此同时,陈镇东的心头疑云密布。 都涛素日为人正派、行事严谨,可不是个喜欢信口开河的人,为什么他刚才说陈安与周子盈曾有婚约? 今天一早周子盈就缠着他出门散心,绕了半天哪儿也不去,偏偏去御花园假山那边,难道周子盈知道些什么? 那池水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变得浑浊不堪? 掉进池子里的侍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周子盈不见丝毫惊疑,还怂恿他来给苏玉辙和云凰请安,她似乎知道他们不在寝室。 若是一时兴起,周子盈断然不会有这些大逆不道之举,她是早有准备? 难道那池水变浑与周子盈有关? 苏玉辙和云凰昨夜明明已回宫,却人影不见,也与周子盈有关? 这些问题前仆后继,乌云压顶般,陈镇东越想越心惊。 陈镇东惊心动魄之下,并没有乱了方寸,苏玉辙和云凰并非软弱可欺之辈,他虽然担心他们的安危,但相信凭他们的本事足以化险为夷。 见陈镇东面色平静不声不响,周子盈只当陈镇东已经默认了她的安排,不由喜出望外,进前一步,低声道,“臣妾恭喜陛下!” “喜从何来?”陈镇东皱眉,“陛下在哪儿?” “陛下便是镇王殿下你了啊!话已至此,臣妾也不相瞒。苏玉辙和陈云凰再也回不来了。” 周子盈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们去了哪里?怎么会回不来?” “他们已经掉进御花园的那个池子里化成腐水,世上再无此二人!” 周子盈冷笑道。 陈镇东根本不信,“何出此言?你怎么知道?” 周子盈长舒一口气,原地打了个转儿,得意洋洋地看着陈镇东道,“你且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已确定无疑。怎么样,你是打算先迎娶臣妾,还是先登基?” 陈镇东盯着她,她还是那副眉眼弯弯文静秀气的模样,可她的双眼中满是狡黠得意,胜券在握的神情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儿。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陈镇东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拳头,“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臣妾是周子盈啊?臣妾自小就想长大嫁给你当皇后。眼见鸠占鹊巢,臣妾心有不甘,助你一臂之力除掉了那两个绊脚石,你大可高枕无忧、坐享其成。” 周子盈大言不惭,言语间已多有居功自傲的意味。 “就你?你如何助我?你手无缚鸡之力,竟敢口出狂言,岂知祸从口出,你是想让周府满门抄斩么?” 陈镇东强压着胸中翻腾的厌恶和怒火,尽量语气平和道。 “臣妾的本事大着呢,大到你想象不到的地步。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处少不了你的。如果你不听管教,那就另当别论了。至于满门抄斩,呵,放眼大陈,谁敢动周家,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周子盈巧笑嫣然,像情人间打情骂俏般,言语娇痴。 “你这算威逼利诱?” “哪里的话!臣妾是要和你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周子盈笑道。 陈镇东略一沉吟,“好,就信你一回。不过,只听你自说自话本王难以信服,索性你露两手本王看看?” “这有何难?” 周子盈扬起纤纤玉手,指着旁边不远的一棵树,捏指一弹,一道白光呼啸而去,直中树干。 那树干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咔嚓”一声拦腰折断! 眼见折断的树冠倾斜砸倒下来,周子盈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那半截大树竟凭空消失了。 能凭空把东西变没了,陈镇东不足为奇。 云凰脖子上的那个小铃铛就有这样的神通,他曾亲眼看到云凰从里面放出好多战马和器械。 但周子盈弹指之间,就能将那么粗一棵树切断,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这是练的什么功夫?这么厉害!” 陈镇东叹为观止。 “我们狐族天赋神力,砍断棵树算什么?如果是在野外,我让你见识一下移山填海的本事。” 周子盈得意之下说漏了嘴。 “狐族?你和那个戏班子里的五个狐妖是一伙的?” 陈镇东退后一步,惊讶万分。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本来想拿下东魏,不想东魏被西楚连累,灾祸横行。此前我们随着大陈救助灾民的战船离开东魏,眼见大陈地大物博,比东魏更加富庶,就打算在这里安家了。”周子盈肆无忌惮,毫不隐瞒,“何况,我们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要做。” 陈镇东看着剩下那半截树桩,一时心如死灰。 完了。 他难过地想,本以为是段好姻缘,没想到这次更倒霉。 这个女人诡计多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而且她根本不是人! 想到这些日子,他成天乐颠颠陪着这么个东西谈情说爱,掏心掏肺地对她好,陈镇东想撞南墙。 可周子盈的伤是苏玉辙治的,就连云凰也看着周子盈人不错,她要是个狐妖,他们之前怎么没看出来? 还有,这个周子盈怎么能把他儿时的事记得那么清楚,还保留着他亲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 陈镇东心烦意乱,愁眉不展。 但再心烦意乱,他也保持着清醒,他得想办法稳住这狐妖,把一切弄明白。 见陈镇东面无喜色,周子盈苦口婆心开导道,“你别害怕,虽然我在周子盈身上借舍,但我并不想害死她。她是真心实意喜欢你,我也愿意一心一意陪在你身边。” “借舍?” 陈镇东暗暗心惊,难道周子盈变成了第二个陈欣怡? ------------ 第686章 来龙去脉 “咱们开诚布公吧,周子盈受伤是真,喜欢你想嫁你为妃也是真,不过现在的周子盈不是原来的周子盈。她受箭伤那日,被他父亲周尚书一路抬来皇宫的半路上,我正四处找宿主,正好撞见她,见她神志不清,就一路跟随混进皇宫。苏玉辙救她的时候,我藏在暗处不敢靠近,直到她被救过来却仍昏睡不醒时,我趁机借舍于她。” 周子盈娓娓道来。 陈镇东四下看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日出东方,万象更新。 初春时节,和风送暖,枯柳萌新,皇宫里一切生机盎然。 可陈镇东看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儿,浑身发冷,头晕目眩。 周子盈的话他一知半解,但他不笨,他听明白了两件事:其一,周子盈身体里住着个狐妖的魂魄,就像当初陈欣怡一样,被冒充曹曦的那个老狐妖魅上了;其二,这个周子盈虽然保留着原体对他的情意,但想要借他之手夺得大陈皇位,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把苏玉辙和云凰杀了。 苏玉辙和玉凰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 打死他陈镇东,他也不相信单凭周子盈能杀了得神通广大的苏玉辙和玉凰。 陈镇东压根儿就不信,而且从心底儿也接受不了这个可能。 但他也看出来了,周子盈不是在跟他讲故事,她神志清醒,双目有神,一板一眼跟他说的话,都是她深思熟虑之下说的。 万一苏玉辙和云凰真的不小心被这狐妖害死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猝然而来,像刀一样划过陈镇东的心,光是想想他都难过。 他现在真的半点儿都不想争权,有云凰和苏玉辙在,他心里踏实,过得悠哉乐哉、心满意足。 现在的生活,其实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可惜周子盈被这个狐妖祸害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狐妖从周子盈身体里赶走? 陈镇东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时心头一亮,他可以找静音上仙和玳瑁神将他们帮忙。 他们都神通广大,肯定能治得住这个狐妖…… 陈镇东心思数转。 “你在看什么?我对你的说的话你不信?” 周子盈看陈镇东心不在焉,有些不耐烦。 “我……需要仔细想想,你说的这些话,我一时半会儿难以置信。” 情急之下,陈镇东只能用缓兵之计。 他不能跟她翻脸,否则她轻而易举就能要他的命。 他死不足惜,可他总得死个明白,至少,他得知道苏玉辙和云凰怎么样了。 如果他们真被这狐妖害死了,他得替他们报仇。 他更不能顺着她的意思说自己愿意篡位夺权,那等苏玉辙和云凰回来了,他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事缓则圆。 陈镇东打定主意,见周子盈收敛了笑意,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赶紧给她吃定心丸,“子盈,这世上也就你对我这般贴心,这么大的事都替我着想。可是事发突然,我总觉得不真切,容我缓缓神儿。” “你是高兴傻了吧?苏玉辙和陈云凰确实被我杀了。我昨天晚上把苏玉辙引到御花园的木桥上,事先我算计好时间在桥板上洒了腐粉,他来后不久,陈云凰找来了,也上了桥,我立刻隐身离开,紧接着,我就看到桥板全掉到池水里去了。” 周子盈得意道。 “你亲眼看到他们俩也掉到池水里了?” 陈镇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还用说?你也看到了,桥板都腐烂成水了,他们脚步沾了腐药,岂能全身而退?我知道他们一个也活不了,赶去陈云凰的寝宫搜飞凰图了。”周子盈道,“不过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你知不知道飞凰图被他们藏在哪儿了?” “这个谁知道?” 陈镇东堵在嗓子眼儿的心反而落到了实处。 这个周子盈并不知道苏玉辙和云凰百毒不侵。 她自以为奸计得逞,没有亲眼看到苏玉辙和云凰掉到池水里,就跑去搜飞凰图,怪不得她刚才看到两人不在寝室里就以为两人必死无疑。 “万一他们不怕这腐药呢?” 陈镇东心下了然,语气轻松了许多。 周子盈却以为他不放心,信心满满道,“那腐药是我们狐族的宗主给我的,可以杀人于无形,将一个大活人瞬间化为腐水。那池子里的鱼也都化成了污水,自然一条也没有了。” “你们狐族的宗主?她从哪里弄来的腐药?” 陈镇东循循善诱。 其实,陈镇东对这种腐药了如指掌,也正是因为他自小就坚决反对陈隆研制这种可怕的毒药,陈隆不喜欢他。 陈隆嫌他不够杀伐果断,太过妇人之仁,成不了大器。 相反,陈坤成对陈隆唯令是从,从不违逆,故而得他欢心。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陈镇东自小争宠,心思歹毒,甚至想借晋献汗血宝马暗算陈隆或陈坤成,结果马失前蹄,摔死了司天监李风。 其实陈镇东当时想杀的是那个研制腐药的老太医,他不想让这种可怕的腐药为祸人间。 谁会想到陈隆临时起意,把那匹马转赠给了司天监李风? 按说这腐药的药方早该随着陈隆和老太医的死而失传…… 陈镇东猛地想到什么,惊愕地看着周子盈。 果然,周子盈道,“我们的宗主此前很长时间都住在这皇宫里,她就是曹皇后。我们宗主这腐药的药方自然是陈隆亲自交给我们宗主保管的,当然,陈隆以为交给了自己的皇后。” 见陈镇东目瞪口呆,周子盈又道,“我们宗主本来借舍于曹皇后,后来嫌曹皇后碍事,索性把她关进暗室,化为她的模样方便行事。她本想顺水推舟,让陈坤成继位当傀儡皇帝,便与周运辰联手灭陈。不想,周运辰贪心不足,又与徐贵妃勾三搭四谋划夺取飞凰图。结果,周运辰为了逼陈云凰交出飞凰图,惹怒了苏玉辙和陈云凰这两个煞星。苏玉辙不只弑父篡位,还和陈云凰联手杀了我们的宗主。” “所以你们成群结队地跑来大陈,是要给你们的宗主报仇?”陈镇东问,“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 ------------ 第687章 循循善诱 “对。不过我们来大陈之前并不知道我们的宗主已经死了,我们本是想来投靠她的。来大陈之后,我们明察暗访,才知道她早就让苏玉辙和陈云凰害得身死道消,我们才决定替宗主报仇。” 周子盈道。 冥冥之中,阴差阳差,终究逃不过天道轮回。 陈隆逆天而行研制腐药,到头来将药方亲手交给了狐妖,最终把自己的皇位和性命丧送了。 狐妖作恶,最终身死道消,只留一抹残魂借舍于陈欣怡,此时陈欣怡已去国离乡…… 陈镇东并不打算告诉她,陈欣怡便是她们的宗主。 云凰说得对,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万不可掩耳盗铃做坏事。 “你们想让我当傀儡皇帝?” 一切明了,陈镇东决定先稳住这狐妖,再将实情告诉苏玉辙和云凰。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已经说了,这个周子盈真心喜欢你,我借舍在她身上,自然会让她顺心如意。只要你肯乖乖听我们的话,我们不会为难你。” 周子盈道。 “你们为什么觉得可以相信我?就不怕我出尔反尔?你们也知道,大陈藏龙卧虎,我如果想对付你们,并非难事。” 陈镇东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狐假虎威。 只要苏玉辙和云凰安然无恙,他就无所畏惧。 之前,他中了蛊毒,那么凶险,云凰和苏玉辙都没有弃他于不顾。 有这样的亲情,他陈镇东不枉此生,又怎么会背叛他们? “我们看中你,相信你,是因为你的皇位被陈云凰和苏玉辙抢了去,你表面若无其事,还迫于他们的淫威给他们卖命,你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气。”周子盈自以为是道,“你此时应该心花怒放,对我感恩戴德。” 呵,原来不只是凡夫俗子喜欢自视过高、自以为是。 人生在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也无法理解他与云凰和苏玉辙之间的情谊。 除了他们三人,恐怕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失了皇位心有不甘,对云凰和苏玉辙怀恨在心。 其实恰恰相反,是云凰和苏玉辙拯救了他,将他从黑暗的邪路上拉到光明大道。 因为云凰和苏玉辙的真心相待,他才真正体会到亲情的温暖和人性的和善,才心满意足地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笑的是,这些话,他说了也没人信。 人们的惯性思维是怀着自以为是的怜悯同情失败者,借以平衡自己欲求不满的失落。 “嗯。既然你们选择与我合作,那至少应该告诉我,你们一共有多少人,现在何处,都在干什么。” 陈镇东笑起来,看上去很配合的样子。 周子盈彻底放心了,“我们此前一直住在东魏与大陈交界的深山里,一边修炼,一边等宗主回来。可宗主只回来一次,把一些腐药交给了我,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前不久东魏被韩青永灭国。我们的族类人数本就不多,被蛊毒和疫疾祸害了许多,剩下十二人冒充魏人来到大陈。我们需要吸食阳气增进修为,为了掩人耳目,我的那几个伙伴组成戏班子借杂耍时施法布阵,没想到让陈云凰和苏玉辙识破死于非命,其中包括我的亲姐姐,就是跳舞的那个……陈云凰和苏玉辙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才七个人,算你一个,还有几个,分别是什么人?” 陈镇东沉住气继续问。 周子盈目光忧伤,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哼,你还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们各走各路,这皇位,你们爱让谁当就让谁当去!我懒得不明不白背负骂名。” 陈欣怡转身就走。 “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这宫里,对外面的事并不知道多少。此前是我姐姐晚上来和我见面,也是她从我这里得知你们要去画柳坊,提前在那只老鳖中做了手脚,想毒死陈云凰。没想到不,姐姐他们非但没毒死她,反倒被她杀了。”周子盈道,“至于剩下的四人现在何处,在做些什么,我也无从得知。” 陈镇东心头大震,还有四个居心叵测的狐妖,如果不早些除掉,后患无穷。 “对了,此前都涛说周子盈之前与陈安有婚约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看来镇王殿下真对周小姐动了心了。”周子盈冷笑,“这个周小姐此前确实与陈安有婚约,不过那都是周政一厢情愿,背着周小姐乱点鸳鸯谱。陈安自然愿意,周小姐知道后要死要活逼着周政推了这门亲事,如此而已。” “那你刚才为何对都涛说两人从未有过婚约?” 陈镇东刨根问底。 “懒得跟外人多做解释罢了。” 周子盈道。 “不对,你是怕暴露了陈安!确切地说,真正的陈安确实已经死了。现在在军中的陈安,是你的同伴冒充的!” 陈镇东何其聪明,他想到昨天晚上,王彦说碰到了陈安,而陈安举止反常。 如此看来,真正的陈安被狐妖施了法,神志不清之下回返皇城,遇到王彦后所言不虚,可竟然酒后失德,狂躁异常,最后竟然自戕而死,也在情理之中。 见周子盈面露惊诧,陈镇东佯作恼怒,“你口口声声说相信我,想依仗我,却对我有所保留,不肯实言相告,如此这般,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周子盈绞着手指,默不作声。 “你确定不说?”陈镇东冷笑,“你不说,早晚我也能知道。” 周子盈犹豫片刻,仍不开口。 陈镇东不由暗暗着急,一闪眼,就见静音上仙站在他斜对面的房顶上,对他竖起大拇指。 陈镇东哭笑不得,这个老小子什么时候藏在那儿的? 等他快问完话了,这老小子才现身,是想看看他会不会背叛云凰和苏玉辙? 陈镇东冲着他展颜一笑,随即看向周子盈大声道,“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就叫人来逼出你的魂魄,将周子盈还给我!” 原来的周子盈还是不错的,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为了他守身如玉,怎么也得留着。 陈镇东冲着静音上仙招手,“快点儿下来,帮我个忙!” 周子盈一愣,面色一凶,转头看去…… ------------ 第688章 天降鸿福 看到两个奶娃娃,周子盈松了口气。 一大一小两个奶孩子而已,陈镇东找他们下来帮忙?说笑呢! 周子盈的目光扫过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粉嫩的小脸,根本没拿他们当回事儿。 她“扑哧”一声笑了,娇嗔地瞅了陈镇东一眼,“我不是在这里么?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别把人家孩子吓坏了。” 哈,她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陈镇东记得,此前周子盈见过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一次,不过,她并不知道他们扮猪吃老虎。 她看不出两位仙尊的修为和真实年龄,说明她的修为差他们不是一星半点儿。 想到这些,陈镇东心花怒放。 这个狐妖打不过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一切就好办了。 “这个是我和云凰的小弟弟,那个是我干侄子。他们爬那么高,我怕他们摔着。” 陈镇东说得跟真的一样。 “小弟弟、干侄子?呵,他们都是陈云凰的孩子吧?未婚生子,怕丢人罢了。” 周子盈自作聪明道。 “唉,你真是道行高深,连这个都看出来。” 陈镇东装模作样,摇头叹息。 “斩草除根,这俩孩子留不得!”周子盈眸光一凛,神色狰狞,“否则轮不到你继位。” 陈镇东赶紧点头,“对,留着他们是麻烦。这样,我把他们引下来,你伺机帮我杀了他们。” “好。” 周子盈很爽快。 杀两个小毛孩子而已,轻而易举。 陈镇东心里乐开了花,招呼侍卫过去把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从房顶上“拽”下来。 看来,云凰和苏玉辙安然无恙,且故意离宫,目的是让他套出实情。 他们还让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暗中保护他,真够意思。 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陈镇东笑容满面。 其实他真想多了。 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昨天晚上在房顶上下了一宿棋,什么也没瞒过他们的眼睛。 并非云凰派他们保护他,而是他们正好碰上了,乐得看好戏罢了。 见陈镇东派人过来请他们下房,两个老顽童表现得很不乐意,侍卫们好说歹说也没用。 周子盈见陈镇东满脸是笑,以为他因为能当皇帝而欢喜,不疑有他。 见两个毛孩子不听话,她亲自上前柔声哄骗,“房顶太高,摔下来可了不得了。来,乖,下来姐姐带你们去抓鱼。” 陈镇东乐不可支,冲着两个老小子挤眉弄眼。 “抓鱼?好啊好啊!” 静音上仙这个戏精,眉开眼笑地拉着圣莲童子的手,“走!咱们跟姐姐去抓鱼。” 圣莲童子奶声奶气道,“去哪儿抓鱼呀?” 周子盈柔声细语,“自然是去园子后面的池塘了。” 说着,周子盈冲陈镇东使了个眼色。 “对,快下来,姐姐带你们去园子后的池塘里抓鱼。” 陈镇东站在周子盈身后,举手作势,在周子盈脖子后面横向划动。 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心领神会,互相搀扶着,踩着梯子下来了。 看着一对肉嘟嘟的孩子,周子盈心思数转,一手牵着一个往御花园假山池沼那边走。 “都涛他们还在那里,我去把他们引开。” 陈镇东自告奋勇。 “好。” 周子盈满心欢喜。 陈镇东看了静音上仙一眼,这老顽童冲他咧嘴一笑,天真无邪的模样。 圣莲童子更有意思,扭着小屁股摇头晃脑,憨态可掬。 云凰身边一群高人,不服不行。 陈镇东俯身把圣莲童子抱在怀里,落后一步,趁周子盈不注意时小声道,“有劳仙师把狐妖的魂魄赶走,小心别伤着周小姐。” 圣莲童子点了下头。 都涛见陈镇东和周子盈又回来了,还把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领来了,刚要说话,陈镇东上前一把拉住他,“走走,和我去办点儿事。” “不行!陛下……” 都涛差点儿说漏嘴,陈镇东打断他,“陛下昨夜晚归,仍在安寝。派我来知会你随我去办差。” 都涛犹豫不决,静音上仙冲他使了个眼色,抬了抬下巴。 都涛会意,将其余侍卫撤离,跟着陈镇东走了。 走出老远,陈镇东长舒一口气,死里逃生,万分庆幸。 “镇王殿下,咱们去哪儿?” 都涛问。 陈镇东:“跟我说实话,你方才那套说词是不是昨天晚上陛下教你说的?” “嗯。” 都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陈镇东笑了,“就知道他们没事。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么?” 都涛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明太尉让我带回本奏折给陛下,许是陛下看了奏折有要紧事去了。” 陈镇东点点头,略一沉吟,“都统领,现在肆宾守将陈安是个假的,他和这个周子盈一样,和那戏班子里的人是一伙的。你现在去找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让他们帮你去把肆宾拿下假陈安,另外还有五个,我去找唐大人商量对策。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事!” 都涛领命,又道:“那池水有毒,镇王殿下切莫近前。” 陈镇东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我知道。” 都涛急步离去。 陈镇东转身看向假山那边,勾起嘴角,“云凰,等你回来,我给你份大礼。” 说完,陈镇东找唐狄去了…… 假山这边,只剩下周子盈和静音上仙、圣莲童子三个人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 周子盈蹲下来,看着两个“孩子”粉嫩的小脸馋涎欲滴。 早先听宗主说了,陈云凰是飞凰仙族的圣女,天生拥有半仙之体,其血肉是妖魔鬼怪精滋养神魂、飞升仙班的玄尊圣品。 既然如此,陈云凰的儿子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放眼天下,仅此两份,竟然全归她了,真是天降鸿福。 周子盈摸向圣莲童子的小脸,改变了主意。 本来,她想把他们推进池子里毒死,现在想吃了他们。 “姐姐,鱼在池子里么?怎么抓?” 静音上仙似毫无防备之心,笑嘻嘻地问。 “是啊,需要进池子里去吗?水怎么这么脏?深不深呀?” 圣莲童子连声问。 “这样,咱们先不抓鱼,咱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周子盈掏出两方丝帕,在静音眼前晃了晃。 ------------ 第689章 失而复得 “好啊!你抓我们还是我们抓你?” 小样儿,跟我们玩心机,找死。 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们抓姐姐吧!” 静音上仙“傻乎乎”道。 “好。”周子盈喜出望外,分别用丝帕把两个孩子的眼睛蒙上了。 别说丝帕,什么也挡不住他们的目力。 他们两个,静音上仙是上仙,圣莲童子是玄仙,两人目力过人,均可隔物视物,直视无碍。 看着一步之遥的周子盈笑意阴沉,圣莲童子不由好笑,“姐姐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 周子盈四下看看。 附近空无一人。 周子盈放下心来,看着脚步蹒跚的毛孩子们露出狞笑,慢慢假山后面引他们,“过来,姐姐在这边,来,来……” 两个蒙着眼睛的“孩子”晃着小胖手,循着声音向周子盈走去。 来到假山后隐蔽的地方,周子盈站定,纤纤玉手转眼间变成黄毛利爪,直掐向静音上仙纤细的脖子! 眼见利爪就要破皮进肉,静音上仙仍毫无防备,嘻嘻笑着喊她,“姐姐,我来啦!” 周子盈眸光一冷,咬牙切齿爪上用力,猛地掐下去…… 可就在她以为大功告成时,静音上仙恰好偏头躲过,往另一个方向摸去,“姐姐?呵呵,我来啦……” 周子盈抓了空,身子收势不及,差点儿一头撞在假山上。 她堪堪稳住身形,不想,圣莲童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抱住了她的右腿往后一拽…… “扑通”一声,周子盈摔了个狗啃泥,额头在山石上蹭破了。 “我还以为我抓到姐姐了呢,原来是根木头!” 圣莲童子松了手,转头摸向别处。 周子盈忍着疼爬起来,瞅着圣莲童子的背影发力推掌。 黑色的掌风带着邪恶的欲望直取静音圣莲童子,尖利的爪子紧随其后,想要掏心而食。 不想,掌风未至,臭小子脚下一绊摔倒了! 掌风呼啸而去,打在旁边的假山上。 假山上面一块石头被震松动了,摇晃了两下滚下来,不偏不欹正打在狐妖的头上! 尖锐的疼痛让狐妖又气又急,趁着圣莲童子还没爬起来,连赶几步,想把圣莲童子摁住咬他的脖子。 这时候静音上仙绕了回来,不知他从哪儿捡了根树枝,甩得虎虎生风,抽打在狐妖脸上,差点儿把她的眼睛戮瞎了。 狐妖往旁边一闪,结果脚下被想爬起来的圣莲童子绊了个趔趄,紧接着,屁股上又被踹了一脚,她收势不及,一下子撞在了前面假山的尖角上! 狐妖痛得眼冒金星、气血攻心,她就不信了,就这么两个奶孩子,还都蒙着眼睛,她还收拾不了她们! 狐妖恼恨转头,就见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各自摸向不同的方向,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正玩得不亦乐乎。 狐妖急不可待,索性原形毕露,从周子盈身体里分身出来变成一只身形细长的黄狐,龇牙咧嘴扑过来。 周子盈软绵绵地跌坐在一旁,倚靠着假山昏迷不醒。 静音上仙趁狐妖不注意,把一粒药放进周子盈嘴里,而后转身绕到黄狐背后。 圣莲童子待黄狐扑过来,敏捷出手,准确无误地抓起它的两只前腿往旁边一掀,将黄狐掀在地上肚皮朝上! 黄狐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奶孩子竟然深藏不露、力大无比,挣扎间施放毒气大施魅惑之力扭转颓势。 圣莲童子对他的招数不屑一顾,施展念力锁住狐妖神魂。 静音上仙毫不客气,自旁边一巴掌下去,正中黄狐脑门,打得他眼冒金星,连声哀嚎。 拉下丝帕,静音上仙瞅着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黄狐很不厚道地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轮拳猛击! 圣莲童子禁锢着黄狐,让静音上仙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黄狐怎么也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送到嘴边的两个毛孩子不是解馋的,是要命的。 最让她惊慌失措的是,他的神识被一股无形的念力牢牢锁住,最擅长的遁身术竟然无法施展。 不只遁身术无法施展,就连最简单的运气发力都不行了。 这种老老实实被动挨打的情形,黄狐从未遇到,亡魂大冒之下拼命挣扎,结果被两个老顽童扯着四条腿轮圈轮得头昏眼花口吐白沫。 “说,剩下六个,除了陈安还有谁?” 静音上仙问道。 黄狐一点儿反应没有。 圣莲童子仔细一看,“这狐妖也太不经折腾了,死了。” 静音上仙嫌弃地提着黄狐的尾巴,把他丢进了池塘里,“自作孽不可活,让你自己尝尝这池子毒水的厉害!” 黄狐被扔进池水中,起初还浮在水面上,不一会儿就被腐蚀湮没了。 “世事无常啊,刚才这狐妖还异想天开篡权夺位,转眼身死道消,害人之心不可无啊。” 静音上仙叉着腰站在池边大发感慨。 “还想害我娘亲,当我圣莲童子好欺负么?” 圣莲童子恨恨骂了一句,在池子周围设下一个结界。 “这样好,这样就不用找人专门看池子了。” 静音上仙赞赏道。 两人走到昏迷的周子盈身边,把她扶起来送回寝室,刚出门,就见陈镇东急三火四地赶回来了。 “狐妖呢?周子盈没事吧?” 陈镇东担心地问。 “让我们杀了。周小姐没事,在里面躺着回神儿呢。你别乱来,她需要静养。” 静音上仙道。 “算你命大,折腾了这么多天,竟然还生龙活虎的,还好那狐妖手下留情。” 圣莲童子说得更露骨。 陈镇东脸色大窘,喏喏称是,连声道谢。 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相视一笑,转身离去。 陈镇东转头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的周子盈,如失而复得般百感交集。 周子盈的额头被撞得血肉模糊,小脸上也被树枝戮破了皮,手臂上也伤痕累累…… 陈镇东看着心疼,又不敢碰她,只能心有余悸地坐在一旁。 想想从昨夜到现在的经历,他觉得像做了一场噩梦。 还好,噩梦醒来的时候,一切安好…… ------------ 第690章 事与愿违 此时此刻,威风、威武降落在孤龙山前的空场上。 放眼四顾,苍山起伏,云雾缥缈,悬泉飞溅,碧湖如镜,静寂的孤龙山风景如画。 故地重游,这里尘封着她们太多的记忆,云凰和苏玉辙五指相扣,相视一笑。 “明太尉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云凰疑惑地望向崇圣殿正门。 崇圣殿还是老样子,古旧的石墙透着浑厚的沧桑。 殿内诵经之声此起彼伏,殿外门旁有两个年轻的僧人双手合十,低眉顺眼,面色肃静…… 一切看似平常,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诡异。 苏玉辙脸色一沉,“不对!小心些!” 云凰一愣,刚要问话,就见威武和威风全身毛发倒竖,摆出严阵以待的模样。 紧接着,一抹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整个方场,强悍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云凰和苏玉辙仰头望去,只见数十只庞大的妖兽聚集于方场上空,每个妖兽背上都有人跨坐。 那些妖兽有飞禽也有走兽,全都背生双翼,雄姿傲然、虎视眈眈。 妖兽背上的人皆手持法器,个个神情冷峻、杀气腾腾。 “什么鬼?一下子来这么多,集体送死上瘾么?” 威武飞快地扫视妖兽后放松下来,蹲在地上抬起前腿,悠闲地舔爪。 “看不出来?咱们主人的娘家人啊,兴师动众的,这是想干嘛?” 威风本来想振翅高飞示个威,一看是云凰的那些娘家人,顿时兴味索然。 “嘿嘿,看这情形,像是来逼婚的。”威武把一只虎爪搭在苏玉辙肩膀上,“应该是来跟你抢人的。” 苏玉辙好笑道,“我们孩子都快落地了,她们敢抢个试试!” 云凰眯眼看向正中一只巨大的秃鹫,通体披覆着黑褐色的羽毛,脖子有一圈白毛,灰白的头顶闪着莹紫的光晕,显示这是只快修炼到妖皇初级的妖兽。 在这只秃鹫背上坐着的,正是许久前在昆嵛山月芽石前见过的族长向晴。 其他的人云凰一个不认得,看模样应该是次于向晴的族人。 这些人可能以为让坐骑飞得高就高人一等,一个个面露不屑,目光斜睨,态度十分狂傲。 “她就是希羽的那个私生女?” 一个绿衣女子骑坐在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上,指着云凰问旁边骑着金钱豹的粉衣女子。 “是啊。” 后者懒洋洋道。 “呵,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还耀武扬威的,简直厚颜无耻!” 绿衣女子冷哼一声,牙尖嘴厉道。 她们丝毫不知收剑,刻薄的声音随风传来,让云凰很是无语。 难道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是她的错? 她就不该好好活着?否则就是厚颜无耻? 她站在这儿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耀武扬威了? 苏玉辙脸色一寒,扬手一挥,一道劲霸的皇道龙气冲天而起,瞬息之间,便到了那绿衣女子骑坐的仙鹤面前! 那只仙鹤已有灵识,感受到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兽魂惊悚,转身欲逃。 但已经来不及了! 苏玉辙暴怒之下用了十成功力,这道快如闪电的金色龙气足以将这一鹤一人毁灭! 绿灯女子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见眼前金光一闪,而后从下而下贯穿了她的仙鹤,从她的头顶疾射而出! 绿衣女子先是觉得跨下仙鹤身子一僵,而后感觉自己身体里一冷、一热,她张口结舌,全身僵硬,还没来得及回神呼救,就听“哗!”的一声暗响,在她身体里轰然炸开…… 原本还仗着人多势众,想以多欺少的恶女们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只见那道金色的龙气自绿衣女子头顶纵贯而出,绿衣女子和她的仙鹤就像两个大烟花一样爆开了! 纷飞的血肉、凌乱的鹤羽,在高空中四溅开来,把她们身上、坐骑上溅得一片狼藉…… 绿衣女子和她的坐骑就这样一眨眼的工夫没了! 恶女们此前热血澎湃地来找事儿,这会儿全都心生怯意,再也不敢班门弄斧。 “再敢欺辱本王的皇后,这就是下场!” 苏玉辙负手而立,玉树临风,冷冽的声音如穿云之箭,射在半空中每个女人的心上。 怪不得陈云凰赖上了这个男人,若是她们也能遇上这种男人,肯定也舍不得撒手。 这几乎是每个恶女的心声。 向晴本来想用庞大的阵势杀杀云凰的锐气,不想一出场就栽了,顿时六神无方。 “咕!” 虚空之上,嘶鸣之声由远而近,一只通体漆黑的巨隼展翅疾冲,竟直接袭击云凰旁边神色悠闲的威风! 巨隼疾冲带起飓风四起,将云凰和苏玉辙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眼睛都难以睁开! 局势急转,刹那间,半空中所有畏惧的目光都为之一振,满含幸灾乐祸的意味。 威风没想到这只死鸟突然跑出来冲它发飙,当即怒不可遏扇动翅膀想跟他较量一番,不想,蹲在旁边的威武猛然抬起虎爪一拍,直接把那只巨隼按在了地上! 我踩、我踩…… 威武充分发挥了猫科动物贪玩好耍的特长,两爪轮动,把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巨隼硬生生玩残了。 当是时,隼毛飞扬,唳声大作,巨隼帅不过一秒,就成了威武爪下败将,怎一个惨字了得! “再敢欺辱本兽的挚友,这就是下场!” 威武说话的语气和神气,跟苏玉辙一模一样。 威风在一旁大为感动,当场表白,“下次我让你一颗丹药,不跟你抢。” 威武道,“好说,小意思!” 云凰和苏玉辙忍俊不禁,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威武大显神威,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有人欢喜有人悲。 半空之中,一个中年妇人僵立云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引以为傲的巨隼被威武虐成了野鸡。 此女三十左右,身材微胖,黑发微束,额广鼻挺,杏眼樱唇,颇有姿色。 偏偏她不知怎么想的,弄了一绺说长不长、说短不长的头发自额间披垂,弄得那张脸一分为二,像张阴阳脸。 在她的预想中,她的宠兽会将那只白雕辗压,而后一招致命。 陈云凰看到自己的坐骑死于非命,伤心欲绝之下跪地求饶,而后被她的巨隼啄瞎双眼,从此再也不能回到飞凰族中作威作福。 至于那个小白脸,长得还挺俊,她勉强收了,带回府中好好蹂躏一番,倒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结果呢?结果! ------------ 第691章 鱼和熊掌 结果她的猛禽宠兽被那只懒洋洋的大猫一爪子拍下来,拼命扑扇翅膀也挣脱不了,活生生被那只大猫玩得晕头转向、奄奄一息! 她和那些傻愣的看客一样,怎么也不明白,同样是妖皇级的妖兽,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她们不知道的事太多。 威武闲着没事就跟苏玉辙要药丹,短短两年修为飙升,早就晋级为巨隼难以企及的高度。 退一步说,就算同样是妖皇级,威武用药丹滋补的兽魂神力,也足以将巨隼秒杀! “秀贤!再不救你的赤月就来不及了!” 向晴回过神儿来提醒那中年妇人。 “我的天,就你这样的丑女人还叫秀贤?就这么只又黑又丑的隼还叫赤月?我呕!” 威风刚受了惊吓,心中暗自不平,突然振翅而起,冲着呆立半空的秀贤猛地吐出一口烈焰。 秀贤刚欲出掌击打威武救她的巨隼,被突如其来的烈焰裹在其中,顿时成了一个跃动的火球! 她刚才纵凶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落到这个下场,追悔莫及之下浑身带火乱蹿了两下,气息不稳失足下坠,跟个流星似的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大”字摆得很方正。 巨隼此时已经被威武拍成了肉饼,与他的女主人并排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转眼之间,两个趾高气昂的猛女暴毙身亡,其余的看客再也不敢嚣张了。 面面相觑之后,众人噤若寒蝉,既没有敢骂的,也没有敢打的了。 “向晴,你带这么多人来找我,是想来杀我?” 云凰冷笑间,轻点额间,背生双翼腾空而起。 飞凰灵尊的凶悍的气息排山倒海,一众妖兽神魂俱颤,纷纷后退。 苏玉辙好整以暇地看着云凰,她没有危险的时候,他便是风度翩翩、安之若素的绝世好男人。 只是他春风和煦的笑容只为云凰,看向他人的时候,眸光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向晴背后的那些年轻女子全都春心荡漾了。 居高临下,那一身玄黄的少年宛若谪仙临世,清越脱俗、气质超卓,俊朗的眉目间风光无限,让人目眩神迷,情不自禁为之神魂颠倒。 也正因此,她们对云凰的嫉恨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凭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女不但拥有飞凰仙尊的圣灵,还能被这么出色的男人宠? 如果她们不合力将云凰灭杀,等她羽翼丰满之日,她势必要杀回昆嵛山,独霸飞凰一族的天下! 这是仙祖向晴早就警告过她们的,所以这一年多来,她们夜以继日苦练三九,为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她们等今日等了很久了。 她们来时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此时充满了必败的沮丧。 因为她们此前不曾亲眼看见飞凰仙尊的圣灵是何等的震撼,就算是见过一次的向晴,也没想到,不过时隔半年,云凰的飞凰圣灵图腾到如此辉煌的地步! 她站在地上仰头观望时,还是那么瘦弱而平凡的女子。 可当她启动灵力冲天而起,显示出飞凰灵尊的霸气,背若泰山,翼若悬云,绝云气,负青天,天地万物为之黯然失色…… 无人再敢放肆。 云凰盯着面色煞白的向晴,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我……哎呀,都是一家人,打打闹闹才热闹是不是?你别误会,绿莹和秀贤无意冒犯,都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下手太重了……噢,重点儿也没关系,毕竟是她们唐突了……我今天领她们来并非恶意,是想带她们见见你,同时告诉你你娘的下落……之前是你说的,如果我们打听到你娘的下落,你就跟我们回去……” 向晴因为紧张而舌头发硬,前言不搭后语。 云凰默不作声,只冷冷看着她和她身后的那些女人和妖兽。 “圣尊,你大人大量,本不该与我们一样是不是?你看,我把族中长老和她们的关门弟子全都带来了,足见我的诚意……我是说,你看在我们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就不要生气了,跟我们回去,以后好好给我们当圣尊,不要再和外面的男人勾勾搭搭,坏了族规……” 向晴眼珠子乱转,前后矛盾道。 “滚!” 云凰彻底失去了跟她们继续磨牙的耐心。 这些所谓的族人,从来没把她当成亲人。 她尚在襁褓之中,她们就以各种恶毒的手段对付她产后体弱气虚的母亲,想尽办法杀害她们母女! 那个可恨的望尘还虚情假意地说为了她们好,不择手段地恶毒至极。 若不是希羽拼了命保护她,宁可与全族为敌也不放弃她,幼小的她早就灰飞烟灭了。 如今她长大成人有所造就了,她不去招惹她们,她们竟然还不肯放过她。 打着请她回族的名义威逼利诱不算,竟然还要她与苏玉辙一刀两断! “你们算什么东西?对于我陈云凰来说,苏玉辙是我男人,是我的天和地。有他在,我才深爱这世间的所有!你们让我舍弃他?凭什么?飞凰族的兴亡与我何干?若是当年我和母亲被你们害死了,你们现在又该去找谁?” 云凰的怒气一点点累积,而后成燎原之势。 她背后的飞凰灵尊通体火红,灵气四溢、光芒莹动,毁天灭地般浩瀚的杀意形同实质,将一众妖兽逼得节节后退、战栗不已。 不必对战,胜败已定。 没有人再敢挑衅,光看着,就已经胆战心惊! 那浴火重生般的凤凰仙尊,在蔚蓝色的天幕之下,如一片绚丽的火烧云! 随着双翅的每一次轻轻扑扇,跃动的红色光焰越发炽白灼热,晃得众人眼睛生疼。 许多修为低下的妖兽和族人已经承受不住排山倒海的威压,纷纷降落到方场上。 可威风、威武和那个好看却可怕的男人还在,她们只敢远远地落在方场边儿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半空之中,只有云凰和向晴在对峙,另有向晴的两个心腹勉强支撑着,站在向晴背后左右不远处。 她们的坐骑分别是豺和狼,都是妖皇初级。 云凰的声音明明不高,却如雷贯耳,在场中人脑际轰鸣。 向晴不敢接话,不知她想到什么,满面羞窘,眼神闪烁,憋了半天才道,“圣尊,咱们飞凰仙族血脉纯正,本不该与外界男子有染……你娘也就罢了,如今你身负本族振兴图腾之责,理应清心寡欲……” 话不投机半句多。 云凰意兴阑珊,“你们如果没有其他事,就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真当她是个好脾气的么? 说什么来请她回族? 那只不过是打不过她的借口罢了。 她看出来了,向晴的修为比之前高了许多,其他人也是有备而来。 若是被她们联手打杀了,她们此时只怕原形毕露,庆幸终于清理了门户吧! “圣尊,你如果真不想回族,就……就把飞凰仙尊的圣灵转交给我罢……你知道的,飞凰仙尊的圣灵只属于本族的圣女。你不肯担负本族的图腾之责,就没有资格拥有圣灵……” 向晴结结巴巴道。 “呵,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真实目的。” 云凰满心悲凉,气得都笑了。 她最讨厌这种满心悲凉的感觉。 过早地经历了人情凉薄,看透人性中极端的恶,并被这样的恶意花样百出地威胁、逼迫、凌辱、围攻,九死一生之后,虽保全了性命,内心却会留下永久的寒冷与黑暗。 她是在与这寒冷与黑暗旷日持久地战斗中活下来的。 她能够胜利,并非她有足够坚强的意志,而是在她最弱的时候,幸运地遇到了苏玉辙、龙太子、静音上仙和玳瑁神将他们。 这些人给她的温暖和关爱,帮她驱除内心的阴寒,摆脱了灵魂的桎梏。 她能乐观向上、能善良仁慈、明辨是非,成为一个内心光明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向晴这些人却想要她回到寒冷与黑暗中,舍弃带给她光明和温暖的人。 何其可笑、可恨! “若我既不肯回族,又不肯交出圣灵,又怎样?” 云凰语气淡淡,杀气渐起。 “这……这怎能行啊?你也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向晴心有不甘,又要说教的时候,云凰还没火,苏玉辙彻底不耐烦了。 “本王看出来了,你们没有别的事,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玉辙神情慵懒,动作缓慢地抚摸着威武的虎背,淡漠的声音如低沉的弦音,拂过每个女人的心。 可惜,那弦音过后,留下短暂的心动,剩下的全是心寒。 因为她们看到,那只轻而易举拍死了秀贤巨隼的黄斑老虎身形闻风见长,浑身毛发成刺,背生双翼披鳞带甲! 而苏玉辙的背后,一条鳞爪飞扬的青龙盘旋而起,与云凰背后的飞凰圣灵珠联璧合! 青龙、白虎、朱雀…… 上古四大神兽,似乎只缺了玄武! 即便如此,也足够吓人了。 向晴等人倒吸一口凉气,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她们很识趣,很有自知之明,一个个惊恐万状,小心翼翼地后退,然后不约而同转身逃遁,头都不敢回…… 她们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鱼和熊掌确实不能兼得。 小命和面子,确实也难以兼得。 ------------ 第692章 法天象地 向晴听到身后声响,转头一看,先前怂恿她前来的同族溜之大吉,招呼都不跟她打一个。 向晴势单力孤,威风扫地,自知不敌,无心恋战,讪讪一笑,刚想打个哈哈脚底抹油,就听苏玉辙震声如雷:“本王让你们走了么?” 苏玉辙话音刚落,威武凌空一跃,风驰电掣堵住了众女的去路。 众女放眼一看,偌大一只猛虎从头到尾绵延数里,头若山岳,目若悬月,口若血海,齿若群峰,腿如天柱,尾若横堤,挡在那里,连风都静止了。 法天象地! 众女和她们的妖兽全都吓哆嗦了。 她们没有一个人能施展法天象地的神通,人家的坐骑却轻而易举。 早知如此,打死她们也不来,这不是上门找死么? “你们觊觎本王皇后的飞凰圣灵,成群结队跑来威逼利诱。你们心里很清楚,若是云凰交出飞凰圣灵,定会魂飞魄散。你们当着本王的面明目张胆想要她的命,是以为本王没有血性,还是觉得云凰软弱可欺?”苏玉辙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女,冷声如铁,“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给你们的胆子?” 鸦雀无声,满场寂然。 众女胆战心惊,悔不当初。 “哼!明明是她违背族规、大逆不道,我们前来兴师问罪何错之有?” 这时,众女中有个年长的女人提气发声,语气铿锵,霸气侧漏。 还真不怕死的。 苏玉辙凝神望去。 那女人骑坐在一只金毛狮子背上,右手拿着一把梅花扇,柳眉倒竖,一脸威严。 “别以为我们刚才想走是怕你们!我们只是不想强人所难!”女人道,“你们休要恃强凌弱、欺人太甚!” 呵,这女人不只不怕死,还不讲理。 我说你有错你就有,我来杀你,结果打不过你杀不了,想跑,你不让,你就是恃强凌弱,就是欺负人。 岂有此理? 苏玉辙和云凰对视一眼,皆哭笑不得。 “陈云凰,族长说得没错,既然你不想担起圣女的责任,就应该把飞凰圣灵交出来!”女人振振有词,“否则真打起来,最好的结局也是两败俱伤,你们也不见得能沾到便宜!” “你哪儿来的自信!” 苏玉辙没有云凰那么耐烦,听她强词夺理气不打一处来,冲威武使了个眼色。 威武心领神会,冲着黄毛狮子引颈长啸。 虎虎生威,啸声穿云裂石,气息凶悍,百兽震惶。 偏偏这女人打肿脸充胖子充上了瘾,见威武只是叫了一声,并无动作,竟然以为威武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她。 “看剑!” 女人不由分说,从黄毛狮子背上翻身而起,凌空踏步,展开梅花扇,幻化成一把两侧带有锯齿的长剑,直刺向威武的眼睛。 她双足之下元气掠动,带起云霓弥漫,掌中长剑劲力四溢,带动虚空激荡。 她振臂前跃,宛如灵鹤展翅,动作轻灵潇洒。 由此可见,这女人并非等闲之辈,否则也不会这般不知死活。 不想,威武不懂欣赏,更不懂怜香惜玉,厌烦地嘀咕了一声,抬起一只虎爪凌空横扫,“最烦你这种死缠烂打蛮不讲理的疯女人!” 这一爪子下来,女人白晳的俏脸血肉横飞,脑袋脱颈而飞,握着长剑的身子斜坠而下,被下面以逸待劳的威风一口吞了。 妖兽相对于他们的主人来说诚实得多,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不会异想天开。 那只黄毛狮子见威武发威,狮身一颤一抖,缩头俯身示弱。 但已经晚了。 威武一不做,二不休,利爪如影随形,径直从黄毛狮子后腰处扫过。 黄毛狮子惨叫一声,狮身中裂,五腑俱出,血洒如雨…… 又是眨眼之间,族中最强的元老人物又死了一个。 向晴面如死灰,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其他人惊心动魄,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了。 “你们谁想要飞凰圣灵,有本事自己来抢。”云凰看着这些所谓的族人,不由满心萧瑟,“不过,我提醒你们,我的能力是飞凰圣灵赋予的,将与你们对战的,正是飞凰仙尊的圣灵。我在,圣灵在;我亡,圣灵亡。你们谁想将圣灵占为己有都是痴心妄想。” 许多人总想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靠强取豪夺壮大自己,结果人财两空、死于非命。 归根到底,都是心术不正、咎由自取。 “哎呀,误会,实在是天下的误会!圣尊,你……” 向晴强作镇定,干笑两声,正想虚言假套攀亲带故。 云凰冷声道,“你不必在此虚言假意,想要飞凰圣灵,就算我死你也没有指望;想要让我回族也不可能,自你们将我和我娘亲驱逐,我们已经与你们没关系了。” “这……” 向晴无话可说,尴尬万分。 “族长,希羽!” 向晴侧后方有人小声提醒道。 “哦!对,对,圣尊,上次见面后,我听从你的命令着族人多方打听你娘的下落,但一无所获。好在前几日我们终于得知你娘的下落了!”向晴讨好道,“我们来主要是想向您禀报此事。” “她在哪里?” 云凰心跳一窒。 “她去了东域蒙夏……圣尊,其实,你的父亲……” 向晴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说!” 苏玉辙一声怒喝。 “你的父亲正是东域蒙夏的国王,不过他现在已经很老了……他年轻的时候,和你娘有了你之后又娶了西鲁公主曼妮……你娘受不了蒙夏王喜新厌旧,一气之下离开他,后来在族中生下你,因为族规不容,所以……” 向晴斟词酌句,结结巴巴。 “所以你们就想让我娘亲自把我杀了,我娘不肯,你们就想将我和我娘一并除掉。”云凰苦笑,“陈年往事,我并不想追究。我只想问你,你从哪里得知我娘去了东域蒙夏?” “是这样,你娘失踪了很多年了,一直音信全无。但她曾经的宠兽七色因重伤一直在族中灵山洞中休养,前不久突然焦躁异常,于月圆之夜破笼而出。我们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东域蒙夏的国界处。” 向晴道。 “七色?他现在何处?” 云凰急问。 ------------ 第693章 劝恶向善 “东域蒙夏国界设有阻止外侵的结界,我们进不去,可七色轻易就进去了。我们还看到你娘在结界内接应了七色……”向晴说到这里,垂下眼眸,从袖兜里掏出一片锦黄的鸟羽,“这片羽毛是从七色身上掉落的,您带着它前往东域蒙夏,便可与你娘相认。” “我与我娘相认还需要借用他物?” 云凰淡淡扫了一眼那片鸟羽,并未接过。 向晴不知道,希羽一直在暗中关爱着她这个女儿,还煞费苦心给她积攒了丰厚的嫁妆…… 只是不知为何,希羽没有跟她相认。 得知希羽去了东域蒙夏,她还是想去找她。 苏玉辙眉头一紧。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为救柳清风,清心老仙告诉他要尽快去东域蒙夏找还魂草。 这个时候,向晴来告诉云凰,希羽去了东域蒙夏。 正好,一起去,岂不省心? “西鲁公主曼妮?怎么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云凰一时想不起来。 苏玉辙道,“在幽冥界的斩魂台上!那个十二年间艳冠六宫,圣宠不衰、伪善处世,被尊为圣贤皇后的女人。实际是个心如蛇蝎、嗜杀成性,屡用恶毒手段残杀皇嗣、嫔妃、宫女,又擅长挑拨是非、嫁祸于人。被当众枭首的那个貌似苏婉柔的女人。” 云凰一下子想起来了。 为了曼妮那样恶毒的女人冷落母亲,东域蒙夏王定是昏君。 可娘亲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想到有那么一个可恶的父亲,云凰很失望。 见云凰信以为真,向晴暗自得意,不动声色道,“东域蒙夏王因曼妮皇后残害龙嗣后继无人,如今年老体衰无力主政,朝堂动荡、国势飘摇,被诸国觊觎。想来是你娘不忘旧情,前去帮着东域蒙夏王稳定朝纲,也说不定,她想报仇雪恨、替而代之……毕竟东域蒙夏是千年古国,地大物博、繁华富庶……” “知道了,你们走吧。” 云凰收敛灵力,落在俯冲过来的威风背上。 “真的?我们可以走了么?” 向晴喜出望外,又忐忑不安地看向苏玉辙。 见苏玉辙冷着脸一言不发,向晴等人如获大赦。 可威武卧在那里挡着她们,怎么办? 众女转头看向苏玉辙,刚放下的心又揪紧了。 苏玉辙道:“你们的圣尊没有发话,你们岂能自作主张?” 说完,苏玉辙看向云凰,目光宠溺如阳春三月。 一众女人看得眼热心跳。 能被这样一个男人这般宠爱,她们也愿意违犯族规! 族规是什么东西?虚无缥缈还没人性、不合理,哪有活生生知冷知热的男人来得实在? 众女正心猿意马,云凰淡淡道,“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你们的坐骑留下!此后你们老老实实在凡尘俗世里修心养性、行善积德!不得打着飞凰仙族的名号居高自傲、四处招摇、惹是生非。” “这……” 向晴等人面色大变。 云凰颈上的小铃铛光华流转,清心老仙坐在灵泉旁边,手里拿着一根柳枝拍打着水面。 在他身边,柳清风闭目静躺,宛若熟睡。 清心老仙的神识与云凰相通,云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没少杀人,特别是优秀的人族男子。” 向晴等人不敢顶嘴,事实确实如此。 “飞凰仙族一脉,本是远古天凰仙族的分支,因幼小的飞凰仙族常被觊觎捕杀,导致数量急剧减少。但即使如此,飞凰仙族仍然对血脉纯净要求极其严苛,不允许其后人与其他族类欢好繁衍。也正因为如此,飞凰仙族贵不可言,其顺利长成的族人也会自然晋升仙尊,拥有无上的法力和神通……” 云凰的目光掠向遥远的天际,那是东域蒙夏的方向,有着古老传说的富庶之地。 “但你们也看到了,我娘亲与人族生下我,仍然是半仙之体,且拥有飞凰仙尊的圣灵。因此,那苛刻的族规不过是自以为是、作茧自缚的桎梏。天赋异禀固然难得,后天修练更为重要。一心向善、持守中正便好,不必违背人性禁欲独尊,更不能仇视人族男子,肆意虐杀。” 云凰收回目光,看向众女。 向晴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听云凰说的话惊世骇俗、有辱斯文。 不等她们反应,云凰沟通神识,向晴等一众女人的坐骑凭空消失不见。 清心老仙欢喜的声音传来,“有新玩具了,不错不错,这些妖兽都不错……我天天闲得慌,正好可以好好驯驯它们。” 向晴等人目瞪口呆。 她们本来气势汹汹是来杀人的,末了人没杀,坐骑被人抢了,还抢得干净利索,她们连敢要回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们走吧,等你们不再为恶,我会将你们的宠兽还给你们。” 云凰就算满心悲凉,还是念着同族之谊,没有难为她们。 可向晴等人却不领情,心生怨怼,只因技不如人,不敢反驳,灰溜溜地走了。 “真倒霉!都是你们这些外强中干的家伙怂恿来找事儿,结果连坐骑都被扣下了!” 有人牢骚满腹。 “陈云凰把种们的坐骑藏到哪儿去了,那么多妖兽呢,一下子全都没了……她太厉害了……” 有人心有余悸。 “她那个男人太迷人了,可惜我没遇上……” 有人念念不忘。 “你们吵吵什么?烦不烦!哼!陈云凰若真去了东域蒙夏,保管她有去无回!”向晴恨声道,“至于宠兽,咱们可以再抓了驯养。” 众女不再言语,各怀心事黯然离开…… 她们不知道,她们的话风传十里,全被耳力过人的云凰和苏玉辙听到了。 “东域蒙夏会有什么凶险,让她们断定我有去无回?”云凰看向苏玉辙,“你觉得她们说的是真是假,我父亲会是东域蒙夏王?” 苏玉辙略一沉吟,“不管怎样,我们有必要去一趟。救治柳清风需要的还魂草,除了东域蒙夏,别处没有。” 云凰神色一凛,“那就去!” “云凰,去东域蒙夏多有凶险,我一个人去,你守住我的肉身等我回来可好?” 苏玉辙问完其实就知道答案了。 果然,云凰断然拒绝,“不行,要去一起去!” 苏玉辙正要劝她,突然听到有人急喊,“陛下救我!” ------------ 第694章 攀亲带故 那声音十分仓促,转瞬即逝,方向不明。 “杜明月?” 云凰神色一凛,四下张望,没看到杜明月,却看到苏玉辙身后的青龙虚影。 此前,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向晴等人身上,没有在意苏玉辙这边。 乍一看,他身后的青龙虚影龙角峥峥,长身蜿蜒,鳞爪飞扬,威仪万方。 与龙太子银光乍现的白龙形象虽有不同,但也大同小异,乍一看,很像四象御玺四神兽中的青龙幻影。 云凰此前从来没看到苏玉辙有此异象,不由诧异,“玉辙,你……怎会有青龙圣灵随身?” 苏玉辙调息敛气,那青龙虚影骤然淡去,化为无痕。 “此前龙太子曾说我是青龙转世,此前却一直没什么迹象,我只当他是在激励我,只是近来用皇道龙气的时候,会有青龙虚影现身助力,应该是功法臻至化境灵气凝聚而成。不必在意,我总归是我,是你男人。”苏玉辙笑意融融,“就像无论你总归是你,是我的女人。” “嗯。” 云凰被他眸中的深情融化,嫣然一笑,收敛飞凰圣灵落到他身边,习惯性地将手放在他掌心。 五指相扣,心心相印,双栖双飞,此生足矣。 “明太尉约我们前来,这半天却不见人影,反而是向晴她们来闹腾一场,估计明太尉是被她们关在哪里了。我们四下找找。” 云凰道。 威风、威武变回小鸟小猫的模样,分别落在两人的肩膀上。 “刚才这边动静不小,这孤龙寺里的和尚们竟然置若罔闻,怪事……我们去崇圣殿里看看。” 苏玉辙拉着云凰拾级而上,刚要进崇圣殿,一抬眼,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款款从殿中走了出来。 女子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霓裳,裹着白貂裘披风,气质高雅尊贵。 她黑发如瀑、冰肌玉骨、美颜如画,倾国倾城,特别是她那双眼睛,如迷雾中的皎月,勾魂摄魄灵动非凡。 那女子无视云凰,直勾勾看着苏玉辙,展颜一笑间如霞光万丈,娇媚的声音更如百灵婉转,“玉辙,别来无恙。” 苏玉辙蹙眉眯眼,冷冽的气息拒人千里,“你是何人?” “我是你皇姐苏默语。” 女子说完才将目光投向云凰,却已不再是春暖花开的模样,眸光清冷,面色如霜,“你便是陈云凰?” 云凰尚未答话,苏玉辙牵手将云凰拉向自己身后,“何以为证?” 女子转头看向苏玉辙,又变回一脸温情如水的模样,声音也动听如歌,“皇弟,皇姐这许多年流落异乡,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寻你,没想到你早已离开了孤龙寺,还血刃仇敌,君临天下。” 她并没拿出证物证实自己的身份,但一番话却道明自己与苏玉辙同仇敌忾,庆贺苏玉辙杀了周运辰,报了国仇家恨,等同于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苏玉辙不动声色,上下打量她。 他对这个姐姐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他离宫的时候只有四岁,何况,就算他记得她幼时的模样,女大十八变,他也认不出来。 女子无比亲昵和善的目光迎视着苏玉辙,不加掩饰道,“皇弟这般气质超卓、矜贵不凡,又一雪前耻、大业初成,皇姐倍感庆幸欣慰。我们姐弟历经磨难,有幸相逢,可见上天实有好生之德。” 女人口吐莲花,苏玉辙却始终冷若冰霜、无动于衷。 云凰感受到女人对她的敌意,不觉好笑,也冷眼旁观,以静制动。 不想,女子突然脸色一寒,语气一转,“只是,你为何不将大周大陈合二为一,复我大苏江山,要与这居心叵测的女人平分秋色?” “居心叵测?”苏玉辙被触了逆鳞,立刻翻脸,“我不管你是谁,敢对本王的皇后出言不逊,便是找死!” “玉辙!我是你亲姐姐!你我姐弟命运多舛,自小便被周运辰害得国破家亡,我们好不容易撑到今天得以相见,你怎么忍心这般对待皇姐?你知不知道,为了寻你见你,皇姐忍受了怎样的苦楚,才让东域蒙夏国主许我出城?我……我将心丹做抵押,才得到与你相见的机会……” 女子泫然而泣,悲泪若奔,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欲拥抱苏玉辙。 苏玉辙退后一步,仍护着云凰,沉声厉喝,“站住!你再敢靠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女子愣怔收势,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玉辙,凄声幽怨,“皇弟……你怎可如此狠心绝意……” “谁是你皇弟?”苏玉辙冷声如铁,“从小到大,陪我生生死死的,唯有云凰一人!把杜明月交出来,今天的事本王可既往不咎,否则,杀无赦。” “果然,你被这女人迷惑了心智……皇姐不怪你,你……” 女子厌烦地瞟了云凰一眼,又欲上前拉扯苏玉辙,却被苏玉辙一掌推开。 苏玉辙出掌用了三分力道,女人竟只是小退一步,身形微颤间,泪光潋滟的眸光已凛如寒冰。 “妖女!若不是你攀龙附凤、借势上位,将我皇弟魅惑至此,他怎会如此对我?” 女子不跟苏玉辙动手,竟然转头仇视云凰,直接自腰间抽出一条细长的白练,不由分说抽向云凰! 云凰猝不及防,愣怔原地。 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是自己的那些不讲理的族人来闹腾了一番,又跑来这么个疯女人不依不饶的。 她们都打着攀亲带故的借口来挑拨离间,互相商量好了么? 女子显然身手不凡,那柔软无骨的白练韧性十足,势如龙蛇,直取云凰首级。 “放肆!”苏玉辙大怒,将云凰往后一带,轻易撤离白练的攻击范围,“威风,烧了她!” 威风本来看着就生气,竟然当着他的面欺负他主人,当他威风是摆设么? 威风振翅腾空,张嘴俯冲,一道幽蓝的火苗直冲而去,瞬间引燃了半空中携裹风雷的白练。 女子没想到蹲在云凰肩膀上不起眼的小鸟竟有这样的神通,稍作愣怔后嗤笑一声,屈身后翻连抖玉腕。 那白练竟然熄灭烈焰,完好如初,于半空中闻风而长,轮起一个硕大的圆,瞬间变成一张密织的网,呼呼生风挟裹雷电罩向威风! ------------ 第695章 挑拨离间 威风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有这么一招,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弥天大网。 一看着这东西铺天盖地罩下来,威风本能就怕了,扑楞着翅膀慌不择路。 威武看得着急,一跃而起劈头抓挠,想将那女子撕个粉碎。 不想,那女子似乎早有防备,旋身后撤,白练上下翻飞,舞动七色光影,全都变成细密的网,连威武也被笼罩其中!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接二连三挑衅她,真当她是软柿子,任她搓扁捏圆? 云凰彻底怒了,挥手甩出龙吟,幻化漫天剑影,将那张网划得七零八落。 威风和威武脱困,皆心有余悸,一左一右死死盯着那女子伺机报仇。 “你们让开,别让她觉得咱们以多欺少!” 云凰收剑在手,柔声唤回威风、威武。 威风、威武心有不甘,却听话地回到苏玉辙身边。 苏玉辙此时已脸色铁青,怒视着正与云凰冷眼相向的女子,正欲动手,云凰道,“玉辙,你去殿里看看,把杜明月救出来。我来对付她。” 苏玉辙点头,转身欲走。 “哼!皇弟,你还真是胳膊肘儿往外拐,竟对这妖女唯命是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像是睥睨四方的帝王?分明是这妖女的傀儡!她利用你当上大陈的女皇,又把你牢牢握在手心,让你为她所用,最后鸟尽弓藏,你……” 女子横眉怒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真是好笑。 云凰忍不住勾起嘴角。 想对她和苏玉辙挑拨离间,这女子太天真。 她和苏玉辙之间除肌肤之亲外,更有过命的交情。 她们生死与共,彼此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外人如何离间得了? 云凰当即冲着苏玉辙抛了个媚眼,顽皮道,“心肝儿,别理她,她爱怎么说怎么说。你去救人,我跟她玩玩。” 苏玉辙本来被女子气得不轻,看云凰这般举重若轻,不由莞尔,“嗯。疯狗咬人不用跟她讲理,直接杀了便是。” “哎呀,世上最会说情话的人是你,最毒舌的也是你。怎么办呢?怎样我都爱得要死要活。” 云凰故意气人,把话说得有多肉麻就有多肉麻。 苏玉辙又不是头一次见识她的古怪精灵,当即忍俊不禁,哈哈一笑,十分配合,“小生不才,幸甚!” 两人旁若无人眉来眼去。 看着女人的俏脸气得红了又白,白了又黑,两人心中大快。 “你玩吧,小心别让疯狗咬着,我进去了。” 苏玉辙举步向前,气死人不偿命道。 女子闻言脸色阴沉,戾气加身,腾跃而起,舞动白练直朝云凰扑来,“我先杀了你这妖女!” 那白练舞出数道连贯的虹影,竟于半空之中化成成千万利刃,带着汹涌的戾气排山倒海而来! “手段不错!” 云凰神识一动,金罩阴阳鼎户门大开,如一块偌大的磁石,将那千万利刃瞬间吞噬,化为无形! 与此同时,鼎中灵泉喷薄而出,劈头盖脸将那女子浇成了落汤鸡! “啊!” 女子尖叫一声,站在瓢泼大“雨”中兀自凌乱。 云凰冷眼相向,却见苏玉辙回眸一笑,扬手扫过一阵掌风。 苏玉辙这个家伙总会出其不意给她点惊喜。 他扫来的掌风将浑身淋湿的女子全身裹冰,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他这招此前在西楚皇宫附近那座古堡中用过,将韩晨歌、韩朝章、陈欣怡和那满地蛊虫全都封冻,帅到令云凰无比惊艳的地步。 如今,他故伎重施,偏又使坏只冻住这女子的手脚。 云凰冲玉辙甜甜一笑,玉辙冲她嘟了嘟嘴,大摇大摆进殿去。 看着苏玉辙的背影,云凰胸中爱意翻涌,却在回眸中,看到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阴沉! 云凰心神一凛,一股不祥之感如乌云压顶! 说时迟那时快,她猛然腾身而起,顾不得与那女子纠缠,直接将已举步要迈过门槛进入崇圣殿的苏玉辙带到一旁。 几乎与此同时,从殿中泼出一盆污水! 站在殿门口的两个僧人猝不及防,被泼溅的污水湿了僧衣。 “啊!” 身后两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旋地而起。 待云凰和苏玉辙落地回望,那两个僧人竟然胸腹腐烂,只剩下上半身和大腿以下! 那是怎样一副可怕的情形? 两个活生生的人,转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两个残缺不全的废人。 更惨的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死,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死去活来,抽搐不止,狂声惨叫…… 苏玉辙倒叹一口凉气,如果刚才不是云凰及时拉开他,他也难以幸免于难。 虽然他百毒不侵,但也是相对而言。 这种腐水可以消蚀皮肉,他还是会受伤。 苏玉辙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当即怒不可遏,冲着殿门内连发数掌,九道金色的皇道龙气呼啸而去! “小心别伤着杜明月!” 云凰想制止,为时已晚。 殿中惊声四起后,惨叫连天。 云凰的心骤然一缩,杜明月起先对她有抚养呵护之恩,后有鼎力襄助之谊,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她难以面对。 苏玉辙自知鲁莽,以气护体,急步入内。 云凰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她仍被裹在冰层内寸步难移。 可那女子自有神通,那冰层此时已龟裂如网。 眼看她就要摆脱束缚,云凰冷冷一笑,扬手甩出缚仙藤。 “缚仙藤!” 那女子竟然认得缚仙藤,挣脱双手正欲施展,却被旋地而起的缚仙藤重重绑缚,动弹不得。 “陈云凰!你这个妖女不得好死!当人人得而诛之!” 女子气急败坏,声嘶力竭道。 威风和威武一左一右看着那女子,时不时上去啄两下、咬两口。 “躲开!滚开!啊……” 女子惊恐万状。 云凰大为放心,赶紧跟着苏玉辙进了崇圣殿。 殿上神像肃立,殿前桌翻椅倒,满地狼藉。 二十余个僧人颔首合掌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人面如死灰,分明已死去多时。 两个壮汉被皇道龙气勒紧脖颈跪在地上,脸色涨紫,垂死挣扎。 杜明月躺在一旁,双眼紧闭,生机全无。 苏玉辙正蹲在一旁,面色凝重地伸手试探他的鼻息…… ------------ 第696章 禽兽之诈 杜明月身上并没有外伤,但脸色灰白,眉头紧锁,似是之前遭受了极大的痛楚。 云凰想到柳清风还生死未卜,现在杜明月又这样,不由心急如焚。 可紧接着,云凰看到杜明月露在袖子外面的手,心里一紧。 杜明月并非文臣,而是武将出身、文武双全的国之栋梁,他执笔的手持过剑练过武,没有这人的手白皙细嫩。 何况这人的手虽然白皙细嫩,却手指粗短,而杜明月指长掌宽。 这个杜明月是假的! 云凰当即飞起一脚踢向“杜明月”。 苏玉辙也发现异常,可不等他起身后撤,躺地装死的“杜明月”闻风而动,曲膝踏地,敏捷地翻身而起,双手如钩直袭向他的下颌! 云凰踢了个空,正要补招,苏玉辙侧身闪过,双掌轮动出击,一掌正中那人胸口! “噗!” “杜明月”暴退数步,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连番跟我们使诈?找死!” 苏玉辙缓步逼近,身姿劲挺,气势迫人。 “你、你别过来!否则我们不会告诉你杜明月身在何处!他和那只海龟和章鱼都中了我们的计谋,没有我们的解药,他们活不过一时三刻!” 那人捂着胸口,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 云凰闻言心惊,杜明月、玳瑁神将、章鱼神将都有危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人全是她的亲人,一个她都不能丢! “该死!” 苏玉辙不敢耽搁,扬手一道皇道龙气袭向那人的颈项。 “本尊宁死不屈,与你们同归于尽!” 不想,那人眼见不敌,竟然转身一头撞向如来佛像…… 那尊高大的佛像受力不均失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砸下来! 苏玉辙和云凰伫足皱眉,来不及躲闪,只能齐举双掌发力阻挡。 可那尊铜心鎏金的佛像重若泰山,呼啸而下,势不可当! 眼看要把两人压成肉饼,云凰胸前的金罩阴阳鼎光华大盛,一股深厚古朴的力量倾泻而出,将那佛像以倾斜的角度定势,不得寸进。 那人撞得头破血流却没有得逞,一时气急败坏,再次发力狂奔撞向佛像! “咚!” 这次,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他全力推出的双掌如同拍在了棉花上,额头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佛像隆起的膝头,直接倒地身亡。 紧接着,那人的身子微微颤动了几下,脑袋变成了尖嘴狐腮的模样,一双手也变成了毛皮披覆的狐爪。 苏玉辙和云凰面面相觑后看向那尊佛像。 佛像纹丝不动,以诡异的角度斜楞着,佛面威严俯视众生,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谢了,清心老仙,还是你牛!” 云凰心有余悸地看着倾斜不动的佛像,摸了摸小铃铛道。 苏玉辙把云凰拉到一旁,“我们去梧桐树旁的枯井里看看,说不定杜明月他们被困在那里!” 梧桐树和枯井? 云凰自是深刻记得那棵梧桐树和那口枯井。 往事如新,历历在目,苏玉辙曾将她“挟持”到那棵梧桐树上,眼睁睁看着大周的虎狼将士从那枯井里络绎不绝地爬上来,与寺中假冒的僧人里应外合,杀了陈隆…… 一想起那天的情景,云凰就心里发毛,“怎么就猜是那里?这里藏人的地方不少。” “那口枯井周围是个法阵,那棵梧桐树是阵眼!一定是他们用法阵困住了两位仙师,要不然两位仙师法力高深,他们根本对付不了。”苏玉辙深深看了云凰一眼,“走!” “别急,这还有两个活的。问问他们,省得找错地方耽误时间。” 云凰指了指那两个被皇道龙气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壮汉。 “放开我们!你们两个不得好死!” 其中一个壮汉面色扭曲、嘶声厉吼。 另一个已经被勒得两眼翻白,眼看要气绝身亡了。 苏玉辙略收了皇道龙气,那两人死里逃生,却已被勒得全身虚软,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们?”苏玉辙厉声喝问,“你们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无可奉告!” 不想,那两人并不领情,怨毒地看向云凰两人。 “不见棺材不落泪!” 云凰气极,想了想,腹黑一笑,拿出一只鱼形暗器。 鱼形暗器做得很精致,木刻的鱼形外壳,鱼头、鱼身、鱼尾、鱼鳍一应俱全,看着像个小玩具,毫无杀伤力。 “什么东西?”苏玉辙看了一眼,又恍然大悟,“陈镇东做的梭鱼暗器?” “嗯,不知道好不好用,正好试试。” 云凰冲着两个壮汉晃动鱼形暗器,又转头冲威风和威武道,“你们去找找杜明月他们,快去!” 威风、威武立刻转身而去。 那个壮汉困兽犹斗、暗自调息,伺机反抗。 另一个躺在地上有气无力,有些忌惮地盯着云凰手里的暗器,相对老实些。 云凰:“你们别想使坏,这里面射出的细针淬过毒,定能让你们生不如死。你们还是从实招来,免得受苦。” 两个壮汉沉默不语。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想干什么?说!” 云凰上前一步怒喝。 不想,蹲在地上的壮汉突然翻手推掌。 但他再快,也没有云凰动作快。 云凰提动鱼尾,两只毒针从鱼嘴里疾射而出! 毒针没入壮汉肩胛,壮汉一愣,先是咧了咧嘴,紧接着仰翻在地,四肢抽搐、大笑不止。 云凰和苏玉辙冷眼旁观。 那壮汉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痛苦异常。 “你皇兄真是个人才。”苏玉辙忍不住叹喟,“早前听他说起这种暗器拿在手里最方便,而且制作成本低,费工费料少,还有隐蔽性,可杀人于无形。今日得见,还真是不同凡响。” “嗯,他说针上淬的毒可令人缓不劲儿来,直笑到憋死。”云凰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可又笑了一会儿,那壮汉就神智大乱,身形一转,趴在地上现出原形,竟是一只黑黄毛间杂的公狐狸。 “又是狐妖,这几个人应该和那个戏班子里的五个人是一伙的。” 苏玉辙上前一步,揪着那狐妖的耳朵把他提到半空,他仍四肢抽搐尖笑不止。 可他笑着笑着,突然四肢绷直,而后全身一软没了声息。 活生生笑死了…… 另一个壮汉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看到同伴如此,惊恐万状地看着云凰手里的暗器,“别、别射我,我告诉你们,我说……” ------------ 第697章 幻境悦人 “算你识相,说!” 云凰和苏玉辙松了口气。 “你们杀了我们的宗主,此仇不共戴天!” 不想,那狐妖缓了口气,竟然直着脖子喊出这么一句来。 “你们的宗主是哪个?此前潜伏在大陈皇宫中冒充曹皇后的狐妖么?” 云凰冰雪聪明,立刻想到与陈欣怡合体的狐妖。 再说她此前杀过的狐妖仅此一个,好猜。 “哼!正是!我们的宗主拥有千年修行,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你们顶多伤了她,等她好了,迟早让你们血债血偿!” 那个狐妖咬牙切齿道。 “你们还真是一丘之貉!你们为非作歹,当人人得而诛之!” 云凰想起当时楚萧和那么多壮年男子被锁在铁笼子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不说?”苏玉辙上前一步,掐住他的脖子,“你确定不说?” 那狐妖冷哼一声,突然冲着苏玉辙诡异一笑,两只眼睛直愣愣锁定苏玉辙的双眼! 云凰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狐妖擅施媚术,心中警铃大作。 可是,下一刻,那狐妖哀号一声捂住双眼,倒地翻滚。 “想对本王用摄魂术?你道行太浅!” 苏玉辙淡然道。 云凰愕然之后满心欢喜,“你竟然可以抵御狐妖的摄魂术?” “你不知道么?血玉清魂茶明目清心,抵御邪气入侵。别说是我,就是宋智明他们,也可不受此祸。” 苏玉辙说着,上前连出数掌,那狐妖筋折骨断,哀嚎了两声昏死过去了。 “留个活口,回头再仔细审问。走,我们出去看看,威风和威武应该能找到杜明月他们。” 苏玉辙拉着云凰出了门。 先前那个“女子”仍被缚仙藤捆着,只不过原形毕露,不再是肌肤胜雪、貌美如花的模样,而是一只黄毛锃亮的母狐。 见苏玉辙和云凰出来,母狐摇头摆尾徒作挣扎,嘶声尖叫,“你们放了我!该死的,你们放了我!” 云凰和苏玉辙自知问不出什么,懒得费神,不想理她。 没想到擦肩而过的时候,那母狐突然停止了挣扎,尖声细气道,“你们不是想救人吗?我告诉你们,杜明月他们被我们合力封印在那口枯井里了!如果你们不放了我,你们没有办法解开我们的封印。那是我们狐族独创的法术!” “是么?那就试试看。” 云凰讨厌这只自以为是的母狐狸。 苏玉辙更是厌烦到了极点,直接扫过一阵掌风,将母狐拍晕,省得她聒噪。 两人径直走向殿前院角那口枯井。 “小心些,这棵梧桐树是法阵阵眼。如果被狐妖们利用了,这一带必有凶险。”苏玉辙警觉地四下看看,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井旁的梧桐树上,“要解开枯井的封印,要把这棵梧桐树上了阵眼破开。” 云凰应了一声,仰头看向那棵梧桐树。 时过境迁,梧桐树比之前更粗壮了些,春发嫩枝,生机盎然。 云凰看不出任何异样,指向树冠处“丫”字形的树叉,“还记得那天,你把我掳到……” 云凰话没说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近在咫尺,却让云凰毛骨悚然。 因为那不是苏玉辙的声音! 云凰警觉转身,果然,苏玉辙不见了! 可刚才,明明是苏玉辙牵着她的手走到这树下的。 他去了哪里? 云凰大惊,抬眼四顾,却发现不知何时,周围景象一新,完全不是刚才看到的模样。 本来,这是孤龙寺崇圣殿正门前的大院子,除了这棵梧桐树和不远处的枯井,院中并无他物。 可现在,这里俨然是一个偌大的花园。 园中奇花异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更兼蜂飞蝶舞,美不胜收。 没有了枯井,也不见了先前那只母狐。 除了这棵梧桐树,一切都变了…… 再转头时,梧桐树也变了。 原本早春枝疏叶稀的树冠枝繁叶茂,浓绿肥厚的叶片散发出蜡质的光泽,团簇的花束如轻盈的紫色浮云,与枝叶相映生辉。 园中雾气缭绕,宛如仙境…… 短暂的惊慌过后,云凰沉心静气,努力镇定下来,沟通神识问清心老仙,“怎么回事?” 不想,等了半天,清心老仙破天荒没动静。 这周围的法阵竟能压制金罩阴阳鼎的神通? 金罩阴阳鼎是上古神器,这里是什么法阵有这么大能量? 云凰这下真有些慌了,紧握的龙吟的手暗暗收紧。 “仙子别来无恙!” 这时,听到一个悦耳的男声自旁侧传来。 云凰转头望去,就见一个身姿颀长,如清风拂柳般的白衣男子翩然而来。 和风轻送,花香袭人。 那男子墨发轻扬,五官精妙绝伦,一双眸子光芒闪动,浅笑间天地为之失色。 云凰撤后一步,全身戒备。 “仙子不必紧张,这是仙子曾经居住的紫霞阁,九天仙阙瑶池琼台。我在此苦候千年……” 男子含情脉脉,玉颜如画。 “放屁!老娘认得你是谁?” 云凰找不到苏玉辙不由心浮气躁,毫不应景道。 “呵,仙子还是这般豪爽,还是本王喜欢的模样……” 男子款款向前,笑得一脸深情。 云凰横剑在前,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再给我胡说八道我劈死你!” 男子站定,摇了摇头,一脸宠溺,“云凰,你怎么了?我是玉辙呀。前生后世,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认得出你,怎么你却认不得我了?” “玉辙?你是苏玉辙?” 云凰头皮都麻了,思绪有些混乱。 “当然是我。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男子低沉的声音如此切近,却又如此渺远,动听至极。 云凰死死盯着男子,看他双眉入鬓、星眸如墨,怎么也看不到苏玉辙一点儿影子。 “云凰,不要拘于皮囊表象,我们来到这个法阵,自然会受一些影响。我就是苏玉辙,你不必怀疑,来,到我这边来,离那棵梧桐树远一点儿。” 男人盈盈笑着,语气和缓,眸光如炽。 云凰冷冷盯着他,不为所动,“你说你是苏玉辙,何以为证?” ------------ 第698章 原形毕露 男子深情款款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云凰横眉怒目:“少来这套!” 男子好笑道,“那你说如何验证?” 云凰:“我问你,当日我初来孤龙寺,你给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苏玉辙那日将一只小青蛙藏在手心,蓦然翻掌示与她看,吓了她一跳。 “小青蛙。” 男子不假思索道。 云凰不由一愣。 “我说了,我就是苏玉辙。云凰,我不只知道那日你被小青蛙吓到后,看到小青蛙蹦到了石头上,你又去抓。后来我把你推到水塘里去了。彼时荷叶连塘,鱼戏其间,我们正在水里玩,有一队人马前来抓你,我让你藏在荷叶下面躲过一劫。” 男子言笑晏晏,从容不迫。 云凰心里仍是不安,只是语气稍有缓和,“这里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里的法阵被狐妖们启动,外人入内自会产生幻象。你不必惊慌,尘世如梦,本就处处幻境,你只要知道自始至终,有我陪着你便好。” 男子说着,很自然地过来拉云凰的手。 云凰眉头一皱,退后一步避开,扬起左手,“我这手腕上的玉镯是从哪里来的?有何寓意?” 这玉镯是在幽冥界,南宫锦赠与她的。 此事除了苏玉辙以外,宋智明、楚萧、黄朗、兰英也知道。 但如果这男子不是苏玉辙,则无从得知。 男子眯眼看了那玉镯一眼,了然道,“你我真心相爱、生死相随,才得到我皇太爷、皇太太后的祝福,将这只寓意圆满、仁慈、坚韧、平安的玉镯赐予你。一切因果皆自修,一切姻缘皆自主,云凰,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你只管问。” 云凰看着气定神闲的男子,又听他对答如流,心头疑云尽散,可不知怎么,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从小看到大的俊脸变了模样,就算变得仍然好看,她一时也无法接受。 陌生感产生的疏离感如一道看不见的沟壑横亘在她心里,她无法翻越。 男子见她沉默不语,面色温和,以为他成功地蒙混过关,眉飞色舞道,“如果我有心蒙骗你,以和原来一样的面目来面对你并非难事。” “是啊,那你为什么要变模样?” 云凰反问。 “这……” 男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画蛇添足干什么?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盯着她的眼睛深情无限,“我是想告诉你,以后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和之前一样爱你。前生后世,此心不变。” 云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玉辙对她说情话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苏玉辙对她的宠溺如三月暖阳,且言为心声,不显得刻意和生硬。 她听了甘之如饴,绝不会这样反感。 可眼前这男子……唉,背书的感觉不过如此。 男子却自以为是,上前一步想揽她入怀,“别胡思乱想了,良辰难得,我们……” 她拨剑出鞘,毫不犹豫转腕送剑,刚刚缓和的面色再度冷若冰霜。 “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要如何才相信?” 男子不怒反笑。 男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他极力容忍,对她十分宽容。 可惜,同样的事,苏玉辙不会这么做。 如果真是苏玉辙,他会劈手夺下她的龙吟,因他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拿剑对着他。 “会拿剑指着你的人非友即敌。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亲人。” 苏玉辙向来经纬分明、冷静睿智。 “我记性不太好,我们把飞凰图放在哪里了?我们的宝藏在哪儿?” 云凰问。 男子眉头一紧,一脸不悦,答非所问,“看来,你我的情意不过如此,你对我苏玉辙没有足够的信任。” 可惜你不是苏玉辙。 云凰心下了然,也不追问,淡然一笑,挑眉道,“那你把四象御玺拿出来我看看。” 男子凝眸盯着她,把手慢慢探进怀兜里。 如果他真拿出四象御玺,能施展皇道龙气,她便信他。 可惜,男子掏出来的是只锦囊。 男子将锦囊放在手心举过来,愠怒道,“在里面,要看自己看。” 呵,她才不上当呢。 苏玉辙从来没有把四象御玺装在锦囊里。 虽然云凰暂时不知道这男子是怎么知道小青蛙和玉镯的来历,但既然他答不出飞凰图何在,而且行事风格与苏玉辙迥然,那他根本不是苏玉辙。 云凰笑了,明艳的笑容如平静的水面漾开涟漪,风情无限。 男子暗暗松了口气,看云凰伸手来拿锦囊,眸中不为人知的闪过一丝阴戾。 没想到,云凰突然侧身挥剑下切,狠辣决绝! 龙吟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男子猝不及防,举着锦囊的手齐腕而断! “啊——” 男子目光抽动,弯腰握腕,失声惨叫。 云凰横剑在前,薄如蝉翼的剑身不染纤尘,丝毫没有饮血后的污浊。 男子恼羞成怒,睚眦欲裂,“陈云凰,你这恶毒的贱女人,伤我宗主,灭我同族,又偷袭我,你死有余辜!” 云凰不敢轻敌,一声不响高度戒备。 她倒不是怕这男子有多厉害,而是怕这法阵。 苏玉辙对法阵颇有研究,可如今却被隔绝于法阵之外。 就连威风和威武也未来前援,她只能孤军作战。 她却对法阵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只是之前曾听苏玉辙讲过八阵图。 苏玉辙当时很照顾她的情绪,蹲地画图,以石子为兵,讲解详细。 云凰虽然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但一直以来,她没有仔细参详八阵图的奥妙,根本不得其解。 如今,她身陷其中,如待宰的羔羊落于陷阱,心中难免惶惑。 但她并没有自乱阵脚,凝神戒备的同时,努力寻找破阵之法。 暴怒的男子忍着剧痛,突然暴起腾空,施展身法凌空作法! 眼前景象随之翻天覆地…… 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之前春和景明的花园刹那间乌烟瘴气、鬼影幢幢。 那些奇花异卉幻化成数不尽的妖魔鬼怪,狂蜂滥蝶也化为魑魅魍魉,面目狰狞蜂拥而至! 男子的身影在重重鬼影中若隐若现。 他如狂妄不可一世的魔王,双眸赤红,青面獠牙,阴沉的声音如闷雷炸响,“杀了她,食其肉、折其骨、饮其血,将她碎尸万段!” ------------ 第699章 群魔乱舞 那些奇形怪状、凶神恶煞的邪物如得圣令,排山倒海扑向云凰。 若是换作旁人,见此情景,吓也被吓死了。 云凰却顾不得害怕,她要杀出去,找到苏玉辙,救杜明月他们! 这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扫尽恐惧,让她神智清明、稳如泰山。 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她就明白一个道理,惧怕和退缩只能火上浇油,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任何时候,只战,不惧;如今,你还要有无敌的战意和必胜的傲骨!” 言犹在耳,那是苏玉辙对她说过的最深沉最浓情的情话! 最真的情、最深的爱,就是让所爱之人心有所爱,心安神定,勇敢面对一切! 面对鬼哭狼嚎、恶形恶状的妖魔鬼怪,云凰急中生智,用了个最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作茧自缚! 她以最快的速度在周身设置结界,躲在里面以静制动。 “扑!扑!扑……” 几乎在她刚设好结界的同时,数不清的鬼影转瞬即至,全都撞在结界之上! 云凰设置结界时引动飞凰圣灵的火灵力。 那些鬼影撞在结界上,结界立刻腾起一簇幽蓝的火焰,将其焚化尽净! “可恶!给我冲!结界的灵力终会消磨耗损失去作用,把她抓出来吃掉,我们都可以得道成仙!” 男子叫嚣着,不停地轮臂作法,驱使那些傀儡前仆后继。 云凰收起龙吟,苦思冥想。 她很是自责了一下,怪不得清心老仙和苏玉辙动不动嫌她懒。 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确实是个坏习惯,简直贻害无穷。 她如果早点儿把八阵图搞明白,现在就不会这样耍赖般消极对战了。 “八阵图是最玄妙深奥的阵法,把它参详透了,万法归一,大道至简,其他阵法皆可迎刃而解。” 苏玉辙不止一次跟她说过。 “八阵图八阵图八阵图……” 云凰嘴里念叨着,努力回想苏玉辙给她讲解八阵图时的一言一行。 “扑!扑!” 外面群魔乱舞,姿态各异的冲撞,千奇百怪的惨叫,简直不要太吵。 云凰顾不得幸灾乐祸,那男子说得没错,他们这般狂轰滥撞,这结界撑不了多久。 她势单力孤,被这些鬼东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徒劳。 好虎架不住群狼,她没有蠢到尝试以一敌万。 脑袋被外面吵得嗡嗡的,云凰想集中精神实非易事。 随着鬼魅邪祟不断进攻,结界腾起的火焰越来越多,但幽蓝的火苗已经发红,焚烧力大不如前。 之前可以瞬间将其焚灭,如今需要烧半天,甚至有的只是伤其皮肉,不能灭其神魂。 结界已变得越来越稀薄,云凰胸口憋闷,凝于气海丹田的灵力消耗的速度越来越快。 情势危急,她不能指望外援,只能单向已求。 云凰干脆盘膝而坐,闭目塞听,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不乱。 明心见性,静能生慧…… 那日苏玉辙在雁栖山庄外的亭子里给她画图解疑的情景清晰浮现于脑海,云凰犹如身临其境…… “八阵图是由阴阳太极图衍生而出的精妙阵法。太极生两极,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在围绕中央的中阵四周的八个方向上,中央为阵眼,坐镇主场,指挥全局。八方分别为乾马、坤牛,震龙,巽鸡,坎豕,离雉,艮狗,兑羊,意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孕育万物,可收放自如,变化莫测。” “若按此阵排兵御敌,这四处大方阵又可分出小方阵,分别以骑兵、步兵、车队层层布防,前排弓弩强攻,中间为长兵挑战,后排短兵近搏。入阵敌兵将腹背受敌,左右失援,方寸大乱,防不胜防,死于万象齐杀的可怕境地。” …… 苏玉辙的声音不断回响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 果然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话听百遍,也能无师自通。 何况苏玉辙辅以石子和图谱讲解,形象生动,她用心回想之下,茅塞顿开。 “只要找到阵眼,从生门打入,自休门杀出,折而杀入开门,此阵可破。” 最后,苏玉辙这句话如雷贯耳。 与此同时,云凰丹田一疼,气海几近枯竭。 她猛地睁开眼睛。 果然,结界已经稀薄得吹弹可破,外面的魑魅魍魉仍不计其数、张牙舞爪、疯狂冲撞! 云凰转头看向那棵梧桐树。 苏玉辙此前告诉过她,这棵梧桐树就是整个阵法的法眼。 也就是说,只要她找到位于这树上的生门并加以摧毁,就可以将这法阵产生的种种幻象灭于无形。 这么大一棵树,生门在哪儿? 云凰的目光细细碎碎自树根处往下瞄。 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整个的杂乱无章,生门到底在哪儿? 云凰不由有些心浮气躁。 气海丹田的疼痛在加剧,若结界被攻破之时,她仍无法脱身,那她今日势必力竭而死,且会死无全尸! “冲!杀了她!饮其血、食其肉、拆其骨……” 那男子的叫嚣里充斥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饥渴。 云凰咬住自己的下唇,强作镇定,将目光定格于她和苏玉辙曾经藏身地“Y”字形树杈上。 之所以选定那里,是因为那树叉左右分枝,正符合苏玉辙曾给她讲解时,生门与休门左右相对而出,折回入开门的结构。 左为生门,右为休门,下面的树干便是开门的位置! 云凰孤注一掷,毫不犹豫扬手甩出龙吟! 龙吟刺破结界呼啸而去…… 如果她判断失误,龙吟已将薄弱的结界刺破,她此举无异于举身赴死、自断其路。 但她仍选择破釜沉舟! 失去结界的阻挡,魑魅魍魉瞬间将精疲力尽的云凰包围…… 与此同时,那男子飞身扑向龙吟,想阻止龙吟去势,却在近前时,被龙吟凌厉的剑芒逼退! “吼——” 龙吟剑发出一声龙啸之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入“丫”字形树杈中心! “哗!”的一声,整棵梧桐树如被赋予了磅礴的灵力,剧烈震颤之下洒叶成兵、飞叶夺命…… ------------ 第700章 美女如云 群魔震惶,惊恐万状,而后如被狂风席卷般纷纷退却,被巨大的阵法反噬之力销声匿迹! 陷入黑暗包围之中的云凰心头大亮,万分庆幸。 还好,她赌对了,脱困了! 是苏玉辙救了她…… 虽然他不在她身边。 但他用不厌其烦的教诲给了她绝处逢生、化险为夷的能力…… “陈云凰!想不到你竟能以一己之力破此法阵!可惜,只怕苏玉辙过不了美人关,哈哈,你就等着形单影只黯然神伤吧……”男子消匿之前,含恨道,“痛失所爱将让你尝尽凌迟之苦……” 压在云凰身上的魅影尽数消散,她傲然起身,冷眼相向,心中充满无尽的战意和熊熊怒火。 怪不得苏玉辙被隔绝在外,在她被恶鬼缠身的同时,苏玉辙竟然被困在另外的法阵之中突围。 只是,她遭遇的是美男计,苏玉辙遭遇的是美人关。 云凰不担心苏玉辙过不了关,是她愤恨这些层出不穷的恶人,屡次三番地上门挑衅! 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敌人,花样百出的欺凌! 有想夺飞凰图的,有垂涎她的半仙之体的,有觊觎她的江山的,有艳羡她的男人的…… 特么的,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云凰怒火中烧,眼见法阵已破,立刻沟通神识驱动阴阳鼎,唤出雷霆光柱,将那困兽犹斗的男子直接轰成粉末! 转瞬之间,天朗气清,一切复原。 梧桐树在,枯井也在,只是仍不见苏玉辙。 云凰焦灼四顾…… “抱歉,刚才老仙实在太困,睡着了。”清心老仙揉着惺忪睡眼很气人道,“不过,难得锻炼的好机会,你总该长进一下,不能总是偷懒。” 还有这样的伙伴! 云凰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想想清心老仙说得也没毛病。 不管是龙太子还是苏玉辙,还是静音上仙、玳瑁神将他们反复跟她强调过,人千万不要有依赖思想,因为哪怕是自己的影子都不能如影随形、长厢厮守。 “好,你有理!你们都有理!苏玉辙到底去哪儿了?” 云凰刚才还坚强如铁,此时大难不死心有余悸,不由得鼻酸眼热,满心委屈。 “苏玉辙不在这里,你别找了,你这样找不到他的。” 清心老仙泼凉水的本事炉火纯青。 云凰急得眼泪汪汪,撇嘴作势,大有倾盆之兆。 “哎哎,别哭!你赶紧凝神调息,等一会儿还要救人呢,你气海丹田就那么点儿灵力都使完了,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力气哭?真搞不懂你们女人是怎么想的。” 清心老仙半点儿同情愧疚没有,恨铁不成钢道。 是啊,她还要救人。 “唉,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呀,怎么摊上个女主人?还是男主人省心啊……这辈子一定行善积德,再不想跟女人打交道了……” 清心老仙吊儿郎当说完,哼着曲儿自得其乐去了。 云凰深呼吸、深呼吸,席地而坐,凝神调息。 清心老仙看到云凰的举动,欣慰点头,走到柳清风身边,给他输送灵力护住心脉,喃喃道,“放心,你阳寿未尽,云凰和苏玉辙不会弃你于不顾……” 云凰凝神调息之间,神魂俱静,进入天人合一的无我状态…… 虚静…… 万象归心…… 枯竭的丹田气海隐隐生疼,但被一股温柔又温暖的力量抚慰着,如被春日暖阳照耀。 疼痛渐渐消失,天地灵气聚集而来…… 云凰的神识进入阴阳鼎之中,沐浴着灵泉迅速恢复体力、充盈灵力…… 她的身心似一分为二,她感觉身体变得轻盈,进入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 她站在殿门口,转头四顾,栉次鳞比的殿宇无不金碧辉煌,庭院中花树竞放,树干上都贴金镶银珠光宝器…… 有点儿像大周皇宫,又不太像。 大周皇宫的建筑风格,但没有如此奢华。 “周皇陛下,你看你都瘦了,来,吃一口嘛,这是臣妾亲手做的。” 一个娇嘀嘀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难道苏玉辙在里面? 云凰心中大喜,赶紧拾级而上,推门入殿。 奇怪的是,她明明推过那殿门,殿门纹丝不动,她却已穿门而入。 云凰顾不得追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展目四望。 殿上情景一览无余。 但见美女如云,娇娥美姬各有千秋,袒胸露肩搔首弄姿极尽媚惑。 云凰举步向前,在女人堆里寻找苏玉辙。 苏玉辙坐在正中的皇位上,身着明黄龙袍,峨冠威严,仪态万方。 他周围的女人或坐或倚,或痴或癫,全都含情脉脉看着苏玉辙,如一群饥渴的母狼。 苏玉辙低眉顺眼,面无表情,紧握的双手却显示他正极力隐忍。 一个美人殷勤地端着一碗桃花羹,嘴巴都快贴到苏玉辙脸上去了,“陛下,吃一口吧,不要辜负了臣妾一片心意。” 苏玉辙头不抬眼不睁,紧攥的拳头指节泛白。 见此情景,云凰都替苏玉辙发愁。 她走到苏玉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嗨,艳福不浅啊!” 苏玉辙毫无反应。 云凰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去摸苏玉辙的脸。 苏玉辙仍然毫无反应。 云凰想了想,看看四下,没有人看到她,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云凰皱了皱眉头,低头看向那碗桃花羹,飞起一脚想把它踢翻。 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穿过那碗桃花羹,连鞋子都踢飞了,但那碗桃花羹仍稳稳端在那女子手里。 云凰叉着腰,很是气急败坏。 眼睁睁看着一群女人抢她的男人,她竟然束手无策。 这感觉糟糕透了。 “男人如果靠女人管的话,那就没劲了。好男人不用管,管的没有好男人。切记,切记。” 清心老仙不嫌事儿大,在旁边煽风点火。 “你个老菠菜!不救我也就罢了,明知道玉辙被这么多女人围攻,你也不帮忙,我、我要跟你绝交!” 云凰气急生疯,牢骚满腹。 可她明明张嘴说话了,她自己都听不见。 清心老仙会读心术,和她灵识相通,自然听得见。 无奈他根本不怕她威胁,呵呵一乐道,“绝交?哎呀太好了,成天跟你这么个笨女人在一起,都快把我窝囊死了。绝交就绝交,赶紧解开咱们的灵魂契约放我走!不过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柳清风我也不管了,你寄放在这里的生息功残卷赶紧拿走,你在这里放养的鱼虾蟹鳖归我,天篷尺和金锡禅杖留给我下个主人……” 云凰不敢吭声了,憋了半天怒道,“你给我闭嘴!你老实待着吧,想跑,没门儿!” ------------ 第701章 男女有别 清心老仙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别上火了,你刚才得靠自己打灾,苏玉辙也得靠自己过关。他能做到清心寡欲、不为所动,困住他的法阵自然就解了;如果他纵欲妄为、醉生梦死,他与你的缘分就此了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个男人从此就与你没什么关系了。” “没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云凰惶恐,“他会死吗?” “不。他不会死。别把你自己看得那么重要,谁离了谁都能过。”清心老仙道,“他会回到大周皇宫,从此将你忘得一干二净,过上如眼前一般奢靡的生活,不再像从前那般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 云凰一愣,“你是说玉辙可能会变成一个昏君?” “有可能。”清心老仙继续道,“意志不够坚强的人很容易迷恋上醉生梦死的生活,何况帝王本就可以随心所欲。而且一般人一旦喜欢上奢靡纵欲之乐,很少再能洁身自好、独善其身。苏玉辙会不会如此,就看他自己了。不管你我还是其他人,都不能替他做主。当然,如果他意志薄弱,你也可以装聋作哑,世上委曲求全的女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不可能!”云凰恼道,“玉辙不可能意志薄弱,弃我于不顾。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我也绝不委曲求全。”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世上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无可替代,自己的男人会从一而终,结果呢?”清心老仙摇头晃脑,“女人喜欢自以为是,男人喜欢以自为是。” “什么以自为是?” 云凰看着那些女人围着苏玉辙千娇百媚,不由烦躁。 “自以为是,女人大都盲目自信而不思进取。以自为是,男人大都以自己为中心,注重自己的感受,男人很少拒绝诱惑,而是诱惑不够。” 清心老仙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耐人寻味。 云凰虽不愿苟同,但也不得不承认历经沧桑充满智慧的清心老仙言之有理。 “陛下,来嘛——” 一个身姿妖娆、貌美如花的女人蛇一样缠上苏玉辙的脖子,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手指间捏着的葡萄水光潋滟。 苏玉辙仍一动不动,面色平寂,但他眉头紧蹙,似已濒临承受的边界。 云凰看在眼里烦在心上,当即一掌拍过去,想把那女人拍飞。 可惜,她的手掌穿过女人的头颅,那女人却毫发无伤。 云凰很是挫败。 “这殿上无人知道你的存在。就如同你不可能随时随地看着苏玉辙一样。你省省力气吧,别把自己气死了。如果你非要生气,麻烦你气死自己之前先把我给放了。” 清心老仙很不厚道地说实话。 云凰叉着腰,站在苏玉辙身旁,指着一个个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女人,想破口大骂。 可临时她想起她就算骂破天,人家也听不见,只好偃旗息鼓。 “男女之间两情相悦、忠诚无欺,彼此才有真情实意,值得生死相依,不然无法长久。”清心老仙道,“你就静观其变吧,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之前再好也白搭。” 云凰无法安静、冷静。 “陛下,你如此英明神武、高高在上,怎么能只喜欢陈云凰一个女人呢?她没有我长得漂亮,没有我通情达理,她除了有点儿本事,成天跟个男人婆一样打打杀杀,哪儿还像个女人?” 那喂葡萄的女人贴在苏玉辙脖子上吹耳边风。 “就是啊陛下,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姐妹,哪一个都不比陈云凰差。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可以……” 那个端着桃花羹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汤碗,依偎进苏玉辙怀里。 其他女人也不遗余力,但像葡萄和桃花羹颇为忌惮,虽不敢近前,却也不时摸摸手,碰碰脚,各种撩骚。 云凰快气炸了。 她拿出龙吟剑左劈右砍,“杀了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家男人!” 可惜,结果一样,龙剑穿胸破腹,切皮割肉,但伤不到人家一分一毫。 云凰累得气喘吁吁,拄着剑沮丧万分,指着苏玉辙道,“玉辙,这两都挂你脖子上了,你不赶紧把她们推开,坐着成神么?” 苏玉辙自然充耳不闻,仍然垂眉顺眼、稳坐如山。 云凰发现不对劲儿了。 这半天了,苏玉辙一直没动静。 起初她以为他极力静心抵御这帮女人的媚惑,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一动不动,特别是这两女人得寸进尺,都开始剥他衣服了,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细想之下云凰心惊肉跳,仔细看向苏玉辙,就见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一副虚弱的模样。 “玉辙怎么了?他怎么虚软无力、魂不守舍的?”云凰急了,“她们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关键时候清心老仙总是掉链子,理都不理她。 她很烦么? 是比较烦。 看到自己的男人在美人堆里生龙活虎的话,她能气死;看到他无动于衷、呆若木鸡,她能吓死。 偏偏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清心你给我出来,快告诉我,天杀的,我要疯了。” 大敌当前,生死一线的时候,云凰没怕、没慌,这会儿她方寸大乱,恨不能把这里砸个稀巴烂,把苏玉辙救出去。 “哎呀,你真是太烦人了。怎么什么女人疯魔起来都不可理喻呢?你都能魂穿过来关心苏玉辙,他自然也去你的法阵找你去了!换句话说,他此刻的心思不在这些女人身上,正担心你的安危呢!” 清心老仙十分不耐烦道。 “啊?哈,哈哈……苏玉辙这么好?定力这么足?这时候还在关心我的安危?哎呀,平时没白疼你,满分哦,乖乖……真是我的好宝贝。” 云凰闻言转怒为喜,上前抱着苏玉辙劈头盖脸一顿亲。 可惜,苏玉辙无知无觉。 清心老仙翻了个白眼,摇头叹息,“庄重!你看看你,简直没节操了。” 云凰狂喜之下哪还顾得节操?何况她在亲自己的男人,理直气壮好不好? “不对啊!我破阵这么长时间了,玉辙也该魂归附体了,他的魂魄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吧?” 云凰关心则乱,大喜大悲。 “哎呀,真让你烦死了,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清心老仙吹胡子瞪眼。 ------------ 第702章 危在旦夕 不是她没耐心,实在是分秒难耐啊! 云凰看着苏玉辙,一颗心七上八下。 “陛下,你如此精壮,本该雨露均沾。你和陈云凰在一起那么久了,她也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若是你和我们姐妹在一起,姐妹们定能为你开枝散叶……” 桃花羹一边给苏玉辙宽衣解带,一边循循善诱。 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凰火冒三丈,起身冲着桃花羹拳打脚踢。 明知道伤不着人家,泄个愤也好,要不然她得憋死。 桃花羹的手已经放在苏玉辙的腰带上了,他还是没反应。 桃花羹和葡萄也发现了苏玉辙的异样,诧异地对视之后,眸中均有了算计。 “周皇陛下?” 桃花羹试着叫了苏玉辙一声。 苏玉辙不声不响。 “陛下?” 葡萄也叫了一声。 苏玉辙依然毫无反应。 搔首弄姿的女人们安静下来,面色狠戾,眸中凶光乍现。 “他竟然声东击西,离魂去救陈云凰了。哼!还真是个情种。”桃花羹起身,声色俱厉,“机不可失,杀了他,先毁了他的肉身再说!” 原来,她们此前各种献媚都是试探。 云凰急得手心冒汗。 看着苏玉辙仍然闭目静坐、无知无觉,桃花羹和葡萄互相递了个眼色。 桃花羹冲着其他女人招了招手,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桃花羹动作轻柔地抽动苏玉辙的腰带,葡萄则将一把匕首放入桃花羹另一只手里。 其他女人皆手持凶器,前赴后继慢慢逼近…… 云凰连声呼唤苏玉辙,可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云凰的心狠狠沉下去,这种置身梦魇般窒息的感觉让她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不可以!不要这样!清心,快救救他,快救他!” 云凰失声惊叫。 清心老仙唉声叹气,“刚才已经跟你说了,幻境法阵都得自己破。此前你也知道,在幻境法阵中,我连你都帮不了,怎么帮他?” 云凰急汗如雨,飞身上前,想踢开桃花羹,挡住那些袭向苏玉辙的利器和利爪,可那些女人却轻易越开她径直冲得苏玉辙! 桃花羹猛然举起匕首刺向苏玉辙的左胸! “玉辙!” 云凰惊叫失声。 说时迟那时快,苏玉辙突然神智一清,骤然抬头,紧闭的双眸精光四射! 桃花羹等人反应也快,手中凶器瞬间消失无踪,又恢复了之前千娇百媚的模样。 “陛下,你喜欢吃什么?我喂你吃……” 桃花羹媚眼如丝,莺声燕语,摊开手抚上苏玉辙的俊脸。 葡萄则顺势前倾,一只纤纤玉手抚上苏玉辙结实的胸膛,轻轻地抚摸着…… 其他女人也故态重萌。 云凰大睁着眼睛紧张地看着苏玉辙。 虽然,她足够信任苏玉辙,但眼前乱花迷眼,难保苏玉辙不会心猿意马。 她不知道,如果苏玉辙露出放荡不羁的一面,她将何以面对。 有些事,眼不见心不烦,若是亲眼所见,想掩耳盗铃都难。 苏玉辙垂眸,看了一眼桃花羹眉目如画的脸,又看向葡萄,脸上辗过一抹极度厌恶的神色。 桃花羹和葡萄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想要脱身为时已晚。 只见苏玉辙一声不响,反手一拧,猛地踢出一脚! 桃花羹惨叫一声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砸在墙上,墙倾柱倒,将已经摔成了肉泥的桃花羹埋了。 葡萄见状不好急步逃离,被苏玉辙一把掐住脖子提起来狠狠掼在桌上! 女人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苏玉辙站起来,冷眼看向杀气腾腾的女人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云凰松了口气,她刚才吓坏了。 “你确实没白疼这小子。有种。” 清心老仙替她高兴。 云凰无语凝噎,满心庆幸。 苏玉辙走下高台,周身衣衫鼓荡,黑发无风自动,霸气侧漏,震人心魂。 他身侧摊开的右手掌心弥漫着一团幽蓝的真气,气息雄浑古老,隐约有虎啸龙吟之声,令人望而生畏。 殿下一众环肥燕瘦被他吓得花容失色,仓皇后退。 “姐妹们,别怕,杀了他!” 不知是哪个女人发出一声尖叫,慌乱的女人们顿时精神一振,纷纷亮出凶器,作势反扑。 与此同时,金碧辉煌的大殿阴风怒号,鬼影幢幢,天昏地暗。 云凰惊愕四顾,这情形,与刚才她经历的幻境大同小异。 铺天盖地的妖魔鬼怪接踵而来,把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殿变成暗无天日的修罗场。 “魑魅魍魉,也敢乱我心神?” 苏玉辙怒喝一声,猛然出掌。 真气如潮,磅礴横扫…… 女人们发出尖利的惨叫声,残尸断臂、血肉横飞,瞬间被摧毁。 但重重叠叠的鬼影来势汹汹,把苏玉辙团团围住,各出杀招,不遗余力…… 云凰在一旁干着急,这样下去,苏玉辙独木难支,真气耗尽之时,必会被恶鬼群魔分而食之…… 情急之下,云凰猛地想起那个“丫”字形的树叉。 脑际电光石火,她赶紧返魂归体,起身看向那棵梧桐树。 左为生门,右为休门,下面的树干便是开门的位置。 之前,她破了生门得以生还,如今苏玉辙被困,她应该击中休门还是开门? 云凰一时犹豫不决,生怕一剑下去弄巧成拙。 可苏玉辙如今被围攻,危在旦夕,她必须做出决断! 云凰银牙一咬,紧握龙吟,飞身而起,猛地斩向右边的树杈,破开休门! “咔嚓!” 那根树杈应声而断,周遭寂静,风过无痕。 云凰惶然四顾,一切依旧,可苏玉辙没有回来! 云凰慌了神儿,急红了眼,赶紧盘膝而坐,凝神调息,静心细察…… 先前那座宫殿整个坍塌了,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没有妖魔鬼怪,也不见苏玉辙! 难道她砍错了地方,把苏玉辙害死了? 云凰焦灼不安到了极点,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俯身在废墟里四下寻找,“玉辙,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我……” 前所未有的惶恐如一条盘踞的毒蛇,恶毒地啃噬着她的心。 没有人回应,四野沉寂,天地无声…… ------------ 第703章 旧梦重温 云凰找了半天也没见苏玉辙的身影,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她站在废墟里惶然四顾,失魂落魄…… 泪水汹涌,心痛如绞。 “玉辙,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不该让你陪我来此救明月,我、我还没有给你生儿育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爱你……” 云凰痛不欲生。 她跪倒在瓦砾中,感觉天地之间,她如一叶孤舟,不知来去,无所依傍,心旷如野…… 相爱的两个人,曾各自为战,战胜了各种苦难修来一世情缘,相知相爱相守,自此两心相依,并肩作战,不再孤立无援。 但这世上,又有几人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情缘。 背叛、欺骗,同室操戈,互相伤害,最终劳燕分飞,两情尽伤者,比比皆是。 而她和苏玉辙,自尽释前嫌后,一直相亲相爱,从未想要分开。 为什么天不怜见,让她亲手断送了苏玉辙的性命? 这凌迟般的自责和悔恨,让她情何以堪…… 云凰绝望抬头,心意寥落,满眼凄寒,缓缓举起了龙吟,横在自己的颈项,“玉辙,我来陪你……” 此前,苏玉辙遭遇雷劫消失不见,她也曾心生此念,被龙太子狠狠呵斥过。 可如今,因她五体不勤不思进取,导致学术不精判断失误,亲手把苏玉辙送上了死路,她有何颜面独活于世? 就算龙太子骂她不成器,就算辜负了清心上仙一番教诲,她也不能让苏玉辙独赴黄泉…… 清心老仙都不理她了。 估计是被她笨得气昏了。 云凰心如死灰,长叹一声,悲泪如泉,仰颈送剑…… 就在这时,一阵风来,花香袭人,苏玉辙温柔的声音拂荡过来,“云凰……” 那声音如落在平静水面上的花瓣,激起惊喜的涟漪,层层推送…… 云凰心神一荡,大喜过望,转身回顾。 没有苏玉辙,只见漫天花影,如粉色的浮云,又如汹涌的潮汐,绵延铺陈,一望无际。 云凰诧异,她刚才明明听到苏玉辙叫她,人呢? 难道她听错了? 她心慌意乱,急忙步入桃林四下寻找。 满园桃树花枝烂漫,开得如火如荼。 轻风拂荡,落英缤纷,暗香浮动……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她记得,苏玉辙在大周皇宫里专门留出一隅,为她种下千棵桃树。 桃花竞放时,他曾携她同游桃林…… 往事依稀,云凰踏着满地残红,步入桃林深处,如故地重游、旧梦重温。 “云凰,我总算找到你了。” 苏玉辙的声音从旁侧的桃树后传来。 这次,云凰听得分明,循声望去,却愕然看到,苏玉辙站在一棵花树下,面对着一个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在那女子身后不远,杜明月、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背靠着一棵桃树坐在地上,皆昏迷不醒。 云凰喜忧参半,百感交集。 天护神佑,苏玉辙没事,吓死她了…… 杜明月、玳瑁神将三人看样子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这女子是怎么回事? 云凰吃不准那女子是不是自己的幻象,毕竟这阵法匪夷所思,让她大喜大悲、晕头转向。 她走向苏玉辙,直到站在他背后,面对那女子,苏玉辙和那女子都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 还是和之前一样,她只能看,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场景变了,那些魑魅魍魉不见了,只有这女子眉眼含情地看着苏玉辙。 云凰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女子不是她的幻象,是冒充她的邪祟。 可她没有办法告诉苏玉辙,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苏玉辙与那女子相隔两步远的距离,脸上满是惊喜,“云凰,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那女人嫣然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想把明月他们救出之后就去找你,哪知你这么快破阵前来。” 苏玉辙深䆳的眼眸如晨星闪烁,俊颜皎洁如玉,“明太尉他们不要紧吧?” “怎么不要紧?也不知他们怎么了,一直昏迷不醒。” 那女人蹙眉的样子也和她云凰一样。 苏玉辙担忧地看了杜明月三人一眼,迟疑不前,看向那女人道,“云凰,你记不记得,我曾带你在大周皇宫里赏过桃花,与此情此景多有相似。” 女人低回婉转,“是啊,花谢花飞美轮美奂。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美如仙境。” 苏玉辙款款一笑。 云凰急得直跺脚。 难道苏玉辙看不出这女人是假冒的? 她焦灼不安,心中掠过一丝失望。 此前,苏玉辙被人冒充,她一眼就发现不对劲儿。 苏玉辙心细如丝,怎么会看不出这女人有问题? 好在,这时,苏玉辙眸光一暗,问那女人,“你记不记得赏花时,你问过我什么?” 女人娇羞嗔怒,“隔了那么久了,我哪还能记得?” 她自然不记得,因为她是假冒的。 云凰记得一清二楚,当时她问玉辙,活着是为了什么。 苏玉辙当时没有笑话她问了这么个傻问题,宠溺地温言软语,“人各有异,答案自然千差万别。在我看来,对于一般的仁人志士来说,人活一世,为了修行、升华、圆满和延续。” 见她不甚明了,他又道:“修行包括修身养性,行善积德,为的是扬长避短,完善自身;升华是在此基础上悟道,从而明心见性;圆满便是心想事成;延续的是感悟、生命和幸福。” 当时,她喟叹:“就如同这桃树,冬季汲取养分,春日开花,夏日孕育果实,秋日瓜熟蒂落,然后籽粒世代繁衍……大道至简,不过平常。” 苏玉辙握住她的手说:“简单平常的事并不一定容易,有时反而是最难的,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对于帝王而言,当以守护天下子民为己任。云凰,之前我曾告诉你,任何时候,只战,不惧;如今,你还要有无敌的战意和必胜的傲骨。” 也就是那天,她牢牢记住苏玉辙对她说的这些话,心境一片清明,懂得活得其所。 “只战,不惧;无敌的战意,必胜的傲骨。” 这也是那日她刻在心里的话。 往事清晰浮现在眼前。 云凰倍感欣慰,苏玉辙并不相信这个女人,他在试探。 ------------ 第704章 威逼利诱 “云凰,那日,我曾与你谈及韩青永久攻襄城不下,但他不会知难而退,必会破釜沉舟,率众变本加厉,日夜强攻。我们商量的对策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苏玉辙又问。 那女人略一沉吟了,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玉辙,所有对敌之策都是你帮我想出来的,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我有些乏了,你扶我一下。” 女人说着就偎过来。 苏玉辙退后一步,神色疏离。 女人一愣,腰肢一扭,“哎呀,玉辙,你我此番大难不死,能在这如诗如画的桃林中小憩片刻,你怎么还有心思去想那些陈年往事?我只记得,那日我们在桃花树下两情相悦、尽情尽兴……” 苏玉辙握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收紧。 胡说八道。 那日,他和云凰在桃林里定下由陈镇东深入敌军诈降的对策,又把其他将领的分工细致的捋了一遍。 云凰感激他又要操劳国事,又要为她分忧,他便得寸进尺讨要奖赏。 云凰嫣然一笑,“赏你今夜陪我去楚营点兵如何?” 他哭笑不得,“差强人意。不过若你对本王用美人计,倒可少些遗憾。” 云凰一愣,他抱起她,温柔道,“放松,闭眼,让我抱着转几圈便好。” 他们在花海中旋转,听风语,闻花香,仅此而已,而后匆匆离去,并未做什么。 眼前的这个女人绝不是云凰! 苏玉辙看着投怀送抱的女人,再次后退一步,“我们得赶紧把杜明月他们救出去,柳清风命在旦夕,咱们耽误不得。” 女人怏怏不悦,却也没有死缠烂打,“那你给他们看看吧!” 苏玉辙看了杜明月和玳瑁神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好。” 说完,苏玉辙就走向杜明月。 女人阴沉一笑,转身跟着苏玉辙身后。 苏玉辙停在离杜明月一步之遥,正欲下蹲查看三人的情况,身后的女人突然发力,自后猛然出掌! 云凰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好在苏玉辙似乎已有防备,敏捷转身,在女人掌风未至之时,蹲身扫腿。 女人猝不及防,被苏玉辙扫倒双腿,失衡后仰。 强手对决,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趁着女人尚未站稳,苏玉辙闪身其后,一掌打在她后背心! 女人中掌前扑,张嘴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转身时突然拨下头中发钗,身影诡异地飘忽开去,手持发钗划过每棵桃树的树干! 片刻之后,桃林中的桃树尽数嘎嘎作响,而后拔根移干,重若千钧,横飞而来! 若被其中一棵击中非死即伤! 苏玉辙脸色一寒,纵跃躲闪,左踢右挡…… 树断枝折,叶凋花残,满地狼藉,狂风大作…… 女人面色狰狞,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变换手势施展妖法。 树干成枪、断枝成剑、飞叶伤身、残花追魂,桃林成了一个大杀阵,将苏玉辙牢牢困在其中! “哈哈……苏玉辙,你不是要保护陈云凰吗?我陈欣怡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等把你杀了,再把陈云凰碎尸万段,大周和大陈都将是我陈欣怡的天下!” 女人狂笑不止,张牙舞爪凶相毕露。 竟然是魏怜心! 不,她竟然是陈欣怡! 不只是云凰,苏玉辙也大吃一惊。 此前,圣莲童子不是说他把陈欣怡和韩青永关在了魏忠候藏宝的地库里么? 陈欣怡怎么会出现在孤龙寺? 脑际电光石火,云凰猛地想起梧桐树不远的那口枯井。 事实上,那不是口枯井,而是个密道出口。 难道从魏忠候的地库,有密道通往那口枯井?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那密道竟然四通八达! 从大周可以通到洞口不足为奇,毕竟大周和大陈本就是大苏国一分为二,苏玉辙的父皇在位时或者周运辰挖了贯通南北的地道还在情理之中,可从东魏怎么会有密道通过来? 东魏攻陈之心昭然若揭! 云凰想到这些惊心动魄。 再看苏玉辙目不暇接、疲于应对,已渐显颓势,而陈欣怡还在不断作法,驱树成兵,排山倒海…… “用天地四象御玺啊!” 云凰急忙提醒。 说完,她想起在这法阵之内恐怕无法发挥四象御玺的威力,就像她之前无法启动金罩阴阳鼎一样。 没有四象御玺助力,苏玉辙单靠内力徒手相搏,还是会很快耗尽气力、惨败殒命! 惊急之中,云凰又突然想到,陈欣怡在这里,韩青永呢? 按说陈欣怡和韩青永都被圣莲童子关在魏忠候的地库里,不可能只有陈欣怡一个人跑来。 云凰猛地想起那棵梧桐树上还有阵眼未解,如果被韩青永封住了阵眼,苏玉辙就永远被困在幻境中无法脱身,杜明月、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都会命丧于此! 云凰越想越心惊,立刻冲出幻境,魂归附体,举起龙吟了猛砍“丫”字形树杈下的树干部位。 “想破阵?休想!” 不想,云凰刚扑到树前,韩青永从树后闪身而出,挡在她面前! 想到苏玉辙和杜明月等人此刻危在旦夕,该死的韩青永却在这里碍事,云凰恨不得以毁天灭地之力,将韩青永一巴掌拍成渣儿。 可惜,韩青永周身气息雄浑,似乎比被金锡禅杖重伤之前厉害了许多,她一时半会儿难有胜算。 如果与他硬碰硬缠斗不休,就算她勉强与他打个平手,也会贻误战机,置苏玉辙和明月他们于死地。 何况,韩青永出现在这里,就是想拖住她! 云凰急得浑身冒汗,暗暗咬疼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冷静。 大敌当前,越慌乱就会越被动,只有沉得住气的那一方才有更多胜算。 “云凰,我说了,你终究会是本尊的女人。你听我说,我们等陈欣怡把苏玉辙杀了,我们就毁了这法阵,让陈欣怡也死在里面,以后只剩下你和我。我们双剑合璧,横扫天下,我为王,你为后,可好?” 韩青永虽是商量的语气,可笃定的神色分明带着满满的威逼利诱。 不管你陈云凰同不同意,今天苏玉辙非死不可。 苏玉辙死了,如果你识相,就让陈欣怡也死在里面,我给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就跟苏玉辙一起去死。 这就是韩青永的潜台词。 ------------ 第705章 爱恨交炽 不过,韩青永这般自以为是的深情表白,着实让云凰大开眼界。 山比山,立见高下;人比人,立见优劣。 韩青永这种自私自利的男人,哪个女人摊上真是人生之大不幸。 别说云凰,就连桃花幻境中的陈欣怡和苏玉辙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 此番请君入瓮的计谋是韩青永的手笔。 至于向晴等人前来,只是无巧不成书,此前韩青永和陈欣怡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按兵不动。 直到向晴她们离开,他们才开始动手。 早先藏匿于孤龙寺的四个狐妖对陈欣怡言听计从,一个冒充苏玉辙的皇姐苏默语,另三个藏在崇圣殿内,步步为营,招招杀机。 可他们煞费苦心准备的阴招被云凰和苏玉辙轻易化解。 韩青永恼羞成怒,全力催动了以梧桐树为阵眼的大法阵,分别将陈云凰和苏玉辙禁锢于幻境之中…… 所以无论哪个幻境,都在韩青永的掌控之中。 与此同时,韩青永的声音也能传到幻境中去。 也不知道韩青永一时得意忘形了,还是根本不在意陈欣怡的感受,反正他刚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砸在了陈欣怡的心上,激起了轩然大波。 陈欣怡怎么也没想到,韩青永本来说要将苏玉辙和陈云凰一网打尽,结果她陈欣怡竟然也在韩青永的算计之中。 这个该死的凶兽竟然厚颜无耻想过河拆桥,陈欣怡当即气得眼冒金星。 本来,陈欣怡正大动干戈,借用阵法之力移花接木,想将冷酷无情的苏玉辙彻底毁灭,突然听到韩青永冷酷无情的话,气血翻涌之下根本无法凝神聚力。 原本昏天暗地、树影纷飞的桃林风定树静,半空中的残枝落叶颓然落地,攻势消歇。 高手对决,一念之间便可胜负逆转! 苏玉辙本来疲于应对,听到韩青永的话怒不可遏,重燃斗志大杀四方。 他想早些突破禁境救出明月他们去找云凰,故全力以赴,掌风凌厉。 突见陈欣怡愣怔落地,攻势大减,苏玉辙毫不迟疑凌空劈下,一记掌风将陈欣怡震得倒飞而去! “呯!” 陈欣怡狠狠撞在了一棵桃树上,痛得两眼发黑,几欲昏厥。 这些该死的臭男人! 陈欣怡的心里充满了仇恨。 不管是韩青永还是苏玉辙,都该死! 她虚弱地躺在满地残花败叶中,强撑着起身背靠着桃树,模糊的目光看到玉树临风的苏玉辙衣袂翩然地向她走来,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冷笑,暗暗将手探进腰间的暗袋中。 那里,放着世上最毒的蛇冠! “苏玉辙,你让我死个明白。为什么你怎么都不喜欢我?我到底哪里比陈云凰差?” 陈欣怡嘴角挂着一抹血色,凄凉的笑意让她眉眼精致的脸格外动人。 可惜,看在苏玉辙眼里,不过是个好看的皮囊,皮囊下面包裹着蛇蝎心肠,不值得他有半点儿怜香惜玉之心。 他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冷眼看着她,根本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 陈欣怡喘息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如何破阵。” “云凰无论经历了才能样的挫折,她始终心地善良、明辨善恶、爱恨分明。” 苏玉辙淡然道。 “哈,多么可笑的理由?如果陈云凰是我,经历了我这些痛苦,我才不信她还能善良。她装腔作势,是因为有你的宠爱。你被她耍得团团转……” 陈欣怡气恼之下口不择言、恶语相向,话未说完就被苏玉辙打断了。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你了。你也不用耍花样,破阵之法本王知道,只是本王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你就算知道破阵之法,你也出不去。” 苏玉辙担心云凰,一颗心七上八下。 陈欣怡忍气闭嘴,看着拒人千里的苏玉辙,想着外面对陈云凰甜言蜜语的韩青永,心中充满各种恶毒的念头…… 桃花幻境中一时静寂无声,落花纷飞如雨。 外面也静悄悄的。 陈欣怡眯眼看着苏玉辙,俊美如斯的他是她梦牵魂绕的所有,可惜,他自始至终对她冷若冰霜…… “苏玉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近前些,我重伤在身,没力气大声说话。杜明月他们中了我的毒,我把解药给你……” 陈欣怡铁了心要杀了这个男人。 毁了他,毁了陈云凰,就算死,她也瞑目了。 陈欣怡藏在背后的手已经捏出了蛇冠,只等着苏玉辙近前。 苏玉辙略一犹豫,举步上前,一步,两步…… 陈欣怡的心狂跳起来,她死死盯着苏玉辙,喃喃道,“玉辙,我不求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即使这里只是幻境,但花雨如潮,也便是你我死而同穴的见证……” 苏玉辙懒得听她絮叨些什么,又上前一步。 陈欣怡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周身的疼痛也似乎减轻了许多,只等着苏玉辙再靠近前。 她要杀了他,看他在她面前化为一摊腐水,从此再也不能爱陈云凰那个贱女人,再也不能对她陈欣怡冷眼冷语,再也不能让她爱恨交加、嫉妒成狂…… 这些念头让她无比亢奋,眸中散发异样的神采。 不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青永的声音再次清晰传来…… 梧桐树下,韩青永目不转睛看着云凰眉眼如画的脸,步步逼近,“云凰,我中了你的魔咒了,你对我越冷酷无情,我越对你朝思暮想。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我告诉你,陈欣怡手里有世上最有毒的东西,苏玉辙死后会尸骨无存,他永远不会再缠着你了……” 幻境之中,苏玉辙立刻止步且疾速后退。 即使陈欣怡奋力抛出了两只蛇冠,也没能砸中苏玉辙。 从蛇冠中飞溅出来的毒液将附近的两棵桃树瞬间化为污浊腥臭的水,在地上慢慢蔓延,所到之处,一片焦浑…… “韩青永!你这个蠢材!” 陈欣怡气得吐血,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苏玉辙暗自庆幸,刚才如果不是韩青永及时提醒,他还真中了陈欣怡的计了。 看着可怕的腐水纵横流淌,苏玉辙眉头大皱,急步来到杜明月和玳瑁神将、章鱼神将身边。 他们并没有受伤,而得各自眉头紧皱,也似魂不附体,困在不同的幻境里饱受煎熬。 苏玉辙推了推杜明月,他毫无反应。 苏玉辙不敢轻举妄动,略一沉吟,起身四顾,苦思脱困之法…… ------------ 第706章 破阵救夫 外面,云凰听了韩青永的话惊心动魄,可她不能急不能怒不能乱,她得想办法破阵。 她的目光越过韩青永的肩膀,落在梧桐树“丫”字形的树枝上。 左右树枝已断,交叉处树干上隐隐生亮的地方就是破阵之门! 这救命的阵眼与她近在咫尺,韩青永这个千年妖兽却不让她靠近分毫,让她一筹莫展。 不,这世上永远没有无法解决的问题。 清心老仙幽幽的叹息声蓦然传来。 云凰心头一亮。 清心老仙这是在提醒她,她可以启动金罩阴阳鼎,可以趁分散韩青永注意力之时,用金锡禅杖破阵! 金锡禅杖不必戳中阵眼,只要敲在树干上,以它通达无碍、降妖除魔的威力,便可破阵救人! “韩青永,你和陈欣怡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云凰一边明知故问,一边暗中沟通神识,从金罩阴阳鼎里唤出金锡禅杖。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韩青永眉飞色舞,“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何以见得?” 云凰已经将金锡禅杖化作的发簪攒在手里。 “我们顺着密道走了大半夜,本以为会走投无路,没想到阴差阳错,我们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这里。来到这里还不算,正遇到苏玉辙的皇姐来寻亲,又遇到四个狐妖要为他们的宗主找你报仇,而他们的宗主正是陈欣怡,哈,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韩青永洋洋得意道,“也该是我韩青永时来运转的时候了。” 云凰上前一步,预计抛出的金锡禅杖能插到树干上,“苏玉辙的皇姐?此前那个狐妖假冒的?” 韩青永冷笑,“自然不是。那是一只狐妖听从我们的命令化身而成,不过苏玉辙的皇姐长得确实不错,已经让本王……呵呵……送到嘴边的美人,又是苏玉辙的皇姐,本王岂能轻饶?” 云凰愕然,“你怎么知道她真是苏玉辙的皇姐?” 韩青永好笑地看着云凰,“本尊是穷奇,难道连气息都感知不到?那个苏默语身上的气息确实和苏玉辙是一母同胞。” “把她弄到哪里做什么了?” 云凰的心一沉,难以置信地看着韩青永。 就算知道穷奇坏到了极点,她也不相信韩青永被穷奇同化到无恶不作的地步。 不想,韩青永阴沉一笑,色迷迷地回味道,“你还真是心思单纯,你说男人女人独处一室能干什么?你不是在吃醋吧?放心,不管我睡了几个女人,最爱的始终是你。” 无耻之至! 总有这样的男人,以为多吃多占就得了多大的便宜,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厚颜无耻津津乐道,实在令人恶心! 云凰看着他丑恶的嘴脸说不出的厌憎,眼睛余光瞟到树干上的亮点,突然转头看向一旁,惊喜道:“玉辙!” 韩青永不知是计,转头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云凰猛地掷出金锡禅杖,与此同时挥剑而上,直取韩青永首级! 韩青永发现上当,转头看到眼前剑芒密织,赶紧侧身躲避,扬臂推掌…… 不想,金锡禅杖已击中梧桐树的树干上整个阵法开门的位置! 韩青永脸色大变,急忙调息应对虚空震颤破阵之力,想要封住法阵,重新启动。 云凰哪会让他故伎重施伤害苏玉辙,当即不要命地扑过去,也顾不得讲究章法,举剑左劈右砍,疯了一样。 韩青永被她干扰得无暇旁顾,不由恼羞成怒,“陈云凰!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我……” 他话未说完,整个孤龙山地动山摇,以梧桐树为中心,异样明丽刺目的光影圈圈扩散,交织成璀璨的天罗地网,而后狂风四起,飞沙走石! 云凰差点儿被狂风卷到半空去了,惊急之下,神识一动,躲进金罩阴阳鼎里去,先避避风再说。 金罩阴阳鼎倒扣如钟,稳如泰山…… 云凰眨眼不见了,韩青永失去了进攻目标不说,眼前一片铺天盖的剑光,却是龙吟还在对他穷追不舍,替主寻仇! “陈云凰!你这个坏女人!” 韩青永气得哇哇大叫。 就在这时,破阵激起的强大的能量彻底爆发,紊乱虚空,光芒大炽! 韩青永被一股磅礴的劲力袭卷而起,被抛入高空,与漩涡般的飞沙走石混在一处,陀螺一般疾速旋转…… “该死的!放我下来……我的头都被转晕了……” 韩青永气急败坏的声音自云端传来,转眼人影不见…… 与此同时,桃花幻境之中,万千桃树化为云雾消散,苏玉辙眼前一片清明。 杜明月、玳瑁神将、章鱼神将神智一清,也从各自的幻境中回魂迂魄,惊疑四顾。 苏玉辙看向陈欣怡刚才的位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她藏到哪里去了。 顾不得管陈欣怡的去向,苏玉辙上前搀扶着脸色苍白的杜明月,“你还好吧?” 杜明月扶着额头连连摇头,“刚才我看到陈坤成了,他又活了,要把我和清风、唐狄斩首示众……” 苏玉辙苦笑,“没事,只是幻境。” 玳瑁神将气呼呼道,“哪个王八羔子启动的法阵?让老子亲眼看着被人抽筋剥壳熬汤喝,千年王八汤?他娘的,谁敢吃俺让他肠穿肚烂!” 章鱼神将也心有余悸,摸着自己的脖子道,“本王一共八条腿,被龙太子绑了六条,硬逼着我用两条腿走路,差点儿把我折腾死!穷奇这个坏蛋太恶毒了,竟敢幻化龙太子,简直大逆不道!” 苏玉辙见三人并没有受伤,心下大安,赶紧拉着他们去找云凰。 那棵梧桐树被砍断两根主干,显得无精打采。 “嗖!”的一声,龙吟剑破空而来,入木三分,插在梧桐树干上。 见剑不见人,苏玉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云凰!云凰!” “别叫了!她死不了。在那儿呢!” 玳瑁神将好笑地指着古井旁倒扣着密纹繁复的金罩阴阳鼎。 章鱼神将则走过去,用手里的拂尘轻叩鼎壁,“出来吧,我们把你男人救出来了。” 苏玉辙哭笑不得,“谁救谁啊?是云凰救了我们好不好?” “一样,反正大家是一家人。” 章鱼神将呵呵一乐。 “玉辙!” 这时,众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柔美的声音…… ------------ 第707章 怪鱼入侵 苏玉辙等人转头望去,云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眼中满含泪水。 看到云凰的那一刻,苏玉辙心头一震。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悸让此时此刻弥足珍贵,不只是她俩,杜明月三人也有再世重生之感。 虽是幻境,但亲历其境,万般凶险,生死须臾,并非儿戏。 他们能全身而退,得力于彼此间的信任和坚守,稍有差池,只怕已阴阳两隔。 “没事了,来。” 苏玉辙张开双臂,笑若春风。 云凰飞身扑来,与他紧紧相拥。 互相拥抱感受着彼此,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踏实了。 “你什么时候从阴阳鼎里出来的?”苏玉辙打量她,“受伤了没有?” “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出来了。没受伤,你呢?” “你看,好好的。”苏玉辙习惯性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此前你在花园中,我能看到你,但你看不到我……” “我知道,后来你在大殿里被美人们围着,我也在。” 云凰笑了。 “我什么也没做!我……” 苏玉辙俊脸一窘。 “我知道。”云凰甜甜一笑,“我还知道你没有错把陈欣怡当成我,你问她那天我们在桃林里赏花的一些事,她答非所问。” 苏玉辙松了口气,黑矅石般的眸子熠熠闪亮,“平时看你无所用心,关键时候举重若轻,竟然能破阵,没白教你一场。” “硬着头皮碰运气。”云凰想及在废墟幻境中的惶恐,颤声道,“幸好没砍错地方,要不然我也不活了。” 苏玉辙一愣,复又把她抱进怀里默然无语。 心心相印,无声胜有声。 苏玉辙自知若是云凰遭遇不测,他也不愿独活,此心如彼心,不必赘言。 往日看两人卿卿我我,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难免挤兑,今日亲临其境倍受惊吓,也多有唏嘘。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相视一笑,玳瑁神将也有样学样,张开双臂,“没事了,来,抱抱。” 章鱼神将一阵恶寒,嫌弃地瞅了他一眼,“想沾我便宜?没门儿!” 玳瑁神将哈哈大笑。 杜明月有些愣怔,看了看金罩阴阳鼎,又看看云凰等人,仍如置身梦境,虚实难辨。 他虽之前历经沙场,但都是血肉之躯兵戈相向,后久居朝堂,终日案牍劳形,从未曾经历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幻境之中,死去的陈坤成生龙活虎,声色俱厉地下令让侍卫们将他和柳清风、唐狄五花大绑,更可怕的是行刑时,他眼睁睁看着刽子手一刀砍下了柳清风的头,碗口大小的颈子里血如泉涌…… “清风!清风怎么样了?他、他是不是死了?” 杜明月回过神儿来,惊魂未定道。 幻境如梦。 梦境往往又是现实的反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不成柳清风阳寿已尽? 见杜明月脸色煞白,惊恐万状,云凰赶紧安抚,“别怕,柳将军还活着。” 杜明月两眼发直,艰涩道,“刚才在幻境中,我亲眼见他被砍了头颅……” “没事,我和云凰会想办法把柳清风救过来的。” 苏玉辙自知无法跟杜明月解释幻境的由来,说完深深看了云凰一眼。 云凰心领神会,刚欲动手,章鱼神将用拂尘扫过杜明月的颜面,“忘了那可怕的幻境,省得夜不安眠。” 杜明月神思一凛,而后混沌的脑际一片清明,充满迷茫恐惧的双眸也恢复了惯有的沉着锐利。 他已把血腥的幻境忘得一干二净,便记起他约云凰前来的目的,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前来调查那只老鳖被钓之前所在的水域有没有被投放生前患有疫疾的尸首,却发现水中不知何时繁殖了许多鳄头鱼。此类怪鱼颌长体壮,满口尖牙,体被菱形硬鳞,凶猛异常,且其卵剧毒,粘附于水草或者砾石之上,为鱼虾蟹鳖所食。微臣取卵煎煮仍无法彻底去毒,故此鳄头鱼贻害无穷,恐为大患!” “竟有这种事?” 云凰惊疑。 “此事本不足以惊扰圣驾,巧的是,微臣在此遇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自称是周皇陛下幼年走失的皇姐,名唤苏默语,来自东域蒙夏。事关周皇,微臣不敢擅作主张,便传书陛下前来。”杜明月说完,转头四顾,一脸疑惑,“之前微臣明明和她在一起,她去了哪里了?” 云凰和苏玉辙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 玳瑁神将道,“我和章鱼此前倒是见过这种怪鱼,它在东域蒙夏那边的海域中并不罕见,但它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种鱼名为鳄雀鳝,凶猛异常且食量惊人,繁殖能力极强,可在短期内将其他鱼类吞食尽净,在一方水域中称王称霸。最令人生厌的是,此鱼食人,饥饿时会攻击水中船只。” 章鱼神将道,“确是如此,鳄雀鳝出现在此湖中太过蹊跷,我们怀疑与这苏默语脱不开干系,便逮住她进行询问。不想她口口声声称不知鳄雀鳝之事,来此只为寻亲。我们问她所寻何人,她竟然说是周皇。” 云凰闻言心惊,见苏玉辙皱眉不语,想起此前韩青永说的那些厚颜无耻的话。 韩青永嗅觉灵敏,确认那女子确实和苏玉辙一母同胞,而且韩青永已经毁了那女子的清白…… 云凰自然知道,韩青永说的话苏玉辙也听到了,便柔声安抚,“玉辙,咱们先见见她,其他事回头再说。” 苏玉辙略一沉吟,“本王自小在狐龙寺长大,虽确有一位皇姐,但幼年便已失散。若她真是本王皇姐,且与这鳄雀鳝确实无关,我们便好好待她;否则,即使她是本王皇姐,你也不必姑息。” 云凰感激地看了苏玉辙一眼,心里满满都是暖意。 苏玉辙心细如丝,怕她为难,先把话挑明了。 若这苏默语来者不善,哪怕是他亲姐姐,他也绝不袒护。 “她人呢?” 云凰问玳瑁神将。 玳瑁神将刚要回话,威风急火火飞过来,“跟我去后山禅房,那里有个女人!” 片刻之后,几人来到那间禅房。 威武在门口守着,看到云凰和苏玉辙,缩着脖子眼神异样,“主人,里面的女人快死了。” ------------ 第708 装疯卖傻 云凰和苏玉辙脸色凝重,急步入内。 苏玉辙入内看了一眼,脸色一窘,便背过身去。 杜明月、玳瑁神将、章鱼神将见苏玉辙神色不对,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全都别过眼看向别处。 云凰触目惊心。 侧卧在杂草上的女人一丝不挂,白皙的肌肤上伤痕累累,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两眼呆滞无神,对众人熟视无睹。 旁边散乱着被撕碎的衣裙,上面沾着不少鲜血。 云凰眉头大皱,赶紧脱下外面的披风罩住苏默语,扶她起来。 苏默语愣怔地看着云凰,蓦然大哭大叫,一把推开云凰,把身上的披风扯下来劈头盖脸丢向云凰,连滚带爬躲去墙角,“别过来,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 苏默语尖叫不止,惊恐万状,抱着双肩缩在墙角,全身筛糠般颤抖。 “你别怕,我是你……你的亲人。” 云凰取下披风,慢慢凑过去,柔声道。 “你别来,你别来!” 苏默语拼命摇头,嘶声哭叫。 云凰心有不忍,正要上前继续安抚,被苏玉辙自后面拦腰抱离,“事实不明,离她远些!” “那是你姐姐!” 云凰想让他放心。 “是与不是尚未可知。谁知道韩青永安的什么心?他说是便是么?万一他们是一伙的呢?”苏玉辙心思缜密,从不相信巧合,“刚才我仔细想过,近日之事多有蹊跷凶险,防人之心不可无。” 云凰默然,抬眼看向形状可怜的苏默语,她满脸残泪,神色惊惶,并不理会她们,只顾抱着自己一个劲地摇头,“别过来,别过来。” 云凰和苏玉辙退出禅房,苏默语才安静了些。 “她这个样子,咱们根本问不出什么来。”杜明月叹息,突然又紧锁眉头,“怪事,之前我们见她之时,她还好好的,谁侵犯了她把她变成这个样子?” 云凰和苏玉辙对视了一眼,自然不能告诉他是韩青永干的,因为杜明月的记忆里没有韩青永和幻境了,解释起来很是麻烦。 “她不会是装的吗?”玳瑁神将小声道,“世间诡诈的女子不在少数。” “难说。”章鱼神将若有所思,“不过一般女子不会拿自己的清白作戏,何况此前穷奇亲口承认,唉,这个恶兽真该被千刀万剐。” “玉辙!玉辙!啊——” 几人正在门外说话,苏默语突然叫了两声苏玉辙的名字,而后尖叫一声,起身就那么无遮无拦地扑了出来,直扑向苏玉辙! 入眼白花花一眼,苏玉辙避无可避、神色大变。 事发突然,云凰在旁边也不知所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关键时刻,章鱼神将一甩拂尘,闪身挡在苏玉辙面前,皱着一张老脸,乐呵呵揪着苏默语。 苏默语并未刹脚,不管不顾一把抱住章鱼神将,疯疯癫癫满脸喜色,“玉辙,玉辙,皇姐总算找到你了,总算找到你了!” 她这个样子像是真疯了,根本认不得人。 章鱼神将是异族,就算再美貌的人族女子抱着他,他也无关痛痒,歪着脑袋一副不情不愿的神情,眼巴巴瞅着云凰,“师父为你献身了,回头你得给师父做好吃的。” 云凰哭笑不得,看向面色凝重的苏玉辙,他正眯眼打量着禅房里的一切。 云凰趁着这空儿,把披风给苏默语披上,盖出她的身体。 这次,苏默语没有拒绝,仍是抱着章鱼神将又哭又笑不撒手。 云凰顺着苏玉辙的目光看去,发现虽然衣物散乱,但禅房内并无任何打斗过的迹象。 放在墙边的桌椅安好无损,端端正正摆在那里。 地上的杂草虽横七竖八,但也没有被辗乱撕扯、厚薄不均。 苏玉辙收回目光,狐疑地看着浑身打颤,哭笑无常的女子,突然冷声道,“苏默语!” 苏默语一愣,转头看他,眸光有一刻清明,随即,又转头过去抱着章鱼神将疯疯癫癫。 但只一瞬,苏玉辙等人皆断定,这女人在装疯卖傻。 真正疯癫之人,即使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眸光也不会瞬间清明澄澈。 “别装了!”玳瑁神将看不下去,“如果你真被谁弄脏了身子,那也不是你的错。你好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们说清楚,我们自会给你作主。若是你居心叵测来放养鳄雀鳝,最好也明说。人不怕犯错,就怕知错犯错、知错不改。” 杜明月也道,“确是如此。你不必觉得羞愧,有人侵犯你,错不在你,你只要实事求是地把前因后果说明白,我们自有明断。” 云凰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不想,就在这时,紧抱着章鱼神将的苏默语突然转身,手中瞬间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向云凰! 云凰就站在章鱼神将旁边,猝不及防之下愕然大惊,好在苏玉辙眼疾手快,揽着云凰的腰往旁边一带,反手推掌,苍古皇道龙气喷薄而出,迎面将苏默语击退数步。 “呵!竟是练气之人!”苏玉辙收势,脸色暗沉,“果然来者不善。”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毁了我的清白,我要杀了你!” 不想,苏默语不顾死活地冲上来,举起匕首又袭向云凰。 云凰哭笑不得,满场最不能毁她清白的就是她了,她难道疯得连男女都分不清了么? “少给我装疯卖傻!” 这次,苏玉辙怒了,毫不留情一脚踢出,直接将苏默语踢翻在地! 四仰八叉,一览无余,不堪入目。 苏玉辙慌忙别开脸去。 可就是这一瞬间,苏默语诡异一笑,突然一跃而起,居高临下,凌利下刺! 这次,她袭击的是苏玉辙! 云凰惊见半空之中,四面都是苏默语的身影,竟一时分不清哪是真身哪是幻影。 眼看数个苏默语同时挥刀刺向苏玉辙,云凰立刻沟通神识让金罩阴阳鼎把苏玉辙收了进去。 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啊。 云凰看着失去攻击目标落到地上一脸愕然的苏默语,感叹道,“还是把我男人藏起来比较安全。” 金罩阴阳鼎里的苏玉辙听了,倚在鼎壁上瞅着外面一脸庆幸的云凰,心中爱意翻腾,“嗯,多亏有你罩着我,本王三生有幸。” 清心老仙正在柳树下荡秋千,听见两人如此肉麻,翻着白眼郁闷道,“事实证明,再好的神器跟着女人也只能用来追男人,大材小用,唉,怀才不遇啊……” 云凰听了苏玉辙的话和清心老仙的感慨忍俊不禁。 苏默语被云凰笑得恼羞成怒,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眉头一皱,冷哼一声,竟瞬间全身覆鳞披甲! 云凰叹为观止。 她人身鱼尾,窈窕有致的身材可圈可点,只是纤细的腰肢以下,双腿并未合并,而是各自延展成尾,分明是只硕大的双尾鱼。 “美人鱼?” 玳瑁神将一愣。 章鱼神将也一脸惊疑。 ------------ 第709章 天籁之音 “人鱼族公主?” 威风稍有印象,诧异地打量她。 苏默语轻蔑地看了威风一眼,又转头看向陈云凰,从下往上,又从上往下,目光刻薄挑剔。 她不再装疯卖傻,神情狂傲,不可一世,“没错,本尊就是人鱼族公主苏默语。” 拿着自己的清白作戏,云凰对她的同情瞬间转为厌恶。 以受害者的身份蛮不讲理就能心安理得么? 不知这个苏默语是怎么想的。 见云凰沉默不语,站在她身旁的玳瑁神将只当她仍是一头雾水,便道,“人鱼族就是鲛人,人身鱼尾的深海族类。不过她们一直在东域蒙夏附近海域深居简出,多年不涉凡尘。” 云凰眸光冰冷,“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跑来大陈,为什么叫苏默语,又自称是周皇的皇姐?本不是一个族类,如何有血缘之亲?还有,害你的人是穷奇,并不是我们,你为什么要敌视我们?” 苏默语理直气壮道,“本尊吃的第一个人便是半死不活的苏默语,不想她亦是皇室之女,身有龙气,在我身上保留了全部记忆。当年若不是因为苏玉辙,苏默语不会国破家亡。本尊熬到现在才来大陈寻仇,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他赚大了。” 这理由简直匪夷所思。 “你吃了苏默语良心不安给自己找借口么?”云凰没好气道,“替被你吃掉的人寻仇,就能掩盖你吃人的罪恶?假仁假义,你这恶人做得倒是别致!” 金罩阴阳鼎里,苏玉辙深深看着云凰,紧抿的薄唇泛起一丝浅笑。 和云凰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会被她深深吸引。 她明辨善恶,不喜欢忍气吞声,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爱憎分明,从不屑忸怩作态。 看她妙语连珠替他打抱不平,那护短的模样别提多可爱了,他看在眼里,甜在心上。 “一个大男人要女人保护,你还笑得出来?”清心老仙瞅了一眼,又忍不住羡慕,“难怪你得意。要是我也遇上这么个婆娘,我也欢喜。” “本王不是打不过这条人鱼,是云凰不喜欢我跟别的女人纠缠。”苏玉辙傲骄道,“谁让她特别爱我,特别在意我,不喜欢我看别的女人,动不动就喜欢吃本王的醋呢?” 清心本来稳稳当当地荡着秋千,闻言差点儿摔下来。 “夫妻举案齐眉、强强联手才其乐无穷,我娘子有本事,我自豪,我骄傲。” 苏玉辙眉飞色舞。 清心老仙哭笑不得。 鼎外,被云凰冷嘲热讽,苏默语脸色涨红,无言以对。 “你吃了苏默语,还好意思用她的名字,我们没找你报仇,你却倒打一耙,你这脸皮可够厚的。来,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叫若不是因为苏玉辙,苏默语不会国破家亡?” 云凰刨根问底。 这也正是苏玉辙想问的。 “哼!苏玉辙明明是次子,却被封为太子,皇长兄岂能服气?他恳求父皇废幼立长,父皇却固执己见。皇长兄一怒之下串通时任宰相的周运辰谋反,不想周运辰阳奉阴违,利用皇长兄杀死了父皇后出尔反尔,不肯扶持皇长兄继位,篡位谋取皇权。时任吏部尚书的陈隆拒不称臣,以清君侧的名义与周运辰针锋相对。哼,他们打得你死我活,苏玉辙却置身事外,躲在孤龙寺中养尊处优。我和其他皇子皇女倒好,终日担惊受怕,饱受折磨……如今,苏玉辙凭什么坐拥大周江山?你又凭什么占据大苏半壁江山,与苏玉辙平起平坐?你们夫妻根本是两个乱臣贼子,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不顾天理人伦,当人人得而诛之!” 苏默语抑扬顿挫。 原来如此。 苏玉辙了然,不觉好笑。 云凰与他心有灵犀,他想说什么,她都知道,“你要是真有仁心善德,当初看到半死不活的苏默语,就应该救她而不是把她吃掉!你把人都吃了,又这般牵强附会,跑到大陈来惹是生非,你是当恶人做恶事上瘾,还是觉得自欺欺人挺好玩?你别说这湖里的鳄雀鳝与你无关,就你这伪善的嘴脸,这样的恶事非你莫属。” 苏默语刚要强词夺理,云凰眉毛一挑,毫无征兆地扬臂落剑,“嗖”的一声,苏默语一条腿齐膝而断! “啊!”苏默语惊叫失声,趔趄后退后歇斯底里,“本公主在你的地界上被穷奇侮辱,你不负责竟然还砍本公主的腿!” “你驱逐恶鱼犯我水域在先,配合穷奇启动阵法害人在后,我没杀你已经很仁义了。你和穷奇一拍即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哪门子受害?” 云凰想通其中的关节,深知若不是苏默语配合,韩青永和陈欣怡根本不可能知道苏默语和苏玉辙的关系,之前也不能派一个狐妖冒充苏默语。 被云凰一语中的,苏默语恼羞成怒。 她杏眼圆睁,恶狠狠盯着云凰。 云凰以为她要暴起还击,暗自戒备,不想,她突然展颜一笑,单腿跳动退后两步,竟伸展手臂仰颈高歌。 天籁之音。 云凰不得不承认,这人鱼的歌声充满了神奇的魅力,渺远而富有磁性的空透力,清越优美的同时兼具浑厚沧桑之感,令人沉醉其中,浮想联翩。 苍茫的云海、无际的原野、汹涌的浪潮、奔腾的骏马……云凰等人脑中情景随着她的歌声变幻莫测。 她的歌声忽而高亢激昂,忽而低回婉转,忽如高山流水万里长天般明朗,忽如枯藤老树独鸟栖枝般幽怨…… 云凰、杜明月、玳瑁神将、章鱼神将不知不觉沉迷于她的歌声,忘了置身何时何地。 身处金罩阴阳鼎里的苏玉辙旁观者清,看到这一切忧心忡忡,“仙尊,快放我出去,不能让云凰她们继续听下去。” “怕什么?有人免费献歌,不听白不听。”清心老仙摇头晃脑,“放心,云凰要是连她都对付不了,飞凰仙尊就是徒有虚名。” 关心则乱。 苏玉辙自嘲,凝神静观其变。 云凰听着听着,感觉浓得的倦意重重袭来,眼皮重似千斤,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看向杜明月和玳瑁神将三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大惊失色…… ------------ 第710章 魔音四起 杜明月已经闭上了双眼,梦游般走向湖边,脚步虚浮如行尸走肉。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皆手舞足蹈,显出原形尚不自知,一边跳着蹩脚的舞,一边陶醉不已。 而地上之前被她砍掉的人鱼那半截腿连着鱼尾在地上微微抽搐,弹跳了几下,竟然像长了眼睛一样回归原位。 苏默语的歌声还在继续,她半眯着眼睛引颈高歌,魔音四起,山风吹送,寺中的树木枝叶婆娑,都似在翩翩起舞…… 紧接着,云凰看到,苏默语的伤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伤口相接处皮肉外翻,多了一道难看的疮疤。 云凰转头看了看金罩阴阳鼎,确定苏玉辙仍好好的,便冷眼看向苏默语,想看看她到底会耍出什么阴毒的手段来。 杜明月已经走到湖边的堤坝上,而对水天一色的远方张开双臂,那模样就跟要展翅高飞一样。 紧接着,云凰看到平静的水面激流暗涌。 而后,春日暖阳之下的湖面异象横生,数不清的弧形鱼背起伏浮沉,间或有长满锋利尖牙的鱼嘴露出水面。 那些可怕的鳄雀鳝全是馋涎欲滴的模样,圆突晶亮的鱼眼如鬼火般忽明忽暗。 杜明月曲膝下蹲,做势跳远。 如果他跳下去,立刻会被这群凶神恶煞的鳄雀鳝吞噬! 云凰及时抛出缚仙藤拦腰把杜明月拽了回来,觉得他在外面太不保险,干脆也藏进阴阳鼎里去。 刚把人送进去,金罩阴阳鼎里传来清心老仙的抗议,“你想把他吓死么?算了,让他睡吧,他也实在累坏了。” 云凰莞尔,“多谢仙尊体恤,要不是你帮我,我简直寸步难行。” “算你有数!” 清心老仙冲苏玉辙扬了扬眉头,颇为自得。 苏玉辙担心云凰的安危,“你放我出去,我杀了那个害人精。” “只有云凰能命令我,别以为你是她男人,也能对我大呼小叫。” 清心老仙笑眯眯地把熟睡的杜明月放在了秋千上,像哄婴儿般轻轻摇着秋千,“这人心眼儿好,对我们云凰实诚。” 苏玉辙无语。 就在这时,苏默语突然双臂高举,声音急转而上,响遏行云,穿山过海! 与此同时,湖中群鱼亢奋起跳,扬洒漫天水花,在阳光下闪成一片缤纷迷离…… 这极具美感的画面让人目眩神迷,却隐藏着巨大的杀机。 那些鳄雀鳝开始互相攻击撕咬,受伤的鳄雀鳝鲜血横流,染红了湖水…… 云凰猛地想起刚才杜明月的话,这些鳄雀鳝的卵有剧毒,时值冬末春初,正是有些鱼类大肆产卵繁殖的大好时期,这些伤及卵囊的鳄雀鳝就成了毒源,能把这一湖水变成危及大陈国本的毒汤! 岂有此理! 这个苏默语竟然要杀她的男人灭她的国! 可苏默语只管放声高歌,歌声越发充满魔力,令人无法抗拒。 云凰手持龙吟剑想一剑封喉,阻止苏默语继续大放魔音,却震惊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手脚无力,全身虚软! 云凰后悔没有一开始就阻止苏默语唱歌,可谁知道歌声会有这样可怕的杀伤力? 苏默语却渐至佳境、浑然忘我,她微眯着双眸,线条流畅而妙曼的身体轻柔地摆动,如水波般荡漾出如彩虹般的光晕…… 她就像个发光体,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美丽光影。 云凰都不由看得痴愣。 可紧接着,苏默语散发出的光影摧枯拉朽,如刀光剑影般凌厉四散! 孤龙寺墙倾桅摧、枝折树倒,整个孤龙寺由开始的微微颤动到震感强烈,大有倾巢之势!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到底修为深厚,短暂的沉迷之后,发现异样,不约而同睁开眼睛。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幕,全都吓了一跳。 云凰拄着龙吟剑半蹲在地上,龙吟发出焦灼的震响,自散而发的重重剑影与苏默语发出的光影短兵相接,势均力敌,噼啪作响。 云凰脸色通红,似乎憋足了力气却使不出来,一双眼睛怒火熊熊,红得像两只兔子眼。 再看苏默语,一边吸收着天地灵气,一边纵情放歌,随着她的舞动,歌声越发千折百转出神入化,湖中的恶鱼们厮杀得更加凶猛,澄澈的湖水已经变成了粉红色! 金罩阴阳鼎里,苏玉辙目瞪口呆看着外面的种种离奇的景象,只觉得置身于一场又一场瑰丽而诡异的噩梦里,一直不曾醒来。 短暂的惊愕后,苏玉辙再也沉不住气了,急声道,“仙尊!快放我出去!云凰不对劲儿,她体内灵气动荡,正有破体而出的迹象,要被这个妖孽活活吸噬去了!” 清心老仙气定神闲,稀奇地瞟了苏玉辙一眼,不由啧啧赞叹,“算你有心,连这个你都能感应到。确实,云凰体内气海不稳,丹田受压,灵力奔突,大有外泄的迹象,可这不见得是坏事。” 苏玉辙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急得胸闷气短,看清心老仙不急不躁的,也只好强压下满心的不安,咬牙道,“你最好是对的,要是云凰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同归于尽!” “呵,回头我把这话告诉云凰,这情话说的有水平,太自不量力。” 清心老仙挖苦他,悠哉乐哉地摇着秋千,丝毫不担心云凰。 其实,他比谁都担心,若云凰此番败了,只怕会伤及根本,但若是她赢了,她就能登峰造极。 他没有告诉她,人鱼一族没有灵魂,因为没有灵魂,所以她们可以心无旁骛的歌唱。 歌声因为随心所欲而不染俗念,可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故而是世上最美妙动听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可以自动汲取天地精华,不断壮大自身力量,从而散发出精纯的灵力。 这歌声和人鱼美丽的外表一样,极具欺骗性,让人在掉以轻心之下沉溺其中直至难以自拔,而后,这歌声恶毒的一面便显露无遗,对周遭的一切肆意破坏…… 人鱼一族因美丽而充满诱惑,因虚荣而心狠手辣,因空虚而欲壑难填。 她们向往尘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包括强壮的男人和高高在上的权势。 上古有美人鱼极尽媚惑祸乱人间引来天谴,将人鱼一族禁锢于东域蒙夏附近的深海,不许其族再侵扰凡尘俗世。 却不知为何,今日竟有眼前的一幕…… 云凰本是飞凰圣尊的转世,但前世记忆封存,云凰灵识初开,体内潜力并未得以充分激发,若借此机缘,她能抵御这惊世魔音,其意志力将得到进一步锤炼,她也将变得更加强悍。 彼时,云凰体内的飞凰圣灵才能真正复活…… 那样的云凰才是他金罩阴阳鼎梦寐以求的仙主! ------------ 第711章 绝地反击 苏玉辙做不到像清心老仙那样气定神闲,他看到云凰眉头紧蹙,素日沉稳的他如热锅上的蚂蚁。 “宝剑锋从磨砺出。云凰是把好剑,你不能老让她当钝刀。”清心老仙道,“你别转了,转得我头昏眼花的。你有这闲空儿,不如过来给柳清风推经舒络,再想想该怎么去东域蒙夏取续命草。” 苏玉辙哪有那心思,“你快送我出去,趁着那人鱼唱歌杀了它多省事儿?反正她又不真是我皇姐。” 清心老仙一口回绝,“不是我不放你出去,我说过,我只能听令于云凰,她不放你出去,我也没办法。” 苏玉辙气急,“你神通广大,怎么会没办法?” “我神通广大也不代表我无所不能。你公平点儿,别难为我。此前你经历雷劫,我也只能把云凰禁锢起来不让她添乱。她也跟你一样大吵大闹,换了你是我,是不是也不能让她为所欲为?” 清心老仙见他急得火冒三丈,心有不忍,苦口婆心。 苏玉辙愣怔,清心老仙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 “何况,玉辙啊,你就是出去也救不了云凰。” 清心老仙叹息了一声道。 “为什么?” 苏玉辙不解。 “你出去后置身于人鱼公主的魔音法阵中,你会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为她动人的歌声和曼妙的舞姿折服,你不但不会杀她,还会被她媚惑心神,助她为恶,做出让你悔恨莫及的事。别不信我说的话,你意志坚强毋庸置疑,但你身处幻境魂不守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时的你,不再是苏玉辙,而会成为她的傀儡。”清心老仙笃定道,“处女的芬芳和魂灵是世上最纯净的灵力,任何男子无法抵挡。你也不行。” 苏玉辙虽不服气,也不敢反驳。 “放心,这妖孽再强大,也强不过飞凰圣尊。”清心老仙道,“对付女人,还得女人。” 对付女人,还得女人。 这话说的真绝。 苏玉辙无奈,毕竟清心老仙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再坚持就是强人所难了。 他只能焦灼地看向云凰,心中默念,“云凰,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一定会战胜她!” 金罩阴阳鼎外,苏默语的歌声越来越高亢,节奏越来越快,只是单章节的发声,竟然让她唱出了沙场秋点兵的气魄。 以她为中心散发出的光晕越来越刺目,远远看去,如同一个硕大的星体降临人间!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都被晃得睁不开眼睛,他们虽然神智清楚,但也和云凰一样,不知何时变得浑身虚软,无法凝神聚力发动进攻。 “这个妖孽竟有此功力!”玳瑁神将惶然道,“怪我们此前太轻敌,被她钻了空子。” “传闻人鱼一族有个专吃童女的妖孽,靠吸取童女纯净血液和气息练成逆天神力,能用歌声所向披靡。本尊当时听了只当是个笑话,想不到今天竟然碰上了!”章鱼神将舞动两条手臂抱着头,只露了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远处的湖面,“不能再让她继续唱了,如果这湖里的鱼自相残杀到最后,剩下的最凶狠的那一条,会成为鱼龙,到时候鱼龙和这妖孽一起做法,我们会死在他们手里。” 玳瑁神将气急败坏道,“更可恨的是,她的歌声会把陈欣怡和穷奇招唤回来!”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在云凰的耳中,让她的心狠狠一沉。 放眼望去,湖水已经由粉色变得猩红…… 一只体型粗壮肥硕的鳄雀鳝越战越勇,风卷残云般吞噬着同类的血肉之躯,浑身鳞光闪耀,鱼头已经长出龙角一样的分叉! 天空异象横生,风云诡变。 原本明净蔚蓝的天空此时也阴云密布,更可怕的是那些阴云乌黑中透着血红,穿行其间的闪电如蛇行密布! “我要毁灭孤龙寺,毁灭整个大陈,将这里的一切变成废墟,万千子民行尸走肉,全变成本王的傀儡!” 苏默语的歌声仍然无比动听,唱出的歌词却无比血腥狠毒。 她冲着悬浮的阴云舞动双臂,腰肢摆动如水草随波,魔力的声音穿云追风,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 随着鳄雀鳝的凶猛厮杀,湖中毒血越来越多,湖水像沸腾般掀起狂风巨浪,不断地向岸边冲荡,不断地攻击堤坝! 如果决堤,这些毒水将在短短几日间遍流大陈所有支流水域,到时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到处一片血雨腥风…… 大陈正面临生死存亡,她身为一国之主,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妖孽肆意妄为,云凰胸口憋着一团闷气,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 暴怒之下,云凰手中的龙吟发出噬血前的“峥峥”震响,如虎啸龙吟之声,透出不屈的意志! 一直藏在梧桐树上的威风、威武精神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如大梦初醒。 “怎么个事儿?这娘们的调调像安魂曲,害得我老打嗜睡。” 威风不满道。 “嗯,咿咿呀呀的太难听了,怎么女主人那么喜欢听?” 威风舔了舔虎爪洗了洗脸。 “不对啊……女人听女人唱歌怎么还会魂不守舍?” 威风疑惑地歪着脑袋瞅云凰。 “是不对。她唱个歌刮这么大风干什么?还有那湖里的鱼都疯了一样……不对,咱们下去看看。” 威武也发现异样,嗖地一声跳下来。 威风也扑楞楞飞下来,三蹦两跳地来到云凰身边,歪着头看看她,又看看苏默语,疑惑地问,“她唱得很好听吗?你很享受?怎么一动不动的?” 云凰诧异地看向威风,发现小鸟似的威风两眼有神,浑身轻松,丝毫没受魔音影响。 云凰眨了眨眼,转头再看威武,眼神和威风一样,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一副置身事外不明所以的模样。 云凰心中大喜,威风、威武,这两个家伙不懂音律,不辨音节,对他们来说,再动听的歌声也是嘈音。 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她和玳瑁神将、章鱼神将之所以中招,是因为她们都喜欢看戏听曲,心神不由自主被魔音蛊惑,精气受损而难以正常发挥。 说话的力气她还是有的。 云凰趁苏默语不备,对威风使了个眼色,又对威武撅了噘嘴,沟通神识对他们发号施令…… ------------ 第712章 娘子威武 云凰之所以闭口不语,是怕出声下令会惊动苏默语。 而且用神识传令,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苏默语防不胜防。 威风和威武与云凰本有精神契约,对她唯命是从。 当即,威风神色一凛,展翅而起,冲着那边被缚仙藤五花大绑的狐妖飞去。 那只狐妖被缚仙藤吸走了精气,变回原形瘫卧在地昏昏欲睡。 威风将缚仙藤抽出,飞到湖边,将缚仙藤丢进湖水中。 缚仙藤本是仙界异宝,又经玳瑁神将驯化,有惩恶扬善的灵犀。 入水之后,缚仙藤如海藻般成片铺展生长,将水中正逞凶作恶的鳄雀鳝一条条捆成了粽子。 鳄雀鳝被捆缚住鳍尾,无法自由活动,顿时狂躁不已,由互相残杀转为攻击缚仙藤。 没想到,在水中的缚仙藤一咬即断,分段瞬间长成长枝藤蔓,而捆绑上身后便柔韧十足,难以摧毁。 鳄雀鳝生性凶狠,但缺乏应变能力,并不能及时发现缚仙藤的这一特性。 等他们把水中漂浮的缚仙藤咬得稀碎,转眼之间,湖水中的缚仙藤成片成林,尽数将湖中的鳄雀鳝捆住了。 “哈!这下咱们有的吃了。”玳瑁神将松了口气,幸灾乐祸的同时长吁短叹,“此前我培育缚仙藤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它们会救我的命。真是好东西,知道知恩图报。” “是啊,万物有灵。谁能想到威风、威武不会被魔音蛊惑?”章鱼神将也喜出望外,“这妖孽百密一疏,活该倒霉!” 云凰看到,缚仙藤吸取湖水中的毒血飞快地净化湖水,原本变得猩红粘稠的湖水慢慢恢复清澈…… 随着湖水变得清澈,躁动不安的湖面也渐渐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天空密布的血色浓云也随之飘散,密织的雷电之光也销声匿迹…… 趋吉避害乃天地意志,凶兆降临,多是对尘世的提醒,引起人们的警醒,早些排队隐患。 想不到缚仙藤有此大用! 云凰喜不自胜。 这还是得益于此前在西楚对付蛊虫和洪灾时,云凰使用缚仙藤得到的经验。 就在刚才,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威风将缚仙藤丢进湖水,想不到会逆转颓势、一招致胜! 解决了心头大患,云凰心下大安,冲着威武不为人知地扬了扬下巴。 那杀气腾腾的噬咬声和击水声全都归于平寂,正在倾情放歌的苏默语感受到鳄鱼鳝的异动,不由心神紊乱,歌声急转而下! 就在她努力调息,想再次拉高音调全力反扑的时候,只觉周身灵气光圈潮水般反袭而来! 苏默语疑惑睁眼,瞳孔瞬间放大! 就见一只花斑大老虎风驰电掣,冲破她放出的层层灵力光圈,摇头摆尾而来! 那不是只猫么? 苏默语看到法天象地的威武,脑海一片空白,瞠目结舌之下,充满魔力的歌声戛然而止。 外放的灵力有凌厉的攻击力,自然有凛冽的反噬力。 被威武干扰中断,以苏默语为中心外放的灵力疾速内返,形成强大的冲击波,顿时将苏默语削臂砍腿,把她的身体挤成了肉饼! 一切发生得太快,苏默语来不及惨便颓然倒地。 被折断的树枝,被扫落的树叶,被卷起的乱石,全都兜头罩下,雨点般打在了匍匐在地上的苏默语身上,不多时便让她曲线柔美、面目姣好的身体遍体鳞伤。 威武不懂怜香惜玉,一虎爪拍下来,狂啸如雷,“敢暗算我家女主人,找死!” 苏默语的头顶一大片阴影罩下来,她抬头看着山似的虎爪铺天盖地而来,吓得惊恐万状,傻了一般无法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威武虎爪即将落地的瞬间,韩青永疾风一样掠过,拽着苏默语的残躯,将她带离险地! 威武一招不中,恼恨不已,正要上前,看到韩青永变成穷奇,个头比它还大,凶神恶煞地瞅着他,立刻很识时务地缩小身体,一溜烟儿跑回云凰身边。 云凰看威武懊恼不已,伸手摸摸虎背,安抚道,“你和威风已经立了大功了。放心,我给你出气!” 没有了魔音的蛊惑和禁锢,云凰神智一清,体内紊乱的灵气复归丹田的同时,自体身蓬勃而出飞凰圣灵展翅而起,将苏默语残留体外的灵气尽数吸收! “啊——” 苏默语发出一声惨叫,体内灵气如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外泄,甚至连五脏六腑都要破体而出,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失声尖叫。 云凰额间红心灵光闪现,飞凰圣灵停在了穷奇的对面,凤眼斜睨,傲然不可侵犯。 韩青永(穷奇)此前因设阵失败,和陈欣怡均重创在身,此时并不敢恋战。 苏默语趴在穷奇的后背上,先前丰腴的人身鱼尾已枯瘦如槁,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煞费苦心想布置杀人的弥天大网,最终害人不成反害己,变成一具四肢不全的丑陋怪物,她恼恨不已,嘶声尖叫,“陈云凰!你坏我好事,不得好死!” 苏默语元气大伤,声音已经嘶哑,再不复此前那般柔媚动听,如沙石摩擦般难以卒听。 “你是说你自己吗?”云凰冷眼相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远近必诛!” “你这恶毒的女人!我最引以为傲的歌声,最动人心弦的身姿,最纯洁甜美的芬芳,全都毁在你手里了!此仇不共戴天,你给我等着!” 苏默语咬牙切齿道。 “呵!你不过是个没有灵魂、徒有其表的鲛人,是被天道打入深海勒令永世不得侵扰凡尘的人鱼,你不思积德行善、改过自新,竟然又跑出来作恶多端,活该你有今日!” 云凰从来不怕与人对骂。 “嗯嗯,娘子威武!口齿伶俐,思维敏捷,骂人揭短,抽筋剥皮!好!实在是好!” 金罩阴阳鼎里的苏玉辙激动得直搓手。 “你还是先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吧!”清心老仙也大大松了口气,含笑道,“用那么紧张吗?对云凰太没信心了。她别的都不好,就机灵这点儿好。” “谁说的,我苏玉辙的女人哪儿都好。”苏玉辙笑眯眯道,“尤其是她跟人骂架的时候,眉飞色舞、口吐莲花,风情万种。” 清心老仙抚额,没法儿跟他交流了。 ------------ 第713章 出师不利 要说这世上最是无理可讲的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外面,云凰果然眉飞色舞,口吐莲花,风情万种,“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别说,穷奇,你和你的两个女人还真是志同道合,都喜欢害人,还都害得理直气壮,一样厚颜无耻!” 苏默语折臂断腿,鲜血直流,元气大伤,没有办法施展法术长骨生筋,本就万分痛苦,被云凰这一骂,当场气得吐血。 她不得不承认,她失算了。 她以为软弱可欺的苏玉辙和陈云凰根本不是软柿子。 她本以为,只要她施放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声,绽放出处女独有的魅力,身为男人的苏玉辙一定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身不由己。 只要苏玉辙变成她的傀儡,她再把湖水变成毒汤,有龙鳄相助,她一定能杀了云凰,耀武扬威称霸大陈。 谁能想到,陈云凰一上来就把苏玉辙藏起来了! 陈云凰怎么这么狡猾,这么可恨呢? 如果她不把苏玉辙藏起来,一切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更可气的是,陈云凰的小鸟和小猫竟然都是妖皇级的神兽,修为比她还高,所以她压根儿就没看出所以然来。 什么叫出师不利? 本想一鸣惊人天下知,不想一鸣死人天下弃! 苏默语一腔悲愤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跟她一样恼火的是穷奇,听到云凰不带脏字的声讨,穷奇很受伤,“你、你骂我干什么?我又没招你惹你。” 云凰瞅了他一眼,“虎头牛身四不像,死皮赖脸不认账,赶紧给我滚!” 穷奇气得眼冒金星,思路便有些偏,“你对苏玉辙说话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偏偏对我大呼小叫粗鲁无礼?”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跟玉辙比?”云凰横剑在手,声色俱厉,“滚不滚?不滚咱们再打一场?” 韩青永有伤在身,不敢恋战,犹豫片刻,咬牙道,“陈云凰,我韩青永还会回来的!你等着!” 云凰刚要开骂,苏默语幽幽叹了口气,哑着嗓子柔声道,“穷奇神尊,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们鲛人一族没有自己的灵魂,一旦跟谁有了鱼水之欢,就一生一世以他为尊。” “别以为跟我睡了我就得对你负责。你说要启动这里的阵法我必须配合你,我才勉强答应你的。”不想,韩青永竟然一脸嫌弃,回头瞅了苏默语一眼,抱怨道,“你在这里设置的幻境阵法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简直是害人害己!” 苏默语听了韩青永的话,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即胸闷气短,又一口老血吐出来,含恨带怨道,“此阵法本来万无一失,都是因为……你的那个狐妖(陈欣怡)不顶用。” 韩青永憋屈道,“你们两个蠢女人,一个顶用的没有!” “神尊,你快带我离开这儿帮我疗伤……我、我太痛了……” 苏默语泪眼盈盈,有气无力道。 “那你忍着些,一会儿我好好帮你疗伤……” 韩青永似乎想到什么,言语轻佻,兽性尽显。 云凰简直无语了,刚看到苏默语的时候,她还伪装成被强暴了的受害者呢。 原来苏默语还真是和穷奇你情我愿,一拍即合。 云凰真被这两个祸害恶心到家了,当即不客气道,“滚!再不滚,我叫我男人出来收拾你们,把你们剁了炖汤喝!” 穷奇怨愤地看了云凰一眼,麻溜地背着肢体残缺不全的苏默语滚了。 他得去找陈欣怡,陈欣怡的气息很弱,应该伤得也不轻。 那女人身上有剧毒的蛇冠,他得留为己用。 穷奇在想,他该留着陈欣怡呢?还是苏默语? 这真是个恼人的问题啊…… 看到穷奇离开,威武疑惑地问,“咱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云凰道,“穷奇有不死不灭的魂魄,白费力气不值得。至于那个苏默语,我估计她活不过今天。除非穷奇不带她去找陈欣怡。” “为什么如果穷奇带苏默语去找陈欣怡,苏默语必死无疑?” 威风不懂女人间那些争风吃醋的事。 “坏人对付坏人,更坏的那个赢。”云凰笑笑,“苏默语再坏也坏不过陈欣怡。” 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惊魂未定,都化为人形凑上来,一个个面有愧色。 玳瑁神将道,“云凰,幸亏你保持清醒,要不然神智昏沉,哪还使得动威风和威武?如果任由湖水变成毒汤,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覆水难收,再想拯救万民于水火难于上青天。” 章鱼神将连连点头,“是啊,这湖毒汤不只会祸害大陈、大周的百姓,还会倒灌东海水域,到时候龙宫震怒、天庭降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凰看看铺满湖中的缚仙藤像密织的网一样,将数百条鳄雀鳝禁锢其中,想及此前种种凶险,不由长舒一口气,“是啊,好险。” “主人,我们算不算立功?” 威风在旁边昂头挺胸。 “自然算,赶紧把我主人放出来,拿丹药奖励我们。” 威武也忙不迭地邀功请赏。 云凰欣然一笑,沟通神识把苏玉辙和杜明月从金罩阴阳鼎里放出来。 杜明月还在酣睡,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苏玉辙走过来,把云凰一把抱起来,原地转了几圈,把她放下来,深深吻下来…… “辣眼睛……” 章鱼神将立刻把玳瑁神将的眼睛捂起来。 “你捂我的眼睛干什么,捂你自己的!” 玳瑁神将不满道,一把把章鱼的爪子拉下来。 威风和威武耐心地瞅着亲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露出司空见惯的从容神色。 “云凰,让你受苦了。有没有怪我不出来救你?”苏玉辙一直为此心有不安,“以后大敌当前,你千万不要孤军作战,只要我在,你一定要让我挡在前面。” 云凰笑道,“她是女人,又用你皇姐的名字,你怎么下得了手?” 苏玉辙心里一热,她总是对他体贴入微。 “这次能赢多亏了威风和威武,多赏些灵丹仙药给他们。” 云凰笑道。 苏玉辙依言,威风威武欢天喜地地接吃了。 放眼整个孤龙寺,到处残枝败叶一片狼藉。 那个此前伪装成苏默语被缚仙藤捆住的狐妖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再不敢兴风作浪。 见苏玉辙和云凰走过来,那只狐妖瑟瑟发抖,“求两位仙尊饶小妖一命!” ------------ 第714章 心头大患 “这时候想起求饶,早干什么了?” 苏玉辙余怒未消,扬手一道皇道龙气直接掠过那狐妖的颈项。 数点血色飞洒,那狐妖一命呜呼。 “作恶不成才知悔过,并非真心悔过,而是心存侥幸利用别人的善良。若是就此放过,他们也绝不会感恩,来日他们会变本回厉。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苏玉辙决然道。 云凰深以为然。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此前若不是她对司马虞辰心存善念,就不会胎死腹中,自己也差点儿死去。 若不是对韩青永和陈欣怡手下留情,韩青永就不会了穷奇合而为一,不死不灭纠缠不休,陈欣怡也不会见缝插针,无所不用其极。 崇圣殿里还有两个被皇道龙气捆绑的狐妖,被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押了出来。 两只狐妖看着同上死绝的同伴,吓得抖成一团。 “本王问你们,戏班五人,再加上你们四人,可还有同伙?” 苏玉辙负手而立,冷声问道。 两只狐妖对望了一眼,眼神闪烁后不约而同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了,再没有了。” “一派胡言!潜藏在大陈皇宫中就有一只,另外你们极有可能害死的陈安将军!”云凰闻言大怒,“你们一共有几人,剩下的藏在哪里?说!” 两个狐妖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死不悔改!” 苏玉辙耐心尽失,掌风凌历,兜头拍下,其中一只狐妖脑壳迸裂,歪身惨死。 另一个一看,缩着脖子惊恐万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云凰道,“你如果说实话,我们可以不杀你。” 狐妖一听,如获大赦,稍稍稳住心神后如实交待,唯恐遗漏…… 得知一共有十二只狐妖化成魏人随救灾战船撤离东魏后混入大陈,如今除了眼前这只,还有周子盈、陈安和潜入唐狄府上的一只,云凰和苏玉辙皆暗自心惊。 周子盈果然有问题,不过宫中有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在,周子盈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至于陈镇东,两人坚信他不会受周子盈的蛊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放心,皇兄不会有事。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会保护他。陈安和潜入唐狄府上的那只才是心头大患。” 苏玉辙安慰云凰。 云凰略一思忖,点点头,“嗯。军中无戏言,陈安身居要职,发号施令举足轻重,若被居心叵测的狐妖冒充,势必危及地方时局的安稳。” “不错。唐狄身为兵部尚书,掌管整个大陈百万雄兵强将,若被狐妖媚惑,后果不堪设想!”苏玉辙当机立断,“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你去肆宾拿下陈安,我去唐狄府上看看!” “好。” 事不宜迟,云凰收了金罩阴阳鼎和缚仙藤,让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留下妥善处理湖中的鳄雀鳝残骸和几具狐妖的尸首,招呼威风、威武一起赶回皇城分头行事。 不想,两人路经襄城与肆宾接界处的郊野,看到两军激战,一片刀光剑影,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伤残的将士! “都涛怎么在这里?他知道陈安是狐妖冒充的,带兵来抓捕?”云凰看到御前侍卫们的身影,疑惑道,“难道皇兄已经识破周子盈被狐妖媚惑,逼狐妖供出了陈安?” “十有八九。陈镇东腿脚不灵便,但脑子够用,定是他联同师父和圣莲童子制服了周子盈身上的狐妖。只是,他怎么派都涛一个人带兵前来?没让师父或是圣莲童子跟着?狐妖会法术,都涛会吃亏。”苏玉辙道,“我们赶紧去看看。” 此时,两边将士杀得难分难解,都涛也正与陈安打得你死我活。 都涛用剑,陈安用戟,短剑虽不及长戟可近挑可远刺,但都涛武艺高强,在马上腾挪辗转,将一把短剑舞得虎虎生风,逼得陈安顾首不顾尾。 “妖孽!敢杀我兄弟,让你血债血偿!” 都涛怒不可遏,越战越勇,欺身而上,扬剑横扫。 剑芒所致,陈安颈断血流! 都涛以为大获全胜,收剑勒马,正要收兵,忽觉耳边风冷,愕然转头,竟见陈安横着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冲着他狞笑,手起戟落直捅向他的左胸! 明明已经是个死人的陈安还有力气杀人,狐妖果然邪气横生! 纵是都涛之前就知道陈安为狐妖假冒,但乍然看到这离奇的一幕还是惊心动魄。 这时陈安邪恶地勾起嘴角,伸出长长的舌头舔食自己脖子上流下的鲜血,甚至另一只手还把自己偏离脖颈的脑袋扶正…… 这诡异的一幕让都涛瞠目结舌,忘了躲闪…… 眼看尖利的戟尖就要挑皮破肉,都涛命悬一线,云凰疾冲而至,龙吟凌空一挑,陈安的长戟应声断成两截! 都涛死里逃生,回过神儿来,看到云凰和苏玉辙及时赶来,顿时万分庆幸,又惊又喜说不出话来。 陈安功败垂成,恼羞成怒,手持断戟腾空而起,将断戟直戳向云凰的眼睛。 苏玉辙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一记凌厉的掌风横扫而去,正中陈安摇晃的头颅。 “扑”的一声暗响,狐妖的脑袋飞走了,不知被拍到哪里去了。 狐妖残躯落地,并没有颓然倒下,不过片刻工夫,竟从断颈处长出一颗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头颅,看去确是陈安的样貌! “看不出你还真有点本事!” 苏玉辙冷笑,从怀中掏出天地四象御玺。 狐妖感受到四象御玺浩荡的气息,妖魂震颤,不等苏玉辙施展,突然身子一缩一仰,变成一只黑狐遁地而走。 苏玉辙毫不迟疑,直接将四象御玺轰砸在黑狐途经之地。 “轰!” 地动山摇,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狐妖直挺挺躺在坑里,死得不能再死了。 “住手!” 云凰松了口气,怒声喝令。 场上正打得热火朝天的两队人马闻声停战,惊惶地看着半空中骑着威风的云凰。 他们全是大陈的将士,此前曾跟着云凰征讨过韩青永的四十万敌军,自然认得云凰。 “陛下!是陛下!” 看清是御驾亲临,将士们全都丢下武器,跪地叩拜。 “陈安将军为奸贼所杀,假冒的陈安已就地正法!” 云凰话音刚落,苏玉辙心有灵犀,直接扫落浮尘将那只黑狐的尸首埋了。 不能让将士们受到惊吓,妖狐作怪的奇闻轶事最易搅乱军心。 将士们刚才均在激战,无暇旁顾,并没有看到陈安变成狐妖的一幕。 听到云凰所言,陈安的部下不由惶恐,伏地不起,噤若寒蝉…… ------------ 第715章 一决高下 不知者无罪,云凰并未降罪,着令诸位将士率兵各自回营,各安其位。 “都统领,你怎么知道陈安是假冒的?” 云凰来到都涛和苏玉辙身边,问。 都涛如实回话,详细如云凰和苏玉辙所料。 “明知道陈安是狐妖假冒,你怎么就敢只身带兵前来?为什么不请圣莲童子他们同来?” 苏玉辙问。 “本来镇王殿下让末将找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同来,可末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们,末将怕误事,便率兵前来。”都涛心有余悸,“为什么狐妖脖子都被末将砍断了还能活?” 都涛此前一直统领御林军守卫皇城,对各界诡事少有涉猎,此番经历,着实让他匪夷所思、心惊肉跳。 知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又担心唐狄遇害,云凰和苏玉辙对视了一眼,唤出一抹灵泉点在都涛眉心。 都涛闭目片刻,再睁开眼睛时,方才狐妖做法等细节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唯记得他将陈安一剑封喉。 “陛下!你们怎么来了?末将已经将陈安杀了!镇王殿下说他是贼人假冒的,可是末将怎么看着他就是陈安将军?末将会不会杀错了人?” 都涛惶恐道。 “没有。镇王殿下说的对,你做的也对。你立了大功,回头重重有赏。” 云凰笑道。 “末将不要重赏,陛下肯定又要末将选妻纳妾……” 都涛脸色窘迫。 “口是心非了不是?等着,寡人给你挑个好的,这次寡人说话作数!” 云凰哈哈一笑。 都涛连耳根都红了。 云凰本以为他要拒绝,不想,都涛稍做犹豫,嚅嗫道,“陛下,末将……末将有中意的姑娘。” “哪家姑娘?” 苏玉辙都好奇了。 “兵部尚书唐大人的爱女……”都涛鼓足勇气道,“末将只怕高攀不上,所以一直不敢表露。” 云凰和苏玉辙对望了一眼。 “巧了,正好咱们要去唐府,顺便去给都统领商量一下婚事。” 苏玉辙道。 云凰微笑点头。 苏玉辙转身拍了拍都涛的肩膀,“英雄配美人,心诚则灵,没有高攀一说。何况,我苏玉辙的爱将,哪家姑娘都配得上。” 都涛大喜过望,连忙叩谢。 云凰脸上笑着,心里却担忧唐狄的安危,安排都涛率兵回宫,与苏玉辙火速赶往唐府。 威风和威武御风而行。 苏玉辙一时兴起,纵身从威武背上跳到威风背上,从头面将云凰揽进怀中,安静地抱着。 威武乐得清闲,变成猫儿大小,让云凰沟通神识,跑去金罩阴阳鼎里去了。 靠在苏玉辙温暖的怀抱中,身心俱疲之感一扫而空。 想及此前在幻境中经历的种种,云凰闭上双眸,感受着彼此蓬勃的心跳声,以无比珍惜的心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再睁开眼睛,下方景象一新。 白日将尽,暮色四合。 下方的城镇星罗棋布于山间盆地,鳞次栉比的屋顶尽收眼底,千家灯火渐次点亮,如星河倾倒。 远处是暮色下波平如镜的海域,向东越过东魏地界,便是横亘在东魏、西楚和东域蒙夏之间的大峡谷。 峡谷对岸,东域蒙夏笼罩在一片薄纱般的雾霭中,望去一片迷蒙,透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孤龙寺一行惊心动魄,此时相伴共赏江山秀色,感慨万端却难以形容。 “云凰,医治柳清风需要去东域蒙夏找一种续命草,等把唐府的事处理完……” 苏玉辙辙话未说完,云凰决然道,“我与你同去。” 苏玉辙知道反对也没用,几经生死,便格外惧怕生离死别,不只云凰如此,他也如此。 两人一时无话,安享此时难得的温馨。 皇城守森严,未见异常,唐狄府上也井然有序,未见异动。 唐狄不在府上,在兵部。 为避免打草惊蛇,云凰和苏玉辙没有兴师动众,相携前往兵部。 看到唐狄时,他身着厚硬的锦袍官服,面色威严地站在练兵场主将台上,注视着场上对战的两名将领。 在他身旁,站着形容憔悴的王彦。 场上两员虎将分别是孙尚和宋新。 两人看似在切磋武艺,但也不知是打得火起,还是彼此有什么嫌隙,两人大打出手,互不相让。 云凰见状不由皱眉。 “武将切磋武艺本该如些。” 苏玉辙和孙尚、宋新两人不熟,只当唐狄在历练年轻将领。 “问题不是他们针锋相对,而是这两个武将此时不该在这里。”云凰道,“此前陈安擅离职守是让狐妖冒名顶替了,这两个怎么也私回皇城?” “噢?他们分别是镇守哪里?” 苏玉辙面色一沉。 “孙尚镇守百里亭,宋新守宏昌郡。两地南北相对,中间沧流河东岸越平。越平之地此前是匪盗猖獗、流民滋盛之地,光铜马贼就曾有十万之人。此前韩青永全军覆没,这两个将领功不可没,均是压制匪盗、治理有方的良臣贤将。此前他们从未逾规行事,此番怎么会擅离职守?”云凰远远地看着唐狄和王彦,不由顾虑重重,“唐狄身为兵部尚书自然可以调兵遣将,可他为什么让两人在此殊死相斗?王彦又为何在此?” “你担心这个唐狄是狐妖假冒,唐狄已经遇害?狐妖把王彦、孙尚和宋新当成人质了?”苏玉辙宽慰她,“不怕,过去看看再说。” “大陈正是用人之际,陈安已经……这些狐妖真是可恨至极!” 云凰目光一凛,大步走向练兵场。 场外驻守的士兵看到云凰和苏玉辙亲临,立刻一路小跑去向唐狄通报。 唐狄闻言,转头望过来,赶紧和王彦急步出迎。 孙尚和宋新也各自停战,并立在侧,面色凝重,待云凰和苏玉辙近前,两人异口同声,“陛下万安!” “你们在干什么?擅离职守来此打架玩?” 云凰心有不满,语气不善。 “陛下明鉴!宋新仗势欺人,末将气不过找唐大人评理,唐大人把他叫来,让我跟他一决高下,谁赢了谁有理!” 孙尚气呼呼地瞅了宋新一眼。 宋新微微气喘,也不示弱,“谁仗势欺人谁心里清楚,恶人先告状!” 两人剑拔弩张…… ------------ 第716章 血海深仇 云凰瞅了孙尚和宋新一眼。 两人立刻闭嘴,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了。 云凰看了唐狄一眼,又看向王彦,“王将军身体可好些了?夜里可能安寝?” “有劳陛下体恤,下官已经大好了……” 王彦愣了愣,才态度恭敬道。 看王彦如此拘谨,云凰有些难过。 灭杀狐妖戏班那晚,云凰就觉得王彦精神不济,本以为调养了这几天应该好些了,不想,此时的他站在那里反应迟钝,竟有些神思恍惚。 王彦本来智谋双全,大敌当前而色不变,与杜明月一样是难得的肱股之臣。 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她于心不忍。 见云凰面色冷沉,唐狄面色一窘,上前稽首道,“陛下,王大人身体欠安,前两日微臣邀其来府上小住,本想让他开怀解闷,不想他不但不见好,反而病得更沉了些。微臣带他来这里观战散心……” “观战散心?观谁的战?你身为兵部尚书,就这样草率行事,挑拨将领兵戈相向?”云凰勃然大怒,“孙尚和宋新皆是独当一面的贤臣良将,刀枪无眼,若有死伤,你如何交代?” 苏玉辙眯眼看向唐狄,暗自发力试探他身上的气息。 结果,唐狄身上并无异类气息。 更奇怪的是,站在他身后的王彦气息有异。 苏玉辙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好先静观其变。 “陛下息怒!听微臣详细道来。”唐狄并不惶恐,不亢不卑道,“孙尚和宋新两人分别沿沧流河岸镇守南北两岸的百里亭和宏昌郡,前几日,孙尚军中收编的一队人马无缘无故跑去对岸投奔宋新,宋新蓬门大开,将其收编入伍。孙尚气不过上门质问宋新,宋新不但不将人马归还,还与孙尚动了手。” 云凰刚要接话,苏玉辙从背后轻轻拉了她一下。 云凰只好耐着性子听唐狄继续说下去。 “宋新的副将一看两边闹得不可开交,便急报于兵部。微臣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但传令孙尚问话。不想孙尚将军硬说本将包庇宋新,言语间多有冒犯。微臣便把宋新传来,想从中调和。结果两人见面就吵。微臣气不过,干脆让他们打个够。” 唐狄说到这里,疑惑地看向云凰,“陛下,此前这些事,微臣皆可自行决断……” 唐狄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语气中多有抗议的意味。 云凰凝神细想,唐狄身为兵部尚书,自有他处理军事的方式,她的确不宜过多干涉。 只因她先入为主,担心这个唐狄是异类假冒的,怕他居心叵测祸害王彦和孙尚两人,态度过于严厉。 如今经苏玉辙提醒,她仔细体察唐狄周身气息,也发现他确是唐狄,如释重负的同时又心有不安。 唐狄好好站在这里,没被狐妖媚惑谋害,此事可喜可贺。 唐狄和杜明月一样,是她的左膀右臂,对她忠心耿耿,都算得上她的开国辅臣。 只是,与杜明月不同,唐狄性情耿直,刚正不阿,遇到不平之事喜欢仗义执言,从不屑阿谀奉承。 他刚毅果断,处理军务向来说一不二,喜欢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复杂的事。 这是他一贯作风,此番让孙尚和宋新一决胜负,也符合他的作派。 若是平常,云凰并不会小题大做,她相信唐狄收放自如,定可妥善处理。 “陛下,末将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出事!”唐狄笃定道,“正如陛下方才所言,两位都是贤臣良将,末将惜才爱才,怎会让他们自相残杀?只是他们少年得志,身居高位手握重权,都有些恃宠而骄,为争夺兵力互相倾扎,丧失一个将领应有的胸襟与格局。末将没有将他们军法处置已是法外开恩,让他们两败俱伤汲取教训是权宜之策,并非不辩是非、草率行事,挑拨将领兵戈相向。” 看看,这就是唐狄,铁骨峥峥,敢于直谏。 这一通辩白,意思是说他没错,他这么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以最小的惩罚让孙尚两人明事懂理。 云凰并不是刚愎自用之人。 她并不觉得唐狄犯上,去掉先入为主的误判,心平气和的她完全理解唐狄的难处和做法。 “你坚信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出事,你的安全谁保证?” 云凰也发现了王彦的异样。 这半天了,王彦始终垂眉顺眼,一声不吭。 起初,云凰以为他大病未愈,可是就在刚才,她也觉察到王彦气息有异。 “什么?” 唐狄一时没明白,诧异抬头看向云凰和苏玉辙。 孙尚和宋新也一头雾水地看过来。 “难道要等我们动手么?” 云凰盯着“王彦”,冷笑道。 “陛下说什么,末将不懂……” “王彦”说着这话的同时,阴毒的目光扫过云凰,而后出人意料突然侧掌砍向唐狄的后颈! 他快苏玉辙更快,长臂一展之间,一道雄浑的气息呼啸而去,将“王彦”紧紧束缚,不得寸进。 唐狄面色一变,转头看向“王彦”,“王大人,你怎么了?” “王彦”双眸精光乍现,直勾勾看向唐狄! 唐狄被动与他对视,心神一凛,心下大骇。 云凰见状不好,一把把唐狄拖到一旁,一掌拍向王彦的天灵盖! “王彦”亡魂大冒,瞳孔紧缩,失声尖叫,“宗主救我!” 陈欣怡在这儿? 云凰把“王彦”拍倒在地,疑惑四顾。 “陛下!王大人他……” 唐狄大惊失色,正要问明原因,却见匍匐在地上王彦身体萎缩,转眼变成一只红毛狐狸。 红狐十分罕见,在狐族中妖法尤为高深。 云凰看到这只狐妖并没有利用王彦的身体,直接扬剑剁下! “饶命啊!饶命!我不想害人,可是我不敢违抗宗主的命令!” 红毛狐狸倒是能屈能伸,抱头缩颈,尖叫求饶。 “你的宗主是谁?现在何处?” 云凰怒问。 “是……她、她……” 红毛狐狸刚要和盘托出,突然四肢抽搐,而后便慢慢伸展开浑身僵直,没有气息。 云凰刚欲上前查看,被苏玉辙一把拉到身后,“别碰他!” 云凰一愣,再看那只红毛狐狸,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为腐水…… “这、这……” 唐狄傻眼了。 孙尚和宋新也瞠目结舌。 “陈云凰!”陈欣怡恼怒的声音蓦然传来,“你毁我家国,夺我所爱,杀我族类,破我法阵,害我重伤……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总有一天我要跟你算清楚!” 云凰和苏玉辙等人循声望去,就见受伤的陈欣怡一脸怨气地从看台后面走出来。 ------------ 第717章 强词夺理 陈欣怡一现身,练兵场上训练有素的守兵如临大敌,全都围了上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是大陈七公主陈欣怡!谁敢拦我,我让他死无全尸!” 陈欣怡手里捏着只血红色的蛇冠,浑身戾气,目光阴狠,咬牙切齿道。 她在桃花林幻境中受了伤,如今看来并未伤及根本。 陈欣怡如今是魏怜心的模样,虽衣裙多有破损,但那张闭月羞花的容貌配上婀娜多姿的身段,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引人注目。 场上将士听闻她是大陈七公主,无不诧异。 “小心她手里的东西,剧毒,会腐蚀肌肤。”苏玉辙先把云凰拉到自己身后,而后扫视全场,高声道,“退后!燃起火把!” 将士们应令退后,全神戒备。 地上,“王彦”化成的腐水触目惊心,唐狄、孙尚、宋新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 场上一时静极。 云凰站在苏玉辙侧后方,与陈欣怡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峙。 陈欣怡的背后,皇城东门的汉白玉彩虹桥上悬起一排红灯笼,和练兵场上兵士们手里燃起火把一起把深沉的暮色驱散…… 陈欣怡在这里,用不了多久,韩青永便会找来。 这两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要不是他们,这个时候大家应该安安稳稳地坐在皇宫里愉悦地用晚膳。 想要一劳永逸,就应该杀了这个胡搅蛮缠的狐妖。 此前,云凰还顾念陈欣怡是陈隆的亲生女儿,是陈镇东的亲妹妹,一再忍让。 可陈欣怡变本加厉,如附骨之疽,令人烦不胜数。 云凰心思数转,正琢磨是该把这可恶的陈欣怡赶走,还是直接杀了,陈欣怡突然指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们都被这个女人骗了!她不是大陈的九公主,而是父皇当年从猎场捡来的野种!” 陈欣怡的声音很高亢,充满了恶毒和愤恨,随风传遍整个练兵场,引起一片窃窃私语。 许多将士看向云凰的目光除了敬畏,更多的是质疑。 云凰心里一紧,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不该把自己的身世公之于众。 她是飞凰仙族的圣女,身上有飞凰仙尊的圣灵,这些事,就算她明明白白说出来,肉眼凡胎的将士们也不会明白。 他们不只不会明白,还会胡思乱想,片面地把她划为妖怪、异类。 如此一来,势必军心不稳,天下哗然…… 苏玉辙感受到云凰的不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沉静而深邃的目光温柔地看过来,对她微微扬了扬眉头,俯过头来,小声道,“别理她。既然她自投罗网,本王杀了她!” 云凰不置可否。 苏玉辙杀伐决断,向来不喜拖泥带水。 若不是此前顾及她和陈镇东的感觉,他早把陈欣怡杀了。 看到苏玉辙与云凰言行亲昵,陈欣怡越发怒火中烧,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厉声叫嚣,“陈云凰串通大陈敌国大周太子苏玉辙阴谋篡位,杀我皇兄、夺我皇位,大逆不道、罪不可赦!她……” 陈欣怡话没说完,被回过神儿来的唐狄怒声喝断,“放肆!” 陈欣怡看向唐狄,“唐将军,你本来支持我和镇王殿下,临阵脱逃定是受了陈云……” “哼!一派胡言!就算你是七公主,你也是乱臣贼子!你与西楚前太子韩青永暗通款曲,而后又公然投敌叛国,此事人尽皆知。陛下以德服人,万民敬仰,岂是你可以肆意辱没的?此乃我朝军事重地,岂容你私入禁地、胡言乱语!” 唐狄再次打断她,义正词严道。 “投敌叛国罪同谋反,当处以极刑!”宋新道,“共谋者当凌迟处死,诛九族!” 孙尚同仇敌忾,“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廉耻,忘祖背宗、吃里扒外,与西楚前太子狼狈为奸,杀了我们陈军多少好儿郎?你竟然还好意思以大陈七公主自称,简直厚颜无耻!” 其他将士也义愤填膺,怒目相向。 陈欣怡本想煽动民意、蛊惑人心,让云凰无地自容,不想,被唐狄等人三言两语揭了短,顿时恼羞成怒,“哼,一群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你们一叶障目、认贼作父,敌我不分、是非不明,我大陈的江山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软骨头沦落奸人之手!” 陈欣怡又不是头一次强词夺理,云凰和苏玉辙皆已司空见惯,话都懒得跟她说。 唐狄身为兵部尚书,乃为六部尚书之首,事无巨细掌管军政事务,近期组织军队训练校阅,场中召集了不少身手了得的将士,当即面色一沉,指着陈欣怡怒声喝令:“拿下!” 将士们刚要动手,陈欣怡面色一变,扬手就将手中的蛇冠抛向唐狄。 唐狄不知厉害,不躲不闪。 云凰大惊失色,刚要上前搭救,苏玉辙已经动了。 半空中的蛇冠被苏玉辙冻成了冰块。 那只毒冠外面被裹了一层薄冰,血肉凝固,暂时不能伤人性命。 苏玉辙将其接在手中,“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剧毒药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无不费工夫。” “这样就不会腐蚀肌肤么?” 云凰担心地问。 “嗯,放心。连里面的毒血都冻成了冰,外面又裹了冰层,伤不到人。” 苏玉辙含笑道。 没杀得了唐狄,还丢了一只蛇冠,又看到苏玉辙有办法抵制剧毒,还与云凰眉来眼去,陈欣怡顿时胸闷气短、怒不可遏。 唐狄感念云凰和苏玉辙的救命之恩,怒视陈欣怡,“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毒妇,真是死有余辜!” 唐狄话音刚落,孙尚和宋新不约而同如脱弦利箭,一左一右直袭向陈欣怡。 陈欣怡冷冷一笑,她打不过陈云凰和苏玉辙,难道还怕两个蠢材? 她一动不动,只站在那里故伎重施,冲着孙尚柔媚一笑,娇声细语唤了一声,“将军……” 孙尚一愣,抬头间正对上陈欣怡媚眼如丝,脑际一空,紧握的拳头不知怎么就卸了力道,竟一把把陈欣怡揽在怀里,生生替她挨了宋新一掌! 宋新这一掌不遗余力。 “扑!”孙尚当即气血翻腾,侧身低头,吐出一口鲜血。 陈欣怡恩将仇报,丝毫不领情,趁孙尚神不守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又扬腿踢向宋新…… ------------ 第718章 三年之约 宋新误伤孙尚,不由愣怔,猝不及防之下,眼看就要被陈欣怡踢中,急中生智身形急缩,如一条软骨的泥鳅从陈欣怡另一条腿旁闪过。 “缩骨功?” 不只陈欣怡,云凰和苏玉辙等人也叹为观止。 宋新一个大男人,片刻之间,由一个彪形大汉缩成瘦削而肢体柔软的少年,在路过陈欣怡身边时,抱着她独立的腿轻轻一抽,陈欣怡失衡后仰,失声尖叫! 趁着这空儿,宋新起身拽过孙尚,硬生生从陈欣怡的利爪之下救下孙尚。 孙尚刚被陈欣怡施了迷魂术,此时尚未完全清醒,愣怔地看了看宋新,又回头看向狼狈倒地的陈欣怡,竟然上前一步,弯腰伸手,要将陈欣怡扶起来。 “你不要命了么!” 宋新急了,一把把孙尚推开,疾风般一掌拍出,正中想要起身的陈欣怡胸前! 入手一片柔软,陈欣怡一声娇吟,嗔怒的目光别样媚惑地看向宋新。 “糟了!” 眼见宋新性命堪忧,云凰急了。 苏玉辙拉了云凰一把,“不急。” 云凰看去,却见宋新并没有像孙尚一样中招,神智清明一把将陈欣怡拎起来,“逆贼!别以为你是女的本将军就不敢动你!” 孙尚刚被宋新推得摔了一跤,疼痛之下醒过神儿来,撑地而起,上前踢了陈欣怡一脚! 陈欣怡要气疯了,要不是她有伤在身,法力大减,怎么会如此窝囊? 被孙尚和宋新押着,她想施展隐身术都不行,心里一急,仰天大叫,“韩青永!你死到哪儿去了?快来救我!” 别说,陈欣怡这一叫还真管用,韩青永来了。 虚空一阵震颤,韩青永怀里抱着半死不活的苏默语,黑着张脸走了出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害本王找了半天!” 云凰和苏玉辙注意到,苏默语虽然看起来无比虚弱,可她之前被砍断的手脚都重新长了出来。 看来,韩青永此前煞费苦心医治苏默语,并没用心找陈欣怡。 韩青永体内的穷奇不愧为上古妖兽,有千年修行的积淀,又练就了生息功,故而哪怕只剩一抹残魂,也不可小觑。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他恢复不到鼎盛时期的道行,也自有超绝的能耐。 陈欣怡怎么也想不到韩青永竟先去救苏默语了,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她和韩青永在一起那么久,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危难时候,他跑去救跟他相识不到一天的苏默语,世上还有比这更气人的事么? 陈欣怡本来在云凰这儿吃了瘪,快要被气疯了,又被韩青永气个半死,当即不顾众目睽睽,对韩青永破口大骂,“你这个黑心狼!你竟然先去救这只鲛人,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祸害活千年,你死不了。”韩青永云淡风轻瞅了她一眼,“识相的,你就给我闭嘴!要不然,本王现在就走,又不是少了你不行!” 陈欣怡眼冒金星,硬是给憋出内伤了。 韩青永看向云凰,目光落在她与苏玉辙十指相扣的手上,脸上闪过一丝阴戾,“陈云凰,苏玉辙,你们以少欺多,胜之不武!” 陈欣怡闻言,稍微缓过气来,好歹韩青永还替她打抱不平。 “你和陈欣怡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强词夺理的本事不相上下。”云凰反唇相讥,“你们跑来为非作歹,反倒怪我们自卫?你去而复返是要继续打?” “不、不!本王只是来带走陈欣怡,不作他想。只要你放了她,三年之内,你我之间互不相犯。” 韩青永来时已经想好了对策。 不管他还是陈欣怡、苏默语,之所以惨败而归,是因为道法不精,力有不逮。 他们都需要休养生息,而且有苏默语在,他可以顺利进入东域蒙夏,三年,足以让他由弱变强、登峰造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年而已,不过弹指挥间。 他盯着云凰水光潋滟的眼睛,“本王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呵,好笑!你们屡次三番上门挑衅,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败了才知求和,如果你们赢了,现在又如何?你们会这般心平气和,会放过我们?”苏玉辙冷笑,替云凰反问,“你凭什么让我们放了你们?” “凭着续命草!” 不想,韩青永道。 “续命草?” 云凰和苏玉辙均是一愣。 那是救柳清风的药材,只有东域蒙夏有。 柳清风如今命悬一线,云凰和苏玉辙本来打算处理完眼前的事,就赶去东域蒙夏求取续命草。 就算续命草漫山遍野都是,但长在别国的土地上,他们也不能随意来去,任意采撷。 且不说去东域蒙夏得去西晋太玄门冒险,只说前往异国需要的繁文缛节,也要耗费不少时间和心神。 若东域蒙夏国主好说话,让他们顺利达成所愿采回续命草还好说,若是个刻薄寡恩的人,只怕节外生枝,又不知要耽误多长时间。 到时候能不能救得了柳清风,还真是个异数。 “正是续命草。本王记得之前在东魏皇宫,曾重创你的爱将柳清风,他筋脉尽断、心脉受损,应该早就死了,但你把他收进金罩阴阳鼎里养着,如果本王没猜错,他现在奄奄一息,还活着。但想让他康复如初绝非易事,除非有续命草。” 韩青永胜券在握道。 陈欣怡并不知道续命草是什么,一时听得入神,又看韩青永想方设法救她,气消了大半,面色也平和了许多。 她看向韩青永怀里的苏默语,即使昏迷着,这妖孽也风情万种,让她越看越碍眼。 不过,她有腐水和蛟冠,总有机会把这个苏默语杀了。 陈欣怡想到这里,不等云凰和苏玉辙问话,幽幽道,“续命草是苏默语给你的吧?” “嗯。若不是苏默语让本王见识了续命草的神奇,本王也不会想到柳清风还有救。”韩青永道,“苏默语的伤并非本王以一己之力医治的,主要是因为有续命草。你们放了我们,本王把续命草给你们,一命换一命,如何?” ------------ 第719章 无理可讲 云凰和苏玉辙对视了一眼。 如果韩青永和陈欣怡以后不来惹是生非,他们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何况,柳清风确实急需求治,若能事半功倍,也算是天佑神助,他命不该绝。 “我们如何知道你给的是真正的续命草?” 苏玉辙冷声问。 韩青永自怀中摸出一棵碧绿的植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云凰等人看到,那棵植株并没有离开土壤而失水萎蔫,仍然枝叶舒展、生机勃勃。 “椭圆形的叶片泛着蜡质的光泽,叶缘有波状齿,花小色黄,果瘦形圆,冠毛如霜。应该是真的。” 此前清心老仙并给苏玉辙仔细描述过,苏玉辙记得一清二楚,细看之下,韩青永手上的植株与清心老仙所说多有吻合。 云凰仍不放心,“穷奇诡计多端,从来不干好事儿,小心他使诈。” 韩青永耳力过人,自是将云凰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挑眉道,“云凰,在你心中,本王就如此不堪?本王真不知该引以为荣,还是深表遗憾。本王对你的一片真情天地可鉴,远比苏玉辙这个伪君子要深厚得多。既然你不信,本王便试与你看。” 韩青永的话让苏玉辙变了脸,但他忍着没有发作。 韩青永从那棵续命草上掰下一支茎叶,递于陈欣怡,“吃了它。” 陈欣怡稍作犹豫,依言而行。 入口有些微涩,并不觉得异样,吞下片刻,便觉丹田发热。 韩青永走到陈欣怡身后,掌心贴于陈欣怡后背心处运气发力…… 一种奇异的舒适感遍布陈欣怡全身,而后,她感觉气海蓬勃,全身血气通畅,瞬间充满力量。 眼见陈欣怡吃下那茎叶不过片刻工夫,脸色苍白的她气色大好,云凰放心不少。 “拿来!” 云凰伸出手。 韩青永并没有将那棵植株抛过来,只是又掰了一支茎叶隔空抛过来。 神奇的是,那续命草刚被掰过的地方,重生茎叶,整棵植株转眼间恢复如初。 这样神奇而强大的再生能力,若非亲眼所见,难以相信。 众人皆叹为观止。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唐狄多有感慨,凑近一步小声对云凰道,“这续命草名副其实,堪比灵丹妙药,若为我军所得,可令我军无往不胜!” 云凰接了那支茎叶,还没接话,韩青永便冷笑,“这续命草并不适宜在大陈的国土上生长。你们别看它现在生机勃勃,又有立竿见影的功效,但过了子时,它便会萎如枯草,完全于杂草无异。” 唐狄皱眉叹气,多有惋惜。 陈欣怡听了,瞅了韩青永一眼,小声骂道,“你告诉她干什么?先把我救出去,回头给她的药草枯萎了不是正好?” 没想到,韩青永冷声道,“本尊可以欺骗任何人,但不能欺骗云凰!” “你!你……” 陈欣怡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见云凰翻覆去打量手里的续命草,韩青永高声道,“云凰,你放心!” 苏玉辙沉心静气,压住想把韩青永大卸八块的冲动。 云凰想了想,把手中的续命草收进金罩阴阳鼎里让清心老仙过目,“清心,瞅瞅这是真的假的?还有,你看看能不能在阴阳鼎里培植?” “确是续命草。”清心老仙道,“大陈四季分明,冬长夏短,确实不适合种植,不过阴阳鼎里可以。这一支茎叶可繁殖出万千棵续命草,此后可令人起死回生,乃为无上功德。暂时放过陈欣怡换取续命草,赚大了。” 如此甚好。 云凰暗自欢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真可惜,如果有种出来就好了。” 韩青永听了,暗暗松了口气。 他可不希望云凰能把续命草种出来,他还指望她日后求着他呢。 陈欣怡松了口气,她也怕云凰得了好处。 这么好的东西简直逆了天了,怪不得东域蒙夏皇室不兴、政局混乱,仍然国富民强。 天材地宝多了,想不富强都难。 “续命草已经给你们了,应该把我放了吧?” 陈欣怡生怕云凰出尔反尔,直着嗓子叫道。 云凰淡淡一笑,看向她,“放了你可以,但是否让你四肢俱全就另当别论了。” “你什么意思?你想言而无信么?” 陈欣怡又惊又怕,气急败坏。 魏怜心是陈欣怡和狐妖最后一个宿主了,若是被砍了胳膊卸了腿,就算用续命草长回来,没有原来的灵活不说,定会元气大伤,她之前的苦心修炼又白费了! “你授意狐妖一族利用寡人的善心,潜入皇城为所欲为,先是借宿周子盈混入皇宫欲谋害寡人和周皇,后又杀害陈安冒名顶替欲乱我军心,继而勾结鲛人在孤龙寺设置法阵加害寡人亲友,全都功败垂成,你还不死心,又居心叵测跑来兵部做恶!寡人若是就这么放你走了,岂不成了软弱可欺之辈?” 云凰怒声质问。 “哼!你占着我的皇位,还口口声声说我害你?最强词夺理的人是你不是我陈欣怡!”陈欣怡恼恨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讨回公道,夺回本来属于我的一切!” 云凰无语望苍天。 她忘了,和陈欣怡这种人根本无理可讲。 这种恶人就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总能想出万千个理由理直气壮为自己开脱。 她们没有良知,任何时候都自以为是、盲目自大,稍不如意,就觉得全世界都欠她们的,她们怎么胡作非为都是理所应当。 道不同不相为谋。 像陈欣怡这种人,和她没有道理可讲。 想通了这些,云凰也懒得跟她争辩,冷声道,“你把王彦将军弄到哪里去了?” “我不告诉你!” 陈欣怡想起她手里还有一张王牌,顿时威风起来。 “你不说的话,今天你和韩青永谁也走不了。” 苏玉辙从怀中掏出了天地四象御玺,眸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陈欣怡深知苏玉辙那方神器的厉害,转头看了韩青永一眼,“你还傻愣着干什么?不赶紧救我?” 不想,韩青永这个混蛋一到关键时候,胳膊肘就往外拐。 他说:“你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儿。伤成那样儿,还敢跑来兴风作浪,你还真是不知死活!我能过来找你,用续命草换你一命,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赶紧告诉她把人藏到哪儿了!” ------------ 第720章 刻薄寡恩 要不是孙尚和宋新一左一右狠命押着她,陈欣怡真想一刀把韩青永剁碎了喂狗。 为什么人家苏玉辙那么护短,一见有人欺负陈云凰,他就跟人家拼命,韩青永却帮着外人欺负她! 陈欣怡打掉牙齿和血吞,却仍是心有不甘。 她看向站在对面的苏玉辙和云凰,两人男才女貌珠联璧合,看着就让她生气。 再看满场将士全都怒目相向,一个个如看杀父仇人似地瞪着她,陈欣怡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放开我!” 陈欣怡突然发力想挣扎孙尚和宋新的束缚。 不想,宋新似早有准备,当即伸来一条腿,缠丝般将她腰部以下缠得紧紧的,她动都动不了了。 “你他娘的是毒蛇变的么?筋骨怎么软成这样?” 陈欣怡左扭右扭也挣扎不开,隐身术也无法施展,情急之下破口大骂。 宋新今天展示出来的缩骨功和缠丝功,令云凰、苏玉辙、唐狄等人也惊叹不已。 孙尚更是惊心动魄,方知此前和宋新较量,宋新都在让着他。 又惭愧又感激,孙尚看向宋新欲言又止。 宋新冲他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冰释前嫌,相视一笑。 陈欣怡见她的质问宋新置之不理,仍是把她缠得死死的,气得两眼充血,咬牙奋力挣脱。 可惜,她使了半天劲儿,宋新就跟长在她身上一样! “陈云凰!你让他们放开我!”陈欣怡挣脱扭动身体,又冲着宋新和孙尚怒吼,“我才是大陈真正的公主,瞎了你们的狗眼!放开!放开我!” “啪!”孙尚冷不丁给了陈欣怡一记耳光,“你刚才对我用了什么妖法,让我神智昏沉?” “你们这些混仗!” 陈欣怡被打蒙了,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疯了似地叫骂开了。 “你们一个个瞎了狗眼了么?我才是大陈真正的公主!我是公主,应该接继大陈江山的应该是我陈欣怡!陈云凰她抢了我的皇位,你们身为大陈将士,不替天行道帮我把陈云凰杀死,反倒来难为我?你们良心何在?” 陈欣怡骂得肝长气短,恨不得把这些糊涂虫都骂醒。 可放眼四顾,没有人听她的,他们看她的眼神越发嫌恶、鄙夷。 就连韩青永都紧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看着她,“撒泼管用的话,你自己在这里骂个够,本尊先走一步。” 说完,韩青永竟然真的抱着苏默语转身就走。 陈欣怡急了,“你不能走,不能丢下我!” 韩青永看着陈欣怡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上尽了愚不可及的神情,不由越发烦厌。 相比而言,苏默语比陈欣怡更适合他! 苏默语,人如其名,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绝不会像陈欣怡一样动不动河东狮吼。 男人是山,女人是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以柔克刚才符合阴阳之道。 陈欣怡倒好,明明没什么本事,却总喜欢作威作福、指手画脚,就像此时,求他救她,还趾高气昂,让他欠她的一样。 这么想着,韩青永头都没回。 陈欣怡急了,韩青永要是真走了,她今天得死在这儿! “你别走!我说!王彦被我掐死藏在兵械库里了!” 陈欣怡急声道。 此言一出,云凰眼前一阵发黑! 王彦是她一手提拔的肱股之臣,曾立下赫赫战功,对她忠心耿耿。 他曾下笔有神,模仿颜琼的笔迹传信韩青永,让陈军大败楚军;他曾只身远赴西楚寻找陈镇东,被陈镇东重伤…… 王彦就这么死了? 云凰怎么也不愿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想到韩青永此前重伤楚萧和柳清风,如今陈欣怡又杀了王彦,新仇旧恨翻涌如潮,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以命偿命!” “什么?我是金枝玉叶,王彦算个什么东西?他草民一个,岂能与我相提并论?能劳我动手送他去阴曹地府是他的造化!他在天之灵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陈欣怡到现在都理直气壮。 全场的人都被她刷新三观,看怪物似地看着她。 这得多无耻、多狂妄,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杀你怎么了?我杀你是看得起你!你就算被我杀了也应该谢谢我! 怎么了?你说我做错说错错上加错,我就喜欢这样你能把我怎么的? 我做错我自豪我骄傲,我做错也不错,错的永远是你们! 你们觉得我疯了,我还觉得你们傻呢! 没人受得了这样的女人! 宋新当即脚底生根,以腰带臂,以身领手,将陈欣怡死死禁锢,让她胸闷气短,戛然而止。 唐狄听闻王彦死了,再想想此前发生的事,方才明白为什么云凰和苏玉辙匆匆前来,开始时对他兴师问罪,后来又态度大变。 原来陈欣怡本来要害的人是他唐狄,而不是王彦。 王彦是替他死的! 唐狄与王彦素日交好,要不然也不会看他身体不佳把他接来府上。 没想到,他的一片好心反倒害了王彦! 唐狄急三火四亲自带人去找王彦的尸首了…… 陈欣怡被宋新勒得喘不上气儿来,孙尚又瞅着空儿对她拳打脚踢,陈欣怡真要气疯了。 更令她生气的是,韩青永始终抱着苏默语冷眼旁观,根本没有想救她的打算! “韩青永,刚才你也听到了,陈欣怡害死了寡人的臣子,理应以命抵命。不过正好有续命草,应该能救回王将军,你若把那棵续命草交给寡人,寡人立刻放了陈欣怡!” 云凰语气淡然,心里却紧锣密鼓。 韩青永美人在怀,朝三暮四的他很可能弃陈欣怡于不顾。 如果韩青永宁可牺牲陈欣怡也不愿交出续命草,那王彦必死无疑! 云凰的手心都沁出了冷汗,苏玉辙握着她的手,感知到她的紧张和惶恐,不由心疼。 但苏玉辙看着韩青永的背影并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云凰想借机要到那整棵续命草。 果然,见韩青永前行的脚步有些犹豫不决,云凰又道,“这有什么可犹豫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道理你应该能懂。虽然陈欣怡该死,不过她对你韩青永几经生死,你不会薄情寡意到眼睁睁看她死在这儿吧?” ------------ 第721章 以命偿命 韩青永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云凰。 韩青永就怕云凰觉得他薄情寡意。 他是天下最痴情的男人! 整棵续命草,带根的。 他真要把它送给陈云凰吗? 此前,韩青永听苏默语说过,这种续命草没有根的话当夜即死,但有根就能生生不息。 他就算再喜欢陈云凰,也不想让她得到续命草。 但如果他说不给,又显得他太小气。 韩青永犹豫不决。 韩青永的犹豫把陈欣怡气炸了。 她命悬一线,他竟然连棵草都舍不得! 都是苏默语这个鲛人闹的妖!要不是她,韩青永哪怕这么对她? 陈欣怡气恼之下,趁着韩青永不注意、苏默语正昏迷不醒,用尽全力悄然分了一缕神识出去,钻进了苏默语的眉心。 这个小算计几乎耗尽了陈欣怡所剩无几的灵力。 但陈欣怡暗自欢喜,如此一来,这个苏默语就算醒了,也会对她言听计从。 苏默语不再是她的情敌,而是傀儡,哈,跟她陈欣怡斗,不自量力! 韩青永的心思都在给不给云凰续命草上,没注意陈欣怡的小动作。 云凰见韩青永一直看着她不说话,紧张得全身紧绷,却故作漫不经心道,“人命关天,陈欣怡的命难道比不上一棵续命草?如果是这样,连我都觉得陈欣怡此前对你的付出不值得。再说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有苏默语,回头你想要多少续命草都有。而且刚才我已经了解过,大陈的气候根本不适合续命草,就算你给我了,我也种不出第二棵续命草来。” 兵不厌诈,何况跟韩青永和陈欣怡这种恶人,根本没必要诚心相待。 韩青永一想也是,若是大陈的气候不适合续命草生长,那不等开花结果,续命草就枯萎了。 给她无妨。 更要紧的是,他不能让陈云凰认为他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韩青永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续命草,抛向云凰。 云凰心中狂喜,伸手接了,赶紧收进阴阳鼎,生怕又被韩青永抢回去。 “太好了!真有你的!” 清心老仙一反常态,对云凰大加赞赏。 云凰松了口气,“你给柳清风喂续命草了吗?” “放心,喂过了。柳清风真是有福之人啊,想要猪头,就有人送进庙门来了……” 清心老仙的话让云凰心神一定,方发现手心濡湿。 苏玉辙赞赏地看了云凰一眼,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韩青永最烦看苏玉辙跟云凰眉来眼去,上前一步道,“本尊之所以把这棵续命草给你,是因为你有求于本尊,并非为了救陈欣怡。如你所言,她确实屡次三番救过本尊,但反过来,本尊也多次救过她。于情于理,本尊并不亏欠她什么。此番她不知进退,非要找死,本尊也懒得管她。” 陈欣怡本来见韩青永交出了续命草,是以为他面冷心热,到底舍不得她。 没想到,韩青永竟然这么说。 陈欣怡刚才算计苏默语耗费心力,此时气血攻心,再加上宋新暗中用力,顿时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宋新满脸愤恨地哼了一声,松了手脚。 陈欣怡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韩青永左手抱着苏默语,垂眸冷眼盯着陈欣怡,最终还是俯身把她抱了起来。 这时,唐狄带人抬着王彦的“尸首”急步走来。 怕继续留下来节外生枝,韩青永道,“云凰,咱们后会有期!” 云凰冷冷道,“希望你说话算话,三年……不,你们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怎么成?云凰,等本尊打得过苏玉辙时定来娶你。”韩青永说完,竟然又自作多情道,“你别吃她们的醋,多几条狗总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陈欣怡刚从昏迷中醒来,正好听到韩青永这句话,刚熄灭的火气“噌”地一下子星火燎原。 “你说谁是狗?” 陈欣怡气呼呼瞪着韩青永。 “你可以不当!” 韩青永不胜其烦道。 陈欣怡满腔愤恨排山倒海,当即翻了个白眼又昏死过去了。 韩青永左拥右抱,正要离开,练兵场四周突然人声如潮,数千坚兵利甲的将士杀声震天! 不只是韩青永和陈欣怡,云凰和苏玉辙也不由一愣。 将士们严阵以待,迅速将韩青永和陈欣怡包围起来。 “这是干什么?陈云凰,你言而无信!” 韩青永脸色阴沉,环视左右,心中暗暗焦急。 他怀里的两个女人都有气无力,如果这些将士群起而攻,他可以自己脱身,但想带她们一起走根本不可能。 如果他没有受伤,还可以勉强一战,但如今他元气大伤,以一敌百尚可,以一敌千勉强,敌万虽不会身死道消,但若杀戮太重,必遭天谴! 韩青永想到这些,不由心慌意乱,又强做镇定道,“即使你们出尔反尔,本王也不怕,大不了豁出去跟你们同归于尽!” 看着杀气腾腾的将士,云凰和苏玉辙一时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唐狄带人抬着王彦急三火四地回来了。 唐狄两眼泛红,情绪异常激动,声音颤得让人听了也跟着心慌,“陛下,王将军他,他……” 唐狄硬是说不下去,抬起一双怒目看向陈欣怡,“你这个妖女简直丧心病狂!你哪里也别想去,今天要是救不回王将军,本官必然将你碎尸万段!” 云凰急步上前掀开盖着王彦的薄毯,就见王彦紧闭着眼睛,本就瘦削的身体皮包骨头,如枯枝干柴一般! 他的脖子上赫然有一对已经发黑的齿印,分明是被利齿咬伤吮吸而死! 云凰也不由勃然大怒,胸闷气短之下不由踉跄了一步,被苏玉辙自后面扶住。 云凰稳住心神,二话不说,从阴阳鼎里唤出缚仙藤,冲着陈欣怡和韩青永狠狠抛去。 缚仙藤上有云凰的灵识,裹着怒气闪电般直冲过去! 韩青永看向分明,此前他见识过缚仙藤的厉害,不怕大意,为求自保,竟然猛一用力,将陈欣怡推到前面! 陈欣怡猝不及防,尖叫了一声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缚仙藤扑面而来,懵懂之中接过缚仙藤用力拉扯,将其一分为二,狠狠摔到地上! ------------ 第722章 穷凶极恶 看着匍匐在地的缚仙藤,陈欣怡不屑地上去踩踏了两腿,恨声骂道,“什么破烂东西,吓唬谁?” 不想,两截静止的缚仙藤突然应声而动,如两条蛇般蹿起,顺着她的两条腿分别蜿蜒而上,转眼就把她捆了个结实! “这、这……韩青永,快,快来救我!” 陈欣怡慌了,一边奋力挣脱,一边失声尖叫。 韩青永阴晴不定地看着她,“你到底对那个王彦干了什么了?你把他杀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吓吓他,吸了他点血而已……”陈欣怡眼神闪烁不定,“他是陈云凰的帮凶,曾经害得你全军覆没,我自然不会轻饶他!” “你这个蠢女人,我要被你害死了!”韩青永气急败坏,“我今天就不该来救你,让你自作自受!” “我怎么啦?我哪里做错了?我又不是故意跑来这里的。出了幻境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唐狄府上,当时王彦就在兵械库前,我怕他看到我只能痛下杀手。你老骂我做什么?”陈欣怡气恼万分,“你刚才竟然把我推出来挡着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现在我被绑了,你不来救我,净说废话!” 韩青永闭眼深呼吸,还是心浮气躁,“为了你这个蠢女人,我把续命草都给了他们了,你却节外生枝,给本王找麻烦!” “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当时只想报仇雪恨!”陈欣怡认为自己永远都是对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指责她,她回头看了韩青怀中的苏默语一眼,脑际灵光一闪,“我知道了,鲛人不能长时间离开水,你想抛下我带着这个鲛人走?” 韩青永默然,他的确在琢磨是不是该把陈欣怡丢下,趁着苏玉辙和云凰不注意,带着苏默语离开。 “你敢!你今天如果敢丢下我,回头东魏绝不容你!另外我还告诉你,我刚刚已经在苏默语身上做了手脚,我只要动动手指,她就得死!” 陈欣怡发现越挣扎,缚仙藤捆得越结实,索性停下来,冲着韩青永咬牙切齿道。 “你对苏默语做了什么?” 韩青永闻言大惊。 本来,他以为东域蒙夏不过是个衰败的古老国家,他可以轻而易举自由来去,没想到根本不行。 东域蒙夏国境周边有非常强悍的灵力结界,以他屡受重创后的功力根本突破不了。 再则,有那般强大的灵力结界,就算他能突破,他也不敢贸然进入。 有苏默语带路就不同了,他可以跟着苏默语长驱直入…… 如果没有苏默语,他恐怕就进不了东域蒙夏,之前的计划将全部落空! “没做什么!反正你想当着我的面勾搭别的女人,惹我不高兴了,我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陈欣怡恶狠狠道,“反正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韩青永十分挫败,恼恨又无奈,他真不明白,他堂堂穷奇已经坏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了,怎么觉得陈欣怡比他更坏呢? 走是走不了了,他只能听天由命,看看续命草能不能把王彦救过来吧。 韩青永叹了口气,认命地看向云凰这边。 云凰正担忧地看着王彦,双手攥拳,竭力压制着满腔怒火。 苏玉辙上前查看王彦的伤势,发现他仍有脉象,不由喜出望外,“快,续命草拿来。” 云凰赶紧从金罩阴阳鼎里把续命草唤出,摘了茎叶,又取了灵泉,给王彦服送下去。 苏玉辙让人把王彦放在地上,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王彦针灸。 云凰和唐狄等人紧张万分,生怕王彦撒手人寰。 隔着重重侍卫,陈欣怡和韩青永并不能看清这边的情形。 但周围的将士皆怒目相向,带来强大的威压,让韩青永也不由头皮发麻。 缚仙藤越来越紧,勒得陈欣怡透不过气来,她害怕了,再要挣扎,发现丹田灵气干涸,她什么本事也使不出来了。 这个发现让陈欣怡心惊肉跳,慌乱道,“韩青永,这东西有古怪!它在吸食我体内的灵力!” 她本来就没有多少灵力了,如果让这可怕的藤萝为所欲为,不用多久她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韩青永慌了。 他不敢等下去,就算陈欣怡被缚仙藤绑着,他也必须先带她离开这里。 要不然,等一会儿,陈欣怡被缚仙藤杀了,苏默语也就完了,他以后真能了狐家寡人了…… 还有,若王彦真死了,以云凰的个性,定会不死不休地跟他们拼命! 想到这里,韩青永眉头一紧,突然上前一步揽过陈欣怡,施展隐身术迅速逃遁…… “人呢!” 将士们大惊失色,异口同声。 本来韩青永和陈欣怡就在他们的包围圈中,可是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边异响,云凰抬眼看过来,发现韩青永带着陈欣怡和苏默语逃了,提起龙吟就要追。 苏玉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你不能一个人去冒险!” “快救王将军,其他事先放一放。” 唐狄也劝道。 云凰恨得牙痒痒,可这一会儿工夫,韩青永早跑远了,再追也来不及了。 何况,苏玉辙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追,如果他也去,王彦必死无疑。 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想了想,云凰唤来威风和威武,“你们能捕捉到韩青永的气息,跟去看看他们躲去哪里回来告诉我。” 威风和威武领命,威风跳到威武背上,威武风驰电掣而去…… 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 陈欣怡太坏了,以前真低估了她坏的程度! 云凰看着苏玉辙给王彦针灸,看着王彦紧闭双眼奄奄一息,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很自责。 如果不是她此前对陈欣怡一再忍让,不忍赶尽杀绝,陈欣怡就不会变本加厉、穷凶极恶。 如果不是她下令营救东魏难民时没有加强警惕,让十二个狐妖混进大陈,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想到这些,云凰的心情无比沉重和沮丧。 身为一国之君,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她不称职。 身为一夫之妇,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也不称职。 她身为飞凰仙尊今世的宿主,活得这样稀里糊涂、手忙脚乱,连她自己都觉得失望…… ------------ 第723章 身怀异能 “云凰,要不是你此前给王将军吃了一棵千年老参,他坚持不到现在。”苏玉辙给王彦施完针,给他推经舒络,“你别担心,他的伤势比柳清风轻得多,不会有事的。” 云凰闻言稍稍心安,可王彦失血过多已昏迷多时,脸上已经泛起死灰。 就算吃下续命草,苏玉辙又给他针灸了这半天,他还是没反应。 唐狄紧握双拳,努力压制着满心愤恨,此时终是有些控制不住,脸色铁青,“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场中将士无不义愤填膺,宋新道,“末将请命领兵征讨东魏!” 孙尚也跃跃欲试。 唐狄看向云凰刚要说完什么,苏玉辙道,“醒了。” 众人看向王彦,他微微睁开眼睛,迷蒙片刻,愣怔道,“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哎呀,太好了,王将军,你自然还活着,吓死兄弟了。”唐狄上前一步,握住王彦的手激动不已,“是陛下救了咱们,咱们都还好好的!” 王彦看向苏玉辙和云凰,百感交集之下无语凝噎。 看到王彦醒来,云凰黯淡的心情好了许多,冲着他展颜一笑,“王大人吉人天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唐狄感激道,“可不是,这次要不是你替我受难,只怕我早被七公主她们害死了……” 王彦虚弱地点点头。 “王将军失血头晕,让他静养为好。”苏玉辙给王彦盖好薄毯,起身道,“唐尚书,让人把王将军送回府上好生安置,再让这些人都退下,咱们回府说话,寡人还有件要紧的事问你。” 唐狄立刻领命忙去了。 云凰看到宋新和孙尚还傻愣在一旁,想起这两人的梁子还没解开,想了想,道,“你们俩还打不打了?” “不打了不打了。” 两人不约而同连连摆手。 “事情还没解决怎么就不打了?”云凰道,“宋新,你说,你们谁错了?” “我!陛下,是末将错了。末将不该收编孙将军的人马,更不该对上门讨要的孙将军口出恶言,还跟他争一时意气!” 宋新站得笔直,截钉截铁道。 “你呢?怎么说?” 云凰看向孙尚。 “宋将军此言差矣,是末将有错有先!末将治军无方导致军心不齐,一队人马投奔宋将军后不知及时反省,而是鲁莽行事,带人上门闹事。末将知罪,甘愿受罚!” 孙尚屈膝垂头道。 “陛下,万不可降罪于孙将军,一切都是末将考虑不周,请陛下责罚末将!” 宋新也跪下了。 云凰捏了捏眉心,“你们俩是怎么了?要么大打出手,争得不可开交;要么你辞我让,争着认错。宋新,你说,前时明知道那是孙尚的兵马,为什么要收编?现在为什么又知道错了?” 宋新惶恐道:“回禀陛下。那队人马本是末将的旧部……末将一时糊涂就收留了他们,此事确实不合规矩,是末将考虑不周。现在认错是确实认识到不该意气用事与孙将军争执!” “你呢?” 云凰心下欣慰,又问孙尚。 “陛下明鉴!此事确实是末将的错!方才与宋将军交手,方知宋将军处处忍让,并没有跟末将一般见识。他身怀异能,若不是手下留情,末将活不到现在。” 孙尚想起宋新的缩骨功和缠丝功,就对他心服口服。 “既然你们俩和解了,今天又护驾有功,寡人就不责罚你们了,都起来说话。”云凰欣然道,“那支人马既然是宋新的旧部,就由宋新统领,回头寡人会让唐狄合理调度,补充孙将军缺失的人马。” 宋新和孙尚闻言大喜,领旨谢恩。 “宋新,你什么时候练成了缩骨功和缠丝功?你当真是深藏不露。” 云凰好奇地问。 “末将生于东域蒙夏,小时候跟过的师父是位奇能异士,是他教给末将的。” 宋新道。 “你生于东域蒙夏?为什么会来到大陈?” 苏玉辙在一旁听着,心中警铃大作,暗忖,这个宋新莫不是又是冲着飞凰图来的。 宋新道,“陛下,末将的师父被东域蒙夏皇室追杀,师父带着末将死里逃生,几经辗转来到大陈,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不想师父重伤难愈、病入膏肓……末将那时才十二岁,实在走投无路只好从军。仰仗陛下皇恩浩荡,末将得以重用,方才有容身之地!” “你现在多大了?据说练成缩骨功和缠丝功之人骨骼轻奇,乃为练气奇才,有不老不死之异能。” 苏玉辙眉头舒展,眸光中充满惊异和欣赏。 云凰闻言,也不由诧异,“想不到我大陈军中藏龙卧虎。” “末将今年二十岁,并不知在身心安泰的情况下能否不老不死,但先师已仙逝八年……” 宋新说到此处,神色感伤。 “你……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成亲了?” 苏玉辙打量着宋新,见他气宇轩昂,虽身穿着普通的将军铠甲,但掩饰不住通体的矜贵之气。 “末将孤身一人。” 宋新道。 苏玉辙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看着宋新半晌不语。 云凰和宋新都不知他在想什么,都看着他等他说话。 苏玉辙皱起眉头,又打量宋新片刻,“那你知不知道东域蒙夏皇室为什么追杀你师父?” 宋新道,“末将不知,先师至死也没说,只是叮嘱末将要做个好人。” “那你是好人?” 苏玉辙紧追了一句。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于人于己皆问心无愧!” 宋新腰板挺直,不亢不卑、理直气壮道。 “你师父如何称呼?可否告知?” “鬼衣墨周。” “鬼衣墨周?他除了教给你缩骨功和缠丝功,还教过什么?他最擅长的是什么?” “正是先师。还教给本将简单的岐黄之术,为了保命。他最擅长易容。” 宋新对答如流。 苏玉辙又半晌无语,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云凰疑惑地看着苏玉辙,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得这般仔细,又为什么是这副神情,正欲问他,他转过来把她拉到一旁。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云凰疑惑。 ------------ 第724章 异国皇子 “这人你不能留在身边。” 苏玉辙头一句话就是这。 “我什么时候要把他留在身边了?”云凰哭笑不得,“再说留在身边当侍卫官又怕什么?你又想什么歪七扭八的?” “他是东域蒙夏的太子!唯一幸存下来的皇子!” 不想,苏玉辙郑重其事道。 “东域蒙夏皇子?他?你怎么知道?” 云凰转头看了宋新一眼,惊得险些跳起来。 “回头再跟你细说。”苏玉辙道,“他师父与咱们的静音仙师交情不浅,我小时有次送茶给他们,在屋外听见鬼衣墨周说过他徒弟的身世。” 云凰艰难在咽了口唾沫,瞬间觉得天地太小,“这样啊……那咱们先去找唐狄给都涛商量婚事,再带宋新回宫找师父问个明白。” “宋新并不知自己的身世,咱们从长计议,暂时先别告诉他。为了保险起见,先让他给我当近侍如何?”苏玉辙说完,又闷闷道,“他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行行,你那个小心眼儿吧。把楚萧支派走了,也不知他如今在大周做什么……” 云凰瞅了他一眼。 “呵呵,就知道你最体贴了。你不用担心楚萧,他现在乐呵着呢,周子衡天天领着他吃香喝辣,吃饱喝足后遍访名门闺秀。”苏玉辙乐呵呵道,“怎么也得把他嫁出去。” 云凰无语。 “呵呵,你不用谢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苏玉辙讨巧卖乖道。 云凰:“好!全听你安排!咱们现在能去找唐狄了吗?我都快困死了。” “那咱们今晚先在唐府歇息,明天再与唐狄商量,咱们怎么也得先见见唐小姐才好,万一她又丑又凶配不上都涛,我们不但不能说媒,还得拦着这事。” 苏玉辙深思熟虑道。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云凰笑了。 宋新等在那里有些忐忑,孙尚也跟着提心吊胆。 “宋将军,你不用担心,陛下说了恕咱们无罪。说不定你身怀绝技,陛下要委你以重任。” 孙尚安慰宋新道。 “借您吉言。孙将军,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兄弟胆肝相照!” 宋新冲孙尚拱手道。 孙尚激动不已,“哎呀,那太好了,兄弟受宠若惊!宋将军放心,但凡有什么差遣,兄弟肝脑涂地!” “咱们的命都是陛下的,都为陛下肝脑涂地。” 宋新笑。 “这是,反正就是咱们兄弟……” 孙尚话没说完,云凰和苏玉辙走了回来。 “才这么会儿工夫,你们俩就称兄道弟了?”云凰好笑道,“你们这变得也太快了。” 宋新和孙尚相视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 “宋将军,你自今日起就跟着寡人,给寡人当近身侍卫如何?” 苏玉辙问。 宋新一愣,随即头一低,“末将……是陈将,不得叛国。” 轮到苏玉辙发愣了。 云凰闻言,对宋新不由刮目相看,想了想道,“宋将军,周皇是寡人的夫君,寡人派你近身保护周皇,自今日起听令于他。” 宋新立刻跪地领命,“末将遵旨!但末将始终是陈将!” 苏玉辙点点头,“你果然是个好人,所言不虚,甚好!” 云凰也甚是欣慰,把这样的人放在苏玉辙身边,她也放心。 只是看着跪地谢恩的宋新,想到这就是东域蒙夏的皇子,很可能是将来东域蒙夏的帝王,云凰就觉得世事无常、机缘巧妙。 安排好一切,云凰、苏玉辙带着宋新前往唐府。 从昨天凌晨一直忙到现在,云凰和苏玉辙一直神经紧绷,在鬼门关前打转,后又在兵部练兵场经历了种种,都已经疲惫不堪。 唐夫人听闻御驾亲临,早就让女眷们将寝室收拾妥当。 云凰一着枕席被褥便软成一团闭眼就睡。 苏玉辙贴心地给她脱了鞋袜和衣物,又拧了温热的毛巾给她擦好脸,给她盖好被子。 坐在床边,看着安睡的云凰,同样疲惫的苏玉辙满怀柔情。 他俯身吻了吻云凰的额头,将她腮边的一绺长发别到耳后,想了想,起身走出了寝室。 离开大周已有数日,不知周子衡和宋智明、庞瑞他们能不能应对繁乱的国事,本来想处理了狐妖一事就回去看看,如今又出来个宋新,他还是应该先稳住宋新,着手调查一下这些年宋新的情况。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但在不疑之前,必须要有识人之明,否则后患无穷。 韩青永不会善罢甘休,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得不防。 韩青永那么在意苏默语,无疑想利用苏默语进入东域蒙夏。 东域蒙夏是有古老而神秘传说的国度,虽闭关锁国多年,皇室动荡、朝政不兴,却始终国富民强,外敌难侵。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被韩青永占尽先机,只怕来日大难临头…… 清冷的夜风乍暖还寒,深邃的夜空月明星稀。 苏玉辙提气纵身跃起,站在房顶展目四望,整个唐府尽入眼底。 唐狄和杜明月一样,虽身居高位,但严格自律,并没有居功自傲、奢华成性。 唐府不过了个大一些的宅院,前后两个四合院,彼此相通。 皎洁的月光笼罩出一片祥和的夜景,后院花园里几棵盛开的海棠花树芬芳暗渡,随风袭送。 宋新被安排在后院的厢房,此时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应该已经睡了。 东域蒙夏唯一幸存的皇子,如今潜藏在大陈。 苏玉辙无法预知这是福还是祸,宋新此人日后是敌是友…… 苏玉辙回头看了和云凰的寝室一眼,房门紧闭,门外左右各有府兵把守,便打算去后院转转。 一来看看唐府还有没有漏网的狐妖,二来想看看宋新是不是真睡了。 怕云凰被打扰,苏玉辙离开之前,唤来威武守在门口。 “我不是看门狗!”威武不满道,“再说深更半夜你不搂着人家睡,到处跑什么?” 苏玉辙自怀里掏出两颗药丹托于掌心。 威武立刻乖巧了,把药丹吃了,“行,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苏玉辙忍俊不禁,摸了摸“猫头”,欣然道,“你和威风此番功不可没,等本王有空给你们练些更好的丹药。” 威武眉眼欢喜,很敬业地看门去了。 后院花事如潮。 海棠花披着月光如轻盈的浮云,细碎的月光自花间投落,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步入其中,花香沁人心脾,苏玉辙神清气爽,刚想找个地方坐坐,将烦琐的事情细细捋一遍,蓦然听到树上悉悉异响! “谁?” ------------ 第725章 无与士耽 苏玉辙心神一凛,循声望去,花枝重重,花枝后面的屋宇飞檐斜出,再往上,孤月高悬。 但不知何时起了雾,将月亮和屋檐的轮廓模糊了许多,满枝花簇也影影幢幢,像悬浮于半空的云层。 苏玉辙凝神静气,警觉四顾。 什么也看不清,万籁俱寂。 但花香袭人,其中混杂有女人的脂粉香气。 雾色渐浓,苏玉辙皱眉屏息,感觉这浓雾悄然渗入自己的血脉中,让他感到压抑和烦躁。 这雾有蹊跷! “谁在那边?” 苏玉辙提气发声,声音在静夜里别样突兀。 没人应他。 但被窥视的感觉无比清晰,苏玉辙略一沉吟,抬手抚额,装作头晕,摇晃了两下,颓然倒地。 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但听觉和触觉别样敏灵,苏玉辙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藏在暗处的人主动现身。 果然,不过片刻,就听见有女人笑道,“哈哈,小姐,倒了倒了!” “登徒子!让他知道本小姐的厉害!碧玉,把他扔到井里,咱们睡觉去。” 另一个女人道。 碧玉应了一声,来到苏玉辙身边。 苏玉辙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碧玉近前,捏着苏玉辙的下巴把他的脸转正,把手里的灯笼近前些看了一眼,“哎呀,小姐,这个宋新长得不错,人高马大的,这小模样,啧啧,比以前那些狂蜂浪蝶好看多了。” “好看有什么用?管他宋新宋旧的,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本小姐的园子里,明摆着存心不良。扔了,淹死算他倒霉,淹不死泡他个落汤鸡,看他还有没有心思打本小姐的主意。” 另一个女人道。 难道这个就是唐小姐?这么狠辣? 苏玉辙不动声色。 碧玉应了一声,伸出双手分别托苏玉辙的脖子和腰,竟然轻松就把他托了起来。 唐小姐的侍女力气不小,这是扔了多少壮硕的男人练出来的? 苏玉辙被碧玉像个麻袋似的背出了海棠花林,碧玉竟不见丝毫气喘,走得十分稳健。 “碧玉,你说明天早上我爹找不着宋新了会是什么表情?嘿嘿,想想都有趣。” 唐小姐笑得很放肆。 “小姐,你也不能老这样儿啊!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夫人和老爷操碎了心,给你找了这么多青年才俊,你把人全得罪了……” 碧玉絮絮念。 “闭嘴!死丫头,你懂什么?本小姐看见这些臭男人就烦得慌。我就不明白了,明知道这些男人都是些喜新厌旧的混蛋,女人们为什么非要自找苦吃?我一个人逍遥自在,喜欢干什么谁也管不着。弄个男的来,先浪费我的感情,骗得我的信任,等跟他成了亲,我不但得伺候他,还得看他的脸色、给他生儿育女,等我人老珠黄了,他还得纳妾把我气个半死……哎呀,想想就是个大火坑,为什么非要逼着我跳?” 唐小姐苦大仇深道。 苏玉辙听着,替都涛默哀。 唐小姐不愧是将门之后,这特立独行的个性,毫不拖泥带水,竟然直接把人用这烟毒晕丢井里去泡着,这要是不小心死了人怎么办? 苏玉辙正忧心,碧玉道,“这天干物燥的,也不知后院那口井里还有没有水了。井底都是参差的石头,别把这货磕残了。” “上次还有齐腰的水,只要磕不死,管他残不残的。” 唐小姐打着呵欠道。 “也是,有老爷在,他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前时那个顾勇,仗着他爹顾登是户部尚书,一次次上门求亲,老爷多有顾虑,也不好意思明着拒绝他,还是小姐有办法。嘿嘿,一想起顾登断胳膊断腿地躺在井底叫唤,我就急着笑。” 碧玉笑得一抽一抽的。 唐小姐懒洋洋道,“幸亏当日没答应他,他们顾家后来被陛下满门抄斩,惨呐……” “小姐,这么多年,上门求亲的就没有一个入眼的?”碧玉道,“别怪老爷夫人着急,我看着也急。” 唐小姐半晌不语。 苏玉辙心想,这沉默半天,唐小姐应该心有所属。 不想,唐小姐幽幽道,“我最崇拜和喜欢的人是咱们陛下!不过,我对她喜欢周皇不看好。” 难道这唐小姐有“契若金兰”之好? 苏玉辙暗自叫苦,都涛这是什么眼神儿啊,怎么喜欢这么个女人? “为什么不看好?听说周皇英明神武,对咱们陛下无微不至。”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唐小姐叹息道,“男人喜新厌旧秉性难移,何况自古帝王多薄情?陛下与周皇分居两地,别看现在你来我往两情甚笃,假以时日肯定会劳燕分飞……” “小姐!小心些,以防隔墙有耳!” 碧玉提醒。 “怕什么?如果周皇敢让我们陛下伤心,我第一个不答应!” 苏玉辙对这个唐小姐有些好奇,难道她和宋新一样身怀异能?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不过,她喜欢云凰,又一心护着,他听了倒也欢喜。 “小姐!” 碧玉停下东张西望。 “哎呀,别大惊小怪的。他们在前院住着,哪能听见咱们说话?这个宋新偏偏被安排在后院,定是我爹中意的。唉,我那个爹啊,怎么这么急着把我赶出去?” “老爷夫人急着看外孙呗!” 碧玉笑道。 主仆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碧玉轻松把苏玉辙背到了一口井旁。 “这男人挺结实,长得实在不错,小姐不用再考虑一下?” 碧玉把苏玉辙放在地上道。 “扔!” 唐小姐斩钉截铁。 苏玉辙就不信这个邪了,他头次来唐府,就想赏个花,竟然赏到井里去了,他运气这么差? 他运气还真不太好。 碧玉虽个子不高,但力大无比,把他竖着抱起来悬在井上! 苏玉辙低头眯眼看了一眼,古井深不见底,井底的一湾水映着月光,泛着粼光。 不能再让她们瞎折腾了,苏玉辙刚要提气自救,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 第726章 月夜惊魂 碧玉和唐小姐被吓了一跳,碧玉手一松,苏玉辙愣神间忘了提气,身体当即疾速下坠! 可苏玉辙彻底放下心来,来人是云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苏玉辙胸部以下已经坠入井中,耳边风响,一只有力的手猛然抓住他的肩膀,一下子把他提了上来。 苏玉辙在半空后仰翻身,轻松落到地上,反手自半空接过云凰,不想,等两人站稳回望,竟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呵,跑得够快的!” 苏玉辙好笑道。 “她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你?你为什么装死?”云凰面色不悦,“我一醒来看不到你心里就发慌,我……” 看着云凰眸子惊慌未散,苏玉辙想起此前听唐小姐说的那些话。 唐小姐不信任男人,是因为男人大都喜欢见异思迁、始乱终弃,故而缺少安全感,不想嫁作人妇。 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云凰也越来越缺乏安全感,不会也想离开他吧? 想到这里,苏玉辙心里一疼,把云凰搂进怀里,“别担心,如果我出远门会告诉你的。刚才的两个人是唐小姐和她的丫环。唐小姐以为我是宋新,是唐大人找来跟她相亲的,放毒烟把我熏倒,想把我扔进井里去。” “哦?她为什么这样做?” “她不想嫁人,怕男人靠不住。”苏玉辙吻了吻云凰的额头,“放心,你的男人靠得住。” “我知道。”云凰抱着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胸口,“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担心有人害咱们……” “不会的,我把威风、威武唤回来了,威武说韩青永和陈欣怡他们回东魏皇宫去了。韩青永说三年不再寻衅滋事,狐妖一族也不足为虑,咱们可以安然度日……” 苏玉辙话未说完打住了。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想要皇儿,怕我身体虚弱。” 云凰仰起头,甜甜笑着。 皎洁的月光下,她的美动人心弦,他不由自主吻下来…… 两人缠绵片刻,相携回屋。 “明日我们便可看到那唐小姐,如果她真不想嫁人,都涛怎么办?” 云凰甩着他的手,只觉这样的月夜漫步无比惬意。 “放心,我有办法。” 苏玉辙卖了个关子。 “你说静音上仙和鬼衣墨周交情甚笃,我怎么不知道?我记不起有这么个人。” 云凰道。 “你啊,小时候只知道贪玩好耍,哪还管师父见了哪些人,与哪些人有交情?”苏玉辙笑起来,“那时候的你成天琢磨着该捕鸟还是钓鱼,再有空就是缠着我陪你去这去那的。” “呵呵,我那时候是不是很烦人?” “怎么会,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苏玉辙宠溺道,“你一时不闹我,我还不习惯。” 云凰心里一暖,转头看他。 他玉树临风,俊颜如画,在皎洁的月光下宛如谪仙,一双眸子柔情似水。 “玉辙,有你真好。”云凰有感而发,“如果没有你自小到大陪着我,我可能早就……” 苏玉辙吻住了她,不让她多愁善感。 两人再分开时相视一笑,五指相扣,相携月下。 月光如水,那边的海棠花树周围浓雾已散,如潮花事堆雪砌玉,煞是好看。 两人漫步穿行其间,路过宋新所在的寝室时,苏玉辙脚步一顿。 “怎么了?” 云凰疑惑。 “刚才唐小姐主仆在这边闹了这么大动静,宋新竟然没有感知?”苏玉辙道,“习武之人,特别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一点儿动静都会惊起,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不会真被那个唐小姐杀了吧?” 云凰也担心起来。 “咱们看看去。” 苏玉辙当机立断。 两人站在窗外侧耳倾听,屋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可能是白日里太过劳累睡熟了吧?”云凰道,“咱们把他吵醒了反倒不好。” 苏玉辙摇头,“不对,屋里没人。” 说完,苏玉辙便拉着云凰推门而入。 果然,里屋外屋皆空无一人! “他去干什么了?”云凰疑惑,“深更半夜不在屋里睡觉,在唐府四处乱走做什么?” 苏玉辙略一沉吟,脸色一变,“糟了,唐大人有难,快去看看!” 云凰一听,心里一紧,“唐狄怎么会有难?你怀疑宋新去杀他了?” 苏玉辙一边拉着她急步往前院走,一边道,“不是,白日里,那个狐妖本来是潜伏在唐府准备杀唐狄的,临时陈欣怡把王彦杀了,让他化成了王彦的模样。王彦被我们救活了,唐大人也没事,那个狐妖险些被我们杀了,定是心存怨愤,趁着夜深人静来寻仇了。” “那只狐妖不是已经化成了腐水了么?” 云凰疑惑道。 “那只是陈欣怡的障眼法!狐妖有九条命,若是那么轻易就死了,就不叫狐妖了。”苏玉辙道,“要不然,陈怜心和那只老狐妖也不会借宿于魏怜心。” 云凰急了,“我们刚才在后院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万一唐大人已经……真是百密一疏,都怪我……可是为什么宋新会知道唐大人有事?难道那狐妖跑去宋新身上了?” “未可知,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苏玉辙急步赶回寝室,取回天地四象御玺,而后和云凰急赶上去唐狄夫妻寝室。 门廊外的府兵东倒西歪倒在地上昏睡不醒,分明是被人下药迷晕了。 云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刚才还以为真的天下太平了,陈欣怡怎么这么坏呢?她什么时候能消停些?” 苏玉辙冷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她还和狐妖狼狈为奸?” 两人急三火四穿过回廊,径直来到正堂,正常大门敞开,屋里一个丫环睡倒在地上,手边还有散乱的茶杯。 唐狄夫妇人影不见! “这可怎么办?” 事发突然,云凰一时不知所措。 “别慌,陈欣怡已经跟着韩青永回东魏去了,一只狐妖的残魂没有多厉害。就算他蛊惑了宋新,若宋新意志足够坚强,他也控制不了宋新多久。” 苏玉辙四下打量屋中情形。 被褥整齐,屋中摆设并不凌乱,桌椅也没有翻倒歪斜,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迹象。 “难道狐妖用了迷魂术,把人掳到哪里去了?”云凰发狠道,“这次让我抓着他,我用阴阳柱让他神魂俱灭!” 云凰话音刚落,苏玉辙碰掉了书柜旁的一盆兰花。 “嘣!”的一声,那盆兰花应声碎裂,盆中花泥散落一地。 两人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蹲下拂开花泥。 就在刚才花泥落地撞击地面时,发出的声响有些异样,这下面是空的! ------------ 第727章 关心则乱 苏玉辙掀开铺毯,果然看到一方石砖,旁边有个圆形与地面平齐的旋钮。 捏其中心凹槽中的突起轻轻一转,方石砖往一边开启,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阶。 “想不到唐府别有洞天。”云凰疑惑,“唐狄一向忠心耿耿,在寝室中设置地府能用来做什么?” “下去看看再说。”苏玉辙略一沉吟,四下看看,“只是万一这地府是为了引君入瓮,我们同时下去凶多吉少。这样,你在上面等着我,若有异样,你唤我便是。我下去看看。” 云凰迟疑,苏玉辙笑道,“放心,我跑不了,你让我跑我也不跑。” 云凰也笑了,“那你小心些。” 苏玉辙顺阶而下,云凰就坐在洞口,怕那方石砖自行合拢,她干脆把脚放在第二级台阶上,关切地看着苏玉辙的背影。 地府里显然有灯光透出来,将苏玉辙的影子拉得很长,顺着台阶爬上来,头影正落在云凰的脚面上。 云凰伸手去触摸,手间一片虚空,苏玉辙下去了,影子也跟着短下去了…… “玉辙!” 云凰突然心里一紧,忍不住唤他一声。 他回头,站在低矮之处,仰头看她,一脸春风和熙,“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云凰还是不放心,“不是有威武么?叫他跟着你。” 苏玉辙深深看着她,柔情似水道,“我让他在咱们寝室门口瞅着,他也累了,你让他睡会儿吧。放心,我看看下面是什么就上来。” 云凰还是不放心,“那就叫威风跟着你。” 说着,云凰从金罩阴阳鼎里唤出威风,让他跟着苏玉辙下去。 苏玉辙眸光闪亮,满脸宠溺,“你越来越知道疼人了,看来真是长大了。” 云凰莞尔一笑,看他转身,领着雀鹰似的威风消失在下面的地府门口儿。 那地府并没有门扇,只有个葫芦形状的砖砌门,门的两旁各悬着一只光线幽暗的灯笼。 葫芦寓意福䘵,难道唐狄也用这地府藏金银财宝? 云凰立刻就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唐狄和杜明月一样,都是高风亮节之人,断不会一边过着简朴的生活,一边中饱私囊。 那唐狄用它来做什么?等一会儿苏玉辙就上来了,自然就真相大白。 云凰正思虑重重,忽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她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老者悄无声息地站在窗户旁边的墙角处,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事发突然,云凰不由头皮一麻。 那老者精瘦且高,身穿一件灰色长袍,长发披拂,未戴冠帽,鹤发童颜,手拄一柄曲杖,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安静得让人不可思议。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此前云凰毫无感觉。 这太可怕了。 要知道云凰的直觉十分敏锐,哪怕风吹草动她都会察觉,更何况还有金罩阴阳鼎,若周围有危险,她没有发觉,金罩阴阳鼎里的清心老仙也会告诉她。 云凰和那老者相顾无言,时空似乎凝滞了一般,带着某种玄妙的压抑感。 云凰想喝问此人为何贸然闯入,又为何不声不响站在那里。 可最终声音卡在喉咙里,她未能吐出一字。 而后,那老者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飘飘忽忽往窗外走。 他确实是走出去的,可竟是穿墙破壁而去,如入无物之境! 云凰兀自僵坐骇绝,眼睁睁看着老者消失在墙里,不见踪迹…… 等回过神儿来,云凰一跃而起,冲到窗前往外张望,外面夜色深沉,空无一人! “你给我出来!” 云凰高声叫道。 无人回话。 云凰转身冲出门,冲进院子里,四下张望。 月光下,人影不见。 云凰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突然想起那方石砖,此前苏玉辙叮嘱她在上面等着,不要离开。 可是,就在她回到方才坐着的地方,赫然发现地面没有方洞,也没有方砖,平平整整! 铺毯倒还是掀开着的,可那块方石砖确实不见了,旁边的圆形旋钮也不见了! 有那么一刻,云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眼花,或者记忆出现了偏差。 可她刚才目睹,苏玉辙确实从这里下去的! “玉辙!玉辙!” 云凰慌忙大叫,可没人应她。 都怪她刚才太冒失,那个老者来路不明,又举止怪诡,她就不该冲到窗边去找他! 现在好了,方石砖消失不见,地面平整得像从来没人做过手脚,苏玉辙明明就在下面,却不见他回应! 半晌过后,云凰心神略定。 她猛然想起之前在孤龙寺梧桐树下,她曾连续进入的幻境。 眼睛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现在她可能同样置身于幻境之中,那块方石砖应该还在,只是这里被人施了幻术,她暂时找不到。 苏玉辙并非无能之辈,身边又有威风跟着,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一时半刻也不会有危险。 眼下,她应该先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苏玉辙腹背受敌。 她还是应该尽快破阵,找到苏玉辙才好。 云凰迅速冷静下来,扫视寝殿之内,方发现此前躺倒在地上的奉茶侍女不见了,翻倒的茶盘和茶杯也不见了。 这让云凰更确定方才那老者对这里施展了幻术。 难道还有漏网之鱼?还有狐妖潜伏在唐府之中? 云凰稳住心神,沟通神识,问清心老仙,“怎么回事?” 清心老仙幽幽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个时辰该安安稳稳睡大觉,到处乱跑自寻烦恼图个什么?信我的,天一亮,保准一切恢复常态。”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用管玉辙,回寝室关门睡觉?” 云凰觉得清心老仙一定在说反话。 不想,他很肯定道,“对!你要是懒得回寝室,就坐在方才的地方闭目养神。” “我担心玉辙,静不下心来!” 云凰别扭道。 “就是因为你担心他,我才让你闭目养神。”清心老仙道,“心静才能达到虚空无我的状态,才能感知万物洞明一切。” 好吧,这个老仙总喜欢故弄玄虚,不过听他的似乎还没有错过。 云凰转了圈儿找了个软垫子放在地上,盘腿坐在上面,深呼吸了几下,闭目凝神,意图平静心绪…… ------------ 第728章 今夕何夕 起初,心里乱,脑子也乱,这几天发生的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 她努力屏蔽这些杂乱的记忆和影像,保持呼吸均匀,心跳平和…… 渐渐的,她神思一空,万籁俱寂,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时,明明她闭着眼睛,四周却渐渐明晰…… 苏玉辙有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可以看到威风蹲苏玉辙的肩头东张西望。 云凰看到苏玉辙就安心了,她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路过长长的幽暗长廊,一抬眼,前面的八角亭里悬挂着四盏色彩艳丽的花灯,将八角亭的琉璃瓦顶照耀得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亭里放着一张圆形白玉石桌,四人围桌而坐,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正南的位置空着一个座位。 苏玉辙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其余四人也似早有预料,毫不惊疑,仍然谈笑风生。 云凰远远看去,不由诧异,那四个人的背影似曾相识,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们。 怎么回事? 怎么好像这四个人本来就是在这里等苏玉辙的? 苏玉辙进来的时候不让她跟着,让她在上面等,说这地府可能是害他们的计谋。 那为什么苏玉辙又熟门熟路,似乎对这里了如指掌? 这是她大陈的兵部尚书府,她都是今晚才知这里有地府,且对地府中的情形一无所知,苏玉辙又怎么会熟门熟路? 刚才,她跟过来的时候,苏玉辙七扭八拐如入无人之境,遇到叉路时,他根本不曾停歇思量,便一路走到这里来了。 苏玉辙此前来过这里?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谎? 还有,唐狄是她的兵部尚书,和苏玉辙并没有多熟稔,怎么可能把寝室中,稳密的地府告诉苏玉辙? 云凰满心疑问,闪在一棵茂密的松树后面,打量着亭中其余五人,努力回想这四个人她曾在哪里见过。 “苏小弟,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没领那丫头进来?” 这时,坐在苏玉辙旁侧的男人语气亲昵道。 “晚辈不想让她一会儿看到血腥残酷之事,她毕竟是女流之辈,晚辈担心她害怕。何况,她此后还要给晚辈生儿育女,怕她看了忘不掉夜里做噩梦,影响晚辈的孩子们生长发育。” 苏玉辙笑呵呵道。 云凰翻了个白眼,这借口找的太像要当爹的人了。 不过一会儿她会看到什么可怕的情景,会让她做噩梦? 云凰十分好奇。 试着沟通神识叫威风飞过来问几句话,可云凰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感觉又来了,就跟那天她置身于花园幻境、宫殿幻境和桃花幻境中一样,她没办法调动体内灵力! 威风自然什么也没听见,蹲在苏玉辙的肩膀上,歪着脖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神怯怯地缩了脖子,继续装睡。 云凰将威风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威风也反常,难道威风也不能施展神通,完全变成了一只呆鸟? 云凰不由忧心如焚,正打算上前问个明白,另一个哈哈笑,“哎呀,嘲凤,霸下,你们听听,这小子一心想着生儿育女,哪会真心实意替我们分忧?” “狻猊,你担心的正是我担心的。玉辙,你不让云凰进来是为她着想,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和云凰从小到大情深意笃,你一个人跑进来,稍耽误一会儿,上面就是十天半月。云凰在外面等会急疯,你在里面也挂念云凰。所谓一心不可二用,你要是老惦记着云凰的安危,根本无法专心帮我们出谋划策。” 负屃拉了拉旁边刚跟苏玉辙打哈取笑的狻猊。 嘲凤、霸下、狻猊、负屃…… 龙生九子,此四子。 云凰脑中电光石火,猛地想起许久前去了趟幽冥界,进大门后在阴阳山水画后面的屋子里,她和苏玉辙见过这四个人! 当时,她和苏玉辙等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桌上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怪了,他们四个在这里干什么? 还有,唐狄、唐夫人、唐小姐,还有宋新他们呢? 这地府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总不能是这四个神仙闲玩聊天的秘密场地吧。 云凰心里正翻江倒海,就听苏玉辙幽幽道,“各位前辈放心,晚辈既然敢来,就敢赌这一把。晚辈一定会安然无恙,云凰还在上面等我,她还没给我生个一儿半女,我想当爹。” 能不能别把“想当爹”挂在嘴边?也不害臊! 云凰抚额,突然转念一想,心头大惊。 苏玉辙话里有话,分明是说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将十分可怕,处境也会十分危险,他极有可能被重伤,或者有来无回! 要知道,龙生九子,这四个亦正亦邪的龙子凑在一起,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他们一齐对苏玉辙动手,苏玉辙根本无力招架。 就算他会苍古皇道龙气,就算他会引动天地四象御玺,有威风当帮水,他也肯定惨败! 不管他们是谁,如果敢群攻苏玉辙,她今天就跟他们拼命! 云凰刚打定主意,就听嘲凤笑道,“本来我们是想请龙太子来帮助我们,可龙太子受命于天,一来我们请不动他,二来就算请得动他,他公务繁忙,掌管处理各界违逆天道的案子,没工夫跟我们小打小闹的。” “嗯。确实如此。因我们需要五人做法,其中一人会苍古皇道龙气才好,故而只能临时把你拖了来。”霸下道,“只是,玉辙,如果等一会儿你觉得吃力,早些开口告知,省得你没机会当爹。” “放心,上次在幽冥界里,晚辈就承诺各位,但凡有事尽管差遣,只要晚辈能办,必定尽力而为。” 苏玉辙一板一眼道。 这帮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云凰发现自己整个混乱了,分不清状况,分不清敌我,分不清今昔何年…… 为什么这些神仙会出现在唐狄寝室下的地府中? 说的净是些她听不懂的话? 他们到底想让苏玉辙干什么? 云凰什么也想不明白,只能静观其变。 “咱们走吧,先去看看第一个惨死之人。” 这时,嘲凤站起来,领先走出八角亭。 其他人紧随其后。 只有苏玉辙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了一杯,眯起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忧虑。 他放下茶杯起身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转头看过来,正看向云凰藏身之处。 云凰诧异地看着,苏玉辙眸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跟着那四尊大神往前走。 苏玉辙到底看没看到她? 云凰仍然不知道…… ------------ 第729章 一家奇葩 云凰正一头雾水,接下来的一幕更让她疑惑不解。 就见苏玉辙站起来,和那四个龙子一起开始脱换衣服。 在亭子旁边放着四个大箱子,里面有不同款式的衣服,新的旧的都有,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云凰一看不打紧,她看到唐狄白天穿的那套尚书官服就脱在旁边的石栏上挂着。 除了唐狄的尚书官服不算,宋新白天穿的衣服也挂在那里。 真是奇了怪了。 云凰眼瞅着苏玉辙等人换好了衣服,看看五个人的新形象,差点儿晕过去。 苏玉辙这身是女装,粉红的长裙仙气飘飘。 他把头上的发髻一松,青丝如瀑,披拂双肩,乍一看,美如天仙,再一看,有喉结的美人。 龙四子也各有千秋,一个公子、一个马夫、一个伙计、一个丫环。 这个组合,看去就是一对夫妻领了三个家丁。 他们到底要去干什么? “嗯,不错。走!” 嘲凤等人互相打量后,笑闹成一团,一呼百应地走了。 云凰刚想闪身出来继续跟着苏玉辙,不想,就这一眨眼的工夫,苏玉辙跟着那四尊大神不见了! 他们干什么去了? 之前嘲凤说要去看第一个惨死之人,去哪儿看?为什么会有人惨死?他们是要去看死人,还是去杀人? 云凰急步跑去他们此前坐过的八角亭。 桌上的茶具一应俱全,其余四人的茶杯都是空的,苏玉辙面前的茶杯却还有茶。 云凰盯着那茶杯看了片刻,笑了。 苏玉辙刚才明明自斟自饮,末了却剩下七分满的茶。 这是他们小时候在孤龙寺就约定过暗号。 如果他留下整杯茶,就是有危险,让她赶紧走;如果七分满,就是一切安好,她大可不必担心。 虽然不知道苏玉辙去做什么了,但看到这七分满的茶,云凰的心瞬间安稳了。 他说一切安好,自然安好。 生死之事不能拿来开玩笑,云凰坚信苏玉辙不会骗她。 云凰放松下来,坐在苏玉辙刚坐的位置,端起他的茶杯,靠坐在椅背上,喝茶给自己压惊。 可没想到,喝茶时一仰头,云凰看到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差点儿一口茶水呛死! 这可是唐狄寝室下的地府啊,怎么可能皓月当空? 不只是皓月当空,放眼看去,八角亭外不远有座汉白玉石桥,竟然与画柳坊那边的半月拱桥一模一样! 云凰惊疑,放下茶杯急步跑上石桥,展目四望,整个画柳坊尽收眼底…… 那边的街巷四通八达,到处人流穿行不息,生机勃勃。 集市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云凰真是无语了,回头望去,她刚才所在的位置是个独立楼阁的二楼,与拱桥半腰平齐,中间隔着一块方台,故而她一直以为是在地面上。 难道唐狄寝室里的地府既不是用来藏宝的,又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观景聊天的? 下了台阶,步行一炷香的工夫,在这八角亭里喝杯茶歇歇脚,然后满街逛去? 唐狄这个兵部尚书,平时看起来一板一眼的,这也太有创意了吧。 那个唐夫人也是个妙人,竟然和唐狄志同道合。 不是,唐狄一家子奇葩。 那个唐小姐不想相亲嫁人,直接把人丢井里去。 这样的段位也是头次得见。 唐夫人更是把夫唱妇随发挥到了极至,白天陪着唐狄端居庙堂之下,晚上陪着唐狄混迹闹市…… 云凰哭笑不得。 她和苏玉辙担了大半夜的心,敢情唐狄领着唐夫人逛夜景赶夜市去了? 怪不得那些府兵和丫环只是被迷倒了,没一人受伤。 说起来,唐狄两口子真够调皮的,为了自己玩得尽兴,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寝室下面有密道直通画柳坊,竟然用迷药迷倒一片。 最好笑的是,那个宋新也跟着唐狄夫妻出来逛了。 云凰抚额,她这都是碰上些什么人啊,怎么比她还会玩。 这么一想,一切都好解释了。 苏玉辙此前定然不知道那密道是条通往画柳坊的捷径,嘲凤他们完全能用隔空传音招呼苏玉辙,所以苏玉辙准确地找到了八角亭。 坐在八角亭里,以苏玉辙的聪明,必然知道这是画柳坊。 身处闹市,自然没有太大的危险,何况还是和四位龙子在一起。 苏玉辙想回去又不好意思扫了四位龙子的雅兴,只好陪同,便想出留下七分茶的办法。 苏玉辙皱眉是担心让云凰等得久了。 但他相信她等得不耐烦必然会找过来,只要她看到那茶水,就会放心。 想通了这些,云凰只觉得好笑,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吓死她了。 至于此前在唐狄寝室里看到的穿墙老者,肯定是哪个龙子的恶作剧,给她施了个障眼法。 故意吓唬她,又引她跟过来的。 要不然,地面那块方形地砖不见了,苏玉辙被关在下面了,清心老仙一反常态,一点儿都不为她着急。 “清心老仙,你可真不厚道,明明知道他们在吓唬我,你不早点儿告诉我。” 云凰飞快地收回神识,回归本身。 果然,地上的方形洞口赫然在目。 周围的一切也恢复常态。 “嘿嘿,是友不j敌,老是一本正经的多没劲?你方才运用神识分身的本事大有长进,已经可以收放自如了。” 清心老仙乐呵呵道。 云凰气恼,“幸好我坚强,要不然被你们联手这么折腾,早被吓死了。” 清心老仙冷哼一声,“你要是那么不成器,早死早超生,省得连累我!” 云凰拿起脖子上的小铃铛,怎么那么急着咬他一口? “别咬我!牙掉了可别怪我!” 清心老仙洞若观火,立刻警告他。 云凰被他说笑了。 想了想,她顺着台阶下去了,转头把铺毯拉过来,仍然遮住洞口。 她也体会下直捷径去闹市闲逛的雅趣。 画柳坊是皇城里最繁华好玩的地方之一,但仔细想想,她还真没好好逛过。 逛过两次都是有惊无险,没什么好印象,只剩心有余悸。 第一次是和苏玉辙一起上了韩青永的花船,拉开了对敌四十万楚军的序幕。 第二次是看狐妖戏班子,险些被那几个狐妖作法迷了心智,被那只侵过毒的老鳖毒死…… 云凰一边信步前行,一边回想此前发生的种种事端,思绪飘飞,身心放松,很有种逍遥独游的喜乐。 “你这么出去是想被人抢钱还是抢人?” 清心老仙幽幽地提醒道。 ------------ 第730章 自由自在 云凰止步,低头看自己,凤冠霞帔,锦云凤袍,是此前来唐府为了震慑妖孽特意穿戴的行头。 这深更半夜的,她这么在闹市里行走,估计没几个当她是真皇帝,只当是唱大戏的吧。 皇帝怎么可能一个人逛夜市呢? 云凰凝神思索片刻,想起此前苏玉辙等人都在八角亭里换衣服,才明白他们也是不想被人注意,乔装改扮一下。 云凰也有样学样,走过去把身上沉重昂贵的行头全都卸了,拣了身小号的男装穿上了。 抬头一看,旁边竟然还有个鞋帽柜,里面各种型号的鞋子和各种款式的帽子,应有尽有。 云凰选好了鞋子和帽子,对着鞋帽柜上的镜子穿戴整齐,转头望去,发现这八角亭和平台设计得实在绝妙。 从里面看外面平视,只见一座桥。 从桥上往这边看,只能看到八角亭前的坡形檐顶。 没人会想到走过来拐两个弯,顺阶而上会是堂堂兵部尚书唐狄的寝室。 当然,就算有人误入其中,那方形砖扣死的话,那人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地方,更不可能进得了唐府。 云凰很久没服过谁了。 这会儿,她服唐狄和唐夫人。 她手下可真是高手如云、藏龙卧虎。 连闲玩都能别出心裁。 不用说,这八角亭里的一切,自然是唐狄夫妇为了满足自己贪玩好耍的心思置办的。 想来也确是有趣。 白天在朝堂里一板一眼、谨小慎微,到了晚上喜欢变成什么角色,就变成什么角色,爱干点儿什么就干点儿什么,多惬意? 只要不杀人放火做恶事,怎么高兴怎么来。 嗯,确实好玩。 看到衣帽柜的一个小抽屉里有长短、颜色各异的假发、假髯,云凰挑了两撇胡子贴在嘴唇上。 又拿了黄粉抹抹脸和脖子,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白。 看着镜子里的中年书生,云凰冲自己抛了个媚眼。 一闪眼,嘿,唐夫人胆够大,心够细。 竟然还专门做了各种款式的钱袋子,里面装放了多少不一的银两。 有的钱袋子精工细做,装着金叶子小元宝,一看是用来摆谱的。 有的则破旧不堪,里面装着碎银和铜板,一看是用来装穷的。 有女款的,有男款的,布料也不尽相同。 云凰粗略一数,光钱袋子也有个十个八个的。 这可真够贴心的,她身上确实没钱,如此一来,她想吃什么买什么也不用发愁了。 云凰挑了个普通的钱袋子,想了想,又提了一只。 云凰拿得心安理得,唐狄领的是她发的俸禄,她花完大不了再给他补上。 云凰装好钱袋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八角亭,径直上了半月拱桥。 不放心,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八角亭很是隐蔽,只见黑不溜秋的檐顶,很难想到下面别有洞天。 云凰伸了个懒腰,呼吸着清爽的夜风,自由自在的心情像风在飞扬。 她穿过拱桥,顺着台阶一路下行,直朝热闹的人群里走去。 来到集市上,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边的小摊琳琅满目,林立的店铺里更是物品齐全。 各色美食摊前坐着形象各异的食客,爱美的姑娘挑选着中意的饰物…… 闲散的人们各行其是,各得其乐。 云凰行走其间神清气爽,真切地感受到身为“无名小卒”的轻松自在。 走了几步,一股熏人欲醉的酒香随风扑面,十几个苦力打扮的人正坐在一张木桌旁猜拳喝酒,大口吃肉,尽情狂欢。 不用说,这可不是真正的苦力。 真正的苦力没有这么细皮嫩肉,更舍不得喝这么好的酒,吃这么精的肉。 更不会笑得这般灿烂肆意。 人不可相貌,在这闹世中最是需要铭记于心的道理。 就像她,谁相信一个穷书生打扮的她就是大陈的帝王? 云凰看他们吃得尽兴,也觉得饥肠辘辘,方想起这两天真没捞着坐下来好好吃一顿。 她走了几步,在一个馄饨摊前挑了张干净些的桌子,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跟店伙计叫了一碗虾仁馄饨。 云凰自恃对底层人物多有研究,各地的俚语粗话也能说上几种,浑水摸鱼应该得心应手。 没想到,那个伙计送完馄饨刚一转身,愣了一下就转过身,诧异地看着她,语气颇为不善,“你这厮看起来面生得很,是不是狐妖变的,来吸食我们精气的?” 这话说的,她怎么能是狐妖变的? 估计这些人都被之前的狐妖戏班子吓着了,看见面生的就警惕。 云凰这么想着,倒也觉得欣慰。 皇城城门戒备森严,凡有初来乍到者,都要接受严格盘查才会放进来。 可此前因为她的大意,让狐妖混进东魏难民中进了皇城,闹妖之后被她尽数剿杀了,可她的子民却因此提高了防范意识,好事儿。 不过,虽是好事儿,但此时此刻,云凰不能说实话。 于是,她不满地瞅了那伙计一眼,一瞪眼,神情凶狠道:“老子是从江北来赶考的,午后刚刚进城,吃你碗馄饨又不是不给钱,好端端的你怀疑我干什么?” 说着,她那一只钱袋子掏出来,往桌上一扔,财大气粗道,“再给上一碗,赶紧的!” 没想到,那伙计听了耸了耸肩膀,看都不看钱袋子一眼,转身冲铺子里面吆喝了一声。 他吆喝用的是南越口音,发音卷舌且快速,但自小就被各地杀手追的云凰还是听明白了。 “操家伙!有妖气!” 有你娘的妖气! 真狐妖跳舞你们看得眼发直,老子给你钱喝你碗馄饨还不让顺心如意 云凰的好心情都被他破坏了,瞅他一眼,从容不迫埋头吃喝。 这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的…… 云凰吃得津津有味。 伙计转头看着她,看她镇定自若,他便慌了,退后两步,眼睛瞪得滴溜圆,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稳坐如山吃馄饨,什么时候想过去了? 胆小鬼,虚张声势,自己吓自己。 云凰没打算理他,又低头舀了两只馄饨嚼了。 入口生香,回味无穷,比御膳房做的都好吃。 云凰正吃得满口流油,那边铺子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了,两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凶气腾腾径直向她走过来…… ------------ 第731章 明目张胆 这两人一个穿着条肥大的阔腿裤,上面套着件短袖外褂,胳膊上的肌肉一团团地鼓着,满脸凶煞之气。 另一个瞪着三角眼,脸上粗硬的络腮胡子连着髭须,把嘴和半边鼻子都遮没了,毛乎乎一张脸像猴头。 这个人身形瘦长,但同样筋骨结实。 两人横着走到云凰桌边,一左一右坐下了,将云凰夹在中间。 云凰懒得理他们,继续埋头吃喝。 被无视的两人恼羞成怒,三角眼冷哼了一声。 云凰瞅了他一眼,“有事儿?” 三角眼蛮横道,“小子,哪来的?” 云凰觉得腰间一硬,垂眸一看,一把尖刀正抵在自己侧腰处。 云凰冷笑,“有话好说,这是要干什么?” 三角眼凑近,浑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蒜臭和汗酸味儿,“来我这店里要先报上名号才能排上桌,你一个穷书生,一来就坐在这王公贵胄的位置上,耽误我们赚大钱。说吧,你怎么包赔我们的损失?” 云凰眨了眨眼,“你看我不像王公贵胄?” 三角眼和阔腿裤对视了一眼,哄堂大笑,笑罢,三角眼轻蔑道,“你想装大爷?行,一碗馄饨十两银子。” “你们怎么不去抢?”云凰指着铺门旁边挂着的招牌,“上面明明写着五文钱一碗。” “小爷看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起来!随我二人出去。后面有块清静地方,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三角眼张狂道。 云凰扔了汤勺,生气了。 此前她一直以为大陈民风淳朴、秩序井然,想不到皇城根下就有人明目张胆逞强施威,竟然讹诈到她头上来了。 她倒想看看,他们能横到什么程度。 见她坐着不动,三角眼以为她吓傻了,越发得寸进尺,“别耽误小爷工夫,一碗十五两,两碗三十两,怎么样?现在结账给小爷滚蛋,不结的话……” 腰上的匕首又往里送了送,眼看就要破衣而入,阔腿裤开始唱黑脸,“兄弟别急,消消火,我看这位书生是个斯文人,断不会为这几个小钱跟咱们过不去。看,人家的钱袋子都放在桌上,这是让咱们自己把银两数出来。” 阔腿裤伸出肥硕的爪子把桌上的钱袋子捞了去,扯开往里掏了一把,拿出来一看,见都是碎银,加起来还不足五两银子,顿时黑了脸。 三角眼冷哼一声,“果然是个穷鬼!” “别这么说,咱这画柳坊时常有达官贵人冒充市井小民,说不定这位公子也深藏不露。” 阔腿裤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云凰,目光落到云凰别在腰间的龙吟剑上。 龙吟剑此时匕首大小,虽不显眼,但若是明眼人,也该能看出绝非凡品。 可惜,阔腿裤看了一眼,目光便掠过去了,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胸前,“咦,这位公子怀里是不是还藏着钱袋子?怎么这么鼓囊?” 说着,阔腿裤就想上手。 云凰眉头一蹙,侧身闪过,同时也避开了三角眼的匕首。 “哟呵,还敢反抗?看不出你胆子还挺壮实。想赖账吃白食儿?门儿都没有!起来,跟小爷走!” 三角眼拍桌子瞪眼,气势汹汹道。 这是闹市,四下人声嘈杂,没人在意这边。 云凰迅速想了一轮,若现在就把这两个混仗打残了,就不能知道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后招。 至于亮出身份,只怕能把这两个不长眼的笑死,还不如直接动手。 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以静制动,看看除了这两个无赖和那个伙计,这铺子里还有几个帮凶,他们讹诈不成会如何。 想到这里,云凰起身,“你们想带我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三角眼蛮横道。 云凰起身跟着三角眼走,阔腿裤则在后面跟着,防着她逃跑。 三人进了铺子。 云凰看到铺子里有四个人正围着案板包馄饨,一个伙计在柜台前看账本,另有一个在灶台前烧水,还有个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招徕顾客。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光从表面看,这家馄饨铺子再正常不过。 “又来了个不长眼的?” 见三角眼和阔腿裤押着云凰进来,一个正包馄饨的伙计打着哈哈问。 “可不是?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厉害!”三角眼应了一声,又问,“大掌柜今天晚上还来不来了?” “说是晚些过来!” 伙计应了一声。 云凰一愣,这都过半夜了,还晚些来,这个黑店的大掌柜是个什么人? 云凰沉心静气,跟着三角眼穿过里屋后门,来到僻静的后院。 阔腿裤紧随其后,把后门咣当一声关了。 三角眼和阔腿裤一前一后,将云凰堵在中间,三角眼手执短刀,阔腿裤从后腰捞出一根双节棍,在手里耍得哗哗作响。 “这里没别人,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怎么样?把钱袋子都拿出来吧,别等着咱们小爷亲自动手!” 阔腿裤不装好人了,凶相毕露。 “我要是不给呢?” 云凰恨得牙痒痒。 “那就别怪小爷们不客气!” 三角眼说着就横过来,举刀就往她腿上砍。 就是想先废了她好抢钱?还真当她是软柿子了。 眼看三角眼的短刀就砍到她腿上了,云凰侧身出剑,龙吟削铁如泥,三角眼的短刀齐根而断! 三角眼本来是想吓唬吓唬云凰,没想到一出手险些胳膊没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看出来了,如果云凰刚才把手里的匕首再往上抬一抬,断的就不是他手里的短刀,而是他的胳膊了。 阔腿裤见三角眼发愣,三节棍耍着花儿虎虎生风欺上来,照着云凰的背颈打下来。 云凰一跃而起,挥拳打在阔腿裤的面门上,又抬脚当胸狠踹一脚,阔腿裤仰面摔倒在地,半天没爬得起来。 三角眼回过神儿来,看着云凰的小身板,怎么都不信凭他们两个猛汉打不过他,扔了手里的断刀,解下腰间软鞭,咒骂了一句,轮鞭狠抽。 与此同时,阔腿裤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牙舞爪扑向云凰。 前后夹击,云凰用了隐身术,闪到一旁看好戏。 ------------ 第732章 坏人变老 阔腿裤面门上被抽出一条血淋淋的竖印子,整张脸一分为二般狰狞可怖。 “你往哪儿抽呢!你眼瞎啊!” 阔腿裤捂着血流如注的脸气急败坏。 三角眼也气恼,转头看到云凰站在旁边,怒不可遏再次抽过来。 这次,三角眼可不是虚张声势,那软鞭带着威势横扫而来…… 云凰用龙吟轻轻一挑,软鞭缠上剑身,瞬间断成数截! 三角眼傻了。 阔腿裤也捂着脸不敢嚎了。 云凰云淡风轻,“还打不打了?还要不要银两了?” “不、不……要了,你、你……可以走了。” 三角眼舌头打结,半天才结巴完了。 “你们大掌柜是谁?”云凰道,“告诉我我就走。” “我们大掌柜……” 三角眼刚要说话,突然有人恶狠狠打断了他,“谁在这里惹是生非!” 三角眼立刻打住话门,跑过去扶着阔腿裤,诚惶诚恐地看向来人。 云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干瘪老头儿走上前来,他穿着件微微有些褪色的褐色锦袍,形容枯槁,腰背略显佝偻,一张皱纹密布的瘦脸上,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 三角眼和阔腿裤恭敬地站在一旁,躬身施礼。 云凰冷眼看着老头儿,看他鸡皮枯瘦的手拄着一根拐棍,颤巍巍地迈地着蹒跚的步子,灰白有浓眉下,目光狡黠地看着云凰,“这位客官,是小店招待不周还是如何,让客官大动肝火,在此为难老朽的两个孩子?” 云凰闻言,差点儿气笑了。 都说老人一般慈祥可亲,但坏人变老一样面目可憎。 “明知故问,倒打一耙!你是担心死后没人埋么,帮着这两个恶人!” 云凰笑吟吟的。 老头儿脸色一沉,看向三角眼,“小路,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种牙尖嘴利的人,你为什么偏偏把这种人带来?” 三角眼似乎十分忌惮老头儿,低眉顺眼道,“师父,他看起来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没想到他、他也精通拳脚……” 老头儿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向阔腿裤受伤的脸,脸色越发阴沉,“小飞,你的脸是这小杂种打伤的吧?” 阔腿裤一愣,立刻睁着眼睛说瞎话,“对,对,师父,就是他打伤的。” 云凰本来已经兴味索然,见这老家伙耍赖皮,就耐着性子看看他接下来想干什么。 毕竟,那位大掌柜还没露面。 她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城根下开黑店。 “你把我的孩子打伤了,不赔礼道歉,还敢理直气壮站在这儿,是欺负我们店里没人么?” 老头儿转向云凰,眼神凶狠道。 反正辩解无用,云凰不声不响。 “小杂种,敢不把老朽放在眼里,是嫌命长么?” 老头儿怒了。 “废话少说,你们大掌柜是谁?” 云凰只想擒贼擒王。 老头儿眉头一紧,扬手将拐棍提起来,直愣愣戳过来! 三角眼和阔腿裤一看老头儿出手了,也恶虎扑食般逼过来。 云凰凌空跃起,跳出包围圈,悄无声息落在老头儿背后,抬脚往他屁股上踹了一下。 老头儿很利索地拥抱了大地,两只老门牙愉快地卸任了,拐棍脱手而飞! “小杂种!打他!打西他!” 老头儿趴在地上,摸着撒风的牙帮,气得直冒烟。 三角眼和阔腿裤明显有些惧怕,但又不敢违抗老头儿的命令,换了动作又不要命地扑上来。 云凰真是烦透了,直接唤出缚仙藤把他们五花大绑,省得跟他们浪费时间。 三个恶人眼睁睁看着一截缚仙藤闻风而长,都愣在原地,回过神儿来儿刚要奔路而逃,一个个被缚仙藤绊住脚缠了个结实。 懒得听他们惊叫求饶,云凰飞身上前,各自点了哑穴,让他们直僵僵站在那里。 “讹我?吓我?打我?让我尝尝你们的厉害?呵,你们确实厉害啊,这么无能还敢当坏人!” 云凰一人赏了一个大嘴巴。 三个人的右脸瞬间肿了。 云凰瞅了他们一眼,放眼看看这小院落,收拾得还挺干净。 只是,摆在墙角下的两溜儿木箱甚是显眼、怪异。 云凰走过去,粗略数了数,竟有三十七只,前面还有个简易的供桌,桌上摆着点心瓜果。 云凰眉头一紧,上前挥动龙吟劈开一只木箱。 一只骷髅滚了出来! 云凰盯着那只骷髅,心狠狠一沉,转头看了那三个恶人一眼,发现三人全是呆若木鸡的神情,不由更加疑惑。 云凰又劈开一只木箱,同样,滚出一只骷髅。 难道这三十七只木箱里全是? 云凰纵是历经风雨,在这月夜的闹市之中,一个馄饨店的后院里竟然藏着这么多尸骨,她还是不寒而栗。 如果这些人全是这家黑店杀的,那她要是没有防身的本事,岂不成了第三十八个? 在她的皇城里最繁华的地方,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的作恶,那个大掌柜真该被千刀万剐! 云凰看了看天色,月亮西移,眼看天快亮了。 她不能在外面耽误太久,若是回去晚了,苏玉辙回去看不到她该着急了。 还有,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苏玉辙去干什么。 得赶紧问清楚这黑店的幕后人是谁,好去找苏玉辙,或者看看唐狄和宋新他们去干什么了。 云凰想着,上前把老头儿的穴道解开,“说!你们大掌柜是谁?” 老头儿一双老眼盯着云凰,语气无比阴森,“小杂种,别以为你有两下子就不知天高地厚。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你会像这些黑箱子里的人一样,一点点烂掉皮肉和五脏六腑,被虫子啃成骷髅……” 那样的情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可吓不住云凰。 她看到漫山遍野横七竖八的尸首,见过敌我厮杀时的惨烈,眼前的情景对她而言不过如此。 “死老头儿,少废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说,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云凰冷冷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如果你知道了,你会吓死。” 老头儿幽幽又来了一句。 云凰真的没耐心了,“嗯,说来听听,看看能不能吓死我。” ------------ 第733章 乱臣贼子 “我们的大掌柜是兵部尚书大人的千金唐素!” 老头儿扯着沙哑的嗓子威风凛凛道。 唐素?唐狄的女儿?都涛看上的名门闺秀? 云凰苦笑。 今天晚上的事一桩接着一桩,还真是刺激,但一点儿也不好玩。 她不过小睡了一会儿,起来看看苏玉辙不见了,就出来找,结果就看到唐素指派个力大无比的丫环把苏玉辙扛在肩上,预备丢进井里去。 奇怪是苏玉辙出奇的好脾气,竟然乖乖让人扛着。 后来苏玉辙倒是解释了,就想看看那个唐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唐小姐把他误认为是宋新了,又以为宋新是唐狄看上的女婿。 她的出现把唐小姐和那丫环吓跑了,然后她和苏玉辙发现宋新也不见了。 接着她和苏玉辙找宋新的过程中,发现唐狄和唐妇人也不在寝室。 而后苏玉辙意外发现了那块方地砖,打开之后苏玉辙下去了,她在上面等。 中间出了点儿幺蛾子,但并没影响她顺着密道下来找苏玉辙。 结果苏玉辙给她留下杯茶,自己跟着四龙子玩去了。 她乐得自在,不过随意找了个座位想吃碗馄饨,没想到这点儿正的,竟然一头撞进黑店里了。 这个黑店害人还挺有步骤的。 先是三角眼先打着抓狐妖的借口讹诈她,讹诈不成拿刀吓唬她,吓唬不了就把她引来这又黑又僻静的后院里继续吓唬,还吓唬不了就动粗。 动粗也没用,然后她就看到三十七个木箱里子都是髅骷。 至此,她深知这家店确实黑到杀人如麻的地步。 结果,这老头儿告诉她,这么黑的店竟然是她和苏玉辙想要给都涛赐婚的唐府大小姐唐素开的! 如果真是唐素,这事儿就大了。 唐素是唐狄的女儿,她做什么唐狄会不知道? 难道唐狄在寝室里挖那个密道,不是为了夫妻出来玩的,是为了给唐素出来杀人越货的? 杀了这么多人,抢的钱干嘛用了? 难不成唐狄是乱臣贼子,私下里聚财养兵想造反? 不可能! 谁想造反唐狄也不会。 此前唐狄又不是没机会造反。 他和柳清风、杜明月三个哪个若有不臣之心,早就暴露了,何必等到现在? 唐狄是忠臣良将,养出来的女儿应该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而且,如果唐狄知道唐素作恶作端绝不会纵容,更不会成为她的帮凶! 如果唐素瞒天过海,连唐狄夫妇都瞒了呢? 没人规定爸妈好,养出来的孩子就一定品德高尚。 虽说家教至关重要,但凡事总有例外。 不过……万一这老头儿说谎呢? 云凰盘算着,半天没吭声。 老头儿见云凰不声不响,得意道,“小杂种,怎么样?怕了吧?赶紧把我放了,否则等我们大掌柜的来了,就轮到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云凰眯着眼瞅着这老头儿,“小杂种,你叫谁呢?” “当然是你!” 老头儿冷笑。 “嗯,你不是小杂种了,是老杂种。” 云凰才意识到他此前叫过她好几声小杂种,心头不由火起。 她现在没找着希羽,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对他的无礼非常敏感和憎恶。 老头儿见云凰不但不害怕,还敢拐着弯儿骂他,顿时火大,“看你年纪轻,老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以为你真捆得住老朽?” 说着,老头儿运功猛地一抖,竟然兀自冲开穴道,能自由活动了。 云凰冷眼旁观,连月初颜都挣扎不了的缚仙索,他能挣脱? 果然,老头儿挣扎了一下,发现身上的藤萝不仅没有被他挣断,反而又收紧了些,已经勒得皮肉生疼,顿时有些蔫了。 “唐素……” 云凰喃喃念叨,微蹙眉头,怎么都不信唐狄的女儿会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不过联系以前她要把苏玉辙丢进井里的举动,也似乎不是个善茬儿。 是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否则都涛惨了。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最可怜可悲可叹的情劫。 都涛是苏玉辙的爱将,为了保护她,忍辱负重潜伏在大陈皇宫里,这几年为她鞍前马后,实在是劳苦功高,和楚萧、唐狄、柳清风、杜明月他们一样,都可算得上她的亲信之人,她不能亏着他。 想到这些,云凰决定耐心等等,看看来者到底是谁。 “你、你这藤萝到底是什么东西?明明是死物,为什么像活物?” 三角眼慌了,他最胖,缚仙索稍微一紧,他就被勒得胸闷气短,一张肥脸憋得发紫。 “你、你不会真是狐妖吧?”阔腿裤被残酷的现实吓到了,想象力很是丰富,“你、你也要像狐妖那样吸食男子的阳气,把我们掏空吧?” 这话说的,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云凰还没别扭完,就听老头儿可怜巴巴道,“少侠,噢不,仙姑,如果你要修炼,他俩正当壮年,你用他俩,我老了,不中用了,伺候不了你,你大人大量,大恩大德,放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云凰没忍住,一巴掌拍过去,“你个老棺材秧子,想得美!” “仙姑?”三角眼惊恐万状,打量着云凰,舌头发硬,“她、她是……” “去你的!” 云凰懒得听他叫唤,一脚踢过去,踢晕了清静。 阔腿裤最识时务,自己奋力往旁边一躺,闭眼。 老头儿被一巴掌拍蒙了,回过神儿来,也学着阔腿裤就地一躺,装死。 云凰大为快意,抬眼看向进来的那道门。 刚才这边这么闹腾,前面铺子里竟然没人过来看。 估计见惯了三角眼和阔腿裤欺负人,店伙计们习以为常了。 云凰想了想,又转头看了那三十七只箱子,疑惑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没人报官。 或者,有人报官,只是她身居高位,不知民生疾苦? 云凰蹲在老头儿跟前。 一般来说,人越老越怕死。 年轻的时候大多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正当青春年少,有的是时间挥霍,初生牛犊不怕死。 不只不怕死,还想方设法作死。 只有经历了人生坎坷的人才知惜福,只有行将就木的人才知惜命。 只有惜命的人才会出卖主子。 “老杂种,你们大掌柜平时多长时间来一回?” 云凰问。 ------------ 第734章 以恶制恶 老头儿这次不敢横了,有问必答,“说不定,不过她要过来,都会提前让人告知小人。” “让谁告知?” “大掌柜身边有个力大无比的丫环,名叫碧玉。” 老头儿对答如流,显然没说谎。 云凰的心一紧,苏玉辙此前也说过,唐小姐身边的丫环的确叫碧玉。 难道真是唐狄之女唐素? 当真如此,唐素理应被处死,唐狄哪受得了? 万一,唐狄支持唐素…… 云凰不愿往下想。 唐狄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苏玉辙不算,除了杜明月、楚萧,就是他了。 如果唐狄纵容唐素谋财害命,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对父女。 单是欺君之罪,就足以诛杀满门! 云凰顿了顿,又问,“她今夜为何还不来?” 老头儿:“她、她应该在前院厢房……” 云凰一听,急忙起身,想了想,用了隐身术,从微微敞开的后门步入前院厢房。 前院厢房,其实并非厢房,而是这个铺子旁边单独隔出来的一间正室,远看门脸装饰得很是富丽堂皇。 云凰迅速绕过院墙,行至灶房的入口处,从一个伙计身边掠过,径直穿过隔墙的圆形石门,来到厢房正门前。 门开着,里面传来男子的低吟声,压抑而痛苦,让人听了胸口发闷。 云凰直接进了门。 屋子虽然不大,陈设却很华丽。 里面摆着一张高大的檀香木雕花长榻,占去了几乎整个后墙。 一男一女并排躺在榻上,都被蒙着眼罩,身前身后皆垫着几只硕大的丝绸靠枕。 女的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男的也不知道是哪儿疼还是累极了,时不时发出一两声低声地吟叹,既像呓语,又像忍痛,也直挺挺躺着。 云凰四下瞅瞅,并没有年轻女子在。 唐素呢? 难道老头儿故意把她诳到这里来? 云凰自然不怕他耍什么心计,显出身形,从容走到床榻前。 那两个人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 云凰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人,一时分不清状况。 你说他们在相伴睡觉吧,干嘛都蒙着眼罩? 被人捆起来的吧,为什么还给盖得这么严实,躺得这么舒服? 云凰又四下看了看。 窗边的一张茶几上点着根银烛,烛光扑闪,屋里的光线忽明忽暗。 茶几旁有只立地红木衣柜,足可藏得住人。 云凰心里有了计较,却并没有立刻走过去打开那只衣柜,而是俯身拉开了男子的眼罩。 唐狄! 云凰看到唐狄着实吓了一跳。 不用说,旁边的妇人定是唐夫人。 他们这是出来玩呢,还是玩过火了,还是被人玩了? 云凰发现自己的脑子都不够转了。 唐狄看着她也吃了一惊,但显然,他没认得出她来,因为她此时是男妆,还贴了胡子,脸色黄不拉几的,正面看都难认得出来,何况还是躺着倒看。 唐狄张了张嘴,没发得出声音。 云凰这才知道他被人点了穴道,忙给他解了。 “多谢小兄弟了!” 唐狄说完,急火火拉开唐夫人的眼罩,把她扶起来,却眼巴巴瞅着云凰,窘迫道,“小兄弟,劳烦你帮拙荆解开穴道,我、我不擅此道。” 唐狄一身好武艺,怎么可能不擅此道? 不过是最简单的点穴手法。 云凰不动,瞅着唐狄眯了眼。 眼前的男人确实和唐狄是一个模样,难道是冒充的? 见云凰神色凛然,一脸怀疑,唐狄利索地解开了唐夫人的穴道。 一举一动,云凰确认是唐狄本人没错。 云凰笑了,唐狄警惕性还挺高,怕被人认出来装无能。 云凰注意到,他的右脸下方脖颈处有一片青紫瘀伤,看去触目惊心,应该是不备之时被人偷袭了。 唐夫人虽穿着粗布衣裙,迷迷糊糊靠在唐狄怀里,看模样却是风韵犹存、娴雅秀丽的妇人。 “小兄弟,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厚报,请兄弟留下字号……” 唐狄扶着仍然昏昏沉沉的夫人,满脸感激之情地看着云凰。 云凰没吭声,抬手指了指门,又指了指那边的衣柜,作势让唐狄两人赶紧走。 她还不想让唐狄看出她来,也不想让他听到她的声音认出她来。 事情还没弄明白呢。 虽说用人不疑,但今天晚上事有蹊跷,又关系到唐素,她还是该防范些。 “小兄弟大仁大义,若是有缘,日后相逢定当厚报!” 唐狄又道,扶着唐夫人急火火地走了。 还好,自始至终唐狄没仔细看她,没认出她来。 云凰坐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只觉累得腰酸背疼。 衣柜柜门紧闭,里面的人估计以为她傻,岂不知傻的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以恶制恶是云凰的拿手好。 云凰唤出一根缚仙藤,冲着柜子甩过去,把柜子围了几圈。 而后,云凰关了门,从里面闩了,躺回床榻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困啊,睡。 折腾了这大半宿的,天都快亮了。 这时候是最困乏的时候,天大的事儿等她饱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再说。 云凰本想稍微眯一会儿,可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云凰还没完全清醒,就听到有人在叽哩呱啦骂人。 “该死的!放我出去!哪个混账把我关在这里?憋死我了!” “这柜门好端端的怎么推不开了?他娘的都死了么?也没人来给开开门儿!” “快放老子出去!再锁着老子,老子出去杀你全家!” …… 里面关的是个男的,不是女的。 云凰松了口气儿,再一想,怎么可能是唐素呢? 她不会连自己的爹妈都认不出来。 这个坏人还有力气骂人,再关他一会儿。 云凰睡眼惺忪,翻了个身,想接着睡。 嗯?谁的胳膊搂着她的腰? 云凰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惊醒。 再一眼,苏玉辙? 不只有苏玉辙,威风就蹲在他们头顶,把脑袋从翅膀底下抽出来,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复又缩回去睡了。 苏玉辙睁开风情万种的眼睛,慵懒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把她拽回怀里,搂着,声音魅惑,“再睡一会儿,醒了我陪你审他。” 云凰无语了,脑子里又一串问号。 可这时候明显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 云凰刚要躺下享受温暖的怀抱,只听“嘣”的一声,柜子倒了! 里面的人先是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狂躁地踹了两脚柜门,崩溃地嚎啕大哭,“放了我吧,我不敢了!呜呜,以后我再也不敢藏在柜子里了……” ------------ 第735章  闲云野鹤 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云凰刚要起身过去打开柜门看看是谁,苏玉辙一把把她拉回来,“他喜欢钻柜子,让他多待一会儿。太困了,再睡一会儿。” “审明白了咱们回去睡,这里……” 云凰一闪眼看到了蹲点在门口的威武。 “昨天晚上我找到你的时候,见你太困睡得熟,没舍得叫醒你。那铺子里的人我都要给你抓起来了,全关在柴房里。等咱们睡够了,叫唐狄派人带回去审。你快歇会儿吧,再说我也困得紧……” 苏玉辙把被子拉过来,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的,自己闭着眼睛一脸倦容像在说梦话。 云凰想问他昨天晚上跟着龙四子干嘛去了,累成这模样,看他呢喃了一句睡过去了,便没舍得吵他。 正在这时,就听见柜子里又传来那人的怒骂,“放我出去!放老子出去!” 云凰猛地想起,她昨晚救了唐狄和唐夫人,并没看到宋新。 难道关在柜子里的是宋新? 云凰刚要去看,苏玉辙扬手一道皇道龙气扫去,柜子顿时四分五裂。 “哎呀……” 里面的男人被震得嘴角吐血,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彻底安静了。 苏玉辙呷了呷嘴,搂着云凰心满意足继续睡。 云凰看清那人容貌,不由吃了一惊,顾登? 她记得顾登和陈玉成,也就是穷奇之前的宿主暗中勾结,贪赃枉法,恶贯满盈,许久前被她下令满门抄斩,他怎么还活着? 再一看,那人和顾登长得很像,但比顾登年轻得多。 顾登的儿子顾勇? 云凰模糊记得,这个顾勇横行霸道,曾经和楚萧在闹市上因为两只鸡发生过争执。 难道,满门抄斩时这个顾勇找了个替死鬼? 这家黑店是这个顾勇开的,之所以说是唐素,不过是栽赃嫁祸? 缚仙藤上有云凰的灵识,从柜体上自行脱落,在地上缩成一小段茎和对生的两片叶子,循着顾勇的气息凑过去,找到目标,迅速舒展开又要捆绑。 云凰收回缚仙藤,苏玉辙已经把他给震昏了,内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何况门口有威武守着。 云凰也困,懒得再琢磨,窝进苏玉辙怀里,没多会儿也睡过去了。 两人都太困了。 似乎自周运辰夜袭大陈那日起,一直到现在,转眼近两年间,她和苏玉辙就一直没闲歇。 累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 此前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闲歇下来安睡的地方竟然是藏在画柳坊闹市区里的一家黑店。 僻静的后院还有三十七只木箱子,柴房里还关着些作奸犯科的店伙计,外面街上无论白天黑夜人来攘往…… 所有这些都没影响云凰和苏玉辙安然入睡。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 云凰醒来时,正对上苏玉辙深情而明亮的眼睛,“你醒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而后相视一笑。 “你这个样子也好看。” 苏玉辙笑呵呵道。 云凰一愣,猛然想起自己还穿着男装贴着两撇胡子,伸手一摸,胡子果然还在,不由脸色大窘,“我这模样,你也能认得出来,还搂着睡得这么香?” “你是你就好。”苏玉辙宠溺道,“装扮得不错,要不然,我哪放心让你在这闹市黑店里睡?” 云凰看着苏玉辙,想起他昨晚长发飘飘的淑女装扮,不由莞尔,“你的霓裳纱裙呢?” 苏玉辙哈哈一笑,“还真什么都瞒不过你。昨天晚上……” 苏玉辙话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一声鬼叫,“啊!” 云凰和苏玉辙转头望去,就见顾勇双目圆睁,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们。 在顾勇看来,床上两个男子搂抱在一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很不正经。 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昨天晚上明明绑的是唐狄和唐夫人,怎么变成这么两个人? 顾勇此前没见过苏玉辙和云凰,别说他们都乔装打扮过,就是原貌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认得。 “老实点儿!” 威武窜到他跟前口吐人言。 顾勇循声低头,看向仰着“猫脸”冲他呲牙的威武,硬生生打了个哆嗦,吓得脸都白了。 “威武,你看着他,我们出去转转再回来。” 苏玉辙把云凰抱下床榻,给她整理了腮边的碎发,碰到她那两撇胡子,又忍俊不禁,“这样挺好,除了我,没人认得出来。” 两人出了门。 画柳坊彻夜歌舞,无论昼夜热闹非凡。 穿行其中,云凰都有一种错觉,之前在那家黑店经历的一切像一场梦,或者,再往前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全都似真似幻。 苏玉辙与她五指相扣,掌心温暖直达心底。 只此时此刻此人,是她实实在在拥有的。 这种感觉微妙而幸福,如闲云野鹤般无拘无束又心满意足。 “你要领我去哪里?”云凰笑道,“不用走太远,简单吃点儿东西回去问个明白,咱们早些回唐府,还没见着那个唐小姐呢。” “就在前面,有家鸭血汤做得不错。”苏玉辙道,“再说很久没领你出来闲逛,不急着回去。” 云凰脚步一顿,苏玉辙的话语里分明带着些歉意,实际上他急着回大周。 “玉辙,别逛了,就在这家吃碗面,咱们就回去。等见过唐小姐,我陪你一起回大周。” 云凰善解人意道。 “大陈国事繁忙,你哪走得开?”苏玉辙温柔道,“我来回跑,你得空多歇歇。这件事儿你别跟我争,男人辛苦些是应该的。” 云凰默然,总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 “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都是修仙之人,自然不会替你监理朝堂,咱们想都不用想。皇兄如今醉心于逍遥王爷的日子,成天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再有周子盈陪着,也无心权势。你暂时还是让杜明月多操些心,你量力而为。有什么要紧事告诉我,我来处理。”苏玉辙深深看她一眼,“等咱们的皇子出生了,长大些,你就能轻松些,到时候你不跟我回去,我都不答应。” 云凰点点头,眼下只能如此。 “你一定想知道昨夜我和龙四子去做什么了,我……” 苏玉辙欲言又止。 云凰好奇,转头看他,才发现他侧后颈有一道划伤,心里一痛,“你受伤了?” ------------ 第736章 有事相瞒 “小伤,不要紧。”苏玉辙略一沉吟,“昨夜我们去了西楚和东魏。洪灾、蛊灾、疾疫到处肆虐,所到之处民不聊生。国运不济,妖孽横行。此前东魏皇室为开疆拓土豢养的羽妖趁机做乱,从东魏的须弥山跑出来,成群结队地袭击村庄城郡,特别是西楚,简直惨不忍睹……” 苏玉辙说着,眉头微蹙,似不愿回想那些可怕的场景。 “你们去了做什么?杀羽妖?” “嗯。龙子们须护佑天下苍生,那些羽妖肆无忌惮,有些已经妖化成魔嗜杀如狂,不得不除。” 苏玉辙拉着她走到那家店里,找了个窗前的空位,两人相对而坐。 店面不大,人气却很旺,店小二送上桌的也尽是美味佳肴。 “这不是鸭血汤吧?是你们昨晚杀的羽妖做的汤?”云凰皱眉,想起那形似蝙蝠,尖耳獠牙,却长着人一样的五官和四肢的羽妖,她浑身都不好了,“我记得那东西身上披盖着黑色的毛发,背生双翼,展开时可见肋骨嶙峋,细腰窄腹,形似饿鬼。” “你猜对了。岂知正是这羽妖,在灵气充沛的须弥山中生生不息,吸取天地精华自开灵识。特别是魔化的羽妖,食之可长生不老。” 苏玉辙道。 “我不吃,我……” 云凰刚要拒绝,触及苏玉辙忧伤的眼眸,不由一愣。 “云凰,我听嘲凤说,飞凰仙族若想长生不老,就不能生养。”苏玉辙垂眸,“若你为了我生养皇儿,便会失去长生不老的机缘……” 云凰明白了,苏玉辙是觉得因为他想要皇儿,最终会让云凰折寿,心有不安,所以千方百计去杀魔化的羽妖。 “玉辙,我一定要为你生儿育女。至于能不能长生不老,并没有那么要紧。这东西我真的吃不下,你也不要相信这些空穴来风的传言。你帮龙四子杀羽妖是替天行道、积德行善,若是把这东西吃了,反而亵渎天道。” 云凰说到这儿,眼前那碗汤的味道随着晨风扑鼻而来,她胃里一阵翻腾,若不是强行忍耐,险些吐了。 苏玉辙眸中仍然充满忧伤,“此前,我不知道这些,以为你怎样都能长生不老,而我是草木之人,阳寿不过古稀……” “傻瓜,你忘了么,我们都喝过血玉清魂茶,都会长生。现在想来,你的祖太爷应该知道我们飞凰仙族的秘密,早就帮你解了这后顾之忧了!” 云凰忍着一阵阵恶心,开导他。 苏玉辙一愣。 云凰让店小二把眼前的肉汤撤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赶紧吃菜,这些好吃。真是饿坏了。” 苏玉辙如释重负,陪着她吃起来。 云凰看了苏玉辙一眼,仍觉得他心事重重。 再一想,他把她叫出来,也应该是有要紧事跟她说。 “你还有事要告诉我?你说过,咱们互相之间,有什么事儿都开诚布公,不要憋在心里瞒着对方。” 云凰给他夹了些菜碗里。 苏玉辙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喜色直达眼底,又被一抹浓重的忧虑冲淡了,“云凰,你……又有喜了。” “嗯?我又有喜了?” 云凰惊喜之下音量拔高,旁边桌上的食客转头看来,见是个“男子”高呼自己有喜,顿时个个表情丰富。 “嗯。我也是昨夜回来搂你入眠时发现的,只是我……”苏玉辙吞吞吐吐,异常艰难道,“只是我不能陪着你,我得回大周去。你会不会怪我?” 云凰眯眼看向苏玉辙,竟发现他额角有细密而晶莹的汗珠。 想到什么,云凰心里一紧,放下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昨天夜里跟他们去杀羽妖,是不是受了伤,还是中了什么毒?你哪里疼?” 被云凰说中了,苏玉辙愣怔片刻却笑了,“没有。你刚才还提醒我咱们喝过血玉清魂茶,怎么自己倒忘了?我也可百毒不侵,除了这点儿小伤,哪儿都好好的。” 苏玉辙伸手握住她的手,手心却濡湿一片。 “云凰,你不喜欢喝这羽妖汤我也不好勉强你。但其实如果喝了,是否真有长生不老的功效不好说,但你日后若遇到这种羽妖,他们便不会再袭击你。特别是已经魔化的羽妖,简直太可怕了……” 苏玉辙眼中竟闪过一些慌乱和畏惧。 那是此前云凰在苏玉辙这里从来不曾见过的惶恐。 苏玉辙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不然知道她有喜了,他不会是这个样子。 “不怕。任何时候要有无敌的战意,必胜的傲骨。这是你曾经跟我说的。”云凰的心不住地往下沉,“玉辙,你到底怎么了?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你没有跟我说。” “云凰,你只管好好待在大陈养胎,不要为顾勇这些奸佞小人耗费心神。我刚才拉你出来的时候,已经下令威武和威风将他们全杀了。都是些心肠歹毒的无耻小人,威风和威武杀了他们也是替天行道,不会受到天谴。” 苏玉辙眸光凝聚,再次恢复了从容沉稳,古潭静水般的令云凰难以捉摸。 “你已经杀了顾勇和那个铺子里的其他人?”云凰有些遗憾,“我还有事没有问清楚。” 苏玉辙捏了捏眉头,额头的冷汗重重沁出,他极力压制体内慢慢升腾的疼痛,努力显出轻松的模样,“我昨夜都帮你问过了。顾家被满门抄斩时,顾登花重金找了个貌似顾勇的人冒充,让顾勇男扮女装躲在画柳坊的一处民宅里。那间馄饨铺子本是顾家开的,让顾能勇以度日。顾勇不认得你我,却认得唐狄,便肆意作恶嫁祸于唐狄,甚至说那铺子是唐素开的,其实就是为了败坏唐家的声誉,想引发众怒,让唐家百口莫辩,最后和他家一样被灭门。” 原来如此。 云凰感激道,“你真是体贴入微,其实我自己审问便是。” “云凰,我替你分担是应该的。这两年来我从来没好好陪你逛逛,都在打打杀杀的……这次,你一定要小心照顾自己和咱们的孩子,原谅我不能守在你身边,我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夫君和父亲。” 苏玉辙难过道。 “傻话。国事繁忙,你已经为了我耽误了好些天了,是我一直连累你。” 云凰清晰地感知苏玉辙的反常,但既然他不愿告诉她,她也揣着明白当糊涂。 她看着苏玉辙极力隐忍的模样忐忑不安,却并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 可他到底怎么了? ------------ 第737章 体贴入微 云凰在心里把从昨夜到现在所发生的事细细捋了一遍。 苏玉辙以为把她糊弄过去了,一会儿给她剥只虾,一会儿给她夹块肉,柔情的眼神宠溺中充满了让她看了心疼的留恋。 云凰甜蜜地笑着,享受着他的温柔体贴,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昨夜,苏玉辙先是不许她跟着他,而后让嘲凤还是哪个龙子给她施了个障眼法,想引她去追那个老者,忽略那个方形砖下的密道;失败后,他又给她留了明示安全的茶盏。 他有威风在身边,又有龙四子随行,自然能知道她的存在。 甚至,他还特意换了女装,就是为了让她放心。 可是,龙四子想和龙太子一起去做的事能是小事吗? 苏玉辙是替龙太子去的,怎么会没有威险? 云凰暗自懊恼,如果她早些想到这些,昨夜就该跟着去帮忙。 苏玉辙并不知云凰此时想些什么,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尽数点了上来。 满满一桌子,两人吃都吃不完。 何况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吃他看,英俊的脸庞笑容和熙。 可云凰无法忽略他额头细密的汗水被他看似不经意地抹掉。 想到此前在那间屋子里,她头次醒来,看到苏玉辙正搂着她。 那时苏玉辙因困乏而烦躁,将顾勇震晕后,他很快睡过去了。 现在回想,她太过粗心,那时的苏玉辙定强打精神打了那一掌后,支撑不住很快陷入昏迷。 苏玉辙再次醒来,趁她没睡醒,查视伤情后自我疗理,在她醒后佯装无事。 一直到现在,他都在忍着疼陪着她,只想让她安心…… 云凰想到这里,看向苏玉辙,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笑意盈盈,可额角暴起的青筋却无法瞒过她的双眼。 “云凰,来,很久没有陪你好好吃顿饭了。”苏玉辙给云凰倒了杯茶,“呵,本以为我们当了帝王,就能无忧无虑地长相厮守,然后生儿育女,轻轻松松就能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说到这儿,苏玉辙翘起嘴角,明明想笑得得灿烂些,到底露出了些许悲凉。 “咱们做的都是正事。一切会好的。” 云凰看似无所用心,却已有了计较。 从小到大,苏玉辙背负了太多,除了他自己的国仇家恨,还有她的。 他一直忍辱负重,想努力为她撑起一片晴空,对她从来报喜不报忧。 时至今日,他仍想一力承担,即使受了伤,也不让她担心。 他这是要打算离开她多久? 想到再次相聚遥遥无期,她要望眼欲穿,美味佳肴也味同嚼蜡。 “日后,若宋新回来大陈,你留点儿心,若是他将他回来的目的告诉你,你便可放心此人。” 苏玉辙道。 “什么目的?” 云凰心不在焉。 她才不关心宋新还是谁,她只想怎么能让苏玉辙不要独自承受,离开她让她担心吊胆。 “帮我偷飞凰图。” 苏玉辙浅笑。 “这……呵,你呀,疑心病重。”云凰道,“宋新不会是东域蒙夏派来的细作。” “知人知面不知心,普天之下,我只信你一人。” 苏玉辙轻啜了一口茶,看着空杯,眸光深邃了许多。 “既然信我,就该告诉我你伤到哪里了?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不要再让我一个人心乱如麻地等你,一天天度日如年。” 云凰终是忍不住,直视他的眼睛。 苏玉辙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得出话来。 “有你,朝朝暮暮都是欢喜;没有你,日日夜夜都是煎熬。你不要以为瞒着我是为我好,与其回头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云凰握着他的手道。 苏玉辙古井无波的眸光迅速漫上泪光。 可是他不能说。 云凰现在怀有身孕,他若是说出来,她定会全力以赴去须弥山救她的母亲希羽。 她不但救不回希羽,还会赔上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那是他无法忍受的结果。 他打算稍作调养,再想办法去救希羽。 他已经听威武说过,上次云凰小产,险些丧命,他不能再让她们母子有任何闪失。 至于希羽为什么会被困在须弥山上,他暂时并不清楚。 昨夜他和龙四子与成群的羽妖激烈缠斗,心里又记挂着云凰,分神时被魔气所伤,嘲凤让他先回来养好伤…… 他怀疑那些羽妖是被韩青永驯化了,用的全是生息功的招数! 虽然他们尚未炼到火候,但数量上的优势弥补了个体能力的不足,实在难以对付…… 想到黑压压一片羽妖如同旋风一样铺天盖地而来的情景,苏玉辙仍是心有余悸。 他不但不敢让云凰去,甚至不知道自己再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魔气太重会毁灭神魂,神魂被灭,即使肉体不腐,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何况,这世上哪有不腐的肉体? 神魂不灭,还可以再找新的宿主,或者投胎转世,若神魂俱损,最终化为乌有,他与云凰这顿饭,便成了散伙饭…… 想到这些,苏玉辙黯然神伤。 怕云凰看出他的悲伤,苏玉辙忍泪低头,淡然一笑,“虽然你多虑了,但你这样说,我听了很欢喜。” 云凰皱眉。 “吃完了吗?我们回去。” 苏玉辙很快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时,又是明朗英俊的模样。 他绕过桌子,拉起她的手。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唏嘘。 云凰和苏玉辙循声望去,就见邻桌的几个食客都神情异样地看着他们。 “世风日下啊,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眉来眼去,吃个饭腻腻歪歪,走时还要手拉手……”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 “这个儿高的肯定之前让狐妖吓着了!” “我想也是。现在英俊的男子都不敢找女人了,怕不小心找着只狐妖被喝血吃肉。” “怪不得……” 几个人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 云凰本来心情挺沉重,看到那几个食客丰富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不由笑了。 苏玉辙见她笑,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些,暗暗调息运气,压制着丹田翻腾的气血,催促道,“别理他们,咱们走!” “先别走,咱们吓吓他们好不好?” 云凰计上心来,挑眉道。 “怎么吓?” 苏玉辙疑惑。 ------------ 第738章 各归各主 “你去阴阳鼎里。” 云凰打定主意。 “随你高兴,不过回头你得赶紧把我放出来。” 苏玉辙不疑有它。 云凰心下暗喜,“那是自然,正好柳青风吃了续命草还没醒过来,你进去帮着看看他还得多久才好。” 苏玉辙点点头,“好。” “续命草能治病,千年老参能补气,你用着什么只管吃,我的都是你的。”云凰对苏玉辙嫣然一笑,“你在里面养好伤,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嗯?你……” 苏玉辙听着云凰说的话不对劲儿,刚要反对,但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而来,他瞬间挪移进了阴阳鼎里。 眼睁睁看到云凰身边的一个大活人没影儿了,那些刚刚还说三道四的食客们瞠目结舌,吓傻了。 云凰冲他们呵呵一乐,上前一步,还没开口,那些人鬼哭狼嚎,都钻到桌子底下了。 “还真是狐妖啊!天啊,不是已经没有了吗?” “活生生一个大男人啊,就这么没了……天啊,他可千万别看上我。” “也别看上我,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又穷又丑又矮又挫……” 那几个男人自作多情地念叨个没完。 云凰不理他们,大摇大摆坐到苏玉辙刚才的位子,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心情大好。 苏玉辙,想跑? 门儿都没有。 老实在阴阳鼎里待着吧,有什么事儿等养好了伤再说。 云凰此时并不知道,她的母亲希羽被困在须弥山…… “清心!把我男人治好了,有什么天材地宝都给他用上,让他强大些,省得受人欺负!” 云凰沟通神识,对着清心老仙碎碎念。 念叨完了,云凰津津有味接着吃。 吃饱了,回去叫上威风、威武去找唐狄,先看看唐素,然后尽快把陈镇东、都涛、陆杰的婚事一起办了,她得替苏玉辙去趟大周…… 云凰边吃边琢磨…… 阴阳鼎里,苏玉辙举目四望。 紫色的雾霭弥漫在灵山秀水之间,阴阳鱼在空中缓慢的旋转,灵泉里的水清澈见底,岸边绿柳下的秋千上,清心老仙正在打盹儿…… 苏玉辙的到来惊醒了清心老仙。 他猛一激灵,从秋千上跳起来,满脸喜色变成失望,“云……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云凰进来修炼了,这个不上进的懒女人!” 苏玉辙刚要问柳清风去哪儿,清心老仙想起刚才半梦半醒之间,云凰对他说的那些话,不由眉头大皱。 苏玉辙见清心老仙满脸严肃,心里一紧,不敢作声。 他对金罩阴阳鼎和这里面的清心老仙十分敬畏,虽然清心老仙听命于云凰。 清心老仙瞅着他,围着他慢慢转了一圈。 苏玉辙血气翻涌,一阵头昏目眩。 “谁伤了你?还几乎吸空了你的丹田气海?”清心老仙叉着腰,不满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满街蹦跶,领着云凰穿街过巷找好吃的,你就不怕你死在半路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苏玉辙不想跟他过多解释,“仙尊,柳清风呢?” 清心老仙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是先管管自己吧!那边是续命草!那里有千年老参!云凰让我给你的!自己去吃,吃了在这里好好养伤,练气、提升!” 苏玉辙顺着清心老仙的指望一看,那边绿油油一片全是续命草? “这、这全是续命草?” 苏玉辙惊着了。 “当然。阴阳鼎可蕴化万物,续命草算什么?给我棵苗,我能让它长一片。怎么样?老仙我厉害吧?” 清心老仙得意道。 “岂止厉害,简直神通广大。” 苏玉辙叹为观止。 这时,灵泉一阵翻腾,柳清风从灵泉中一跃而出,看到苏玉辙,飞快地跑过来,恭敬道,“陛下命救之恩,请受下官一拜!” 苏玉辙诧异地看到,柳清风简直如脱胎换骨一般,浑身灵气四溢,哪还有半点儿病容? 这是之前那个奄奄一息的柳清风么? 苏玉辙难以置信。 “小子,你并不知道这阴阳鼎的神奇,在这里修炼可让你事半功倍。你那点儿本事,在我这儿真不够看的。真要遇到强敌,别说保护云凰和你们的孩子了,你自保都难。”清心老仙拍着苏玉辙的胸脯,“云凰把人诳进来,是不想你再强撑着,更不想你带伤离开她。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既来之则安之。” 苏玉辙心里一暖,鼻子发酸,“可是……” “别可是了,听云凰一回,先把伤养好了再说。”清心老仙说完,转向柳清风道,“你该出去了,别老赖在我这不走,云凰有孕在身,身边没人护着可不行。” 柳清风叩头领命。 苏玉辙眼巴巴瞅着清心老仙,“你不是说没有云凰的命令,你不能放人出去吗?” 清心老仙翻了个白眼,“知道还问!我不能放,我不会请示她么?哼!我不受气谁受气?” 苏玉辙闻言忍俊不禁,展颜一笑间如释重负。 不知从何时起,一直需要他保护的云凰长大了,开始知道保护他了…… 他是男人,不该让女人来保护。 苏玉辙这一晃神儿的工夫,身边的柳清风没影儿了。 不用说,云凰把柳清风放出去了。 柳清风不是楚萧,对云凰只有君臣之谊,是个忠心耿耿的贤才良将,有他暂时保护云凰,挺好。 苏玉辙暗暗发誓,他一定惜时如金,将臻至化境的皇道龙气与天地四象御玺的神通进一步融合、提升、突破,等他再出去,一定让云凰高枕无忧! 只是,有一件事,他得跟清心老仙商量一下。 “仙尊,云凰的娘亲希羽被困在了须弥山处境堪忧,我一直没敢告诉云凰,刚才也没来得及让柳清风传话……”苏玉辙顾虑重重,“云凰怀有身孕,我不想告诉她,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不想,清心老仙不耐烦道,“当然不能告诉她!你是云凰的男人,你要管的女人就是云凰。希羽有她男人管。各归各主,你操什么心?” “呃……希羽的男人就是云凰的父亲,她的父亲是谁?” 苏玉辙期待地看向清心老仙。 ------------ 第739章 近在眼前 清心老仙眯眼看着他,半晌不语。 “天机不可泄漏?” 苏玉辙心急火燎。 “你猜。” 不想,清心老仙嘴巴一张,蹦出两字来。 “哎呀,我哪猜得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告诉我又不是告诉别人。那是我岳父,我知道了有什么要紧?” “我。” “你什么你……你?”苏玉辙瞬间瞪圆了眼,“不是,你把话说全,你是云凰的父亲?是希羽的丈夫?这、这怎么可能?” 云凰一直想找到她的母亲和父亲。 母亲希羽行踪不定,此前也是天南海北到处找她的丈夫。 难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怎么不可能?我老么?丑么?配不上给她当爹还是怎么?”清心老仙眼一瞪,上下打量苏玉辙,“我都满意你,你还不满意我?哼,小样儿!” 苏玉辙真是无语了,憋了半天,瞅了他一眼,“仙尊,你别拿我开玩笑了。你是金罩阴阳鼎的精魂,是这一方隐秘天地的圣主,但你外在就是个宝器,怎么能和希羽生出孩子来呢?” “我从来没这么正经地跟谁说话,说了你竟然还不信!”清心吹胡子瞪眼,“不信拉倒,没见识!你赶紧采药吃了去灵泉里泡着,我不回来,你不许出来!” 清心老仙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你……” 苏玉辙想问明白,看到清心老仙的背影,心里蓦然辗过一阵异样的感觉。 放眼望去,远山重重,云蒸雾绕,阴阳鼎里自成天地,物华天宝应有尽有,只是除了他和清心老仙,再无他人。 清心老仙的背影衣袂翩然、仙风道骨,竟也显得那般孤单冷寂。 在这广漠的天地间,千百年间,他孑然一身隐世独居,心中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酸楚? 难道,他真是云凰的父亲? 一直这般默默地守护在他心爱的女儿身边,却有什么苦衷不敢相认? 苏玉辙想追上去,清心老仙的身影却已消失在茫茫雾霭中,不知所归。 天广地阔,无边无际,这阴阳鼎到底多大? 为什么只有清心老仙一人? 他神通广大,此前经历些什么? 苏玉辙此前从没想过这些,此时迫切想弄个明白。 “仙尊?仙尊!” 心思起伏间,苏玉辙急步追赶,高声叫喊。 不想,他的丹田气海突然一阵翻腾,随之一股剧痛直冲而上! 犹如闪电劈空,惊雷震石,那剧痛让苏玉辙失声痛呼,差点儿一头栽倒。 剧痛过后,他天旋地转,浑身绵软、步履蹒跚。 苏玉辙暗自心惊,他到底低估了昨夜受的伤,那些魔化的羽妖太可怕了。 他不过分神时被其中一只羽妖伤了后颈,本以为无关紧要,没想到羽妖利爪上的剧毒加上魔气浸身入体,他竟然无法驱除抵御! 他本是百毒不侵,有足够强悍的内力自我疗伤,却不承想,一运功就会加速魔气增长的速度,而随着魔气的增长,他丹田气海里的灵气逐渐被魔气吞噬…… 他不敢继续回想,赶紧凝神调息,采了些续命草揉成团吃下,又吃了一棵千年老参,然后老老实实去灵泉里泡着。 幸亏云凰看穿了他,心疼他把他收进来了,要不然,他该得多狼狈? 苏玉辙闭目养神,吸纳着灵泉氲氤的灵气,努力平息紊乱的气血…… 苏玉辙和清心老仙的对话,云凰没听见。 彼时,她正在和柳清风说话,为柳清风大难不死又因祸得福庆幸不已。 柳清风许久未见云凰,她女扮男装成这么一副尊容,他愣了半天也没认得出来,“你、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叫柳清风?我们陛下呢?” 云凰指了指对面,“坐,饿了吧,赶紧吃!” 柳清风立刻认出她来了,这次,她用的原声,他听出来了。 “陛下救命之……” 柳清风刚要谢恩,看到云凰使了个眼色,顺势望去,就见邻桌桌子下面蹲着五个食客,全都缩着脖子惊恐万状。 “滚!” 柳清风一声怒吼,那张桌子顿时四分五裂,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全都翻洒下来,尽数扣在那五人头上、身上。 五人回过神儿来,急三火四地跑了。 其中一个走到门口还在念叨,“见了鬼了,大白天的……” 云凰哭笑不得,和柳清风吃了些东西,起身回那间馄饨铺子。 仍从正门进去,云凰先领着柳清风去后院看了看,然后从后门进来拐过伙房、厅堂,来到那间隔屋里。 威风、威武早就把顾勇等人给收拾了,不过,值得表扬的是,人都残了,但没死。 后院的三角眼、阔腿裤和那个拽得跟个牛似的老头儿,连着那些个狼狈为奸的伙计,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全痛昏过去了,当然,也可能是吓晕的。 顾勇缩在墙角,两条腿软塌塌地翻转着,一看就是齐膝被拧断了。 威风、威武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趾高气扬地瞅着顾勇。 顾勇痛得冷汗直流,硬是一声都不敢吭。 看到云凰走进来,顾勇咬牙切齿道,“你、你到底是谁?我没招你惹你,你为什么难为我?” 云凰正在想应该怎么回答他,随后时门的柳清风冷笑一声,“原来是顾公子,你也有今天,真是恶有恶报!” “柳、柳清风?你这个乱臣贼子,要不是你和杜明月认贼作父、祸乱朝纲、陷害忠臣,我们顾家怎么会被那妖女满门抄斩?” 顾勇到现在也没认得出云凰来,声色俱厉道。 “呵,顾勇,你金蝉脱壳好不容易保住了狗命,本该痛改前非小心度日,结果你坏事做尽,还好意思问你为什么会有今天。”柳清风道,“远的不说,就说两个月前,人家新婚当夜洞房花烛,本是人生极乐之时,你带着后院那三个恶棍去抢人家新娘,新郎气不过跟你拼命,你是不是把人家两只眼睛剜了、舌头割了,还打断人家两条腿?这还不算,你把人家新娘折磨得奄奄一息,就那么光着丢在大街上。新娘子醒来羞愤难当,跑到桥下投了湖,被救上来人便疯了。你认不认?” ------------ 第740章 恶贯满盈 “哼!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顾勇费力地吞咽了一下,眼珠子乱转。 “你以为把人都杀了就死无对证了?此前我确实不知是你干的,可我看到后院的那个老头儿和另外两个人,与一个侥幸活下来的证人描述的一模一样,他们是你的人,那领头儿的那个自然是你!”柳清风道,“当日我带人去查案,看到墙上留有唐狄到此的血字,就觉得此事蹊跷,原来是你想栽赃嫁祸给唐大人!” 顾勇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恼羞成怒,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就是我干的!这画柳坊近半年来所有的命案都是我干的。我全都栽到了唐狄头上!可是你看,唐狄杀了这么多人,那个妖女也没有处置他!唐狄那个奸贼竟然想引蛇出洞来抓我,要不是昨天晚上被你这个小杂种搅和了,我已经把唐狄和他夫人杀了!” 云凰听到此处,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唐狄开了密道直通画柳坊,是想明察暗访,找到数起命案的真凶。 唐狄之所以这般隐秘和谨慎,一方面是外界传言凶手就是他,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是怕惊动了她,让她为这些事烦心。 杜明月和唐狄对她一直忠心辅佐、同心同德,唐狄忍辱负重查找真凶,险此把自己和夫人的命都搭上了…… 想到这些,云凰心里一暖,同时也很愧疚。 身为一国之君,就在皇城眼皮子底下,这个顾勇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恶,她都不知道。 顾勇为了泄愤,为了报满门抄斩之恨,陷害唐狄,制造恐慌,实在可恨至极。 要不是她昨夜一时兴起,误打误撞进了这家铺子,她还真不知道这铺子的大掌柜竟然是顾勇,也不会凑巧救下危在旦夕的唐狄,更不会知道顾勇不只瞒天过海逃了一命,还不知收敛杀人如麻。 “后院三十七只箱子里的人全是你杀的?” 云凰看着顾勇那张邪气横生的脸,握着龙吟剑的手暗暗收紧。 “当日我顾家一共一百八十七人,全都被那妖女杀了。这才死了几十个,早着呢!如果不是栽在你们手里,我定将这皇城搅得天昏地暗!” 顾勇歇斯底里地叫嚣。 “你为什么仇视唐狄?下令满门抄斩顾家的是……是陈云凰。” 云凰冷冷看着顾勇问。 “就是那个妖女,可她躲在皇宫里,我暂时不能拿她怎么样。唐狄、杜明月、柳清风都是她的爪牙,当日带人来杀我全家的正是唐狄,我不恨他恨谁?” 顾登理直气壮道。 柳清风气急,刚要动手,被云凰一把拉住。 顾勇诧异地看着云凰,急不可耐地问:“你到底是谁?” “先别管我是谁,反正柳清风现在听我的。说不定我可以救你。”云凰拖了个椅子过来,“不过你先得把后院木箱子里的那些被你杀的人都是谁?” 顾勇濒死的双眼顿时晶光四射,“我如果告诉你,你真能救我?” 云凰点点头,“你说。” “那些人有的是唐狄的远房亲戚和手下的亲信,有的是我看着不顺眼的。” 顾勇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云凰一眼。 见云凰没什么反应,胆子便壮了起来,“唐狄的远房亲戚一共有十四人,我只杀了五个,看着唐狄前去吊唁,我就特别解气。他手下的亲信四人,是他们来画柳坊当差时,我让人把他们诳到铺子里杀掉的……” 云凰听着,恨得牙痒痒。 同时,她也为唐狄的一片忠心感激万分。 唐狄的亲戚和亲信接二连三被害死,他上朝时只字未提,私下里对她也不曾透露,也从没想过为自己辩解,只是尽心尽力替她分忧。 大陈有杜明月、唐狄、柳清风这些忠臣良将,真是万幸,也是她陈云凰的幸运。 只是,对这些一心辅佐她的人,她做的太少了…… 她成天忙着对付韩青永和陈欣怡,忙着防范东魏和西晋,忽略了体恤臣子,荒疏了许多朝政…… 见云凰半晌不说话,顾勇以为她听得入迷,便又眉飞色舞道,“那几个我看着不顺眼的也是他们该死,我背负被灭门的仇恨,他们倒好,要么成亲,要么给孩子过满月,看他们张灯结彩,听他们敲锣打鼓,我就气得不行。凭什么我家门不幸,他们喜气洋洋?杀了,全杀了才好!那个刚满月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一刀剁了立刻没动静了!” 云凰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你不是说会救我么?是你要听,我才全都告诉你……” 顾勇慌乱道。 “我问你,你敌视唐狄也就算了,为什么败坏唐小姐的名声?” 云凰极力稳住声音问。 “那个唐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娼妇!当年我父亲备下厚礼,带我上门求亲,结果她把我带到后院痛打一顿不说,还让她手下那个叫碧玉的丫环把我扔进了井里。我恨不能把她们主仆杀了喂狗,单单败坏她的名声算什么?” 顾勇振振有词道。 原来如此,一切真相大白。 唐素并非心术不正之人,只是早就被这个恶棍怀恨在心。 柳清风一直站在一旁,静若平湖地看着云凰。 云凰不发话,他一直按兵不动。 此时,顾勇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柳清风上前一步,大手一探,掐着顾勇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你、你……你不说是你……你言而无信……” 顾勇拼命拉扯柳清风的手,直愣愣瞅着云凰。 “你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云凰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让你死得痛快些,也算饶了你。” 顾勇还要说什么,柳清风大手一紧,他顿时两腿悬空,喘不上气儿来了。 “陛下,后院那些人如何处置?” 柳清风问向云凰。 “全是帮凶,杀人偿命!” 云凰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威武、威风很是乖巧,立刻跟上云凰。 “她、她就是那个妖女?她……” 顾勇双眼暴突,凶神恶煞,可惜,柳清风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掼,他全身筋骨俱断、五脏俱废,两眼一翻,当即死绝。 ------------ 第741章 将门之女 云凰站在馄饨铺子门口等柳清风。 她怀里抱着威武,肩膀上站在威风,乍一看,很像个无所事事、斗鸡走狗的闲散公子。 此时外面艳阳高照,彻夜不眠的画柳坊比夜里显得有些冷清。 熬夜招俫顾客的店家大都晚睡,尚未晨起开门,但街上仍是车马喧腾,人来人往。 云凰摸了摸小铃铛,金罩阴阳鼎小巧可爱,没人知道里面暗藏乾坤。 “威风,威武,你俩也累了,进鼎里歇会儿。” 云凰摸了摸“猫”头,沟通神识把两只神兽送进鼎里去了。 苏玉辙正闭目凝神,在灵泉里调息疗伤,清心老仙不知跑去哪里了,鼎内气象平和,一片祥瑞。 云凰放下心来,四下看看,远远的看到半月拱桥那边有六个人抬着一乘严严实实的小轿子,晃晃悠悠地下桥走来。 云凰不以为意,转头看向铺门里面。 后院连三角眼、阔腿裤等人在内共有七八个,柳清风利索地处理完走出来,冲着云凰拱手道,“陛下,末将已经办妥了。” 云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不想,柳清风看着她身后怒目圆睁,脸色大变,抢身上前。 云凰一愣,但觉耳后风响,紧接着一方艳红的喜巾铺头盖脸罩下来,将她彻底蒙住了! 紧接着,云凰的两条胳膊便被人扭到背后! 柳清风想要拦住来人,却被来人巧妙地躲闪过去。 那人力大无比,云凰觉得自己轻得像一片浮云,被那人轻而易举举过头顶! 但觉耳边呼呼生风,那人飞快地把云凰塞进了轿子里。 轿子里边坐着个人,接过云凰后,把她的手脚迅速缚住!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待柳清风追过来,只见一顶黄色的轿子在人群里飞奔。 柳清风心下大惊,赶紧追上去。 云凰并不惊慌,只是想想刚才见那轿子还在下桥,转眼间便到了面前,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还有刚才坐在旁边的人并没有动手绑她,但她的双手和双脚被绑了个结实。 此人竟然还会此小法术,有点儿意思。 云凰苦笑,她本想把顾勇处置了,便可一身轻松地去找唐狄给都涛做媒,等把陈镇东等人的婚事办了,就能闲歇下来,安心养胎生子。 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光天华日就敢当街抢人? 云凰很纳闷,她现在女扮男装,穿的还不体面,其貌不扬的,谁抢她这么个“小男人”做什么? 云凰好奇心起,扭了扭身子,摇头晃脑,想把头上的厚布巾抖掉,看看身边坐着什么人。 可是布巾太大,旁边的人又警觉,她好不容易抖掉些,那人赶紧给她罩好了。 鼻息间传来一阵清香,旁边坐着的竟然是个女人。 “老实点儿!再给我乱动有你受的!” 女人的娇喝声清脆悦耳,煞是好听。 声音这么好听的女人,长得丑还是怎么的,需要抢男人? 云凰不由好笑,索性以静制动。 一静下来,云凰发现轿子前行的速度虽然快得惊人,却十分平稳。 女人见她没有挣扎反抗,也不动声色,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柳清风在后面急步如飞,可不管他怎么追,那轿子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柳清风锲而不舍,奋力追赶…… 蒙头布很厚,眼前黑乎乎一片,耳边也异样安静,完全感觉不到身处闹市。 云凰一点儿不慌,因为苏玉辙、威风、威武都在金罩阴阳鼎里。 不用担心至爱的安危,大家如影随形,去哪里都无所谓。 只苦了柳清风了,刚大病初愈就要满街疯跑,不过云凰也好奇,如今的柳清风与之前大不相同,不知长了多少本事。 云凰索性靠在后背上,放松了肢体,乘着这空儿闭目养神。 想起苏玉辙说他与龙四子和东魏须弥山的羽妖缠斗,有许多羽妖已魔化,很难对付,而且像是被韩青永驯化过。 生息功是穷奇独创的邪魔功法,残卷被她收在金罩阴阳鼎里。 想到这儿,云凰想沟通神识去阴阳鼎里找生息功残卷看看。 就在这时,轿子停了。 紧接着,一只柔软沁凉的手握住她的胳膊,“走!” 身边的女人声音虽好听,却透着一股狠劲儿,似乎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云凰仔细回想,不记得得罪过这么个女人。 女人身上的气息完全是陌生的。 此前仇视她的女人,苏婉柔被韩晨歌毒杀了,韩晨歌害人害己,被蛊虫啃光了,月初颜改过自新,可惜被韩青永和陈欣怡害死了。 还有个不怎么熟的魏倾语,也就是潜伏在大周皇宫里的越貂婵,也机关算尽,在边境的那个山洞里殒了命。 陈欣怡、鲛人苏默语跟着韩青永回东魏去了,还有谁会处心积虑地算计她? 云凰正琢磨,捆绑她双脚的绳索已经被卸掉了,“走!” 云凰很配合地下了轿子,跟着那女人一路前行。 女人的丝绸衣裙蹭在她的粗布外褂上沙沙作响,怡人的海棠花沁人心脾。 海棠花香? 难道是唐素? 云凰越发觉得有趣,跟着女人继续前行。 来到一个砖石铺地的阔大庭院中,女人松开了云凰的手,扯掉了她头上的厚喜巾。 云凰放眼四顾,竟然是一处佛堂。 小小的佛堂中光线幽暗,两盏油灯立于铁制底座上。 一座高大的四方形佛坛平地而起,砖石筑成,前面有一块超过四尺见方的碧玉铭刻,上面刻有铭文。 佛坛上设有莲花宝座,辉煌耀眼的镀金佛祖盘膝静坐,宝相庄严。 四周墙面上绘有佛陀生平的壁画,佛坛前方的地面正中摆着一只圆形蒲团。 除了她们,佛堂内并无他人。 云凰看向身边的女子。 着眼间,但觉眼前一亮。 女人聪慧俏丽,特别是一双灵动的眼睛顾盼生辉,站在那英姿飒爽,丝毫没有弱柳扶风的娇态。 再一看,眉眼和唐狄有几分相像。 不用说,这女子确是唐素无疑。 她把自己掳来做什么?难不成她认错了人,把她当成顾勇了? 云凰正琢磨,唐素声色俱厉,“唐勇,你不是处心积虑要跟我见面么?今天咱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 第742章 郎情妾意 云凰险些没憋住笑喷了。 唐素是她见过的最有趣的女子。 要么直接把人往井里扔,要么当街抢来佛堂单挑。 这胆色,巾帼不让须眉,甚是豪爽。 云凰但笑不语,瞅着她挑了挑眉,一副轻佻欠揍的模样。 唐素瞅了她一眼,指着佛坛上的那方碧玉铭刻道,“这是我祖父督建的佛堂,我爹说我们唐家家风清廉,不慕荣利,祖父本是隐居田园的修学高士,一心钻研各种技艺和学问,不问朝政。” 云凰不明白唐素跟顾勇说这些干什么,便安静地听着。 “后来苏皇求才若渴,不辞劳苦御驾亲临,来此寒舍与先祖对弈论道,借以寻求兴国之道。祖父为苏皇指点迷津,深得苏皇赏识,盛情难却之下,方才出仕为官。我唐家世家忠良……” 唐素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逼视“顾勇”,“你却四处散布谣言,说我唐家是来自东魏的奸细,还说我们扶持当今陛下是认贼作父,你煽动民意敌视唐家,屡次三番害我唐家人性命不说,昨天夜里,你竟然想杀我双亲!顾勇,你是觉得我唐家好欺负,还是觉得我唐素不敢杀人?” 唐素捋起了袖子,露出白藕一样的胳膊。 云凰退后一步。 没想到唐家祖上给苏玉辙的父皇当过差。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周和大陈本来就是大苏一分为二的结果,只是唐家为什么没留在大周,而在大陈? 云凰刚要问,就见唐素双手叉腰,欺上一步,黑发无风自动,轮起的双臂间,竟然有灵气波动。 呵,深藏不露啊,怪不得眼高于顶,一般男人入不得眼。 云凰为都涛捏了把汗,这么厉害的女子,娶回家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素蕴气发力,一股凛冽的掌风疾速扫来,直罩云凰面门。 云凰可不想跟她动手,闪身躲去佛坛后面。 唐素一巴掌拍空了,怒从心起,“你毁我唐家名声,害我族亲,拿命来!” “等等!等等!” 云凰急声制止。 唐素正在气头儿上,不依不饶,“你这个狗贼,你们顾家活该被满门抄斩。你父亲顾登结党营私、贪污舞弊,暗中培植党羽陷害忠良,幸得陛下慧眼如炬,将你们顾家一网打尽!你想报仇?来,躲什么?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唐素边声讨,边变换手势,发出数支针形暗器。 云凰不能跟她动真的,扬手布下结界,将暗器尽数扫落。 “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 唐素一愣,身形疾转间,手里多了一把短弩。 那是陈镇东发明的袖珍弩,短距离攻击力十分了得。 唐素持弩在手,满脸愤恨,刚要发箭,门外进来一个丫环,“小姐!” 云凰循声望去,这丫头长得很壮实,一脸憨厚。 “小姐,碧玉刚看了,那个一路追来的小子被咱们甩掉了。” 碧玉说完,眯眼上下打量云凰。 一看之下,碧玉脸色大变,扯了扯唐素的袖子,“小姐,不对啊,这人不是顾勇,咱们抓错了人了。” “什么?”唐素杏眼圆睁,“不是你说就是那间铺子,早上从里面出来的男人一定是顾勇么?” “上次我背他往井里扔的时候他个头比这个人高许多,铁定是错了。” 碧玉挤眉弄眼。 唐素一脸窘迫,收了袖珍弩,冲着云凰怒道,“我抓错了你,你怎么不吱声?” 这算倒打一耙? 云凰从佛坛后面走出来,“唐素?唐狄之女。幸会。” “你认得我家小姐?”碧玉立刻挡在唐素面前,“你可别打我家小姐的主意,我家小姐心里有人!” 嗯?她心里有人?那都涛没戏了。 云凰刚要说话,柳清风急三火四冲了进来。 “柳将军?”唐素自然认得柳清风,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柳清风也一愣,“怎么是你?你、你把陛下掳来这里做什么?” “陛下?”唐素难以置信地看向云凰,“这……” 云凰淡淡一笑,把两撇胡子扯下来,“唐小姐,幸会。” 唐素惊了半晌,回过神儿立刻跪地请安,“陛下恕罪,臣女有眼无珠多有冒犯……” “不知者无罪。”云凰扶她起来,越看越喜欢,“可否告知,唐小姐心里的人是哪家公子?” 唐素一愣,俏脸飞红,“哪有……” 跪在一旁的碧玉快人快语,“我家小姐喜欢都统领!” 云凰一听,啼笑皆非。 原来郎有情妾有意啊,害得她跟着瞎操心。 “都统领知道吗?” 柳清风问。 “他……只怕不知道。” 唐素到底是女儿家,低回婉转道。 “他也中意你,本来我正要去找你爹商量你们的婚事,谁想到你半路把我抢到这里来了。” 这里就这么几个人,云凰也没有端着架子。 “都怪臣女唐突……” 唐素连耳朵都红了。 云凰有意逗她,“你前天夜里差点儿把我的夫君扔进井里了,你们倒是跑得快。” 唐素和碧玉对望了一眼,都吓得不敢吱声。 “唐素,你不是不想嫁人吗?不是怕男人始乱终弃么,怎么就敢嫁给都涛?万一他也喜新厌旧怎么办?” 云凰笑问。 “他不会。” 唐素斩钉截铁道。 云凰:“为什么他就不会?新婚燕尔的女子都觉得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可惜差强人意,能白头偕老的并不多。莫不是你也先入为主,自以为是?” “并非!如果他敢移情别恋,我就与他玉石俱焚!他自然没有机会对我始乱终弃!” 唐素掷地有声道。 云凰看着唐素坚定的眼神,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丫头越发不像话,如此悍妒怎么好?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是大逆不道了?赶紧回府去,陛下找你爹还有事要商量。” 柳清风怕她再胡言乱语,呵斥道。 “陛下,今日唐素斗胆求您件事,若是都涛日后纳妾,民女定与他同归于尽。到时候,陛下可别迁怒于我爹娘。” 唐素一板一眼道。 云凰还没答话,柳清风道,“净说疯话!别说都统领,你这些话让哪个男人听见了都不敢娶你。” “男人让女人专一,男人自己却拈花惹草,本就荒唐!”唐素道,“陛下与周皇这样多好,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不离不弃!” ------------ 第743章 事发突然 云凰若有所思。 她从来没想过,若日后苏玉辙移情别恋了,她该怎么办。 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不离不弃…… 这确是天下女子共同的心愿,但心想事成者寥寥无几…… 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会不会和唐素想法一样,与苏玉辙玉石俱焚? 呵,她有金罩阴阳鼎,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就把苏玉辙关进鼎里不让他出来。 想到这里,云凰觉得好笑。 想想可以,但不可以那样做。 两情相悦才值得彼此付出真情,若一方去意已决,另一方最狼狈的做法便是心存幻想强人所难。 强扭的瓜不甜,真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便是两人情缘已尽,最好的选择是好聚好散,天各一边。 哪怕伤心欲绝,也不要显露丝毫,更不要苦苦挽留,或者由爱生恨、纠缠不休。 因为从那个人变心开始,他便不值得自己再浪费真情,哪怕一滴眼泪。 互相珍惜对方的爱侣不会舍得让对方伤心,自会约束自己,不放纵不滥情,让心爱的人心安神定。 “唐素,你说的没错,男女本该互相忠诚,从一而终。” 云凰打量着唐素,这女子着实风姿卓绝,眉目清秀,面容端丽,自有一种超逸不凡的韵致。 这样的女子,敢于特立独行,也不足为奇。 她对她越发赏识,又道,“既然你对都统领情有独钟,为什么此前不曾让家父求旨赐婚?” 唐素面色一窘,轻声道,“我娘不愿意,我爹听我娘的,也不愿意我嫁给都统领。” “为何?” “我娘说我胆子大性子野,容易闯祸。都统领是陛下身边的人,终日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一来,他定会看不惯我不拘小节、肆意妄为的德行,时间长了难免嫌弃我;二来,就算他能包容我,但若因我惹是生非受了连累,被陛下怪罪,也还是会休了我……” 唐素闷闷不乐道。 不只云凰,柳清风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别说,还是唐夫人有数。本将军也觉得你和都统领合不来,倒是楚萧闷声不响的,适合你这活脱的性子。” 柳清风故意逗她。 “我才不喜欢楚萧!他一天到晚一句话都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闷也能把人闷死。都涛和我年龄相仿,我俩意趣相投,乃是天作之合,反正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唐素快言快语,说完,自知失言,眼神扑朔,娇羞万状。 “意趣相投,天作之合?何以见得?”柳清风八卦之心大盛,诧异道,“都统领除了舞刀弄枪,还有别的意趣?本将军怎么不知道?还有,你们俩私下来往甚密,怎么就是天作之合?” 唐素到底是姑娘家,面皮薄,见柳清风问得露骨,嗔怒垂眸,沉默不语。 “我家小姐说是就是!能让我家小姐看上,是都统领的福分!” 碧玉护主心切,在一旁直言不讳道。 云凰看向碧玉,想起这丫环昨天晚上扛着苏玉辙脚底生风的模样,再看她浓眉大眼塌鼻梁,刚要问话,突然觉得这丫环有几分眼熟。 云凰略一沉吟,想起小杰来。 韩青展和陈逸雪被韩青胜杀了,死后留下一双儿女,小杰和奥雅。 他们现在住在大周皇宫里,周子衡和赛西施帮着照看着。 小杰和这个碧玉长得十分相像,也是浓眉大眼塌鼻梁。 当然,小孩子尚未长成,大多都是塌鼻梁。 可两人的眉眼实在相像,以至于云凰看着碧玉,一下子就想起许久未见的小杰。 更奇怪的是,她记得小杰也力大无比,小小年纪就能推得动皇宫门前的石狮子。 难道只是巧合? 云凰心下疑惑,又仔细打量碧玉两眼。 她和小杰虽男女有别,又比小杰年长,但小杰的眉眼确实和她如出一辙。 难道小杰是碧玉的儿子,并非陈逸雪的? 这个想法吓了云凰一跳。 小杰和奥雅来自西楚,本应是皇姐陈逸雪的孩子,若小杰真是这碧玉的孩子,那这个碧玉就应该是韩青展的姬妾,也是西楚人! 碧玉怎么会从西楚跑来大陈,还潜伏在唐狄府上,成了唐素的丫环? 这些突如其来的联想让云凰心头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和地看着碧玉道,“碧玉,你跟着唐小姐几年了?” 碧玉一愣,急忙道,“四年了。要不是唐小姐善心大发,碧玉早就没命了。” “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云凰装作漫不经心。 “没什么,就是臣女有一次晚上陪父亲来画柳坊闲逛,遇见碧玉被一群歹人追打讨要欠债,臣女见她遍体鳞伤,于心不忍解囊相助,把那帮歹人打发了。碧玉感激臣女救命之恩,就一直跟着臣女了。” 唐素替碧玉答道。 一个身怀异能,力大无比又健步如飞的女子,会怕歹人,还会被打得遍体鳞伤? 此事颇为蹊跷。 不过,事发突然,若刨根问底,也不见得碧玉说实话,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事缓则圆,不急于一时。 “嗯。你们主仆有缘,也算是患难之交,怪不得你俩情谊甚笃,凡事一拍即合。” 云凰佯装无事,笑道。 “这是,呵呵……” 碧玉也笑了。 可是,云凰却注意到碧玉如释重负之下,锐利的眼神透出一丝古怪。 这个碧玉一定有问题! 此前,云凰还只是猜测,但此时,她确定这碧玉来者不善。 但碧玉到底所为何来,只待来日揭晓。 “柳将军,咱们在这佛堂里耽误了半天工夫,这身子有些乏了。唐素,咱们一起回唐府去吧,还让送我们来时的轿子抬咱们回去可好?” 云凰想再看看那抬轿的几个人,便道。 “好。碧玉,你去吩咐一声。”唐素心无旁骛,满脸欢喜,“陛下当真要替臣女做媒?” “嗯。寡人不去作媒,直接降旨赐婚。” 云凰笑道。 “如此甚好!如此我爹我娘就不能再反对了。谢主隆恩!” 唐素喜出望外,跪地叩谢。 碧玉站在一旁,愣了愣,才随着唐素一起跪倒。 云凰看到,碧玉跪地时神情极为勉强,而且她叩头时,双手并未叠合放置额前,而是一左一右与膝平齐置于身边。 这明摆着是西楚皇室里嫔妃叩拜行礼的姿势! ------------ 第744章 暗自心惊 云凰怎么也没想到,此来竟有这么多意外收获,眼下,先把都涛和唐素的婚事定下来再说。 碧玉叩了个头,便飞快起身出去备轿了。 唐素给云凰叩了三个响头,起身时笑意盈盈,眉梢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你和都统领是怎么认识的?” 云凰往门外走时,随口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此前顾勇暗中作祟,画柳坊命案迭出,多与唐家有关,家父焦头烂额,曾多次请都统领来家中商议捉拿凶犯之事。家父担心凶犯犯上作乱,潜入宫中危及陛下,提醒都统领加强警戒。”唐素道,“臣女与都统领于回廊中邂逅,对他……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那你怎知你们意趣相投,还是天作之合?” 云凰不由好笑。 “我们……一见钟情之后,又见过两次,虽没说几句话,但都统领说他精通棋艺,尤爱骑射,最喜如我这般不拘小节素有巾帼之风的女子。” 唐素莞尔,眉眼含情,一如坠入爱河的寻常女子。 云凰闻言脚步一顿,心想近日真是怪事频出,环环相扣,她想放松身心好生歇歇都难。 都涛是苏玉辙的亲信,很久前就派他来大陈皇宫当差,自她登基称帝,都涛鞍前马后殷勤倍至,特别是他升任御前侍卫统领之后,更是尽职尽责无可挑剔。 也正因此,都涛说他喜欢唐素,她和苏玉辙便一心促成,不辞劳苦亲自上门说亲。 可据她所知,都涛尤爱骑射是真,但他压根儿就不懂棋术,更别说什么精通棋艺了。 都涛这么说,明摆着知道唐素擅长棋艺,为了投其所好。 这本无可厚非。 男子为了赢得心仪女子的芳心,常会言过其实,无非是想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可与女子匹配。 问题是,都涛平时表现出来的性子非常沉稳慎重,从不会信口开河。 怎么到了唐素这里,两人不过见了三次面,都涛就变得这般轻浮健谈? 一个人的性情天差地别,是因为情之所至,因心生爱慕而急于求成,还是都涛平时伪装得太成功? 云凰捏了捏眉心。 她是不是太累了,才会如此多疑? 都涛怎么可能伪装得那么好,骗过她倒也罢了,他又怎么骗得过苏玉辙? 他是苏玉辙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害她。 可就在云凰放下手时,突然想到,唐狄怎么会反对唐素与都涛的亲事呢? 按理说,都涛年轻有为,品貌俱佳,又深受器重,唐狄身为兵部尚书,最是欣赏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反对他娶自己的女儿? 要知道,这样的乘龙快婿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难道,唐狄也怀疑都涛? 呜,脑子里真乱了套了。 云凰扶着门框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纷乱的思绪,转头看向柳清风。 柳清风正弯腰检查轿子是否安全,见无异样,十分恭敬道,“陛下,请上轿。” 轿子是八角宝顶垂帘轿,连碧玉在内,共是六个轿夫。 云凰此前并没注意这六个轿夫,只知道他们脚力非凡,抬起轿子在颠簸的地面上如履平地,又快又稳。 此时一看之下,心里又是一惊。 除了碧玉,其余的五个轿夫全是清一色的女子。 不仅如此,她们都是碧玉一样,看起来并非十分健硕,全都身材匀称,腰身挺直。 而且,她们没有寻常轿夫那种卑微的神色,眉眼之间暗藏刚毅傲然之色。 这些人绝非普通的轿夫,倒像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杀手。 只有深藏不露的女子,眉宇间才会有那种从容不迫的坚毅,眼神才会如此沉静,做得到宠辱不惊。 看似平常的事情,处处透着不寻常。 这感觉就像静流水深,暗流涌动。 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其实危机四伏。 云凰任由唐素扶着自己的胳膊,与她一起进了轿子里。 唐素看向云凰的目光崇拜而炽热,笑颊粲然间无限娇羞,“陛下,您也觉得臣女与都统领般配么?” 此前,她确实觉得两人十分般配。 但现在,她有所顾虑,便沉默未语。 轿子被碧玉等人抬了起来,柳清风在一旁喊着,“不用走太快,别把我落下,跟着我走便好!” 云凰掀起轿帘,看到柳清风雄赳赳走在轿子前面,颇有一夫当关的气派。 碧玉等六人面无表情,配合着柳清风的速度抬轿前行。 云凰放下轿帘,看向唐素,想了想,问:“你和都涛一共见过几次面,可曾私订终身?” “就三次!陛下,您知道未了阁的女子本不该与男子见面,可就是那么巧,我三次去回廊看紫藤花,每次都能遇见都统领。所以我便觉得一切都是天意,才敢说我们是天作之合。”唐素又道,“在遇见都统领之前,臣女确是对男子无有好感,抱着终身不嫁的念头安守闺阁,不承想天意难违,让我一再遇到他。” 到底是天意难违,还是有人处心积虑制造邂逅? 云凰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事。 如果一次无意中遇见也就罢了,无巧不成书的事还是有的。 可接二连三地邂逅,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你遇见都统领的时候,都带着碧玉?” 云凰问。 唐素:“是啊。碧玉自打我救了她并收留她起,就成了我的陪侍丫环。她有的是力气,又听话,又对我特别好,我去哪里都带着她。” 这个碧玉和都涛有瓜葛? 一个是唐府不起眼的丫环,一个是权高位重的御前侍卫统领,这两个八百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怎么会有瓜葛? 可是,若非碧玉暗中把唐素的行踪告诉了都涛,都涛怎么那么好运,每次都能恰好遇见唐素? 都涛费尽心机靠近唐素,到底只是爱慕唐素想娶她为妻,还是另有所图? 云凰只觉得脑袋里被塞了一团乱麻,越想理清头绪,千丝万缕的纠结越多。 复杂的事简单处理,才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妙法。 都涛为什么想娶唐素?因为唐素本人深得他心,还是因为唐素是唐狄的女儿? 若是前者好说,若是后者…… 云凰暗自心惊。 ------------ 第745章 状况百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管是碧玉,还是都涛,哪怕有一个居心叵测都后患无穷。 皇宫和唐府对大陈而言都举足轻重,万万不可大意。 云凰最担心的是都涛,万一他对苏玉辙和她阳奉阴违、别有用心,那真是件令人伤心的事。 还有,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苏玉辙? 苏玉辙受了伤,需要静养,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省得他烦心…… 见云凰心事重重,唐素不由忐忑,“陛下,臣女说错话了?” “没事。”云凰淡然一笑,拍了拍唐素的手,“你方才说非都涛不嫁,如果,我说如果,都涛并非你想要的良人,你当如何?” 唐素颦眉,迷惘道,“陛下何出此言?都统领丰姿洒落、人才出众,又隆恩正盛,人皆敬之,臣女怎会所托非人?” 云凰真被她问住了。 不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而是时机不对。 爱之初,情之切,犹如离弦之箭,势不可当。 特别是深陷其中的女子,痴迷之下早已失去客观的判断,满心以为钟情的男子举世无双,听不进只言片语的诋毁之词。 而且,情欲惑人,会令人越挫越勇,不撞南墙不死心。 所谓日久见人心,男女之间若非朝夕相处,很难看清对方。 何况,都涛到底有没有问题,云凰现在不能妄下定论。 “唐素,婚姻乃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你且少安毋躁,待我听听你双亲的意思再说。” 云凰安抚道。 “陛下刚才不是说可以直接赐婚的么……” 唐素有些失望。 但凡女子动了真情,都会患得患失,生怕错失所爱,岂不知真正的天作之合不会错失彼此,或早或晚,阴差阳错总会两情相悦。 错过的,都是本不该在一起。 所谓遗憾,不过是庸人自扰。 如果真心相爱,没有任何理由错过,凡是错过,必是一方不够坚定。 只是,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身陷爱河,一步错百步歪,盲目的坚定有害无益。 这些话,云凰暂时不能对唐素说。 唐素现在正炽热如火,她兜头一盆凉水泼下去,会伤了这姑娘的心。 “嗯,我是说过。不过得在我确定都涛配得上你的前提下。” 云凰不怒而威,唐素再没敢说什么,但眉眼间弥散着些许失望。 轿子里有些憋闷,云凰掀开轿帘往外看去。 一看之下,云凰大为惊诧,这片刻工夫,柳清风竟已经领着碧玉她们走了这么远的路。 而且他们并没有绕路去唐府,竟然循着通向唐狄寝室的那道密道径直向前。 难道柳清风也知道那条密道? 按说不该啊。 还有,碧玉身份可疑,唐狄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唐狄可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否则也难当大任,和杜明月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那唐狄为什么不加防备,竟然连寝室里的密道都让碧玉等人了如指掌? 但云凰很快发现,过了八角亭,此前通往唐狄寝室的密道入口被一堵墙挡得严严实实,另有一条小路蜿蜒向前,直通向唐府前门。 柳清风对这条路十分熟稔,领着碧玉她们一路前行。 “你们清晨出来当街抢人,也是有恃无恐。”云凰放下轿帘,漫不经心道,“你们从唐府正门出去的?” “嗯。不走正门难道从空中飞过去?顾勇十分狡诈,我让人守着那个馄饨铺子等了好久,直到早上才收到信儿,说顾勇去了铺子过夜。” 唐素闷闷不乐道。 云凰并没责怪她言语冲撞,不看僧面看佛面,唐狄出生入死,为大陈鞠躬尽瘁,疏于管教唐素,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唐素性情耿直率真,没有大家闺秀的脂粉气,丝毫也不矫揉造作,她看着倒是挺喜欢。 听唐素这么说,云凰确定唐狄并不信任碧玉,甚至连唐素也小心提防着。 知女莫若父,唐素虽有巾帼之风,但到底少谙世事心思单纯,不知人心险恶。 来到唐府正门,唐狄正在门口打转,神色焦灼不安。 看到柳清风神采奕奕走过来,唐狄一愣,随即转忧为喜,迎上来上下打量柳清风,想要说什么,却哽在喉头,上前一把抱住柳清风,两眼潮红。 “唐大人放心,有陛下在,臣弟安好。” 柳清风也不由哽咽。 “好,好,贤弟无恙,为兄欢喜……得赶紧告诉杜太尉,他担心你,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大圈。” 唐狄放开柳清风,转身打发一个府兵去转告杜明月。 碧玉等人把轿子放下,唐狄想到什么,大惊失色,跪地道,“陛下恕罪!小女不知礼数,僭越与陛下同轿而归,只怪微臣管教不严……” 云凰下了轿,看着愣神的唐狄道,“小兄弟,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厚报,请兄弟留下字号……” 唐狄眨了眨眼,看着脸色腊黄,身着男装的云凰仍没回过神儿来。 他记得救他的“兄弟”留着短须,这位没有啊。 云凰又笑道,“小兄弟大仁大义,若是有缘,日后相逢定当厚报!” 唐狄脸色一变,惶恐又感激,“陛下恩德,微臣刻骨铭心,肝脑涂地!” 见跟着云凰下来的是唐素,并不见苏玉辙,唐狄面有疑色,“陛下,周皇呢?” 云凰打了个哈哈,“他有事忙去了。咱们回府去,寡人有要事相商。” 唐狄瞅了唐素一眼,又看向柳清风,见两人都低眉顺眼不予回应,便惶恐不安地领着云凰进府。 “柳将军,回宫把都统领叫来。” 云凰吩咐,看到唐素眸光一亮面露喜色,不由暗自喟叹。 只怕要让这姑娘失望了。 柳清风领命离开。 云凰刚要打发唐素,和唐狄说些私密话,门口儿冲进一员虎将,两个府兵上前阻止,被他一拳一个放倒,粗声大气道,“让我进去,我找陛下!” 云凰闻声回头一看,楚萧? 这风尘仆仆急三火四的,而且身上明显有伤,是出了什么事了? 看到云凰,楚萧两眼一红,欲语泪先流,哽声道,“陛下……” “怎么了这是?说话,哭什么?”云凰心里一紧,“谁把你打伤了?你不是去了大周了么?怎么跑回来了?” ------------ 第746章 生死攸关 “陛下……末将险些回不来了。”楚萧愤愤不平,“周皇他、他……” “他怎么了?” 云凰不明所以。 楚萧看看唐狄,又看看唐素,一脸窘迫,硬是说不出口。 云凰看看左右,“但说无妨。” “陛下,周皇他、他……他昏庸无道,朝三暮四,还惨无人道!”楚萧恼恨道,“陛下被他蒙骗了!” “你说的周皇是苏玉辙?他昏庸无道还朝三暮四?他怎么惨无人道了?” 云凰疑惑。 苏玉辙在金罩阴阳鼎里养伤,老老实实的,这段日子也一直和她在一起,怎么让楚萧急成这样儿了? 楚萧道:“末将亲眼所见!他在周宫里奢靡无度、纵欲狂欢,与几个嫔妃……日夜苟且,宋将军和庞将军劝他,他竟然不念旧情,将两位忠心耿耿的将军关入天牢,不日问斩!末将说了他几句,他便命人将末将吊起来毒打,要不是周子衡将军偷偷将末将放了,末将只怕……只怕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什么?宋智明和庞瑞被关进天牢,不日问斩?” 云凰直接忽略和几个嫔妃纵欲狂欢什么的,那铁定不是苏玉辙,但宋智明和庞瑞与苏玉辙情同手足,虽似君臣,胜似兄弟,可不能稀里糊涂让人给杀了! 苏玉辙为了她滞留大周数日,难道被什么人钻了空子,冒充他在大周皇宫里为所欲为? 云凰心惊肉跳。 “正是!陛下,末将一路被追杀,不眠不休跑了两日两夜才赶回来。回宫找您找不着,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听后气不过,已经赶去大周了,让末将找到你把事情跟你说明。” 楚萧神色憔悴,嘴唇干裂,声音有些嘶哑。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状况百出。 宋新到现在还没露面,不知跑去哪里了;苏玉辙需要静养,须弥山的那些羽妖还在肆虐,龙四子还等着苏玉辙回去助阵;这边都涛和唐素的婚事还没议定,都涛身份可疑有待查明;碧玉和那五个轿夫也是异数;唐狄寝室的密道是什么设置的,唐狄到底用它来做什么;顾勇有没有同党…… 这些事全都等着她处理,这时候楚萧竟然带来这么诡异的消息。 “陛下,周皇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么?怎么会在大周皇宫里?”唐狄惊疑地看着楚萧,“楚将军,你莫不是弄错了?” “不可能!末将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楚萧气怒道。 楚萧自然不会说谎,而且这一身伤触目惊心。 事分轻重缓急,宋智明和庞瑞性命攸关,耽误不得。 “唐狄,你安排楚萧好生歇息,寡人先去大周看看。” 云凰丢下一句,转身出府。 “陛下!那臣女的婚事……”唐素急了,“都涛很快就来了,不能把我俩的婚事定下来再走么?” “放肆!” 云凰还没说话,唐狄怒吼一声,吓得唐素打了个激灵,一脸委屈。 云凰本来都忘了,听唐素这一提醒,突然想到,此前都涛突然说他想求娶唐素,她和苏玉辙便来唐府,结果就遇到一连串怪事,难道是巧合? 韩青永明明带着重伤的陈欣怡和苏默语回了东魏,难道这个恶人中途改变主意,跑去大周胡作非为了? 云凰来不及细想,只能先防患于未然,眸光一凛道,“唐狄,你听着,都涛一到,你就让柳清风将他拿下,等寡人回来审问!” 云凰话音刚落,本来站在门口的碧玉突然面色大变,转身就往门外跑。 云凰眼疾手快,唤出缚仙藤直接捆了。 另五个轿夫一看,刚欲动手,云凰面色一寒,龙吟出鞘横扫而去,剑芒凌厉,一招封喉! 五个轿夫没来得及叫喊,一个个倒地身亡、死不瞑目,脖子上细细的剑伤半晌才流出血色…… 龙吟飞回剑鞘,发出龙啸之声,嗡嗡震响。 一切发生得太快,唐狄、唐素、柳清风都愣了,碧玉两眼一翻瘫倒在地,一张脸惨白如纸。 “陛下,碧玉是臣女的……” 唐素惊魂未定,刚要为碧玉求情,被唐狄甩了一巴掌,“休得聒噪!” 唐素捂着脸呆若木鸡,愤愤看了唐狄一眼,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云凰,仍倔强道,“碧玉是臣女的贴身侍女,陛下为什么要为难她?还要把都涛拿下?” 云凰没空回答她,冷颜厉色对唐狄道,“寡人没有回来之前,你调兵遣将加强皇城警戒,再派人通知镇王殿下守好皇宫。宋新若是回来,也先扣下,他若敢反抗,就地斩杀!再有什么事,你与杜明月、柳清风商议决策!” “遵旨!” 唐狄唯命是从,一句废话没有。 云凰急步走出门外,甚至顾不得唤出威风,直接沟通神识,让金罩阴阳鼎带她去大周。 空间挪移不过眨眼之间,云凰便已身处大周皇宫。 这中间,云凰进金罩阴阳鼎里看过。 苏玉辙好好泡在灵泉里凝神调息,清心老仙正坐在一旁给他推经舒脉,神色凝重无暇旁顾。 见她进来,清心老仙挥挥手,赶苍蝇似的一脸嫌弃。 云凰不敢打扰,关切地看了苏玉辙一眼,他面色潮红,头顶一团黑气缭绕不散,被蹲在一旁的威风吸吞入腹。 威武乖巧地蹲在另一旁,见云凰进来,蹿到云凰怀里舔她的手心。 云凰便抱着威武出来了。 她倒要看看,哪个混账王八敢冒充她的男人! 云凰对大周皇宫了如指掌,此前苏玉辙曾陪她逛遍每个角落。 很奇怪,本该防卫森严的皇宫竟然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出奇的安静。 眼所见处,宫殿巍峨,草木葳蕤,却莫名笼罩着一股死气,令云凰心惊肉跳。 难道她来晚了? 云凰急步如飞,径直去了祥龙殿,那是苏玉辙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 祥龙殿空着,案头上摆着厚厚一撂奏折,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尘,可见荒置许久无人理会。 云凰不由一阵内疚,若不是因为她,苏玉辙早该回朝理政。 “威武,你熟悉宋智明和庞瑞的气息,带我去找他们!” 云凰把威武放下。 威武站在地上,闭目闻嗅,“他们不在这里,但离这里也不远,走,我带你去!” 威武说完身子一抖,就变成吊睛白虎,背生双翼,威风八面。 云凰跳到虎背上,威武风驰电掣而去。 云凰发现,威武比之前的速度快了不是一星儿半点儿,而且他在空中疾行时穿云如风,竟是施展了遁身术,连她在内,用一团雾色裹着。 如果从下面看,如一团云飘过而已。 如此甚好,光天华日之下,她们从天而降,不至引人注目引发恐慌。 “到了!” 威武开口时,云凰已经看到人头攒动密如蝼蚁的刑场上,宋智明和庞瑞被五花大绑,双双被摁倒在寒光闪闪的铡刀下! 监斩台上,金光闪闪的祥云宝座上,支着一条腿斜倚着椅背的人,身穿龙袍,头戴冕旒,五官俊逸,还真和苏玉辙一模一样! 云凰冷笑,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算让她逮着了。 敢冒充他的男人祸害人,她非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陛下!你到底怎么了?你醒醒,醒醒啊!” 宋智明死到临头,临危不惧,梗着脖子极力呼喊。 “陛下!你怎能昏聩至此?” 庞瑞遍体鳞伤,仍傲骨峥峥,撕心裂肺叫喊道。 “你们两个逆贼,真该将你们千刀万剐,一刀砍了你们的头,便宜你们了!” “苏玉辙”咬牙切齿道,身子前倾,桌上竹筒中的行刑令便被他拿在手中。 “威武,你去救宋智明和庞瑞,隐身去救便好。我去解决冒充你主子的混账!” 半空中,云凰摸了摸虎头。 “好。” 威武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冲了过去。 云凰跳下来,正落在那个假冒苏玉辙的人身边。 因为施了隐身术,那人并没有看到云凰,只觉得一阵风袭来。 他转头四下看看,不以为意,一张俊脸上带着轻狂的得意,白皙纤长的手指间夹着行刑令把玩着,一双眼睛阴戾狠毒。 “宋将军!庞将军!你们不能死啊!” “放了宋将军,放了他们……” …… 四下观刑的百姓和将士哀声如潮,往刑场拥簇而来。 “放箭!” “苏玉辙”冷漠地看着骚乱人群,对刑场边上严阵以待的弓弩手下令。 弓弩手立刻引弓射箭,只是,他们发现竟然手脚无力,根本拉不动弓弦! 云凰放眼一看,就见静音上仙笑眯眯地站在弓弩手队列边上,挥舞着小手冲她飞了个吻。 云凰哭笑不得,再转头一看,圣莲童子正趴在其中一把大铡刀上,顺着一个铡刀手的胳膊攀上了人家的肩膀,一下下摸着人家的后脑勺。 那个铡刀手看不到隐身的圣莲童子,只觉得后脑勺被人撩拨着,一下一下的。 那个铡刀手摇头晃脑惶然四顾,晴天白日,众目睽睽,可他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又摸他的头,又掐他的脖子。 铡刀手发根倒竖,脊背生寒,浑身冷汗,握着铡刀柄的手止不住地哆嗦。 云凰看到这些,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有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在,她来不来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她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浑水摸鱼。 这时,“苏玉辙”面色一沉,猛然将行刑令抛掷台下,朱唇微启,“行刑!” ------------ 第747章 久别重逢 云凰勾起唇角,放心地看向威武和圣莲童子。 预想中,威武和圣莲童子会成功阻止刽子手行刑,要么将刽子手踢翻,要么把那两台铡刀拍飞,要么把宋智明和庞瑞拽离刀下,救他们于危难。 不想,随着行刑令落地,原本骑在刽子手肩膀上捣乱的圣莲童子很麻溜地跳到地上,背着手眼睁睁看着刽子手精神抖擞猛然压下寒光凛凛的铡刀! 威武更反常,蹲在另一台铡刀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铡刀下的庞瑞,连个同情的眼神都没有。 云凰大惊失色,不知这两个家伙关键时刻怎会如此懈怠,刚欲飞身阻拦,只听“扑、扑!”两声暗响,血溅如雨,宋智明和庞瑞的脑袋齐声落地! 云凰惊怔原地,四下瞬间静极。 就连观斩台上汹涌的人潮呼喊声,她都充耳不闻。 她的心狠狠沉下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等苏玉辙养好了伤,知道她没有及时救出宋智明和庞瑞,非跟她翻脸不可…… 一下子痛失了两个情同手足的兄弟,苏玉辙必将心痛难忍,将怨气尽数发泄在她身上! 哪怕她们此前爱得再深,也会因此产生嫌隙。 很可能,两人会因此前缘尽断、天各一方! 想到苏玉辙会伤心欲绝,而后对她失望至极,对她冷若冰霜,云凰的心一阵阵抽痛。 只是想想,那种生离死别之感已经让她窒息!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身边这个假冒的“苏玉辙”,她绝不能轻饶了这个罪魁祸首! 回过神儿来,云凰怒火中烧。 她柳眉倒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苏玉辙”。 他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转过头来,准确无误地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他竟然看得见她! 云凰索性现出身形,手持龙吟正要砍,就见他剑眉星目如诗如画,挑唇浅笑间,雄浑磁性的声音如瑟弦震颤,“小东西,别来无恙!” 云凰动作一顿,心头大震。 龙太子! 竟然是龙太子!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沧桑厚重而充满了明天阔地之感,正是许久未见的龙太子! 独立于万人之中,傲然于天地之间。 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龙太子威势开全,激荡风云,震慑天地,一时间,万众俱寂。 沉实而强大的威压弥漫开来,刚于观斩台上喧哗的人群鸦雀无声…… 云凰愣怔地看着龙太子,想起许久前,她看他就一直是苏玉辙的模样,言谈举止,与苏玉辙一般无二。 往事纷沓至来,在她脑海中风起云涌。 龙太子对她和苏玉辙有大恩大德,有救命之恩、赐宝之谊、教诲之情。 为何今日再见,他竟然要毁了苏玉辙的英名,让人骂苏玉辙是昏君? 若是别人,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杀了他。 可他是龙太子,别说她不能犯上,就是敢犯上,也伤不了龙太子一丝一毫。 不对,龙太子不可能败坏苏玉辙的名声,更不会残忍斩杀苏玉辙的左膀右臂。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云凰迎着龙太子温暖和熙的笑脸,回过神儿来,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收剑跪拜,“神尊在上,云凰……” “怎么,许久不见,变得这么生分了?” 龙太子不等她跪下,一把把她拉起来,温文尔雅一如前昔。 “神尊……” 云凰一时不知所措。 “你刚才想做什么?拿龙吟砍我?”龙太子好笑地看着她,“我该说你眼力差,还是记性不好?” 云凰大窘,转头望向铡刀台那边,却惊愕地看到被斩首的宋智明和庞瑞现出真身,不过是一灰一褐两只狐妖! 原来如此。 此前狐妖一族并未被尽数诛杀,还有漏网之鱼趁苏玉辙守护在她身边,潜入大周兴风作浪! 是她听信传言,先入为主,误会了龙太子。 放眼四顾,此前义愤填膺的民众看到被斩杀的根本不是宋智明和庞瑞两位将军,而是两个幻化人形的狐妖,全都呆若木鸡。 怪不得威武和圣莲童子刚才冷眼旁观。 云凰嗔怪地看向静音上仙,这个童心不泯、为老不尊的仙师冲她嘿嘿一乐,“姐姐,惊不惊喜?害不害怕?” 云凰哭笑不得,歉疚地看向龙太子,“云凰一时心慌意乱,眼拙失礼,神尊见谅。” “别叫神尊,听着这么别扭,还像之前叫龙太子,或者龙大爷也行,都比神尊顺耳。” 龙太子打量着她,和气道。 云凰放松下来,想想自己刚才如临大敌,又是乌龙一场,不由好笑,“真没想到是你,此前见过嘲凤他们,说你忙得昏天暗地,怎有闲情逸致来此消遣?” “说来话长。”龙太子四下看看,把目光落在她颈前的金罩阴阳鼎上,“玉辙受了伤,若我袖手旁观,任由这些狐妖邪物在大周为所欲为,等他伤愈回宫,只怕这边已经翻了天了。” 原来人家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捣乱的。 周子衡、孙崇、郑穆青等人则面色惊疑地看向云凰和龙太子这边。 云凰想了想,走到周子衡等人面前。 周子衡等人立刻跪拜请安,而后,周子衡担忧地问,“皇后,陛下他……” “他很好。你们不用担心。让人都散了吧,其他事回宫再说。” 云凰吩咐。 周子衡如释重负,忙让郑穆青等将领有条不紊地疏散人群。 孙崇站在一旁不动,看着云凰神情别扭,欲言又止。 “孙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云凰道。 “皇后,末将说话直,你可别仗着我们陛下对你一心一意的,你就老是欺负他。” 孙崇憨头憨脑道。 “我怎么会欺负他?” 云凰吃了一惊。 “上次他昏迷数日,醒来都记不起你了,种了大半年地才好了;这次回来数日一直不声不响,隔了这么久你才来。你看,只有看见你,他才有笑脸。” 孙崇看向龙太子道。 这个憨将,什么情况也不了解,还误把龙太子当成苏玉辙了,但他对苏玉辙忠心耿耿,由此可见。 云凰也不便跟他较真,当即点头,“嗯,以后寡人会注意些。” 孙崇闻言很高兴,恭敬对云凰行了个礼忙去了。 ------------ 第748章 关心则乱 云凰回到龙太子面前,不好意思道,“让你跟着我们受累了。” “见外了。” “龙太子,云凰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要把楚萧吊打一顿?还让人追杀他?” 龙太子道,“是狐妖幻化成苏玉辙的模样作恶,与我无关。楚萧分不清真假,只当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全是真的,告诉你苏玉辙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都不足为奇。” 楚萧确实是那么说的,又带着一身伤,由不得她不信。 要不然,她也不会一上来就杀气腾腾。 “这些狐妖就是想败坏苏玉辙的名声,搅乱大周。晚上,他们幻化成苏玉辙的模样为所欲为,白日里又变成宋智明和庞瑞装模作样。你若是问问苏玉辙就知道了,宋智明和庞瑞如今都在西晋,忙于收降西晋后的各种事务,根本没回大周。你啊,还是冒冒失失的。” 龙太子温和的笑意中带着一丝悲凉。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迟,沧海千年间。 飞凰仙尊的圣灵,今生宿于云凰,与青龙转世的苏玉辙再续前缘。 他这东海龙太子,白龙敖凡,注定是她们命中的过客。 就算他再俊美出尘,卓逸不凡,贵为玉帝义子,是各界闻风丧胆、敬畏有加的“昊龙神君”,但在她眼里,他永远是苏玉辙的模样。 因为她心里眼里,只有苏玉辙…… “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唉,我总是不长进,不只你说我,清心老仙也没少骂我。” 这时,云凰摇头叹息,很有自知之明道。 “呵,想不到你也有谦虚的时候。” 龙太子失笑,将心头怅然一扫而空。 白云苍狗,流年飞逝,过眼云烟,尽是苍凉。 就算是命中过客,与她和苏玉辙擦肩而过,有此惺惺相惜的善缘,也足以值得欢喜。 心下释然,龙太子黑眸如星,“清心老仙?你给阴阳鼎中的精魂起的名字?呵,怎么起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还有更俗的呢。我叫他小金金、小罩罩、小阴阴、小阳阳、小鼎鼎,他都不乐意,又喜欢不厌其烦地数落我,让我学他清心寡欲、虚怀若谷、好学上进,我索性就叫他清心了。” 云凰一板一眼道。 “哈哈……” 龙太子大笑。 她总有本事逗他开怀,至今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她擅于说笑,还是他情之所至。 “你至今还不知我叫什么。你一直叫我龙太子,从未问我叫什么,我也有名字,你想不想知道?” 龙太子笑罢,正色道。 云凰一愣,越发不好意思,“我一直粗心大意,你又不是刚知道。” “你只对玉辙心细如丝。走吧,咱们回宫看看玉辙的伤势,他之前替我去降妖,我还欠他的情呢。” 龙太子宽容道,转身走去。 威武跑过来,跳到云凰肩膀上,冲着云凰龇牙一乐,又怯生生看着龙太子的背影。 圣莲童子跑过去拉着静音上仙的手,两个老顽童看着像一对孪生兄弟,蹦蹦跳跳地跟过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真让这只神兽和这对活宝见笑了。 他们都认出是龙太子,只她对苏玉辙关心则乱,眼拙心瞎,连救命恩人都没认得出来,实在丢脸。 云凰刮了下威武的鼻子,“你们真不够意思,也不提醒我。” 威武不厚道地笑了,“不让你紧张一下,怎么显出我主人的重要?放心,回头我会如实禀告尊主,还能多得两颗丹药。” 圣莲童子和静音上仙相视一笑,静音上仙理直气壮道,“我们也是来了才发现宋将军和庞将军是狐妖。如果直接告诉你就不好玩了。” “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师父,唉。” 云凰气得都笑了。 “娘亲,你有没有发现,大周的女子个顶个的好看?而且屁股又大又翘,生儿子的多。” 圣莲童子突然两眼放光道。 云凰真的无语了,因为根本不知怎么接话。 “娘亲,我的意思是说,你赶紧和苏玉辙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小心苏玉辙移情别恋。” 这都是些什么人,能不能设身处地体谅一下她此刻的心情? 回头让苏玉辙知道她为他怒发冲冠认错人,他会是什么表情? 想想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至于苏玉辙会不会移情别恋,根本不在考虑范围。 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 成天担心男人会被人抢的女人没有自信和安全感。 自信从来都是自己给的,安全感却与男人是否言出必行、洁身自好息息相关。 苏玉辙一直做得很好…… “你在那里想什么?快走几步!”龙太子停步回头,“许久没见玉辙了,他有伤在身,我早些给他看看。” 听龙太子催促,云凰心里一紧,急走两步,“玉辙说他伤得不重,静养几日便好了……” “他说什么你都信!他那是怕你担心。”龙太子道,“羽妖魔化后吐纳之间可害人性命,若非有苍古皇道龙气护住丹田,只怕他早就无力回天了。” 龙太子的话令云凰发根倒竖,“这么严重?那现在你就给他看看吧!” “他受不住风,得回宫再说。”龙太子见云凰忧心忡忡,又道,“还好你让他进金罩阴阳鼎里静养,有清心老仙照料,你也不必忧心。此前你不是还从韩青永那里要了棵续命草放在阴阳鼎里么?玉辙若是吃了它,我可事半功倍。” 云凰慌乱的心总算安稳了些,“龙太子,你们怎么招惹那些羽妖了?之前我也曾和它们交过手,那东西面目可憎,邪气横生,但本事并不大,怎么魔化后会变得那么厉害?” “此前东魏没有遭遇天灾人祸,羽妖们只在须弥山中繁衍生息,但东魏受西楚连累引发大规模疫疾,尸横遍野,民不聊生。羽妖们食用了患有疫疾的尸首方得以魔化。魔化后的羽妖有了灵识和野心,又被穷奇以生息功加以驯化,为他所用肆意作恶,逆天违道,故龙子们受命前往剿灭……怪只怪我那几天抽不开身,让玉辙代为受累。” 龙太子说着,脚步匆匆。 云凰赶紧跟上,就听清心老仙长叹一声,“你男人我帮你治个差不多了,我女人你得帮我救!” “你女人?你女人是谁?” 云凰好笑道。 从来不知道清心老仙还有女人。 还真以为他能清心寡欲呢! “我的女人是谁?哼,说出来吓你一跳!” 清心老仙耀武扬威道。 “谁?” ------------ 第749章 故弄玄虚 金罩阴阳鼎里一片寂静。 清心老仙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紫色的雾霭氲氤如纱,阴阳鱼悬空静转,祥和的光芒普照一方神域,明山秀水意境清幽。 清心老仙的目光掠过苏玉辙年轻的面庞,远眺万里江山,锁紧的眉宇间,纠结着浓得化不开的怅惘。 苏玉辙睁开眼睛,静静看向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与其让她和希羽失望,不如这样静静地陪伴她保护她……”清心老仙凄然一笑,收回目光慈祥地看着苏玉辙,“相爱容易相守难,希望你和云凰不要步入我与希羽的后尘,一直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苏玉辙本以为他之前信口开河,此时却深信他便是云凰的父亲、希羽的丈夫。 神秘灵通的清心老仙足以纵横古今、傲视天下,没有什么事值得他烦恼,除非刻骨铭心的情殇。 此时,他周身弥散的怅惘沉实可感,完全不似往日般轻松洒脱,连苏玉辙都觉得压抑。 不知人苦,莫劝人善;不知人难,莫论是非。 苏玉辙体贴道,“神尊不必纠结,恪守本心,无愧天地便好。” 清心老仙欣慰点头,眉目舒朗,“云凰若是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苏玉辙不知想到什么,眉梢眼底尽是浓情,“她很好,无可替代。” 清心老仙闻言,眸光一亮,正要说什么,就听云凰在外面没大没小道,“清心,你厚道点儿不行么?说话说一半会闷死人的!你女人到底是谁?去哪儿救?”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急什么!先去须弥山再说。” 清心老仙应付了一句。 云凰碎碎念,“故弄玄虚!就算你不让我去须弥山,我也得去,羽妖们敢伤我男人,这笔账自然要算。” 念叨完了,云凰见这一会儿的工夫,龙太子在前面走得有些远了,快跑两步追上去,问,“龙太子,你开始怎知大周皇宫里有狐妖?你能掐会算,可以未卜先知?” “世事无常,谁也算不准。我是路过此地,不想看到楚萧五花大绑被吊在树上鞭笞,我便知宫中混入狐妖邪祟之物,就下来看看。”龙太子道,“要不是你带着威武、静音上仙和圣莲童子来了,我本也打算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们。” 云凰满怀感激,“谢谢你,龙太子。” “玉辙因替我对战受了伤,该道谢的是我。” 龙太子淡淡道。 云凰看着他疏离的神色,后知后觉自己又见外了,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龙太子抬眸,正看到猫在云凰怀里的威武一脸八卦地盯着他,一个没忍住,抬手揪着威武的耳朵把他提起来丢给静音上仙,没头没脑道,“老抱着不累么?等你和玉辙的孩子落地了,有你累的时候。” 嗯?这思路跳得有点儿大,云凰一愣,接不上话。 威武憋屈地瞅了龙太子一眼,凑到静音上仙耳边,没好气道,“他连我的醋都吃。” 静音上仙嘿嘿一笑,自得之情溢于言表,“没办法,名师出高徒。” 圣莲童子在一旁都忍俊不禁,“还好你只教了一个女徒弟,要不然,你好飞上天了。” 这些人说话能不能照顾一下他的心情? 龙太子脸上一窘,转身就走。 云凰见龙太子背影卓然,拒人千里,似乎生她的气了…… “龙太子生你的气了,怪你老跟他客气。” 威武煞有介事道,从静音上仙怀里跳到云凰肩膀上,他还是比较喜欢云凰,香香的。 “闭嘴!就你话多。礼多人不怪,懂什么你!” 云凰把威武从肩膀上捞进怀里,摸了摸虎头,加快脚步…… 这边,苏玉辙见云凰这么心疼他,心头大热,嘴角一翘,眉眼欢喜。 “得意吧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眼里心里都是你,成天不思进取都怪你!” 清心老仙羡慕嫉妒恨。 苏玉辙呵呵一乐,却突然想起云凰还身怀有孕,急忙道,“神尊,不能让云凰身处险境,上次她小产险些丧命,我听威武说起当时的情形心痛难当,发誓此生再不让她承受那般苦楚。你不要让她去,我已经大好了,我去。” “叫什么神尊?岳丈,或者父皇都好。嘿嘿,我有外孙了……” 清心老仙想得和苏玉辙强调的重点有点偏差。 苏玉辙默然片刻,他对“父皇”这个称喟自小从心底抵触。 自记事起,他的父皇便是周运辰,那个杀他双亲、毁他家国的伪君子。 周运辰对他刻薄寡恩,威逼利诱,处心积虑欺瞒他利用他,让他接近云凰夺取飞凰图,以实现富敌天下、霸主五州的美梦。 可惜,周运辰太过自负,以为他真是任由搓圆捏扁的软柿子,其实他早就从宋智明等亲信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忍辱负重只为绝为反击的一刻。 他杀了周运辰,“父皇”在他心中的阴影却难以消除。 只是,不知为何,当清心老仙让他称他“父皇”时,他竟然感到喜悦的同时,有些惶恐。 “怎么?你不乐意?看不上我这老头子?我告诉你,这金罩阴阳鼎里的天地就是本尊一手创建的宏图大业,它不是虚幻的,你现在所看到的、感受到的,在这天地之间的另一个地方真实存在!它富庶、繁华、安定、发达,有你想都想不到的美好。我的女儿云凰,她愿意陪着你在这个时空中历劫,若是他日你负了她,本尊便带她去我的国家,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清心老仙到,“我的真身在我的皇宫里称王称帝,现在在你面前的,不过是我的一缕精魂。可就算这样,你也打不过我!” 清心老仙刚才还失魂落魄的,此时又变回霸气十足的模样。 苏玉辙听得一知半解,“你是说,金罩阴阳鼎里的天地是你国家的缩影?你抽出一缕精魂与这神通广大的金罩阴阳鼎在一起,在这里只为守护云凰?如果你看我不顺眼,你就把云凰带走,不让我们再见面?” “算你不笨。怎么,你不信?” 清心老仙两眼一瞪。 ------------ 第750章 一国之君 “我……信。” 茫茫寰宇,广漠无垠,有许多神秘的未知真实的存在。 苏玉辙早就对此深信不疑,心怀敬畏。 别的不说,就这金罩阴阳鼎的神通,这鼎中祥瑞的天地,这阴阳鱼周而复始均速转动……已经让他叹为观止。 虽然现在他还无法彻底明白清心老仙说的一切,但他相信他必有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和神通。 “岳丈,你……也是一国之君?你的国叫什么?” 苏玉辙斟酌片刻,还是觉得岳丈比较亲切,叫起来不那么别扭。 “你小子倒有傲骨,叫父皇也不会显得你低我一等,你睡了我女儿,叫我父皇天经地义!岳丈,老气横秋的……都让你把我叫老了……算了,随你高兴,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清心老仙乐得又答非所问,思路严重跑偏。 不过他很快跑回来了,“我的国?我的国叫华越,繁华、超越、所向无敌,怎么样,霸气吧?” “它在哪个方位?有多大?” 苏玉辙忍不住好奇。 “这么说吧,大周、大陈、西晋、西楚、东魏、西周,加起来也没有我的华越大,至于它的方位,面向不同,指方不一,没法跟你说明白。日后若有机缘,我会带你们去的。” 清心老仙道。 苏玉辙默默在脑海里构想了一下,疆域那么辽阔的国度,似乎不在五湖四海之内啊…… 华越?他虽此前从未听说过,但为之神往。 苏玉辙丝毫没有怀疑清心老仙信口雌黄,但他们交流的内容有些离题。 理了理思绪,苏玉辙言归正传,“好,咱们来日方长。岳丈,既然你暂时不想把这些告诉云凰,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眼下我……母后被困在须弥山上,我们得赶紧去救她。云凰身怀有孕多有不便,可她现在很喜欢跟着我,得想个法子让她安心留在宫中养胎。” “嗯,云凰没跟错人。”清心老仙乐呵呵道,“嘿嘿,我很快有外孙了……” 苏玉辙哑然失笑,和他讨论点儿正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嗯,你说的对,是不能让云凰去。我现在就告诉龙太子,让他劝云凰留下来。” 清心老仙还没乐傻了,知道眼前有要紧事。 说完,清心老仙闭目凝神,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和外面的龙太子说了什么,然后,他睁开眼睛拍了拍苏玉辙的肩膀,“你出来,试着运气发力,我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了。” 苏玉辙出了灵泉,擦身穿衣后调息运功,但发现每次吐纳都感觉胸闷,气力不畅之下难以尽力施展。 清心老仙在一旁观察片刻,让苏玉辙背身团坐,自后以双掌抚按其后背双肩风门、灵台诸穴。 但觉一股温热的气息自清心老仙掌心喷薄而出,透肌入体,随经脉流转四肢百骸,甚是舒泰。 苏玉辙闭目凝神,但觉郁结于胸的闷气抽丝剥茧,渐渐云消雾散…… 威风一直在一旁瞅着,对他们说的话似懂非懂。 清心老仙给苏玉辙抚安片刻收势敛气,转头叮嘱威风道,“雕儿,出去可别乱说话,敢泄露我和玉辙的秘密,我把你雕毛拔光熬汤喝。” 威风一缩脖子,很乖巧地扇了扇翅膀。 “玉辙,等会儿龙太子会为你彻底清除体内余瘴,下次与羽妖对战,记住先斩右臂、后袭胸腹,一招便可致敌,却莫正面接招,侧面攻击为好。”清心老仙将生息功残卷自怀中掏出来递过来,“这生息功乃穷奇所创,你抽空看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苏玉辙接过来,翻开那本邪魔功法,有些担忧道,“若我把这功法悟透了,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穷奇?” “不会。你心地善良,就算把里面的招数全练会了,也不会泯灭良知变成恶人。” 清心老仙笃定道。 见苏玉辙仍有顾虑,清心老仙道,“功法本身并无善恶之分,就如同这世间万物万事,本无对错是非之分。是非善恶,全都因人而异。穷奇天性趋恶,以害人为乐,世上所有妖魔邪祟都与他神识相通,所以他能运筹帷幄,指使狐妖、羽妖等生性邪恶的族类为非作歹。” 苏玉辙明白了,放心地展开生息功残卷细细研读…… 鼎外,云凰跟着龙太子一路前行。 大周皇城此时正值初夏,气温怡人,城中河环水绕、绿柳垂阴,景色明丽动人。 龙太子走在前面,虽如闲庭信步,云凰却急走慢赶追不上。 “龙太子气性真大……”威武见云凰有些气喘,同情道,“干脆咱们不理他,我直接驮着你回宫去等他。” “那多失礼,算了,跟着他走。对了,威武,你的鼻子是不是不好使了?之前我让你领我找宋智明和庞瑞,你把我领来刑场。既然他们是狐妖,怎么会有宋智明和庞瑞的气味?你净糊弄我!” 云凰想起这事儿来,疑惑地问。 威武很憋屈,刚要辩驳,旁边的圣莲童子道,“那两个狐妖有些道行,穿着宋智明和庞瑞的衣服,掩藏了自身的气息,威武能找来已经难能可贵,你别错怪他。” 原来如此,云凰摸摸虎头,以示歉意。 “看来,这两个狐妖同样没看到龙太子来,还以为真的苏玉辙回来了。他们临死前还在指责玉辙昏庸无道,故意败坏他的名声,呵……”云凰前后一联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起先是他们在冒充玉辙,所以楚萧看到夜夜笙歌的昏君,气得要命。” “嗯,应该是这样。楚萧回宫找你遇到我俩,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清心老仙道,“我俩听了也生气,就急赶过来,认出是龙太子我们就放心了。” 云凰点点头,转头差点儿撞进龙太子怀里。 “走得这么慢,还得我等你!”龙太子脸上一窘,“此前我赠你们的夜明珠呢?” “在呢。” 云凰应了一声,自金罩阴阳鼎里唤出来托在手心。 夜明珠如水晶般剔透明澈,里面的影像显得虚无缥缈,如薄雾轻云舒展聚散…… ------------ 第751章 等我回来 龙太子抬手抚上夜明珠,夜明珠中景象一新,浓缩的天地万物清晰可见。 云凰此前已经见识过这神奇的一幕,此时并未惊奇。 圣莲童子却叹为观止,“乾坤镜!想不到传说中的乾坤镜并非一面镜子,而是一颗夜明珠!” 云凰一愣,这颗夜明珠是陈隆给她的生辰贺礼,本来就是颗稀有的夜明珠,后来她把它赠予龙太子,龙太子在上面雕刻出她和苏玉辙携手望月的影像后,又把它当成他们的成亲贺礼赠还回来…… 难道,这夜明珠并非凡品,和金罩阴阳鼎一样有大神通? 见云凰满脸疑惑,龙太子好笑道,“原来你之前将它赠予我时,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只当是颗普通的夜明珠?” 云凰:“是啊。我一直以为是你给这夜明珠施了法术,才让它可以映射自然风物。” 龙太子抚额,亏他还为她把这么贵重的宝物毫不犹豫地赠给自己而欢喜至今,虽然后来他物归原主,但这份喜悦一直留在心间。 现在才知道,他自作多情了…… “没有人能给它这样的灵通,它本身就是件宝器,以灵气驱动它时,可在其中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地方。”龙太子稍作调整,温和道,“它可以让你拥有更广阔的天地,让你看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云凰好奇地看着夜明珠,心中疑云顿起,“可是我的养父陈隆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 “这是你娘亲希羽留给你的,是你父皇当年赠予你母亲的信物。”龙太子道,“当日你母亲将你托付给陈隆时一并交给他的,让他等你长大再给你。” 这件事也是刚才清心老仙告诉他的。 “这样的话……那我的养父陈隆并不知道它有什么稀奇之处,也只当是颗普通的珠子了。”云凰道,“咦?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和我娘亲很熟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龙太子顾左右而言他,指着夜明珠中一方山水道,“这里便是须弥山,羽妖本来数量很少,但如今已经数以万计。这些羽妖与穷奇灵识相通,助纣为虐,作恶多端,因其擅长飞翔,行踪不定,一时难以尽除。等我把玉辙医好,我们去消灭羽妖。你身怀有孕,不宜来回奔波,在周宫静养,等玉辙回来便是。” 方才清心老仙传语给他,让他劝云凰留下。 “我不放心玉辙,他……” 云凰话未说完,龙太子俊眉一挑,“你比我还能打么?我替你去保护你的夫君如何?” “那……行吧,有劳你了,你们都多加小心。” 云凰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想,龙太子一眼看穿了她,语气里有些无奈和严肃,“云凰,你不要心存侥幸,以为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上次你小产至今不足半年,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伤身事小,丢命事大,你应该好好保护你的孩儿,如若不然,只怕你再也没有做母亲的能力。” 云凰一惊,这么严重? “别以为我吓唬你。飞凰仙族虽可长生,但若至亲相伤,必会伤及根本。须知自爱才能爱人,你先要保护好自己和腹中胎儿。再则,你真跟着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我和玉辙的累赘,让我们多有顾虑,难以全力施展。”龙太子道,“你好好安养,也可趁此机会去赏珍殿多翻翻书,或者悟学求道,你那点儿本事真不够看的。” 最后一句话真打击人呐。 偏偏还有帮凶。 静音上仙道,“就是,她总不虚心,还说话不算数。她早就说忙完了回赏珍殿学习,结果我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没办法我出来玩了。” 圣莲童子也道,“娘亲,你娘给你的嫁妆你还没好好清点一下,省得回头你没数,都让苏玉辙给你花光了。” 云凰哭笑不得,他们这理由一套一套的,她还真不好反驳。 圣莲童子把一把钥匙放在云凰手里,“给你,地狼和独角兽也怪想你的,你很久没回来看看他们了。不如这样,静音上仙陪你在大周皇城住些日子,你就听龙太子的,别去须弥山凑热闹了。我替你去一趟。” 龙太子看了圣莲童子一眼,“也好。” “好吧,听你们的。” 云凰有些无奈。 这时,夜明珠中的突然光影变幻,须弥山处雾色浓重,如有一团棉絮遮住了那一方天地。 龙太子眸光一暗,仔细看后,神色凝重道,“云凰,你现在把苏玉辙叫出来,我要带他和圣莲童子走。” “这么急,不是先要去皇宫里给玉辙疗伤么?” 云凰诧异。 “来不及了。放心,清心老仙已经把玉辙治好了,回头我再给他些灵丹吃便好。你快些,须弥山有变,再晚就来不及了。” 龙太子催促。 云凰不敢大意,赶紧沟通神识让金罩阴阳鼎将苏玉辙放出来。 苏玉辙果然大好了,只是比之前略显清瘦。 威武很识趣,很自觉地从云凰怀里跳到了地上。 苏玉辙一把把云凰揽在怀里,“好好照顾自己和咱们的皇儿,我一定会好好的回来。” 云凰鼻子一酸,眼眶潮热,“好。你们一定要小心。” 苏玉辙应了一声,放开云凰,“让周子衡把宫中与狐妖假冒我时宠幸过的女子都查出来,全都杀了。” 云凰一愣,她没想到苏玉辙心细如丝,竟然还想着这件事。 “还有,你帮我遣散后宫,大周只要一个皇后,不需要嫔妃。别让那些年轻女子在后宫里无所事事,尽生是非。”苏玉辙又道,“其他事你可全权作主,若有疑虑,可与清心老仙,或是周子衡、宋智明商议。”苏玉辙深深看着云凰,“辛苦你了,等我回来。” 云凰点头。 苏玉辙拉起圣莲童子的手,看向龙太子,“我们走。” “还有我!” 威武跳到苏玉辙的肩膀上。 夜明珠突然间光华大盛,四周瞬间炽白一片…… 片刻之后,眼前景色恢复,龙太子、苏玉辙和圣莲童子已经不见了…… ------------ 第752章 蒙承圣恩 乾坤镜悬在半空,光华内敛。 云凰伸出手去,乾坤镜落回她的掌心。 云凰凝视着它,珠中山河静止,而后天地混沌,最终烟消云散…… 除了表面的浮雕,它莹润无瑕,变回一颗普通的夜明珠。 云凰怅然若失。 放眼四顾,街上人来攘往,一派生机,可她只觉满目萧瑟,心意寥落。 心境骤变,只因苏玉辙的离开,前路茫茫,生死难料。 有他在身边,哪怕身处荒野,也像拥有整个世界。 没有他在,哪怕满目繁华,也像置身空旷的荒野。 她讨厌心空如野,痛恨生离死别,但她别无选择…… 云凰叹了口气,将乾坤镜收回金罩阴阳鼎,一时意兴阑珊,闷声不响地往皇宫走。 “咱们这样,先回宫歇会儿,然后去看看你娘留给你的宝库。这儿没什么事儿了咱们就回大陈,陈镇东盼着成亲,不能再耽搁了。把一些琐事处理完了,咱们一起去赏珍殿修心养性,等你把孩子生下来,玉辙也就回来了。” 静音上仙一边蹦蹦跳跳往前走,一边给她安排。 “什么?得我把孩子生下来他才能回来?”云凰脚步一顿,难以置信,“不是就去几天吗?”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想彻底平复东魏和西楚的战乱和疫疾,可不是三天两日的事!何况……” 静音上仙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云凰的心狠狠一沉,“师父,你把话说完!” 静音刚要说话,突然,“让开!让开!”前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人群四散、惊声骤起。 云凰循声望去,就见四个官差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渐行渐近。 前面开道的高头大马上,全副武装的侍卫纵马疾行,一个个耀武扬威,气势嚣张。 几个摆摊的小贩收拾不及,连人带摊子被撞得四仰八叉,殃及路人,顿时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让开!让开!” 侍卫们盛气凌人,目中无人。 甚至有的故意纵马往人群里冲,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惊慌失措,小人得志的嘴脸尽显无遗。 云凰拉着静音上仙的手,看去像携幼的柔弱妇人。 两人止步不前,不躲不闪,似被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傻了。 一队人马肆意冲撞而来,后面的轿子被掀开了轿帘,一张明丽动人的脸露出来,看着眼前混乱的人群,那女人得意洋洋,眉开眼笑。 “让开!找死么?” 一声怒喝迎面而来,随后,一条柔韧的长鞭呼啸而至! 云凰冷眼望去,为首的侍卫不知死活,竟然敢拿马鞭抽她们! 云凰刚要反击,不想,戏精上脑的静音上仙突然扑到她身上护着她,惊慌失措大放悲声,“别打我姐姐!我姐姐肚子里还有小宝宝!” 云凰真是无语了,低头看着冲她挤眉弄眼的静音上仙,真想把他提起来丢一边去。 侍卫的马鞭并没有因此及时收回,鞭尾扫过静音上仙的后背,把他的外衫抽碎了。 静音上仙很配合地尖叫了一声,转身张开双臂护住云凰,一张小脸满是惊惧,“别过来,别过来!” “好狗不挡道!明妃娘娘的轿你们也敢挡,找死!” 为首的侍卫厉声呵斥,其余侍卫勒马旁观,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神气。 明妃娘娘? 云凰一点儿印象没有。 其实她对大周皇宫并不熟悉,此前也只认得赛西施和越貂婵。 赛西施和周子衡喜结连理,越貂婵机关算尽死于非命。 宫里其他女人,云凰没留意,一个都不认得。 苏玉辙头会儿离开前,让她帮他清理宫中侍奉过狐妖伪帝的嫔妃,还让她遣散后宫,想来,这位便是哪个蒙承圣恩,以为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主儿。 真好笑。 云凰静观其变。 静音上仙哭道,“你们欺负人!身为官差,怎可于闹市肆意纵马,伤及无辜?” “呵,这小子没个狗腚高,还真敢管事儿!不给你点儿教训,你就不知道你爷爷的厉害!” 侍卫们立刻噤若寒蝉。 为首的侍卫面目狰狞,刚欲行凶,轿子里的明妃一声娇喝,“等等!” 轿夫们落轿,随从上前掀开轿帘,把明妃搀扶出来。 云凰淡然望去…… 明妃身着火红的凤尾锦袍,云鬓高耸,柳腰摇曳,徐步而来。 长得不差,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睛毫无善意,微抬着的下巴故意显摆的神情很是讨厌。 云凰不动声色,把静音拉到身侧。 “哪儿来的贱妇,敢挡本宫的路?” 明妃来到近前,眸光在她脸上一顿,神色不悦,语气张狂。 “明妃娘娘,我们就是过路人,没想冲撞娘娘。” 静音上仙大度能忍,稚嫩的声音加上天真的容颜,本该能唤起任何人的仁善与宽容之心。 偏偏明妃自恃圣恩正隆,眼里容不得沙子,“小杂种,不赶紧下跪求饶,还敢强词夺理,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静音上仙不吭声了,想是饱满的热情深受打击,转头看了看云凰,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世上好人多。”云凰柔声安慰他,抬眼看向明妃,“大周律法严明,官不扰民,民不媚官。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明妃何必咄咄逼人?” “哈!本宫就喜欢咄咄逼人,你又能如何?蝼蚁一般的贱妇,竟然跟本宫讲道理,不自量力!”明妃眉飞色舞,“说不定本宫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万民敬仰,谁敢不敬,谁敢不从?” 静音上仙顽皮,“大周皇后是大陈的女皇你不知道么?你这么说是大逆不道,就不怕陈皇后知道了兴师问罪?” “大胆!”旁边的侍卫头领怒喝一声,逢迎拍马道,“小野种,敢对明妃娘娘胡言乱语,我杀了你!” 说着,他拨出腰刀,上前一步,却被明妃抬手止住了。 云凰看向明妃。 若此人有一丝善念,她并不想为难她。 还有那些为狐妖侍寝过的嫔妃,她们身微言轻,“陛下”垂恩,岂敢违逆? 就算她们有攀龙附凤之心也不为过,好胜之心人皆有之,不想承恩的嫔妃又怎么会甘于寂寞久居后宫? 不知者无罪,顺承皇恩亦无罪,何况狐妖善骗,说起来,那些承欢的嫔妃都是可怜人。 一朝爬上龙床欢天喜地,不想,所托非人命悬一线。 ------------ 第753章 罪有应得 苏玉辙让她将她们全杀了,她却想慈悲为怀,妥善安置。 但眼前的明妃是死是活全在她自己,云凰暂且不得而知。 明妃上下打量着云凰和静音上仙,脸色阴晴不定。 云凰一手拉着静音上仙,另一只手抚在小腹上,势单力孤的模样却无法让明妃有半分恻隐之心。 “大陈女皇?哼,不过是个空摆设,你们敢拿来吓唬本宫?胆子不小!”明妃沉默片刻,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即斜睨云凰,自作聪明道,“你不是寻常女子,也算有胆有识,可惜你今日撞在本宫手里。你是不是以为这是龙辇,想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陛下?” 云凰懒得再理她了,小人得势便猖狂,何况她还没得势,作死。 明妃见云凰一脸嫌弃,对她不理不睬,顿时暴跳如雷。 “大胆!敢对本宫无礼!” 她尖声嘶叫,像只尾巴被烧着了的猫,不由分说,扬起手来甩过一巴掌。 云凰后退一步,眸光凛冽。 好端端一个美人,就因为上了龙床,就这般作威作福丑态百出…… 许是云凰的目光太过威慑,明妃一愣,稍作迟疑。 云凰转身想走。 这是闹市,她初来大周,跟这种人较真太掉价。 但她想息事宁人,明妃却不依不饶。 明妃错开一步,挡住她,想起刚才一掌落空,越发恼羞成怒,指着云凰歇斯底里,“想走?休想!来人,给我拿下!不知死活的东西,让她死无全尸!” 云凰垂眸,暗叹无奈。 她处处与人为善,为什么总有人肆无忌惮,让她看到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一只蚱蚂也敢跳出来跟她乍乍呼呼,她这皇后当的还真是失败。 偏偏恶人总有帮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虎狼侍卫跳下马来一哄而上。 静音上仙被侍卫拽到一旁,被按压在地上。 那个侍卫首领刚要上前钳制云凰,就听明妃又恶毒道,“别轻饶了她,一会儿剖开她的肚子看看里面装着什么鬼东西!”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云凰。 只是,没等她动手,明妃尖叫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在她的小腹上,一道细细的伤口正在裙裳上迅速裂开,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正割肉剖腹! 鲜红的血色迅速透染而出,将原本红艳的凤尾锦袍浸湿成暗红色…… 明妃傻愣愣地看着那道伤口不断延伸扩展,直到纵横她的整个腹部! 雷火、雷风两个暗卫鬼魅般现身。 雷火手中的利剑滴血未沾! 出剑狠辣、剑锋凌利,以至初始明妃感觉不到疼。 可随着伤口被鲜血冲开,剧痛伴随着极度的惊惧紧随其后,明妃魂飞魄散,捧腹哀号。 鲜血如开闸的洪流,从她的腹腔里倾泻而出…… 明妃瘫倒在地,血流成河,却一时半会儿死不过去,翻滚之间,肠子都流出来了…… “以下犯上,冲撞皇后,罪不可赦!” 雷风凌厉的目光扫过为首的侍卫,长臂轻扬间一剑封喉。 为首的侍卫倒地抽搐,一脸惊愕,而后两腿一蹬,死了。 “什么?她、她是……” 其他侍卫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这时,一队兵马疾赶而来,周子衡和孙崇翻身下马,急步上前,双双跪地。 周子衡诚惶诚恐道,“末将护驾来迟!皇后恕罪!” “无妨,起来说话。” 云凰淡淡一笑,看向静音上仙。 押着静音上仙的两个侍卫立刻松了手,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唉,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真以为爷爷好欺负?爷爷修养好,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静音上仙笑呵呵的,分别摸了摸两人的头。 两个侍卫面如土色,连声求饶。 孙崇大手一挥,御林侍卫立刻上前,将明妃的侍卫尽数捆绑。 围观的人群刚才敢怒不敢言,此时只觉得扬眉吐气,齐声叫好。 见云凰闷闷不乐,周子衡和孙崇不敢多话。 云凰转头看了一眼明妃,她已经没有力气鬼哭狼嚎了,狼狈不堪地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下次投胎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无,女人本该温柔善良,心如蛇蝎可不好。” 静音上仙蹲下来,苦口婆心道。 明妃后悔莫及,想说什么,吐出一口鲜血来,两眼一翻,头一歪,死过去了。 “周大人,查查此前夜里陪狐妖过夜的还有哪些嫔妃,让太子查验一下可有身怀有孕之人……” 云凰不忍说下去。 周子衡不是笨人,俯首听命,“下官明白,皇后尽可安心。” 云凰点点头,领着静音上仙往前走。 围观的人群陆续散了,孙崇留下来料理后事。 雷风、雷火隐身,但云凰知道在大周,他们如影随形。 对韩青永的四十万大军对阵后,本来还剩下四人,雷音、雷云被陈欣怡害死了。 想到十三个暗卫如今只剩下雷风、雷火两人,云凰不由黯然。 周子衡见云凰闷闷不乐,亦步亦趋道,“陈皇陛下,下官方才已传令宫中恭迎皇后回宫……” 周子衡如此称呼,足见其心中不安,怕她怪罪他多有懈怠。 云凰停下脚步,温和地看着他,“周大人,玉辙为了帮我终日奔波,多亏了你夜以继日帮我们分忧。方才之事只是意外,我并未放在心上。大人不必惶恐。” 周子衡这才放松下来。 “后宫有嫔妃多少人?” 云凰此前没有在意此事。 “回皇后。按祖制,皇后之下设有四人妃位,再下设有九个嫔位,然后是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九人之下又有宝林、御女、才女,总共加起来有八十一人。这位明妃本来只是位美人。” 周子衡道。 “这些嫔妃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云凰听到一下子出来八十多人,不由头皮一麻。 “皇后莫要误会,陛下除了皇后,没有和后宫任何嫔妃来往。那些嫔妃本是周运辰在位时就在的,周运辰死后,那些伺奉过他的都被甄鸿送去了宝华寺,剩下的这些都是完璧之身,又是周运辰死前不久进宫的。陛下登基后朝事繁杂,顾不上理会后宫诸事,就暂时让她们各安其位。” 周子衡替苏玉辙解释。 云凰点点头,若有所思,“甄鸿?就是之前在茶中给陛下下毒的前朝宰相?” “正是。” “宝华寺是什么地方?” 云凰随口问道。 ------------ 第754章 明心见性 “宝华寺是大周的皇家寺院,寺中尼姑多是后宫废嫔。陛下此前也想解散后宫,只是觉得让这些正值青春年少的嫔妃削发为尼有失仁德。皇后想让下官如何处置这些嫔妃?下官谨遵圣旨。” “我能去那里看看?” 云凰有些好奇,此前她从未听苏玉辙说起过。 “皇后想去哪里只管吩咐,下官一定妥善安排。” 周子衡谨言慎行。 “不必麻烦,索性你现在领路陪我们同去,只是随意走走,不必兴师动众。” 云凰道。 “遵旨。” 周子衡立刻返身挑了两匹好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与云凰。 周子衡与静音上仙同乘一匹,领着云凰顺着官道往城东郊外一路疾驰。 正值夏初,郊外绿意如染,碧波万顷,山灵水秀,江峰如画。 云凰本因苏玉辙前往须弥山而忧心忡忡,见此天广地阔景色清明,心境也开朗了许多。 此行本无必要,实为率性而为。 不过她有些心意烦乱,找个由头散散心也好,安定心神才能有条不紊料理诸事。 宝华寺距离皇城不远,纵马一炷香的工夫,远远便看到蓝天碧峰之下,汉白玉山门与宝蓝琉璃瓦铺就的檐顶灿烂夺目,别有一番清幽而威严的情致。 云凰三人下了马拾级而上,在一处有敞廊环绕的庭院中将马匹栓好。 知客老尼前来恭迎,周子衡亮出腰牌,并没言明云凰身份。 那老尼把腰牌还给周子衡后恭敬道,“法师正在布道,烦请二位施主先往贵香殿谒见本寺住持。” 而后,老尼引着三人穿堂过殿,直往贵香殿。 重重庙宇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雕琢精美的汉白玉石阶连通其间。 静音上仙早先是孤龙寺的方丈,后来为了找云凰改佛入道,硬逼着自己佛道双修飞升上仙,如今返老还童再入寺院,不免感慨万端,一改顽劣之气,异样安静乖巧。 云凰看着五六岁童子模样的静音上仙,想到自己初入孤龙寺时的情景,也有恍然如梦之感。 “这边是藏经阁,后面上了台阶,那方狭长的平台后面便是贵香殿。” 知客道人担心地看着静音上仙的小胳膊小腿,生怕路远累着他。 云凰莞尔,信步而上…… 步行于人工凿出的石阶之上,看到层层殿墙上青苔密布,岁月沧桑之感油然而生。 这时,云凰看到旁边山石上的一眼泉水,泉水甚是清澈。 云凰逆流而望,看到平台与后面的峭壁之间,有一道约有五尺宽的峡谷,上面架着一座独木桥。 独桥悬空,下临深渊,步行其上,胆小之人难免心惊肉跳。 故而那善良的知客老尼看着云凰犹豫道,“老尼方才考虑不周,这位女施主若是害怕,可转回藏经阁静候。” 静音上仙小手一挥,“无事,我姐姐胆识过人,并非平常女子那般胆小怕事、矫揉造作,你只管领路。” 老尼稽首,默然上桥。 云凰三人走上木桥,静音在前、周子衡在后。 云凰如履平地,淡然四望。 对岸山势奇峻,云雾缭绕;俯瞰峡谷,深幽难测,两岸翠竹巨木、芳草千姿,一条清涧在犬牙参差的山石间泠泠作响,氲氤的雾气自谷底升腾而上,使谷底更显得隐秘和凶险。 “过了桥,平台的尽头就是住持的居室。” 老尼回头看了三人一眼,慈眉善目道,而后又转身继续前行。 云凰目力过人,透过氲氤的雾气,直视谷底,隐隐看到下面有活物攒动,不由心神一凛。 佛门清静之地,竟会豢养巨蟒等毒物,此事玉辙不知? 云凰不动声色,跟着老尼过桥上岸,来到一幢竹楼前。 这座竹楼坐落于古树环合的浓荫之中,飞檐斗拱造型奇巧而古拙,别有情趣。 老尼进去通报后,请三人入内。 屋内摆着一张精美的乌木雕花长榻,上面铺着锦红缎面软垫,一个面如圆月的比丘尼盘膝坐于其上,身着宽大厚硬的金锦僧袍,头皮锃亮,眉目清朗,颇具佛相。 “海星住持,周辅国带有女施主母子前来拜会。” 知客老尼并不知说错了话。 云凰瞅了静音上仙一眼,他一脸坦然,安之若素。 倒是周子衡脸色一窘,见云凰递来眼神,欲言又止。 不想,海星住持放下合十的双手,睁开眼睛看了云凰一眼,神色一凛,目露惊疑,回过神儿来,立刻起身下榻,低头行礼,“陛下远道而来,老尼有失远迎。” 周子衡一愣,云凰也不由敬服。 “呵,你这老尼还会相面,来来,给我看看,我长大了是干啥的。” 之前还一本正经的静音上仙又没个正形,公然调戏老尼。 云凰哭笑不得,却不便阻止,只能听之任之。 海星住持看向静音上仙,越看越迷惘,神色却多有敬畏,末了低眉顺眼道,“同道中人,上师贵不可言,老尼不敢妄断。” 静音上仙倒吸一口凉气,上下打量她,“还真有两下子,呵,本尊不虚此行。” 云凰也不由惊诧,一眼能看出她的身份并不稀奇,但能看出静音上仙真实身份的堪为得道高人。 海星住持神色淡然,请三人在长榻前的雕花扶手椅上落座,又着知客老尼上茶,言谈举止淡定从容。 云凰因这住持对这宝华寺更多了几分好奇。 四下打量,几面墙上悬着厚重的丝绸帘幕,佛祖生平的图像栩栩如生绣于其上,透着窗外的日光,明明暗暗颇具威严。 室内弥漫着熏香气息,有种返璞归真之感,令人心宁神静。 知客老尼端着紫檀茶盘进来,给四人奉了茶,静静退了出去。 海星待云凰呷了一口,方才开言,“贫尼近日禅坐多感祥瑞之气,不想陛下即日驾临,贫尼惶恐之至。” 云凰直视海星,听其声如震弦,见其面色友善,暗赞其品格超迈、气度不凡,略一沉吟,“住持明心见性,洞察万象,不必拘礼。敢问住持,能否看出寡人所为何来?” ------------ 第755章 防不胜防 海星手拨琥珀珠串,轻声念了几句佛,闭目瞑思片刻,抬眼道,“桂生高岭,云露方得泫其花;莲生碧波,飞尘不能染其叶。非莲性自洁而桂质本贞,良由所附者高,则微物不能累;所凭者净,则浊类不能沾。” 云凰闻言,心神一荡,豁然开朗。 这位海星住持果然不同凡响,并没有像平常佛门中人劝人看破红尘、六根清净,而是设身处地,劝她审时度势、以退为进,固本培元、蓄势待发。 “莲桂尚知静待时机、借势发力,陛下身负天道之责,任重道远,岂能耽于儿女情长,苦于一时别离?须知日月无穷,乾坤永大,万般计较皆不足道,顺其自然,安身立命便好。” 海星的目光静若平湖,却有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 云凰若有所思,却听一直悄不作声的清心老仙冷哼了一声,“一个老尼姑跟你说什么你倒听得用心,这些道理我又不是没跟你讲过,你几时听进去了?” 云凰摸了摸金罩阴阳鼎以示安抚。 海星住持的目光随着云凰的动作掠过金罩阴阳鼎,不为人知的暗沉。 “玉辙去救你娘亲了,你那些族人没个省油的灯,算计不着你,就想方设法算计你娘。这个海星你认不出来么?”清心老仙出语惊人,“你怎么越来越笨,真让你气死了。竟然佩服起害你娘和害你的人了。” 云凰惊心动魄,面上却不动声色,暗中问他,“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娘亲被困在须弥山?现在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海星到底是谁?我看她面容和善不像坏人。” “你笨得我都沉不住气了。海星就是向晴,她潜藏在大周守株待兔很久了,听说你要来宝华寺,就先跑来等着你自投罗网。”清心老仙在鼎里吹胡子瞪眼,“原来的海星住持让她扔进独木桥下的峡谷里喂蛇了。你小心些,别傻乎乎被人骗!” 云凰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老尼一眼看出她和静音上仙的身份,原来是旧相识。 唉,还真是防不胜防啊…… 静音上仙明摆着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方便提醒她,此时他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榻上一只木鱼,一会儿摇摇,一会儿敲敲。 周子衡毕恭毕敬地坐在一旁,上身板直,目不转睛,看着海星如看着尊神。 这瞬息之间,云凰心念数转,海星难以知晓。 她以为已经赢得了云凰的信任,暗自得意,将对金罩阴阳鼎的贪念掩藏起来,态度谦恭道,“陛下,宝华寺能长盛不衰,全仰仗弥勒佛祖大慈大悲。四百年前,本寺的开山祖师于此山发现佛祖屈尊驾临凡尘,显灵于山顶一块巨石之上,化为盘膝坐像,于是便修建了这宝华寺,以护佑一方,福泽天下。今日陛下亲临,可见佛祖慈悲,体恤陛下夙兴夜寐,召唤陛下来此观典开悟。” 向晴故意说宝华寺的历史由来,不过是进一步取信云凰。 可惜经由清心老仙提醒,云凰已如醍醐灌顶,对她的诡计明察秋毫。 云凰刚要婉拒,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静音上仙却兴高采烈道,“观典?这么巧?贵寺要举行什么庆典?有好吃好玩好看的么?走走,咱们去看看!” “嗯,确有难得一遇的庆典。三位施主请随贫尼走一趟。” 向晴装模作样下了长榻,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出了门。 周子衡看向云凰,目光中多有询问之意。 云凰看看兴趣盎然的静音上仙,只好冲周子衡点点头。 三人跟着向晴往外走。 “老尼,是什么庆典?” 静音上仙蹦蹦跳跳的,一副受骗上当却甘之如饴的模样。 “有个家境殷实的香客虔心向佛,发愿仿造了一尊与真人大小的弥勒圣像赠于本寺。今日是良辰吉日,此圣像在敝寺举行开光庆典。” 向晴一板一眼道。 “万幸万幸。” 静音上仙乐呵呵道。 “庆典要等到吉时才开始,三位施主远道而来,临近晌午,先随贫尼用些斋饭可好?” 向晴领着三人来到一栋楼阁前。 “多谢住持盛意。” 云凰客随主便,十分配合。 此时暮色降临,楼檐上佛灯已经点亮,散发着幽幽清光。 三人跟着向晴在朱漆栏杆边坐定,夜风习习,拂面而来,山色暮光,别样迷人。 只是,一切都是假象。 在这迷人的风景背后,向晴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正织就一张弥天大网,想将她和娘亲希羽一网打尽。 令云凰吃惊的是,为了达到“清理门户”的目的,向晴对她威逼利诱不成,竟然率领族人借助穷奇之恶,与须弥山的羽妖狼狈为奸! 如此看来,韩青永那么急不可耐地带着陈欣怡和苏默语撤离,并非知难而退,而是以退为进,开始新一轮的阴谋。 云凰恨意翻涌,暗暗咬牙,看着向晴顶着海星慈眉善目的脸,想着后面那张贪婪恶毒的嘴脸,真想一剑捅过去,让她原形毕露。 这时,静音上仙拉了拉云凰的手,“来的时候我看到寺院东北角有个好大的湖,我们索性今晚上住在这里吧,明天早上起早去湖边钓鱼可好?” 云凰懂,这是让她沉住气,少安毋躁,放长线钓大鱼。 “好。” 云凰含笑道。 几个尼姑端着各种菜肴陆续上桌,令云凰意外的是,其中竟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鲜红螃蟹。 佛门净地,不是不沾荤腥么? 看出云凰的疑惑,向晴淡然一笑,“这是特意为三位施主准备的,平日皆为素斋,无有荤腥。” 静音上仙早就不是和尚了,当即拉来一只掰开,雪白的蟹肉,黄澄的蟹黄,看着便令人馋涎欲滴。 云凰看着这盘螃蟹,就想起此前在画柳坊看狐妖戏班子闹妖那夜,在那间饭铺之中上的有毒老鳖,心中多有警戒。 静音上仙却不管不顾,剔出一大块蟹肉,往姜醋碗里一蘸,细嚼慢咽之下满脸陶醉。 云凰平时也是个吃货,见状口水大盛,也要动手。 不想,脑海中神识一动,就听清心老仙怒喝一声,“收起你的爪子!不知道怀孕之人不能吃螃蟹么?” ------------ 第756章 以防不测 清心老仙从来没这么严厉,吓得云凰已提起螃蟹的手一抖。 云凰的异样让向晴一愣,探究的目光带着丝丝疑虑和防备。 云凰稳住心神,冲着向晴一笑,“掂量一下,还挺肥实。呵呵,应该是母蟹。” 向晴笑了,“陛下驾到,自然不敢懈怠。” 云凰正发愁接下来怎么办。 把螃蟹放回去吧,向晴必然生疑防范,她就无法知道向晴偷梁换柱目的何在。 拿过来吃吧,清心老仙警告过了。 这时,静音上仙欠起身,伸过短胳膊小胖手,一把把云凰手里的螃蟹抢了过去,“太好吃了,姐姐让着我吧,都给我吃了吧!” 说着,静音上仙一不做,二不休,把整盘螃蟹都捧到自己眼前了。 小孩子喜欢占独食本是常情。 见云凰只是嗔怪的瞅了静音上仙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向晴也不好反对,只道,“还有。” “不必劳烦,别惯坏了他。寡人吃不吃不要紧。” 云凰这样说,向晴也不敢坚持,怕引起怀疑。 周子衡不知就里,吃得津津有味,无所用心地打听此前送来的一些嫔妃的近况。 向晴生怕说错了话,集中精神应对周子衡的询问。 云凰暗暗松了口气,抽出空闲询问清心老仙,为什么身怀有孕不能吃螃蟹。 “螃蟹性寒,活血祛瘀,容易造成滑胎出血!”清心老仙语气平和下来,“吓死我了!这个向晴心狠手辣,看出你身怀有孕想出这样阴毒的办法。若你方才吃了,只怕有九转回魂丹都不顶用了。” 云凰恍然大悟,想到上次小产时的种种凶险心有余悸,连其他菜也不敢碰了。 向晴为了抢她的飞凰圣灵和宝器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她还是小心为上。 幸好有清心老仙在。 他虽有些唠叨,但对她的关爱无微不至。 “谢了,有你真好。” 情之所至,云凰随口一谢。 清心老仙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口是心非道,“知道就好!诸事小心。” 云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看向向晴,她正忙于应对周子衡。 云凰冲着静音上仙使了个眼色,起身道,“你们先吃着,寡人四下走走。” “好!早去早回,一会儿还要看盛典。” 静音上仙狼吞虎咽,看似漫不经心道。 向晴也没敢反对,派两个尼姑引路,被云凰谢绝。 暮色中的宝华寺风光无限,放眼望去赏心悦目。 为了不被打扰,云凰走到绿树浓阴,施展隐身术,如此便可肆意游走,任意来去。 佛门胜地在修建前选址都很慎重,多为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多遵循中轴对称的布局,因此也易于被有心之人用于设置法阵。 此前,韩青永和陈欣怡在孤龙寺启动阵法设置幻境,各种凶险云凰记忆犹新。 担心向晴也不择手段,云凰遍览全寺,以防不测。 宝华寺和孤龙寺的布局大同小异,自南门往北,依次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藏经阁、方丈室。 山门左右分别设有钟鼓楼,天王殿东西是伽蓝殿和祖师堂。 天王殿前空无一人,后面大雄宝殿内传来嗡嗡的诵经声,众尼正在做晚课。 云凰移步入门,见众尼虔诚跪坐于蒲团之上,面向佛陀圣像,手拈佛珠闭目修持。 这些尼姑老少不一,胖瘦各异,但全都容貌不俗,曾经为千里挑一的红颜佳人。 人命各异,朝更夕改,福祸难料。 这些尼姑风华正茂时,也曾对来日怀有美好的憧憬,并为此煞费苦心。 可惜,最终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云凰仰视前方,佛陀居中,左为文殊菩萨,右为普贤菩萨,皆法相庄严,威仪而慈悲。 云凰默拜后退出,进入天王殿。 殿上供奉的弥勒菩萨,袒胸露腹大肚能容,笑得一脸天籁,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殿前跪着一个少年,双手垫额伏于蒲团之上,半天一动不动,足见其虔诚。 起初云凰并未在意此人,待其起身朗声祈祷,方才认出他竟是小杰。 “求弥勒菩萨保佑我的姨娘平安福顺、笑口常开……我和姐姐相依为命,除了九姨娘和九姨丈,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说到这里,小杰语气一顿,虔诚的目光闪过一丝犹豫和敬畏。 云凰就站在他身边,他毫无感知。 他已经不是初见时的童稚模样,近两年间个头长了不少,虽仍稚气未脱,但已是翩翩少年。 云凰看着他,脑海中浮现的并非陈逸雪和韩青展,而是唐素收留的贴身丫环碧玉。 两人长的太像了。 云凰正有些犹豫,要不要现身跟他打个招呼,又听小杰道,“菩萨面前,小杰不敢撒谎……” 云凰心神一凛,屏息静听。 “小杰和奥雅不是亲姐弟,是同父异母。可在小杰心里,奥雅就是小杰的亲姐姐……” 小杰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眼圈也红了。 原来,小杰是韩青展和碧玉的孩子。 那碧玉一身本事,为什么会辗转流落到大陈,又那么巧被唐素收留?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云凰一直对此事心存疑虑,此时明确了小杰的身份,越发不安。 如此说来,小杰并非陈逸雪的儿子,与她根本毫无关系。 云凰心思数转,又听小杰含泪道,“求菩萨保护我姐姐早日康复,不要让她离开小杰……” 奥雅生病了? 回头她回宫得去看看奥雅。 虽说陈逸雪和她陈云凰并非亲姐妹,但陈隆对她有养育之恩,陈逸雪的女儿她理应照顾。 至于小杰,若是他心地善良、品德端正,留下与奥雅作伴也挺好。 不想,小杰再次磕头起身后却道,“七姨娘给奥雅下了毒,逼我去西楚,说要扶持我当皇帝,我不去的话,就让奥雅死掉……弥勒菩萨,如果拿小杰的命,能换回奥雅的命,小杰愿意……” 说完,小杰又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朝殿外走去。 云凰看着小杰逆光离去,心里翻江倒海。 陈欣怡到底想干什么?竟然对两个孩子下黑手。 西楚现在乱成一团,祸患横行,韩青永都无法收拾,小杰还是个孩子,他能干什么? 陈欣怡哪会那么好心扶持小杰当皇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第757章 佛门盛典 云凰冲出门来,想追上小杰仔细问问,却发现小杰已不见了。 “清心,你觉得小杰有没有说谎?” 云凰看向寺门处,依稀看到小杰的身影顺阶而下。 小杰遗传了碧玉的异能,力大无比且脚力极快。 这样的孩子天赋异禀,若走正路,来日不可限量;若走邪路,必是一代枭雄。 “什么事都问我,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么?”清心老仙道,“何况操心多了容易老。” 云凰皱眉,“陈欣怡什么时候对奥雅下了毒?我怎么觉得小杰这孩子高不可测,小小年纪就让人捉摸不透呢?” “你先别费脑了。宫里有太医,再则陈欣怡既然只是拿奥雅当人质要挟小杰,小杰没去西楚之前,奥雅不会有事。事急从权,先看看向晴想玩什么花样。” 清心老仙道。 云凰见天色已晚,也顾不得挨个殿看,急掠回去找静音上仙和周子衡。 有静音上仙在,云凰并不担心周子衡会有意外,何况向晴的目标是她,暂时不会为难静音上仙和周子衡。 果然,三人的饭桌已经收拾干净了,正围桌品茶,等她回来。 见云凰如期而归,向晴暗暗松了口气。 她最怕云凰不告而别,她处心积虑准备的一切落了空。 “咱们走吧,盛典马上就开始了,法师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回了。” 向晴起身,在前面领路。 云凰注意到,向晴对宝华寺很熟稔,并不需要知客老尼等人引领,这就说明向晴来宝华寺时间不短,对这寺中的一切了如指掌。 按说向晴不会独自一人潜伏此处,可大雄宝殿里的那些尼姑并没有异样的气息。 向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云凰不由好奇。 四人来到法堂前的高台之上,法场已经布置妥当,尼姑们围坐佛坛周遭,吹吹打打煞有介事。 见向晴领着云凰三人走上高台,端坐于朱漆宝座上的慧真法师躬身致意,自旁边尼姑端着的水盂中蘸了些圣水洒在云凰三人身上。 在向晴的指引下,云凰三人就座,周子衡和静音上仙坐在慧真左边,云凰和向晴依次坐在慧真右边。 台下众尼双手合十,看去一片虔诚,并无异像。 待众人落座,鼓乐齐鸣,众尼唱经颂佛…… 与此同时,钟鼓楼中铜钟长鸣,余音袅袅,在天地间回萦不散。 高台上,慧真法师带领十个高矮胖瘦匀称的比丘尼围着佛坛绕转,手捧香炉不停摇晃。 在渐渐深沉的暮色中,摆放在高台正中的佛陀圣像散发着莹润的玉质光泽,被浓重的烟雾笼罩,若隐若现陡增神秘威严之感。 完成了绕行诵经仪式,慧真走下平台,来到向晴的座椅边,双膝跪地,高举双手奉上黄绫经文。 向晴起立俯身接过,慧真回身复位。 铜钟再次震响,鸣声回响,如纵贯古今,钟声浑厚而苍凉。 之后一片寂静,开光庆典即将举行…… 此情此景,云凰似曾相识。 她猛地想起之前在西楚明空寺,韩朝章给韩晨歌举行比武招亲,曾用木制镀金的佛像做奖品,怂恿诸国皇子争胜斗狠,以达到祸水东引、挑起诸国争战的目的。 苏玉辙识破了韩朝章的阴谋,当日他们拆穿了那尊假黄金佛像的骗局,并将韩朝章和韩晨歌掳到了大陈…… 往事历历,如在昨天。 时过境迁,诸事更迭。 如今别说韩朝章、韩晨歌早已不在人世,明空法师也已经圆寂。 明空法师化成的舍利子和他生前用的金锡禅杖还在她这里,他拜托她寻找他的转世灵童,她并没有忘记,只是一直没有遇到。 曾与韩青永争权夺位的韩青胜死后,西楚洪灾泛滥,如今早已不复前时强盛,在天灾人祸中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从来种善因得善果,害人者终害己。 云凰倒要看看,向晴诡计多端,到头来能害得了谁。 按照惯例,应是由向晴宣读题写在黄绫上的经文,然后将圣水洒在上面,最后将黄绫置于圣像后方,象征天赋神力。 可这时,向晴却转身将黄绫递过来,态度恭谨道,“陛下,宣读经文可趋吉避邪、聚积福运。陛下洪福,邂逅此典,不如由陛下宣读此经,以广结善缘、施仁布德。” “好。” 云凰想都不想,欣然同意,接过黄绫,起身走上高台。 “小心些。” 清心老仙叮嘱。 云凰应了一声,在台上站定,缓缓扫视人群,暗中沟通神识,唤出金锡禅杖握在手中。 众尼仰目,见云凰衣袂翩然,仪态万方端立于圣像一侧,手持黄绫徐徐展开,无不神色肃然。 手中黄绫经文已展开,竖行的墨字经文并无异常。 映着佛灯,云凰粗略看过,不过是些祈愿吉顺的经句。 云凰刚要依句宣读,突然转念一起,还应时时警戒,不要中了向晴的诡计才好。 她搜肠刮肚,想着此前在孤龙寺看过的佛经,还好,苏玉辙曾强迫她背过几段,她勉强记得。 这时,手中的金锡禅杖感知到妖气光华大盛,金环簌簌齐响,引禅音四起、风云色变…… 云凰冷笑,凝神细思,将那几段经文梳理了一遍,缓缓开口。 此时,她周身笼罩在一片祥瑞的光晕之中,伴着自九天之外传来的禅音,开始背诵经文。 “莫轻小善,以为无福,水滴虽微,渐盈大器,小善不积,无以成圣。莫轻小恶,以为无罪,小恶所积,足以灭身……” 云凰宣读的正是佛陀导人向善的《法句经》,并非黄绫上歌功颂德的经文。 见云凰祥光罩身,福音袅袅,显得无比崇高威严,众尼叹为观止,以为佛陀显灵,跪地伏拜,诚惶诚恐。 向晴在云凰身后站着,攒紧的手指甲顶得手心生疼。 她紧张焦灼地看着云凰脚下,不明白她设置的机关为什么迟迟没有开启。 同时,她也疑惑为什么云凰周身会有光晕,那强大的灵力波动让她不敢贸然动手,只能强作镇静。 再听云凰宣读的并非黄绫上写的经文,向晴不由气急败坏。 要知道,那黄绫上的经文正是她平时激怒那只凶兽所用的驯词。 只要有人高声宣读那些经文,那只凶兽就会兽性大发、狂怒异常…… ------------ 第758章 嫉恨交加 云凰顺利宣读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可她心里清楚,在她脚下的高台下藏有邪物,黄绫上看似平常的经文,恐怕暗藏玄机。 还有,若不是金锡禅杖加以压制,那邪物不敢造次,此时难免一场激战。 明空法师这四股十二环的金锡禅杖与佛祖手中拿着的禅杖一模一样,云凰虽一直不知明空法师如何得了这么一柄禅杖,却深知它的威力。 此前她用过,知道它可以降除妖魔,为蛇蝎毒虫所忌惮。 下了高台,云凰也没有将金锡禅杖收进鼎内,而是故意当着向晴的面,将它别在耳后。 向晴开始没认得出来,待看到那只“发簪”光华流转,忍不住问,“陛下的金钗真是稀世珍宝,又好看又别致,于夜幕之中也光芒璀璨。” 云凰淡淡一笑,直言不讳,“这是此前一位得道高僧赠予寡人的金锡禅杖,多有灵通,可大可小。” 向晴面色一暗,惊心动魄,嫉恨之心更加炽旺。 为什么好事都让这个不该来到世上的陈云凰得了? 希羽大逆不道,违背祖规与不知哪个男人生下这么个孩子,本该让她胎死腹中,可她和望尘费尽心机,她还是顺利出生了。 为了维护飞凰仙族血脉纯正,不破坏族规使祖先蒙羞,她动用全族力量想杀掉她和希羽。 可为了保护这小杂种,希羽疯了似地与她作对,利用族中圣物玉凤钗顺利开启封印,抱着这小杂种成功逃脱。 这些年,这块心病让身为族长的她寝食难安。 她从未放弃寻找希羽母女,想清理门户一劳永逸。 结果,陈云凰不但顺利长大成人,而且还成了飞凰仙尊圣灵的继续人,成了飞凰仙族新一代的圣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止如此,陈云凰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了上古神器金罩阴阳鼎和龙吟剑,每一样都是令人垂涎疯狂。 这还不算,她还得到了金锡禅杖,族中圣物玉凤钗也在她手里…… 想着这些,向晴嫉恨如狂,好呕出血来了。 明明她才是飞凰仙族的族长,是最有权威最有能力的存在,陈云凰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为她所有。 为什么本该她拥有的一切全跑去陈云凰那里去了! 最让她忍无可忍的是,陈云凰占着这么多,竟然不肯回族听她号令,和她娘亲希羽在外面逍遥自在,完全没有一点儿责任感和使命感。 她们简直欺师灭祖,竟然还活得这么好,简直太可恨了。 向晴越来越有危机感,陈云凰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她在族中的地位和权威。 一日不将其除掉,她一日心神难安。 向晴压下这些心事,佯装笑脸,心口不一,“陛下厚德载物,乃为万民之福。方才有劳陛下为圣像宣经开光,护佑一方民众消灾免难……陛下若不嫌弃,就在寺中歇息一宿,明日再回宫不迟。” “好啊!姐姐,明晨咱们早起去湖边钓鱼。” 静音上仙欢天喜地的。 就知道向晴不会善罢甘休。 反正躲不掉,索性奉陪到底。 云凰点点头,“也好。” 向晴心里一喜,双手合十,“陛下请随贫尼去宿处歇息。” 云凰想了想,对周子衡道,“周大人,你先回宫,按陛下之前的旨意处理诸事,寡人和静音忙完便回宫。” 周子衡不放心,“下官派些人过来……” 云凰:“不必,这是皇家寺院,本就太平,这里离皇城又近,有什么事寡人让威风回去通报都来得及。” 周子衡只好听命,转身离开。 向晴喜不自胜,这样一来,她更方便下手了。 云凰要的就是让向晴放心大胆地作恶,最好她有什么本事全都使出来,省得隔三差五作妖,让人烦不胜数。 是夜。 月朗星稀,宝华寺在夜色中如沉睡的墓地,安葬着那些曾经青春貌美的嫔妃们飞黄腾达的梦想。 云凰和静音上仙分睡在隔壁,过了大半夜,万籁俱寂,什么事也没发生。 静音上仙显然已经睡过去了,香甜的酣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隔着墙板云凰都听得见。 云凰记挂苏玉辙,起身坐起,自金鼎阴阳鼎里唤出夜明珠,现在应该叫它乾坤镜。 云凰凝神调息,自掌心施放些许灵力启动乾坤镜。 本来只是散发着莹白光晕的夜明珠迅速变得透明,五湖四海浓缩其中,或明或暗,一片风光旖旎。 找到龙太子之前所指须弥山的位置,云凰挪动手指,想看看须弥山近景,试着了解那边如今的情景。 “清心,这东西怎么用啊?龙太子和苏玉辙、圣莲童子他们是用这乾坤镜去的须弥山么?我如果想去,让你带我去便是。我现在想看看须弥山,想看看苏玉辙,能不能看得清?” 云凰一边触摸着乾坤镜,一边用神识探问。 清心老仙:“深更半夜能有什么好看?玉辙不用睡觉么?你也赶紧歇会儿,等一会儿还要对付你那个族中老妖呢。” “呵呵,族中老妖,形容恰当。清心,你说如果昨日我藏在鼎里,让苏玉辙带着我们一起去须弥山多好?那样的话,他既不用担心我,我又能陪在他身边。必要的时候,或许我们还能帮他一把。” “明明浪费一个人的时间就够了,为什么非要浪费两个人的?苏玉辙脖子上戴着这么串砗磲链子,上面还挂着小铃铛,你不觉得别扭他肯定别扭。何况他又启动不了我,你关心则乱,一担心就把他收进鼎里来,让他在龙太子跟前脸往哪儿搁?” “那我把龙太子他们也收进来不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这方天地的灵气不够龙太子一天消耗的,更别说还有龙四子。像他那种级别的神尊,自有他自己的天地空间,跟我的地气无法相融。”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当真无所不能呢,成天拽得跟个牛一样……” 云凰泄气道。 “你个小妮子说谁呢?我是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赶紧睡会儿。有什么事我叫你。” 清心老仙又气又恨又爱。 ------------ 第759章 相煎何急 乾坤镜里,须弥山一带光线阴暗,确实什么也看不清。 云凰想起之前向晴说娘亲希羽为了寻找宠兽七色去了东域蒙夏,她难辩真假,近期又分身乏术,这事就没顾得上,忍不住又问,“清心,你说我娘亲在须弥山,玉辙是去救我娘亲了。此前向晴说她去了东域蒙夏,我娘亲到底在哪儿?” 清心老仙沉默半晌,“她此前确实去了东域蒙夏,她那里心事……离开东域蒙夏回途中,她和七色被你的族人引至须弥山……你别想了,快歇会儿。你熬得住,腹中的孩子也熬不住,当娘亲了不能只顾着自己。” 云凰听清心老仙语气沉重,不好再问什么,只好怏怏把乾坤镜收起来,合衣躺下。 闭上眼睛,明明困得要命,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如果苏玉辙在身边,她一会儿就能呼呼大睡。 安全感这东西真是玄妙。 他在身边,她就能心安神定,吃什么都香,一觉能睡到大天亮。 他不在身边,她就心神不宁,寝食难安,这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她可怎么受得了? 不行,她还是得去须弥山找苏玉辙。 云凰正琢磨,清心老仙叹气道,“女人就是女人,再怎么强大也不行,特别是动了情的女人基本和得了失心疯一样。你就不能安安生生等把我外……孩子生出来再说?我告诉你,如果这次再有闪失,苏玉辙会失望的。” 云凰默然。 好吧,她忍了,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再一想,大周大陈还真有不少事需要她赶紧处理。 奥雅病了,小杰被逼着去西楚,这件事拖延不得。 还有唐素和都涛、宋新、楚萧…… 朝政荒疏后患无穷,千头万绪的事都在等着她,她不能只顾着自己…… 思绪翻涌,意识慢慢模糊,云凰睡过去了…… 朦胧之间,感觉有人靠近,云凰神志一清,刚要起身,清心老仙用神识告诉她,“别动,装睡。” 云凰一动不动,佯装熟睡。 向晴来到云凰身边,试探地叫了她一声,“陛下?” 见云凰没反应,她又凑前些推了推她。 云凰还是没反应。 向晴冷笑,翘起嘴角,飞快地扬手在云凰胸前点了几下,自以为封住了她的穴位。 见云凰丝毫没有反抗,向晴放下心来,用床被把云凰包裹起来,打了个圈儿,扛在肩上往外走。 门口,向晴的帮手竟然是慧真法师,她怀里抱着同样被打成圈儿的静音上仙。 两人四下看看,鬼鬼祟祟往前走。 云凰睁眼看看,发现向晴两人往那座独木桥那边走。 “哼,陈云凰,过了今夜,世上再没有你这个可恶的人了。每次还要让我叫你仙尊,或者神尊,你担得起么?论资排辈,你是我孙子的孙子,竟然压我一头,岂有此理!” 向晴一边往前走,一边愤愤不平道。 跟在后面的同伙帮腔道,“就是,她和她娘一样不要脸,还没成亲孩子就满地跑了。生一个还不行,还接二连三生个没完没了。我怀里的这个叫她姐姐,她哪儿来的弟弟,分明也是她自己生的。” 云凰听出来了,慧真竟然是她此前在昆嵛山教训过的翠环。 同族中人,偏要对她娘俩赶尽杀绝,连累静音上仙也跟着受罪。 云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清心老仙及时道,“不用担心静音,你那个师父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好玩,你让他过过瘾。” “他在干什么?” 云凰好奇。 “他在往人家身上洒药粉。” “什么药粉?” “蜈蚣毒菇粉。” “韩晨歌用在苏婉柔身上的剧毒粉?”云凰惊疑,“那种剧毒能让人浑身溃烂,十分恶毒,静音上仙怎也有?” “你忘了苏玉辙的医术都是静音上仙教的?医者必擅使毒。苏玉辙此前将韩晨歌那只死蜈蚣收起来,又有毒菇粉和牵机药粉,他和静音上仙一起倒腾出来的毒药,只怕我都解不了。” 清心老仙道。 云凰愕然,她身边一群狠人。 只是这些狠人都心地仁善,不被人欺时皆与人为善。 但好人只对好人好,对付坏人自然没必要手下留情。 “静音上仙在孤龙寺当方丈的时候,慈悲为怀,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我每次抓只家雀烤吃了,他都对着鸟骨头超度半天,如今成道成仙了,怎么转性子了?” 云凰想起这个奇怪了许久的问题,反正现在没事儿,问问。 “佛道崇虚,道教崇实,虚实之间有个度,静音上仙把这个度参悟透了,变得爱憎分明、自然洒脱了。”清心老仙道,“你这个师父很有慧根,关键他勤奋,年纪一大把都不曾懈怠,不像你,小成即安,不思进取。” 她承认,她是懒了点儿。 “如果我也有毒粉就好了,我也洒。” 云凰不想继续挨批评,赶紧转移话题。 “你不能洒那东西,你忘了你当娘亲了,毒粉把孩子伤着了怎么办?”清心老仙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儿心?” 云凰不哼声了。 向晴和翠环不辞劳苦,趁着夜色的掩护,一前一后健步如飞。 “族长,你把她丢进峡谷里喂蟒兽,她身上的飞凰圣灵会认你么?” 翠环问。 “自然,我会施展吸魂大法,让它解除与云凰的神识契约为我所用。” 向晴胜券在握。 “她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也能为你所用?” “那当然。这种上古神器本就没有固定的主人,有能者得之。” “她的龙吟剑呢?你收拾了么?”翠环的语气里满是向往,“族长,你能不能把她的龙吟剑赏赐给我?” 向晴不悦道,“你使不动它。这两件宝器都是尊皇级重宝,对主人十分挑剔,你尚未突破化境,它们看不上你。” 翠环闷闷不乐,不再言语。 向晴也不再说话,伸手摸了摸云凰的耳边,并不见金锡禅杖化成的发簪,恼恨道,“刚才忘了检查床铺了,落了东西了。” 翠环道,“不急,咱们杀了他们再回去。” “回去干什么?得手了咱们得赶紧去须弥山,希羽那个贱人不好对付,何况还有她的七色神鸟。” 向晴没好气道。 “怕什么?我们和韩青永联手,将羽妖驯化得那么听话,仅凭希羽一人一兽,怎么会是成千上万只羽妖的对手?” 翠环出语惊人。 ------------ 第760章 心狠手辣 云凰闻之神魂俱惊。 向晴这些族人为了追杀她和希羽,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虽然此前也猜到可能是这样,但亲耳听到翠环说出来,云凰还是心里发冷。 此前,向晴等屡次挑衅,但她到底念在同族的份儿上,没有和他们计较。 她的忍让换来的不是和解和感激,而是变本加厉的逼迫和算计。 想到母亲希羽身陷险境,苏玉辙带伤营救,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云凰愤恨交加。 感觉有水雾迎面而来,正是独木桥下面的水气被夜风拂荡上来了。 峡谷下面的流水声清晰传来,隐隐有巨兽戏水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向晴和翠环小心翼翼地上了桥,来到独木桥中间。 “把她们放下来,看看身上有什么好东西都拿下来。” 向晴命令道。 翠环应了一声,把静音上仙放在桥面上。 沉邃的夜空星光寥落,惨淡的月光如一团抹不开的棉絮。 独木桥晃晃悠悠,下面黑漆漆的峡谷中,似有无数凶猛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喷洒着腥臭的气息,贪婪地等待从天而降的美食。 云凰也被向晴放在桥面上。 顺着狭窄的独木桥平躺着,桥板硌得后背生疼。 “不急,看看她能坏到什么程度。”清心老仙叮嘱道,“你别乱动,小心伤了胎气。” 云凰依言而行。 “如果你之前吃了螃蟹,这个时辰消化得差不多,若引起滑胎,血腥味会引来峡谷中的凶兽。”清心老仙又道,“敢伤我外孙,看我怎么收拾她!” 云凰想笑,清心竟然说她的孩子是他外孙,还如此理直气壮。 不过,好温暖。 清心老仙虽是金罩阴阳鼎的精魂,但一直无微不至地保护她,好几次,他都救她和亲友于危难,大恩大德难以累述。 “清心,谢谢你,有你真好。” 云凰无比安心。 不只因为有清心老仙,还因为她有十足把握,向晴伤不到她。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亡国公主,只要她心念一动,她就可以背生双翼,冲天而起,引动雷霆之力,将她憎恶的一切摧毁。 向晴却以为云凰被她封住了穴位,放心大胆地凑上来,先摸向她腰间的龙吟。 龙吟现在很袖珍,匕首般大小,插在剑鞘里安之若素。 以前遇到危险,龙吟会发出颤响,如今却对向晴不屑一顾。 向晴摸到龙吟,心头大喜,连剑鞘取下来,别在自己腰间,“削铁如泥,薄如蝉翼,可密织剑阵,幻化弥天剑网,这么好的灵剑只有我向晴配得上,跟着你太委屈。” 向晴一边抢劫,一边自说自话,似乎这样可以让她抢得更加心安理得。 接着,向晴的手摸到了云凰脖子上的砗磲珠子和小铃铛,“金罩阴阳鼎,上古尊皇级神器,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吧。我一定让你大显神通、名扬四海,你跟着我比跟着陈云凰强多了……” 说着,向晴很顺利地把砗磲珠链取了下来。 云凰丝毫不担心。 许久前,陈欣怡也曾偷过她的砗磲珠链,把楚军兵营搅得人仰马翻。 只要她沟通神识唤一声,砗磲珠链就能归位,谁也抢不走。 可惜,明明不是自己的东西,向晴却满心欢喜地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个老妖婆甚至忙里偷闲,转身问翠环,“看看,我戴着好不好看,你……” 向晴看到翠环疲软无力地扶着独木桥的护栏,神色怪异地看着她,两只眼睛在惨淡的月光下精光诡异,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喘不上气来。 “你怎么了?” 向晴骇然。 “我……我……” 翠环浑身剧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皮肉,她痛得无法呼吸,嗓子像被粘合在一起,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没用的东西!”想不到,向晴厌烦而冷漠道,“反正今天晚上的事我也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你活着反而是个累赘。” 说完,向晴面向深邃的峡谷,口中念念有词。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为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云凰哭笑不得,向晴还真是出口成章,道貌岸然。 刚遇见时,向晴用“桂生高岭”开导她,显得博学精深,差点儿骗过她,现在回想,那段话更像是向晴急于登峰造极的宣言。 云凰侧头睁眼,看向峡谷,好奇向晴滔滔不绝之下会发生什么。 桥下的峡谷起初很安静,可是突然之间,一股汹涌的水柱冲天而起,一抹巨大的黑影盘桓而上! 云凰看得分明,竟是一只黑鳞巨蟒! 银白的月光下,那只足有缸口粗细的巨蟒浑身黑亮,两只灯泡一样的蛇眼与她对视的瞬间,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那是对邪物本能的抵御反应。 峡谷很深,但那巨蟒轻而易举地腾空冲撞到了独木桥! 一阵腥风随之而起,桥身剧烈晃动…… 被静音上仙洒了剧毒药粉的翠环本就虚软无力,当即被晃倒在桥上,正扑在了向晴的脚边。 求生的欲望让翠环仓皇地抓住了向晴的脚踝,仰着脸张着嘴一脸痛苦地看着她,“救……” 向晴神情亢奋,眼中尽是疯狂的杀戮之色,“来吧,献出你的血肉,给黑蟒打牙祭……你的脸怎么了?” 就在向晴俯身抓起翠环,把她凌空提起,刚要扔向下面的黑蟒时,因为凑近了翠环的脸,她清楚地看到翠环已经烂了一半的脸面! 血肉溃烂,白骨毕露,近在咫尺,触目惊心。 “啊!” 向晴看得分明,心神一颤,失声惊叫间,手臂一松,翠环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急坠而下。 半空之中,那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黑蟒扁圆的头颅猛然仰起,张开的大嘴中森白细密的尖牙寒光毕现,令人毛骨悚然。 翠环落进了黑蟒的大嘴里,没来得挣扎就被吞了进去。 “哈哈……黑蟒,我的乖乖,少安毋躁,还有更鲜美的食物,等一会儿再给你吃……” 向晴狞笑着,邪恶地看向静音上仙…… ------------ 第761章 恶有恶报 静音上仙心大得吓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也能睡着。 香甜的鼾声传来,令向晴咬牙切齿,“我深更半夜这么辛苦,你竟然还睡得着。你这个小野种,还让我看看你长大能干什么?你和你该死的娘亲一样是短命鬼!我叫你一声上师,你还真敢应声,跟你娘亲一样厚颜无耻!” 云凰这才知道,向晴压根就不知道静音上仙的真实身份,真以为他是她和苏玉辙的孩子。 叫静音上仙“上师”是在她这个“陛下”面前作戏罢了。 呵,如果她知道静音上仙都做了什么,有她哭的。 向晴上前一步,刚要提起静音往下扔,突然听到下面传来黑蟒痛苦的嘶吼声。 向晴一愣,趴在桥栏上往下看。 黑蟒吃了浑身都是剧毒药粉的翠环,此时五脏俱废,想吐吐不出来,痛得狂性大发,在半空中乱翻乱搅,躁动异常。 云凰笑了。 这种事她小时候爱干,弄个老鼠药喂喂野鸡,然后好奇地看着野鸡扑腾至死。 那时,她没少挨静音上仙骂,每次都是苏玉辙替她求情。 想不到如今她慈悲为怀了,返老还童的静音上仙爱上虐待小动物了。 “黑蟒!乖乖,你怎么了?你、你怎么了?” 向晴大惊失色,伸长手臂想去触摸安抚黑蟒。 往常这个时候,黑蟒会温驯地伸过头来,任她抚慰,与她嬉戏。 但现在,黑蟒根本不理她,在半空头尾相缠,搅成了麻花,形容痛苦异常。 “怎么回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晴说着,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静音上仙,猛地冲着黑蟒扔了过去! 静音上仙坠落下去…… 云凰心里一紧,却见静音上仙在半空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在她身边,把她拉起来。 “你们、你们死到临头,还想逃命?哼!今天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向晴顾不得管黑蟒,拔出龙吟横在面前,猛地弹身而起,俯身下劈,直取云凰首级。 龙吟护主,怎么会伤到云凰? 眼看锋利的剑尖扫到了云凰的脖子,向晴得意狂叫,“去死吧!” 不想,龙吟突然剧烈震颤,剑身反转,直刺向向晴左胸! 向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转,寒光乍现的龙吟如一条银龙般呼啸而来,亡魂大冒之下,仓促松手,飞身后翻,堪堪躲过一击。 落在岸边,向晴目瞪口呆地看到,龙吟剑在半空转了几圈,密织出剑芒细密的大网,铺天盖地兜头罩下…… “不!不要杀我的黑宝,不要!” 向晴惊魂尖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剑网尽数没入黑蟒翻腾的粗壮身躯之中…… “嗥——” 黑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瞬间四分五裂,被切割成无数碎块,伴着血雨纷落而下…… 整个宝华寺地动山摇。 云凰放眼望去,坐北朝南的宝华寺佛殿静寂,不知那些女尼此时是否已被惊醒,正惶恐不安地蒙着脑袋瑟瑟发抖…… “可恶!你们竟然把本尊的宠兽杀了,拿命来!” 向晴气得暴跳如雷,摘下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扔到半空,张牙舞爪道,“宝器,宝器,快快显灵,替我杀了这对狗东西!” 云凰和静音上仙面面相觑,她哪来的自信? 凭什么认为金罩阴阳鼎会听她的话? 清心老仙甚是顽皮,竟然很有耐心地陪向晴玩。 只见砗磲珠子光华大盛,在半空中放大,形成圆形的法阵。 金罩阴阳鼎也升腾高空,暴涨成倒口的大鼎,神秘的九叠篆字符文变幻着组合,似有神秘的力量正在发号施令。 “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向晴嘶声怒吼,双眼血红。 “哗——” 说时迟那时快,金罩阴阳鼎里猛然倾泻出一股激流,劈头盖脸将向晴浇了个透心凉。 “哈哈……” 云凰还矜持一点,静音上仙笑岔了气。 向晴成了落汤鸡,兀自风中凌乱。 “这……这……” 向晴回过神儿来气急败坏,调息发力,冲着云凰和静音上仙连连出掌。 可不管她怎么推、劈、扫,她的丹田气海却一片平寂,丝毫发作不出! 怎么会这样? 向晴终于慌了。 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又闭眼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但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云凰也疑惑,之前不知道灵泉还有这样的神通,可以凝滞灵力。 “金罩阴阳鼎的神通,只怕你没用到万分之一。” 静音上仙敬畏地看着悬浮于半空的金罩阴阳鼎。 它雄浑古朴的气息鼓荡虚空,原本晴朗的夜空乌云翻腾,异象横生。 向晴抹着脸上的水渍,目瞪口呆地仰头观望。 密集的乌云间,一轮阴阳八卦圆轮赫然在目,随着风云变幻,阴阳双鱼疾速旋转,黑白双瞳里隐约传来轰鸣之声。 也不知向晴是怎么想的,见此异相,她不但没想逃跑,反而转悲为喜,伸长双手冲着阴阳鱼连连招手。 “传说中的阴阳霹雳!快,快轰她们!把她们轰到峡谷里永世不得翻身!” 向晴激动万分,指着云凰和静音上仙发狠道。 云凰看她那上蹿下跳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多劈她几次还是一下子把她劈死?” 清心老仙问她。 云凰呵呵一乐,“你看着办。” 清心老仙默然。 随后,就见浓云之间,阴阳双鱼转速飙升,黑白双眸如两只巨眼,电光乍现,直贯而下! “嗯?方向不对!向那边劈!那边!” 向晴狂热地变换手势,急三火四地催促道。 “轰!” 阴阳雷柱轰炸在向晴身边,没把她轰死,把她轰残了。 头发全都焦了,连眉毛都没有了,身上被淋湿的衣服也被烧着了,真正是冰火两重天。 向晴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破烂神器?不听本尊号令,乱来!他娘的破铜烂铁,净坏本尊的好事儿!” 向晴扑打着身上的余焰,转身欲逃。 “轰!轰!轰……” 数声霹雳接连而下,惊天动地,炽光大盛,将黑夜映照的亮如白昼。 云凰和静音上仙同情地看着向晴像只惊惶的兔子在雷光电火中蹿来蹿去…… ------------ 第762章 君子如玉 “嘿嘿嘿……云凰,师父能教出你和玉辙两个徒弟来,简直是光宗耀祖的事儿。”静音上仙笑得直不起腰来,“以后谁要是敢招惹我,我就叫你帮我轰他!” 云凰若有所思地看向金罩阴阳鼎,突然就想,为什么不带着金罩阴阳鼎去须弥山轰那些可恨的羽妖呢? 到时候,她躲进鼎里去不就行了? 云凰这么想,便沟通神识询问清心老仙。 清心老仙正劈得痛快,“蝼蚁一样的精怪也想欺负我闺女和孙女,找死!真当我好脾气么……” 云凰听了清心老仙自言自语并没往心里去,他是她的法器,他喜欢怎么亲近地称呼,随他愿意。 “清心,我们一起去须弥山吧,我实在不放心。到时候我藏在鼎里,你就用阴阳霹雳轰那些羽妖!” 云凰恳求。 “不去!” 不想,清心老仙断然回绝。 云凰一阵懊恼,这个老顽固,明明有通天的本事,竟然见死不救。 清心老仙对她想什么一清二楚,道,“你不懂,我见了你娘什么本事也使不出来。” 怪了,为什么他看到希羽,就什么本事都使不出来? 云凰疑惑不解,但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轰!” 又一声霹雳落下。 向晴彻底被震晕了。 她倒在地上抽搐不止,浑身上下黑如焦炭,身上的肌肤都被烧糊了,像只烤鸡似的趴在地上。 云凰和笑得一抽一抽的静音上仙走过去…… 向晴吸着凉气,忍痛抬头,无比惊恐地看着悬浮于半空的金罩阴阳鼎,嘴里仍是不服气地絮叨,“本尊明明天赋异禀,是身兼大任的飞凰仙族族长,金罩阴阳鼎,你为什么只听希羽和这个小杂种的命令,不听我的?” 云凰听到向晴的话,脚步一顿。 金罩阴阳鼎跟过希羽么?什么时候的事? 希羽将乾坤镜留给了她,难道,金罩阴阳鼎也是她留给她的? 静音上仙握了握云凰的手,拉着她继续走向向晴。 向晴喘息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看向云凰二人。 待二人走近,向晴悲怆而阴戾道,“天道不公!明明是你和你娘违背族规大逆不道,这些上古神器竟然助纣为虐……我向晴死不足惜,我们飞凰仙族定能借穷奇和羽妖之力,将希羽和七色杀掉!到时候,你母亲的鲜血就是灭你神魂的利器,你……你就等着吧……” 向晴的话在云凰心里已掀不起丝毫波澜。 看着狼狈不堪的向晴,云凰无恨无怨,除了悲悯和无奈,已经没有其他情愫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了。 害人者终害己,多行不义必自毙。 但这些恶人往往死到临头仍执迷不悟。 她们为了心安理得地作恶,不惜强词夺理、掩耳盗铃。 或者,她们确实不觉得她们有错,不然,她们也不会一条路走到黑。 她们被嫉恨蒙蔽了心智,自欺欺人地把自己的恶行归结于替天行道。 这几乎是所有害人害己者共有的秉性,想唤回他们的良知难于上青天。 “凭什么?凭什么?你、你这个小杂种……” 向晴上气不接下气,抽搐的身体散发出焦糊的烤肉味儿。 “你把飞凰仙族带向了毁灭。”云凰看着她惨不忍睹的模样,丝毫没有幸灾乐祸的欢喜,心情变得无比沉重,“向晴,我早已告诉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苦苦相逼?” “我没有苦苦相逼!我只是想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飞凰圣尊的仙灵本该由我来继承,龙吟剑和金罩阴阳鼎这样的上古神器也只有本尊能配得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向晴怒不可遏,重伤之下竟然底气十足,冲着云凰嘶声怒吼。 云凰懒得跟她争辩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就好像陈欣怡固执地认为大陈江山本来该是她的,苏玉辙应该深爱的人也是她,是她陈云凰抢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 为此,陈欣怡如附骨之疽,不择手段地找事儿。 还有穷奇和韩青永,这两个恶人合二为一,固执地以为她就应该爱他,因为他自负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上最耀眼的男人。 和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根本无理可讲。 云凰想到这些,只觉得满心厌倦。 这些人不只害人害己,还让人心累神疲。 人生在世,本来有许多美好的事可做,就因为这些胡搅蛮缠的人,要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真的很讨厌。 “为什么不说话?你现在向我求饶,我就考虑放了希羽!不然,她会死得很惨很惨……” 向晴邪气横生地看着她,如焦炭一样的身体因为疼痛而绷得像根棍子。 可她不喊疼,而是这般死死盯着她,恶毒地声音像可怕的诅咒。 “你想知道你娘亲会怎样惨死吗?她会被羽妖们一个接一个地啃咬,每只羽妖都将品尝到她飞凰圣女的味道……你知道那些魔变的羽妖有多厉害吗?哈,别说一群,就是一只,被它咬过的地方,会有魔气渗入皮肉,侵入五腑六腑,令人痛不欲生……” 向晴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咬着牙吐出来,语调平直、生硬,透出无尽的怨恨。 向晴说到这儿,艰难地喘息了一会儿,又道,“等杀了你娘,下一个要死的就是你……我们要用你娘亲的鲜血将你祭炼成丹药,分而食之……” 清心老仙听了怒发冲冠,刚要发作,但云凰冲着他做了个手势。 清心老仙只好暂时忍耐,收回阴阳图,驱散漫天乌云…… “为了害我们,你不惜以全族的性命为代价,你走火入魔了。”云凰淡淡道,“你放心,我娘亲不会死,我也不会。我们会好好活着,活到地老天荒。” “你胡说,你……快求我……现在求我还不晚……” 向晴奄奄一息,却还心存妄想。 “你是什么时候和穷奇串通一气的?” 云凰很好奇。 “天下怨毒皆可相通。穷奇是上古凶兽,以助人作恶为乐,我亲自前往东魏找过他。我见到他才知道,他是那么英俊神武,他不是恶人,他是世上最好的人……只有他能理解我的心意,只有他……” 向晴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角和鼻腔里涌出来。 清心老仙故意教训向晴,如若不然,一次便能让向晴魂飞魄散。 此时向晴五脏俱废,说了这半天的话,气血翻腾之下早已不堪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慢慢绻缩起来,像一只虾子,抽搐着肢体,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云凰的心也跟着抽痛。 她本不想杀她。 可她欺人太甚,逼着她不得不痛下杀手。 静音上仙站在旁边也若有所思,一只手搭在云凰肩膀上,温热的掌心让她发冷的心感到温暖。 金罩阴阳鼎恢复成小铃铛,和砗磲珠一起重新归位,在云凰细如凝脂的脖颈间散发着祥瑞的莹光。 龙吟剑却不肯回鞘,盘旋在云凰的正上方。 雷风、雷火两个暗卫悄无声息地站在远处,两人皆面色凝重。 他们一直暗中跟着云凰和静音上仙,却发现根本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刚才所闻所见的一切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难以置信。 他们一直以为他们保护的云凰只是一个有些本事的女子,原来她身上的宝器就有如此神秘莫测的灵通…… 云凰感知到雷风、雷火的存在,看着地上不断呕血的向晴,刚要吩咐两个暗卫帮着处理向晴的后事。 不想,向晴突然眸光一暗,猛地昂起头颅,奋力冲着云凰喷吐出一大口鲜血! 飞凰仙族最怕近亲血侵! 此前,云凰吃过亏,此时她距离向晴太亲,猝不及防间讶然大惊,本能地仰后倒去。 可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躲闪不及。 静音上仙、金罩阴阳鼎和龙吟剑皆来不及做出反应…… 眼看云凰大难临头,向晴喷洒于半空的血雨骤然化成冰棱,凝滞片刻尽数落地。 “怎么回事?” 向晴本以为一招必中,想不到还是功败垂成,不由恼怒绝望。 紧接着,向晴就发现她的身体开始结冰! 阴寒的气息顺着她的头顶迅速蔓延,转眼之间,就把她冻成了一个大冰砣。 她再想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拼尽全力也是徒劳。 云凰和静音上仙刚才都被吓了一大跳,此时回过神儿来,不约而同望向一旁。 云凰的心一刻间激荡如潮,她不敢相信,这深更半夜的,苏玉辙会回来找她。 白日里他才和龙太子和圣莲童子赶去须弥山,此时应该安歇…… 但,一步之遥,白衣胜雪,君子如玉…… ------------ 第763章 与你同行 看到苏玉辙的刹那间,云凰先是愣怔,紧接着狂潮般的惊喜铺天盖地而来,让她热泪盈眶。 她起身扑了过去,紧紧抱住苏玉辙,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道,“你怎么回来了?” 苏玉辙吻了吻她的额头,稍微推开她上下打量,“不知怎么心神难安,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云凰感激涕零,难为情道,“都怪我太大意……” “不是你大意,这种人心思恶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苏玉辙见云凰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玉辙,幸亏你来得及时。别说云凰,就是我刚才也没反应过来。这女人太可恶了。” 静音上仙说着,气不过踢了向晴一脚。 向晴全身结了一层冰,硬邦邦的。 就在这时,龙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幽光凛冽的弧线,疾速刺向向晴! “先别杀她!” 苏玉辙急忙制止。 云凰冲着龙吟扬起手,龙吟在半空一顿,转而飞回云凰手中。 “我这么急着赶回来,就是得知此人扮成海星住持潜伏在宝华寺中。我离开之前让你处理后宫嫔妃,担心你来寺中不加防备遭了暗算。还好……这个向晴为了杀害娘亲,不惜丧送整个飞凰仙族。她将所有族人与羽妖达成神识契约,如此一来,羽妖的功力得到成倍提升,很难对付。最头疼的问题是,我们每杀死一个羽妖,那个和死去羽妖签下契约的飞凰族人也一并死去。而每死一个飞凰族人,她的尸首就会被羽妖分食,羽妖会变得更强大,更难对付……也就是说,就算我和龙太子他们合力将羽妖全都杀死,也是两败俱伤,因为飞凰仙族也将全族覆灭!” 苏玉辙拉着云凰走到向晴身边,愤恨地看着地上蜷缩成团,被冻成冰块的向晴道。 “我明白,定是娘亲不忍看飞凰仙族全族覆灭,求你们手下留情。她现在如何?” 云凰对向晴等族人并无感情,但她知道,母亲希羽本是飞凰仙族的上一任圣女,就算后来违背族规,但心中始终维护着飞凰仙族。 “真聪明。娘亲被禁锢在须弥山的八荒阵里,我和龙太子他们想破阵,必须将所有羽妖杀光,然后用飞凰仙族的尸首启动阵眼。娘亲苦苦哀求,宁可自己葬身法阵,也不想看到全族覆灭。她告诉我们向晴的阴谋,说只要抓到向晴,她可以解除羽妖与飞凰族人之间的契约。解除契约之后,我们便可将羽妖一网打尽,八荒阵也会自动开启。” 苏玉辙道。 “该死的老妖妇,怎么坏到这种程度!” 静音上仙气得又踢了向晴一脚。 “听娘亲说,向晴对穷奇一见钟情,对他言听计从。为了胁迫你,穷奇蛊惑向晴以全部飞凰族人做人质,想让你前来救你娘亲的时候自投罗网……”苏玉辙恼恨道,“不仅如此,穷奇设此圈套后坐山观虎斗,将娘亲引入八荒阵中禁锢,便带着陈欣怡和苏默语去了东域蒙夏。” “他去东域蒙夏干什么?西楚和东魏他们都不管了?”云凰道,“不惜引发天灾人祸霸占的地盘又弃之如敝,想去东域蒙夏借势,韩青永和陈欣怡真如附骨之疽,不死不休。”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苏玉辙深深看着云凰,一双星眸波光流转,似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玉辙,你是想带我同去须弥山?” 云凰心有灵犀。 “你藏在金罩阴阳鼎里,我带着你们同去。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下。” 不想,苏玉辙的主意竟与她此前的打算一样。 云凰莞尔,满心欢喜,“好。之前清心老仙怕你不喜欢載铃铛,说看着娘里娘气。” “那算什么?保护妻儿还管娘不娘气?”苏玉辙道,“我们同去,我心安神定,与龙太子他们速战速决,回来什么事儿都不耽误。你一个人在这边,又身怀有孕,若是韩青永杀个回马枪,一个人如何应付?事不宜迟,让金罩阴阳鼎送我们去须弥山。走!” 云凰沟通神识,刚要说服清心老仙,却听他长叹一声道,“罢了,终究还是要与她见面……去吧,就按玉辙所言。” 云凰如释重负,看向静音上仙。 静音上仙想了想,“大周皇宫里刚刚经历了狐妖冒充帝王的风波,人心惶惶之际,没人坐镇不好。这样,你们去,我留下,也好给周子衡出个主意打个下手。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召唤玳瑁神将和章鱼神将来帮忙。你们放心,快去快回就好。” “有劳仙师。” 苏玉辙感激道。 云凰直接给静音上仙一个拥抱。 “去吧,为师以你们为荣。玉辙,一定要保护好云凰,我盼徒孙不是一天两天了。” 静音上仙正色道,童稚的脸上,一双睿智的眼睛隐隐泛着泪光。 苏玉辙提起向晴,与云凰一起,被金罩阴阳鼎送去须弥山…… 转眼间,静音上仙的面前,只有空荡荡的独木桥和深不可测的峡谷,还有万籁俱寂的宝华寺。 夜风习习,月色清淡,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静音上仙收回目光,慢腾腾走到独木桥,闭目凝思缓缓吐纳,徐徐伸展双臂下压掌心,磅礴的灵力直冲谷底而去。 片刻,自峡谷之中冉冉升起一颗黑亮圆润的蟒蛇内丹,正是此前向晴豢养的那只的。 静音上仙冲着那颗蟒丹伸出手,接住了它。 蟒丹在他掌心中静置片刻,自中间绽开,一条碧绿的小蛇蜿蜒盘圈,昂着小脑袋怯怯地看着静音上仙,蛇眼中隐含泪光。 “你修行不易,只是跟错了主儿。以后跟着我积善行德,累世修行吧……” 静音上仙淡淡笑着道。 小蛇点点头,乖巧地缠上静音上仙的手腕…… 东方破晓,晨曦初透。 金罩阴阳鼎停驻在东魏与西楚接壤处的须弥山域内。 透过鼎壁,云凰彻底被眼前的一幕幕惊呆了。 本以为,须弥山只是一片平淡无奇的山脉,因有成千上万的羽妖在此繁衍生息而乌烟瘴气、乏善可陈。 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 第764章 东方神域 放眼望去,这里竟是碧海环绕的一方神域。 碧海之上,海岛星罗棋布,正中的山体散发着奇幻、迷离而美妙的光晕,像彩虹包裹着整个山体,又像由金、银、琉璃、水晶打造的山体反射出阳光七彩,美到无法言喻。 再近看,奇峰林立,负势竞上,其间香木繁茂、花果累枝、飞鸟相鸣、走兽相嬉,充满了勃勃生机。 此处与西楚和东魏其他地方不同,丝毫没有洪灾、瘟疫肆虐的痕迹,眼所见处皆如仙境。 “这、这么美好的地方,怎么会是妖兽横行的地方?” 云凰惊诧之余,好奇心起。 “此处是整个大陆的中心,本是神祇居住的福地。山顶有天帝曾居住的宫殿,山腰犍陀罗山的四座山顶分别曾住着四大王天……” 清心老仙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神色苍凉。 “四大王天还是四大天王?也是神灵么?” 云凰追问。 “此地一日相当于人间五十年,四天王天分别是多闻天王、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和广目天王。他们都曾是威慑一方的神明。千年前,以须弥山为中心的八山七海四洲曾繁荣一时,日月星辰都以此为轴心转动。恒河自九天之下飞瀑而落,顺着须弥山流成七香海、咸海和须弥海诸海,咸海南面有块大陆,名为南赡部洲……” 清心老仙语速缓慢,语调沉重,眉头越锁越紧,眸光中的痛楚也越来越明显,以至后来他沉默下去,闭目良久,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云凰还想问什么,被苏玉辙用眼神制止。 “我此前以为大陈、大周已经够大了的,西楚、东魏、西晋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之处,想不到今日是居高临下这么一看,大陈、大周合起来不及海上的一个洲岛大。东魏竟有这么大么?还有,拥有天帝和四大王天居住过的福地,东魏为什么不堪一击?这么美好的须弥山又为什么会成为羽妖横行之地?” 云凰满心疑问,看着下面光芒耀眼的灵山秀水,只觉得如在梦中。 “对于莽莽乾坤,沧海桑田不过弹指挥间,盛极而衰、盈满则亏,此乃天地大道。如今这里虽是处于东魏边界,但却并不属于东魏,仍是独成一域。数年来,羽妖在此生生不息,如今已成千上万不计其数。它们庞大的数量如翼云蔽日,令原本居住此地的神明和居民不堪其扰、外迁者众,渐渐的,这里便成了羽妖的天下。” 清心老仙睁开眼睛,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睿智,语气淡淡道。 云凰不由感慨,“如今都这么好看,当年繁华盛世又该是何种光景?” 清心老仙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凝重道,“云凰,越好看的地方,往往越是凶险。你记住,一会儿你放玉辙出去,然后你就藏在鼎里,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羽妖和你的族人形成生死契约,每死一个羽妖,就有一个飞凰族人四分五裂、血肉横飞,哪怕有一滴血溅落到你身上,你就会气力尽失,任人鱼肉!” “好。” 云凰点头。 威风在一旁,也被鼎壁外奇瑰的景色迷住了,这时回过神儿来,看向苏玉辙道,“你把威武弄哪儿去了?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苏玉辙道,“我昨夜求龙太子把我送回了宝华寺,须臾之间来不及带着威武,它和龙太子他们在一起。” “龙太子他们现在何处?” 云凰问。 “他们在那边闪着金光的七金山中第四座山上。羽妖就住在山隙间的阿修罗城里,密密麻麻的。”苏玉辙把云凰拉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别担心我,我会好好回来。你一定要记住清心神尊的话,不要出来,千万要保护好你自己和咱们的孩子。” 云凰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 “现在放我出去。” 苏玉辙提起冰棒子似的向晴。 向晴已经冻得面色青紫,眉眼挂霜,形容惨淡。 但她那双眼睛却熠熠生辉、邪气横生。 “你想说什么?” 云凰挥掌给她渡了一丝暖气,将她脸庞周围的冰层融化掉。 “我又能见到穷奇了,他说他等我回来。” 向晴喘息道,一张脸上浮起红润,竟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你别痴心妄想了,穷奇从来没有真心。他已经带着陈欣怡和姣人苏默语去了东域蒙夏。你见不到他。你为了你一己之私,不惜以全族性命为代价,你简直丧心病狂。想活命的话,就解开族人与羽妖的契约,化解八荒阵法,不然……” 云凰话未说完,就被向晴冷笑一声打断了,“不然如何?哼!陈云凰,就算我输了,我也绝不让你和希羽称心如意!你们给我等着!”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歇斯底里?飞凰仙族全族覆灭对我和我娘亲其实并不要紧,因为我们早就离开了昆嵛山,已经多年不问族中之事,可你一直是族长,那些族人唯你马首是瞻,你这样做无异于自断手脚,对你有什么好处?” 云凰气极。 “好处?我会得到的好处是你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别说全族覆灭,就是毁天灭地,只要穷奇许诺于我的会兑现,我在所不惜!” 向晴虽体力不济,但斩钉截铁。 “他许诺你什么了?” 连苏玉辙都不由好奇。 云凰和清心老仙侧耳倾听。 向晴激动之下气息紊乱,粗喘半天咳出两口血来,却始终没说得出来。 苏玉辙把云凰揽到自己身后,生怕又被她喷溅了血渍。 “这还不好猜么?我都能想得到。穷奇那个骚包最喜欢对女人说甜言蜜语,动不动就海誓山盟。他肯定对这妖婆说,只要她乖乖听话,他就让她当他的皇后,与他坐拥朝堂、称霸天下!” 威风插话,抖着翅膀甚是不屑。 没想到,威风话音刚落,向晴激动地又是一阵急咳,脸上的红润又深了许多,“对,他一言九鼎,君无戏言。” 云凰抚额,苏玉辙嗤笑。 向晴恼羞成怒,“你们懂什么是真心相爱?你们这对厚颜无耻的狗男女!不过我现在理解当年为什么希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叛经离道,原来爱一个人确实会有无尽的力量!” 云凰刚要说话,清心老仙道,“人家干柴烈火,你们扑不灭。时候不早了,玉辙,记住我此前教给你的对敌之策,千万小心……” ------------ 第765章 丧心病狂 苏玉辙应了一声,对云凰温柔一笑,“别担心,等救出娘亲,咱们一起回宫。” 云凰点点头,看向一脸阴戾的向晴,“你最好悬崖勒马,族人们知道你用心如此歹毒,一定不再听你号令,等待你的将是众叛亲离、身死道消。” 向晴闭上眼睛,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苏玉辙:“不必理她。这种人单凡有一点儿良知,也不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我们给她机会将功赎过,是看在她与你同族的份儿上,她若不思悔改,就让她自取灭亡。放心,没有她,我们一样可以大获全胜。” 云凰感激地看向苏玉辙,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他,在他耳边温柔道,“谢谢你玉辙,有你在,我很幸福。” 苏玉辙侧头吻了吻她的眼睛,“我也是。” 看着须弥山近在眼前,其实还有不短的距离,就算去那边的七重金山,也需两炷香的工夫。 这两炷香的工夫,云凰听清心老仙和苏玉辙你一言我一语,对须弥山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因近百年来羽妖横行,须弥山一带居住的异化人族被严重侵扰,虽对羽妖恨之入骨,却也无可奈何。 羽妖繁殖能力强,且擅长群起而攻和隐形逃遁,往往如乌云罩顶般突如其来,又如烟消云散般转瞬不见,神出鬼没很难对付。 不仅如此,羽妖擅使毒,成年的羽妖连披覆的羽毛都有毒,更别说尖厉的爪牙。 尤其让其他族类忌惮的是,近年来,因羽妖的这些邪恶的特性,想要开疆拓土的东魏帝王想借羽妖之力荡平四海,独霸一方。 到了魏弘煜这一代,东魏政治环境更加糜烂,朝堂内外一片混乱。 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怨声载道,各种社会矛盾十分尖锐。 但这不影响魏弘煜胸怀大志。 魏弘煜生前最大的爱好就是努力加餐饭,身强力壮开枝散叶。 他坚定地认为,只有皇子足够多,才能有雄兵百万四下征战,才能成为独霸一方的千古帝王。 为了这一宏伟的目标,他每天忙于在后宫播种,夙兴夜寐不辞劳苦。 但他如此勤勉,却连年欠收,不但没能子嗣兴旺,反而弄得皇室萧条。 现实很残酷。 能生出孩子来的嫔妃寥寥无几,而且有的皇子就算生下来也活不了几天。 原因是后宫的嫔妃们为了争宠,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不是今天这个给那个点儿堕胎药尝尝,就是那个“不小心”把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皇子给整死了。 反正最后顺利活下来的皇子皇女一个巴掌够数。 魏弘煜的身板累垮了,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那就是,他本以为他是皇帝,后宫嫔妃为他所用,他可以为所欲为。 结果发现,他如羊入狼群、僧多肉少,就算他累死,也满足不了后宫诸多女人们殷切的欲望。 他痛定思痛之下,不知从哪儿得来个歪门邪道,以胎血培育缚仙藤。 他想培育出只听他一人指挥的缚仙藤,到了战场,只需放出缚仙藤,就能撒叶成兵,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大败敌军。 于是,他不只自己播种,还号召满朝文武勤开荒,然后将可怜的孕妇们杀掉,用以培育缚仙藤。 云凰此前在东魏皇宫后面烧光的木屋里,正是魏弘煜用来培植缚仙藤的。 但很快魏弘煜发现缚仙藤长得太慢了,慢得撑不起他宏伟的帝王梦。 他已经不再年轻,身体也累垮了,等不及缚仙藤长成。 于是,他寄希望于须弥山的羽妖。 他不但不下令捕杀消灭这些害人精,还集一国之力定期前往须弥山进贡,杀猪宰羊供奉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羽妖。 为了让羽妖加快繁殖,他甚至派重兵前往须弥山,凡是发现有人宰杀羽妖,皆以重罪论处。 如此一来,羽妖可以无恶不作,也不会受到任何反击和伤害。 羽妖的祖先本是鹰神话与人族的遗腹子,拥有人族的智慧和鹰神族的残忍,他们得到魏弘煜的供奉和保护,也知投桃报李,助他为恶。 长此以往,羽妖的数量越来越多,最后独霸须弥山,甚至连之前一些神通广大的神明都退避三舍。 神明多有慈悲之心,不忍肆意杀生,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思离开须弥山,眼不见心不烦。 更多世代在此地居住的族类无处可去,只能日复一日默默忍受。 直到,前时西楚天灾人祸殃及东魏,东魏皇室倾覆,民不聊生,暴尸荒野。 许多羽妖食人成魔,越发肆无忌惮。 再加上穷奇暗中助力,与羽妖主使一拍即合,诱使具有精纯血脉的飞凰仙族与羽妖一族合力,羽妖已经成为连神灵都忌惮的族类。 天道好仁恶杀,但羽妖一族闹得天怒人怨,天庭震怒,派出龙四子前来剿杀羽妖。 嘲凤、霸下、狻猊、负屃,四位龙子结伴在大周、大陈人间烟火里安享太平,终日吟诗作对风花雪月,最多去幽冥界凑个桌喝个茶,帮着阎王审审案子,已经很久不问天界政务战事了。 此番临危受命,四位龙子打心底发怵,想找东海龙太子敖凡助阵,结果敖凡没空,他们正坐在画柳坊外的八角亭里商量对策,好巧不巧的,苏玉辙来了。 来者有份,何况苏玉辙本是青龙转世,累世修行也需要建功立业。 四龙子一商量,就把苏玉辙捎带上了。 苏玉辙随龙四子来了须弥山,激战一夜后惊异地发现,与羽妖并肩作战的竟然是飞凰仙族。 更令他吃惊的是,他们每杀死一个羽妖,都有一个飞凰仙族的族人分崩离析,其精纯的血脉会被蜂拥而至的羽妖抢食一空,而后,那些羽妖更加猛勇…… 龙四子对此深恶痛绝,齐声怒骂飞凰仙族自甘堕落,下手毫不留情。 苏玉辙本来对云凰的那些族人也没有好印象,眼见其助纣为虐,也想杀之而后快。 但他没想到,他竟然在阿修罗城发现被困在八荒阵中的希羽。 本来,苏玉辙只在胡家大院外与希羽有过一面之缘,彼时,希羽扮作一个不太讲理的妇人,给了他一块银锭让他带路去胡家大院。 那晚的希羽蒙着面纱,苏玉辙并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故而一时没认得出来。 幸有威武鼻子灵敏,一见之下立刻提醒苏玉辙,“那是云凰的娘亲,也是你岳母。” ------------ 第766章 以多欺少 苏玉辙一听精神振奋,立刻全力以赴破阵救母。 他势单力孤,破阵失败。 但被禁锢于阵法中的希羽也认出了他,并告诉他要尽力保住飞凰仙族,是向晴受了穷奇的诱惑一时糊涂以全族性命做了抵押,大多飞凰仙族族人不明就里。 解除契约的关键在向晴。 只有向晴知道解除契约的封印咒语。 只要解除了两族间的契约,八荒阵便会不攻自破。 苏玉辙本不想来回折腾,与四龙子合力破阵,想先救出希羽再说。 不想,苏玉辙虽得龙太子真传,但到底功力尚浅,于破阵时多有吃力,又被一只羽妖趁机抓伤,导致无功而返。 四龙子担心苏玉辙的安危,将他送回云凰身边。 云凰让他在金罩阴阳鼎里养伤,且意外得到续命草,在清心老仙的帮助下,苏玉辙大好了,而后随云凰去大周,与龙太子汇合…… 后面的事,云凰都一清二楚。 此番苏玉辙携向晴返回,是想减少伤亡,保住飞凰仙族一脉。 “我娘亲怎么会来须弥山?又怎么会被困在八荒阵里?” 云凰殷殷地问苏玉辙。 “此事我也不知,没来得及问。回头等把岳母救出来自然就知道了。” 苏玉辙道。 “哼!自然是我骗她去的。须弥山上本来住着她的老相好,也就是你这小杂种的亲爹!”向晴冷不丁嗤笑了一声,“我用七色的羽毛向她传音,告诉她她的老相好和我在一起,她便来了。就这么简单。” “我父亲是谁?” 云凰忍着满腔愤怒问。 清心老仙在一旁镇定地捋着胡子。 向晴不可能认得出他。 向晴神色异样地看向云凰,目光迷离中带着丝丝神往,沉默半晌才道,“当年,我、望尘与希羽姐妹情深,我们同时遇见了你的父亲,他骑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是众神仰望的智慧之神梵天……” “智慧之神梵天?”云凰此前闻所未闻,便转向清心老仙问,“你认得这人?” “呃……” 清心老仙想说,就是我呀。 但话到嘴边,他看到苏玉辙殷切的目光,却生生避开了,低头道,“听说过,听说过……” “他是智慧之神,却不知为什么看中了我们三姐妹中天赋最差的希羽!男人就算成为至高无上的主神,还是脱不了好色的本性。只因你那个工谗善媚的娘亲长得比我们俩好看些,他便对她一见钟情且穷追不舍。希羽厚颜无耻败坏我们的族规与梵天出双入对、无所顾及,竟然还被称为智慧女神,又被奉为妙音天女。哼!叫什么也不过是个欺师灭祖的东西!” 向晴嫉恨之下滔滔不绝,末了已经喘不上气儿了,翻着白眼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云凰默然。 原来向晴和望尘厌恶希羽,是因为希羽抢走了她们的初恋。 清心老仙老脸一沉,瞅了向晴一眼,想骂她几句,但看她被烧成那样,又冻成那样,看起来可怜又可恨,也就不愿跟她一般见识了。 威风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几人说话,这时机灵地晃动着脑袋看向云凰,“怪不得我和威武当初就斗不过你,原来你爹就是个狠人。” 云凰本来正生向晴的气,闻言忍俊不禁,“就你精怪,哪有那么多关系?” 威风看了清心老仙一眼,溜须拍马道,“有。有其父必有其女。” 清心老仙立刻摸了摸威风的雕毛,又摸出一颗丹药喂它。 苏玉辙好笑地摇摇头,没有言语。 几人说说笑笑,转眼来到七重金山附近。 “云凰,好好在鼎里养胎,千万别出来,一切有我。” 苏玉辙吻了吻云凰的额头。 云凰点点头,纵是忧心忡忡,纵是依依不舍,却还是沟通神识放他离开。 苏玉辙出了金罩阴阳鼎,砗磲珠链化成流光,转瞬间和金罩阴阳鼎一起挂在苏玉辙的脖子上。 苏玉辙抬手触摸着貌不起眼的小铃铛,心里很踏实。 他转头看向辉光四射的须弥山,深吸一口气,御气前行,直向七重金山掠去…… 金罩阴阳鼎里,云凰透过鼎臂看向外面奇瑰的世界,紧张担忧之余,也多有唏嘘。 这一片灵山秀水令人赏心悦目,如果不是知道恶战在即,云凰真想出去好好逛一逛。 云凰:“清心,那边高低大小差不多的七座山就是七金山么?” 清心:“对。七重金山是双持、持轴、担木、善见等七座金山的统称。” 云凰:“全都金光闪闪的,是因为山上都是金子么?如果回头我们打赢了,把这山挖一座回去,让两国百姓们一辈子坐吃山空多好?” 清心:“发光的是山上的金石,不能当金子使。它们里面含有的黄色物质比较多,在阳光下会发出金子般的光泽,仅此而已。坐吃山空永远不可取,人懒得时间长了就会变笨,成为头脑简单、四肢笨拙的废物。” “噢,知道啦。咦,还有竹楼和许多洞穴,山上有人住么?” “山上的居民表面看起来与凡人无异,但其中有不少异化的人族。” “异化的人族?像玳瑁神将他们一样的么?那应该都不坏。” “这些异化人族善恶有别,鬼怪精灵各有所属,但他们大都在累世修行,多数是善类。” 清心见识非凡,有问必答,不厌其烦。 云凰刚要说什么,突然看到前方异象横生! 原本景色怡人的明山秀水间,突然旋地而起一大片黑压压的烟尘,以极快的速度扑向苏玉辙! 待近前,云凰大惊失色地看到,那不是烟尘,而是数以万计的羽妖! 那样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见之难忘! 此前,云凰在去寒梁城的官道上,曾与羽妖交过手。 这些羽妖形似蝙蝠,尖耳獠牙,却长着人一样的五官和四肢。 他们浑身披盖着黑色的毛发,背生双翼,肋骨嶙峋,细腰窄腹,似饿鬼一般。 当时,她从一只羽妖的利爪下救下了郑穆青,用缚仙藤轻而易举击败了那群羽妖。 因那只是一小群,故而云凰并不觉得他们有多厉害。 可此时,这庞大的羽妖群如天空撕了一片下来,铺天盖地,遮天蔽日…… 相比之下,提着向晴的苏玉辙渺如尘埃。 “娘的,以多欺少,这怎么打?” 云凰惊心动魄,看着伫立于半空准备应战的苏玉辙,一颗心揪得生疼。 ------------ 第767章 大惊失色 若让苏玉辙孤军作战,以一己之力应战这百万羽妖,想全身而退是痴心妄想,想大获全胜更是异想天开。 云凰急得直跺脚,“清心,要么把玉辙收进来,要么以灵泉洒雨,将这些羽妖的灵力全都压制住,让苏玉辙挨个剁!” 清心老仙眯眼看着鼎外黑压压飞快逼近的羽妖,长叹一声道,“你看清楚,好多羽妖背上都托着你的族人。换而言之,正是你的族人指挥着这些羽妖。若是压制羽妖的灵力,任由苏玉辙砍杀,那随着羽妖死去,飞凰仙族将全族覆没。” “这些不分是非黑白的睁眼瞎,他们做死在先,让他们死去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围攻玉辙!”云凰心急如焚,“真打起来,玉辙寡不敌众,分明只有死路一条啊!” 清心老仙沉默不语,神色凝重。 “龙太子他们呢,怎么不出来帮忙?” 云凰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急得浑身冒汗,突然,她脚步一顿,“缚仙藤,怎么忘了这个了。” 云凰立刻唤来缚仙藤,刚要施展,清心老仙道,“缚仙藤对付少量羽妖可以,这么大片,无济于事。” “那怎么办?” 云凰真慌了。 “你先别慌,静观其变。” 清心老仙道。 “这怎么能不慌,我怎么安静得下来?”云凰咬牙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玉辙送死!我不能没有他,我要把他收进来!三十六计走以上策,暂避锋芒再说。” 云凰说完就闭目凝神,清心老仙道,“八荒阵是有时限的,若不想你娘亲魂飞魄散,就不要轻举妄动!” 保住玉辙就保不住娘亲,可是不保护玉辙,也不见得能保得住娘亲,很有可能,她会同时失掉两个至亲至爱的人! 可残酷的现实让云凰方寸大乱,“那我出与去玉辙并肩作战!” “胡闹!之前说的什么你都忘了么?”清心老仙道,“有龙太子和四龙子在,你慌什么?若是他们连这些羽妖都降伏不了,那他们真是徒有虚名了。” 云凰咬着嘴唇,压制着极度的担忧和慌乱,睁大眼睛看着成片的羽妖将苏玉辙围了起来。 但他们似乎忌惮什么,把苏玉辙围在当中,并没有立刻进攻。 苏玉辙端立于一座金山之巅的巨石上,面无惧色,缓缓举起手里冻成一坨的向晴。 羽妖们见状龇牙咧嘴、凶相毕露,而坐在羽妖们背上的飞凰仙族族人却面色大变。 “若我现在把向晴杀了,你们与羽妖的契约就会解散,你们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玉辙运气发声,声遏行云。 飞凰仙族们面面相觑,许多人面色煞白。 “你们心里很清楚,若向晴死了,这些羽妖立刻会把你们分而食之,毫不留情!就算向晴不死,这些羽妖借助你们的气息,魔力大增突破了精神契约的禁锢时,你们一样会被羽妖们啖肉饮血!向晴将你们引入魔道,你们再执迷不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飞凰仙族数以千计的族人鸦雀无声。 “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他和陈云凰杀了翠环,又把我烧得遍体鳞伤之后冻成冰棱,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你们怎么能相信他?你们只要和羽妖同心协力杀了他和陈云凰、希羽,整个羽妖族就听我们飞凰仙族号令,穷奇神尊就将赐予我们无穷的力量!以后,我们再也不必禁足于昆嵛山族地,可以在须弥山长治久安,成为天下最尊贵的族类!” 向晴不见棺材不落泪,拼尽全身力量嘶吼道。 向晴到底是有千年修为的飞凰仙族族长,虽然之前饱受阴阳光柱的轰击,但清心老仙并未痛下杀手,也只是烧伤了她表面的皮肉,五脏虽有损伤并不危及性命。 再加上被冰冻,烧灼之苦反而减轻了许多,丹田气海仍有充盈的灵力,供她负隅顽抗。 看着不死不休、歇斯底里的向晴,嗅觉灵敏的羽妖们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烤肉的香味,一个个眼冒凶光馋涎欲滴,蠢蠢欲动之下,将包围圈又缩小了些。 那些骑在羽妖背上的飞凰族人们一时分辨不清应该听哪边的,神色间多有纠结…… 云凰在鼎里气得破口大骂,“这些人都傻了么?与狼共舞从来没有好下场,她们中了什么邪了,会相信向晴那么蹩脚的谎言!” 不想,清心老仙幽幽来了句,“你有所不知,这阿修罗城中美男无数,也许这才是你那些族人愿意相信向晴的根本原因。” “什么?” 云凰疑惑不解。 “飞凰仙族族规森严,年轻女子不得沾染外族男子,否则污染了精纯的血脉就要被全族敌视、绞杀。你们族中又没有男子,所以飞凰仙族族人越来越少,而存活的族人以女人为主,她们也渴望爱与安定。而居住在阿修罗城中的这些羽妖,平时并不是这个模样,他们全是美貌非常的魔妖……” 清心老仙道。 “美貌非常的魔妖?” 云凰越听越稀奇。 “魔性越强大的羽妖幻化出来的男子越英俊,他们和天界的神仙一样,肤色因魔性及智慧的等级不同,有红、绿、青、黄、白、金、黑之分,其中黄皮肤的男子级别最高,长相可与人族中最俊美的男子媲美,而且身材魁梧、健硕非常。” 清心老仙的话让云凰难以置信。 再看向那些面目丑陋的羽妖,云凰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们化成的男子会美貌非常到什么程度。 “你的这些族人受了魅惑,只怕已经和这些魔妖成双成对了……”清心老仙长叹,“魔妖迷恋飞凰仙族女人们精纯的气血,飞凰仙族的女人们则喜欢这些魔妖的甜言蜜语、英俊的外表和阳刚之力,但凭玉辙几句话,根本无法让你的这些族人迷途知返!” 云凰刚刚安稳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看向鼎外。 果然,她那些族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竟然不约而同抚摸着胯下坐骑,驱使羽妖们围攻苏玉辙! “那怎么办?你快帮着想想办法啊!” 云凰大惊失色。 ------------ 第768章 群龙出动 “安静点儿!你能不能矜持些?苏玉辙又不傻,他知道该怎么办!” 清心老仙淡定道。 云凰紧张得屏住呼吸,向外望去。 “哈哈……苏玉辙,你和陈云凰、希羽就等死吧!飞凰仙族全族听令,抓住苏玉辙,将他脖子上的小铃铛摧毁,陈云凰就藏在里面!只要我们杀了这两个欺师灭祖、有名无实的圣女,我们就能获得自由与爱情,可以为所欲……” 向晴狂声大笑,僵硬的肢体无法动弹,一张脸面目狰狞! 苏玉辙蹙眉,目光冷冽如霜,掌心灵力外延,向晴周身寒气凝冰,瞬间将她由里到外冻成干冰。 “你……竟然真会……杀……我……” 向晴愕然地表情凝固脸上,死不瞑目。 “多行不义必自毙!”苏玉辙沉声道,“除恶务尽,既然你一心作死,我成全你!” 下一刻,苏玉辙一扬手,向晴的身体四散成漫天冰碴,如星落如雨,尽数洒向黑压压的羽妖们! 羽妖立刻群情振奋,争先恐后抢食向晴的残肢碎肉,完全不顾背上还托着目瞪口呆的飞凰仙族族人! 向晴死了! 飞凰仙族狂妄不可一世的族长向晴死了! 飞凰仙族的族人们眼睁睁看着向晴被邪恶如狂的羽妖们分而食之,想及苏玉辙此前的话,全都心惊肉跳。 紧接着,她们的丹田剧烈震颤,有什么神识从她们的脑海里腾空而去,脱离了她们的躯体! 她们如梦初醒,展目四望之下,看到无数双羽妖的凶瞳眨着噬血的精光,毫不掩饰对她们的垂涎! 她们看到的不再是金发碧眼的美男子,而是面目可憎、全身披覆着黑色羽毛的畜鸟,想到夜里与她们谈情说爱的美男子竟然是由这么丑陋的畜鸟所化,全都羞恼不已。 “我们被向晴骗了!” “族长怎么会骗我们?我们的敌人是苏玉辙和陈云凰她们!” “醒醒吧,先保住性命再说!” …… 飞凰仙族的族人一片骚乱,就见已经解除了契约的羽妖们迫不及待,来势汹汹地袭击同伴背上的飞凰仙族女子! 相比肉鲜味美的飞凰仙族女子,苏玉辙粗皮糙肉的,何况傻子都知道飞凰仙族具有精纯的仙灵血脉,可以令所得之人修为大增。 一时间,陆续解除了契约的羽妖们全都狂性大发,开始互相攻击,争夺飞凰仙族女子! “啊!” 数声惨叫传来,有两个飞凰仙族女子被掀了下来,在半空中被羽妖们瞬间撕碎,血洒当场,香消玉殒! 剩下的飞凰仙族的女人们全都明白苏玉辙所言不虚,后悔受了向晴蛊惑。 如今穷途未路,一筹莫展,她们只能仓促应战,纷纷施展法力与羽妖们周旋。 “杀了她们!” 羽妖叫嚣着来回疾冲,黑色的羽翼扯天连地,令天地黯然失色。 他们声势浩大,如开始了杀戮的狂欢,将那些可怜的飞凰仙族的女子们咬得血肉模糊,而后撕裂分食…… “你们还相信这些羽妖吗?想活命的到我这边来!” 苏玉辙大吼一声,一只手托起四象神玺。 四象神玺被苏玉辙以皇道龙气催动,冰清玉洁的莹润辉光迅速拓展成圆,把他整个儿包裹起来形成结界。 与此同时金色的皇道龙气在结界外氲氤成第二道屏障,光芒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跃跃欲试前来攻击苏玉辙的羽妖们大都望而却步,有个别胆大的疾冲过来,想以毒气利爪逞强施尾,被强悍的龙气灼伤翅膀,而后全身的羽毛燃烧而起,片刻便化为灰烬散落虚空…… 其他羽妖见此,不敢贸然攻击,却敢不愿舍弃,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苏玉辙。 外围的羽妖则趁苏玉辙分身乏术,更加凶猛地攻击和抢食剩下的飞凰仙族女人们…… 云凰本以为自己不会同情这些飞凰仙族的族人。 毕竟她们此前曾跟着向晴一起祸害希羽和她,半点儿情面都没有。 可是,当她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族人们被羽妖咬噬伤害,她的心不由自主阵阵抽痛。 血浓于水,打着骨头连着筋。 她到底做不到冷酷无情,将族人们的生死置之度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娘亲希羽即使被困在八荒阵中,仍请求苏玉辙找到向晴想办法唤醒族人们,让她们迷途知返,保住飞凰仙族一脉。 “玉辙这小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清心老仙看女婿,怎么看怎么称心,“这折腾来折腾去,他的功力有增无减,又精进不少,好,很好!” 云凰的心倒是落到了实处,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苏玉辙的安危,但那些族人的性命,却又成了她新的负重。 外面的形势一目了然,苏玉辙如今只能自保,根本无法保护那些飞凰仙族的女人们。 就算许多飞凰仙族的女人有心悔过,且战且退想靠近苏玉辙这边寻求保护,无奈羽妖太多,一时难以挣脱,险象环生…… 情急之下,那些女人们终于忍耐不住,边拼命反击,边哭喊着求陈云凰出来救她们。 “哼,现在知道后悔,知道向你求救,早干什么去了?”清心老仙爱憎分明,冷哼道,怕云凰心软,把她看得紧紧的,“你少给我充大个儿!你怀着孩子,可别犯傻!” 云凰长吁短叹,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天空乌云翻腾,雷电交加,五条颜色各异的巨龙奔腾而来! “来了,来了,救兵来了!这些懒龙,怎么现在才来?”云凰又高兴又一肚子牢骚,“他们早些来,我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傻话。总得让你那些执迷不悟的族人们醒悟过来,才好帮助她们。要不然,她们与羽妖沆瀣一气,契约又没解开,每死一个羽妖就死一个飞凰族人,等把羽妖杀了,飞凰仙族也灭族了,那不是两败俱伤么?” 清心老仙纠正道。 “嗯,还是你聪明。老头儿,你说你怎么那么聪明呢,果然是人老成精。” 云凰恍然大悟道。 清心老仙翻了个白眼,却忍俊不禁。 外面,风云浩荡,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倾泻而下,宛如万千利箭穿空而下…… ------------ 第769章 天降洪福 云凰此前也曾身处血雨腥风的激战之中,但亲自参战和旁观完全是两码事。 亲自参战时全神贯注,与死神比速度和狠辣,所有的精力都在对敌上,没有时间顾及太多,只一门心思地杀敌保命,眼里无他人,心中无所惧。 旁观竟比亲自参战要紧张、焦灼得多。 有至亲至爱的人在激战,四面八方都是强敌,随时有被伤害的可能,旁观简直是种分秒难耐、惊心动魄的折磨。 苏玉辙虽以结界和皇道龙气护体,无奈围攻的羽妖太多,结界的灵力被速度消耗,结界变得越来越稀薄。 苏玉辙临危不惧,沉着应对,暂时还游刃有余。 但云凰很清楚,苏玉辙并不能坚持多久。 他近来太过劳累,根本没有好好休养过。 凝聚结界对付这么多尖牙利爪的羽妖需要耗费大量灵力,别说苏玉辙重伤初愈,就算是精力鼎盛,也难以支撑半个时辰。 不只苏玉辙让云凰担忧,那些飞凰仙族的族人同样令她牵肠挂肚。 同族内讧是一回事,被外敌虐杀是另一回事。 同族内讧就是斗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外敌来侵,还是会团结一致、同仇敌忾。 眼见越来越多的飞凰族人被羽妖撕裂、分食,残肢碎骨在半空中飞溅血雨,血腥的场面惨绝人寰。 浓重的血腥气息随风弥散,就连鼎里的云凰和威风也闻得见。 威风也紧张得目不转睛、一动不动,看到一只羽妖从后侧方偷袭苏玉辙的后脑部位的结界,利爪裹着浓烟般的毒气已经突破并驱散结界表面的灵力,威风一声唳鸣,直冲了出去! 因云凰早已与威风、威武达成精神契约,威风、威武可以自由出入金罩阴阳鼎。 威风突然冲出去,云凰转头一看,就见威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个偷袭苏玉辙的羽妖一翅膀扇飞了。 那只羽妖本来以为再坚持一下就得手了,猝不及防被撞翻了,仓促之下毒气外放,翻了几个跟头堪堪稳住身形,看清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威风,怒不可遏振翅疾冲,想报这一撞之仇。 没想到,威风嘴一张,将那些浓烟似的毒气尽数吸吞入腹,待那只羽妖张牙舞爪近前,猛地吐出一口火焰,瞬间将那只羽妖引燃了。 幽蓝的火苗不畏雨淋,烧毛灼肉,转眼就把那只羽妖烧得惨叫不止。 也不知那只羽妖被烧糊涂慌乱无措,还是剧痛之下想寻求同伴的帮助,竟然在半空扑腾了两下后,径直冲进了羽妖群中。 威风吐出来的火不同寻常,哪怕一个火星子都会引燃一片,而且烈焰凶猛,极难扑灭。 羽妖群正逞强施威,因为分食了许多飞凰族人而越战越勇,大有所向披靡之势,突然间进来个着了火的,火随风起,势如连营,许多羽妖被殃及,全都成了火球! 不止如此,下面着火,上面暴雨倾盆,诡异的是雨势如泼,不但没浇灭火势,反而令火势有增无减。 龙子们在外面呼风唤雨,将灵力注下万千雨箭中,居高临下尽情挥洒;威风与苏玉辙联手,不遗余力四处煽风点火…… 羽妖们腹背受敌,苦不堪言,有的被雨箭洞穿,有的被烈焰烧焦,有的被苏玉辙砍断羽翼,有的被龙子们断颈剜心…… 羽妖们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强敌,一时阵脚大乱。 许多羽妖被烧得狂性大发,横冲直撞之下,不但伤不到龙子和苏玉辙,反而迅速将火势蔓延…… 云凰本来站着看得入神,清心老仙把她拉到柳树下的秋千上,让她坐着看。 云凰两手紧握着秋千挂绳,全身紧绷,目不转睛…… 上方,铅灰色的苍穹,电闪雷鸣乌云翻涌,龙子们的身影在电光雷鸣中闪现,鳞爪飞扬,威仪万方,极其震撼。 中间,暴雨中的火海。 幽蓝的火苗在雨箭中熊熊燃烧,外焰跃动如狂欢的舞蹈,红黄两色耀目生辉,映着扯天连地的雨箭流光溢彩…… 下方,景色如诗如画的须弥山,山清水秀,五色生辉,交相辉映…… 碧蓝如镜的咸海、形状各异的七香海、广漠无波的须弥海环绕着风情万千的洲岛,间夹着负势竞上的山峦,争高直指,千百成峰,美到无法言喻…… 这是多么悲壮、惨烈而又华美、绚烂的场景! 如果忽略此前的血雨腥风,忽略那些命在旦夕的伤者、魂飞魄散的逝者,只见眼前的情景,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壮观、雄奇、瑰丽的景象。 云凰目瞪口呆。 她几乎忘了身在何时何地,忘了正在旁观一场血腥的对战。 她从未想到战争惨烈到一定程度,高手对决之下引动风云际会,奇光异彩万象丛生,会如此惊天动地,如此震撼神魂…… 下方诸山诸洲诸岛上的生灵全都被惊动了。 起初,他们胆战心惊,只敢露出脑袋,怯怯地看着羽妖遮天蔽日、气焰嚣张。 而后随着战势逆转,被羽妖欺负得敢怒不敢言的生灵们欢呼雀跃,不少壮着胆子跑出来观战。 不断有羽妖的尸首从天上掉下来。 羽妖们的尸首已经被烈焰烧烤的外焦里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令一众看客馋涎欲滴。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 大快人心不说,还可以一饱口腹,这观战的福利简直不要太美好。 于是,就连胆小的精灵也跑到了空地上,伸长双臂接着陆续掉下来的美味。 咬一口,余香绕口,满嘴流油,绝对的美味佳肴。 羽妖说白了就是禽兽的杂交族类,不管是禽还是兽,烤熟了都色香味美。 往常,这些生灵净受羽妖们的欺负,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白吃一顿。 吃着昔日仇敌的烧烤,这吃的可不只是肉。 简直是天降洪福! 于是,须弥山一带的所有生灵都跑出来聚餐,吃得扬眉吐气,吃得热泪盈眶。 甚至有的生灵搬出珍藏的好酒,挨个来一杯,边吃边喝边观战,那感觉,怎么一个爽字了得! 天道好轮回,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种快意恩仇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生灵们一边渴饮羽妖血、饥食羽妖肉,一边盛赞苍天有眼,派来龙子们惩凶除恶。 ------------ 第770章 众志成城 羽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明明昨日他们还轻松地打败了龙四子,怎么过了一晚上,战局急转而下,就这么悲惨了呢? 羽妖中也有魔化的高手,智谋出众,审时度势之下,发现苏玉辙处于下方,虽与上面的五条巨龙遥相呼应,但相对孤立。 那些羽妖神识相通,立刻从混战中冲向势单力孤的苏玉辙。 他们认识到,这可能是他们反败为胜的关键。 只要他们抓住了苏玉辙,就可以把他当作人质,逼迫龙子们束手就擒。 何况,向晴此前说过,苏玉辙脖子上的铃铛大有来头,是难得一遇的上古神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何况苏玉辙先杀了向晴,引起了今日之战,是让所有羽妖面临灭族之灾的罪魁祸首。 魔化的羽妖们带着熊熊的怒火与仇恨,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各自变幻身法,施展生息功原邪魔功之力,倏忽来去,誓要将苏玉辙生擒活剥! 云凰旁观者清,看清情势不由惊呼出声,“玉辙小心!” 外面声势太大,苏玉辙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喊,他仍然裹着灵力凝聚的结界在羽妖群中冲杀,用的正是清心老仙此前教给他的绝招,一招致命、所向无敌。 但他周身的结界越来越薄弱,驱动四象神御的皇道龙气也终将难以为继。 而且忙于应战的苏玉辙分身乏术,并不能及时分辨出魔化的羽妖而加以防范。 好在威风与云凰神识相通,经云凰提醒,威风立刻注意到那些暗中向苏玉辙包围的羽妖多是红瞳黄爪、体型硕大,喷吐出来的毒气也比普通羽妖的浓厚漆黑。 “小样儿,敢冲我家主人使坏,看我的!” 威风扑楞着两下翅膀,全身雕毛乍起。 云凰以为威风要以死相搏保护苏玉辙,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想,威风摆好了英勇就义的架势,却只是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威武何在!快来保护你的主人!” 云凰绝倒,这家伙! 威武最听威风的话,刚才他一直随着龙太子在上方作战,此时听到威风一声吼,立刻挟裹风雷之势急窜而下。 “法天相地!” 威武一声虎吼,瞬间身体暴涨,巨大的虎躯扯南到北,硬是把苏玉辙护在了肚皮底下的虎毛里。 威武全身虎毛倒竖,根根形似钢针,一条粗大的虎尾横扫乾坤,将扑上来的羽妖们扫得东倒西歪。 虎爪也不闲着,狂拍乱扫,虎虎生风。 虎头更不闲着,左摇右摆,虎口大开,生嚼活吞,好不痛快。 威风拍拍翅膀,“你平时丹药吃得比我多,能耐比我大,能者多劳,天经地义。” 威风理直气壮地为自己临阵脱逃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威武忙里偷闲道,“嗯,你歇歇,我来!” “你真豪,我崇拜你。” 威风很愉快地答应了,偷懒之前不忘唱赞歌。 羽妖们也是妖兽,级别与威武天差地别,平时,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横行霸道,如今被火烧、被雨淋,数量急剧减少,又撞上两个妖皇级的祖宗,一个个兽魂震悚,未战先怯。 威武虽然庞大无匹,但身手敏捷,左突右冲,摇头摆尾,势如千钧,光身上的虎毛就洞穿若干羽妖。 有的羽妖居心叵测,想将身上的烈焰传到威武身上,可惜,威武的虎毛坚硬如铁,根本引不着。 本来想围攻苏玉辙的魔化羽妖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即被杀得落花流水、血洒乾坤…… 龙太子和嘲凤他们根本没把这些羽妖放在眼里,他们巨大的龙身在乌云间穿行,忽隐忽现神出鬼没,完全不屑于与羽妖们近身相搏。 他们吞吐之间,冰剑霜刀凌空飞舞,伴着无边的雨箭,势不可当地袭向乱成一团的羽妖们。 往日以数量庞大横行无忌的羽妖们,如今也因为数量而多有掣肘。 他们慌不择路,想奔路而逃的时候,发现根本来不及飞出族群,就被受伤的同族殃及。 更令他们无比沮丧的是,天地之间,浩瀚宽广,他们以为只要奋力飞出族群就能逃出生天,却不想族群之外,不知被谁用什么神奇的术法设置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天啊,那么大一个结界,到底要耗费多少灵力才能积聚而成? 侥幸飞到族群之外的羽妖们不信这个邪,气急败坏发力狂冲,想冲破结界死里逃生。 可是,他们撞得头破血流,那个偌大的结界还是坚不可摧! 这太可怕了,太震撼了! 这方圆千里之间,竟然被人设置了结界!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别说羽妖们,就是云凰和苏玉辙也叹为观止。 还有那些幸存下来的飞凰仙族族人们,他们一边奋力杀敌,一边为看到一幕幕感慨万端…… “清心,结界是你布下的?你这招画地为牢不错嘛!”云凰盛赞,“你怎么这么大本事?我头一次对你心生敬仰。” 结果,清心老仙没好气道,“你头一次对我心生敬仰?你能不能走点儿心?” “怎么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云凰不明所以。 “你敬仰错了!那结界压根就不是我布下的!”清心老仙瞅了她一眼,“我跟你一样在这鼎里观战,动没动过你不知道?” 云凰好一个羞愧,“好是谁助人为乐?” “你往下看!” 清心老仙指了指下方。 云凰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一看之下心潮澎湃。 所有须弥山除了羽妖之外的生灵和各路神明,全都自动参战! 他们在下方围坐成硕大的圆圈,凝神发力凝聚起巨型法阵,布下天罗地网,给战场外围设下了牢不可破的结界! 众怒难犯! “这就是民众的力量,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清心老仙语重心长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云凰,你和苏玉辙都要记住今日这一战,当知,得民心者得天下!” 云凰惊心动魄。 今日所见所闻在她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不只是视觉上的冲击力,更有伐骨洗髓般的震撼和省悟。 善恶有报,人心所向。 不管是谁,都不能心存侥幸。 如今,已经不再是敌众我寡,而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万民皆兵! 羽妖们终于认识到,他们的末日来临了…… ------------ 第771章 一网打尽 随着下方各族生灵齐心协力发出共同的愿力,各种颜色的灵光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环绕着方圆千里的透明结界渐如实质,颜色由白转黄,由黄转橙,渐至火红,而后红中透紫…… 在红紫灵光的笼罩下,雨箭如散发着五彩的冰晶,反射出梦幻迷离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 整个须弥山像浮在半空中唯美的梦境,缤纷的色彩掩盖着血腥的杀戮,织就灵力的弥天大网。 这灵力之网由外围的结界迅速往圆心聚拢,如扯起的薄纱轻幔,隔离了龙子与羽妖,将所有羽妖罩在其中…… 威风、威武一看,对望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说时迟那时快,威风俯冲过来,叼起虎腹下的苏玉辙腾空而起,从仍在聚拢的灵力圆心中冲出去,缩小身形的威武紧随其后…… 羽妖们发现结界正密织倒扣的弥天大网,惊声四起、左冲右突,更加混乱不堪,但很快他们发现,他们的灵力被一股巨大的威压慢慢压制! 其中许多魔化的羽妖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样下去,他们的灵力将被封印禁锢,丝毫无法施展! 到时候,他们除了能够振动翅膀勉强保持身体的平衡,没有多余的力量冲杀嘶咬,更无法喷洒毒气,全都将变成再普通不过的飞禽。 失去反抗的力量意味着任人宰杀! 等这弥天大网的圆心完全合拢,结结实实罩下来,他们便插翅难飞,尽被剿杀! 魔化的羽妖们异口同声发出凄厉而威严的尖叫声! 混乱中的羽妖们得到命令,竟陆续安静下来,全都惊慌仰头,看着头顶越缩越小的圆心。 几乎在一瞬间,所有的羽妖们做出各自的选择。 已经受伤的、身上有烈焰的,全都振翅疾冲,竭尽所能飞到最高处。 安然无恙地往下飞,形成中间夹层。 最强壮厉害的羽妖们则飞到最下面,一起张牙舞爪喷洒如浓烟般的毒雾…… 很快,毒雾成片弥漫开,然后向上升腾,如一片巨大的黑色云团,滋养着中间夹层力量薄弱的羽妖…… 中间的羽妖得到滋养,也如法炮制,同样吐出毒气,与之前剩余的聚合成团,继续向上升腾。 凡事有利有弊,那灵力织就的弥天大网隔离了龙太子、苏玉辙、威风、威武,也同样隔离了雨箭,让那些着火和受伤的羽妖得以片刻喘息。 而下方升腾的毒气上阴气十足,转眼之间,竟帮着那些着火的羽妖灭了火,帮受伤的羽妖补充元气,迅速自愈! 就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幸存的飞凰仙族族人也趁机聚集在一边,惶恐不安地看着秩序井然、互帮互助的羽妖…… 云凰目力所及,透过灵力之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满心诧异,“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生息功练到第三重就会凝聚毒气,这种毒气是集结怨念所生,且会随着功力的增长而越发霸道……” 清心老仙皱眉道。 “这个我知道,此前那个韩冰也用过这招,当时皇兄差点儿性命不保。这种毒气会激发人怨气横生,从而削磨意志,让人自取灭亡。”云凰紧张地注视着那些羽妖,“他们想用毒气对抗万千生灵的愿力?” 清心老仙道,“对。愿力所生,其实也是对之前受了羽妖欺负后日积月累下来的怨念。有怨念,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愿力,想将这些羽妖一网打尽!羽妖并非愚蠢的族类,他们是想因势利导,以恶制恶,将这些怨念加重,引起反噬,让下方的生灵彼此间离心离德,自动瓦解合力阵营。” 云凰咬牙切齿,“这么狠毒?要知道那些怨毒之气一旦反噬下方万千生灵,很可能会让他们剧痛难忍、全身溃烂。为了活命,他们很可能互相噬咬、自相残杀!” “正是这样,所以一定要阻止这些羽妖!” 清心老仙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眼见羽妖们喷洒的毒气越来越浓厚,已经在网下弥漫铺展开,与万千生灵的灵力之网呈对峙之势,云凰不由心急如焚,“怎么阻止?这、这还不如之前的战况乐观!” 只见,雨箭密集穿空而下,烈焰熊熊蔓延成海,形势一片大好。 现在好了,虽说这弥天大网暂时让龙太子和苏玉辙得以歇息,可也让羽妖们迅速收拾残局、重震旗鼓,这可如何是好? 云凰焦灼地看向龙太子和苏玉辙他们,一看之下哭笑不得。 大神们正坐在云端悠哉乐哉,说说笑笑,完全不把垂死挣扎的羽妖们放在眼里。 他们只等着灵力之网完全闭合,好将羽妖灭族。 轻敌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没有仔细察看下面羽妖的情况。 在他们看来,这万千生灵中不乏法力高深的神明,凝聚起来的灵力之网足以毁灭强弩之末的羽妖。 他们不曾想到,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本性阴毒的羽妖们。 生死一线,羽妖们强烈的求生欲望激发出的阴戾之毒比平常要歹毒得多…… “我知道那种怨毒之气会侵蚀五脏六腑,而后重伤心脉引发剧痛,如果连累下方这么多生灵,就算最后能把羽妖们全杀了,付出的代价也太过惨重了,龙太子他们恐怕要受罚!” 云凰记得清清楚楚,此前龙太子和苏玉辙都受过天谴雷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龙太子受罚那日,苏玉辙替她去了斩神台,具体情况有多可怕,她不得而知。 可苏玉辙受雷劫那次,她亲眼所见,那种毁天灭地的威压令人毛骨悚然。 苏玉辙大难不死,但因为雷劫失忆很长时间,几乎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不惜与她生死决斗…… 那可怕的遭遇让她至今想起来还脊背生寒。 这些念头在云凰脑海中一闪而过,突然,她灵光一闪,看向躲在一旁的飞凰仙族的族人们。 毒气已经弥漫开来,将飞凰仙族的族人们逼得缩成一团。 如果任由情势发展,飞凰仙族还是逃不过灭族之灾! 但现在,只有她的族人离羽妖最近,如果她们能听她号令,团结一心,趁着尚未中毒,而羽妖们养精蓄锐之时群起而攻,一定会让羽妖们的诡计前功尽弃! ------------ 第772章 功败垂成 “你的那些族人……呵,恐怕没有那个胆量!” 清心老仙知道云凰在想什么,冷笑一声道。 “凡事皆有可能,你让我试试!” 云凰沟通神识,唤回了威风。 威风一头雾水,“那些羽妖想干什么?我急着钻进去吸毒气,那可是好东西,全是羽妖们凝练精气所生,是大补!” 云凰听威风这么说,不由羡慕他,他是只白雕,既有神识和灵通,又没有人族那么多私心杂念,爱憎分明、快意恩仇,从来不用费神纠结什么,也从来不会心生怨恨。 要么生,要么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日后再打,没有什么事值得烦恼和忧愁。 云凰顾不得感慨,唤来缚仙藤,“威风,你把缚仙藤从下方送给我的族人们。就送给那个穿蓝色裙裳的女人!” 威风得令,立刻叼着缚仙藤飞了出去,径直俯冲而下,轻松穿过灵力结界进入。 这时,羽妖们已齐心协力喷吐出足以与灵力之网相抗衡的怨毒之气,他们无暇旁顾,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眼看黑色的怨毒之气与紫红色的灵力之网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而灵力之网的圆心只剩下脸盆大小,也很快要愈合,心凰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 如果圆心在怨气之气与灵力之网相融的同时愈合,那下方的万千生灵将难以幸免! 到时候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云凰轻易可以想见。 怨念丛生的生灵们将在这方圆千里的明山秀水间展开惨烈的厮杀,为了求生,他们将无所不用其极,将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视为仇敌,肆无忌惮地伤害每一个他们能接触到的生灵或神明。 那时,须弥山将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威风不辱使命,快如闪电地冲向飞凰仙族的族群之中,将缚仙藤放在了蓝色裙裳女人手中。 那女子是飞凰仙族的大掌使,仅次于向晴之下,名为紫渊。 云凰早就看出来了,这个紫渊平时话极少,每次向晴领人挑衅,紫渊都不像其他族人那样趾高气扬,眸光闪烁多有隐忍。 这说明紫渊至少是清醒的,并非人云亦云之辈,而是明断是非、善恶分明之人。 紫渊看到威风,纠结的眉头顿时舒展,接过缚仙藤,竟不等威风告知云凰意图,立刻拨剑出鞘,凝气发力将手中的缚仙藤削成数段,抓起冲着羽妖群奋力抛掷出去! 云凰暗赞一声,果然还是同族中人心有灵犀,紫渊此举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节省了解释的时候,为她赢得了几分胜算。 云凰立刻沟通神识,指挥那些缚仙藤攻击那些喷云吐雾的羽妖们! 缚仙藤散落在羽妖群中,立刻引起一阵骚动,但看看只是些碎枝残叶,羽妖们不以为意,气恼地瞪了紫渊一眼,并没有停止聚集毒气。 灵力之网的圆心只剩下碗口大小了,而毒气与灵力之网马上就要接触上了…… 云凰凝神聚力,额头上冷汗如雨。 清心老仙一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动了胎气,我来!” 清心老仙肯出手,那她自然乐得清闲。 云凰立刻一身轻松道,“早就等你这句话了,赶紧,事不宜迟。” 清心老仙站在那里,随手扯了根柳条下来,放进泉水里浸湿,凌空甩了两下。 柳条上的灵泉全都洒落下来,从苏玉辙脖子上的小铃铛里漏出去,全都滴落在了下方的灵力之网上! “怎么回事?” 苏玉辙不明所以,浑身一震。 龙太子看过来,哈哈一乐,“你干什么?流这么多口水?急着吃烤肉了?” 嘲凤等四个哄堂大笑。 苏玉辙瞅了他们一眼,一脸惊疑地看着落下的灵泉击穿灵力之网,落了下去。 水滴很小,并没有对灵力之网造成损伤。 但滴落下来的灵泉之水让缚仙藤的碎叶残枝感受到熟悉的灵力气息,立刻疯长起来! 正在凝毒的羽妖们感觉到异样已经晚了,那些缚仙藤潜滋暗长,不过瞬间,已经将许多魔化的羽妖捆缚住双翅,像石头一样从天空疾落而下! 羽妖们眼看大功告成,却被缚仙藤搅了局,攻败垂成! 一只、两只…… 缚仙藤将羽妖们死死捆绑,在下落的过程中吸血食肉,扑通扑通落到地上时,便自动开解,飞回灵力之网,继续下一轮的捆缚…… 苏玉辙和龙太子他们看得分明,这才发现此前混乱的羽妖们已经聚集了厚重如云层的怨毒之气! 想到可能会产生的后果,龙太子他们不由暗自心惊,再也不敢大意,分散开来为万千生灵护法。 好在云凰和威风、紫渊配合默契,在千钧一发之际,让羽妖们全功尽弃。 毒气快速从尚未愈合的圆心处泄露出去,散布在广漠的天地间,失去了剿杀生灵们的凝聚力…… 灵力之网的圆心愈合之际,浩如烟海的灵力之潮袭压而下! 数不清的羽妖被强大的愿力凝聚的灵力之网罩住,瞬间灰飞烟灭…… 而缚仙藤继续大展神威,将一个又一个羽妖捆绑坠地…… 云凰长舒一口气。 不想,乐极生悲,更诡异可怕的事发生了……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羽妖被灵力之网吞噬、被缚仙藤缠住双翅疾坠如雨,剩下的羽妖们竟然不约而同冲向了飞凰仙族的族人们! 他们要将云凰的族人们全都吃掉,以最快的速度增强体力和精气! 飞凰仙族精纯的血脉是难得的宝贝,他们此前已经食髓知味,刚才聚集毒气没顾得上这边,此时已是走投无路的羽妖们,带着无尽的愤恨和贪婪,对飞凰族人展开惨无人道的围剿! 有的飞凰族人惊恐万状、束手就擒,不过眨眼之间,就被羽妖们撕成碎块、吞咽入腹。 “别怕他们!他们已经吐尽了毒气,不能以毒伤人了!我们飞凰仙族并非无能之辈,哪怕与他们同归于尽,也不能坐以待毙!” 紫渊临危不惧,高声呼叫,奋起杀敌,将一把青云剑舞得虎虎生风。 其余族人一看,也都从慌乱中振作起来,全力抵御…… ------------ 第773章 全族覆灭 飞凰仙族也曾是上古神族中的楚翘,因血脉精纯珍稀、法力出神入化而名噪一时。 但凡事总有利弊。 飞凰仙族以血脉精纯珍稀傲然于世的同时,也多被邪族觊觎。 妖魔鬼怪为了增进修为、滋养神魂,对飞凰血脉这种玄尊圣品梦寐以求。 许多幼小的飞凰族人被捕杀,导致其族类急剧减少。 再加上历代飞凰仙族族规森严,对血脉精纯要求极其严苛,不允许族人与其他族类欢好繁衍。 凡此种种,飞凰仙族逐渐颓败。 但即使如此,飞凰仙族大多数族人仍具备自上古祖先传承下来的灵力,及至成年也会自然晋升仙尊,拥有无上的法力和神通。 此前,飞凰仙族听命于族长向晴,人心不齐,明争暗斗,导致对敌之时不能同心协力,死伤惨重。 如今只剩下不足千余人,且全是功法有成之人,为求得一线生机,她们同仇敌忾,与羽妖展开殊死搏斗…… 除生死,无大事。 量力而为和全力以赴完全是两种境界。 只有面临生死存亡,求生的欲望才会充分激发一个人的潜能,让他超常发挥,置于死地而后生。 此时,飞凰仙族剩余的族人在紫渊的带领下越战越勇,让本来想孤注一掷的羽妖们占不到一点儿便宜。 羽妖们气急败坏,想采取集中攻击的策略,无奈飞凰仙族族人的飞翔躲闪技能比羽妖们要强悍的多,两相敌对的情况下,羽妖反而尽显劣势。 再加上威风时不时吐口火,缚仙藤时不时蹿过来绑一个,上面还有灵力之网威压而下,羽妖们疲于应对、苦不堪言…… 下方万千生灵眼见胜利在望,越发斗志昂扬,再接再厉凝聚灵力之网…… 云凰看到,那灵力之网原本红中带紫,此时已渐渐紫中带红,强大的愿力形同实质,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 不断有羽妖被飞凰仙族的族人们砍得头破血流,或被缚仙藤捆绑坠落…… 但凡有受伤的或者被捆的羽妖落到地上,不等他们脱身,立刻有人上前将他们死死按住,而后手起刀落,羽妖们血溅当场…… 羽妖们彻底慌了,他们无心恋战,放弃了围攻飞凰仙族的企图,只想寻找机会逃命。 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现在想逃命,已经晚了! 头顶的灵力之网迅速罩下来,凡是被碰触到的羽妖立刻灰飞烟灭,被灵力之网吞噬尽净…… 云凰愣怔地看着,那景象就像在浩瀚的苍穹之下,不断燃放璀璨的烟花。 紫色的灵力之网宛如幕布,被灼伤爆体的羽妖熄灭生命的灵光,如流星易逝,如烟花易冷…… “真好看啊……”云凰看得痴怔,不由感慨万千,“此前,我看到的战场都是血流成河、白骨森森,一片残乱,今日方知,大杀场也会美到无法言喻,收割性命也可以如此绚烂夺目……” 清心老仙在一旁看着,神色冷峻,似乎回忆起什么。 无人应和,观景的兴致少了许多,云凰转头看向飞凰仙族的族人。 她们正欢呼雀跃,为她们终于能携手并肩、同心同德浴血杀敌而感激涕零,为成功地打败了凶狠的羽妖而倍受鼓舞…… 云凰看着她们的笑脸,心情豁然开朗。 她看了看继续下压的灵力之网,赶紧沟通神识指令威风带领她的族人们冲出来。 下方万千生灵发出的愿力真挚而沉实,他们一心想杀死作恶多端、助纣为虐的羽妖们,倾尽全力结成的灵力之网具有无与伦比的杀伤力。 身处网中,飞凰仙族的族人不可能全身而退。 云凰必须救她们,保住飞凰仙族一脉! 威风得到云凰的指令,立刻冲向飞凰仙族的族人。 这短短一段距离,威风的身体暴涨数十倍,变成如鲲鹏一般翼若裁云、目若悬珠的巨大妖兽。 “咱们走!” 威风冲着飞凰仙族的族人们招呼了一声。 紫渊感激地看向威风,瞬间明白威风想要做什么,她转头对族人们道,“快!跟着这只巨雕飞出去!
快收剑变身突围!” 飞凰仙族的族人们听到命令,不约而同化身为五彩凤鸾,跟在威风后面,疾速向网外冲去! 灵力之网对羽妖之外的气息毫无威胁。 威风领着凤鸾成功脱围,剩下的羽妖们一看,也想紧随其后突破重围。 不想,他们的身体刚碰撞在结界之上,就化为烟花四散开去…… “该死的!穷奇!穷奇何在?你不是说一定会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吗?” 有魔化的羽妖嘶声怒吼,但没人理他。 “穷奇上神!快来救救我们!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天啊,难道我们强大的羽妖族真要被灭族了吗?” “不!我不想死……” 羽妖们慌了,乱了,惨叫连连。 他们发现,随着灵力之网迅速罩下,他们身上力量尽失,像突然间被抽空了五脏六腑,别说喷洒毒气,就算想扇动翅膀,都没有力气了…… 他们终是连负隅顽抗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等着做网下亡魂了…… “穷奇!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说练成了生息功就能所向无敌吗?” “穷奇,你为什么不回来帮帮我们……” 羽妖们惊恐万状,哭号不止……但无论他们怎样都于事无补。 当他们选择与穷奇狼狈为奸的时候,当他们肆无忌惮为祸四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有万劫不复的一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所有的凤鸾全都出来时,那张弥天大网呼啸罩下,铺天盖地,势不可当…… 至此,云凰和一众族人才知道,此前,那灵力之网一直顾及网下除了羽妖之外,还有其他族类,迟迟没有展开真正的进攻。 眨眼之间,灵力之网便将剩下的所有羽妖一网打尽! 而后,灵力之网连同羽妖们形成一个硕大的圆形光球,在半空中疾速旋转! 没有一只羽妖逃出生天。 他们为曾经的飞扬跋扈付出了灭族的代价! 下方万千生灵齐声呐喊,摊掌发力的手臂如生命的丛林,廖无边际…… 突然间,“轰”一声巨响,如当空炸了一个响雷。 灵力之球整个炸开,天地之间如银河倒泻,满天飞星,光耀山河…… ------------ 第774章 异象横生 “胜利啦!我们赢啦!” 下方万千生灵齐声欢呼,惊天动地! 整片须弥山一带成了欢乐的海洋。 人们奔走相庆,为终于将羽妖这个可怕的族类彻底剿灭,从此再也不用受他们的凌虐欺辱,全都眉开眼笑扬眉吐气…… 苏玉辙和龙太子等人击掌相庆。 金罩阴阳鼎里的云凰也忍不住笑了,转头看向清心老仙,却见他神色紧张,“快,快去你的娘亲,再晚就来不及了!八荒阵法是有时间限令的,快点儿!” 云凰恼恨,“有话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也没用,羽妖们不死,八荒阵牢不可破……” 清心老仙急吼吼道。 “那意思就是说,羽妖们一死,八荒阵自然就破阵了?” 云凰疑惑地问。 “呃……好像是这样啊……不管怎样,你赶紧告诉苏玉辙啊,让他赶紧带着龙太子们去阿修罗城找八荒阵,看看你娘亲怎么样了?” 清心老仙关心则乱。 “嗯。放心,我娘亲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云凰道,“何况她还有你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知心老友?” 清心老仙老脸一红,傲娇道,“谁是她的知心老友?哼!” “我知道我娘看不上你。我娘是谁?智慧与美貌并存的飞凰仙族圣女,我爹叫梵天,骑雪白凤鸟的智慧之神,你能当她的老友,知足吧!” 云凰并不知清心老仙半是欢喜半是忧伤的心情。 “唉,你这孩子……” 清心老仙满是言犹未尽的神气。 云凰顾不得和他说笑,刚要提醒催促苏玉辙,却见龙太子和嘲凤他们收云住雨。 乾坤朗朗,下方的须弥山如旧貌换新颜,比之前更美,简直如在画图中。 苏玉辙不等云凰提醒,已经和龙太子、嘲凤等人落在了阿罗修城最高的圆顶铁塔之上。 高处俯望,云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的个乖乖,此前在半空中看下面,这阿修罗城不过是两山之间的一个小盆地,怎么近看这么大?” “整个阿修罗城,纵广八万由旬。(古印度长度单位)” 清心老仙调息静气,继续诲人不倦。 云凰:“这么大?不可能啊,按这么算,它比大陈和大周加起来都大。” 清心老仙哈哈大笑,“昔日你若盆中之虫,终日绕行不得离盆,见识小到可怜,今日方知天地之大,宇宙之广,相比而下,整个须弥山不过弹丸之地,何况这阿修罗成?更别说大陈和大周了。你当记住,你想象空间里的天地有多大,现实中的天地就有多宽广。” 云凰头一次感觉清心老仙的话富有哲理,细细琢磨之下,不由心怀敬畏。 这时,龙太子和龙四子均化成翩翩公子,五个公子五身长衫,黄、绿、青、蓝、灰。 苏玉辙身着白袍,倒也没有和他们重色。 五个男人个头都不矮,可落到地面上,与街头巷尾高大的当地人比起来,简直像进了巨人国,他们成了小矮人。 云凰看人不能再低头看了,这会儿得仰着脖子往上看,勉强能看到那些人的下巴。 这还不是让云凰最诧异的,此前她也知道这世上有许多族类,身材高大魁梧,何况修炼到一定程度,矮小的也能变成顶天立地的巨人。 比如威风、威武,本来不过是一个小白雕,一只小老虎,软弱可欺,等到他们忍受孤独修炼千年,有了内丹之后,他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随时随意,高矮肥瘦俊丑,随他们变。 说不定这阿修罗城的巨人也是小矮子变出来虚张声势的。 眼见未必属实,这是云凰久经历练得来的经验。 既然这些强健的男人可能是什么灵物变幻来的,那这满眼的珠光宝器是怎么回事? 云凰看到眼前金碧辉煌的美景,眼珠子都快馋掉了。 “阿修罗城?这里一点儿也不像人间地狱啊,连我大陈都没有这么美。” 云凰叹为观止。 “你没眼福!难道偏看到凄风冷雨人间地狱,你就觉得正常了?”清心老仙板起了脸,“我告诉过你,越是凶险的地方,往往越有华美的外表。” 云凰被这阿修罗城的美景迷了神,再也顾不得跟清心老仙说什么,只恨自己只生了两只眼睛,看不够这里美到迷幻的景色。 城中草盛树茂、百花争艳,高大的城墙上装饰着各种宝石,金、银、水精、琉璃、赤珠、玛瑙、砗磲,此被称为是七宝的灵物就那么随意地贴得满墙都是。 云凰看上一块老玛瑙,刚要让苏玉辙从墙上拽下来给她,却听清心老仙急声阻止,“别让玉辙乱动,谁知道哪个会触动机关?这里被称为阿修罗城一定有原因。告诉你别被这些虚幻的美景迷惑,要牢记这里是天牢地网,是人间地狱,可怕的事随时随地都会发生。” 云凰怏怏不快地收了手。 苏玉辙和龙太子他们顾不得欣赏城中景色,互相催促着寻找八荒阵。 云凰什么忙也帮不上,便安心躲在鼎里四下张望,美景令她目不暇接。 一行人已经穿过了七重栏楯、七星罗网、七重行树,移步换景,如同画中行…… 云凰看到,不管是城墙还是城门全都是金银打造,虽崭新闪亮,但一看便能感受到时间的久远和沉淀下来的雄浑静气。 “这么多好东西摆在眼前,让看不让碰,太没人道了。不行,我做不到清心寡欲,我想挖他的墙根!”云凰被满眼的珠光宝器深深撼动了。 “嘘,别出声,看看玉辙方才自那个细高个男子手里拿了什么?他们在说什么这么津津有味。” 清心老仙突然正色道。 “议堂?之前是阿修罗王办公的地方?” 云凰看到,苏玉辙正请教龙太子议堂的事,她心下好奇,便凑上去看个究竟…… “哎呀,这些年轻人干事真不牢靠。去什么议堂啊?赶紧去八荒阵!” 清心老仙吹胡子瞪眼。 “别吵!放心,我娘亲定会安然无恙!” 云凰都让他一遍遍说得提心吊胆了。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异象横生…… ------------ 第775章 不可思议 一条飞瀑自九天外疾冲而下,在下方碧玉堆砌成的圆形水池中堆雪砌玉,飞溅起的珠花散发着水晶般的五彩光芒,落地时却凝结成霜,在水池外围铺开洁白的霜雪之花…… 从下往上看,宛如一朵硕大的白梅吐蕊溢香,香蕊直冲云霄,景象雄奇壮观。 空气中有异样馥郁的馨香,味道甘甜如蜜,沁人心脾。 在池边的一块天然巨石上,写着“恒河”两个遒劲的篆字。 巨石旁边矗立着一棵十分高大的树,外面设有重重围栏,最外面的围栏上挂着个木牌,上书“昼度”二字。 许多高大的男人跪在围栏外,紧闭双目虔诚祈祷…… 苏玉辙和龙太子等人绕过水池,往水池后面的议堂走去。 “这些水流到哪里去了?这水池有古怪,看起来并不深,怎么储存得了那么多水?” 透过金罩阴阳鼎,云凰看得分明,那瀑布自九天垂落,气势磅礴,水流量极大,但到了这面的池子里,只是激起了些许浪花,而没涌上池沿。 “下面有暗道通往城外海域。海域下面是空的,那里的灵族看上面的海水,就像我们仰望天空的云朵。” 清心老仙道。 云凰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这么神奇?海底下面还另有乾坤?这是真的吗?呵,如果没来这里,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不可能,但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信,这世间有太多事匪夷所思。” 清心老仙叹了口气,“你倒心大,难道你就不担心你娘亲?玉辙他们去议堂做什么?应该继续寻找八荒阵!” 云凰:“我不是不担心,我是相信娘亲一定会逢凶化吉。咦,为什么你这么担心我娘亲?” “我……你一点儿都不省心,就像你娘亲。” 清心老仙脸上一窘,憋出句话来。 云凰再要问什么,突然听苏玉辙沉声道,“小心!” 云凰惊疑抬头,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周围的景色已经天翻地覆。 没有恒河从天而降,没有碧玉围成的水池,也没有那棵珠光宝气的昼度树,他们置身于一座宏伟的宫殿之内。 砗磲铺就地面,玛瑙雕刻的圆柱,玉石搭架的房梁……整个宫殿十分华丽。 可置身其中感觉并不好,一种阴冷的气息袭面而来,让人如坠冰窟。 就算云凰躲在金罩阴阳鼎里,也能感受得到那刺骨的寒意。 “什么情况?” 云凰疑惑。 “八荒阵自行开启!”清心老仙面色凝重,“玉辙他们找到了八荒阵的阵眼,正是这座议堂!” “这么说我娘亲还没有脱险?怎么可能?向晴已经死了,羽妖们也全族覆灭,八荒阵怎么可能自行开启?”云凰皱眉,“不过,找到了阵眼,破阵应该并不难。” 云凰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五官俊美、眼神深邃、头戴王冠的男子手担一根金色的莲藕,冷颜厉色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是谁?” 苏玉辙眯眼盯着那男子,问龙太子。 “阿修罗王。”龙太子道,“准确地说,是阿修罗王的一缕神魂,并非本尊。” 苏玉辙打量着阿修罗王,刚要说明来由,阿修罗王却态度蛮横道,“你们这些蝼蚁一样的族类,胆敢私自闯我禁地,灭我宠族,今日本王叫你们有来无回。” 言下之意,他要为羽妖报灭族之仇。 “罗睺,想不过转眼千年,你还是好战的恶神,毫无长进。”龙太子冷眼相向,“你这条恶龙,休得在我面前嚣张,赶紧收起你的鬼把劲,废除八荒阵,把飞凰圣女希羽交出来!” 阿修罗王横眉怒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话音刚落,阿修罗王挥起那支金色的莲藕风驰电掣而来,高大的身影倏乎来去,灵活异常,也凶猛狠辣。 龙太子把苏玉辙护在身后,传音道,“玉辙,你在一旁观战,仔细揣摩罗睺的招式,等我们把他逼急了,他必会转而攻击你,到时候你用四象御玺轰击他的左胸,那便是八荒阵的阵眼!” 说完,龙太子和嘲凤他们施展身法上前迎战。 “什么?八荒阵的阵眼竟然在这疯子的左胸?左胸正是心脏的位置,他怎么用自己的性命当成阵眼?” 云凰此前破过穷奇在孤龙寺设置的阵法,以为所有的阵法都与八卦阵一样,阵眼是静止不动的事物。 清心老仙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回答她,而是捋着雪白的胡须,眯眼看着外面的阿修罗王,似乎想什么想得入神。 云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男人看男人也能看得这么入迷?他到底是谁?很厉害么?他会把我娘亲藏在什么地方?” 清心老仙回过神儿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他是一条好战的恶神,他的真身住在须弥海底,海水浮悬在他宫殿之上。他的王城金城银门,宫殿星罗棋布,方围万余千里。每月十五日,他便出海寻找他喜欢的女子,为了看得更远,他修练成法天相地的功法,可高达万丈,手障日月。你说他厉不厉害?” “那咱们不赶紧叫玉辙他们跑,还跟他打什么?” 云凰急了。 “就知道跑跑跑,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清心老仙气不打一处来。 “打不过不跑等着挨揍么?我们可以记仇,等打得过他的时候再上门算账……”云凰说到这里,突然若有所思,“不对,我娘亲还在他手里,是不能跑……咦,他喜欢的女子是不是我娘亲?” 清心老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我猜对了?”云凰惊异,“那我爹当初好看成啥样儿了,让我娘亲这般死心塌地,连阿修罗王这么才貌双全的男人都嫌弃?啧啧,这么多年还对我娘亲念念不忘,每月十五还要出来寻找,真是难得的情痴……” 云凰说着说着,觉得清心老仙眼神不对,抬眼一看,果然,清心老仙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变成了苦大深仇,“他才貌双全?他比穷奇都坏,长得再好看也是祸害!幸亏你一开始就被苏玉辙看住了,要不然,你这以貌取人的恶习非让你栽跟头不可!” ------------ 第776章 心形牢笼 “你那么生气干什么?你又不是我爹。反正我爹不在这里,我有感而发嘛。不过很奇怪,既然他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离开须弥山四下寻找,只是拔高远眺?” 云凰看着身形快如鬼魅、出招狠辣的阿修罗王,疑惑地问。 “他被本王封印了两缕神识,根本不敢离开须弥海!” 清心老仙翻了个白眼,底气十足道。 云凰一愣,转头看了他半天,目不转睛,一脸怀疑。 “怎么?你不信?” 清心老仙吹胡子瞪眼。 “你当年也看上我娘亲了?和阿修罗王这么大的仇,定是跟他抢女人的原因。呵呵呵,我娘亲到底有多美?能让你春心大动。呵呵呵……” 云凰忍俊不禁。 “你……真不知道你成天想些什么?好当娘的人了……唉,气死我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这个该死的罗睺竟然还惦记着我的女人,竟然利用穷奇、向晴、羽妖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把你娘亲引入八荒阵中禁锢了起来!” 清心老仙愤恨道。 云凰眼珠子转了转,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你、你是我爹?亲爹?” “怎么?我不够英俊,不才貌双全,配不上你娘,不配给你当爹?”清心老仙昂首挺胸,又捋了一下银白的胡子,“你不觉得我仙风道骨,飘逸出尘么?” 云凰静默,捂眼,憋了半天,而后笑喷了,“你、你真逗,你怎么可能是我爹呢?你是我意外得来的法器里的精魂,怎么会是智慧之神,又怎么能与我娘亲相恋?” “气死我了……你瞅着!” 清心老仙叉着腰转了一圈,冲着悬浮于半空中徐徐转动的阴阳双鱼招了招手。 云凰忍住笑,转头望去,可接下来的一幕惊得她心跳一滞,瞬间瞪圆了双眼。 只见那只阴阳双鱼中飞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除了羽毛的颜色与她的飞凰仙灵不同,大小、形体都一模一样。 当那只雪白的凤凰在充满了淡紫雾霭的灵山秀水间肆意徜徉,发出清越如神音的鸣叫时,它那妙曼灵动的凤身流光溢彩,双翼如浮云舒展…… 云凰看得入迷,耳边回响起向晴此前说的话。 “当年,我、望尘与希羽姐妹情深,我们同时遇见了你的父亲,他骑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是众神仰望的智慧之神梵天……” 清心老仙冲白凤招了招手,那只白凤疾冲而至,快如闪电。 而后,它温驯地落在清心老仙跟前,歪着凤首看向云凰,口吐人言道,“公主,你好。这位确实是你爹。” 云凰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下来,仍是难以置信,“你、你真是我爹?梵天?” “怎么?我不像么?”清心老仙紧张地看着云凰,“没错,我真是你爹,亲爹。” 云凰张口结舌…… 外面,龙太子和嘲凤、霸下、狻猊、负屃正与罗睺缠斗不休。 龙太子他们显出真身,变成五条鳞爪飞扬的巨龙围攻罗睺。 罗睺变成一个九头千眼的巨人,数不清的手臂从他胸肩部位伸长出来,八只大脚面向四面八方,稳如泰山站在那里,口出烈火,千手轮动,竟然能和龙太子等人打成平手。 苏玉辙在一旁看着,死死盯着罗睺轮动的手臂,寻找其中的破绽。 龙太子并不急于进攻,和嘲凤故意忽远忽近,冷不丁迅速出击,将顾头不顾尾的罗睺惹得心浮气躁。 罗睺但觉满眼都是龙影,来来去去行踪不定,想要俘获其中一条,另四条就分别攻击他的不同部位,让他肝火大动,怒不可遏! 但不管他怎么抓捕,五条天龙的龙鳞都没摸着,倒把他自己累得气喘。 巨大的身体会耗费许多灵力,况且他还要在对敌的同时,以灵力维持八荒阵正常运转,将这议堂撑得足够大。 本来以为龙太子他们这些晚辈不足为虑,几巴掌下去就能将他们打得灰飞烟灭,结果处处掣肘! “扑!” 突然,龙太子身形一闪,龙尾疾扫,自背后猛抽了罗睺一下。 罗睺身形不稳,趔趄向前时,抬眼间正好看到了静伫一旁的苏玉辙,当即心思一动,顺势前扑!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罗睺一门心思地算计苏玉辙时,苏玉辙和龙太子同样用了此招。 苏玉辙听龙太子此前的安排早有防备,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四象神玺,却装成惊恐万状的模样连连后退,嘴里还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罗睺以为苏玉辙真被吓傻了,眼神阴戾地狞笑着,三头六臂分别袭向苏玉辙的头、胸、腹! “小心!” 龙太子和嘲凤等人装模作样在后面喊,却并未上前阻拦罗睺。 罗睺自以为棋高一着,势若惊风,手臂大开,蓄力指掌,直袭而去…… 一直惊慌躲闪的苏玉辙突然身形逆转,飞身前迎,手里的玉白的方形神器光芒四射,直按上罗睺的左胸! “什么东西!” 罗睺发现自己上当想撤势躲避,却看到苏玉辙坚定的眸光里,映着他胸前融化的皮肉,露出了他囚禁着希羽的心形牢笼! “天地四象神玺?”罗睺惊讶地看着破皮进肉的神器,慢慢抬头看向苏玉辙,“你手里怎么会有……” 说话间,感觉灵力从伤口狂泻不止,尽被天地四象神玺吸了过去,而后传递给了苏玉辙。 苏玉辙始料不及,紧握四象神玺的手臂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如此一来,从罗睺体内狂泻的灵力大都被苏玉辙吸纳,转眼之间,苏玉辙便感觉如同脱胎换骨,丹田气海中如正孕育着一颗内丹,通体精气爆涨,带给他无比舒畅感觉的同时,也给他如同撕裂般的疼痛! 这种疼痛并舒畅的感觉就是同时存在着,似乎有两股力量在苏玉辙体内厮杀一般。 苏玉辙紧咬牙关,看着罗矅的左胸如水波一样层层退动,藏在里面的心形牢笼里,一袭白衣胜雪的希羽双眸盈泪地看着他,看着他脖子上悬挂着的小铃铛…… “啊……” 罗睺发出一声惨叫,想摆脱苏玉辙,却被龙太子等人自其后封住了退路,给他布下结界让他无法动弹。 眼看心形的牢笼从他的左胸被掏了出来,被他禁锢于笼中的希羽冷漠地回望着他,唇边牵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罗睺睚眦欲裂…… ------------ 第777章 局势逆转 云凰得到清心老仙是其父亲,正惊讶万分,听到外面这么大动静,转头透过金罩阴阳鼎的镜壁看去,正看到罗睺左胸血肉外翻,一只心形牢笼从中缓缓移出,悬浮于半空,被苏玉辙接在手中。 牢笼之中,一个和她容貌相象的女人殷殷地看着她。 不用说,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娘亲希羽。 希羽风韵犹存,面如皎月,眸若点漆,回眸之间,与云凰四目相望,触变不惊的脸上扬起温柔的笑意。 “娘亲……啊!” 云凰喜出望外,刚呼唤出声,重伤的罗睺突然面目狰狞疾速出手,一把拽住牢笼! 牢笼由极细的金丝编织而成,那些金丝却泛着血红的光泽,方格的缕空有尖刺倒垂,刺上泛着灰黑,分明是被浸了剧毒。 苏玉辙的手掌被毒针划伤,已是鲜血淋漓。 罗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力拉拽之下,他的手也皮开肉绽,但并不见鲜血外流。 心形牢笼被两边拉扯得变了形,里面的希羽却一直端立着,面色平和地看着云凰。 云凰真切地感知到,希羽看得见她。 希羽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苏玉辙脖子上的小铃铛,温柔的眼波满含着母爱的慈悲,目光准确地与云凰对接,朱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她说。 云凰做不到像希羽一样平静,看到苏玉辙和罗睺两相对峙,她深怕苏玉辙和希羽同时被罗睺重伤,不由心急如焚。 身边一直静悄悄的,忧心忡忡的云凰转头看向清心老仙,却见他用了遁身术,藏在柳树后面偷偷看着希羽。 “你……你别看了,赶紧救人啊!” 云凰催促道。 清心老仙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时候不能乱动,那牢笼破了,希羽就没命了!” “什么?难道我和娘亲刚见面就要永别?”云凰急了,“你不是有的是本事么?眼睁睁看着你的女人被囚禁,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清心老仙叹了口气,“我一看见你娘亲,就什么本事都使不出来了。你别急,我、我尽量不紧张,我会救她和玉辙的,你放心。” 云凰愕然,看着清心老仙窘迫的模样,终于体会到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是怎样的了。 她也不能强迫他,转头紧张地看着外面的战况。 罗睺和苏玉辙对峙,牢笼在两人手中拉拽着,但很明显,两人谁也不放手,谁也不敢用蛮力。 龙太子和嘲凤他们也暗暗着急,他们不敢上前逼得太紧,怕罗睺气急败坏之下玉石俱焚。 可是,这样的耗时费力对罗睺没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是罗睺本尊用神识所化的虚影,对苏玉辙却多有凶险。 苏玉辙的手臂伤痕累累,鲜血直流,但他仍然死死抓住牢笼底部,不让罗睺将牢笼抢去。 他另一只手中的四象神玺按压在罗睺的左胸上,已经深可见骨,但罗睺仍强撑着屹立不倒。 整个议堂处于八荒阵正中,因为四象神玺的压制,并没有启动毁灭之力,但阵法感知外来强力侵袭,阵内灵力紊乱,地面渐渐开始晃动! 议堂高大的穹顶也随之越来越剧烈地晃动,似乎随时会坍塌下来,将下面的所有人砸成肉酱! “罗睺,多行不义必自毙!希羽是飞凰仙族的前任圣女,也是大天神之一梵天的妻子,你别自寻死路!” 龙太子仰头看了看穹顶,厉声提醒罗睺。 不想,罗睺一意孤行,傲慢无礼道,“本尊怕什么?痛失所爱,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苏玉辙血流如注,他咬牙坚持,一声不响。 那剧毒倒不会要他的命,却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滚落下来…… 龙太子有心上前帮忙,却被苏玉辙用眼神制止了。 苏玉辙蹙眉看向牢笼中的希羽,看到希羽慈爱中带着绝决的神色,他的胸口憋闷得难受。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让希羽再落到罗睺手里,或者让希羽有个三长两短,否则他无颜面对云凰。 想到云凰和她腹中的胎儿,虚乏的苏玉辙浑身又充满力量。 他感知此前在罗睺身上汲纳来的灵气经由气海丹田的反复循环炼化,已经可以为他所用,心中不由一喜。 他眸光一暗,将灵力倾注于四象神玺,神玺异彩纷呈的同时,四象神兽呼啸而出,径直穿透罗睺的身体,将其冲撞得倒退数步! 但即使如此,罗睺仍然没有松手。 罗睺的手臂可以任意收缩伸展,强力的冲撞只是让他的手臂伸长了许多,他的身体并没受到实质性的损伤。 “罗睺的一缕神魂就这么难对付,如果他本尊来了,岂不是轻而易举将我们全都杀了?”云凰气恼万分,“我们这么多人,竟然任他欺负,岂有此理!” 清心老仙被她几句话激得怒火中烧,显出身形刚要做法,却见云凰一怒之下已径直冲了出去! “云凰!” 清心老仙大惊失色,想阻止云凰却已经来不及了。 云凰冲到罗睺面前,不由分说,举起龙吟剑连砍再剁,将罗睺拉着牢笼的手臂全都砍断了! 罗睺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仓促后退,堪堪稳住身影。 他看着自己的残肢,灵识一动,那被砍断的手臂竟然重新长了出来,完好如初! 但这一会儿的工夫,云凰已经护着苏玉辙托着牢笼退到了龙太子身边。 龙太子和嘲凤等人护在苏玉辙和云凰跟前,冷冷盯着罗睺。 罗睺脸色大变,此前他与苏玉辙单打独斗,倚仗的是苏玉辙的实力远不如龙太子他们,而且苏玉辙要一手护着牢笼,无法尽力施展。 他拉住牢笼就意味着同时控制住希羽和苏玉辙,牵制住龙太子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可如今局势逆转,他以一敌七,还有那些一直观战的飞凰仙族族人,不用想他都知道毫无胜算。 罗睺死死盯住云凰,看着她与希羽相似的容颜,唇边泛起一抹阴沉的冷笑,将目光扫向笼中的希羽,“想不到,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希羽,时至今日,你还执迷不悟吗?你痴痴念念寻遍天下的良人在哪里?就算刚才你命在旦夕,他还是避而不见。你以为他找不到你吗?他是梵天,就算几经轮回,他依然是智慧之神。他想见谁只需动个念头,上天入地,没有他无法到达的地方。” 希羽一声不响,理都不理他,目光中却满是鄙夷…… ------------ 第778章 否极泰来 “你这个失心疯,我都长这么大了,你还对我娘有非分之想,千方百计将我娘骗进你的八荒阵,再以此为饵诱使我们飞凰仙族与羽妖一族结盟,简直不要脸!你别说得那么好听,你就是不择手段想借我飞凰仙族精纯的血脉壮大邪恶的羽妖一族,以便助你解开被我父皇封印的两缕神识,重新获得自由好为所欲为!” 云凰此前在金罩阴阳鼎里听清心老仙说了那些话,此时早已把来龙云脉想出个大概,当即毫不留情地揭露罗睺。 罗睺的诡计被识破,恼羞成怒之下,一张俊美的脸五官扭曲,“可恶!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那就休怪我一不做,二不休,都去死吧!” 罗睺话音刚落,便狂声大笑。 伴随着他的狂笑声,整个议堂的大殿剧烈晃动,穹顶粗大的横梁发出可怕的断裂声! “糟了!”龙太子沉声道,“罗睺想舍弃他这一缕神魂与我们同归于尽!他要启动八荒阵!” “八荒阵很厉害么?比八卦阵都厉害?” 云凰对各种阵法一知半解,闻言不由惊疑。 “八荒阵名副其实,启动之下天地俱毁,方圆千里之间沦为荒野,没有人能侥幸存活!” 苏玉辙面色凝重道。 云凰倒吸一口凉气,歉意地看向苏玉辙。 她到底还是连累他了。 为了帮她、救她、救希羽,他一次次以身犯险,赴汤蹈火,从未犹豫。 “我愿意,甘之如饴。” 苏玉辙与云凰心有灵犀,眼波温柔如水。 云凰泪目,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苏玉辙歉疚地看向笼中一直静不作声的希羽,“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苏玉辙一拜!小婿不才,无法保全岳母大人和妻儿……” 苏玉辙话音未落,希羽柔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云凰能有你这样的夫君,我有你这样的贤婿,是我们的福分。” “哼!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说废话,等八荒阵毁天灭地,你们一个个尸骨无存、魂飞魄散,能在这世上永生的只有我罗睺和我的挚友穷奇!你们这些蝼蚁,要么不识抬举,要么不自量力,全都愚不可及!你们成天把仁义挂在嘴上,做的净是些伪善的事。凭什么你们杀人就是替天行道,我们杀人就是穷凶极恶?今天就让你们这些惺惺作态的蠢人彻底毁灭——” 罗睺说着,举起手中那根莲藕灵器,冲着剧烈晃动的穹顶用力挥舞。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大殿如狂风中颠簸的船只,倾斜的幅度几乎形成直角! 苏玉辙赶紧抱住云凰,催促她,“你快带岳母进阴阳鼎,不要管我!” 龙太子却道,“云凰,连玉辙一起带进去吧,不用管我们!” “不,不仁不义之事,玉辙不做。”苏玉辙眼神坚定,“云凰,别怕,你快进阴阳鼎里躲躲……” “玉辙!你若是认我这个师尊,就和云凰一起!” 龙太子急声催促。 嘲凤意味深长地看了龙太子一眼,幽幽道,“龙兄好气度,这成人之美的修为,非千年难得。” 龙太子还要说什么,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打断了。 穹顶已经开始坍塌,粗大的梁木和沉重的砖石轰然砸下,惊天动地…… 苏玉辙张开双臂,护住云凰,又想到希羽,赶紧催动四象神玺悬浮空中挡在希羽头顶。 牢笼中的希羽灵力被阵法禁锢,无法施展,忧伤地看着苏玉辙和云凰,“是娘亲连累你们了……” “我们就不能去阻止罗睺吗?先杀了他再说!” 云凰急恼道。 “那样徒劳无功。八荒阵已经被他启动,他只是罗睺真身的一缕残魂,怎样都将与我们一起身死道消……”龙太子淡淡道,“无妨,转世投胎,我们几个还会再相见。” 能不能再相见云凰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时她心里难受得要命。 她好不容易和苏玉辙要苦尽甘来了,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母亲,又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了,为什么到头来竟然要生离死别? 她腹中还有胎儿,她还没来得及给苏玉辙生下一儿半女,就要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为什么羽妖全都被我们杀死了,这八荒阵还没被废掉?” 云凰看到紫渊和其他族人们,她们安静地尽力躲闪,却并没有惊恐失措。 “只怕连羽妖都是穷奇和罗睺的棋子。他们想联手称霸,羽妖只不过是他们豢养的一群爪牙。或许他们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杀上门来,或许他们故意设下圈套请君入瓮,毕竟,罗睺以一缕神魂与我们同归于尽,他和穷奇赚大了……” 龙太子话没说完,只听咣当一声,又一根粗壮的横梁折断砸落! 砗磲地面被砸碎了,地下汹涌的海水立刻从缺口处灌上来…… 云凰被苏玉辙护在怀里,看着眼前如世界末日般的场景,看着那边的罗睺分身狂傲不可一世的模样,蓦然想到很久前,她和苏玉辙被陈镇东乱箭射伤,也是这般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那次,是金罩阴阳鼎救了她们…… 云凰正焦灼不安,威风冲了过来,“走!我驮着你们飞出去!” 就是啊,穹顶破了,头顶就是蓝天,为什么不飞出去? 云凰眼睛一亮,刚要提议,龙太子道,“别做无用功了,八荒阵启动之时,方圆千里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结界之内万灵俱焚,谁也休想逃得出去。” “这八荒阵为什么这么可怕?” 云凰气得咬牙切齿。 “它本是梵天圣神一手创建的!阵眼本来是那块写着恒河两字的巨石。梵天圣神发现阿修罗城里藏污纳垢,想用此阵将这里夷为平地。没想到阴差阳错,那块巨石的灵心被罗睺抢了去吞下了。” 龙太子的话在云凰心里激起轩然大波。 搞来搞去,原来是这八荒阵是清心老仙创建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不信清心老仙没办法破了这八荒阵,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女和亲朋全被罗睺的一个分身给毁魂灭迹。 想到这些,云凰反倒不慌了,她有办法否极泰来。 云凰沟通神识把清心老仙从柳树后拉出来,“你还在磨蹭什么?到底怎么破阵?” “灵石的石心被罗睺吞了,阵眼就成了罗睺的心。他用分身练化了心形牢笼禁锢你娘亲,那灵石的精魂就与你娘亲合二为一了。只要你娘亲她……她……” 清心老仙结结巴巴,一脸急恼和窘迫。 “哎呀,你快说,只要我娘亲如何?”云凰急了,“难道要我娘亲剖心取胆才能破阵?” 清心老仙神色一凛,目瞪口呆看着云凰。 云凰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 第779章 奸计得逞 剧烈晃动的大殿如海面上随时会倾覆的巨轮,狂啸冲荡的海流不断从地上涌上来,席卷着破石残瓦肆意滚动,令人防不胜防。 飞凰仙族的族人们在紫渊的带领下极力躲闪,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眼看一块巨石自背后砸得紫渊,云凰抬眼惊见,甩出缚仙藤将紫渊带离险境,“小心!” 紫渊感激地看了云凰一眼,“多谢仙尊救命之恩。” 云凰皱眉,略一犹豫,索性沟通神识将紫渊等人尽数收入阴阳鼎里。 就算同归于尽,让她们在阴阳鼎里暂避一时,总好过在外面险象环生。 紫渊等人瞬间进入一片祥和的天地,全都愣了。 待看到清心老仙,紫渊等人目瞪口呆。 清心老仙此时正心烦意乱,并不喜生人入内,但碍于是云凰带进来了,竟不等紫渊等人出言询问,直接一记掌风轮过去。 紫渊等人立刻倒地酣睡,安静得出奇。 清心老仙回头看向云凰,满心悔恨如狂潮翻涌,声音哽咽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娘亲以身赴死,毁灭灵石的石心,才能彻底破解八荒阵。” 云凰惊怔原地。 清心老仙痛心疾首,又道,“当初我创建八荒阵法,本是为了降妖除魔,让阿修罗城成为清静向善之地,没想到,我竟然……竟然要亲手害死希羽,我……” 清心老仙从来都是从容不迫、谈笑风生,似乎世间再可怕、再麻烦的事到了他这里也会迎刃而解。 但事关他久别重逢的妻子,他女儿云凰的娘亲,而且阴差阳错,希羽成了八荒阵的阵眼,纵是他历经万世、神通广大,还是方寸大乱。 云凰顿时泪落如雨、泣不成声…… 苏玉辙不明就里,紧抱着她道,“不哭,大不了咱们同生共死!” “玉辙,阵眼是娘亲,她的身体有恒河灵石的石魂,是被罗睺强行封印在她身体里的。”云凰抬起泪眼,无比哀痛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同一天内,要失去所有的亲人?我……” 云凰泪如泉涌,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玉辙眉头一紧,凌利的目光投向还在拼命晃动莲藕法器的罗睺,护着云凰躲闪的同时,拼命思索脱身之法。 龙太子和嘲凤等人一起布下结界,将苏玉辙和云凰也罩在其中,倾砸下来的巨石不足为惧,但自地下涌上来的激流和剧烈晃动的地面,却令人不堪其扰。 如果不顾及希羽,他们有很多种方法逃离险境,哪怕八荒阵有结界,他们也可以同心协力冲破结界。 但希羽作为阵眼,带着石魂离开法阵必死无疑。 只有想办法在八荒阵中毁灭恒河灵石的石魂,再将希羽带离,她才能安然脱险。 希羽显然对此事一清二楚,她的唇边绽开一抹恬淡的笑意,眸光慈爱地看着云凰和苏玉辙,“你们别难过,能看到你们如此恩爱幸福,娘亲已经很开心了。只是……我一直找不到他……” 说到这里,希羽怅然若失。 她孤寂与绝望的神色深深刺痛了清心老仙的心,他攥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纠结着五官,还是没忍住老泪纵横。 “后来我知道是我错怪了他,不该一气之下离开他……我本来想找到你的父皇,带着他和你们团聚,可惜一朝分别,天涯永隔……” 希羽说着,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带着与世长辞的决绝,突然飞身撞上笼壁! 希羽想牺牲自己换得众人活命的机会! “不……” 云凰瞬间遁身穿入牢笼之内,紧紧抱住希羽拦住了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玉辙回过神儿来,看着被笼壁上的毒刺划得浑身是伤的云凰,大惊失色地扑到笼边,焦灼之下双眼赤红,“云凰!你、你……”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 他既救不出希羽,又眼睁睁看着云凰为了救娘亲自己钻进了罗睺心形的牢笼。 这心形的牢笼好进难出,织就笼壁的金丝柔韧坚实,那泛着血色的透明结界是罗睺真身亲自凝取出来的,想从里面突破,就算云凰的灵力不被禁锢,也于事无补。 云凰回头深深看了玉辙一眼,“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不知为何,在看到云凰盈着泪光的眼眸,说出这样坚定的话语,苏玉辙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与此同时,他抬头看向悬浮在牢笼上空的四象御玺,脑海中隐约形成一个大胆的想法。 云凰则用力拦住想推开她的希羽,大声道,“娘亲,你不能死,你不能不管我!我知道我父皇在哪儿,他每天都和我在一起,他并没有撇下我们!” 希羽一听,顿时容光焕发。 原本因绝望而一心求死的她两眼发光,“真的么?他是谁?在哪里?” 云凰刚要回答,金罩阴阳鼎里的清心老仙紧张到呼吸紊乱,他显出真身,哑着嗓子深情地呼唤了一声,“希羽……” 希羽一愣,惊喜地看向牢笼之外,苏玉辙脖子上的小铃铛。 清心老仙通灵读心,隔空传音道,“我是梵天。你刚才就感知到我了,你、你只是不确定,我们还能不能好好在一起……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守护着咱们的女儿云凰……” 希羽以手掩唇,喜出望外之余心痛如绞,“为什么你不早些来找我?”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不愿意原谅我,那真的是个天大的误会,我从来没怀疑过你腹中的孩子是我的,也从来没和别的女人苟且……” 清心老仙殷切地看着希羽,极力压制着汹涌的痛楚。 “哈哈哈……我罗睺终于大功告成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疯狂作法的罗睺分身狂笑起来,停止挥动手中的莲藕法器。 剧烈摇动的大殿立刻平缓了许多,满地狼藉的碎石残瓦也停止了滚动,从地下涌入的海流也四散开,如退潮般平息了吞噬一切的狂暴。 “我告诉你们,我和穷奇煞费苦心,步步为营,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将你们母女一网打尽!飞凰仙族的两任圣女,还是你腹中的胎儿,这世间最为精纯的灵力之源,将为我们兄弟所有……” 罗睺的分身得意忘形,抑制不住的狂喜让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什么? 苏玉辙和龙太子等人一愣。 ------------ 第780章 势不两立 “怎么?你们还不明白?早先,从穷奇潜入大陈皇宫与陈玉成达成协议时,你们就已经在我们的算计之中了,后来的种种,皆是我们兄弟的苦心经营……哈哈,梵天,青龙子?你们永远都是我们兄弟的手下败将!” 罗睺的分身傲慢地抬起下巴,冲着从穹顶漏泄下来的阳光振臂高呼。 云凰咬牙切齿,穷奇和罗睺,这两个坏蛋一明一暗,联手设计了这么大一个圈套,就是想以她和希羽活祭他们无耻贪婪的兽魂! 为此,他们步步为营,不择手段! “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云凰咬牙切齿道。 “哦?哈哈,陈云凰,你就算有青龙子和龙太子撑腰又怎样?你和你娘亲还不是一样落到了我手里?识相的话,尽早把飞凰图交出来,我或许可以说服穷奇不难为你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我们兄弟比你们的男人温柔、体贴、强壮、富有得多……” 罗睺的分身说着,一步步逼近心形牢宠,厚颜无耻的嘴脸挂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飞凰图。 许久没有人跟她提及飞凰图了,她都差不多忘了她背负的这无妄之灾的源头。 云凰和苏玉辙、希羽、龙太子、清心老仙都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飞凰图。 那只是云凰背后的一块胎记,是蕴藏着飞凰圣尊仙灵的图腾,代表封存于每个人内心的潜能,是自强不息的灵之力。 而不是传说中,得之者便可富甲天地的藏宝图。 其实,真正的稀世珍宝,从来不是身外之物,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珍玩古董。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实在算不上真正的稀世珍宝。 生命的灵光、超卓的智慧、不屈的意志、宁静的心境、洁净的灵魂,才是每个人应该追寻和守护的珍世珍宝。 可惜,人们习惯于追求功名利䘵,为这些镜花水月的身外之物呕心沥血…… 云凰想到这些,心智一片清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要能和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们在一起,生死不论,皆是喜乐。 “我以为神使和妖皇能超凡脱俗,原来也是名利场上的散兵游勇。”看着步步逼近的罗睺,云凰冷笑,“你们不用得意太早,人在做,天在看,人算不如天算!” “哼!天道有所不及,阿修罗城,须弥山大陆,我罗睺为尊为王,我便是天道王道!” 说时迟那时快,罗睺的分身突然间如电似风疾掠而来,伸手一把抓向心形牢笼! 嘲凤等人见状大惊,赶紧上前阻拦。 可是,异样的是,别说是罗睺,就是嘲凤等人飞身上前,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了! 他们惊诧地看到,玉树临风的苏玉辙站在牢笼边,翻手托着莹白润泽的四象御玺。 龙太子将手搭在苏玉辙的后肩胛要穴处,助力苏玉辙以玉通灵。 苏玉辙紧闭双眸,凝精会神借助龙太子传来的灵力激发前时吸纳沉淀于丹田气海的羽妖之毒,以毒攻毒,将怨毒之力加倍赋予四象御玺之中…… “以玉示神,玉可通灵!天地四象御玺乃上古神器,由万石之王的和田玉精雕细琢所成,既蕴含磅礴的天地精气,还有号令天下所有石魂的精魄!”清心老仙瞬间明白了龙太子和苏玉辙的用意,心头大亮,“我怎么就没想到?本尊也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苏玉辙脖子上的小铃铛微微震颤,随即散发出神秘而雄浑的力量,一股股幽蓝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向四象御玺。 四象御玺神光大现,半透明的方形玉身中如有血液在缓缓流动,原本如凝脂般的白玉渐渐浸染成粉红的颜色。 这粉红的玉御放射出耀眼的霞光,映照得整个大殿如被朝霞染遍。 水气被蒸腾,如薄纱般弥漫开来,殿内一切影像变得虚幻而唯美…… 四象神兽和中间盘踞的黄龙全都神气活现地冲天而起,发出的阵阵清啸令整个大殿的景象为之一变。 紫色的灵力在粉红的云雾中穿行,大殿内如云朵般四散飘移,转眼之间化为乌有…… 出现在殿门前的仍是此前见过的恒河巨石、从天而降的恒河瀑布、昼度树、虔诚跪拜的众生…… 云凰和希羽诧异地看着这一切。 原来,刚才大殿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罗睺以八荒阵法启动的幻境,让人如置身于毁天灭地的情境之中。 罗睺和穷奇一样既阴险又狡诈,但罗睺比穷奇年长,更富有心机。 他深知恶劣恐怖的环境会产生一股强大的怨毒之力,可以削弱乃至摧毁人的意志。 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并没有一上来就用幻境吓人,而是以优美宏伟的幻境让人放松警惕,而后,让众人亲眼看到高大雄伟的殿堂坍塌毁灭…… 冷眼旁观和身临其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 旁观者清,可以时刻保持冷静和理智,做出的判断少有偏差。 置身其中,会被可怕的场景左右情绪,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悲观痛苦到无法自救…… 可惜,罗睺低估了她的苏玉辙,低估了龙太子他们的意志和智慧! 更令罗睺意想不到的是,他视为死对头的梵天,早已分出神魂掌握着上古神器金罩阴阳鼎,一直守护着云凰,对他和穷奇的阴谋了如指掌。 罗睺的分身惊诧地看着异象横生的四象神玺,连连后退,“不可能、不可能!” 粉色的雾霭裹着一团团比罗睺体内的怨毒之力更强大的灵力,压制着罗睺的灵力,让他无法再如之前那样借助分身随心所欲。 失去灵力支撑的罗睺分身踉跄后退,不可不世的神情土崩瓦解,“你们怎么能够以玉通灵,引出恒河灵石的石魂?” 他说对了,他话音刚落,他以心血设下结界的心形牢笼在紫色灵力的围攻之下,无声地融化了,那些浸过剧毒的尖刺也颓然落地,失去了依仗…… “啊!” 罗睺的分身捂住左胸,双腰一软跪倒在地,他所依凭的一缕神魂被摧毁了,他的心碎了…… 恒河灵石的石魂受到四象神御的压制和感召,徐徐自希羽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如一缕轻烟般袅袅升腾,在半空结成一颗黑珍珠般的圆球,散发着幽冷的气息。 “哇,好东西!”威风正要扑上去,被威武一把拽住,“你想变成一块望夫石么?那是石魂!什么你都敢吃!” 威风呷了呷嘴,情有不甘。 那石魂被盘踞于四象神玺正中的黄龙吸吞入腹。 四象神兽归位,神玺复原,轻轻落入苏玉辙掌心…… 云凰和希羽重获自由,被禁锢的灵力瞬间复原。 “你们、你们毁我一缕神魂,我让他们付出代价!” 罗睺的分身突然怒目圆睁,发出一声嘶吼,将手里的莲藕法器掷向飞流直下的恒河瀑流…… ------------ 第781章 自作自受 那支金色的莲蓬法器变成一个硕大的蓬头,悬浮于半空,吸入恒河之水通过莲孔激流喷射。 一时间,水花四溅,如刀似剑,铺天盖地罩下来! 此情此景如晴天洒雨,瓢泼倾盆…… 那些跪地祈祷的人们惊魂未定,猝不及防被水箭击中,不消片刻,便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随后,他们的身体被融入毒液的河水腐蚀消融,很快血肉尽毁,化为嶙峋的白骨…… “你们知道我莲蓬中藏的巨毒从哪来吗?正是陈欣怡给我的蛟蛇血冠!这种剧毒可以销魂噬骨,杀人于此刻之间……” 罗睺狞笑着,用尽最后的灵力维持着莲蓬法器的神通。 他得意洋洋地转头看向苏玉辙和云凰他们,暴戾阴险的神情却蓦然僵冷——人呢? 不管是苏玉辙和陈云凰,还是龙太子和嘲凤他们,甚至连飞凰仙族的那些族人,竟然一个都不见了! 他们刚才还在那里…… 罗睺(分身)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次仓皇四顾。 眼所见处,毒水泛滥的阿修罗城血色倾城,垂死的民众倒地哀号,转眼就被毁灭,遍地都是由白变灰的骷髅…… 空洞的眼窝,嶙峋的牙床,鱼刺般排列的肋骨…… 毒水激射喷涌,源源不断,眼所见处,尸体遍布、血流成河。 惨绝人寰的杀戮正紧锣密鼓! 无辜的居民四散惊逃,镶满宝石的墙壁坍塌倾倒,巨大的昼度树拦腰折断,轰然倒地…… 毒水荼毒之处惨不忍睹…… 没了血肉的包裹,那些骷髅大同小异,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罗睺(分身)仔细巡视了半天,也没看到苏玉辙他们,疑惑地自言自语,“难道他们已经死了?” 失去神魂支持的分身以为大功告成,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毒水之中,脸上却带着笑意,“得罪我罗睺,哪怕跟你们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我还有七缕神魂,但你们……” “有劳记挂,我们安好。” 突然,从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浑厚而极具穿透力,回响在天地之间,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 罗睺(分身)闻声仰头,就见明净的天空之下,一尊倒扣的金鼎气象庄严,周身环绕着如星宿般祥光四溢的砗磲宝珠,将八荒阵透明的结界浸染成淡淡的绿色,景象高妙华美,却暗藏杀机。 金鼎上神秘的符文瞬息万变,令人望而生畏…… 罗睺(分身)一时没认得出来,伸手遮住眼睛,抵挡金鼎炫目的光芒,从指缝里惊怯地观望,“这是什么东西?打哪儿来的……” 刚才,就在罗睺(分身)掷出莲蓬的同时,云凰沟通神识,把所有人都挪移进金罩阴阳鼎里。 既然希羽已经脱险,众人就没必要继续待在此地跟罗睺浪费时间了。 之前,她曾把韩青永楚营中的战马尽数收走,自是知道金罩阴阳鼎有此神通。 进了金鼎阴阳鼎,看到满地横七竖八躺着一动不动的飞凰仙族的族人,希羽脸色一变,却并未惊慌,诧异地看向云凰,颤声道,“你竟然可以驱使金罩阴阳鼎?” “是啊。不过,与其说我能使不得金罩阴阳鼎,不如说我能使得动父皇。” 云凰不好意思道。 苏玉辙和龙太子等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希羽喜出望外,四下找寻,却不知清心老仙藏到哪里去了。 “娘亲,不急,肯定是父皇怕羞,一时不敢见您。他平时脸皮厚过城墙,一提及你他就乱了方寸。” 云凰好笑道。 “嗯,别说他,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希羽脸上飞红。 龙太子和嘲凤他们则诧异地东张西望,看到雾霭氲氤的灵泉,他们一时不等,全都跑过去跳进了去。 龙喜戏水,此话一点儿不假。 入水之后,但觉水温怡人,灵气环萦,龙太子等人大喜的同时多有感慨。 “云凰,当初还是我帮你得到了金罩阴阳鼎,但直到今天,我是头一次进来。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真的另有乾坤。” 龙太子一边撩水,一边惊叹。 嘲风等龙四子懒洋洋地伸展着四肢,仍觉得不过瘾,干脆变回真身,在灵泉中尽情遨游。 “真是太神奇了,这么一小方灵泉,进入其中,感知到了竟然是汪洋大海。” 嘲凤叹为观止。 “梵天圣神岂是徒有虚名,你我远所不及……” 一直很安静的狻猊道。 苏玉辙和云凰如释重负,五指相扣,相视一笑…… “金罩阴阳鼎?” 此时此刻,端坐于阿修罗城地下海域宫殿之内的罗睺本尊大惊失色,险些从宝座上一头栽下来。 “梵天!你竟然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罗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本想乘人之危,最终却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金罩阴阳鼎光芒大盛,如隔山隔海印证他的猜测,让他无地自容。 “不、不可能,不可能……梵天,你、你不是和希羽母女早就恩断义绝了吗?怎么会一直守护在陈云凰身边?” 罗睺仓皇四顾,想寻找借以藏身的地方。 没有人比他和穷奇更清楚金罩阴阳鼎的威力,如果是别人,他们不足为惧,可如果梵天催动金罩阴阳鼎,那他将面临灭顶之灾! 可是,偌大的宫殿里,金门银窗,梁柱巍然,却没有一处可以助他躲过即将到来的灾难! 罗睺心惊肉跳,满地打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抬眼,看到殿前碧荷连塘,莲蓬随风摇曳,他心念一动,喜出望外,赶紧化成一只蜜蜂钻进莲蓬一个莲子洞里。 他刚藏好,就听外面晴天一声霹雳响! 八荒阵的结界硬生生让金罩阴阳鼎冲破了…… 罗睺(分身)被强大的冲击波震飞了,如一片轻薄的树叶在半空中疾速飞旋,而后化为糜粉…… 罗睺分身一死,他使用的莲蓬法器失去灵力,变成一支干瘪枯萎的莲枝,自半空颓然落地。 随后,整个阿修罗城洪流若奔、地动山摇! 八荒阵虽因石魂被四象神玺收服,但并未被毁,故而八荒阵并没有彻底破解。 罗睺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第782章 六道十界 只见,以上书“恒河”二字的巨石为圆心,剧烈的震动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 地面先是发出破碎般的异响,龟裂出千沟万壑,随着震动幅度加剧,地面四分五裂! 这一次,不是幻境。 这一次,是罗睺自作自受。 巨大的灾难似是从天而降,实则尽是人祸。 贪婪是吞噬一切美好的原罪。 不管是穷奇(韩青永)、陈欣怡还是罗睺,都为他们自作聪明的贪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可惜,鬼迷心窍的他们并不认为错在自己。 就如同此时的罗睺,一边气急败坏的看着金罩阴阳鼎化成一道流光疾驰而去,消失在须弥山苍茫的天地间,一边看着山崩地裂的阿修罗城破口大骂。 “穷奇!你不是说苏玉辙和陈云凰不足为虑,对付起来轻而易举吗?你连我都利用,不但毁了我的羽妖魔族,还把我的阿修罗城和八荒阵毁了!还有,我的恒河灵石也被他们抢走了!” “该死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为什么还是被他们跑了?” “希羽!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和你的女儿一样,践踏着深爱你们的男人的真心,净喜欢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 罗睺骂得歇斯底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无尽的羞恼和惶恐。 随着八荒阵继续大发淫威,阿修罗城方圆千里被夷为一片平地…… 只有恒河之水依然从容不迫从天而降,冲刷着这片在岁月的长河里历尽荣辱兴衰的土地…… 阿修罗城是须弥山的魔都,也是罗睺水下宫殿的在地表的保护层。 如今阿修罗城惨遭毁灭,城下的海域也动荡不安,支撑着巨大海域的擎海柱剧烈晃动,似乎随时会崩塌。 罗睺胆颤心惊地仰头观望,生怕那四根擎海柱倒塌,如果那样,他的宫殿将彻底被海水吞噬,他再也不能逍遥自在地看着海水像天上的浮云一样气象万千…… “我是阿修罗王罗睺!我拥有八万由旬王城,内外七重城廓,三千由旬高的王国!我是无人可及的王者!我拔高的时候比须弥山还要高,我可以举手摘日月,令天庭敬畏!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让梵天禁锢我两缕神魂,封印千年难破?凭什么让他的女儿女婿跑来毁我阿修罗城,又摧毁我一缕神魂!” 罗睺骂到最后,悲泪泣血。 可他不敢出来,缩在狭小的莲蓬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本来以为此举可助我冲破封印,重获自由,没想到……呜呜……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罗睺悔不当初,如果他不听穷奇撺掇、自不量力算计希羽和陈云凰,他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不对啊,穷奇不是说他会来帮忙的么? 自始至终,穷奇呢? 罗睺猛地想起这头儿来,不由勃然大怒,“穷奇,你竟然跟我玩借刀杀人的把戏!” 没错,回想起来,从前头到尾,穷奇说得天花乱坠,信誓旦旦一定和他并肩作战,将希羽和陈云凰一网打尽,将苏玉辙和龙太子他们彻底毁灭…… 此前,罗睺根本不知道苏玉辙是谁,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谁会想到,关键时刻,正是这个苏玉辙启动了四象神玺收走了他的恒河灵石的石魂,将他苦心凝结的心形牢笼毁于一旦! 罗睺捂住自己的左胸,他的分身被毁灭,心瓣受损,如今隐隐作疼,令他苦不堪言。 他越想越恨,如果不是因为穷奇的蛊惑,他断然不会轻举妄动,招来这无妄之灾! “穷奇,你说你会赶回来,可是,你背信弃义,让我一个人对付他们这么多人!为了让我相信你,你把你心爱的陈云凰都算计在内,让我引她进入牢笼,说什么将与我共享飞凰图中的巨大宝藏!你这个骗子、无耻小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云凰和苏玉辙有龙吟剑、四象神玺和金罩阴阳鼎三件上古神器!陈云凰还有缚仙藤……啊!气死我啦!” 罗睺气得吐血,满怀郁闷无可排解,仰天怒吼了一声。 不想,本就摇摇欲倒的擎海柱不堪一击,被他吓得一哆嗦,哗啦一声塌了…… 罗睺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徒然瞪大双眼,满含热泪,看着他苦心经营的圣殿和王国被狂泻而下的海水席卷一空…… “我是阿修罗王……我是罗睺……呜呜……” 罗睺哭倒在莲蓬里。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边罗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输得一败涂地,另一边,苏玉辙和云凰等人在金罩阴阳鼎里聚宴相庆。 “六道有轮回,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人道、阿修罗道、天道。彼此之间因果循环、周而复始。人间多作恶,死后入地狱。人间衰败,天道沦丧,阿修罗界便能借得散乱于人世间的灵力强盛起来;反之,人间昌盛,天道中兴,坏人就少,阿修罗道就会衰亡。” 云凰和苏玉辙此行开了眼界,化险为夷后难免有疑惑。 龙太子此时心情好,诲人不倦。 “嗯。魔界、人间和天界,此为六道中的三道,魔界便指阿修罗道。另有一种说法是世间有十法界。即:地狱、饿鬼、畜生、人、修罗、天、罗汉、缘觉、菩萨、佛。每个不同的生命层次,都有着不同的时间、空间、速度,以及不同的生活环境、生存方式和沟通方式。” 嘲凤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烤鱼,一边条理分明道。 苏玉辙和云凰前生的记忆皆被封印,尚未开启,此时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十分新奇。 “由低到高的生命层次,分别为欲界、色界、无色界、四圣法界。到了无色界,众生处于深妙禅定之中,行若光移,任何空间障碍都不在话下,他们可以穿透一切。到了四象法界,时间、空间、速度皆为虚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瞬间到达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比如金罩阴阳鼎,就可瞬间挪移至千里之外,它是上古神器,早已拥有四圣法界的修为。” 狻猊知识博渊,一改平常喜静坐禅的禀性,滔滔不绝道。 “那我们俩现在到达哪个层次了?” 云凰急不可待,充满期望地看向龙太子他们问。 ------------ 第783章 物归原主 希羽在一旁含笑不语,静静地吃着东西。 她的宠兽七色鸟名副其实,喙、头、颈、腹、胸、尾、翅膀各是一种颜色,漂亮至极。 它蹲在柳树枝上,好奇地盯着云凰和苏玉辙等人。 威风和威武则分别是趴在云凰和苏玉辙怀里,眼巴巴瞅着龙太子他们等着听好话。 宠兽对自己主人的层次级别很关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可是,龙太子和嘲凤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吭声,只管埋头吃喝。 “咦?怎么都不说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云凰恼道。 “呃……你们俩刚从欲界升到色界,只是比凡人多了些能耐,算来算去勉强算是修罗二界小仙。” 嘲凤比较实在,如实回答。 云凰本来胃口不错,听了这话倍受打击,顿时食欲全无。 苏玉辙眉眼淡淡,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默默挑了一条最大的烤鱼放在云凰碗里,柔声道,“慢慢来,不急。” “就是,不用着急。你们很有前途,不要灰心,再接再厉。” 龙太子也安慰道。 云凰却不服气,大言不惭道,“我俩哪有那么弱?你们也看见了,我们不但把穷奇打跑了,连罗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那是因为穷奇前生罪孽深重,被诸神联手镇压后神魂受损。如今,他只剩一缕残魂寄宿在韩青永身体里,想借助韩青永的先天圣战之体,短时间内将生息功练至大成,以此为根基铸造神魂、精修业力。可惜,他本性难移,好大喜功又凶残成性,喜欢助人为恶又不思悔改,不肯闻法修行、积累功德,终至恶业多福报少,故其心神难安、功法难以精进。” 说到这里,龙太子缓了口气,又道,“至于罗睺,他被梵天圣神封印了两缕神魂,并非自由之身,此番受了穷奇的挑拨,想借飞凰仙族圣女精纯的血脉解开禁锢,驱使分身与羽妖联手,不想弄巧成拙,得不偿失。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遇到更强大的对手。” 想想确实是这样。 “自欺欺人虽不足取,但若是你觉得心里好受,也可以认为你和你男人已经很强大了。” 霸下说话最不中听,好端端一句鼓励人的话,硬是被他说成这样了。 云凰扑哧一声笑了,豁达道,“玉辙是被我拖了后腿,要不然,他必是一日千里,早就神功盖世了。至于我嘛,嘿嘿,我男人行就是我行。此后我尽量文斗,不武斗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女人,女人应该安静地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打打杀杀的怪累人的。” “你想懒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霸下伸过筷子,把云凰面前那条大烤鱼夹走了,“嘿嘿,苏玉辙净偏心,把你婆娘宠得不思进取,以后少惯着。” 苏玉辙脸上一窘。 “拿来!这是我男人给我的,不许抢!”云凰眼疾手快,直接上手抢了回来,又捏了两尾相对大的烤鱼放在霸下碗里,“两条换一条。” 龙太子和嘲凤等人哈哈大笑。 霸下也笑了,“唉,我们龙九子,前生后世,只有青龙子最幸福,找了你这么个活宝。” “青龙子?” 云凰一愣,新奇地看向苏玉辙。 此前,她一直以为苏玉辙是个凡夫俗子。 毕竟从六岁开始,他就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静音上仙也曾提醒她要好好珍惜苏玉辙,说他阳寿有限,比不得她天生半仙之体不死不灭。 但后来,她也渐渐感觉到苏玉辙不同凡响,比如他记忆力特别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精神充沛很少疲倦,就连苍古皇道龙气这样的奇功他都能在短时间内驾轻就熟…… “你不知道?玉辙是青龙转世,四象御玺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我代为保管。”龙太子深深看了苏玉辙一眼,笑意略有苦涩,“我带着四象御玺在世间找了他很久都一无所获。直到那天,他面无惧色地来到斩龙台要替我经受天雷,我看到他丝毫没有受到斩龙台巨大威压的钳制,反而如履平地、言行自如,就知道他绝非凡人。” 龙太子这番话,苏玉辙听了也很意外。 龙太子是云凰的救命恩人,又将苍古皇道龙气传授给他,且将四象御玺慷慨相赠,他对他感恩戴德。 要知道,四象御玺这样的神器乃为稀世之宝,人人趋之若鹜,想要将其占为己有。 龙太子忍痛割爱,对他而言岂止是大仁大义,简直恩同再造。 他并不知道他们原来是旧相识。 “世事如此玄妙?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青龙子的?” 嘲凤好奇道。 “本来我也不敢确定,毕竟生死轮回乃天道大业,纵是我等也难以参透其中奥妙。青龙子再世为人,投胎何处、长相如何、品行是否端正等等,我们难以知晓。相逢难识也是常有的事。” 龙太子端起酒杯浅酌慢饮,深邃的眸光投落杯盏,沉浸于过往的回忆…… 众人屏心静气,侧耳聆听。 连心不在焉的希羽也蹙眉凝神,若有所思。 “那日我和玉辙本来必是一死一伤……结果出乎意料。虽是临时玳瑁神将主持正义,冒死将玉辙推出雷劫光柱之外,但若玉辙不是仙体神胎,就算被推出去,也会被雷光灼伤至死。见他安然无恙,我心下诧异,再行试探。他不但很快熟记苍古皇道龙气的心法且很快学有所成,最终让我确定他就是青龙子的原因是四象御玺。” 龙太子抬起眸光,淡淡一笑道。 “四象御玺认主?” 苏玉辙自怀中掏出四象神玺,难怪,当初看到它的时候就感觉似逢相识,接在手里就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对,四象御玺得归故主,散发出来的灵动气韵可谓神采奕奕,与平常黯然无光的模样天差地别。何况除了青龙子,无人能唤醒他的神识,就算是我也难以发挥他的神通。我将他带在身上,不过是为了兑现承诺,找到转世的青龙子物归原主。”龙太子娓娓道来,“玉辙接在手上,当即就能让四象神兽显现,故而我确定无疑。” 龙太子说完,众人静默。 ------------ 第784章 情劫非劫 苏玉辙和云凰面面相觑。 世事莫测,祸福难料。 云凰记得很清楚,当日,苏玉辙为了替她报答龙太子的救命之恩,不惜替她前往斩龙台,一心想替龙太子经受雷劫。 云凰想到苏玉辙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吓得夜不成寐、心神难安。 就连苏玉辙自己也以为必死无疑。 没想到天道玄妙,好人好报,他和龙太子皆死里逃生,他还因祸得福…… 现在回想,当时的苏玉辙一腔狐勇,若不是阴差阳错是仙神之胎投生,别说替龙太子受劫,就是踏上斩龙台,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此时,云凰最大的感慨就是,她真是太幸运了,太幸福了,从小就遇着个宝贝。 苏玉辙感慨万千的是,龙太子太够意思了,自己的运气太好了…… 两人皆心怀感恩之情,千言万语无以言表。 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能携手同行,原来除了两人情投意合、不离不弃,更有冥冥之中诸神护佑之功。 相爱不易,相守太难,平安是福,且行且珍惜。 云凰和苏玉辙心有灵犀,默然间,五指相扣…… 嘲凤等龙四子看向龙太子的目光则满含敬佩。 君子好成人之美或者并不难。 但情敌好成人之美就太难了。 这话当着苏玉辙和云凰的面不好明说,但确是四龙子共同的心声。 嘲凤凝思片刻,呷嘴感叹,“玉辙,云凰,你们赶紧敬龙太子一杯,幸好你们遇到的是他,要是我,别说什么物归原主、成人之美了,我不杀人越货就不错了。” 霸下也深表敬意,“确实如此,龙太子这般胸襟,霸下实感敬佩,请受霸下一拜!” 说着,霸下当真起身郑重叩拜,“龙太子高风亮节,当为我辈之楷模。” 龙太子瞅了嘲凤和霸下一眼,“你们俩一唱一合的挤兑我做什么?别以为你们俩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比我还……” 嘲凤和霸下慌了,他们那些糗事太难为情了,不提也罢。 “没有的事,呵呵,我们俩清心寡欲的,从来不近女色,情事扰心费神,我们玩不转。青龙子修行好,上辈子为悦己者死,这辈子为悦己者生,此心不变,矢志不渝,情路圆满,羡煞旁人啊。” 嘲凤打着哈哈,半真半假道。 霸下起身复位,给各位斟满杯中酒,举杯道,“嘲凤说得没错,来来,为咱们兄弟姐妹今生有缘再聚干了这杯!” 龙太子温和一笑,端杯仰饮,唇畔泛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悲凉。 希羽是过来人,目光如炬,慈爱地看向苏玉辙和云凰,又感激地看向龙太子诸人,“此番幸得各位神尊出手相救,我们母女才得以全身而退,我们一家人才得以团聚,此恩此德希羽铭心刻骨,以图后报。” 希羽既是梵天之妻,辈份自然是在座之人中最高的,即使生世轮回各在变位,但追根溯源,无人敢逾规越矩无视尊长。 “前辈折煞我等!前辈累世修行,冒死生下云凰,又以一己之力护得云凰性命,实为不易。只是前辈佛缘深厚,此生苦度情劫,我等助前辈修得圆满,积累功德,也是冥冥中早有安排。前辈不必放在心上。” 龙太子恭敬道。 “情劫?为什么佛缘深厚的人要苦度情劫?” 云凰到底是女子,对此格外上心。 龙太子苦涩地笑了笑,“是啊,累世修行,积善成德,度劫重生,这是所有生灵的必经之路。在所有的劫难中,情劫最难,最是刻骨铭心、伐骨洗髓……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其中艰辛,绝不亚于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有那么严重么?为什么非要叫情劫呢?两人情投意合是多美好的事?什么劫不劫的,是幸运和幸福。至于遇到不对的人互相折磨,硬要说是情劫,我觉得有些牵强附会。” 云凰不以为然。 希羽深深看了云凰一眼,“凡事不可一概而论。各人有命,天差地别。你是一开始就有前生的情缘功德护佑,自小就与苏玉辙形影不离。一路走来,苏玉辙对你体贴入微、宠爱有加,你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事与愿违的情殇,故而不知情劫之苦。你们确实幸运,彼此用情至深、至真,修得几世圆满,此生得继前缘,仍是惺惺相惜、举案齐眉,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们这般幸运。就连娘亲,也因前事心生嗔恨,作茧自缚,与你父皇多生嫌隙,以至此生再历情劫……情劫也分很多种,有时候不是人不对,是和对的人弥补前世的亏欠……” 云凰如有所悟,再也不敢妄下定论。 苏玉辙握了握云凰的手,对她温柔一笑。 云凰长舒一口气道,“云凰有幸,生生世世有你相依相伴,连情劫都省了。” “你们并非没经历过情劫,当初周运辰入侵大陈,对你们苦苦相催。你对玉辙心生误会,若是玉辙也心志不坚,你们早就阴阳两隔了。”龙太子淡淡道,“若不是那日,我看到苏玉辙不顾一切追随竹筏冲进湖中,看到竹筏被漩涡卷走,奋不顾身扑过去与你同生共死,我不会让玳瑁神将他们救你。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一心求死之人,而且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飞凰转世。” 希羽感激地看向苏玉辙,欲言又止。 “也就是说,是玉辙的坚定才修成你们今生的圆满!” 狻猊在一旁听了半天才出声。 “圆不圆满,盖棺定论,现在尚未可知。”喜欢咬文嚼字的负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要是都能从一而终,还没有情劫一说了。那东西确实费神,我经过一回,如被剥皮抽筋痛不欲生,以至谈情色变,再不敢奢想。希望你们俩长长久久,世世圆满。” 云凰和苏玉辙无语,遍看全席,似乎除了他俩,都是伤情之人。 还有个清心老仙,至今没敢露面,估计和希羽之前是折腾得不轻。 “穷奇若不是因为情劫难度,也不会与罗睺串通一气。他这借刀杀人的损招用得实在狠毒,先是虚晃一枪与你们定下三年之约,让你们放松警惕,然后诱使向晴将希羽引入八荒阵中,又派向晴和狐妖潜入大陈、大周做乱,要不是正巧天庭派我等剿杀羽妖,并不知道希羽被困。见事情败露,穷奇一不做,二不休,让罗睺驱使羽妖与飞凰仙族结盟,想毁灭飞凰仙族的同时,壮大羽妖的实力,最终与我等为敌,将云凰和希羽一网打尽。他们的目的除了飞凰圣女精纯的血脉,还有飞凰图。” 八卦之心颇重的嘲凤这几日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说到此处,好奇地看向云凰,“飞凰图到底什么样儿?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云凰闻言俏脸飞红,“这个看不得!” 苏玉辙瞅了嘲凤一眼,“就你事儿多!” “我怎么了?我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啊?都说飞凰图上画的是天下最大的宝藏,我倒不是想发财,我只是想看看……是噢,若是给我看了,我不就知道宝藏在哪儿了么?你们怕我抢啊?”嘲凤满脸无辜,“天地良心,我只是好奇,没想那么多。” 这个事儿还真不好解释。 “不该看的不看,省得徒乱心神。”龙太子圆场道,略作沉吟,又转回话题,“此番在须弥山的种种凶险,皆缘于穷奇情劫难度,才会暗中作祟。穷奇可恨亦可怜,你们可知如何顺利度过情劫?若知此法,不妨告知穷奇,让他得以解脱,玉辙和云凰此后也落得清净。” “你真是菩萨心肠。” 嘲凤对龙太子佩服得无体投地。 这情敌当的,简直登峰造极。 不但不嫉恨苏玉辙,还处处帮着苏玉辙,亦师亦友毫无私心。 对另一个情敌穷奇也有悲悯之心。 这普度众生的心肠,需要多大的慈悲和宽容? 难道龙太子能贵为天庭玉帝的义子,受封为“昊龙神君”,为众神敬重。 希羽赞许地看着龙太子,知道龙太子也是在为他自己寻求解脱之法,想了想,目光慈爱道:“情劫难度,实因心魔难解。外人无法助力,除非亲历情劫之人开悟。爱恨痴缠缘自执念和贪欲,现在想想,若是一对男女能做到彼此深信不疑,互相不苛求完美,心存善念,不欺不瞒不贪不怨,心怀感恩互相珍惜,情爱便是对彼此的恩赐,又怎会倍受情劫之苦?说到底,还是自己心智蒙昧,未得通透。若是知道对方与自己无缘,放下即是成全。若世人能如龙太子般心智清明,情劫非劫。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真正懂得珍惜自己的人,或早,或晚。” 龙太子动容,默然。 “好啦,灵泉也泡了,庆功宴也吃了,酒也喝得尽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后会有期!” 嘲凤等人起身,向苏玉辙和云凰告别。 “兄弟之间,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苏玉辙又转向龙太子,“尊师对我夫妻恩重如山,无以为报,只愿福祸同当!” 龙太子郑重点头,“万般皆是因果,前生你救我于危难,此生我理应投桃报李!” 云凰看着笑容灿烂的亲朋好友,不由眼眶潮热,依依难舍…… ------------ 第785章 穷寇勿追 送出龙太子和嘲凤他们时,众人高空俯望,但见云山雾海下的须弥山美到如梦似幻,只是多了一片飘雪封冰之地。 那便是阿修罗城。 八荒阵肆虐过后,以阿修罗城为圆心,方圆千里夷为平地,满目疮痍,一片死气…… 若是此前没有漫步于富饶美丽的阿修罗城,云凰此刻不会这般惊心动魄。 一座城,毁于一旦。 就像之前的西楚,与其说毁于天灾,不如说毁于人祸。 但见那一方死地白雪皑皑,在周遭明山秀水之间显得格外萧瑟。 “哼,自作孽不可活!”霸下快人快语,“敢算计我们,罗睺够嚣张,可惜邪不压正!” “罗睺死了?这么不经打?”嘲凤微皱眉头,“想不到八荒阵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八荒阵无法驱风御雪。”龙太子淡淡道,“是罗睺为了避免地下王城毁于海啸,将其属地冰封。” “这么说罗睺还活着?他残缺三缕神魂,能逃到哪儿?” 云凰疑惑。 “他逃不了,也没有逃,为了保护他的王城,他将自己也冰封在海下某处。” 龙太子道。 “那不是正好?我们找到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云凰向来疾恶如仇。 “穷寇莫追,得饶人处且饶人。”龙太子道,“此番罗睺受穷奇蛊惑,已为自己的恶行付出惨重代价。若他苏醒之后痛定思痛、悔过自新,也算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狻猊附和。 “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像穷奇,活了千百年还是一样坏。指望这种人改过向善,难。”云凰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怕就怕他苏醒之后,不但不思悔改,还会变本加厉。” “你现在都打得过他,还怕以后打不过?”嘲凤笑道,“放心,到时候我们还来帮你打。” 见云凰还是顾虑重重,苏玉辙柔声道,“神尊们说得对,穷寇莫追。何况,罗睺将他的王城冰封,确实是一举三得的事。既可保护他的海上宫殿不被颠覆,又能阻止我们下去找他,还能保住他和海下生灵的性命。毕竟破冰化水耗时费力,我们就算耗得起,潜入海下也并不一定找得到他。” “没错。罗睺冰封阿修罗城既是示弱,也是示威。海下王城是他的地盘,若咱们破冰化水苦苦相逼,他必与我们决一死战。我们精疲力竭,又人生地不熟,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到时候,他对海下王城了如指掌,我们就算找到他,恐怕也占不到便宜。” 希羽赞许地看了苏玉辙一眼,温和地劝说云凰。 云凰恍然大悟,“是我考虑不周,确实如此。” “见好就收,何况天长地久,来日方长。”龙太子道说完,看向苏玉辙,“以后别叫我们神尊了,怪生分。或者称龙兄,或者直呼其名,我们之间无须客套。” “好的,敖凡。” 苏玉辙脱口而出,说完不由一愣。 他此前并不知道龙太子叫什么,刚才福至心灵,似乎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由来已久。 龙太子也是一愣,随即颇感欣慰,展颜一笑,“难得你能记起我的名字。等你来日功法大成,开悟通神记起所有,记得唤我们几个开怀畅饮。” 苏玉辙:“好。” 龙太子看了云凰一眼,“云凰,你如今看我,可还是玉辙的模样?” “啊?” 云凰神色一凛,凝神望去。 龙太子的模样不知何时已悄然改变,剑眉星眸、卓逸出尘。 “果然不同了,这是为何?” 云凰诧异。 “天机不可泄露。”龙太子浅笑,“下次咱们几个相聚之时,我再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 云凰爽快道。 此时,她并没想到,再聚之时已是五年后,更不知道再聚时,众人不是把酒言欢,而是生离死别…… “玉辙,让弟媳多给你生几个小崽子,最好我们给兄弟一人一个当徒弟,省得我们一身本事后继无人。” 嘲凤一本正经道。 “嗯,我尽力。” 苏玉辙开怀大笑。 云凰俏脸羞红,娇嗔垂眸。 众人依依作别,龙太子和嘲凤等人转瞬离去…… 苏玉辙与云凰五指相扣,看着明天阔地之下的三千云海,及云海之下壮丽河山,只觉数日来的种种经历犹如同大梦一场…… 羽妖一族已灭,须弥山万千生灵仍沉浸在劫后余生、重见天日的欢喜里,到处祥光瑞云,气象万千。 希羽站在两人身旁,看着相依相偎的两人,欣慰地笑着,目光落到苏玉辙脖子上挂着的小铃铛,笑意冷寂,怅然若失。 梵天既然愿意与她相认,为什么又要躲着她? 是不是他心里还怨恨她曾经意气用事,并不想与她重修旧好? 希羽沉吟片刻,“云凰,玉辙,我想我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云凰和苏玉辙异口同声。 “你把紫渊她们放出来,我带她们回昆嵛山。那里毕竟是我们飞凰仙族的族地,飞凰仙族经此一劫元气大伤,需要休养生息。”希羽勉强微笑,“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不行,你要是走了,他会骂死我。”云凰想起清心老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就想笑,“娘亲,你别生他的气,等他别扭够了,自然就好了。你先随我们回大周,等你和他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云凰话音刚落,就听见清心老仙传音,“他他他,我是你爹,亲爹!叫父皇!还知道把你娘亲留下来,算你有眼色!” “既然你想留住娘亲,为什么不赶紧出来见她?” 云凰怼他。 “……你们那么多人看着,我、我哪好意思?我和你娘多少年没见面,有的是私密话要说……” 清心老仙吭哧了半天道。 云凰闻言忍俊不禁,对希羽道,“娘,我爹找你。我和玉辙四下转转,你们好好说话。” 说完,云凰沟通神识,把希羽送进阴阳鼎里。 阴阳鼎中,希羽落地回头,就见清心老仙眼巴巴站在那里,窘迫地搓着手,一双眼睛溢满泪光。 “夫君……” 希羽唤了一声,双泪长流。 清心老仙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哽声道,“我、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清心老仙正欲倾诉衷肠,猛然感觉到什么,转头盯着鼎壁瞅了一眼,传音给云凰,“再敢偷看我揍你!” ------------ 第786章 宾至如归 “哈哈……这个老小子,心眼儿不少……” 鼎外,云凰大笑出声,转过身一把拉住苏玉辙,“走,带我逛一会儿。” “不胜荣幸。” 苏玉辙温柔似水,一如既往。 云凰唤出威风、威武,两人一起骑着威武御风而行,让威风肆意翱翔。 天广地阔,江山如画。 云凰依偎在苏玉辙怀里,欣赏着世间万千风情,想及此前种种经历,只觉心潮激荡,久久难平。 苏玉辙也多有感慨,“世间万象竟如此神秘莫测。我在想,这世间竟然还有多少事、多少生灵是我们不知道的。” 云凰转头吻了吻他的脸,“物以群分,人以类聚。我们能感受和接触到的很有限,如同盆中之鱼、井底之蛙。” 苏玉辙含笑,“噢?此话怎讲?” “鱼们的世界只限于鱼盆,以为那就是整个世界,丝毫不知鱼盆之外的世界有多大,更不知道有人正看着它们,将它们的一举一动尽入眼底,且可以瞬息间主宰它们的生死。”云凰道,“经此一事,我突然想,我们是不是也是一个相对大一些的鱼盆里的鱼,外面也有人正盯着我们?如若不然,为何这世间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又为何四时往复、秋收冬藏?到底是什么力量主宰这一切?” 苏玉辙若有所思,“你这想法很是新奇,却很有道理。乾坤之大,生灵之多,造化之门,皆无可估量、神秘莫测,我们亦不过是渺如烟尘的存在,确实如盆中之鱼……至于你说的那种力量,应该就是天道。” “那天道是谁定下的?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那个定下天道的神灵是否也如我们一般身为一国之主,我们也不过是他的子民?” 云凰笑问。 “万事皆有可能,故当虚怀若谷、心存敬畏。”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尽情逛了片刻,云凰便哼哼着肚子饿。 苏玉辙好笑道,“刚在阴阳鼎里吃过怎么又饿了?” “我现在是两个人了,吃的自然多。” 云凰理直气壮道。 “这个好说,咱们下去找找有没有吃饭的地方。” 苏玉辙让威武寻了一座繁华的城池,找了个僻静些的地方落下。 威武唯命是从,落地后变回猫儿大小,蹿进苏玉辙怀里,“该轮到我歇会儿了。” 威风也飞过来,变成鹰雀大小,栖息在云凰肩头。 “你别压着我女人,到我肩膀上蹲着!” 苏玉辙小题大做。 威风赶紧乖乖听话,一副委屈模样。 云凰被他们逗得笑容灿烂,只觉此时此刻,即使身在异乡,也幸福美满。 九死一生之后转危为安,本就值得庆幸。 何况希羽大难不死,她们一家人终得团聚,而这一切皆因苏玉辙为她舍生忘死,还有龙太子和嘲凤这些良师益友的鼎力相助。 她除了满心欢喜,就是满怀感激。 苏玉辙看着云凰巧笑嫣然,心神一荡,由衷道,“云凰,我最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的榜样眉眼弯弯,很是喜气。每当我有烦心事的时候,一看到你笑,也变得满心欢喜。” 云凰摇摇他的手,“我爱笑是因为有你。” 苏玉辙眨了眨眼,“呵,你这是转着弯儿夸我?” “不用转弯,我就是在夸你。我有你这么好的男人自小宠到大,没有理由不知足啊。” 云凰拉着苏玉辙的手往前走,欢喜的声音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苏玉辙听了自是满心欢喜,心满意足陪着云凰一路前行。 很意外,想象中,这里应该住着异族生灵,而街上往来之人竟与大周子民穿戴无异。 街头巷尾的民居宅院也是大周风格,甚至路人的交谈,苏玉辙和云凰也听得懂。 步行其间,有种错觉,就是他们已经回到了大周。 实际上,此地只是须弥海中的一个小岛,离大周万里之遥。 苏玉辙本来只是随意找了个地方想找点东西给云凰吃,没落地之前,他还在想有必要入乡随俗装扮一番,省得当地人因他们是另类多加刁难。 如今所见所闻出乎意料,他不但没有顾虑全消,反而多有忐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离大周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绝不该有宾至如归之感。 云凰也很快发现异样,轻声道,“怪事,怎么这些人看咱们的眼神就像我们好吃一样?” 苏玉辙本来满心疑惑、戒备丛生,听云凰这一问,顿时绷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是真饿了,什么事儿都能联想到吃上。” 云凰拽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冲旁边的路人摇手示意。 苏玉辙转头看去,那人确实在冲他们微笑,且与云凰回应着友好的手势。 等那人走过去,云凰一头雾水,“你认识他?隔老远就冲咱们笑,怪事儿!” 苏玉辙摇头,“我怎么会认识他?这里怎么和大周一样呢?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看!那不是宝华寺里的佛塔?” 云凰突然双目圆睁,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巍峨的佛塔惊叫。 苏玉辙转头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佛塔共有九层,高约九十余丈,塔上有柱,柱上有金宝瓶,宝瓶下面又有重重承露金盘、金铃垂于四周,随风摇曳,叮当作响。 佛塔北面是一座座巍峨的佛殿,其规模和布局皆与宝华寺无异。 苏玉辙惊疑,“走,咱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疾步前行,走了几步,苏玉辙停步,“云凰,你听我的,先去阴阳鼎里,万一……” “人家老夫老妻几十年没见着,我进去了不是坏人家的好事么?不要紧,若有不测,我们一起躲进去不迟。” “也好。小心些。” 苏玉辙警戒四顾,又外放灵力四下观察,并无发现异样。 他怀里的威武舔着虎爪道,“没有妖气,放心进去看看,我闻见烤鸡的香味儿了。” “我先前去探探路!” 威风得到云凰准许,飞起来转眼不见了踪影。 苏玉辙领着云凰来到寺门前。 只见门前左右分别矗立着一尊石狮和两个力士石雕,而且石狮和力士全用金银珠玉点缀,又披红挂彩,装扮得很喜庆。 寺门没关,也无人把守,进出的香客对他们笑脸相迎,似乎真是他们的子民…… ------------ 第787章 蓄谋已久 在陌生的地方有故地重游的感觉,并不会心生欢喜,反而十分诡异。 云凰不管不顾,“进去看看,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苏玉辙不喜节外生枝,把她拉回来,“此地不宜久留,何况你不是说奥雅被陈欣怡下了毒,小杰被催逼着前往西楚么?咱们还是要尽早赶回去。你不是饿了么?方才我见那边有家饭铺,咱们过去吃完就走。” 云凰点点头,转身下了台阶。 威武摇头叹息,“你们想一出是一出,威风还在到处飞呢。” “叫回来,先吃饭去。” 云凰沟通神识唤威风回来。 跟着苏玉辙走到那家饭铺门前,云凰找了张桌子,在桌边的木头条凳上坐下。 苏玉辙坐在她对面,叫来饭铺伙计点菜上酒。 威武很自觉地跳到苏玉辙旁边坐着,乖巧得像平常的家猫。 云凰四下看看,突然发现这周围的景色也似曾相识,仔细观看之后不由哑然失笑,“玉辙,真是见了鬼了。你看这儿像不像画柳坊?” 苏玉辙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云凰倒了杯水,“我已经注意到了,就连那座半月拱桥也如出一辙。” 云凰闻言诧异,转头四顾,果然,右后方有座半月拱桥,无论是结构还是造型,均与画柳坊那座一模一样。 “呵,这是无巧不成书呢,还是世上的事真有不可思议之处?这里既有大周的宝华寺,又有大陈的画柳坊,是不是这里朝堂上坐着的帝王帝后,也长得和咱俩一模一样?” 云凰突发奇想,兴趣盎然。 “你还笑得出来,心真大。”苏玉辙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试了试,“还好,没毒。多喝点水,饭菜一会儿就上来了。” 云凰见他如临大敌,心细如丝,不由莞尔,“别担心,大不了咱们故伎重施,躲回阴阳鼎里去。坏人再快,也快不过我一念之间。” 苏玉辙想想也是,放松下来,“嗯,有娘子在,相公确可高枕无忧。” 云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但觉余香饶口,茶味淳厚,“呵,这么好喝!玉辙,反正我百毒不侵,你用银针试不是多此一举?” “看看茶有没有毒,主要是怕害着我们的孩儿。”苏玉辙浅酌慢饮,“还有,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要害我们。” 云凰点点头,“就喜欢你这体贴入微的温柔。” 苏玉辙脸上一窘,俊脸飞红,“怎么净说实话?” 云凰哈哈大笑。 旁边桌上围坐着四个食客,闻声好奇地转头看来。 看到苏玉辙和玉凰,四人虽面色和善地冲他们点头示意,似乎他们本就是这里的常客,但他们转回头去的时候,脸上多少都带着些诧异的神情。 云凰和苏玉辙这时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们吃完就走。 这时,掌柜一路小跑过来,托着的食盘上放着两壶酒,还有各种菜肴。 “郡主,王爷,你们今日来点的饭菜与往日多有不同,稍微耽误些工夫,让二位久等了。” 掌柜说着,忙不迭地把饭菜和酒壶摆上桌。 有红烧鲤鱼、青椒花肉炒木耳、烤乳鸽、糖醋排骨…… 满满一桌子,比苏玉辙点的要多得多。 云凰叹为观止,拿起筷子就要狼吞虎咽,苏玉辙又把银针拿出来了。 “不用试,你没听见人家叫咱们郡主、王爷么?这么大的官,他们巴结都来不及,怎么会下毒害咱们?” 云凰呵呵一笑,夹了块排骨放在苏玉辙碗里,自己捏起一只烤乳鸽就啃。 苏玉辙还是不放心,很认真地挨个儿试。 掌柜又跑回来了,将一碟腌菜双手捧送到云凰面前,来了句:“男吃辣,女吃酸。” 说完,掌柜还冲着云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忙去了。 “他连我身怀有孕都知道?” 云凰警惕了。 再一看,那碟腌菜正是她的最爱,大蒜加红辣椒,小葱拦黑豆,白的、红的、绿的、黑的,色鲜味美。 “他还知道最爱吃的腌菜是什么!这……”云凰纠结地看看腌菜,又看看手里的乳鸽,想放下,又舍不得,“要不……咱还是先吃饱了再问问清楚?” 苏玉辙也一头雾水,但见掌柜态度恭敬和善,又见每样菜里都没有毒,再看看云凰垂涎欲滴的可怜相,便道,“也好。吃饱了再问。” 云凰最听苏玉辙的话,他让吃,自然能吃。 云凰咂咂嘴,大感快意,风卷残云般啃嚼撕咬。 苏玉辙吃得斯文,见云凰不要命的吃相,好气又好笑道,“从小到大,你怎么每次见到好吃的都是这副模样?又没人抢你的,慢慢吃,别噎着。” “别忘了,咱们可是冒充的!等一会儿被人发现咱们是假郡主、假王爷,说不定就把这些好吃的都收走不给咱们吃了。” 云凰嘴里正塞得满满的,口齿不清道。 苏玉辙点头称许,给云凰又倒了杯茶,自己则倒了杯酒,一边慢条斯里地吃着,一边保持警惕。 桌子中间有盘海虾,红火火的,个大肉肥,看着就好吃。 苏玉辙担着虾毛拉出几只放在自己面前的盘里,把虾皮剥了,把虾肉放在云凰碗里,“吃这个,这个新鲜。” 云凰心里一暖,捏了一只往嘴里一送,“我吃的不是虾,是相公的体贴。” 苏玉辙扑哧一声笑了,“油腔滑调!不用夸我我也给你剥。” 云凰坐在椅子上扭了两扭,一脸满足地海吃山喝。 苏玉辙动作优雅地剥着虾壳,眉眼间尽是宠溺的温情…… 桌子上摆满美味佳肴,四周景色怡人…… 岁月静好便是如此良辰美景,有爱人相伴,没有阴谋和凶险,没有争战和杀戮。 “呵,玉辙,如果我们不回去,就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无牵无挂,陪伴彼此,然后生儿育女,静享岁月安好,你觉得好不好?” 云凰留了几只虾肉放回苏玉辙碗里,抬眼问他。 苏玉辙又给送了回来,“你多吃些,我不太饿。” 云凰等着他回答,他想了想,神色郑重道,“你这想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 第788章 一男一女 云凰呷着嘴,“蓄谋已久。” 苏玉辙点点头,“你确定不后悔?” 云凰挑眉看她,“你干嘛?爱美人不要江山了?” “江山代有帝王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若你主意已定,我便陪你又如何?”苏玉辙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君无戏言。” 云凰知道他能说到做到。 但亲耳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她不由眼眶潮热,爱意翻涌。 她默默把剩下的虾肉吃完了,嘀咕道,“怎么肚子像没底似的?吃了这么半天,也不觉得饱……” 苏玉辙好笑地看着她,“嗯,当郡主还要受人管,当帝王想怎么吃、想吃多少都没人管。” 云凰冲他展颜一笑,“你怎么那么聪明呢?我就是想听听你跟我说甜言蜜语,我哪能那么自私?若咱们不回去,一朝君子一朝臣,只怕我们那些肱股之臣都要被贬谪罢黜,甚至丢了性命……你最厌烦做事半途而废,我们都要善始善终。” 苏玉辙一听,佯装愤怒,“你诈我!试探我?” 云凰翻了个白眼儿,“你都是孩子的爹了,我诈了又怎样?试探一下不行么?” “行,行,太行了。” 苏玉辙立刻软了,毫无节操地提壶倒茶。 云凰笑呵呵地端杯饮尽,凑近道,“你说那两个完没完事儿?我急着看看!” “啧!别不懂事儿!好好吃你的。”苏玉辙一脸嫌弃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咱俩好事的时候,也不喜别人偷看。” “此话有理,那我们再耐心等等。” 云凰话音刚落,一闪眼,就看见旁边桌上那四位互相挤眉弄眼,似乎在商量什么。 云凰眉头一蹙,笑意淡去。 苏玉辙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那四人立刻正襟危坐,佯装吃喝。 “他们方才像在议论咱们,是发现了什么?” 云凰小声道。 苏玉辙刚要说话,威风飞回来了。 威风传音给云凰,“整个寺院的布置和各个分殿的摆设都与宝华寺一样,连寺名都一样,也是个尼姑庵,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异样。” 云凰点了点头,对苏玉辙道,“威风说那寺院确实如宝华寺一样,而且也叫宝华寺。” 苏玉辙长舒一口气,“也许这是咱们前生生活过的地方也说不定。那时,大周和大陈合为大苏。” “不会吧?宝华寺和画柳坊相隔甚远,不像这边离得这么近。” 云凰边说着,别把剩下乳鸽尽数放在威风面前犒劳他。 威风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一抹阴影投落到桌面,紧接着,便有杀气袭来! 威风警觉抬头,嘴里叼着半只乳鸽,愤愤地瞅向来人。 云凰和苏玉辙扭头一看,却见五个手持大棒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后面跟着一群衙役打扮的官差。 “我等乃是陀海县衙官差!” 一个矮胖男子有礼有节自报家门。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为何要冒充我们的郡主和王爷?” 一个瘦高个儿怒目圆睁,大声吆喝道。 另外的官差都虎视眈眈瞅着他们。 云凰看着那一矮一胖,突然就想起之前在画柳舫那间馄饨店前吃饭,也曾被搅扰,眼前这两个人和顾勇那两个狗腿子(阔腿裤、三角眼)也十分相像,诧异之余不由好笑,“我们就在这儿吃个饭,犯了何事,让你们这般兴师动众?” “方才我已经说了,你们冒充我们郡主和王爷!” 瘦高个儿厉声道。 “凭什么说我们冒充?” 苏玉辙慢条斯里道。 “世人都知郡主和王爷势同水火,同桌吃饭已反常,更别说和睦相处、眉眼传情!” 瘦高个儿理直气壮道。 云凰和苏玉辙听了这个理由,只觉得啼笑皆非。 围观者人,哄堂大笑。 胖衙役举起大棒作势威胁,“都散开!别耽误官爷办差!” 胖衙役太胖,说话的时候身上的肉一抖一抖的,他再这么挥棒作势,手臂上的肥肉晃动得更加厉害。 围观者不但没害怕,更笑得前仰后合。 见威慑不了这些围观者,胖衙役也没有继续作威作福,好脾气地看向瘦高个,“你本事大,把他们抓起来回去交差了事!” 瘦高个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刚要动云凰,被苏玉辙一把握住手腕,反扭上拉,轻轻一推,那瘦高个儿像离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但那人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随着惯性仰倒,而是在斜飞途中一个鹞子翻身,稳住身形后轻盈落地。 一个官差竟有此身手。 云凰吃了一惊,却也怒从心起。 她不过想好好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呢? 三番两次被打扰,真是扫兴至极。 云凰刚要上前理论,被苏玉辙拦在身后,“你别动手,小心孩子。我来。” 不想,苏玉辙的话引起一片哗然。 “什么?他们、他们真的连孩子都有了?刚才掌柜的说我们还不信,这、这……” 刚在旁边桌上吃饭的四个人大呼小叫。 云凰总算明白了,怪不得刚才这四个人互相挤眉弄眼,神色怪异。 原来是看着她和苏玉辙太过亲热。 岂有此理,她和自己的男人亲亲热热的都不行,竟然连官差都招来了。 云凰抚额,实在没心情和这些无理之徒计较,心念一转,想施展遁身术带苏玉辙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想,看起来憨态可鞠的胖衙役突然冲着她眨了眨眼。 云凰一愣,他这神气、这眼神,她怎么也像在哪里见过? 正欲上前询问,苏玉辙已不耐烦,扬手扫过数道皇道龙气,瞬间将一众官差打得人仰马翻。 围观者也多受牵连,但因苏玉辙并未用几分力道,前跌后仰之后,全都怏怏散去。 官差们眼见力有不敌,骂骂咧咧互相搀扶着不敢上前。 饭铺掌柜一直远远观望,此时急步上前,压低声音对云凰道,“郡主快带王爷离开此地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一会儿大军来袭,你们寡不敌众会吃亏的!” 云凰看了他一眼,“你倒好心。你方才是怎么知道我身怀有孕的?” 掌柜谦和一笑,“小的十余年在此经营饭铺,识人无数,不但能看出妇人是否身怀有孕,还能看出所怀胎儿是男是女。” “噢?”苏玉辙问,“那你看看本王的皇后所怀是男是女?” 掌柜不假思索道,“一男一女,龙凤胎……皇后?你、你……王爷,话可不能乱说,这是大逆不道,要被杀头的……” ------------ 第789章 父慈母爱 苏玉辙没心思理会他一惊一乍的,欢天喜地地看着云凰,“龙凤胎,太好了。云凰,有劳你了。” 云凰看他眸光闪亮的模样,也不由欣悦,“谁知道他说得准不准呢……” 掌柜一听,一拍大腿,“怎么不准?我家三代单传,听音观形、识人辨胎是我老徐家独门绝技……算了,不说了,你们赶紧走!再不走就晚了。” 哪里都坏人,也总有好人。 看着掌柜神色焦灼、目光真挚,苏玉辙本不想生事耽误时间,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只食指长短的黑亮瓷瓶递给他,“托您吉言,又吃了你这么多好东西,这瓶丹药给您当饭钱,并聊表谢意可好?” 云凰有些担心,可不是谁都认货。 不想,那掌柜接过来拧开瓷瓶闻了闻,喜出望外道,“竟然是用续命草炼制的丹药!哎呀,这太贵重了,我这……” 徐掌柜满地打转,也不知他是想找什么回礼,还是想做什么,转了半天竟然从桌上拿起苏玉辙和云凰刚才用的两双筷子塞过来,“这个你们拿去,当个念想。看你们恩恩爱爱的,真好。有孩子有老婆有饭吃,你还会炼药,离开这里也不愁吃穿。快走,快走吧。” 苏玉辙接过筷子,觉得他说的话虽然质朴,但实是大道至简的金玉良言,当即珍惜地收起来,与他辞别。 云凰在一旁也冲掌柜点了点头,沟通神识,和苏玉辙、威风、威武一起进入金罩阴阳鼎。 “你们……” 掌柜抬头看时,只见一串雪白的砗磲珠链上挂着一只金光闪耀的小铃铛,悬在半空冲他晃动了两下,化成一道流光转瞬不见…… “这……郡主和王爷呢?”掌柜四下看了看,摇了摇头,“有本事的男人都能折腾,没本事的男人都能抱怨,能和妻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过好?” 说完,掌柜踮起脚,往天上看了看,确实金罩阴阳鼎已离远,便转身冲着拱月桥那边招了招手。 随后,他转身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衣袖轻扬,那些饭菜全变成了各种药材。 掌柜一脸慈善地看着那些药材,摇头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老夫救得是自己的女儿、女婿、外孙和外孙女?嘿嘿……” 掌柜说完,将苏玉辙赠给他的药瓶收好,旋身一变,竟然是清心老仙。 先前的小伙计走过来,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来,赫然是希羽。 两人相视一笑,清心老仙把希羽揽进怀里,“羽妖成魔的毒气最喜吸食胎儿的气血。云凰为了救你奋不顾身地跑出鼎去,被毒气侵蚀却不自知。咱们若是告诉她和玉辙,两人势必担惊受怕……” “多亏你想出这样的计策来。之前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想不到你是去给云凰收集草药了。” 希羽温婉地笑着,依偎着他。 “这些草药可不好找,除了鼎里本来有几种,其他的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收集齐全了。云凰是咱们唯一的女儿,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无颜与你相见。” 清心老仙情深意重道。 这时,拱桥那边杀气腾腾跑来一群官兵,找不到苏玉辙和云凰,他们不仅不着急,反而相视而笑。 “仙尊,他们走了?” 为首的瘦高个衙役变回紫渊的模样,态度恭敬地向二人鞠身询问。 “嗯,他们回大周去了。让他们无忧无虑地忙他们自己的事。” 清心老仙欣然道。 后面的官兵也全变回原身,正是飞凰仙族其他幸存者。 “紫渊,此番本尊脱险,飞凰仙族得以保全,你功不可没。向晴已死,以后,你就是飞凰仙族的族长。” 希羽上前一步,看着紫渊等人道。 紫渊受宠若惊,上前跪拜,“紫渊谨遵圣令。我等死里逃生,皆因圣尊不弃,圣女云凰拼死相护,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希羽扶起她们,脸上始终带着恬淡的笑意。 她抬头望向万里长空,慈眉善目间多有恋恋不舍之意,“转眼,云凰也当娘了……” 紫渊等人面面相觑,忐忑在站在一旁,静等希羽发号施令。 清心老仙深情地看着希羽,“放心吧,他们会好好的。等我把你治好了,咱们再去找他们。” 希羽点点头,蓦然脸色一变,俯身掩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圣尊!” 紫渊等人见状色变。 紫渊恍然大悟,“原来,圣尊让我们一起诓了圣女他们,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您重伤在身……” “云凰有孕有身,我哪舍得再让她为我担心?”希羽擦拭着嘴角的鲜血,闭目调息后温和道,“无妨,你们不必担心。” “圣尊,都是我们的错……”紫渊很内疚,“我们不该听向晴的话围攻你……” “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被关于魔王的心形牢笼里时,终日忍受怨毒的侵扰,再因那牢笼上的尖针上浸有毒蛟冠血,我现在能活着,已是万幸……” 希羽温和道。 紫渊等人知道希羽不忍责怪她们。 想到她们一时糊涂,听向晴怂恿,自云凰刚出生就一直为难希羽母女,此番又将希羽引来绝境,害得她险些丧命,全都心生惭愧,默然垂首。 “你们不必自责,毕竟是本尊先违背了族规。”希羽回头看了清心老仙一眼,“可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让自己可以不顾一切,是件很美好的事。我至今无悔。” 清心老仙闻言动容。 紫渊垂眉低目,屈膝下拜,掷地有声道,“圣尊,往事不论,自今日起,飞凰仙族皆听圣女号令!” “我等皆听圣女号令!” 其余人齐表忠心。 清心上前扶着希羽,见她有些虚弱,便替她道,“云凰和玉辙相亲相爱,有她自己的天地,无意族中事务。紫渊,以后飞凰仙族劳你多费心了,若有要紧事,可用你们飞凰仙族独有的血盟令告知我们,我们自会相助。至于飞凰仙族的族规早就名存实亡了,也就不必再墨守成规、自欺欺人了。” 紫渊等人一愣。 想及此前,她们被羽妖迷惑,与化为美男子的羽妖们在阿修罗城里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末了眼睁睁看着诸多姐妹活生生被倾心交付的“美男”们生撕活吞,个个面露羞愧之色,皆感无地自容。 “你们无心犯错,不必自责。以后你们广施博济,多做善事,若遇到两情相悦之人,各自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便好,也不必限于族地之内。只要你们心里牢记自己是飞凰仙族的族人,无论身在何处,天涯比邻。” 清心老仙语重心长道。 紫渊等人虔诚跪拜,无不感激涕零…… ------------ 第790章 知足感恩 金罩阴阳鼎里,苏玉辙和云凰带着威风、威武回来的时候,没看得见清心老仙和希羽,也不见紫渊等飞凰仙族的族人,只有千秋上放着一片柳叶,散发着绿色的光晕。 云凰走过去捏起那片柳叶,近凑一看,不由啼笑皆非,“父皇说带着我娘亲回他的地盘去了,让咱们自便。” “他的地盘在哪儿?不就是这阴阳鼎里么?” 苏玉辙疑惑。 “他说他的国可大了。”云凰半信半疑道,“不过他说相对于茫茫宇宙,整个须弥山亦不过弹丸之地。让我们任何时候都要虑怀若谷。因为心胸有多宽广,就能拥有多宽广的天地。” 苏玉辙略一沉吟,“他说得对,深以为然。不过,你的那些族人们呢?是回昆嵛山去了,还是追随岳父岳母了?” 云凰四下看看,阴阳鼎里一切如旧,只是没有了清心老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云凰怅然若失,把这惜字如金的“信”递过来,“没说。你看,就一行字:父携母归,儿请自便。” 苏玉辙接过,果然,柳叶叶脉两旁各有四个字,字形小巧俊逸,灵光四溢。 “既是留了话,你且宽心。你和这阴阳鼎神识相通,想找他们应该不难。” 苏玉辙安慰她。 云凰点点头,仰望着半空中不紧不慢均速转动的阴阳鱼,“其实我刚得到这尊神器,第一次进来就是我们五个被皇兄射伤的那日。那时,这里也并没有父皇……我以为这就是一尊神奇的器物,阴差阳错跟了我。没想到是父皇处心积虑在保护我。父皇累世修行到现在,一定经历了许多磨难,为了创建这鼎中的一方神域,他一定耗尽心神……” 说到这里,云凰心潮起伏,眸中盈满泪光,“自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一直心意寥落,那段时间正好我也在误会你,只觉得满目荒凉、生无可恋。幸得有龙太子和玳瑁神将他们帮助我、劝解我……玉辙,现在我才知道,我从来就不缺少父疼母爱,更有你这样的佳侣良伴,实乃三生有幸。” 苏玉辙走过去,盯着她清丽脱俗的眉眼,情不自禁低下头来轻吻她的双眸…… 直到有些窒息,他才放开她,声音醇厚醉人,“你知足就好,我亦知足。” 云凰莞尔…… “有你这样的佳侣良伴,实乃三生有幸。” 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云凰和苏玉辙转头看,就见威武有样学样,抱着人家威风酸溜溜道。 威风使劲儿往后撤着脖子,嫌弃道,“滚滚滚!” “真没情调!”威武松开爪子,老大不高兴,“学话你都不会,你不该说滚滚滚,你该说你很知足!” “我知足个屁!你老跟我抢丹药。”威风怨气十足道,“人家一公一母,咱俩都是公的,你跟我骚情个屁!再说了,我成天跟你称兄道弟瞎近乎,末了主人好不容易炼出来的好丹药基本都让你给抢吃了,他连法天相地这么高深的法术都练成了,我呢?哼,毫无长进!” 威武被威风吼得有点懵,看向云凰,“他真生气了?” 云凰和苏玉辙本来情到浓时,正柔情缱绻,被这两个活宝一闹,不由有些发懵。 “我当然生气,去,抓几条鱼给我!丹药你吃的多,你本事比我大,当然要保护我、伺候我!” 威风傲娇道,不忘冲着云凰眨眼睛。 云凰一愣,怎么听着威风这调调像自己说的? 苏玉辙扑哧一声笑开了,“嗯,威武,去,把威风伺候好了,回头我多赏你灵丹妙药。” 威风一听,自己先飞了,“我们俩一起去,一起去!” 威武冲苏玉辙一龇牙,乐颠颠跟在威风屁股后面追去了…… 放眼望去,鼎内万里长天,威风、威武两只灵宠纵情追逐、嬉戏,那自由、欢快的身影,让云凰心荡神迁,笑颊粲然。 苏玉辙自背后抱着云凰,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也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从须弥山回来,两人透过金罩阴阳鼎的鼎壁,看尽沿路风情。 路过久旱无雨的沙漠戈壁,浮沙深厚、寸草不成,焦黄一片,风来沙起,尘土飞扬、遮天盖地;路过群峰林立,山势陡峭的奇涧深壑,翻山越岭间,奇花异树、万物灵通…… 由西向东,有皑皑的白雪地,又有绿野葱葱,在荒郊孤城,又有繁华闹市…… 世间万象,浮云掠影。 行至半日,入眼终是山路陡峭、长坂千里,悬崖万仞、高耸入云的西楚边境一带,周末和章子野所在的城郭就在前面不远的山间盆地。 “很久没见到周末他们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云凰道,“可惜我们急着回去看望奥雅,要不然,我们先去看看周末他们也好。” 苏玉辙道,“事分轻重缓急,先回大周。” 正说着,云端后突然看到下面石窟错落、寺塔林立,中间有浓烟滚滚、烈火熊熊。 黑压压一大片人聚集在寺塔下,全都闭目颂经,似乎在做着超度的盛大法事…… “什么人死了?这么大的阵仗?” 云凰疑惑。 为了看得更真切,云凰唤出威风,和苏玉辙一起骑在威风背上,让威风下落以便近观。 只见那中间的两座宝塔全都拦腰倒塌,大火正是从被摧毁的塔身里冒出来的,在断壁残垣中烧得凶猛。 “好端端两座宝塔,怎么就塌了呢?”云凰看清后越发疑惑,“最奇怪的是这些僧人,他们不赶紧救火,在这念的什么经啊?” “那火中放着个孩子!”苏玉辙眉头大皱,“这些秃驴,面慈心狠,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什么?孩子?” 云凰仔细一看,可不是! 那两墻之间的架着一座高台,两边肆虐的火舌包围着中间的高台,而高台之上的席草间,赫然躺着一个白胖的婴孩! 那婴孩不知大难临头,正欢快地举着双手双脚乱蹬乱挠,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童音…… 火势随风,越烧越旺,灼热的气浪冲天而起,血红的火舌无情地向中间蔓延。 那些低眉顺眼的僧人们对婴孩的处境视而不见,皆是一脸漠然地吟经讼佛,似乎那婴孩的生死无关紧要。 甚至,那婴孩被活活烧死,正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因为他们的吟唱声,随着烈火熊熊,不但没有悲怆低沉,而是越来越激烈高亢…… “真是丧心病狂!这么小的孩子犯了什么错,要被这般对待?” 云凰怒从心起。 ------------ 第791章 人间烟火 浓烟如巨大的毒蛟翻腾而上,烈焰疯狂舞动,可怜的婴孩命在旦夕! 云凰和苏玉辙驾驭着威风俯冲而至…… 威风翼若裁云、雕身如山,如一大片雪白的云朵笼罩了林立的寺塔,投落大片阴影。 僧人们诧异,纷纷仰头观望。 看到一只巨大的白雕从天而降,僧人们愣怔过后欢呼雀跃。 “天显神迹,复国有望!” “太好了!国师果然料事如神,火祭二十四个男婴,神使便会垂恩降福……” …… 僧人们形似疯癫,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冲着威风伸长的手臂如茂密的丛林。 “真是愚不可及!西楚的国师明空大师早已圆寂,他化成的舍利子和他的金锡禅杖还在我这里,又打哪儿冒出来一个国师?” 云凰疑惑道。 “先把婴孩带离险境,路过越州把这孩子交给周末,顺便问问他吧。” 苏玉辙只能改变主意。 威风带过一阵劲风,刮得僧人们东倒西歪,一片混乱…… 威风将婴孩抓起来后振翅高飞,等形容狼狈的僧人稳住心神,高台上早已不见婴孩踪影。 火势蔓延肆虐,那两座不知为何拦腰坍塌的宝塔被湮没在浓烟之中,连同那些呆若木鸡的僧人,一起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威风风驰电掣,直取越州。 云凰用缚仙藤让那婴孩揽到雕背上,见粉嫩的小娃儿被冻得浑身发抖,赶紧把他收进阴阳鼎里暖着,让威武代为照看。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西楚灾情缓解了许多,但境内大多州县仍是一片萧条。 周末和章野的辖区却一片繁华,丝毫不见灾情肆虐的痕迹。 云凰和苏玉辙不想太张扬,让威风在城郊落地。 落日熔金,晚霞满天。 久违的越州城近在眼前。 两人相携步行片刻,在路边客栈买了两匹马,并驾齐驱直入城门。 城内喧闹熙攘,人气旺盛。 云凰和苏玉辙将马匹交与城门守卫,并没有兴师动众,而是沿街漫步,体察民情。 路人并不知两人身份,只当平常恩爱小夫妻。 云凰很喜欢这样于人间烟火里自由自在的感觉,走走停停地闲逛,别有一番情趣。 路过一家小饭馆,门面装点精致,檐下悬着一排五彩大灯笼,颇为悦人。 云凰道,“玉辙,那孩子该饿了。” 苏玉辙止步,宠溺的目光比霞光更璀璨,“再忍忍,路边小店比不得周末的刺史府,他得好好招待我们。” 云凰莞尔,“好,那就等着吃好的。” 苏玉辙忍俊不禁,抬眼看到那边有人卖糖葫芦,大步走去买了两串回来递给云凰。 云凰接了,咬了一口嚼着,酸甜可口,不由冲着苏玉辙甜甜一笑。 两人一路前行,看着沿街的小贩们大声叫卖,听着讨价还价的吵嚷,只觉十分快意。 此时,暮色四合,街头彩灯次第亮起,放眼望去,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云凰,看来周末和章野所言不虚,他们的确把辖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应对灾情很是得力。你看这城州城内,百姓安居乐业,人气鼎盛,竟比之前韩冰统辖时繁华得多。” 苏玉辙有感而发。 云凰浅笑,“周末曾是韩朝章的心腹,是指派给韩青永的军师;章野曾与韩冰称兄道弟,如今他们竟尽心尽力为我所用,想想世事颇多玄妙。”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苏玉辙道,“人心所向,唯仁义者。” 云凰点了点头,却蓦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群。 苏玉辙不禁问:“怎么了?” “有人跟踪我们。” 云凰低声答道。 苏玉辙疑惑回望,“我怎么没感觉到?你看到他了?” “没有,不过我能觉察到,不管他,咱们接着朝前走,我自有办法。” 说完,云凰拉着苏玉辙加快脚步,行至街中行人较少的地方。 两人刚刚拐过街角,云凰拉着苏玉辙止步躲进一旁门廊的暗影下,仔细打量来往行人,却没发现异样。 刺州府就在前面不远,远远看去,府前人影幢幢,分明是周末已经接到城守传信,早就出门恭候。 云凰一心想看看到底何人跟踪,拉着苏玉辙转到另一个路口,拐进一条窄巷,云凰道,“玉辙,你先回刺州府,我定将那盯梢之人揪出来不可。” 苏玉辙:“不行,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这样,你径直回刺州府,我看着你走。” 云凰点点头,沿着窄巷返回。 苏玉辙看到变成鹰雀的威风站在云凰肩头回头看看他,冲他甩了甩脑袋。 顺着威风的示意,苏玉辙看到路过一个货摊前,一个蹲地挑选东西的少年。 那少年待云凰走过,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苏玉辙看得分明,小杰? 这孩子什么时候跑来越州了? 此前,云凰告诉过他,她在宝华寺里无意间遇到小杰去烧香拜佛,说陈欣怡给奥雅用毒,逼迫小杰前往西楚当傀儡。 按说陈欣怡应该让韩青永安排人接应小杰直接去西楚皇城,怎么会让小杰一人来越州? 苏玉辙站在暗影里,看着小杰亦步亦趋跟着云凰,却并不上前相认,心头疑云大起。 自那日在唐狄的练兵场上,韩青永带着陈欣怡和苏默语离开,此间再无音讯。 想必韩青永借刀杀人,以为罗睺可以以八荒阵困住希羽和云凰,并将他苏玉辙一网打尽,结果不尽如人意,韩青永一计不成,又想借小杰来谋害云凰? 小杰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天赋异禀,力大无比。 若是小杰从背后突然袭击云凰…… 苏玉辙想到这儿,片刻不敢耽搁,急步跟上去。 不想,苏玉辙刚追出几步,刚刚小杰挑货的摊主突然站起来,上前拉住他,热情地介绍他摊上的珠宝首饰。 “您一看就是位富贵人,你看天都黑了,我这摊子上还剩下这么多东西,您高抬贵手挑些去,不贵,都便宜给你,如何?”摊主借着房檐上灯笼的光亮,掏出一对漂亮的耳环和一副金手镯,“你看,这么金贵的东西,您出一两银子就归你了。” 苏玉辙眼瞅着小杰跟着云凰拐过街角,推开他,抬步就走。 不想,那摊主再次拉住他,“公子请放心,我这些东西来路正、物美价廉,你买了回去,给……” 苏玉辙心急,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里,也顾不得拿耳环和金手镯,“赶紧收摊回家去吧。” 丢下这句话,苏玉辙跑到街角,却发现云凰后和小杰都不见了! ------------ 第792章 毫无防备 苏玉辙大惊失色,转头看向刺州府那边,周末和章野站在门台上东张西望,分明也没接到云凰。 苏玉辙的心狠狠一沉,不由方寸大乱,恨自己刚才太大意,转头回望,却发现那个摊主身手极快,连他的摊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苏玉辙恨得咬牙切齿,想起金罩阴阳鼎还挂在自己脖子上,忘了摘下来还给云凰,越发心慌意乱。 灯影幢幢,人影散乱,云凰去了哪里? 有威风随身保护云凰,苏玉辙也不放心。 他心急如焚,什么也顾不得了,拿出四象御玺刚要御气搜寻,胸前的小铃铛轻微震颤。 苏玉辙一愣,只见两道流光先后自阴阳鼎里疾冲而出,一道落进了他的怀里,另一道落在地上。 落进他的怀里的是那个婴孩,憋着小嘴噙着两汪泪,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他。 落在地上的威武仰着“猫”头道,“别慌,你女人又不弱,你老是自己吓自己做什么?她说她有话要问小杰,让你先回刺史府等着。” 苏玉辙心下大安,但怀里抱着个奶娃儿,他只觉浑身不自在,便没好气道,“你和她能神识相通,她想什么你能知道,我却不能。” “行了吧你,吹毛求疵。”威武舔着自己的猫爪,慢悠悠道,“你女人让你早些回刺史府,把这个小崽子喂饱了,他饿得老哭,快把我烦死了。” 云凰有重托,苏玉辙不敢大意,赶紧去刺史府。 周末和章野正等得着急,见苏玉辙走来大喜过望,齐齐迎上来跪拜在地,“周皇陛下驾到,末将迎驾来迟,万望恕罪。” “都起来,快帮我找个奶娘喂喂这孩子。” 苏玉辙把那孩子直接放进了周末怀里。 “陛下,这、这是太子?” 周末和章野异口同声。 “不是,是半路上捡来的。赶紧的,别把他饿坏了。”苏玉辙说完,见周末和章野神色异样,眼睛一瞪,“说是捡的就是捡的,本王自己又不是不能生养!” 周末呵呵一乐,赶紧抱着孩子前面领路,“陛下请这边走,末将早就让人备下美味佳肴……” “你先把他喂饱,章野,跟本王出去找找陈皇。” 云凰身怀有孕,他怎么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面。 章野道:“末将带人去找便好。陛下舟车劳顿,先进府内歇着。” “不累。威武,走。” 苏玉辙一刻不等。 他现在一时看不到云凰就心慌意乱,近期经历的种种凶险让他心有余悸,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害怕生离死别。 威武领着苏玉辙和章野拐过两个街角,一路寻去…… 在另一处街边的柳树下,看着哭天抹泪的小杰,云凰百感交集,柔声安慰,“没事了, 不哭,人死不能复生……告诉姨娘,谁带你来到这里的?” “姨娘,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杰和奥雅姐姐?呜呜……小杰不能没有奥雅姐姐,你为什么不早些回去救她……” 小杰答非所问,哭得肝肠寸断。 云凰也很自责,可她分身乏术,也是无可奈何,况且,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欣怡会给奥雅用毒蛟剧毒。 说起来,奥雅是陈欣怡的亲外甥女,陈欣怡怎么下得了手? “姨娘本想今日赶回大周,半路于大火中救了一个婴孩,来越州是临时起意,因为怕那孩子饿坏了。但来时已是傍晚时分,我们便想在此小住一晚,明日就赶回去……” 云凰看着小杰与碧玉形神皆似的脸,到底有些别扭。 “姨娘说慌!姨娘分明是嫌弃小杰和奥雅,自小杰和奥雅姐姐被带去大周皇宫,姨娘一直不闻不问。奥雅姐姐被七姨娘下了毒,至今半月有余,她七天前就死了!姨娘若是关心我们,怎会任由奥雅姐姐毒发身亡?” 小杰伤心欲绝,心中怨念丛生,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中所想,口无遮拦。 云凰吃了一惊,“什么,奥雅七天前就死了?” 想想那天在宝华寺碰到小杰烧香拜佛,至今也不过四天,怎么竟隔了这么久了? 难道在须弥山那里的一天,是外面的三天? 云凰一时有些时间错乱之感,愕然之间无言以对,一抬眼,竟在小杰泪眸中看到了翻滚的恨意。 “小杰,你……你恨姨娘?” 云凰惊心动魄。 如果这孩子对她心生怨憎,她留他在身边就是养虎为患。 毕竟,小杰并非她的亲外甥,而是和她一点儿血亲关系都没有的外姓人。 他是韩青展与碧玉的孩子。 想起碧玉,云凰心里又是一紧。 那碧玉至今还潜藏在唐狄府上,终日与唐素形影不离。 碧玉到底为什么会抛家弃子跑去大陈,又为什么偏偏被唐素所救,处心积虑入住唐府? 云凰分神想事,没料到小杰突然止住哭泣,猛地推了她一把! 云凰对小杰毫无防备,他前一刻还在伤心欲绝,她怎么也没想到后一刻他突然暴动! 云凰本来半蹲着,被他突然一推,身体失衡,顿时往后仰去。 好在云凰并非身无所长,旋身泄势,闪到一旁,看着一脸杀气的小杰,不由心生凉意。 没想到,小杰正怨恨丛生,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又冲了过来,攥起拳头直冲云凰小腹砸去! “七姨娘说了,就是因为你怀了龙胎,就不想理我和奥雅姐姐!七姨娘说是你授意她把奥雅姐姐杀死,好让我乖乖听话!我告诉你们,我就算是死,也一定要为奥雅姐姐报仇雪恨!” 小杰发了疯似地吼着。 威风刚才在一旁看着就已经很生气了,当着他的面打他的主人,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护主是每个宠兽的职责! 没等云凰辙后躲闪,威风猛地冲过去,当胸撞了小杰一下。 那么一只小鸟,小杰压根就没在意。 不想,这小鸟猛飞过来撞他这一下,顿时把他撞得倒飞了出去! 那感觉就像有记重锤轰在了他的胸口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冒金星、血气翻涌。 小杰暴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侧身哇地吐出一口血水。 云凰心下不忍,喝住威风,刚要上前安抚,手腕被人一把拉住,“别过去!他不是小杰!” ------------ 第793章 为主寻仇 云凰一愣,转头看向眸光冷冽的苏玉辙。 章野站在苏玉辙身后,因刚才紧跟苏玉辙而微微气喘。 云凰疑惑回头,但见“小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擦着嘴角的血水,坐在那里愤愤不平地盯着落回云凰肩膀上的威风。 他想不明白,一只小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让他功亏一篑。 “鲁进!你想做什么?” 章野上前一步,怒视鲁进。 “哼!章野,你这叛贼,你和周末叛国投敌,当人人得而诛之,还有脸跟我说话!” 鲁进身受重伤,又被识破了身份,恼羞成怒道。 “他是谁?”云凰一头雾水,“他为何要装成小杰的模样害我?” “回禀陛下,此人是韩青胜的贴身暗卫头领。之前韩青胜为了篡位谋权,明着声称要遵从明空法师的遗愿,上符天意,下恤民心,拯救苍生,仁政爱民,实则暗中不遗余力支持韩晨歌豢养蛊虫,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鲁进就是韩青胜的左膀右臂,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派他做的。”章野道,“此人擅长易容,一身缩骨功和缠丝功出神入化,” 韩青胜的心腹,此来是想为韩青胜报仇? 可是为什么鲁进也擅长易容、会缩骨功和缠丝功? 难道他和宋新师承一脉? 怎么可能? 鲁进是西楚人;宋新和他的师父鬼衣墨周来自东域蒙夏。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师承一脉? 还有,既然鲁进扮成小杰,连她都蒙混过关,为何章野一眼就看出他是鲁进? 云凰心思数转,不动声色看向鲁进,又看向章野,“你是怎么看穿他的?” 章野道,“末将从未见过韩杰小王爷,但末将曾与鲁进共事四年,知道他曾因练功伤了左手指骨,故左手难以自便。他施展缩骨功时,全身都可收缩自如,唯左手无法变化。” 云凰和苏玉辙闻言看向鲁进,果然,他一只手大,一只手小,相差很明显。 章野又道,“韩杰小王爷三岁时峥嵘已显,力大无比可搬起巨石扔出数米开外。韩青胜当时与韩青展兄友弟恭,时常逗引韩杰小王爷玩,鲁进身为韩青展的贴身暗卫,对韩杰小王爷的举动十分熟稔。有一次我们在一起练功间隙,鲁进曾用缩骨功变成五岁的韩杰小王爷,模仿其举动,除了左手,其余皆可以假乱真。” 鲁进脸色涨红,将左手藏于背后,勉强支撑起身,怒目相向,“章野!你这卑鄙小人,卖主求荣、助纣为虐,必不得好死!我鲁某对三皇子忠心不二,若不是陈云凰和苏玉辙串通韩青永害死了三皇子,他大可复兴西楚,成为一代明君圣主!” 章野冷哼,义正词严,“良臣择主而侍。夏虫不与语冰,你执迷不悟自寻死路,别赖别人为难你。三皇子就不是乱臣贼子了?若他真能仁政爱民,西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若有半点儿良知,就该悔过自新,而不是潜伏在越州伺机给三皇子报仇。须知令西楚倾覆的洪灾和蛊灾以及瘟疫,全是西楚皇室一手造成的,而你正是那个最大的帮凶!” 鲁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之前那个摆摊的是你的同伙?” 苏玉辙冷笑。 “什么同伙?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 鲁进脸色一变,随即强硬道。 “哼!你以为你不承认就能保得住他?” 苏玉辙话音刚落,威武拖着那个摊主走了过来。 把吓得半死、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摊主丢到鲁进面前,威武不满道,“每次都把我当狗使唤……” 苏玉辙对威武想什么一清二楚,弯腰摸完虎头给丹药,动作行云流水。 威武很慷慨地留了一粒丹药,冲着威风道,“这次我没独吞,给你!” 威风也不客气,飞下来将威武“猫爪”上托着的丹药啄了去。 威武劳有所获,心满意足,扬起“猫”爪在那摊主怀里翻啊翻,翻出一锭银子来,很狗腿道,“敢骗我主人的银子?找死!” 说完,很是殷勤地把那锭银子交给了苏玉辙。 摊主彻底变成了瘫主,浑身筛糠般抖,“饶命啊,饶命……都是鲁进让我干的!” 见苏玉辙和云凰沉默不语,摊主吓得面无人色,不打自招,“鲁进说,你们早晚会来找周末,让我们和他在刺史府外这一带潜伏了好久……” 威武见苏玉辙懒得说话,耀武扬威道:“你们一共几人?” “三人,皆是韩青胜的暗卫。” 摊主老实道。 “狗屁暗卫,三个废物!”威武不屑道,“就凭你们三个也敢暗算我家主人,简直不知死活!” 威武说着,扬起“猫”爪,一巴掌把摊主拍晕过去了。 看到这一幕,鲁进硬生生打了个激灵,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实在不明白,一只小鸟在雷霆之力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只小猫能拖得动一个大活人,还能口吐人言。 更奇怪的是,这只小猫说人话,小鸟竟然听得懂。 更更吓人的是,这只小猫轻轻一猫爪,就将人拍死了…… “怪、怪不得你们、你们能把三皇子害了,你们根本不是人,你们是一群妖怪!”鲁进牙齿打战,斗志全无瘫倒在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凰揉着额角,没心情跟鲁进废话,转身问苏玉辙,“那孩子呢?” 苏玉辙道,“已交给周末找奶娘喂养。” 云凰点点头,“咱们回去,我又饿了。周末准备好吃的了么?” “嗯。应有尽有。” 章野笑起来道。 云凰立刻眉眼欢喜,挽着苏玉辙的胳膊道,“走,我也没伤着哪儿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在这儿耽搁工夫。赶紧回去找好东西吃,吃完了和周末他们好好说说话,有日子没见他们,也是个心事。” 苏玉辙本来怒气冲冲,听云凰说饿了,立刻像被顺毛抚摸过的老虎,变得无比和气,“好,咱们回去。” 两人再看都不看鲁进一眼,就那么转身走了。 鲁进傻了眼。 ------------ 第794章 投桃报李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鲁进难以置信,自己还没求饶,就这么轻松地死里逃生了。 他刚才想要陈云凰的命为韩青胜报仇雪恨,招招狠辣,陈云凰就这么把他饶了? 他看向还站在一旁的章野,结结巴巴道,“你……他们让你杀我?你、你动手吧!” “杀不杀你有那么要紧吗?你也看到了,他们走了,走之前也没让我杀你。” 章野看向苏玉辙和云凰相依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这就是苏玉辙和云凰与其他权势在握之人最大的不同,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过,为母则刚,平常身怀有孕的女子都憎恶想伤害她腹中胎儿之人,何况贵为帝王的陈云凰? 陈云凰为什么不杀鲁进? 无非是起了珍才爱才之心。 章野是聪明人,略一思忖,上前扶起鲁进,让他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倚着石桌缓神儿。 “鲁进,既然他们饶了你,我自然也不会难为你。你放心,碰上了真正的贤君明主,你命不该绝。” 章野一直想着报答苏玉辙和云凰,此时心头一亮,想出劝降的计策。 不过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鲁进若能归顺,善若大焉;若他不从,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章野揣测圣意之后,决定投桃报李。 “鲁进,咱们兄弟分别多年,此番重逢,也是缘分。”章野道,“听兄弟一句,莫要一条路走到黑。” 鲁进仍没从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欢喜中回过神儿来,看向章野的神情有些愣怔。 章野见他动了心,心下大喜,耐心道,“我和周末对苏玉辙和云凰心怀感激,而且越来越喜欢这对年轻的帝王。那种喜欢并非因为两人权高位重、本领超群,而是因为她们仁义宽厚、有情有义。” “仁义宽厚、有情有义?何以见得?” 鲁进确实动了心。 章野:“若非如此,周末曾经给韩青永出谋划策,论罪当诛;你曾经为韩冰鞍前马后,也早该被诛连。可是,苏玉辙和云凰对我们既往不咎,还施手相救,而后礼贤下士委以重任。” 鲁进:“……” 章野:“这样的人,若我们不知感恩戴德、誓死效命,那就是眼盲心瞎。” 鲁进低头沉吟了半晌,“我刚才……他们能信得过我么?” 章野:“他们求才若渴,像你这样的忠臣良将,只要肯真心归顺,他们定不会怠慢。” 鲁进灰黯的眸光闪亮起来,“此话当真?” “当真!鲁进,你我各为其主,彼此并无仇怨。我顾念前情言尽于此,是否弃暗投明,你自己拿主意。我可提醒你,这是你和他们二人唯一的机会。”章野站起来,拱手道,“章野真心期盼能与三位兄弟同心同德。” 鲁进迟疑,“容我想想可好?” “行,你和三人商量一下也好。若不愿归顺,只望鲁兄带他二人离开越州,不要让周末和我等为难。” 章野有退有进道。 鲁进点点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摊主”,长叹了一口气…… 见事已成,章野并没有急于一时、让鲁进立刻表态。 两人又絮叨了些前尘往事,在此不表。 等章野赶回周末府上,苏玉辙和云凰、周末和另外两州刺史已围坐一桌,只等他了。 美味佳肴应有尽有,似乎周末恨不得把整个越州最好的吃食全端上桌。 “章野,赶紧坐!”周末递来一双筷子,“双圣说等你回来再开始。” 章野接过,心下一暖,感激地看向苏玉辙和云凰。 两人已换了身便装,并坐在一起郎才女貌,亲切随和宛如串门的小夫妻。 “今日咱们君臣一家,不必多礼。周末盛情款待,来,吃。” 苏玉辙先夹了只鸡腿给云凰,招呼众人开动。 一桌子人吃得尽兴,说得开心,交杯换盏。 周末和章野等人将西楚发生天灾人祸后,楚地各州郡种种情形七嘴八舌地描述了一番,无不感叹唏嘘。 云凰和苏玉辙听得多,说的少,心中也多有感慨。 那个从烈火中救回的婴孩甚是乖巧,不哭不闹,半倚在云凰怀里,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云凰看他乖巧可爱,心里喜欢,不时用小勺子挖些汤糕之类的喂给他。 想到自己数月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云凰充满了期盼和欢喜。 大家边吃边说话,其乐融融。 威风和威武早就吃饱喝足,躲进阴阳鼎里养神去了。 周末看着云凰怀里的婴孩道,“事有凑巧,今日一早,我和章野去西城巡查,竟然碰见一伙歹人入室抢劫,他们不抢金银财物,竟然抢人家满月的婴儿。我们将那伙歹人尽数拿下,想问清他们抢婴儿的目的,不想那几个人竟然吞药自戕。没想到陛下也救下一个婴孩,只是不知这婴孩是谁家的孩儿,其父母此时定是忧心如焚、痛哭流涕。” 云凰正要接话,却见怀中的婴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十分怪异。 云凰心里一紧,定神细看,只觉得这孩子童稚的模样与那双饱含情绪的黑眸有些不相称。 他在看什么? 云凰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摸了摸头发,将插在发髻上的簪子拔下来。 那支发簪自然是明空法师的金锡禅杖所化,握在手中颇有分量。 看到云凰的动作,那婴孩的目光充满殷切,一只白胖的小手竟伸过来,向云凰索要。 云凰心里一紧,抬头望向众人。 众人正快意吃喝,并没在意这边。 云凰低头看那婴孩,他乌溜溜的眼睛如两湾清澈明净的潭水,却又有种神秘深沉之感,似乎什么都明白。 云凰略一迟疑,将那支发簪递给他,他立刻紧紧握住,咧开小嘴冲着云凰甜甜一笑,晃动着发簪咿呀不止。 与此同时,云凰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发出轻微震颤,叩碰着她的肤肌,似乎与婴孩的咿呀相应。 那支发簪的分量并不轻,这小婴儿竟然举重若轻,似乎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难道…… 云凰喜出望外,却不动声色起身,“坐久了腰有点儿难受,起来活动活动,你们继续。” 苏玉辙关切地看向她,“把孩子给我抱着,别压着你。” “哪有那么娇气。” 云凰莞尔一笑,抱着婴孩背转身,伸手抚向阴阳鼎,想让他安静下来。 不想,阴阳鼎不但没有安静,反而震动得越发厉害…… ------------ 第795章 太监国师 云凰沟通神识进入鼎中探看,果然,鼎内异彩纷呈,明空法师圆寂之后化成的八颗舍利子悬浮于半空跃动旋转,似急于破鼎而出。 再看那婴孩,上下晃动发簪的频率也高了许多,与舍利子的异动似是互相应和。 云凰又惊又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明空法师将金锡禅杖和舍利子托付给她,让她帮着寻找转世灵童以来,她时时留意,处处留心,却一直没遇见与舍利子和金锡禅杖有感应的孩子。 但这婴孩既拿得金锡禅杖,又能唤醒舍利子,定是明空法师的转世灵童。 想到这里,云凰唤出八颗舍利子。 舍利子化为流光自婴孩子眉心注入,婴孩黑亮的瞳仁微闭片刻,再睁开时,他的眸光已完全没有童稚的无邪,而是充满了睿智灵慧。 “明空……” 云凰试探着叫了一声。 “姑姑吉祥。” 也不知明空法师怎么想的,竟然小嘴一张,吐出这么四个字来,说完还冲她咧嘴一笑。 牙都没长全的小奶娃儿是明空法师,还叫她姑姑…… 云凰看着他灿烂的笑脸有些发懵。 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个老小孩。 静音上仙佛道双修,修成正果返老还童,叫她姐姐; 圣莲童子乃千年得道的仙尊,一心想在人间寻求家庭的温暖,叫她娘亲; 这又多了个明空法师,转世归来,叫她姑姑…… 她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身边围着三个神通广大的老小孩,他们之间的辈分咋么排? 按说圣莲童子资历最老,本事最大;静音上仙和明空法师不相上下。 明空法师叫她姑姑,那叫她娘亲的圣莲童子应该叫明空法师舅舅? 静音上仙该叫明空法师哥? 全乱了套了。 云凰哭笑不得。 “他刚才叫你什么?” 苏玉辙凑过来,疑惑地看着明空。 云凰刚要说话,就见周末的管家急三火四走进来,一脸焦灼看向周末,作揖之后欲言又止。 周末正和章野等人谈笑风生,见状看向管家,“何事惊慌?” “大人,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咱们抢了他们的孩子,上门讨要。” 管家道。 周末一愣,“咱们何时抢过谁家的孩子?” 云凰和苏玉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明空。 明空正把玩着金锡禅杖爱不释手,一副心无旁骛事不关己的模样。 “小人这就派人把那些人轰走。” 管家察言观色,转身欲走。 “我们出去看看。”苏玉辙道,“敢上门要人,定是底气十足,说不定真是这孩子的父母。如果是,本该还给人家。” 不想,明空动作一顿,冲着苏玉辙萌萌一笑,“姑夫好。” 苏玉辙猝不及防,着实吓了一跳,差点儿失手把他摔了。 “这孩子在阴阳鼎里待了那么小半天,出来就会说话了?” 苏玉辙明显想偏了。 云凰刚要如实相告,明空吐字清晰,“我是明空法师。来的不是好人。” 周末和章野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玉辙怀里的明空,这么小的孩子能说会道实在稀奇。 何况周末之前是韩朝章的谋士,与明空法师素有来往,听这孩子说他是明空法师,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周末!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来,抱抱。” 明空转头冲着周末呵呵一乐,张开双臂,天真无邪地笑脸配上这自来熟的话语,效果实在震撼。 周末硬着头皮上前,把明空接过来抱着,“你、你真是明空法师?” “嗯。韩冰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当日你让我帮你出气,我当仁不让,把他打出皇城,赶到了越州,想不到如今越州成了你的地盘。” 明空此言一出,周末诚惶诚恐。 这件事只有明空法师和他知道,这孩子确是明空无疑了。 章野等人虽与前世的明空法师不熟,但也知道他曾是西楚赫赫有名的国师,佛法精深、德高望重,见此无不称奇。 “前世的明空国师效忠韩朝章,对韩青永多有照拂,想不到国师转世归来,竟投奔二圣,可见二圣以德服人,我等得遇明君圣主,荣幸之至!” 章野感慨之余,言为心声。 明空呷了呷小嘴,直呼其名,“章野,你说的没错,前生我错就错在识人不明,最终好心喂了狼。” “人生在世,最怕真心错付。想当初,我对韩青永也是尽心竭力,可末了我重伤在身,他竟然薄情寡意弃我于不顾……” 周末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喧嚷。 “来了多少人?” 云凰皱眉问管家。 “二十余人,皆身着夜行衣,为首的是个得道高僧,自称是西楚新国师。” 管家道。 苏玉辙:“新国师?就是他让那些僧人烧二十四个男婴?” “西楚朝纲紊乱、乱象横生,此前微臣确实听说韩青永任用了一个新国师。听说此人道行颇深,说以二十四个婴男祭天,可令神使垂恩降福、复兴西楚。” 章野愤恨道。 “管家,你去把那位国师请进来。” 周末想了想,吩咐道。 管家应令出门去了。 云凰等人各自归位,兴致正浓的一顿宴席被搅了场,周末等人甚是不快。 管家旋即带进两个人进来。 两人皆身着长袍,头戴便帽。 年长之人身量颇高,面色阴沉,眸光犀利,进门就一直盯着周末怀里的明空。 另一个身形粗壮,轮廓分明的脸上尽是怒色,漆黑粗硬的胡须让他一张胖脸尽显狰狞,目光不善地扫视全场。 云凰不动声色坐在苏玉辙身边,打量着两人。 仔细打量之下,云凰不由疑惑,这两个人都很面善,分明是老相识。 那高个子的相貌竟然与西晋帝王宇文轩十分相像。 云凰之前为了救宋智明和庞瑞,曾在郑穆青的引领下前往寒梁城郊的一个山洞中,将宇文轩断臂绝根,将西晋、东魏联军残部杀了个落花流水。 满以为那次宇文轩已经死了,想不到他竟然苟延残喘,贼心不死投奔韩青永,当上了西楚新一任国师。 西晋后来归苏玉辙所有,这样说起来,她和苏玉辙与宇文轩确是不共戴天。 不过,云凰认得宇文轩,宇文轩却并不认得她。 ------------ 第796章 自寻死路 那日,云凰用了隐身术,宇文轩昏死之前都没看到她的真面目,压根不知谁对他痛下杀手。 这个满面煞气的粗矮男人,云凰也有印象,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苏玉辙和宇文轩互相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也一时没认得出魏千机。 宇文轩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盛气凌人道,“你们胆大妄为,光天华日之下竟敢破坏祭天大典,就不怕天神降罪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云凰就想笑。 宇文轩分明已不能人事,嘴上无须,声音尖细,完全一副娘娘腔。 韩青永这算急病乱投医? 蛊惑罗睺、唆使羽妖、诱惑向晴,步步为营,借刀杀人,韩青永也算是用心良苦。 可他找了这么个新国师是来搞笑的么? 周末和章野等人此前没有见过宇文轩,自然不认得他是谁,见他趾高气扬就来气,一个个面色不善,理都懒得理他。 “想必各位还不知我家大人的来头!”宇文轩身边的粗壮男人道,“此乃西楚新任国师月真法师,本官乃西楚皇朝御史大夫魏千机!” “来,吃条鱼,这条大。”章野挑了条炸油放在周末碗里,又招呼众人,“咱们接着吃,接着喝。” 众人呵呵一乐,又开始交杯换盏。 云凰和苏玉辙却交换了个眼色。 他们都猛然想起,他们见过魏千机。 魏千机之前是魏军统领,后来在东魏城门外被王虎和都涛生擒,押回大陈关入天牢。 他什么时候逃了出来? 竟然还人不知鬼不觉地跑到西楚当上了御史大夫。 难道是都涛把他放了出来? 想到都涛一心求取唐素的事尚未查明,被都涛负责看押的重犯魏千机竟然出现在这里,云凰疑云顿起。 苏玉辙同样疑惑,和云凰默契地不动声色。 混乱之中的一面之缘,又隔了这么长时间,魏千机也没认出苏玉辙和云凰来。 见众人没把他放在眼里,魏千机勃然大怒,“你们这些叛国投敌的小人,见了我们国师大人和本官竟敢如此无礼!” 他自己是魏国统领,跑去当西楚御史大夫,还好意思吆三喝四说别人。 云凰冷眼看着魏千机,仍在思索之前的问题。 苏玉辙更是看都不看宇文轩和魏千机一眼。 作威作福没人理是件很尴尬的事。 魏千机也不知怎么想的,瞥见靠墙放着的高背扶手椅,竟屁颠颠跑过去搬了过来,弯腰以袖擦拭,殷勤道:“国师大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坐下好好跟他们讲讲理。” 宇文轩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眼高于顶地冷哼了一声,屈膝撅臀就要落座,不想,屁股挨到椅面刚要着力,椅子突然翻倒。 “扑通!” 宇文轩摔了个仰面朝天。 “哈哈……” 周末等人哄堂大笑。 云凰笑颊粲然看向使坏的苏玉辙,他冲她扬扬眉毛,展颜一笑。 “大胆!敬酒不吃吃罚酒!” 魏千机火冒三丈,退后一步,突然身形诡异地一闪,眨眼间就扑到周末面前,劈手将周末怀里的明空抢了过去! 他身法极快,又突如其来,别说周末,苏玉辙和云凰也始料不及。 看他粗短笨拙,竟能动如脱兔,果然人不可相貌。 孩子抢到手,宇文轩爬起来,两人也不恋战,转身之间,踪迹全无。 “岂有此理!” 周末和章野惊喊起身,拔出佩剑刚要出门,被云凰叫住了。 明空手里拿着金锡禅杖,前世神魂内丹尽归其位,对付宇文轩等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云凰笑道,“不必理会,一会儿自会有人把明空法师送回来。” 苏玉辙招呼众人,“来,咱们接着吃,接着喝。” 众人半信半疑,各归其位。 茶刚续上,酒刚满上,就见管家又急步进来,俯首道:“大人,门外又来了三人,为首的叫鲁进,他把刚才那孩子送回来了。” 云凰也没想到送明空回来的会是鲁进,心念一动看向章野,“你让鲁进弃暗投明了?” 章野:“下官不才,自作主张,陛下恕罪。” 云凰:“做得好,让他们进来。” 章野松了口气。 周末不知就里,赶紧让管家把鲁进三人请进来。 鲁进抱着明空,领着两个同伴,一进门就跪拜在地,却又死要面子,不肯开口说软话。 鲁进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与此前用缩骨功并装扮成小杰的模样迥然不同。 云凰暗惊,鲁进身高与宋新差不多,眉眼也十分相像,与宋新倒像是一对孪生兄弟。 苏玉辙也发现了这一点,眸光一沉,若有所思。 见鲁进等人一直不开口,云凰也不愿为难他们,“起来说话。” 鲁进三人仍然跪着沉默不语。 云凰了解这些暗卫,他们大都忠心护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到自己之前的几个暗卫,云凰对鲁进等人忠心护主、一心寻仇并没有过多怪罪,所以之前没有为难他们。 章野见云凰眉眼温和,又见鲁进满面愧色,跪在那里低眉顺眼一脸窘迫,就上前把明空抱过来,打圆场道,“你们惊扰圣驾,论罪当诛。双圣垂恩赦免,还不赶快叩谢隆恩!” 鲁进三人听了,方才叩拜起身。 “鲁将军,你可有孪生兄弟?” 苏玉辙问。 鲁进蓦然抬头,满脸惊疑,语气急切,“陛下何出此言?末将确有一个孪生兄弟,只因后来失散了。陛下知道我那位兄弟身在何处?” 苏玉辙和云凰对视了一眼。 他们此前和宋新一起去了唐狄府上,只是那夜发生了太多事,两人没顾得上找到宋新,就离开唐府,一直忙到现在。 苏玉辙略一思忖,并未答话,又问,“你那位孪生兄弟是不是和你一样会缩骨功和缠丝功,也擅长易容?” “正是!陛下,末将寻找失散的兄弟多年,可一直杳无音讯,没想到陛下知道他的去处,这、这……实在是天大的恩赐!章将军,幸亏你为我等指引明路,如若不然,只怕我至死都找不到弟弟了……” 鲁进激动万分。 苏玉辙心里一紧,“那你先告诉寡人,你们的师傅是谁?你们的父亲又是谁?” ------------ 第797章 孪生兄弟 二十余个身穿夜行衣的杀手一听,不由面面相觑。 刚才在刺史府上没用他们动手,这会儿让他们一起对付这么个小奶娃儿? 纵然是穷凶极恶的杀手,偶尔也有恻隐之心,看着天真无邪的明空,一时无人上前。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杀了他!” 宇文轩揉着肚子气急败坏道。 “国师有令,上!” 一个黑衣人见风使舵,一声令下。 杀手们一拥而上! 明空举起发簪画了个半圆,设下结界将自己罩在其中。 前面几个杀手举起利剑自四面八方砍向明空,剑势凌厉、杀气腾腾。 可他们的利剑凌空落下,全都被看不见摸不到的结界挡住了。 受阻反弹,这几个杀手将后面扑上来的全都撞倒了。 “岂有此理!国师说得没错,这孩子确有古怪!杀了他!” 杀手们恼羞成怒,爬起来正要群起而攻,一声怒喝传来,“住手!” 众人转头望去—— 鲁进和两个伙伴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鲁进?你怎么来了?” 宇文轩认得鲁进。 之前宇文轩和韩青胜密谋魏晋楚三国连纵之计,两人没少见面。 鲁进是韩青胜的贴身侍卫,自然也认得宇文轩。 “国师,你们这么多人为难一个没断奶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宇文轩这个亡国之君跑来西楚摇尾乞怜,鲁进打心底儿看不起他,刚才又看到他跟这么小的孩子抢东西,抢不过还要叫人杀了这孩子,不由越发鄙视。 “我知道什么?这孩子刚才伤了我,又捅瞎了魏大人的眼睛……” 宇文轩怒气冲冲道。 “我都看见了,难道只管你们欺负他,就不允许他无意中伤了你们?” 鲁进说着,上前一步想把明空抱起来。 宇文轩上前拦住,“鲁进,你别管闲事!这是要用来祭天的第二十四孩子!” “敢情烧得不是你们东魏的孩子,你这般心狠手辣!” 鲁进对宇文轩这种恶行深恶痛绝。 “鲁进,你可别坏我的好事,否则……挡我者死!” 宇文轩冷颜厉色,冲着杀手们一招手,让到一旁。 杀手们立刻转攻鲁进三人。 鲁进之前被威风撞得五腑翻腾,到现在还有些胸闷气短,激战之间越发力不从心。 两位同伴奋力杀敌,但宇文轩曾是西晋帝王,手下的这些人也是他的心腹暗卫,个个身手不凡,很难对付。 明空坐在一旁的地方,看鲁进三人以少敌多、左抵右挡间渐显颓势,暗中动手,将那些杀手的穴道封住…… 穴道被封,气息不畅,那些身手敏捷的杀手变得反应迟钝、笨手笨脚。 方才鲁进三人打得还十分吃力,这会儿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不消片刻,鲁进三人大获全胜。 转头寻找宇文轩时,发现他见大势不妙拉着瞎了一只眼的魏千机急火火逃跑。 两个伙伴要追,鲁进道,“算了,让他们走吧。” 说完,鲁进上前俯身抱起明空。 明空越过鲁进的肩膀,看着宇文轩和魏千机的背影,轻轻将手中的发簪抛掷出去。 只听一声暗响,宇文轩被发簪穿了个透心凉,身子一顿,扑通一声扑倒在地死了。 魏千机看着宇文轩胸前的血窟窿吓傻了,捂着剧痛地眼睛,颤声看向明空,“你、你……你到底是谁?” “鲁将军,你们三人不是要去刺史府么?带上这个人,陈皇定有重赏。” 明空隔空收回发簪(金锡禅杖)道。 别说魏千机,就连鲁进三人也大吃一惊。 魏千机回过神儿来,转身就跑。 可他发现他竟然老是顺胳膊顺腿,跑了几步,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鲁进的两个同伴上前把他押了过来。 鲁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才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小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刺史府,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您是……” “本尊是明空法师转世灵童。” 明空晃了晃手里的发簪。 那支发簪大放异彩,恢复成金锡禅杖原本大小。 鲁进三人看到金锡禅杖,立刻跪拜在地,“国师大人,小人有眼无珠,护卫不力……” “废话少说,走吧,陈皇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明空将金锡禅杖又变成发簪握在手里。 魏千机心惊肉跳,眼睛又传来一阵剧痛,他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鲁进倒吸一口凉气,放眼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失神道,“怪不得我们方才感觉有如有神助……” 刺史府中,云凰和苏玉辙听着周末等人七嘴八舌的政见,只觉不虚此行。 “陛下,依我看,西楚如今灾情已缓,国势衰颓、民不聊生。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拥立韩杰小王爷……” 章野话未说完,就见周府管家又急步进来,便刹住话头。 管家俯首道:“各位大人,门外又来了四人,为首的叫鲁进,他把刚才那孩子送回来了。” 云凰没想到送明空回来的会是鲁进,心念一动看向章野,“你让鲁进弃暗投明了?” 章野:“下官不才,自作主张,陛下恕罪。” 云凰:“做得好,让他们进来。” 章野松了口气。 周末不知就里,赶紧让管家把鲁进三人请进来。 鲁进抱着明空,领着两个同伴,一进门就跪拜在地,却又死要面子,不肯开口说软话。 鲁进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与此前用缩骨功并装扮成小杰的模样迥然不同。 云凰暗惊,鲁进身高与宋新差不多,眉眼也十分相像,与宋新倒像是一对孪生兄弟。 苏玉辙也发现了这一点,眸光一沉,若有所思。 见鲁进等人一直不开口,云凰也不愿为难他们,“起来说话。” 鲁进三人仍然跪着沉默不语。 云凰了解这些暗卫,他们大都忠心护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到自己之前的几个暗卫,云凰对鲁进等人忠心护主、一心寻仇并没有过多怪罪,所以之前没有为难他们。 章野见云凰眉眼温和,又见鲁进满面愧色,跪在那里低眉顺眼一脸窘迫,就上前把明空抱过来,打圆场道,“你们惊扰圣驾,论罪当诛。双圣垂恩赦免,还不赶快叩谢隆恩!” 鲁进三人听了,方才叩拜起身。 “鲁将军,你可有孪生兄弟?” 苏玉辙问。 ------------ 第798章 见利忘义 鲁进蓦然抬头,满脸惊疑,语气急切,“陛下何出此言?末将确有一个孪生兄弟,后来失散了……陛下知道我那位兄弟身在何处?” 苏玉辙和云凰对视了一眼。 他们此前和宋新一起去了唐狄府上,只是那夜发生了太多事,两人没顾得上找到宋新,就离开唐府,一直忙到现在。 苏玉辙略一思忖,并未答话,又问,“你那位孪生兄弟是不是和你一样会缩骨功和缠丝功,还擅长易容?” “正是!陛下,末将寻找失散的兄弟多年,可一直杳无音讯,没想到陛下知道他的去处,这、这……实在是天大的恩赐!章将军,幸亏你为我等指引明路,如若不然,只怕我至死都找不到弟弟了……” 鲁进激动万分。 苏玉辙心里一紧,“那你先告诉寡人,你们的师傅是谁?你们的父亲又是谁?” 鲁进面有难色,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周末上前一步,“陛下问什么你答什么,遮遮掩掩岂有此理!” 鲁进自是认得周末,但显然两人并无交情。 看着目光急切而疑惑的周末,鲁进退后一步,看了章野一眼,答非所问,“章将军,我记得周将军数日前前往西楚皇宫为陛下劝说韩杰小王爷,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章野一愣,“周将军前日派人知会我今日前来,此前我并不知道他出过门。” 其他几州刺史也一头雾水。 云凰心里一紧,岔开话题道,“鲁进,闲话不提。此前你说奥雅郡主半月前就死了,此事是真是假?” 鲁进松了口气,道,“确是如此。韩杰小王爷从寒梁城进入楚地前往西楚皇城,途中与我们三人碰过面。” 云凰:“小杰已经到达西楚皇城了?” 鲁进道:“应该到了。韩青永想让韩杰小王爷代理朝政。” 说完,鲁进又疑虑重重地看了周末一眼。 云凰此前就觉得周末神情有些不自然,此时心中已有计较,暗暗握了握苏玉辙的手。 苏玉辙不明所以,刚要说话,章野怀中的明空指着墙边古董架旁的大鱼缸,“鱼!鱼!” 众人循声望去。 那金鱼缸晶莹剔透,是用一大块水晶石挖凿打造而成,用料精美、做工精巧。 透过缸壁,可见里面沙石鱼草,而最引人注意的是置于缸底的一尊花神雕像。 白色的沙子里长出碧绿的水草,金鱼在水草间翕乎来去,水草随水波轻轻摇曳…… 那尊雕像身姿窈窕,眉眼生动,静坐观鱼,栩栩如生。 除此之外,并无特别。 可明空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一脸兴奋,“抓鱼!” 明空童稚的身体里藏着前世睿智的灵魂,不会和普通婴孩一样幼稚地想抓鱼,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凰走近,先是摸了摸水晶石,没有发现异样便顺着内壁将手伸进水里。 五六条小金鱼受惊,四下躲闪。 苏玉辙怕云凰有什么意外,走过来把云凰拉到身后,“我来看看。” 他先是转头看了明空一眼,见他仍两眼放光盯着鱼缸,就是不肯直接说明心意,只好转身仔细打量。 苏玉辙同样看不出异样,伸手入水触及缸底细沙,却发现底座的上端可以转动,似有一具盖子。 花神所在的位置正好在盖子一旁。 苏玉辙想了想,小心翼翼将花神移到一旁。 果然,花神底下露出一截竹筒,筒口密封,上沿刚刚高出水面。 周末、章野等人围观,见此面面相觑。 “这刺史府本是韩冰的府邸,这鱼缸太重,又造景别致,末将入住后也没动过它,偶尔过来看两眼,从来没发现这还有截铜管。” 周末道。 云凰点点头,“章野,你曾是这里的常客,不知道这鱼缸暗藏乾坤?” 章野皱眉摇头,“陛下明鉴,韩冰心思细密阴险,疑心病重,对我和曹千解从未真正放心。这鱼缸我知道,但也不知道这雕像下面还藏着东西。” 苏玉辙观察了一下,再次探手入内,将那截铜管取出来,割破封口的油蜡,从里面取出一小幅卷轴。 那卷轴背面裱有明黄的织锦,上面贴着一竖黄绢批注,上书:飞凰图。 苏玉辙看清那三个字,狠狠吃了一惊。 想不到这世上真有飞凰图! “是什么?” 云凰站在苏玉辙身后,见苏玉辙神色有异,问道。 苏玉辙转身便把那幅卷轴交给云凰。 云凰看到“飞凰图”三字后,不由一愣。 她从小到大被各路人马围追堵截,只因世上传言她身上藏有飞凰图。 她以为飞凰图根本不存在,只是她背后的飞凰胎记,是飞凰圣灵与她合二为一的印证。 没想到,竟真有这么一幅飞凰图,且还藏在韩冰生前府邸的鱼缸之中。 世间传言,飞凰图画着世上最大的宝藏,得飞凰图者得天下。 那这飞凰图上到底画着什么? “飞凰藏宝图?” 周末和章野等人也都变了脸色。 尤其周末,他转身大步走到门旁,拉了拉紧闭的门扇,似乎检查门关紧了没有。 而后,他急步回到原位,目光灼灼盯着云凰手中卷轴。 章野好奇心起,语气间透着急切,“陛下,展开看看!” “好。” 云凰深吸一口气,徐徐解开那幅卷轴浏览…… 众人屏心静气,拭目以待。 不想,云凰刚把那张图展开一小截,突然听到门外兵戈相向的撞击声! 云凰立刻把卷轴卷起来收入金罩阴阳鼎,转头看向门外。 从门外涌出数十御林军,人人盔甲锃亮,手中利刃寒光闪闪,一个个横眉怒目、杀气侧露。 这些御林军是大陈刚接收越州等地时派来驻扎的守军,由周末统领,后来收编了韩冰的龙虎军,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战队。 这些御林军所为何来? 不想,一直和善的周末突然面色一沉,指着苏玉辙和云凰道,“将此二人拿下!” 御林军闻声而动,汹涌而入。 苏玉辙上前一步挡在云凰面前,面色沉冷,死死盯着周末,“你想恩将仇报?” 章野回过神儿也质疑,“周将军,你这是何意?你忘了双圣于我们有恩,可不能见利忘义?” 周末面色一寒,“少废话!陈云凰,你把飞凰图弄到哪里去了?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们这些人今天有来无回!” 周末出语惊人。 ------------ 第799章 相爱相杀 周末突然翻脸,场中之人除了云凰、苏玉辙和明空外,全都脸色大变。 这支御林军本是大陈军中精锐,与龙虎军整合之后战力强悍,且在此只听令于周末。 他们层层围堵,来势汹汹,冲着苏玉辙和云凰就过来了。 云凰和苏玉辙倒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这些全是大陈的将士,和自己人动手,就算赢了也是输。 威风、威武此时都在金罩阴阳鼎里,透过鼎壁光镜看到外面的情形,不由义愤填膺,刚要出动,被云凰以神识制止了。 “大陈军令虎符在此,谁敢妄动!” 云凰看了周末一眼,自怀兜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国之重器,高举示众。 虎符是以黄金制成的伏虎令牌,是调兵遣将的兵符。 它象征皇权威严,不可忤逆。 虎符为一对,一只由帝王所有,一只归将帅所有,只有两只虎符合用,才能号令百万将士,包括御林军。 看到云凰高举的虎符,御林军士皆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立刻伏跪在地,“陈皇万岁、万万岁!” 周末并未惊慌,看着云凰和苏玉辙,紧锁眉头。 屋里一时静极。 章野不解地看向周末,刚要劝他认罪,周末看向苏玉辙,语气不善,“陈皇陛下不假,你若真是周皇陛下,可能拿出证物?” 苏玉辙若有所思地看向周末,“你怀疑我们是假冒的?所以想让御林军将我们拿下?” 云凰听苏玉辙这么说,不由怀疑起自己刚才的判断。 她不动声色打量的周末,看着他表情不太自然的脸,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正是。我们陛下不假,末将怕你冒充周皇蒙骗我们陛下!”周末虎视眈眈,“如若不然,你初来乍到,怎会轻而易举找到韩冰藏在鱼缸中的藏宝图?我怀疑你是韩冰生前的爪牙,想顺手牵羊把这藏宝图掳走!” 原来如此。 想想也是,这鱼缸设置得十分巧妙,从外表看实在没有特别之处,常人根本想不到里面会暗藏卷轴。 明空只说想抓鱼,云凰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苏玉辙一上手就准确无误地找到机关,并把藏在花神下面的铜管破开。 回想刚才,苏玉辙一连串的动作确实胸有成竹,似乎不假思索。 如果是陌生人,怎么会如此顺利地找到隐藏得这么巧妙的卷轴。 “可是,刚才玉辙把卷轴拿出来,就算知道是飞凰藏宝图,他也毫不犹豫地把它交给我了。”云凰收起虎符,“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假。他不是韩冰生前的亲信。” “那他为什么一下子就找到韩冰煞费苦心藏起来的卷轴?” 周末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全神戒备地盯着苏玉辙。 “你先别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自圆其说?你刚才下令让御林军围攻我们,看到我们有大陈虎符,自知号令不了御林军,故意怀疑我以脱罪?” 苏玉辙向来不是省油的灯,目光犀利地盯着周末。 周末冷哼一声,自袖兜之中摇出左位伏虎兵符,擎在手中,“虎符在此,末将就是周末!” 周末怒气冲冲,把虎符反手拍在桌子上。 云凰拿起那只虎符,与自己那只相对,丝毫不差,正是一对。 “玉辙,这只虎符确实是之前我授与周末的。” “说不定这虎符是你从真的周末身上抢来的!” 苏玉辙云淡风轻,不紧不慢道。 云凰敬服。 原来不只是她看出这个周末有问题,苏玉辙也早就看出来了。 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他们开始以为周末见利忘义,想抢飞凰图;后来以为周末一片好心,怕苏玉辙是假冒的,想保护好陈云凰和藏宝图。 如今周末和苏玉辙针锋相对,章野他们一时分不清敌我,只能静观其变。 “你别胡乱猜测!也罢,咱们先出示证物,接下来再验证其他。你把你的证物拿出来自证清白!” 周末步步紧逼。 苏玉辙面不改色,“我需要拿什么证物?” 周末言之凿凿:“我等都知道,周皇随身有一方四象御玺,他用皇道龙气驾驭可唤醒四大神兽的圣灵。只要你拿得出四象御玺,并唤醒四圣,我们就信你!” 苏玉辙伸手探入怀中,顿时眸光一沉,四象御玺不见了! 苏玉辙盯着周末,见他眸中一丝得意阴沉之色一闪而逝。 苏玉辙蓦然想起,此前周末自他怀中将明空抱过去,想来就是那时,周末将四象御玺偷了去。 好一招离间计! 苏玉辙飞快地思前想后,恍然大悟。 他盯着自以为奸计得逞的韩青永,短暂的惊骇之后很快镇静下来。 他也想看看,韩青永如此煞费苦心,云凰会不会中圈套。 “怎么,拿不出来了?哼!你从街角转过来时,我就看出你与往日不同,你抱着的这个自称为明空的孩子,分明是个妖孽,如若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出口成章?还有,鱼缸里暗藏秘密,连章野都不知道,你又怎会知道?” 周末咄咄逼人。 见苏玉辙手中空空,云凰也有些疑惑。 其他人惊疑之后立刻拔剑在手,退后戒备。 章野抱着明空,“陛下小心……” 苏玉辙闻言,神色平静地看向云凰,“我确实拿不出四象御玺,你也怀疑我?” “怎么会?恩爱两不疑。” 云凰迎视苏玉辙,嫣然一笑。 苏玉辙心中一暖,一身轻松,转头看向周末,“就算我拿不出四象御玺,她也深信我就是苏玉辙,你能如何?” 韩青永气得胸闷气短,可他就是不信这个邪。 相爱相杀,世间爱情不过如此,所以难得圆满。 由相爱到相杀,中间隔着相疑。 相爱的两个人明明最该彼此信赖,事实上却最容易互相猜疑。 怀疑对方对自己有所隐瞒,对方对自己不够忠诚、对方没有像自己爱得那么深、时间长了没了新鲜感开始懈怠了…… 猜疑会像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以温情的面目包藏祸心,让相爱的两人由患得患失到疑神疑鬼,最终互相折磨、不欢而散,甚至反目成仇。 韩青永就不信,云凰和苏玉辙会例外,彼此间的情意能坚若磬石、固若金汤…… ------------ 第800章 情比金坚 “陛下!你万不可为情所惑,被此人以假乱真趁虚而入!此人自街角走来时,末将看得真切,他怀中并无婴孩,可走了几步,突然之间,怀里就多了个孩子……” 周末急切道。 其余人一听,看向苏玉辙的目光越发不善。 章野也忐忑起来,看着怀中粉妆玉砌的明空,“这好端端一个孩子,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啊……” “自然不是坏人,这孩子确实是明空法师转世灵童,是我让玉辙抱来周府先把他喂饱。” 云凰坦言。 当时,苏玉辙戴着金罩阴阳鼎,云凰沟通神识后把明空从阴阳鼎里放出来,苏玉辙怀中自然会突然多个孩子。 见云凰处处护着苏玉辙和明空,韩青永的离间计丝毫起不到作用,心思一动,把念头转向明空,“明空法师转世灵童?如何证实?” 云凰上前一步,拉了拉明空的小手。 明空冲她呵呵一乐,仍乐此不疲地把玩“发簪”,突然道,“之前我都不知道金锡禅杖变成发簪这般好看。” “金锡禅杖?” 韩青永这才注意到那只发簪,不由面色大变。 “韩青永,别装了,我都看出你才是假冒的周末,你又怎么能瞒得过他们?”明空奶声奶气道,“我头会儿说了,前生我错就错在识人不明,最终好心喂了狼。你就是那匹狼。” 明空此话一出,众人一齐剑指韩青永。 御林军将士也全都眈眈相向。 韩青永被识破,冷笑一声,挺直微微前倾的双肩,扯去脸上的面皮,神情傲慢。 云凰一阵恶心。 也不知道是刚才吃得多了,还是孕吐正好发作,还是看到了韩青永这张聒不知耻的脸。 见云凰掩口空呕,苏玉辙关切地轻抚她的后背,伸手间引动神识,四象御玺自韩青永怀中疾速掠出,落在了苏玉辙的掌心。 韩青永脸皮再厚,也不由恼羞成怒,两眼喷火,死死盯着苏玉辙掌心的四象御玺,目光中充满贪婪与不甘,“你竟然与这上古神器达成精神契约!这怎么可能?炼化此物起码要六十甲子,你……” “闲话少说,本王的东西你偷不去。”苏玉辙嫌烦地看着他,“此前你说三年为期,我们互不打扰。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串通罗睺算计我们不成,又假冒周末想离间我们夫妻,你以为你能得逞? “好,很好。不过,本尊想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看穿周末是本尊所扮?” 韩青永百思不得其解。 “错就错在你趁我等不备,用法术召来了宇文轩和魏千机等人,想抢走明空。除了你,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来要孩子。”苏玉辙一语中的,“在一月之内焚烧二十四个纯阳童子炼化恶灵,这是生息功最后一招,也是最为阴毒的一招。若是炼成,你可以迅速修复神魂且法力倍增,成为至邪至恶的魔头,到时,我等皆无法与你对敌。” 众人闻言惊怒。 韩青永脸色窘迫,“一派胡言,你怎么知道生息功最后一招是什么?” 苏玉辙自怀中掏出生息功残卷,“不巧,云凰之前将这本生息功残卷交给了我,我闲暇时翻看,发现这并非是部残卷,二十四式每式最后一行字合起来,就是最后一式!” 韩青永气急败坏,恶狠狠瞪了鲁进三人一眼,阴沉道,“都是你们三人坏我好事!” 鲁进是韩青胜的暗卫,对韩青永恨之入骨,闻言毫不畏惧道,“我们三人可没有那么大本事,明空法师哪需要我们保护?” 明空倚在章野臂弯里,愤愤不平地看向韩青永,“说你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都是夸你。你知道我是明空法师的转世灵童,竟然丝毫都不顾念我前世对你的帮助,仍然想将我烧死练成你那逆天的邪魔功法。韩青永,你急于求成,为了掩盖你的恶行,你蒙骗世人,说什么焚烧童子是为了祭天祈福……我告诉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定遭天谴!” “本王若能练成神功,还怕什么天谴!”韩青永恨恨说完,又期期艾艾看向云凰,“要不是纯阳童子世间难寻,你以为我会追到这里?陈云凰,为了你,我穷奇九死一生,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你就看在我对你用情至真的份儿上,将金锡禅杖收回,把明空交给我吧!” 云凰仍在干呕,说不出话来。 韩青永急切道,不惜软语相求,“你成全我一次,等我登峰造极,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一句话!” “呕!” 云凰被韩青永恶心得很彻底。 明空翻了个白眼,把玩着金锡禅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狼心狗肺?” 韩青永恶狠狠瞪着明空,“就你最该死!当初若不是你假仁假义,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惨淡的地步!” 好人难当。 明空愕然之后,深有所感,前生为了救韩青永,他不得不自焚圆寂,以平息韩青胜的怒气。 不想,韩青永不但不领情,竟然还这般恶语相向。 “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帮。” 苏玉辙轻拍云凰后背,心疼极了。 “真的,云凰,你别信他们的话。我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相信我,只要你帮我达成所愿,我一定唯你马首是瞻,对你言听计从!” 韩青永不想功败垂成,他只差一个纯阳童子了。 云凰干呕了半天,抬头厌恶地看了韩青永一眼,“鬼才信你!你一直潜伏在须弥山,看到罗睺跟我们缠斗的整个过程,你身负重伤不敢出面,见八荒阵启动后毁灭阿修罗城、罗睺又冰封了整个魔域,你无处藏身,便遁身一跟尾随我们。” 说到这里,云凰顿了顿,调息后继续道,“你得知我们要来越州,提前跑来刺史府,为了装得更逼真,你把章野他们叫来混淆视听。岂知,周末虽然投靠我们,却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你此前说韩青永薄情寡意弃你于不顾,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周末。” 听了云凰的话,韩青永咬牙切齿,却无言以对。 “至于那卷飞凰图,也是你为了离间我们夫妻伪造提前放在鱼缸里的。”云凰道,“就算明空不提醒我们,你也会想办法提醒我们。你知道玉辙对机关器械有所了解,不难发现那支铜管。你本想苏玉辙拿到飞凰图,定然舍不得将它给我……” 韩青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云凰深情地看了苏玉辙一眼,而后对韩青永道,“但你错了,我们之间情比金坚。玉辙并不像你一样口是心非。哪怕是天下最大的宝藏,玉辙也愿意拱手让给我。” 苏玉辙微笑起来,俊美的脸上神采飞扬。 ------------ 第801章 无耻之徒 “你凭什么说我不懂?陈云凰,我穷奇前生只因痴恋于你,陷入情劫难以解脱,最终杀戮过重被打入无间地狱。你知道日日夜夜被变着花样残酷地折磨是什么滋味吗?你体会过被烧热的铁杵穿透身体、被烊化的铁汁浇身、用烧红的铁丸灼烂口舌喉肠……都是何种滋味吗?我都体会过。但即使如此,我从不后悔深爱你。我拼着灰飞烟灭保住半条命逃出来,又忍受千年孤独勤修苦练,终于此生再次与你相见,你竟然说我不懂什么是真诚和挚爱!” 韩青永说完,阴沉的目光长久地锁住云凰神情冷漠的脸庞,百感交集之下,越发不甘心。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欲罢不能。 韩青永自己也知道,他放不下的并非陈云凰,而是自己的执念。 这执念来自他的自负,他始终不愿接受,他比不过苏玉辙,征服不了这个女人…… 想及此前种种,他费尽心机却徒劳无功,不由怒火中烧。 他刚要发作,突然丹田异动,随即一股剧痛蹿遍四肢百骸! 这种疼痛陌生而来势汹汹,如同万蚁钻心。 韩青永暗自心惊,他很清楚,这是他前时吞噬的二十三个纯阳童子汇聚而成的怨毒被他刚才的暴怒引发了。 因为尚缺一个童子,这二十三股纯阳灵魄并没有炼化,只是暂时压制在他的丹田气海之中。 如今,他气息紊乱、心痛如绞,如果不能及时吞噬第二十四个童子的纯阳灵魄,加以炼化滋补神魂,他将要忍受万箭穿心之痛,生不如死! 那他这一世也会以惨败告终。 天道忌杀,他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可如果他练成生息神功,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天雷,他不但可以逃出生天,此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可为所欲为。 他不能失败,哪怕低声下气,哪怕忍辱负重,暂时妥协若能换来日后强大,也足以值得! 韩青永心念数转,强压剧痛,不动声色地暗中施法。 他将体内怨毒汇聚成温热的气流,悄然罩向章野怀中的明空…… 就算明空法师累世修行,童稚的身体里有前世的精魄,但这柔弱的身体还是给了韩青永可乘之机…… 童子好动,也容易犯困,特别是感到温暖舒适的时候。 只要明空睡过去,他就会反败为胜、绝地反击! 为了掩人耳目,韩青永忍住一阵强似一阵的疼痛,喘了口气又道,“只因爱你,我受尽毒痛苦楚,百千劫难昼夜不息,锥心刺骨体无完肤。最终,我被你伤得只剩一缕残魂,仍然对你一往情深。如若不然,我何必煞费苦心?他苏玉辙为你承受过什么?他给你说些甜言蜜语,享受着你的温柔和付出,将大陈那样的弹丸之地拱手相让,你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岂知如果你肯成全我,我给你的将是无限江山、千古霸业!” “你谁也不爱,你只爱你自己。你把强人所难当成爱,把自己感动得无以复加,而后理直气壮地不择手段!恶人恶报,你死性不改,终是自掘坟墓!” 云凰耐心尽失,她都怀疑韩青永神智不清,才会这样自以为是,忍不住恨声道。 “你不能对我这样残忍!谁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 韩青永一边不动声色靠近章野,一边继续胡搅蛮缠。 “闭嘴!”云凰没好气道,“我如今身怀有孕,并不想跟你动手,若你再不滚,大不了咱们再打一场。” “不,你别动了胎气。你知道我穷奇虽然只剩一缕残魂法力有限,但好在我不死不灭,你别白费力气。” 韩青永竟然体贴入微。 云凰眉头微蹙。 摊上这种无耻之徒,简直要命。 苏玉辙忍无可忍,刚要发作,便听到明空暗语传音。 苏玉辙放下心来,神色淡然地轻轻握着云凰的手,指尖在云凰手心轻压,让她安心。 “我告诉你们,这张飞凰图并不是假的,是我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韩青永突然话锋一转,“只是你不该用水淋它,而应该用油……”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看向地上的卷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天下最大的宝藏。 听韩青永一本正经说这张藏宝图是真的,就算章野,也凑前一步仔细看向卷轴…… 明空窝在章野怀里,握着发簪不知何时睡过去了,安恬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无邪的笑意。 韩青永抬眼迅速看了明空一眼,见他已经熟睡,不由心头大喜。 “云凰,也许你已经忘了,我们之间也曾有过美好的一夜……” 韩青永竭力忍痛,压低的声音余音缭绕。 但其他人的注意力显然都被“藏宝图”吸引了过去,并没有在意韩青永刚才说了什么。 苏玉辙却眸光一暗,额头青筋暴起。 云凰气急刚要发作,韩青永又故意语气暧昧道,“我一直记得那夜的点点滴滴,你在我身下绽放,在我的疼爱下浴火重生……” 苏玉辙翻手推掌,磅礴的灵力直袭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韩青永闪身避过,一把从章野怀里把明空捞进怀里! 明空惊醒,看到韩青永充血的双眸和邪恶狰狞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你、你要干什么?” 韩青永一言不发,抱着明空遁身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苏玉辙和云凰等人来不及反应。 待她们回过神儿来,屋子里已经不见韩青永和明空。 云凰骇然变色,急步出门,举头四望…… 孤月高悬,万籁俱寂,哪还有韩青永和明空的影子? “中计了!那藏宝图肯定是假的,要不然,韩青永怎么舍得留给我们?” 一个刺史还有惦记着藏宝图。 “自然是假!谁要谁拿走!” 章野没好气道。 孩子是从他怀里抢走的,他只觉无地自容。 “这怎么办?” 云凰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转头望向紧随而至的苏玉辙。 “别急,明空怕逼急了韩青永,伤了屋子里的人和御林军将士们。他说他自有办法对付韩青永。” 苏玉辙气血翻腾,仍软语安慰。 云凰心下稍安,转头看向苏玉辙,“韩青永一派胡言,你不要信他。” ------------ 第802章 逆天而行 “放心,我自然不信。我只是气他胆敢当面挑衅我。” 苏玉辙温柔道。 “嗯。” 云凰心安神定。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苏玉辙道,“你在我心里最重要,以后,你第一,孩子们第二。” “真想亲你下。”云凰情不自禁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他们都在,不能。” “嗯,等他们不在的时候随你便。” 苏玉辙回了一句。 云凰眉开眼笑,转头看向章野等人,“夜深了,你们各自安歇,明日不必早起过来。” 除了章野和鲁进三人,其余人各自散了。 被明空刺瞎一只眼睛的魏千机昏死在门口,此时仍未醒来。 章野忧心重重,上前一步道,“陛下,末将担心周将军……” 这也正是云凰担心的事。 想了想,云凰道,“周将军做事稳妥,又足智多谋,不过他前往皇城去阻拦韩杰小王爷,确实有失鲁莽……鲁进,你们真心愿意归顺于我?” 鲁进三人异口同声,“愿听陛下差遣!” “好,鲁进,你冒充韩杰确实可以假乱真,若不是章野知根知底,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你们三人即刻前往皇城,想办法帮周末找到韩杰,让他把韩杰装扮成随从带回刺史府。鲁进,有劳你扮成韩杰见机行事,你们两位负责保护鲁进的安全。若指使你们的是陈国七公主陈欣怡……不,是魏国公主魏怜心的话,只要不是让你杀人放火,你们暂且听之任之。等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接应你们。” 云凰飞快地说完,又看向章野,“此番多亏了你解了这燃眉之急,你先回直州安排妥当,随后赶去协助鲁进。来日论功行赏,你们功不可没。” 鲁进和章野等人皆大欢喜,领命各自离去。 云凰长舒一口气,闪眼看到仍昏迷在地的魏千机,命在一旁待命的御林军将士将魏千机关押备审。 就在这时,西方天空红光闪现,异象横生。 苏玉辙脸色大变,“韩青永想烧死明空!云凰,你把金罩阴阳鼎给我,你先进鼎里歇着。咱们的孩子要紧,若我和韩青永打起来,你也不要出来,” 云凰略有迟疑。 “你放心,韩青永身上有伤,他没有炼成生息功第二十五式前,不是我的对手。快,事不宜迟。” 苏玉辙急声道。 云凰立刻将颈上珠链取下给苏玉辙戴好,并依言藏身鼎内。 苏玉辙唤出威武,循着火光急追而至。 威武风驰电掣,千里之遥转瞬即至。 此地正是之前众僧诵经作法的百塔林。 云凰哪能睡得着? 泡在灵泉里,一边补充耗损的灵力,一边透过鼎壁看向外面…… 清冷的月光下,那两座中断的佛塔之间,架起的高台两旁,又燃起熊熊烈火。 数百身穿灰色僧衣的光头和尚围坐布阵,手捻佛珠念念有词,嗡嗡的诵经声凝聚成强大的愿力,聚结成肉眼可见的荧光结界,将那一方天地完全笼罩。 救明空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荧光结界。 但那时,韩青永也有。 只是当时救人要紧,而且云凰和苏玉辙也没想到活祭童子与韩青永有关,故而并没有特别留意。 原来,韩青永从须弥山一路跟着他们不说,还紧锣密鼓地寻找纯阳童子练就生息功最后一式。 苏玉辙让威武藏身于一座佛塔中间的檐廊下,居下临下看着下面的法事…… 韩青永抱着明空腾身而起,落在两座残塔间的高台上。 高台上放置着一尊青铜鼎,鼎中幽蓝的火苗飘忽跃动,二十三道白亮的光影在火焰中奔突挣扎,却怎么也无法突围…… “该死的穷奇,太可恨了!” 云凰看清下面的情形,不由恨声骂道。 这时,韩青永抱着明空来到铜鼎旁,郑重其事地将明空举过头顶。 原本围坐布阵的众僧立刻起身,上身笔直,低头垂眸,诵经之声高亢激昂,如催命的咒语,让人神魂俱颤。 与此同时,那莹光结界的颜色转向幽蓝,与高台上铜鼎的火光遥相呼应。 有这莹光结界的阻拦,在铜鼎火焰中饱受折磨的二十三道灵魄无处可逃,发出婴儿痛苦的悲啼! 那悲啼虽然微弱,却催人泪下,难以卒听。 韩青永却在狞笑,他一边以怨毒之力让明空继续昏睡,一边将他以灵力托在半空,置于铜鼎幽蓝的火焰之上! 明空悬浮在烈焰之上,四周的浓烟烈火立刻向他聚拢…… 苏玉辙眉头大皱,明空到底能不能自救? 此前明空曾暗语传音,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因这生息功最后一式在炼化阴魂的时候十分歹毒,近者即伤。 明空还说最后关头,他自有办法转危为安。 虽是如此,看到明空小小的身体孤零零悬于烈火之上,苏玉辙还是提心吊胆。 在阴阳鼎里看到这一切的云凰同样惊心动魄,她想用灵泉将高台上的火熄灭,苏玉辙的手却在这时抚在金罩阴阳鼎上。 云凰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像此前任何一次,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时,苏玉辙都会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苏玉辙低声道,“你只管静心安神养胎,一切有我。” 云凰哪忍得住?可苏玉辙温柔的声音里分明带着担忧。 “另吓着咱们的孩子。你去那边屋里睡一会儿,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苏玉辙又叮嘱。 云凰不忍让他担心,应了一声,从灵泉里出来去清心老仙后来精心布置的寝室里去。 不想,一进门,云凰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屋里摆满了婴孩用的、玩的各种东西。 云凰眼眶潮热,潸然泪下…… 苏玉辙护着颈上的小铃铛,知道云凰听话地去休息了,心下大安。 他让威武用遁身术下去探看,威武很快返回,“主人,想救明空不难,那结界并不牢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苏玉辙心下了然,盯着下方高台之上,坐在铜鼎旁目露凶手、轮臂作法的韩青永。 只见一团漆黑的怨毒之气被韩青永凝聚于双掌之间,随着毒气团体积的增大,铜鼎里的纯阳童子们的精魄不由自主飘向韩青永双掌之间! 眨眼之间,已有五道精魄被怨毒之气淹没,同化…… 就在这时,悬浮于半空之中的明空突然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 第803章 肆意妄为 明空伸了个懒腰,转头四顾,一如大梦初醒,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他感到胸闷气短,聚神自查,发现不知何时丹田被怨毒侵袭。 想起此前担心伤及无辜,或者殃及云凰腹中胎儿,韩青永抢走他的时候,他只是佯装睡熟,并未反抗,只想等韩青永带他远离刺州府时再脱身。 不想,韩青永心狠手辣,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了毒。 怪不得他此前突然困倦难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明空骇然,欲翻身而起,却发现手脚麻木,无法自便。 这时,韩青永感知到明空已醒,蓦然睁眼抬头,双手上举发力! 黑色的怨毒气团在半空中微微跃动,不断膨胀…… 铜鼎之中游离的怨灵如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化成一道道光束疾速冲入怨毒之中! 苏玉辙看到,那二十三道幽蓝明澈的灵魄进入怨毒气团之中,很快熄灭了明澈的灵光,变得蓝中透紫、邪气横生! 近朱者红,近墨者黑。 这二十三个天真无邪的纯阳童子刚出生不久,元神纯净、灵魄清明,却不幸初入人世就惨遭杀戮焚毁,自是怨念丛生,此番又遭凶猛的怨毒之力侵染,顷刻之间全都变成戾气暴涨的小邪魔,叫嚣着绞成一团,左右冲突,张牙舞爪。 韩青永见此面露喜色,猛然发力将那一团怨毒推向神色焦灼的明空。 情急之下,明空挥动金锡禅杖想布下结界,不想金锡禅杖竟毫无反应! 明空愕然,眼睁睁看着那团怨毒中的二十三道怨灵如蛛网般游离过来,团团将他捆缚。 “放开我!为什么会这样?” 明空被捆住手脚四肢,手里的金锡禅杖被韩青永轻而易举抢了去,不由大惊失色。 “这二十三个纯阳童子的灵魄已被我炼化,他们怎么会让你好好活着?认命吧,明空,你前世因我而死,此生再死一次又如何?我们强强联手,你们助我神功大成,我与你们共享尊荣,你们能为我穷奇祭献灵魄,是你们的荣幸……” 韩青永魔音远播。 “无耻之徒!肆意利用和践踏别人的善意,你一定会遭报应!” 明空拼命挣扎,不断沟通神识想唤醒金锡禅杖,却徒劳无功。 “人性本恶,弱肉强食,如此才能优胜劣汰。你们这些伪善的人族仙神,说什么人性本善,还不遗余力导人向善、济弱扶危,岂知长此以往,强者也难以脱颖而出,还会处处受到愚蠢的弱者们凶残地嫉恨、打压和排挤?明空,你们才是逆天而行!所有梦想获得尊荣的圣徒,与本王合二为一吧,我会给你们无上荣光,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天道正途!” 韩青永的魔音极具穿透力和诱惑力。 台下数百双手合十吟诵经文的僧人形同走火入魔,脸上全是迷幻亢奋的神色。 与此同时,他们吟诵经文激起的愿力越发强烈,令群塔周围的法阵发出簌簌颤响,极其威慑。 捆缚明空的二十三道光束渐渐收力,眼看就要破皮入骨…… “你竟然会恶毒到这种程度,想以纯阳童子们的怨毒侵噬我的元神!”明空气得咬牙切齿,“你最好悬崖勒马,否则害人终害己,你不会得逞的!” “明空,我如今已骑虎难下,若此时收手,我将万劫难复。你前生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普度天下,曾经救过我,索性帮人帮到底,今日就当度我成神,再助我一臂之力吧……” 韩青永强人所难却理直气壮,轮动双臂施法聚力。 那团怨毒越发凌厉凶猛,体积不断增大,颜色越发暗沉。 被怨毒之气滋养的二十三道灵魄隐隐散发出幽蓝的光芒,疯狂地朝明空稚嫩的皮肉里钻…… 韩青永眼冒精光,体形暴增,双臂筋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蓬勃鼓涨,分明即将突破成功! 韩青永狂声大笑,声浪推送强大的灵力旋起飓风,凶猛地席卷向熊熊烈焰! 熊熊烈焰立刻如群魔乱舞,灼热的气浪掀起浓烟的狂潮,突然间四散推迭,如海浪翻卷! 数百僧人悉数被卷入烈焰浓烟之中,吟经之声戛然而止…… 这些僧人都是西楚各地佛寺中的得道高僧,被韩青永以“为国祈福”之由蒙蔽蛊惑,为他修炼邪功护法布阵。 结果,他们被韩青永利用之后过河拆桥,惨遭烈火焚体,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这世上有许多事,做错了连悔改的机会都没有。 明空悔恨自己轻敌,中了韩青永的圈套。 僧人们后悔轻信人言,助纣为虐之后德行尽毁,又无力自救死于非命。 空气中充满了烈火焚体的焦糊气味儿,残酷地杀戮伴随着火势肆意蔓延。 得道高僧们圆寂之后元神出窍,肉身固结成舍利子,灵光四溢,升腾而起…… 韩青永得意忘形,一边疯狂地吞噬着僧人们圆寂之后脱体而出的元神、收集饱含灵力的舍利子,一边狂声大笑,“陈云凰、苏玉辙,你们自谓仁德天下、勤政爱民,可你们处处与我为敌,害我重伤难愈,逼我走投无路,只能绝地反击大杀四方,实则就是你们借刀杀人!我犯下的杀戮皆因你们而起!等我神功大成,我要替天行道,替这些冤死的亡魂向你们讨回公道!哈哈……” “疯子!你这个蛮不讲理的疯子!” 明空拼命屏息凝神抵御怨灵入侵,无奈以寡敌众,渐渐力不从心,情急之下破口大骂。 “不好!” 苏玉辙听得真切,此前明空曾告诉他,若他叫骂,便是自身难保。 苏玉辙当机立断,纵身下扑,双掌推出数道苍古皇道龙气。 苏玉辙几经突破,功法大成,苍古皇道龙气形同实质,如金龙腾空,呼啸而去! 几道龙气护住明空,将明空身上的二十三道蛛网似的怨灵尽数摧毁。 另有几道袭向吸纳灵力的韩青永,其中一道直接自其前胸纵穿,自其后背疾射而出! 韩青永猝不及防,遭此痛击,仰后跌下祭台! 苏玉辙紧随其后,手持四象御玺劈头盖脸轰向韩青永,“受死吧!” ------------ 第804章 恩将仇报 韩青永闻声抬头,惊见一片炽白的光团直罩而下,晃得头晕目眩、亡魂大冒! 惊骇之下,韩青永举起手里的金锡禅杖迎击四象御玺,却见自头顶的巨大光团中剥离出一块巨石。 巨石之上,赫然写着“恒河灵石”四个字! 韩青永看清这四个字,不由心神震荡。 这恒河灵石本是罗睺用来启动八荒阵的阵眼,凭借这块灵石坚不可摧的石魂,罗睺用一丝神魂设置了一个心形的牢笼,将这石魂内置于笼中,侵入希羽体内。 若有人来救希羽,只要引动石魂将希羽爆体,八荒阵就能在瞬间毁灭所有前来搭救希羽的人。 之前在须弥山,他藏于暗处,无法近处观战,只知最后八荒阵启动了,以为希羽必死无疑。 他一直疑惑为什么云凰和苏玉辙能全身而退,就一路尾随,想一探究竟。 沿途他拼命搜罗纯阳童子,利用那些愚忠的僧人施法布阵,以尽快助他练成生息神功。 偏偏在炼化第二十四的童子时,苏玉辙和陈云凰突如其来,将明空救走了…… 此番韩青永亡羊补牢,不想神功即成之时,再次被苏玉辙冲撞了! 韩青永跌下祭台,蓦然看到恒河灵石,稍作犹豫之后竟飞身而起,直扑过去。 他与罗睺之前密谋,知道启动恒河灵石的秘法,当即咬破食指,以血封印。 若是他能与恒河灵石石魂融为一体,他就可以借助灵石之力,破坏四象御玺! 灵石相撞,受力者伤! 见韩青永不躲反扑,苏玉辙眉头大皱,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眼见韩青永舒展双臂扑向恒河灵石,苏玉辙发出的龙气距离韩青永还有寸许,获救的明空凌空翻身飞掠而来,自韩青永手中抢过金锡禅杖横扫过去! 护法的僧人尽被焚寂,愿力凝聚的结界早已消逝,金锡禅杖灵通再现,发出摧枯拉朽的凌厉光剑,直劈恒河灵石…… 可惜,灵石无比坚韧,光剑所到之处火花四溅,灵石却毫发无伤! 韩青永的手指已然触及灵石,但觉浩瀚的灵力自灵石中汹涌而来,自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 韩青永大喜过望,奋力前扑…… 满以为他可以与恒河灵石抱个满怀,不想,下一刻,灵石凭空不见了! 韩青永扑了个空,在半空中一个踉跄,无意中堪堪避开了自后袭来的皇道龙气。 他落在一座佛塔半腰的檐角,以手抚胸,运气疗伤。 见胸口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他不由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恒河灵石竟有这么磅礴的灵力,只这片刻的触碰,就给他如此强悍的借力。 但与此同时,他也心惊肉跳,如此一来,能容纳恒河灵石的四象御玺又是何等厉害? 顺延推论,那可以驱动四象御玺的苏玉辙短期内功法大成,也就不足为奇了。 韩青永看着苏玉辙驾驭着四象御玺,如神祇般由远而近,俊眉英目杀气凛然,他脊背生寒、嫉恨交加。 如果四象御玺归他所有就好了! 韩青永沮丧万分,又不由疑惑,方才恒河灵石已经给了他回应,怎么会突然消失? 但见苏玉辙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秘纹繁复,光华流转,云凰清冽的声音隔空传来,“韩青永,你想抢我的东西?门儿都没有!” 原来是陈云凰搞的鬼! 她用金罩阴阳鼎偷过他兵营中的战马,害得他全军覆没;如今故伎重施,又抢了恒河灵石,害得他无处借力,只能被动挨打。 这个死女人连一丝活路都不给他! 韩青永恨得牙痒,咆哮道,“陈云凰!你这个薄情寡意的女人!你一定会后悔——” “后悔你个鸟儿?”金罩阴阳鼎内,云凰端详着手心里的恒河灵石,俏脸微怒,“恒河灵石,你竟然想去帮穷奇?看来你还保留着罗睺的神识。” 恒河灵石沉默半晌,里面传来一个柔弱而胆怯的声音,“他是罗睺的故旧,我以为他是来接我回须弥山的……” “你想家了?” 云凰皱眉。 “嗯……没有恒河水的滋养,我浑身难受。” “如果我让你泡在灵泉里呢?” 云凰握着它来到灵泉边。 恒河灵石感受到氲氤的灵气,精神大振,满心欢喜,“真的么?这灵泉好!” “想泡灵泉得听我的话。告诉我,你怎么才能听我的话。”云凰道,“你要是不老实,我就让你蹲在门口当看门石,终日风吹日晒,让你更难受。” 恒河灵石想都不想,愉快地把秘法告诉了云凰。 办法很简单。 云凰咬破手指,将两滴鲜血滴落在恒河灵石上。 “滋滋……” 两声暗响过后,恒河灵石炽白的光芒黯然失色,而后,慢慢环萦出淡紫的光晕,石体也变得莹润美好。 “你是我的石头了,以后不许你乱跑。”云凰说着,把那块灵石放在灵泉边上,“自己滚进去泡着吧,想泡多久就泡多久。” 恒河灵石打了个滚儿,扑通一声跳进灵泉里去了…… 云凰开心地笑了,转头看向外面,正看到韩青永一双怒目充满悲愤。 “韩青永,你给我滚远点儿!最好永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云凰的话如火上浇油,让韩青永头重脚轻,险此从檐瓦上一头栽下来。 “受死吧!” 苏玉辙来势汹汹,连发数掌。 韩青永不敢恋战,疾退之后连连躲闪,想方设法靠近明空。 他重伤未愈,刚才炼化灵魄又耗损了大量灵力,根本无法与内力充沛的苏玉辙对战,但他仍不愿放弃明空。 那二十三个灵魄已经被他炼化,只差明空一个。 明空虽然已经恢复了自由,但到底是童子之躯,柔弱可欺。 韩青永在距离明空不远处隔空发力,想将明空吸附掳掠,明空转身奋力抛出金锡禅杖,“打死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随着明空叫骂,金锡禅杖华光密织,砸抽扫捅,将韩青永揍得鼻青脸肿,顾头不顾尾。 “世上怎么有你这种混仗王八?前生我救你一命,不求你感恩戴德,但你也不能恩将仇报!什么帮人帮到底?我欠你的么,前生后世都要拿命帮你?” 明空站在半空叉着腰,小胳膊小腿的,声音再大也威风不起来。 ------------ 第805章 真心错付 韩青永被金锡禅杖搅得心烦意乱,暴戾之下翻掌横扫,一股飓风平地而起,昏天暗地席卷而来! 苏玉辙疾步上前,将明空拦腰抱紧,同时抛出四象御玺,催动四象神兽。 四象神兽神迹显现,天显异象,光影密织,浓云翻腾,雷光电火轰隆有声…… 韩青永急飞暴退,不可思议地看着四象神兽翻云覆云,咬牙切齿道,“苏玉辙,天道不公,竟然如此偏爱于你!但你给我记着,天道忌满,人道忌全,你业满功盈之际,必是你内忧外患亡命之时!你给我等着!” “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 苏玉辙冷哼一声,玄武神兽凌空砸下,坚硬的龟背把韩青永砸得眼冒金星。 韩青永自知不敌,只能忍气吞声遁身而走。 他本想练成生息神功再带着陈欣怡和苏默语去东域蒙夏大开杀戒,将东域蒙夏占为己有,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 不想,生息神功最后一式到底功败垂成…… 韩青永垂头丧气,逃回东魏皇宫时精疲力竭。 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养神疗伤,还没进门,就听到激烈的争吵声! “陈欣怡,你赶紧给我滚!本公主的处子之身交给穷奇,他就是本尊的真命天子。你再死皮赖脸缠着他,我有你好看!” 续命草的疗效十分神奇,苏默语重伤之后没几天就康复如初。 如今骂起来人来尖声厉气,中气十足。 “你个死鱼,你也不打听一下,我陈欣怡怕过谁?”陈欣怡恶声恶气,“再说你算哪根葱?敢命令我?我和韩青永相依为命的时候,你在哪儿飘都不知道。想半路打劫?你欺错了主儿!你最好早点给我滚,否则早晚有一天我毒死你!” “该滚的人是你!神尊根本不爱你!” 苏默语尖叫。 “他也不爱你!你快滚!” 陈欣怡毫不示弱。 “你滚!” “你滚!” …… 韩青永头大如斗,推门进去想劝劝架,迎面泼来一盆冷水,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紧接着,两只臭鸡蛋呼啸而来,准确无误地在韩青永额头上开了花。 韩青永这个心情啊…… 嗷嗷嗷……没法活了。 门左门右的陈欣怡和苏默语愣了。 她们正吵得起劲,大打出手之际哪会想到韩青永突然推门进来? 苏默语会驱水,平举着双手愕然看着表情阴沉的韩青永,眨了眨眼,先回过神儿来,飞快上前嘘寒问暖,“神尊回来啦?对不起,我不是想泼你,我想泼她!” 陈欣怡站在另一旁,想幸灾乐祸又没敢。 她现在无依无靠,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韩青永。 虽然这个臭笨蛋从来没让她指望上什么,但好歹两人也是同患难共生死过。 见韩青永半晌无语,陈欣怡心念不转,上前一步殷切道,“你的神功练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青永本来就够烦的了,又莫名其妙被两个疯女人摧残一番,火气噌噌往上冲,把拳头握得嘎嘣作响。 一看韩青永这情形,陈欣怡和他年深日久在一起自然熟能生巧,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苏默语一看陈欣怡招呼不打就跑了,以为单独相处大献殷勤的机会来了,掏出一方丝帕想给他擦拭额头的鸡蛋汤,一抬眼,就看到韩青永盛怒的眸光! “可恶!” 韩青永一把掐住苏默语纤细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狠狠掼在地上,随后猛地甩下一巴掌! “啊!” 苏默语惨叫一声,翻倒在地后捂住被煽得火辣辣的脸,惊惶地看向面目狰狞的韩青永。 逃得远远的陈欣怡回头看到这一幕,差点儿笑出声来。 苏默语,让你自作多情! 韩青永和穷奇的组合出来的怪物,根本没有真心。 哪个女人爱上他都是灾难。 当然,哪个女人被他爱上,也是灾难。 陈欣怡悄然退下,本以为自己战胜了苏默语会满心欢喜,但她转念想到陈云凰和苏玉辙再次大难不死,还把韩青永打得大败而归,不由沮丧万分。 嫉恨如一条潜伏的毒蛇,每当她想起陈云凰的时候就蹿出来咬噬她的心。 陈欣怡攥紧拳头,脚步踉跄地回到寝室,看着铜镜之中自己美貌如花的脸怅然长叹…… 魏怜心,如此美貌又如何? 陈欣怡抚摸着这张脸,脑海中浮现方才韩青永垂头丧气的模样,咬牙切齿道,“没用的东西!这么好的计谋,你竟然还是输,我留你何用?” 狐妖同感,幽幽道,“穷奇的软肋是陈云凰,他虽然花心,但对陈云凰执念太深,面对陈云凰时会自乱阵脚,无法全力施展。若是我们自己拥有穷奇的力量,怎么会这样处处掣肘?” “可是我们已经不能再次借舍了!”陈欣怡烦躁道,“何况穷奇的元神不死不灭,岂是你我能霸占得了的?” “那就找个更强大且听话的男人夺了他的元神!” 狐妖阴沉道。 “什么……” 陈欣怡一愣…… 外面殿堂之上,苏默语匍匐在地,委屈得双泪长流,仰头期期艾艾地看向脸色铁青的韩青永,“我到底哪儿做错了?让你如此对我?” 韩青永气闷得越想把她杀了! 但他也知道,他迁怒于苏默语确实不讲理。 可他此时不想讲理! 他气闷得快要爆炸了! 而且残留在他身体里的那二十三道怨灵还在狂躁冲突,让他气息紊乱,心痛难忍。 想到日后时常要忍受这种痛苦,而且这种心痛将与日俱增,韩青永就不寒而栗。 他还想到,如果不摆脱这种痛苦,那他终将成为一个废物。 且不说重伤难愈,就算他此前好不容易练成的二十四式生息功,还有他残留的前世的神通,全都会被消磨殆尽。 不,他不能就这样废了! 他还有血海深仇没报,还有凌云壮志没有实现。 他要杀了苏玉辙,抢回陈云凰,让她亲口承认他才是世上最强悍的男人,让她对他唯命是从,哪怕屈意承欢! 他要成为天下霸主,像曾经须弥山上的梵天大神那样,唯我独尊、号令四海! 韩青永看着苏默语,脑际风起云涌。 苏默语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这种沉默让她感到压抑和惶恐,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上,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越发楚楚可怜。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解脱这种痛苦! 韩青永眸光一暗…… ------------ 第806章 兔死狐悲 韩青永盯着苏默语我见犹怜的脸庞突然想到,如果他和苏默语交合,趁着肌肤相亲、气血相通之际,以内力将那二十三道怨灵逼入苏默语体内,那以后就由苏默语替她承受万蚁钻心之痛! 韩青永慢慢蹲下来,暴戾之气随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温柔,“对不起,本尊刚才下手重了……” 苏默语对韩青永拥有上古凶兽穷奇的神魂无比崇拜,此时见他对自己温言软语,一时忘了委屈又惊又喜,翕动着樱唇百感交集,泪落如雨。 韩青永最烦看女人哭。 当然,陈云凰例外。 可那个死女人从来没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每次看到他,她都眉飞色舞、耀武扬威,不是夸她的苏玉辙这好那好,就是伶牙俐齿骂他丑嫌他贱…… 韩青永看着苏默语,满脑子都是陈云凰那张神采飞扬的脸。 若有那么一天,陈云凰能为他喜为他忧,该有多好…… 韩青永伸手抚上苏默语已经红肿不堪、泪光莹莹的脸,怜惜道,“疼么?” 自然是疼。 可苏默语不由自主轻轻摇头,胆怯而期艾地握住韩青永的手腕,见他并没有推开她,便搂住他的脖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韩青永身体一僵。 心底生出一抹厌恶。 他很讨厌女人投怀送抱,除了陈云凰。 可惜,似乎除了陈云凰,哪个女人都愿意对他投怀送抱! 此时,陈云凰和苏玉辙正在庆功吧? 陈云凰是不是也和苏默语此时一样,对苏玉辙笑脸相迎、婉转柔媚? 这些想法不可遏止地冲进韩青永的脑海里,甚至,陈云凰和苏玉辙抱在一起亲密的画面,都在他脑海中一幕幕呈现。 韩青永狂性大发,粗鲁地抱起苏默语直冲床闱! 苏默语是姣人,心思单纯,哪知道韩青永此时在想什么? 她见韩青永急不可耐,初尝男女之情的她春心萌动,对接下来的一切充满忐忑和期待。 她不知道韩青永接下来将带给她终生难以解脱的痛苦,她以为他像她对他一样,满怀柔情蜜意…… 韩青永将苏默语扔到床榻上时,蓦然想起,苏默语这个名字是苏玉辙姐姐的。 眼前这个伪善的鲛人吃掉苏默语之后,吞噬了苏默语的神魂,拥有苏默语的部分的记忆,并且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苏默语。 这让韩青永找到了报复的快感。 苏玉辙的姐姐?很好。 苏玉辙屡屡破坏他韩青永的好事,占有他亲爱的女人,那他就让苏默语承受痛不欲生的噬心之苦! 韩青永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韩青永鼻隆眼深,本就长相不凡。 难得露出这般灿烂的笑容,一张脸瞬间如冰消雪融、春光明媚。 苏默语看得痴了…… 韩青永俯身而下的时候,苏默语温柔似水,全然不知,她爱上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另一边,半天不见韩青永回来,陈欣怡不由疑惑。 好奇心起,陈欣怡起身蹑手蹑脚一路寻来。 狐妖与生俱来有寻踪觅迹的能力,轻而易举就找到韩青永和苏默语。 怕惊动触怒韩青永,狐妖施展隐身术,陈欣怡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房中。 看到韩青永对苏默语做的事,陈欣怡惊怔原地、魂飞魄散…… 只见满屋子黑雾弥漫,苏默语大汗淋漓,半梦半醒之间,周围环绕着数道幽蓝如鬼魅般的虚影。 陈欣怡不认得那是什么,狐妖再清楚不过。 “那是冤死的纯阳童子的灵魄。他们带着怨毒之气进入女子身体,会不死不休地折腾……幸好韩青永选择让苏默语替他受罪,若是选择了我们……” 狐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过的惊悸在陈欣怡的心头旋起轩然大波。 她退后一步,看着韩青永冷漠而残忍地笑着,将那些幽蓝的怨灵尽数打入苏默语体内,不由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这一刻,她没有幸灾乐祸。 只有兔死狐悲之感。 苏默语虽然讨厌,初来乍到就飞扬跋扈,跟她争风吃醋无理取闹。 可苏默语真心喜欢韩青永。 此前,她(陈欣怡)随韩青永潜伏孤龙寺,以崇圣殿前的梧桐树为阵眼,设置迷幻法阵的时候,恰被苏默语撞见。 韩青永得知苏默语自称为苏玉辙的姐姐,当即就起了恶念,毁了苏默语的清白,并且利用苏默语鲛人的元神之力启动迷幻法阵。 韩青永当时旧伤未得痊愈,怕浪费自己的灵力,便不择手段利用苏默语。 不想,苏默语竟然动了真心,为了帮助韩青就,竟然不惜舍命相助。 甚至,苏默语毫无保留,除了清白,还有她随身携带的续命草,只要她能给韩青永的,她全都给。 可结果呢? 韩青永冷血无情,丝毫没有感动分毫。 但凡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丝毫怜惜,也不会忍心如此狠心对待! 陈欣怡看着韩青永一边和苏默语亲密无间,一边将自身的怨灵之毒全都推送给可怜的苏默语,惊心动魄之下踉跄退出门来。 穷奇太可怕了。 她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苏默语的今天,说不定就是她陈欣怡的明天! 这个以纵恶为乐的凶兽,哪怕只剩下一缕残魂,也誓将恶行进行到底。 他固执地想将陈云凰占为己有,但那不是爱,是不服输的执念。 他自私、残暴,靠杀戮和暴虐证明自己的力量和存在…… 被穷奇这可怕的魂魄寄舍的韩青永,已经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妖魔…… 想到这些,陈欣怡两眼发黑,胃里一阵翻腾。 她冲出门外,扶着门前的黄槐呕吐不止。 黄槐花开,不因国难当头,不因灾情肆意横行,兀自开得如火如荼,装点着颓败的魏宫庭院,在皎洁的月光下,妙曼铺展,迎风摇曳出阵阵花香…… 花香扑鼻,陈欣怡昏沉的神智稍微清明。 近几天,她为什么频频反胃,常常忍不住想呕吐? 陈欣怡心神一凛,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一个可怕的念头猝然而至。 难道,她有了韩青永的孩子? “唉,八九不离十。” 狐妖幽幽叹息道。 陈欣怡头晕目眩,扶着黄槐树好容易站稳。 她刚刚痛下决心离开韩青永,却有了他的孩子…… “我该怎么办?” 陈欣怡痛苦自问。 ------------ 第807章 一举三得 “我不要给他生孩子……否则我永远也得不到苏玉辙了……” 陈欣怡无语望苍天,心中百般纠结。 “这是魏怜心的身子,太过娇弱,受不起堕胎之痛。若是因此把这身子作践了,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狐妖语气沉重道。 “是啊,魏怜心是我们最后借舍的机会……我们不能成为孤魂野鬼……” 陈欣怡痛苦地闭上双眼,眼前一片漆黑。 “欣怡,你有没有想过,放下仇恨,饶过陈云凰,也放过自己?”狐妖突然道,“斗了这么久,从来没沾到过便宜,反而把我们自己逼到绝境……” 陈欣怡难以置信,“你一是垂涎陈云凰飞凰仙尊的圣灵和纯净的血脉么?怎么突然要放弃?” “这些日子我怎么静心修炼,功法都无法寸进。就算我让你不停的吸食阳气,也于事无补。欣怡,我的魂魄在消颓,修为不增反退,我终将魂飞魄散……” 狐妖悲怆道。 陈欣怡愕然。 长久以来,她一直抵触狐妖与她神魂合一,操控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习惯成自然,她早已和狐妖血肉相连、难分难舍。 后来,她不但不抵触,反而享受起狐妖带给她的便利。 她可以拥有不老的美貌,可以肆意勾引自己看得上眼的男人,可以于一念之间主宰他们生死…… 她还拥有普通女人没有的法力,隐身术、摄魂术…… 狐妖一族所擅长的法术,她都能运用自如。 前时,她还能指使狐族的族人去祸害大陈,潜伏在陈宫中找陈云凰的麻烦…… 有狐妖在,她陈欣怡有恃无恐,越来越得心应手,活得恣意任性。 如今,一向强势的狐妖竟然说,她要死了,要离开她了…… “不,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强大起来?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陈欣怡慌了。 如果失去狐妖的陪伴和支撑,她陈欣怡会怎样? 她会和每一个凡夫俗子一样被时光飞逝消磨掉青春和美貌,变成鹤发鸡皮的佝偻老妪。 她会变得软弱无能,手无缚鸡之力,肤浅而愚蠢,别说陈云凰,哪怕普通的宫娥都能肆意欺凌她! 那时,她也没有能力与韩青永匹配,会被韩青永弃如敝屣,惨死他乡…… 越想陈欣怡越怕,她忍着强烈的呕吐感,深吸一口气道,“狐妖,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狐妖沉默,良久才道,“最快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陈云凰的血脉……她也有了孩子,生产之日倒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只是不知我们能不能得手……” “你的意思是……用我的孩子换掉她的?然后将她的孩子杀死采血补气?” 陈欣怡心跳回速。 “对。陈云凰被苏玉辙保护得太好,她自己也日益强大,我们不是她们的对手。强抢不得,只能智取。” 狐妖道。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陈欣怡抚着自己的小腹,母性泛起,她就算不想给韩青永生孩子,终究也舍不得拿自己的孩子去冒险。 “哼,你刚才不是说,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听我的么?”狐妖不满道,“你别忘了,如果我道消魂灭,你也离死不远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陈欣怡无言以对。 狐妖说得对,如果狐妖死了,别说保护孩子,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若用你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调换陈云凰的孩子,不但能让你的孩子归宗认祖,在大陈皇宫里锦衣玉食,将来还能继承大统,成为大陈新的帝王;而我们可以用陈云凰的骨肉滋补神魂、延寿续命。” 狐妖道。 “是,确实是一举两得。与骨肉分离之痛相比,两害相权取其轻……”陈欣怡长叹道,“何况我们没有选择。” “你比之前聪明多了。” 狐妖倍感欣慰。 陈欣怡不知道,等到狐妖恢复元神,会将她的神魂吞噬尽净,那之后,世上再无陈欣怡。 她凡人的魂魄,如草木一秋,不及百年便会消颓,遁入轮回。 狐妖所说的滋补神魂、延寿续命,本与她毫无关系…… 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自作聪明运筹帷幄,以为可以主宰命运,最后反被命运主宰。 反而是那些心思单纯、固守本心、秉持道义的人,最终反而活得其所,幸福美满…… “是啊,咱们没有选择。这孩子来得及时,你要好好把他生下来。反正你和韩青永也没什么感情,把他生下来交给陈云凰眼不见心不烦,岂不是一举三得?” 狐妖生怕陈欣怡反悔。 陈欣怡怅然,“那我不随韩青永去东域蒙夏了?” “不去了!山高路远、前路莫测,去做什么?你也看到了,韩青永是怎么对付苏默语的。这种男人太可怕了,离他远些也好。” 狐妖一心想保住陈欣怡的孩子,回头换回陈云凰的孩子以提升修为,至于凡世间争权夺利那些事,她毫不关心。 陈欣怡点了点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韩青永的声音,“你站在这儿半天了,在看什么?” 陈欣怡吓了一大跳。 仓促转身,抬眸看向韩青永,蓦然想起他方才对苏默语做的事,不由头皮发紧。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怕我?” 韩青永神清气爽,一身轻松,挑着眉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欣怡。 魏怜心本就长得水灵,在皎洁的月光下,她那张精致的小脸越发勾魂摄魄,刚刚饱餐一顿的韩青永又有些心猿意马。 其实刚才他和苏默语在一起并未尽兴,毕竟要琢磨着怎么将体内的怨灵之毒转嫁给苏默语。 害人的时候哪有心情领会床第之欢? 此时苏默语已经昏死过去了,他心情大好地走出来,远远看到这边月光下窈窕动人的身影,便忍不住走了过来。 待近前,魏怜心(陈欣怡)独自仰头望月,眉间轻愁缱绻的模样别有一番动人的情致。 特别是她惊跳回眸,明眸善睐,朱唇微启,竟与陈云凰动怒时有几分神似…… 韩青永目眩神迷,竟有几分动情,声音喑哑道,“你……孤枕难眠,想我了?” 陈欣怡闻言变色,后退一步,“不,不……我没有,我只是看这边黄槐树开花了,就过来走走看看……”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怕我?”韩青永伸手托住她的下巴,“你有事瞒我?还是……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 第808章 恶语相向 陈欣怡被动抬头看他,思忖要不要将怀胎之事告诉他。 韩青永见她目光扑朔,神色迷离,越发显得花容月貌,不由眸光暗沉,语气温柔了许多,“你是有事瞒我?还是在吃醋生气?” 鬼才吃他的醋…… 慌乱的眸光撞进韩青永烈焰灼人的注视中,陈欣怡蓦然发现,韩青永其实也有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他身材魁梧,五官深邃,剑眉斜飞,凤眸漆黑,紧抿的薄唇尽显凉薄,气质不俗,自有一股逼人的狂傲和霸气。 此前,她从未好好打量他。 此时,她凝视着他,有一刻的失神。 她和他几经生死,相依为命了这么久,彼此之间也该有几分惺惺相惜吧。 之前,她从未想过和他天长地久,更没有想过要给他生儿育女。 可如今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肉,莫名的情愫让她隐隐有了期待。 穷奇应该有办法护住她和狐妖的神魂。 若为了孩子,穷奇也愿放下执念,自此与她长厢厮守,安定下来远离争斗,也不失为一种相对圆满的选择。 感知到陈欣怡的想法,狐妖有些慌,但她并没有立刻反对。 穷奇是上古第一恶兽。 韩青永的身体里有这样一样无恶不作的魂魄,会为了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孩子而放弃陈云凰和争霸天下的野心? 怎么可能? 陈欣怡自不量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狐妖很淡定,安静地等着陈欣怡大失所望后乖乖听话。 “青永,我确实有件事想告诉你。” 陈欣怡头一次主动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温柔的声音如飞花落水。 韩青永挑眉眯眼,俯身打横抱起她,“去龙床上说。” “我……有喜了。” 陈欣怡仓促道。 韩青永浑身一震,停住脚步,脸色阴晴不定,回眸看她,半晌无语。 “我说,我们有孩子了。” 陈欣怡慌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蹿出来了。 “我的?” 韩青永把她放在了地上,冷冽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情绪。 “……” 他什么意思?陈欣怡愕然。 两人对视,与周遭的夜色一道,安静得出奇。 夜风鬼鬼祟祟地逡巡于两人之间,又在黄槐树的枝叶间穿行,发出如窃窃私语般的轻响。 圆月躲进云层,露出半边脸,不怀好意地窥视着她们…… “嘁……” 韩青永突然嗤了一声,眉俏眼底尽是不屑。 他抬手将陈欣怡额前的一绺碎发勾在指尖,把玩之后别到她的耳后,凑近浅笑,“估计谁是这孩子的爹,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陈欣怡勃然变色。 不等她发怒,韩青永退后一步,神色疏离,与之前判若两人,“本尊早就说过,你愿意的话可以留在我身边,但不要有非分之想。” 陈欣怡张口结舌,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指甲几乎把手心剜出血来。 “如果本尊真想要个孩子的话,只能由陈云凰来生。你,不行。” 韩青永的语气云淡风轻,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如刀似剑,细细碎碎反复划割着她的心。 “韩青永,你别这样。我都可以为了孩子忘掉一切,从此和你相濡以沫。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你是西楚和东魏的帝王,我是皇后,咱们的孩子是太子。咱们好好治理两国,就像苏玉辙和陈云凰治理大周和大陈那样。” 为了孩子,陈欣怡愿意委曲求全。 她上前一步拉住韩青永的手,殷切相劝,“你也不要去东域蒙夏,我们踏踏实实过日子。如果你不相信这孩子是你的,日后我可以为你生更多的孩子,我们……” “够了!” 陈欣怡话未说完,就被韩青永的吼声打断了。 韩青永双眼喷火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编排我?你这水性杨花的狐妖,你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配我放弃心爱的女人和宏图大业吗?” 陈欣怡的心如高山坠石,从希望的云端狠狠砸落。 她趔趄了一步,扶住旁边的黄槐树,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韩青永凉薄的声音切近而又遥远,“陈欣怡,若是本尊在意你,当初又怎会让你去韩青胜身边?你明里暗里睡了多少个男人,你自己心里有数。本尊没心情给你养野种,更不会拘囿于弹丸之地!” “陈云凰还不是和苏玉辙在一起吗?她也已经有了孩子,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她?” 陈欣怡怒火攻心,忍辱喝问。 “你和她比?”韩青永好笑地看着她,“陈云凰是飞凰仙族的圣女,又是飞凰圣尊的转世,喜欢她的男人再多也理所当然。苏玉辙算个什么东西?” 陈欣怡泪盈满眶,无言以对。 君宠无是非。 何其荒唐? 人家陈云凰怀着苏玉辙的孩子,韩青永却仍对她一往情深,念念不忘。 她明明怀的是他的孩子,韩青永却对她恶语相向、不留余地。 厚此薄彼,岂有此理! 陈欣怡恨得浑身发抖。 “女人天生喜欢强者,云凰现在执迷不悟是因为我确实不够强大。等我神功大成,权势滔天,她自会归服于我。陈欣怡,以后别在我面前信口开河,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韩青永冷冽的脸上,眼神阴戾。 “……韩青永,你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陈欣怡委屈万分,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韩青永仰头望月,语气平和,而后,他转身离开,半句安慰也不给,“本尊累了,你也早点歇休。” 看着韩青永决然离去的背影,陈欣怡欲哭无泪。 她倚着黄槐树滑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双膝,把脸埋进双手…… “欣怡,别难过,你还有我。” 狐妖居心叵测,伪善地安慰她。 “我不难过……” 陈欣怡忍了半天,终是哽咽失声…… “哈哈,陈欣怡,你不是说神尊跟你患难与共、情深意重么?你怀了孩子他都这样对你,你还自作多情,哎呀简直让你笑死了……” 身后传来苏默语的嘲笑声。 陈欣怡正有气没处撒,愤然望去,就见花枝招展的苏默语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一脸讥讽地看着她…… ------------ 第809章 异性相吸 给韩青永当替死鬼还有心情笑话别人,这个苏默语真是可恨又可怜。 陈欣怡刚要破口大骂,想到之前所见所闻,再看还蒙在鼓里的苏默语,顿时意兴阑珊。 “怎么?没话说了吧?告诉你吧,刚才神尊对我万般宠爱……他还说等他这几天把朝事理顺一下,就带我回东域蒙夏。他可没说带你同去呢。” 苏默语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得意洋洋道。 看着她眉心间盘桓着一团死气,陈欣怡懒得搭理她。 圆月从云层里跑出来,像一只吃惊的独眼,诡异而冷漠。 “怎么就走了呢?我还要告诉你,这东魏也不会是你的。神尊跟我说了,他会把西楚和东魏合并,然后找个半大的孩子在西楚当傀儡。此后他是君,我是后,我们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苏默语盈盈袅袅走过来,挑衅地微抬着下巴,斜眼看着蹲在地上灰头土脸的陈欣怡。 陈欣怡站起来转身就走。 说到那个孩子,她猛地想起韩青胜和陈逸雪的儿子韩杰。 说起来,那还是她的亲侄子,是谁的傀儡还说不定呢。 这么想着,陈欣怡加快了脚步。 “哈哈……你怎么不敢跟我吵了啊?怕了吧?哈哈……你……啊——” 幸灾乐祸的苏默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就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痛得满地打滚。 陈欣怡闻声回头,刚要上前,被狐妖喝住,“别过去!” 陈欣怡硬生生站住,诧异地看着痛苦万状的苏默语。 “啊!疼死我了!陈欣怡,你、你救救我,去告诉神尊,我、我突然疼痛难忍……” 苏默语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竟然还指望韩青永。 陈欣怡僵立在那里,魂飞魄散般难以挪动。 苏默语自己看不见,陈欣怡看得一清二楚。 在苏默语周身,跃动着二十三个幽蓝色的光圈,密密麻麻地围困着她。 苏默语原本圆润的脸此时惨白中透着蓝灰,丰腴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消瘦。 被活生生噬骨吸髓,她撕心裂肺地哭叫,浑身抽搐不止…… 纵然陈欣怡自己没少杀人吸血,还是被苏默语的惨状吓得魂不附体。 好容易回过神儿来,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急三火四地逃开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歹毒?” 陈欣怡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寝室,关紧门还是能听到苏默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应该是韩青永为了练功而虐杀的二十三个纯阳童子……”狐妖若有所思,“是比吸血采阳更阴毒的手段,直接焚祭纯阳童子,将他们的灵魄占为己有而后加以炼化。” “韩青永费尽心思弄到手的灵魄,为什么又传送给苏默语?他为什么不留作自用?”陈欣怡对这些邪门妖术其实一窍不通,“难道韩青永不是要害苏默语,而是跟她有福同享?” “什么有福同享!如果是好事,苏默语能疼成这样?”狐妖道,“韩青永前功尽弃,既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练化二十三个纯阳童子的灵魄,又无法彻底驱除残留在体内的怨灵邪毒。这种邪毒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剧烈发作,发作之时如万蚁噬心、百虫钻肠,本是十八层地狱里的劫难,没有人能忍受得了。” “韩青永怎么会降不住这些怨灵?他不是最擅驱使怨毒之力么?” 狐妖想了想,“二十四才是满数,想来韩青永没弄到最后一个孩子功败垂成了。” “那这怨灵邪毒就解不了么?苏默语有续命草啊。” 陈欣怡问。 狐妖:“续命草再有神通也是没有灵识的药草,无法扑灭怨灵之恨。这些夭折的纯阳童子全都成了孤魂野鬼,不得转世投胎,对害他的人恨之入骨。他们会不死不休地折磨他,如附骨之疽。中毒者想要解脱,唯一的办法就是异性相吸。” “异性相吸是两人互相吸引、彼此爱慕,怎么到了韩青永这里就成了找替死鬼了?” 惊骇之下,陈欣怡把之前韩青永带给她的不快尽抛脑后,心有余悸难以自处。 “异性相吸虽是阳阳相合之道,结果何尝不是因人而异?同心同德、志趣相投的男女彼此惺惺相惜,阴阳交泰自是有益无害、皆大欢喜;若一方存了私心,另一方无异刀口舔血。轻则伤,重则殁。如果不然,何来情劫一说?” 狐妖借题发挥,“男人的柔情蜜意虽甜犹苦,执着于此如同饮鸩止渴。世上能从一而终的女子不计其数,有始有终的男子寥寥可数。欣怡,不管是韩青永还是苏玉辙都靠不住,你有我相依为命便好。” 陈欣怡被苏默语的惨状吓得心惊肉跳,当即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眼下,你且安心养胎,我们之前的计划若能成功,你我皆可不死不灭。你一直这般貌美如花,还怕没有男人真心喜欢?” 狐妖趁热打铁,让陈欣怡坚定信念,以为它所用。 “嗯。那苏默语今晚会死吗?” “不会,哪那么容易就死了?她会活活疼晕过去,醒来只觉得精神不振,再等到下月十五,又要死去活来。能熬几次,看她的造化。” “那如果苏默语死了呢?那些怨灵邪毒会怎样?” 陈欣怡刨根问底。 “苏默语不会等死,她早晚有一天会醒悟过来,会像韩青永一样,趁着与另一男人交合之际,将这怨灵邪毒传给那个倒霉鬼。” 狐妖幽幽道。 陈欣怡愕然…… “你别胡思乱想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男女之间你情我愿,打的愿打,挨的愿挨,是福是祸,冥冥中自有定数。他们自己做不到洁身自好,吃亏倒霉也是活该。”狐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大可放心,有我在,你吃不了这种亏。” 陈欣怡彻底被狐妖唬住了,“好,有你真是太好了。我听你的,安心养胎,然后找机会把陈云凰的孩子换掉!” “我没看错人,你果然冰雪聪明。” 狐妖口是心非道。 陈欣怡信以为真,开心地笑了…… ------------ 第810章 决策千里 韩青永负伤遁逃后,云凰和苏玉辙救回明空转世灵童,一起回了越州刺史府。 两人商议后,决定先回大周。 一来鲁进说奥雅已死,云凰心有不安;二来大周皇宫前时有狐族冒充苏玉辙,闹得人心惶惶,急需安定人心。 第三日晌午,威武背着两人已至大周皇城城郊。 高空俯望,大周全城戒备森严。 坚兵利甲的将士倾巢出动,皇城固若金汤。 皇城外东城门官道之上,旌旗招展绵延数百里,千骑万乘浩浩荡荡。 “周子衡知道咱们要回来么,这般兴师动众?” 云凰疑惑。 苏玉辙面露喜色,“不是出来迎接我们,是宋智明、庞瑞他们已将西晋诸事处理妥当,班师回朝了。” “西晋谁在驻守?” “郑穆青。”苏玉辙眸光闪亮,“郑穆青本是西晋前朝战神之子,改朝换代后惨遭灭门,背负国仇家恨逃来大周,被宋智明收归麾下。” 苏玉辙兴致勃勃,“此番往越州刺史府,竟阴差阳错杀了宇文轩,西晋前朝余孽已绝后患,郑穆青所辖西晋可为接下来的战事增兵助力,西楚和东魏,不日便是你我囊中之物!” “你要出兵攻楚灭魏?”云凰惊疑,“此前我要打,你劝阻,如今怎么改变主意了?” 苏玉辙自后面抱着她,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面颊,“此一时彼一时。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时机成熟,我必圆你心愿。何况,该死的韩青永一再挑衅,我忍无可忍!” 云凰默然。 苏玉辙从来就不是个好惹的,更不是个不记仇的。 要不然,当初周运辰也不会被他临阵倒戈、一招致命。 陈镇东也早就说了,苏玉辙是个狠人。 “之前,你认为西楚遭遇天灾人祸元气大伤,引起诸国觊觎,韩青永若想守住西楚江山并非易事。你想让周末、章野起兵,夺取西楚皇权,然后让小杰当储君。这个想法没错,只是那时正是灾情横行、疫病泛滥之时,若我们贸然出兵,必然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苏玉辙娓娓道来,“如今灾情疫病皆已缓解,西楚国库空虚、灾祸横行、民不聊生;东魏灭国后国中无主,韩青永和陈欣怡貌合神离,朝堂上下一片混乱。大周和大陈如今政局稳定、国富民强,特别有郑穆青等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的将领驻守边州,已将西楚和东魏军事防备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此时出兵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你早就打算好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巧宋智明和庞瑞就恰好班师回朝了。” 云凰好笑道。 “自然,从派兵驻守西晋,我就全面调整了主要军事将领的任职区域,为了就是增强对战西楚和东魏的战力。”苏玉辙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就知道韩青永不会善罢甘休。他言而无信声东击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再忍,就是软弱可欺了。” 云凰抚上自己的小腹,“只怕我不能助阵……” “你只管安心养胎,其他的事交给我。”苏玉辙信心满满道,“男人争强斗狠和女人争宠斗艳差不多,好的就是一口气儿。我一定要让韩青永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输给我!” 云凰哑然失笑,想了想道,“与其等着韩青永卷土重来,确实不如主动出击……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小杰的身世……” 听云凰说完,苏玉辙沉吟半晌道,“韩杰是否可用,等我们日后对他有所了解再做打算。你刚才说的唐狄府上的那个碧玉,确实不得不防。另外,你说都涛可疑,眼前先按兵不动,省得打草惊蛇;至于宋新和鲁进,两人若真是孪生兄弟,那他们都是东域蒙下的皇子。接下来我们要下的可就是一盘大棋了,还真是马虎不得……” 两人说话间,威武飞越百里,而后落在大周皇宫后花园里。 “哎呀,我的亲娘亲爹,你们怎么才回来?真快把我们急死了。” 苏玉辙扶着陈云凰刚从虎背上下来,圣莲童子就冲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了?” 两人疑惑。 “哎呀,可不是出事了,出大事了!”圣莲童子大呼小叫,“静音上仙变成一条大蟒蛇了!” “什么?” 苏玉辙和云凰真被吓着了。 “不可能啊?我和玉辙离开宝华寺去须弥山时,静音上仙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蟒蛇呢?”云凰难以置信,可想到圣莲童子不会开这样的玩笑,急火火道,“他现在在哪儿?快带我们去看看。” “他在宝华寺后山的深谷里!他从宝华寺回来当晚,吞噬了向晴宠兽的内丹,本来他想炼化那毒蟒内丹,可不知怎么自己变成蟒蛇了。”圣莲童子痛心疾首,“本尊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遇见这等怪事,情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静音上仙虽然变成毒蟒,却还能识人辨物,并不曾滥杀无辜。可这事儿闹的,以后谁陪我下棋逗乐啊……” 云凰和苏玉辙对视了一眼,稍微心安,只要静音上仙没有性情大变,暂时变成什么都不要紧。 说不定,静音上仙又童心大发,觉得当幼儿不过瘾,又体会当毒蟒什么滋味儿去了。 “圣莲童子,你本来已经长大成人了,该在虚空殿里当宗师,还要替我看着我娘留给我的宝库,怎么出来这么久你都不回去了?” 云凰看着又变回五六岁顽童的圣莲童子问。 “放心,有地狼和独角兽在,你那些好东西丢不了。”不想,圣莲童子指着骑上威武背上的明空憋屈道,“我不喜欢长大,一长大了你就不亲近我了。你看,你们趁我没在眼前,又捡了个孩子回来。再等你们自己的孩子也生下来,还有我什么事儿?” 云凰抚额,头疼。 “姑姑!我饿了!” 明空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你听见了吗?他叫你娘是姑姑,叫我是姑父。没人跟你抢母爱父爱。” 苏玉辙好笑道。 “咦?”圣莲童子突然面色一变,跑到威武跟前,仔细看了看明空,诧异道,“哎呀?小和尚,怎么是你?来,来,别装柔弱,下来跟前辈说说,你怎么也黏上我爹我娘了?” ------------ 第812章 后宫是非 明空本来在用他化成发簪的金锡禅杖给威武掏耳朵,闻言转头一看,打了个哆嗦,麻溜儿地从虎背上滚下来,双手抱拳,低头跪拜,“圣尊在上,请受小徒一拜。” “别圣尊了,刚才问你的话,你怎么说?” “冥冥中自有定数,天机不可泄露!” “少给我来这套!我问你,你叫我娘姑姑,我得叫你哥?” 圣莲童子没好气儿道。 “这个……不行的话,我叫你哥?” 明空能屈能伸,仰起小脸眼巴巴瞅着圣莲童子。 圣莲童子伸出小手,掰着手指推算了半天,皱着眉头看向苏玉辙和云凰,“你们说,他该叫我啥?” 大神儿的辈分不好摆,真是乱了套了…… “累世修行,就别论资排辈了。既然都在这辈子,小的统统叫大的哥!” 苏玉辙一语定乾坤。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得管你叫爹?” 明空冷不丁问了一句。 苏玉辙愕然,云凰恶寒。 明空之前是西楚国师、秃头高僧,若也叫她娘……云凰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你不能叫么?我都能看在娘亲的面上勉为其难叫他声爹,你是我孙子辈的,你就不能?” 圣莲童子弹了明空脑门一下,训斥道。 明空捂着脑门,诚惶诚恐,“圣尊,你这算给我摸顶赐福么?” 圣莲童子翻了个白眼儿,“算是吧。小和尚,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别给我娘添乱,她还要养胎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 明空欢天喜地,“好啊,嘻嘻,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圣莲童子这才气顺,转头看向笑得合不拢嘴的苏玉辙和云凰,严肃道,“你们俩以后有多少孩子都归我管,我是老大!” “求之不得!” 云凰和苏玉辙异口同声。 圣莲童子眉开眼笑,刚要说什么,孙崇急步走过来,恭敬道,“陛下,宋将军、庞将军等已在殿门外恭候多时……” “好!云凰,你先陪圣莲、明空说话,我去调兵遣将!” 苏玉辙意气风发。 “嗯。” 云凰不想再起战事,但她也知道,机不可失。 看着转身大步离去的苏玉辙,云凰久久失神…… 接下来的几天,苏玉辙夙兴夜寐,忙着和周子衡、宋智明、庞瑞及文武大臣商量朝中要事。 云凰打算先将奥雅的后事处理妥当,然后让圣莲童子、明空陪同前往宝华寺找静音上仙。 据圣莲童子所说,待他知道奥雅病重时前去探看,奥雅已经病入膏肓。 令云凰意外的是,圣莲童子告诉她,奥雅的毒并非陈欣怡所下,而是韩杰下的。 “周皇宫里的几个狐妖除了死的,剩下两个活口,我全都仔细审问过了。他们之中没人给奥雅郡主下过毒,倒是韩杰问其中一个狐妖讨要了一包药粉。那药粉的毒性开始七天内没有症状,故而不管是中毒者本人还是伺候她的人都难以察觉,等到第八天,病来如山倒,中毒者会高烧抽搐,而后直接陷入晕迷,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圣莲童子道,“不巧,奥雅正是在韩杰离开的第八天毒发身亡。” 云凰暗暗心惊,想到那天在宝华寺中碰到韩杰在拜佛祈福,口口声声将奥雅视为亲姐姐,如今想来,他似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难道韩杰感知到她的存在,故意演戏给她看? 如果真是这样,那韩杰心机之深不可小觑。 可这怎么可能呢?当时,她用了隐身术,凭气力过人擅于武斗的韩杰不该知道。 难道韩杰深藏不露? 云凰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暂且将此事放下,回头等周末捎信来报时再作推断。 此事未了,后宫又闹腾出两桩事来。 一件是两个曾与狐妖化成的苏玉辙欢好的嫔妃要命不承认睡错了人。 两人要死要活要见苏玉辙当面对质,说苏玉辙搂着她们睡觉的时候曾亲口许诺,要给她们封妃晋位。 另一件是另有两个美貌的嫔妃大打出手,都声称是自己英勇无畏,拒绝与冒充苏玉辙的狐妖同床共枕。 其中一个绘声绘色地说她临危不惧,当面拆穿了狐妖的把戏,因为她看到了狐妖脱下龙袍时露出一条狐狸尾巴。 另一个说她侍寝当晚,还没进门就闻到狐骚味儿,当时就心生怀疑,脚底抹油赶紧离开,半路上越想越不对,就叫人将此事禀报周子衡,故而铲除狐妖她功不可没。 两人都自诩对苏玉辙守身如玉、忠贞不二,理应得到苏玉辙的嘉奖。 两拨人,一拨坚定地认为她们睡对了人,想让苏玉辙负责到底;一拨坚定的认为她没没睡错人,想让苏玉辙刮目相看、大加封赏。 云凰是皇后,后宫的事责无旁贷。 于是,云凰硬着头皮听了两天官司。 凤仪殿里,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各显神通。 有演苦情戏的,一上来就抱团痛哭,悲哀婉转把情诉,声称正是因为对苏玉辙满怀一腔真爱才义无反顾地上了龙床,没想到苏玉辙睡完穿上裤子翻脸不认人不说,还硬说睡她们的是狐妖,把她们吓得夜不成寐不说,还要狠心地把她们送去宝华寺。她们太伤心太失望了,不要活了。 有演双簧的,互证清白,信誓旦旦,拼了命地把自己形容成贞节烈女,敢于对抗皇权君威,死也没上龙床…… 云凰被这些女人吵得头晕,也没想出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些女人。 末了问到苏玉辙那,苏玉辙看着她笑道,“她们睡与不睡,都跟我没关系。你是皇后,你觉得怎么好怎办。只要是你决定的事,全对。错了也对。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干,反正早些把后宫那些麻烦的女人给我处理干净,怎么都行。” 转来转去,问题还得云凰自己处理。 云凰幽怨地瞅着苏玉辙,可看到他眉间多有倦色,只好在心里长叹一声,体贴地给他盖好被哄睡了,自己想办法。 将心比心,这些嫔妃睡与不睡,都情有可原,若全送去宝华寺当尼姑,未免太过苛薄寡恩。 可这些嫔妃大都是前朝周运辰选进宫的秀女,周运辰尚未来得及宠幸就甍了,这些年轻的女人按辈分算都是她和苏玉辙的长辈,留在后宫也确有不便…… ------------ 第813章 人心易变 “这有何难?沿袭祖制不就得了?” 赛西施帮云凰出谋划策。 自从赛西施和周子衡定了亲,又放心大胆地胖了一圈,站在那里蔚为壮观,颇有喜感。 “祖制如何处置先皇宫妃?” 云凰虽是陈国九公主,但四岁便被送去了孤龙寺,对这些宫中秘事又不关心,并不了解相关情况。 赛西施一拍大腿,“你真问对人了。我当年光彩照人的时候,拼了老命想嫁给苏……陛下,早把后宫诸事琢磨透了。” 云凰就喜欢赛西施这坦荡的性子,当即就笑了。 赛西施转了个圈儿,找了块干净石头,把披风脱下来铺在上面,拉着云凰坐过去,“这花园好是好,就是没个宽敞些的座儿,我这么大的屁股没着没落的。你有孩子不宜久站,坐着听,内容比较复杂。” 云凰心里一暖,依言坐了。 看赛西施衣着单薄,云凰让威风从阴阳鼎里送出件貂皮披风。 那是之前去越州,章野等人晋献物品里的一件。 赛西施接过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别,你留着自己穿,又好看又暖和又贵气……” “你把披风给我了,我理应还你一件。快穿上,别着凉。” 云凰笑盈盈地看着赛西施。 投桃报李,她从不亏待对自己好的人。 赛西施点点头,笑得眼眶都红了,“行吧,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儿上,我就不怪你抢了我的如意郎君了。嘿嘿,我家祖坟上冒烟,我才能遇上你这么好的人,才能找着周子衡那么好脾气的男人。后来想想,都是托你的福。” 云凰想起最早遇见赛西施,她弄了几棵千年老参要让苏玉辙好好补补的情形,就忍俊不禁。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快三年了…… 云凰越过赛西施的肩头,看着她身后高大的梧桐树上黄叶寥落,不免心生感慨,“西施,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在这世上,从生到死,就像树叶从萌芽到枯黄。自然的生死病死已如四面埋伏,偏还要有这样那样天灾人祸。很多时候,我们身不由己,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赛西施少有多愁善感的时候,见云凰眉头轻锁,豪爽道,“你现在是皇后,说一不二,那些嫔妃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间。陛下对你一心一意,拿命宠你,你不用纠结,你怎么都对。你先听我说说祖制怎么处置后宫先帝遗留的嫔妃,你掂量着办。” “好。” “先皇甍了,后宫妃的去处无非几种。其一,赐死。喝毒酒、赐白绫,要是嫌浪费毒酒和白绫,就干脆排队射死了事。其二,活埋。赐死和活埋都是陪葬,但活埋更残忍些。” 云凰若有所思。 她记得陈隆后宫也有不少嫔妃,陈坤成上位后不久独宠苏婉柔,连皇后程潇湘都被苏婉柔害死了。 至于后宫那些嫔妃哪去了,她还真不知道。 难道也全都杀了给陈隆陪葬了? 赛西施缓了缓,又道,“其三,侍奉新皇。这得新皇不挑食,你那位明显不在此列。其四,放出去嫁人。放的是那些没有子嗣的。有子嗣的得防着他们有异心,还是赶尽杀绝比较省心。其五,冷处理,让她们在冷宫里自生自灭。其六,出家为尼。宝华寺里的尼姑都是从宫里送去的。虽说她们年轻貌美,自此青灯古佛苦熬时日有些不近人情,但总比其他几种好的多。” “送出去嫁人不好么?” 云凰听了半天,只这一种还比较人道。 “好什么呀?她们出宫根本嫁不进好人家。好人家的男人哪敢要宫里的弃妇,娶了当妾都嫌晦气。何况,能进后宫的女子大都出自名门望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在宫里锦衣玉食惯了,平常人家的男子她们又看不上,就算勉强凑合在一起,也大都过不好。” 赛西施道。 “那既然她们出自名门望族,直接放她们回家不好?” 云凰并不想为难那些女人。 赛西施不吭声了,瞅着云凰的眼神有些怪异。 “怎么这么看着我?” 云凰疑惑。 “唉呀,你还真是心地善良。一朝君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改朝换代,名门望族也跟着兴衰荣辱风水轮流。这些后宫嫔妃的娘家都是前朝旧臣,没被满门抄斩的也都革职查办了,就算还有家业,也断然不敢让她们回家。” “为什么不敢?自家女儿为何不管?” “嫁出去的女儿若能得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锦上添花时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成了弃妇被扫地出门,父母都不待见,兄弟姐妹更是避之不及,她们如何回得去?就算回去了,不是被白眼瞅死,就是被唾沫星子淹死,反正是活受罪。” 世事炎凉,人情冷暖,由此可见。 “所以说呀,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若她们哪个能像皇后这般多才多艺,到哪儿都能活得风生水起,也就不怕有家不能回了。”赛西施感叹,“当然,嘿嘿,像我一样找个好男人吃定他,也可高枕无忧。” 看着赛西施阳光灿烂的笑脸,云凰有感而发,“真羡慕你啊,无忧无虑的。不过我倒是奇怪,你为什么对周子衡这么有信心。万一他哪天也娶个侧室回来,你怎么办?” “他敢!”赛西施两眼一睁,“他敢胡来我剥了他的皮!” “强扭的瓜都不甜了,就算你能剥皮抽筋又有什么意思?” 云凰知道有点离题,但耐不住好奇。 “怎么没意思?手刃奸夫霪妇大快人心。何况周子衡早就跟我保证了,他这辈子只娶我一个,别的女人他看都不看一眼。” 赛西施底气十足道。 云凰自嘲,她问这样的问题本就没什么意义。 虽说人心易变,初心难守,但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喜新厌旧、朝三暮四。 她这般胡思乱想,本身就是自寻烦恼。 “咦?你是想跟我取取经防患于未然?”赛西施好笑地看着她,“是不是后宫美女如云,你担心陛下会变心?” ------------ 第814章 佳偶良配 “好吧,被你看穿了。”云凰和赛西施推心置腹,“也不知道近日怎么了,总觉得心神不定。后宫那些女人如狼似虎,对陛下望眼欲穿,一个个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简直防不胜防……” 赛西施刚要说话,看到云凰侧后方从花径走来的人,表情一滞,仓促道,“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嗯?” 云凰看着转头就跑的赛西施一头雾水,转头看去,就见苏玉辙缓步走来。 秋菊绚烂,花事如潮,铺满小径两旁的花圃,斜枝旁逸,摇曳生姿。 玉树临风的苏玉辙峨冠博带气度不凡,如从画中来。 云凰不由看得有些痴怔。 她自小跟他跌爬滚打,中间经历了点儿波折,而后又继续跟他耳鬓厮磨,习惯成自然,只知他是她最亲近的人,亦兄亦父亦师亦友亦爱人,实在不曾在意他有如此动人心魄的魅力。 此时,他衣袂翩然,闲庭信心,眉间山水盎然成韵,轻易就黯淡了周遭所有…… 年轻英俊、气质卓然、权高位重、身手不凡、重情重义…… 她这算是捡了个宝么? 此前还真没细想。 可这几日,后宫那些女人要死要活、又哭又闹的,不管她们如何自圆其说,其实内心都对苏玉辙充满殷切的向往。 看着女人们如饥似渴又心有不甘的眼神,她丝毫没有主坐中宫、母仪天下的得意,反而如坐针毡、心神不宁。 也正因此,她有些多愁善感,向赛西施多说了几句,不想,被苏玉辙撞了个正着…… 苏玉辙浅笑宴宴,眸光专注,径直而来。 云凰回过神儿来,看着笑意促狭的苏玉辙,不由羞恼道,“什么时候来的?偷听人家说话。” 苏玉辙绕过来,把她从山石上抱下来,拉开自己的披风,把她揽进怀里,宠溺道,“怕我被人抢?” 云凰脸上一窘,“主要是后宫那些嫔妃,杀她们于心不忍,打入冷宫或送去宝华寺又不近人情,放回家、嫁人好像又把她们往火坑里推……” “那留着给我雨露均沾?” 苏玉辙侧脸低垂,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投落两排迷人的弧影,静若沉潭的眸光能轻易掳掠人心。 云凰默然不语,眼神已是不善。 “哈哈……就你这小肚鸡肠,做不出那般大肚能容的事。何况就算你做得出来,我也不领情。”苏玉辙挑眉道,“我自然是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哪能让你随便摊派?” 听着上一句还蛮不错,后面这句怎么回事? 云凰恼了,小脸涨红,嘟了嘴。 “我说的喜欢的人是你,又不是别人。” 苏玉辙拐着弯儿地说甜言蜜语。 “怎么那么坏呢?让人家心里七上八下的。” 云凰瞅他,唇角却不由翘起。 “我早跟你说过,我和你之间没有别人的位置,若让你烦恼,我愿被天打雷劈。”苏玉辙正色道,“别管那些女人怎么想,你只要记住我怎么想的就好。这些女人在后宫里无事生非,你当机立断,早些打发了事。” 云凰心里大安,嫣然一笑,“那好,反正就六种办法,去掉前面赐死和活埋两种,嫁人、回家、出家、冷宫,随她们自己选,可好?” “冷宫也不要。放在宫里浪费粮食。宫女也不必要年轻漂亮的,要些手脚勤快不生是非的老实人,剩下的全都遣出宫去。” 苏玉辙斩钉截铁道。 “玉辙……你真好。” 云凰由衷道。 “才知道?真伤心。从你四岁我就开始对你好了,没心没肺的……” 苏玉辙拉着她顺着花径漫步。 那片桃林就在前面不远,此时正值丰收季节,累累果实挂满枝头,桃红粉绿煞是喜人。 云凰盈盈浅笑,连日来心浮气躁,直到此时方得神清气爽。 “怪我。近日太过忙碌,都没好好陪你。你每日与那些怨妇泼妇在一起,哪能开心得起来?” 说到这里,苏玉辙脚步一顿,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小腹,神色异样。 “怎么了?” 云凰不解。 “不能让我的龙凤胎成天听那些女人又哭又闹的。这样,你让赛西施帮着处理后宫那些女人,眼不见心不烦。省得把你连着我们的孩子都烦着了。” 苏玉辙如临大敌的模样很是可爱。 云凰大笑出声。 “你每天只管吃了睡,睡了吃,若有心情,就去翻翻书,去阴阳鼎里泡泡温泉、逛逛风景,怎么舒服怎么来。大陈的事也不要操心,我来回跑几趟便是。杜明月、柳清风、唐狄他们各司其职尽心尽力,还有陈镇东鼎力辅政,大陈比大周省心得多。” 苏玉辙絮絮叮嘱。 暖意如潮,在心间涌荡,放眼这冷意萧然的清秋,也倍觉良辰美景,秋色怡人。 “现在想来,还是你有打算。之前我真不看好陈镇东,总觉得他和陈坤成明争暗斗不择手段,又曾与韩青永里应外合,不值得信任。不想硬是让你以心换心,把他变成如今的陈镇东。我私下去过几次镇王府,他和那个周子盈感情甚笃,日子过得十分快意。不是忙着研究机关器械,就是去帮着杜明月料理朝政,确实十分得力。” 苏玉辙揽着云凰的腰,宽大的披风罩住两人绰绰有余。 “你什么时候去过大陈?”云凰关切道,“你整天废寝忘食的,别太累了。不行的话,等这边后宫的事料理完,我回去。” “不行。你身怀有孕,哪儿也别去,安心在我身边,我想看到你的时候就能看到,要不然我会担心。”苏玉辙道,“我身强力壮的,多跑几趟累不着。何况你送我的威武很是得力,日行千里,转瞬即至,沿路我还能看看各地民生,一举多得。” 话已至此,云凰再说什么显得有些多余,便点点头。 “此前你说唐狄府上的那个丫环碧玉,天生神勇,与韩杰是母子,我已让宋新着手去查她们的底细。按说韩青展不该向韩杰隐瞒其母的身世,更不该让碧玉流落大陈,此中必有隐情。” 苏玉辙心细如丝,她对他说的话,他都记得且亲力亲为。 “你找到宋新了?那夜他到底去了哪里?” 云凰问。 ------------ 第815章 艳光照人 “那夜他赶回之前辖地处理些后事,收拾了些日常用着顺手的东西回来。我查证过了,确是如此。此人身手不凡却谦让有礼,品行端正、为人质朴,是可用之人。至于他那个孪生兄弟鲁进,之前给韩青胜当过暗卫,在越州向咱们投诚是否出自真心,还需从长计议。” 苏玉辙说起正事时,又是另一番风情。 浑身上下透着王者威严,眸光睿智,思虑周全。 “都涛一心求取唐素,到底是出于真心爱慕,还是别有用心,暂未可知。不过他此前竟然私自将魏千机放了,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此乃谋逆之举。个中缘由,等我一一查明。”苏玉辙揽着她走向桃园,体贴道,“这些事都交给我,你不必费心劳神。此前让你受累了,以后我尽量让你省心些。” 满园桃李,果香袭人,累累硕果如悬挂在枝头的千万只灯笼。 苏玉辙随手选了个大的,细心地擦拭过后递过来,“尝尝,甜不甜。” 云凰驻足,迎视他深情的眸光,看着那一脸迷人的笑意,情不自禁轻言浅笑,“玉辙,怪不得那么多女人惦记你。你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佳偶良配,上天待我不薄,让我那么早就遇见你。” 苏玉辙一愣,看她眉眼弯弯,不由抚上她的秀发,爱恋道,“你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佳偶良配,上天待我不薄,让我那么早就遇见你。” “学人家说话!” “你把我想说的说了……” 苏玉辙呢喃了一句,灼热的气息笼罩下来,那张绝世俊颜在她眸中放大…… 四唇相接,情意绵绵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扑通”,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娇柔的惊呼声。 云凰和苏玉辙受惊分开,转头看去,就见前面一棵粗壮的桃树下,一个女人趴倒在地,抬起的脸庞带着惊悸和慌乱。 看到她的一瞬间,云凰的心蓦然一颤。 那女子虽然云鬓散乱,但那张肌肤胜雪的脸确实生得美极,竟如曾经的月初颜有几分神似。 螓首蛾眉,朱唇琼鼻,姿色出众,艳光照人。 云凰转头看向苏玉辙,他凤眼微眯,一脸迷离之色。 也不知是方才情动,才是此刻心动。 总之此前,云凰从未见他这个表情看另一个女子。 “陛、陛下,皇……皇后饶命,臣妾不是、不是有意冲撞,是……是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 女子清纯秀丽又不乏美艳妖娆的脸上,一双黑矅石般的杏眸扑闪着无限旖旎,长而浓密的睫毛如折翅的蝴蝶,慌乱地扑闪出诱人的风情。 苏玉辙冷了脸,不着一词,却仍是死死盯着她。 云凰敏锐地感觉到,他放在她腰间的大手下意识地收紧后,竟然放开了她。 云凰的心狠狠沉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如阴云压顶。 可是,她不信,她的苏玉辙会就这般轻易地对另一个女人动了心。 云凰不动声色,只静静站在他身边。 方才情动时紊乱的呼吸,因这一刻诡异的寂静而凝滞。 桃林广漠,硕果累枝,鸟去遗声,风过无痕。 偌大的桃林中,三人静立,气氛变得异样微妙而压抑。 “你叫什么名字?” 苏玉辙清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回荡在云凰耳边,似一阵薄纱笼上云头,遮住漫天华彩。 像苏玉辙这样矜贵的男人,若不是心有所动,又如何会问她的名字? 云凰突然觉得自己还站在这里很是多余。 “臣妾……陛下饶命,皇后恕罪!臣妾真的不是故意冲撞圣驾,实在是、是……” 女子慌乱的眼神瞟过云凰,怯意中带着狡诈,颤颤起身扶着桃树,扶柳之姿越发窈窕动人。 来者不善,这是想欲擒故纵? 云凰淡淡牵起唇角,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耐心十足,又问,“你不必惊慌,寡人问你,你叫什么?” 这般温柔的声音,别说那女人,就是云凰,也耳热心跳。 “臣妾沈珍珠,家父是故去的兵部尚书沈秋容……” 沈珍珠颤巍巍道。 这如惊鹿般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这柔弱娇美的声音,真是婉转动听。 可是,云凰意兴阑珊,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一把抓起苏玉辙手里的桃子转身就走。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苏玉辙抓住。 回头看向苏玉辙,苏玉辙并没有看她,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肯放开。 可他的眼睛,跟长在沈珍珠身上一样,沉默片刻,声音已变得冷冽,“沈秋容一生未娶,哪儿来的女儿?他只有一个养子,之前随军出征,死在沙场上。你以为寡人不知底细,就可信口开河?” 沈珍珠一愣,泫然欲泣,“陛下有所不知,沈秋容一生未娶,是因为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只是他中榜后回乡迎娶,却得知那个女子因未婚产子,被族人沉河。我便是那可怜的私生女……” “那你怎么在这里了?” 苏玉辙的声音明显软下来。 “陛下明鉴,臣妾早在四年前就已经进宫了……臣妾在尚宫局做事,方才来这桃林是想采些桃枝回去画贺寿图……不想……” 沈珍珠垂眸,晶莹的泪珠顺颊而下,梨花带雨越发楚楚动人。 苏玉辙盯着她半晌无语。 云凰甩他的手,甩一下没甩开,甩第二下还是没甩开,不由怒火中烧,刚要抗议,苏玉辙突然转身用另一只手揽过她的后脑勺,俯头吻下来。 “唔……” 云凰猝不及防,被他吻了个正着,一口怨气没来得及发泄,便尽数被他吸走了。 “安静,怎么才说好的事,你又忘了?” 放开云凰,苏玉辙不满地看着她,数落道。 云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们之前说好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见个女人就想当种马?” 苏玉辙没好气道。 真是恶人先告状了啊! 他还有理了。 他要不是老盯着人家看,又问人家姓名,又查人家家世,她吃这干醋干什么? 云凰无语,两颊灼烫。 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亲就亲…… “这是我的皇宫,你是我的皇后,我亲你还需要藏着掖着?别胡思乱想,这女人有古怪!” 苏玉辙会读心,她想什么他立刻猜得到。 “有什么古怪?” ------------ 第816章 夫妻同心 “她长得和我母后很像。” 苏玉辙俯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他嘴唇摩擦着她的耳轮,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项。 虽是无意撩拨,胜似刻意挑逗。 云凰的脸腾的着了火,连着耳轮都红了。 “任何时候都要相信我。” 苏玉辙低沉温柔的声音如花开瓣颤,落在她的心上,平复她翻腾的醋意。 隔着三步远的距离,沈珍珠听到苏玉辙轻声说了两句,但说的什么,她无法听清,而且从她的角度看,苏玉辙要继续和云凰缠绵悱恻。 这意外的情形让胜券在握的沈珍珠束手无策,半张着嘴愕然直视,一时忘了避讳。 这边,意乱情迷之下,云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苏玉辙刚刚说了两句什么。 苏玉辙言简意赅,但她立刻明白其言外之意。 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沈珍珠凭着自己长得像苏母故意制造邂逅,明摆着是想引起苏玉辙的注意,以便俘获帝王心。 一个弱女子如何有这样的胆量,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其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些尚未可知,但狐狸尾巴终究藏不住。 既然沈珍珠敢上门挑衅,她们没有按兵不动的道理。 不管苏玉辙接下来做什么,都是为了引蛇出洞。 她一定要相信他,不要胡乱猜疑。 “嗯?” 苏玉辙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便不敢放胆去做。 云凰不置可否,眉头微蹙转头望向沈珍珠。 沈珍珠显然对自己的美貌无比自信,想不到苏玉辙竟然不为所动,当着她的面毫不掩饰对云凰的爱恋,还肆无忌惮地亲昵。 她没料到云凰突然转头看她,来不及掩饰眸光中淬了毒般的嫉恨,却也反应极快,俯身低头佯装抚摸脚踝。 云凰感觉到苏玉辙的手暗暗握了握她的腰,回头时正对上他深䆳的凝视。 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一个眼神互相就能心领神会。 云凰一把推开苏玉辙,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不过苏玉辙眼疾手快,未等巴掌上脸,一把握住云凰手腕,怒目道,“你干什么?” 云凰的胸口剧烈起伏,杏眼圆睁,河东狮吼,“你想纳妃还问我做什么?” “你是皇后。” 苏玉辙挑眉,语气凉薄,眸光中却是满满的赞许。 不愧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女人,冰雪聪明,与他心有灵犀。 云凰翻了个白眼,一语双关道,“我真是把你惯坏了,放开我,好自为之!” 云凰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感觉手里的桃子很碍眼,拿起来狠狠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塞在苏玉辙怀里,转身就走。 苏玉辙仓促接了那个桃子,垂眸看着露白的桃肉,当即明白了云凰的警告。 如果你把自己变成了烂桃子,我就不要你了。 苏玉辙呵呵一乐,拿起那只桃子接着啃,看着云凰“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心里喝了蜜一样甜。 知道吃醋说明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呵呵;又信任他让他为所欲为,呵呵。 有妻如此,甚是快意。 苏玉辙看着云凰的背影,久久收不回目光。 不想,云凰突然将脖子上的珠链摘下来,转身冲着苏玉辙扔过来,“还给你,爱给谁给谁!” 苏玉辙伸手接过,摸了摸小铃铛,而后一脸漠然地将珠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并同时冲云凰使了个眼色。 云凰冷哼一声,傲骄抬头,扬长而去,拐过那边一棵粗壮的桃树便不见了。 一道流光不为人知的进了金鼎阴阳鼎里。 苏玉辙垂眸,摸着小铃铛(金罩阴阳鼎)忍俊不禁。 小心眼儿的女人…… 不过,他喜欢。 沈珍珠闻声抬头,见此情形,只当云凰被气走了,不由喜出望外。 她没想到苏玉辙刚才对云凰耳语,竟然在商量纳她为妃。 简直是峰回路转。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比她预计的恩宠还要早。 沈珍珠心跳如鹿,婷婷袅袅走向止步不追的苏玉辙,莺声燕语道,“陛下,都怪臣妾……若皇后生气了……” 说是自责,可苏玉辙只在她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 苏玉辙嚼着桃子,只觉得这是他平生以来吃过的最甜的桃子。 沈珍珠不知苏玉辙在想些什么,只看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英俊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顿时满面娇羞,低回婉转道,“陛下,怎么这么看着臣妾?还不快去把皇后追回来!” 苏玉辙闻言,立刻味同嚼蜡。 他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女人,伪善又虚荣,言不由衷口是心非,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以为能迷倒满天下所有的男人。 苏玉辙不吭声,专心致志啃桃子。 沈珍珠在一旁看得心猿意马,不由自作多情起来。 身为帝王,应该只会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吃东西。 何况苏玉辙本就长得好看,吃东西的时候也耐看,只是他半天不说话,她也不敢再多嘴。 苏玉辙把桃肉啃得干干净净,桃核没舍得扔,顺手揣进了袖兜里。 云凰拿过的都是好东西,何况桃核能避邪。 苏玉辙这么想着,唇角勾起,笑得很是邪魅。 见苏玉辙面色和善,眉眼带笑,沈珍珠悬在半空的心落到了实处,又蠢蠢欲动,“陛下,皇后她……” “皇后脾气不太好,怀了龙胎更任性。” 苏玉辙歪头打量她,模棱两可地抛来一句话。 云凰在金罩阴阳鼎里听得一清二楚,摸了摸肚子长吁短叹,“你们听听,你们的父皇在说母后的坏话,回头你们出来帮我收拾他!” 苏玉辙自是听到云凰的隔空传语,无奈苦笑。 这苦笑看在沈珍珠眼里,自然是心下大喜。 她听不出苏玉辙话里对云凰的宠溺,更不知道苏玉辙苦笑的真正原因,只当苏玉辙嫌烦云凰恃宠而骄。 就说嘛,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 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何况陈云凰怀胎,短时间内难以让苏玉辙称心如意,苏玉辙贵为帝王,怎么可能从一而终? 沈珍珠心思数转,眉目传情,“有陛下的恩宠,皇后才能如此称心如意……” 见其欲言又止,话里有话,苏玉辙也不装傻,索性单刀直入,“你也想要寡人的恩宠?” 沈珍珠见苏玉辙毫不拖泥带水,自以为美人计得逞,当即媚眼横飞,“这宫里又有哪个女子不想要陛下的恩宠?” ------------ 第817章 牝鸡司晨 苏玉辙沉吟片刻,“寡人虽贵为帝王,但也不能随心所欲。此前有狐妖冒充寡人淫乱后宫,已经败坏了寡人的清誉。若是贸然将你封为贵妃,不免招致群臣非议……” 沈珍珠一听喜忧参半,喜的是苏玉辙想封她为贵妃,忧的是苏玉辙多有顾虑,此事可上可下。 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女,若她不趁热打铁,恐怕苏玉辙转眼就把她忘了。 情急之下,沈珍珠急忙道,“此事不难,臣妾自有办法。” “有何办法?说来听听。” 苏玉辙循循善诱。 “此前狐妖以假乱真为祸皇宫,臣妾最早识破陛下被冒充,第一个向周监国(周子衡)禀报。当然,臣妾位卑言轻,见不到周监国,便委托枢密使夏洪转告周监国。周监国起初不信,后来根据臣妾提供的证据方才信服,如此才力挽狂澜,拦下了狐妖假传的几份诏书,保住了国库库银未被挪用。臣妾冒死进谏,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维护皇权君威,避免国库遭劫,功不可没。枢密使夏洪可以为臣妾作证,亦可上朝奏请,以便让陛下心想事成。” 沈珍珠言之凿凿,头头是道。 苏玉辙佯装欢喜,“如此甚好。若你所言非虚,实为良策。只是你凭什么断定那是个假皇帝?你身在尚服局,又怎会和枢密使夏洪熟识,让他为你出头?还有,狐妖假传诏书之事应该只有周监国(周子衡)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诏书关乎挪用国库银两?” 沈珍珠对答如流,“臣妾给陛下做朝服,自是对陛下的尺寸熟记于心,但那冒充之人无论是胸围和身长,与陛下皆有出入,此事不合情理;再则陛下腰间素喜佩玉,但那冒充之人喜佩玛瑙。臣妾自然存疑。” 苏玉辙点点头,半真半假道,“难得你如此细心。” “至于臣妾和枢密使夏洪熟识,实在得益于家父余荫。他曾是家父门生,得家父举荐方得入朝为官。后其念及家父恩德,不忍臣妾孤苦无依,稍事打点将臣妾安置于尚服局。臣妾入宫时年仅十二岁,转年四年,与夏大人相见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他对臣妾也多有照应。臣妾心怀感激,对其十分信任。况且此事非同小可,臣妾只敢求助于夏大人,不敢乱说于人。” 沈珍珠说得天衣无缝。 苏玉辙默然。 沈珍珠见苏玉辙面色温和,又道,“至于臣妾如何得知假传诏书中事关国银,实在是意外所得。周监国差人来给冒充之人取龙袍时,那太监说漏了嘴。” “哪个太监?” 苏玉辙并无固定的贴身太监。 “周昌勇,其有眼无珠误认君主,此前已让陛下处死了。” 沈珍珠索性给他来了个死无对证。 苏玉辙盯着沈珍珠,其父母皆亡、形单影只,从身世到证人,还真全是死无对证。 唯一就剩下个枢密使夏洪…… 苏玉辙对此人印象深刻。 之前甄鸿伙同周道美谋逆,与其诸多同党被斩首示众后,由周子衡和宋智明筛选提拔了一些文臣武将。 这个夏洪便在其列,而且一举成为除了他和周子衡之外,手握军政大权、掌管武将任免的枢密使。 夏洪重权在握,在朝中举足轻重。 沈珍珠毫不避讳地把夏洪搬出来,是有心还是无意? 苏玉辙不由暗自心惊。 自登基以来,他在大周和大陈两国之间来回奔波,虽朝政时有荒疏,但因为周子衡为首的文臣主内,宋智明、庞瑞为首的武将主外,他一直自以为大周江山稳如泰山。 此前遭狐妖冒充,龙太子临时帮着扫清隐患,但已经让苏玉辙看到朝堂不稳、人心涣散的实情。 否则狐妖也不会那么轻易浑水摸鱼,在皇宫里作威作福厮混多日。 如今见沈珍珠有恃无恐,不由脊背生寒。 若是朝中重臣早已离心离德,而周子衡也被蒙在鼓里,他的皇权早已名存实亡,大周江山大厦将倾,他成了有名无实的帝王,岂不可笑可怕? “别担心,宋智明和庞瑞手握百万雄兵,皆听你苏玉辙调遣!”云凰感知苏玉辙的不安,隔空传语道,“这也是朝中异党只敢暗中觊觎,暂时不敢明目张胆篡权夺位的根本原因。退一步,就算宋智明和庞瑞也与你离心离德,你还有我,还有大陈的雄兵强将!” 云凰这几句话顿时让苏玉辙精神一振。 没错,就算皇权旁落,他大可再抢回来。 何况,虽然敌在暗我在明,但到底有人按捺不住。 这不是已经让沈珍珠使美人计,想离间他和云凰,进而把握中宫,彻底将他架空或者变成傀儡么? 可惜,他并非无道昏君。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想到这里,苏玉辙顿时心安神定。 他上前一步,玩味地挑起沈珍珠一绺青丝,似笑非笑道,“宫中女眷、女官,皆不得与朝臣过从甚密,你僭越了。” 苏玉辙这样轻薄的举动可不像要生气的样子,分明像是被她挑逗得魂不守舍了。 云凰老实在在坐在秋千上,透过鼎壁看着苏玉辙当着她的面,公然调戏人家沈珍珠,摇头叹息道,“苏玉辙,你能不能正经些?当爹的人了,一点儿都不庄重。” 沈珍珠自以为是,便口吐莲花,“见识短浅、愚蠢无能的女人自然不得干政。若是如商王武丁之妻妇好一样的贤能妇人,自是另当别论。” “妇好?” 苏玉辙少说多听。 “妇好是青史留名的将军,不仅给武丁出谋划策,还征战沙场、开疆拓土,和诸侯一样享受食邑。”沈珍珠道,“还有独狐氏,也助隋文帝力战群雄、独步天下。” 有这样见识的女人怎么可能甘做尚服局里女吏? 这要处心积虑谋划多久,才在四年前就开始设局了…… 苏玉辙不露声色,把那绺秀发在指点缠缠绕绕,“你想效仿她们当贤后,还是想要女主天下、牝鸡司晨?” 沈珍珠嫣然一笑,歪头调皮道,“陛下说的是皇后么?她是大陈女皇,算不算牝鸡司晨?” ------------ 第818章 长袖善舞 苏玉辙俊脸阴沉、凤眸微眯,凛冽的寒光孕育着雷霆万钧,“你说算不算?” 沈珍珠微微一愣,赶紧收敛道,“自然不算。牝鸡司晨指的是那些荒淫无道的女人夺位掌权、祸国殃民的情况,听说皇后治国有方,大陈政通人和,可谓一代明君圣主,自然不在此列。” “寡人已有皇后,又不能让位与你,你甘心伏低做小?” 苏玉辙明知故问。 “陛下,臣妾惶恐!”沈珍珠眸光扑朔,“臣妾若得陛下怜惜已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又怎敢计较位分?更别说其他奢望。” 云凰坐在秋千上晃了晃腿,迎着紫色的霁光看向远处的明山秀水,突然觉得有些烦闷。 怪不得此前苏玉辙不同意将大周和大陈合并,让她囿于宫闱。 像沈珍珠这样的女人长袖善舞、工于心计,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终日和这样的女人钩心斗角,就算赢了也甚是无趣。 苏玉辙与云凰想的一样,看着见风使舵的沈珍珠,突然意兴阑珊。 和自以为聪明的蠢人在一起实在乏善可陈,简直是浪费他难得的闲暇。 想到云凰还躲在阴阳鼎里形单影只,忐忑地看着他与别的女人虚虚实实,苏玉辙看着沈珍珠那张酷似他母后的脸,不由有些烦躁。 其实,他对自己母后的容貌早已记忆模糊,但母后那双眼睛,他却记忆犹新。 沈珍珠的眼睛和母后的很相像,自然是想算计他的人故意找来并加以调教的…… 他散开缠绕在指间的发丝,退后一步,神色疏离道,“明日上朝,你可以让夏洪进谏封你为贵妃,不过,若除了夏洪无人附议,寡人也不能纳谏。” 苏玉辙就是想知道,朝中支持夏洪的都有哪些人。 这些朝臣结党营私、盘根错节,其中前朝遗臣不在少数。 之前他们以甄鸿为首,甄鸿及其亲信被斩首之后,这些人对他仍是貌合神离,但收敛了许多。 他们养精蓄锐之后,想举荐沈珍珠为妃到底想干什么,他拭目以待。 苏玉辙想什么,沈珍珠自然不知道。 她眉开眼笑,“陛下只管放心,夏大人在朝中一呼百应,自然不会无人附议。” 一呼百应?口气不小。 苏玉辙点点头,“如此甚好。外面风大,你早些回去吧。” 沈珍珠喜不自胜,胆子便又大了,余音袅袅唤了一声,“陛下……” “想侍寝?为时尚早,改天再议。” 苏玉辙公事公办道,说完转身就走。 “哈哈……” 收回目光的云凰看着苏玉辙板着脸说出这么一句来,当即捧腹大笑。 “玉辙,你当侍寝也是出兵打仗么,还要择时再议?”云凰忍不住逗他,“索性趁热打铁,拉回去马上办了,多省心?” 苏玉辙听她胡言乱语,不由皱眉,“出家人不打妄语,你小心些别把我的龙凤胎教坏了。” 云凰嘻嘻笑,“我可不是出家人。” “你都跟我拜堂成亲了,此出家非彼出家。” 苏玉辙絮絮念。 见苏玉辙自言自语地走远,沈珍珠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欢喜之余得意忘形,原地打了两个转儿,站定挑眉,“陈云凰,苏玉辙,你们等着。” “她让咱俩等着。” 云凰回头看向沈珍珠时,将她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那咱们就等着看他们机关算尽。” 苏玉辙冷笑。 “苏玉辙,你魅力非凡,这么多美女前赴后继,你当真不眼馋?”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唉,好吧,那就一对一继续单挑吧!” “夫君甘之如饴。”苏玉辙道,“何况连你一人我都觉得没照顾好,此后儿女双全,我当勉力照看你们母子。” “玉辙,你真好。”云凰由衷道,“这些年,让你受累了。” “受累也值得。放心,正如你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何况羊未亡、牢未破。不过内忧不解,必引外乱,我会尽快集中皇权,稳定朝纲。” 苏玉辙将那颗桃核拿出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 “留着桃核做什么?” 云凰好笑道。 苏玉辙道,“放在身边驱邪避害,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变成烂桃子,只能给云凰一个人吃。” 云凰神识一动,人已在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臂,五指相扣,并肩前行…… 不想,这时,威武蹿了出来。 他趴在苏玉辙怀里,舔了舔爪子,冷不丁道,“主人,那个沈珍珠身上有陈欣怡的味道!” “什么?” 苏玉辙和云凰同时一愣。 他们虽然身怀绝技,但嗅觉远不及威武。 “嗯,就算隔这么远,我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儿,狐臭味儿。”威武道,“千真万确。她应该是陈欣怡派来的,她身上定然藏着能与陈欣怡沟通神识的灵物。” “果然来者不善!” 苏玉辙止步,回眸间已是杀气腾腾。 “先别动她,看看朝中哪些人跟她是一伙的。”云凰拉住苏玉辙,想了想,疑惑道,“陈欣怡变成狐妖后还真是手段了得,她不仅能指派狐妖祸乱大陈皇城,还能让人以假乱真冒充你,如今竟然连朝中重臣也多有牵涉,她是什么时候干的这些事?” 苏玉辙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威武道,“陈欣怡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让之前那些潜入皇宫中的狐妖挑选那些心志不坚、自私自利的官员施展魅心术,然后将控制这些官员神魂的灵物放在沈珍珠身上,这些人自然对沈珍珠唯命是从。陈欣怡可通过灵物传达指令,沈珍珠不过是她的傀儡。或者说,沈珍珠不过是行尸走肉,所作所为皆是陈欣怡所思所想。” “原来如此。” 苏玉辙和云凰恍然大悟。 “狐妖使用魅心术堪称一绝,并不需要太强大的灵力和修为就可以得心应手。至于这个沈珍珠,肯定是本来也急着争功邀宠的女人,是陈欣怡千挑万选之后确定的人选。” 威武道。 “小花猫,你倒是见多识广。” 云凰伸手摸虎头,由衷赞叹。 “你们日后本事大了,这些事懒得听我啰嗦。”威武享受地眯起了眼,想到什么蓦然瞪眼,“我可不是小花猫!我是尊王虎!” 看着威武可爱的模样,苏玉辙和云凰相视大笑…… ------------ 第819章 各执一词 第二天上朝,枢密使夏洪果然上谏,声称按祖制应尽快遣散后宫之中前朝嫔妃,重新选秀纳妃。 “陛下春秋鼎盛,当广施恩泽、雨露均沾,以求子嗣兴旺。陛下多子多孙乃国之大幸,此事关乎社稷,利于长治久安。沈珍珠乃为三代忠良之后,贤良淑德、智勇双全,陛下纳其为妃,既可充实后宫,又可让她分担皇后俗务,以为皇后安神养胎。” 夏洪出列稽首,言辞恳切。 苏玉辙剑眉微蹙,模棱两可,“寡人与皇后感情甚笃……” “陛下明鉴!历代帝王后宫充实,鼎盛之时高达六万余众。如今我朝政治清明、国泰民安,连普通官宦人家也是三妻四妾,陛下独宠陈皇后,但若因此令后宫虚空,势必令德才皆备的陈皇后落下悍妒之名。” 云凰藏在金罩阴阳鼎里,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胡话,气得都笑了。 让沈珍珠来抢她男人,还非得说得天花乱坠,抢得理直气壮,岂有此理! 云凰懒得听那些奸臣信口开河,伸了个懒腰,躲去灵泉里泡着神游。 她越来越喜欢躲进阴阳鼎里,如影随形跟着苏玉辙。 经历了那么多次凶险,两人有好多次都差点儿生离死别,能天下太平地相依相守,实在是莫大的喜乐。 她在阴阳鼎里并非无所事事,若她勤快些,可以做许多事。 比如吐纳灵气提升功法,比如松土锄草呵护药草,再比如和几个千年人参娃娃聊天散步,或者在威风、威武的陪伴下肆意来去、遨游天地…… 可她之前太忙碌,不是喊打喊杀,就是坐朝问道,如今为了养胎闲歇下来,她索性慵懒个够。 什么也不做,就安静地躺在灵泉里闭目养神。 可是,闭目养神并非易事,鼎外声声入耳,由不得她不听。 “微臣附议!”有人拍夏洪的马屁,“沈珍珠虽为前朝旧臣之女,但如今孑然一身,并无复杂的裙带关系让陛下劳心费神。沈珍珠才貌双全、性情温婉,正是屈居皇后之下、辅佐后宫诸事最好的人选。” “末将附议!” 一听就是个武将,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微臣附议!皇后亦是大陈国主,并不能长久滞留大周。皇后回大陈主政之时,后宫岂能空无一人?陛下察纳雅言,纳妃娶贤,当为要务!” 又一个文官表明心迹。 …… 出列稽首附议的前前后后竟有十余人。 文臣居多,武将屈指可数。 有这么多人附议,一个个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 云凰听多了,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确实太小心眼儿,眼里心里容不得人。 苏玉辙乃为一国之主,于公于私确该广纳妻妾,以求子嗣兴旺,要不然他当这个皇帝不是太憋屈? 可一想到苏玉辙左拥右抱,她就胸闷气短。 “你们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么?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陛下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说三道四?再说前朝兵部尚书沈秋容哪来的女儿?还沈珍珠,沈土豆的!陈皇后和陛下那是生死之交,你们懂个屁?正事没见你们这么着急,成天净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 蓦然,有人回肠荡气道。 云凰不用看,听声音都知道是孙崇。 孙崇和柳清风性情相近,都是耿直率真、雷厉风行之人。 “就是!眼下当务之急是伐楚攻魏,陛下哪有心思选秀纳妃?陈皇后有孕在身,需安神静养,怎能让她劳心充实后宫?” 宋智明德高望重,寥寥两句一针见血。 “谁规定陛下就必须雨露均沾?历朝后宫乱象,美色误国者不胜枚举。自各附属国、州郡晋选的公主、名门闺秀,在后宫里兴风作浪者大有其人,更有进献者安插于帝王身边的眼线,为了争宠明争暗斗,甚至不惜以神药迷香等物祸害帝王。夏大人,若你们如此殷切地举荐贤臣良将,那才真是为君分忧,这般千方百计地逼着陛下沉溺女色,其心可诛!” 庞瑞和宋智明一样,是苏玉辙的左膀右臂,爱屋及乌,对云凰忠心不二。 “陛下!我等忠心耿耿才斗胆进谏,三位大人这般诋毁,微臣着实惶恐!” 夏洪急得脸红脖子粗,却不敢顶撞宋智明等三人,只能哀声喊冤。 苏玉辙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云凰冷眼旁观,此时心如明镜,“附议者共十四人,以枢密使夏洪为首,共有文臣十二人,四人一品当朝,三人为正二品,五人为正三品。另有两个武将,分别为銮仪使和右翼前锋营统领。” 苏玉辙听到云凰传声入耳,会心一笑,仍然不着一词。 夏洪一看苏玉辙不表态,心想沈珍珠已经跟苏玉辙约好了,只等着他大显身手,怎么也得把这份功劳占为己有。 这么想着,夏洪胆子壮实了许多,低头时,又看到自己腰间的杂花晕锦绶,此乃枢密使才有的殊荣。 夏洪起身,微微抬起下巴,傲慢地扫了庞瑞和孙崇一眼。 他没有宋智明权高位重,但比起庞瑞和孙崇,还是略胜一筹。 何况,武将大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会凭着鲁莽之气在沙场横冲直撞,以血肉之躯对赌生死,脑袋别在裤腰上,有今天没明天的,他跟他们一般见识,岂不得自降身份? 真正能揣摩圣意的还得他们文官。 像他夏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一路过关斩将,仕途坦荡,位极人臣。 他这样才华横溢、智谋双全的人,怎么会在朝堂上输给这些粗野莽夫? 这么想着,夏洪越发底气十足。 清了清嗓子,夏洪道,“你们这些武官只知道喊打喊杀,哪懂得居安思危、从长计议?陛下端坐朝堂,运筹帷幄、决策千里,若跟你们一样眼光短浅,不趁着鼎盛年华繁荣子嗣,回头你们攻下再多的属地,派谁去封疆固土?” “就是!难道你们想占地为王,跟陛下平分秋色?” “谁其心可诛?我看你们这些武将才是其心可诛!” …… 眼看兵分两派就要当场较量,苏玉辙抖了抖龙袍下摆,起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扫视全场。 朝堂之上百余人,瞬间鸦雀无声。 ------------ 第820章 人心叵测 苏玉辙长身玉立,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湛然若神,犹如明黄的龙袍上,祥云之间的腾龙蓄势待发,令人敬畏。 群臣稽首于地,虽各怀心思,皆不敢仰视。 夏洪偷偷瞟向宋智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放眼朝堂,只有宋智明和周子衡权势在他之上。 等苏玉辙将沈珍珠封为贵妃,他夏洪便能超越宋智明…… 其他与夏洪同气连枝的官员也都沾沾自喜,等着福从天降、加官晋爵。 夏洪跟他们说了,沈珍珠早已和苏玉辙暗通款曲,让他们进谏推举,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好让苏玉辙顺水推舟,糊弄一下陈云凰。 毕竟陈云凰不只是大周皇后,还是大陈女帝,苏玉辙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可又想要沈美人,自然要找个台阶下。 身为帝王,自古纳谏者昌,拒谏者亡。 苏玉辙只要说群臣进谏,他只好纳谏,陈云凰定无话可说。 只要沈珍珠成功上位,他们就能在夏洪和沈珍珠的提携下高歌猛进,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宋智明和庞瑞等人却心平气和,没人比他们更了解苏玉辙对陈云凰的深情,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 虽说此前有段时间,苏玉辙暂时把陈云凰忘了,但即使那时,苏玉辙也对别的女人拒之千里。 要不是,云凰早被越貂婵取而代之了。 结果呢,苏玉辙冷酷无情地把越貂婵变成了残废…… 待苏玉辙和陈云凰重归旧好,苏玉辙如失而复得,比前时更珍视陈云凰,他怎么可能在云凰怀有龙胎时封妃纳妾? 陈云凰可不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那真狠起来,比苏玉辙都杀伐果断,敢以一人之力横扫千军。 宋智明和庞瑞的命就是云凰孤身入敌,从心狠手辣的宇文轩手里救下的。 谁敢难为他们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找死。 两人交换个眼神就愉快的决定了,如果那个沈珍珠若招惹云凰,他们就去杀人。 杀个沈珍珠还不跟宰只鸡一样? 孙崇却有些忐忑,他不像宋智明和庞瑞那样知根知底,有心偏袒陈云凰,生怕苏玉辙见色起意,真的采纳了夏洪等人的谏言,将沈珍珠封为贵妃。 他偷偷看了苏玉辙一眼,想再次劝谏,被旁边的周子衡瞅了一眼,只好屏气低头,等苏玉辙自己决断。 章洪自恃有备而来,急于争功,又不知死活道,“陛下圣明,沈贵妃此前最先识破狐妖冒充陛下,护驾有功,后宫无人可及。陛下封妃可彰显皇权君威,令邪物退避三舍。为郑重起见,应举行册礼封妃大典,命参知政事参照历代典故筹备盛典,命能工巧匠赶制器具饰物……届时,文武百官当于文德殿庭内分班列队,上表称贺,而后大赦天下、宴赏群臣,以示皇恩浩荡!”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 一群狗腿子争先恐后声援,还真是一呼百应的气象。 苏玉辙暗自心惊,云凰冷眼旁观。 刚才章洪说的话,和陈欣怡的风格如出一辙。 陈欣怡对苏玉辙朝思暮想,这是想借傀儡沈珍珠圆梦,让苏玉辙明媒正娶呢。 后宫无人可及?令邪物退避三舍? 这含沙射影的,矛头直指她陈云凰。 这算是赤祼祼的挑衅了。 云凰苦笑,陈欣怡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 云凰想得没错,千里之外,魏宫中之,陈欣怡正焦灼不安,殷切地等着沈珍珠顺利封妃的喜讯。 “想要替换陈云凰的孩子,就必须提前找人潜伏在陈云凰身边,到时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狐妖给她出的主意。 “我们只需在周皇宫中挑选一个美貌出众的年轻女子,助她得到苏玉辙的恩宠,让她名正言顺地进入后宫,我们即可心想事成。”狐妖道,“等我们得到了云凰的孩子滋养神魂脱胎换骨,就可随意变化。到时,将沈珍珠杀而代之,你就是苏玉辙的沈贵妃。以你这几年来练就的手段,还不把苏玉辙调教得妥妥帖帖?到时候让他废黜陈云凰,还不是轻而易举?” 狐妖所言极是,陈欣怡毫不怀疑,欢欣鼓舞之下,对狐妖万分感激。 她看着手里的丹精球,里面盛放着沈珍珠、章洪等人的一缕神魂。 那是之前,狐妖穷尽法力让潜入周皇宫的族人施展魅心术采集的。 被施展了魅力术的人神志不清而不自知,会将心底的欲望无限放大,陷入对荣华富贵毫无节制的奢望中。 他们心甘情愿用一缕神魂作为交换,让狐族帮他们达成所愿。 狐妖将这些神魂练成丹精球交给陈欣怡,陈欣怡想做什么,这些神魂唯命是从。 他们并不知道陈欣怡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只以为只要他们尽心尽力,就能心想事成。 岂知,与虎谋皮,终将粉身碎骨、得不偿失…… “等陈云凰失去了苏玉辙的宠爱,必然痛不欲生,不堪一击。到时候你想怎么对付她都行……” 狐妖趁热打铁,给陈欣怡描绘美好的未来。 “我要活生生剜掉她的双眼,掏出她的心肝!不,那样让她死得太痛快不解恨,我要把她放在炮烙上,像烤猪一样活活烤得焦烂……” “也不过瘾,我要让人将她凌迟放血,一刀一刀慢慢割肉剔骨……” “不行,陈云凰身上有飞凰仙尊的圣灵,可以自行疗伤,此法于她无用。应该先给她灌下蛟毒,烧烂她的内脏,毁掉她的灵力,再慢慢折磨……” “嗯,先灌蛟毒,然后割鼻削耳,让她变成丑八怪,再砍断她的手脚,用绳子绑住她的脖子拖着走,让她给我当狗……” “也不称意。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生不如死,向我讨饶求救……” 陈欣异常烦恼,想了许多折磨云凰的恶毒办法,仍然觉得不如意。 “苏玉辙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迟迟不说话?” 这时,狐妖感知到丹精珠中神魂的压抑感,不由心生不安。 陈欣怡一愣,随即不以为意,“他已经对沈珍珠动心了,之前你我都听到了,是他让沈珍珠找章洪上朝进谏的。他总得装装样子嘛。” “情况不对。”狐妖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难道,苏玉辙发现了什么?” ------------ 第821章 当堂行刑 “不可能!沈珍珠媚色撩人,令人欲罢不能,苏玉辙意乱情迷,只怕魂儿都丢了,能发现什么?” 说这些的时候,陈欣怡自己也是忧心如焚。 “若苏玉辙只是拒谏还好,怕就怕他斩草除根……” 狐妖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些蠢材的死活与我们有何相干?活着给咱们当狗,死了咱们再找人替代他们便是!” 陈欣怡自以为是。 狐妖闻言怒火中烧,跟这样的蠢女人在一起就是失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狐妖强忍恼恨,叹了口气,“你别忘了,沈珍珠身上有我们的内丹灵犀,若沈珍珠被杀,我们……必受反噬,这些人的怨灵也将找上门来,必令我们不堪其扰,头痛非常。” 陈欣怡愕然,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不、不会的,不会的,苏玉辙一定会封沈珍珠为妃。你别瞎操心了,他必是在想,该举行怎样盛大的庆典来迎娶沈珍珠……我终于可以与苏玉辙共床共枕了……” 狐妖嫌烦道,“你又不是没睡过男人,和苏玉辙也就那么回事儿,有什么好向往的!”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狐妖异常烦躁。 旁人看陈欣怡,她一直在自言自语,一会儿是狐妖,一会儿是她自己,如精神分裂般喋喋不休。 感受到狐妖的不安,陈欣怡也紧张起来,死死盯着手里的丹精球,“苏玉辙,快,说话,说你要封我为妃,比爱陈云凰更爱我……” 苏玉辙仍在沉默,风姿隽爽,睥睨四方,威慑众臣。 云凰在灵泉里泡着,温热的泉水无比熨帖地呵护着她,氲氤的灵气萦绕着她,说不出的轻松舒适。 “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那个沈珍珠长得确实好看。” 威风平展双翅浮地水面上,如盛开的白荷。 “你个鸟人会看个鸟儿?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主人只好云凰这口儿,何况那个沈珍珠是陈欣怡的傀儡。就算她不是,也是扑街的货。她和云凰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威武懒洋洋地轮动四脚戏着水,虎毛披拂的虎头露出水面,憨态可掬道。 威风瞅了他一眼,翻转翅膀泼来一片水花,“就你会拍马屁?我自然知道我家主人貌美如花、才高八斗,我就是对你家主人没信心!” 威武藏到水里,潜游去威风正下方,猛地冲顶上来,把威风顶得老高,扑通一声又掉下来,溅起水花无数…… 云凰睁开眼睛,看着两个互相嬉戏的宠兽,微笑着看向鼎壁。 她的男人龙章凤姿,气质清癯,确实容易招惹桃花。 若是他乱花迷眼,他也不配她陈云凰痴心相守…… 整个资政殿内一片静寂,无形的威压沉甸甸落在每个人心上。 这看似简单的小事,实则牵连甚众、关系重大。 小到章洪等人的升迁,大到周、陈两国来日兴衰,尽在苏玉辙一念之间。 对苏玉辙而言,此事不值一提,根本无须考虑。 令他思虑重重的是,此前狐妖作乱,短短数日之间,不但将后宫搅得昏天暗地,还在前朝笼络了这么多朝臣,简直触目惊心。 幸亏陈欣怡操之过急,如若不然,章洪等人结党营私,假以时日,必如蚁穴决堤,危及朝纲。 苏玉辙想到此处,眸光一沉,薄唇微启,声如弦音,“皇后陈氏,渊敏居质,醇和赋性。体顺承以勤道,躬法度以修己,甚得君心,惜之如命。寡人惟劳谦以处其贵,惟肃雍以成其美,永启休誉,不知其盛!故,寡人有生之年,不事选秀封妃,与其白头偕老,共赴凰途伟业!” 寥寥数语,掷地有声。 苏玉辙表明心迹:皇后陈云凰万里挑一,他要爱她一辈子,绝不偷鸡摸狗,做对不起她的事。 章洪等人傻眼了,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说好的顺手推舟呢? 说好的福从天降呢? 苏玉辙这番话把他们升官发财的美梦砸得稀碎,随之而来的是大祸临头的惶恐。 宋智明和庞瑞会心一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有些人找死,拦都拦不住。 宋智明看向章洪,后者冷汗如雨、脸色惨白。 宋智明不由皱眉,若只是进谏被拒,章洪完全不必如此惊慌,他必是做贼心虚,怕被苏玉辙识破了什么。 章洪在怕什么? 宋智明疑惑不解,看向苏玉辙。 苏玉辙顿了顿,朗声道,“枢密使章洪等人居心叵测、欺君罔上,内通宫中女官,使其媚惑君王、图谋后位;外媚敌国倚重异族,祸乱朝纲、阴谋篡位。数罪并罚,皆革职枭首、剥皮楦草!” “啊?这、这怎么可能?” “天啊!章洪,我们被你害死了……” “狐妖说……” “你闭嘴!” “不、不可能啊……” 苏玉辙话音刚落,殿上哀声一片。 章洪等人慌了,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本来想,只要苏玉辙纳谏,少不了大加封赏。 退一步,就算进谏不成,大不了拍拍屁股各回各家,怎么也不会丢了性命。 谁知苏玉辙金口玉言,不但要他们的命,还要剥他们的皮! 所谓的剥皮楦草,就是把他们杀了之后,还要把人皮完整地剥下来,里面塞满稻草后悬挂示众。 这是比五马分尸还要严酷的极刑! 没见福从天降,倒是祸从天降,章进等人始料不及,惊恐万状。 “关门!即刻行刑!” 不想,苏玉辙连他们回家穿寿衣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下了绝杀令! “不,不,陛下,我们忠君爱国,只是上谏让您纳个妃,怎么就触怒龙颜,得此下场……” “就是啊陛下,我等罪不至死!” “陛下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 美梦破碎,小命不保,一群贪官污吏匍匐瘫跪、磕头求饶。 苏玉辙不为所动,杀气腾腾。 陈欣怡、韩青永一再肆无忌惮上门挑衅,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就是要杀鸡儆猴、固本清源、稳定朝纲,凡有异心者,均以此为戒! 宋智明和庞瑞、孙崇等武将早就憋着一股火,闻言上前,与候在门口两旁的御林侍卫一起手起剑落…… ------------ 第822章 恶有恶报 殿上飞血,满地殷红…… 浓重的血腥味儿溢满大殿,令威严的殿堂如修罗地狱,令人不寒而栗。 群臣震悚,心神俱颤。 许多人心有余悸、暗自庆幸,果然是祸从口出,幸好刚才他们没多事。 若是他们也像那些见风使舵或攀附权贵的人一样,附和章洪跟着起哄,那他们的下场也是身首异处…… 眼睁睁看着章洪等人前一刻还上蹿下跳、口若悬河,一心指望着加官晋爵、鸡犬升天;下一刻就伏尸当场、血流成河,许多朝臣吓得魂不守舍,发誓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不少人心中也有疑问,章进等人不过进了个谏,还只是举荐个妃子,怎么会招来杀身之祸? 苏玉辙这也太过暴戾不讲理了吧。 这样下去,谁再敢仗义执言、为君分忧? 苏玉辙自然知道剩下的朝臣会想些什么,撩起龙袍坐回龙骑,平和而威严道,“诸位爱卿不必惶惑。此前有狐妖潜入宫中兴风作浪,少不得有章洪等人帮衬。你们有所不知,章洪等人已被狐妖施了魅心术,已与我等离心离德。他们今日所言所行,皆是受人指使,意在毁我根基、动摇国本。不杀他们,你们必被殃及,大周江山岌岌可危!” “原来如此!” “陛下素来仁善勤勉,如果果决,必是事出有因!” “陛下英明,不为女色所惑,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 群情激动,溢美之词不绝于口,是否出自真心,苏玉辙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这些朝臣,再没有人敢私心泛滥、谋逆反叛。 皇权高度集中,他才可稳坐朝堂,调兵遣将征战四方。 阴阳鼎里,云凰看着满朝文武诚惶诚恐,对苏玉辙越发刮目相看。 苏玉辙并不是因为威武的提醒,才对沈珍珠和章洪等人心生防备。 他目光如炬,心思细密,一眼就看穿了沈珍珠来者不善。 若不是苏玉辙洁自身好,邪不染身,断然不能江山稳固、民心所向。 德不配位者,必不得长久。 云凰这边暗自庆幸,陈欣怡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苏玉辙这个混蛋,出尔反尔!明明说好让章洪进谏,他就顺水推舟封沈珍珠为妃。想不到他竟然是为了引蛇出……” 狐妖彻底慌了,眼睁睁看着陈欣怡托在手里的丹精球化为一摊血水,妖魂一阵战栗,顿时气若游丝。 “哇!” 陈欣怡突然天旋地转,俯身吐出一口血水。 害人不成终害己,反噬之力如万箭穿心,陈欣怡痛得倒地打滚,鬼哭狼嚎。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又功亏一篑?” 陈欣怡哀号之余,恼恨抱怨。 狐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残魂受损,极度惶恐,听到陈欣怡恶语相向,忍不住反唇相讥,“你就是个祸害,自从遇到你,本尊就没顺心如意过!” “你这个窝囊废!你别忘了,你被陈云凰害得只剩下一缕残魂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你,给了你继续活命的机会!你不知感恩戴德,还嫌我拖累你?简直不知好歹!” 陈欣怡厉声回骂。 狐妖感觉自己的残魂气息越来越弱,吓得再也不敢动气发声,努力调息定神,以求自保。 陈欣怡见狐妖不予回应,刚要继续抱怨,无奈痛得死去活来,最后有气无力,连喘气都费劲。 “咱们谁也别抱怨谁,还是想想怎么度过眼下难关……” 狐妖残魂稍微稳定些,却因陈欣怡气血翻涌而无法驱动灵力自疗,只能示弱道。 “要痛多久?就只是痛一阵子么……” 陈欣怡咬牙忍痛。 可那疼痛愈演愈烈,像有千万根钢针细细密密地扎进她的每个毛孔,痛得她浑身抽搐、冷汗淋漓。 “不只是痛,你、你腹中的孩子恐怕、恐怕保不住了……” 狐妖沮丧道。 早知苏玉辙如此机警,真不该铤而走险,简直是鸡飞蛋打! “什么?你、你……” 陈欣怡听清狐妖的话,背后辗过一层寒意,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她就感觉双腿之间温热粘腻,伸手一摸,举手到眼前,满手一片猩红! “我、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陈欣怡蒙了,剧痛如潮,但抵不过心痛。 她一直孤单无依,连一个贴心贴意的人都没有,她很想要这个孩子,想等他健康长大成人,帮她夺取大陈江山…… 她曾想过,等她的儿子替她报仇雪恨,抢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她所受的屈辱就都值得,她终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谁想到,她听狐妖的话去算计陈云凰的孩子,结果出师不利不说,先把自己的孩子害死了…… 陈欣怡满心的恨意翻江倒海,最后她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因为她走到今天,所有的决策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怨天怨地怨东怨西都已经于事无补…… 剧痛不止,血流成河,陈欣怡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痛苦。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地上已经一片殷红,她躺在血泊之中浑身发冷,牙齿打颤,最终直挺挺躺在那里,悔恨交加、心如死灰。 韩青永进门时,正看到陈欣怡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惊疑之下,赶紧上前查看。 待看到陈欣怡的裙裳已经被鲜血浸透,脸色惨白,神智昏沉,还在不停地抽搐、嘶喊,虽然她已经喊不出声来了,韩青永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慢慢起身看着陈欣怡,在想要不要救她。 说实话,他对这个女人早就烦透了。 但两人在一起那么久,到底还有几分情谊。 何况之后他要带着苏默语去东域蒙夏,西楚和东魏总得留人看顾。 西楚找韩杰当傀儡,东魏暂时没有更好的人选,只能是陈欣怡了。 本来陈欣怡身怀有孕,他琢磨着怎么说服她把这孩子弄掉,如今倒省心,他不用当这恶人。 但陈欣怡这条命,他到底救不救? 救的话,他也身负重伤,势必雪上加霜。 不救的话,就这么眼睁睁看她气绝身亡? 韩青永正纠结,气若游丝的陈欣怡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影,虚弱而艰难地冲他吐气求助,“救、救我……” ------------ 第823章 下不为例 韩青永蹲了下来,把她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的长发拂到耳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棵半枯的续命草,摘了几片叶子塞进陈欣怡嘴里。 他不想耗费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给她安定神魂,但他也不能见死不救,他想,多条狗总比没有好。 陈欣怡连咀嚼的劲儿都没有,那几片叶子插在她嘴里,她双眼迷离,仍在抽搐,连咀嚼吞咽的意识都没有。 韩青永嫌烦地看了她一眼,把那几片叶子抽回来放进嘴里嚼了,俯身喂给她,又起身去桌上倒了半杯凉茶,扶着她的头给她喂了进去。 看地上一片狼藉,陈欣怡浑身湿透,一阵阵发抖,韩青永起身将床上的被子扯上来,一半铺在地上,把陈欣怡挪上去,又扯过另一半盖在陈欣怡身上。 看她虚弱非常,韩青永想了想,转身去外面随意抓了个侍卫,一掌毙命后拖回来,想割破喉咙,将伤口对准陈欣怡的嘴。 陈欣怡本来就难受,又被一具尸首压着,憋得脸色涨紫,哪还有劲儿吮吸? “真麻烦。” 韩青永皱眉,想了想,把尸首拖下来放在陈欣怡身边,与她并排竖躺,然后让尸首侧翻,割破其手腕,将其手腕放在陈欣怡唇上,任由鲜血滴落进陈欣怡嘴里。 做完了这一切,韩青永竟头重脚轻,倍感力乏,不由起身坐在床榻上,懊恼道,“该死的,本尊竟变得如此羸弱!要不是被苏玉辙抢走了明空,我早就神功大成……如今倒好,神功未成,我又不得不消耗灵力将那二十三道怨灵推动给苏默语。本来还指望你伺候我,没想到你折腾成这个熊样儿,还得我反过来伺候你,岂有此理!” 陈欣怡身上盖着被子,感觉暖和了许多,又有续命草及时补给,疼痛也有所减轻,饥渴之下,她用力吮吸,慢慢好转起来。 韩青永又救了她一回。 阴差阳错,这就是命。 她和韩青永虽然互相嫌弃,但谁也离不开谁。 陈欣怡一边吮血充饥,一边感激地看向韩青永。 不想,这一看之下,顿生同命相怜之感。 韩青永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之前折腾完苏默语还活蹦乱跳的,此时竟像一下老了十多岁,昔日清亮的眸光变得浑浊不清,满头黑发中竟有丝丝白发,一脸疲惫、胡子拉碴。 两人唉声叹气,相顾无言。 那个侍卫很快变得皮包骨头,被陈欣怡推到一旁。 续命草还是很神奇,剧痛慢慢减轻,虽然仍如群蚁噬心,但比之前勉强能够忍受。 孤妖也九死一生,稍微缓过劲儿来,怕陈欣怡抱怨,识趣地沉默。 “孩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韩青永虽然不在意这孩子,但还是问了一句。 “……” 陈欣怡不知从何说起。 “不说?不说我走了。” 韩青永耐心尽失。 “我……听狐妖的话,对大周的十来个狗官用了魅心术,以升官发财为饵,让他们以一缕神魂交换,以为我所用……” 陈欣怡看着韩青永,小心翼翼道。 “别遮遮掩掩的。魅心术与摄魂术不同,可以隔空操纵人心,但也需要耗费大量心神,你一下子魅惑这么多人是想找死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青永没好气地问。 “我想让他们上朝时推举一个女人给苏玉辙当妃子,让她潜伏在后宫,等着陈云凰生孩子的时候……” 陈欣怡看着韩青永陡然恢复了神采的眼睛,不敢往下说了。 一说到陈云凰,韩青永就精神抖擞。 气死个人! 陈欣怡本来对他感激万分,此时一看他这满血复活的样子,顿时气得两眼发黑。 陈云凰到底有什么好啊啊啊…… “你想等陈云凰生下孩子的时候,将她的孩子换走,让她替你养孩子?” 韩青永并不笨,一猜即中。 “嗯。” 陈欣怡垂下眼帘。 “你、你……呵,我穷奇自以为是天下至恶之人,没想到远不如你,真好,真行……” 韩青永掐着腰,咬牙切齿来回踱步。 陈欣怡看着他来回转圈,不停地喃喃自语,脸色阴晴不定,一时不知道他是夸她还是怨她,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不想,韩青永突然止步,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勃然大怒、声高八斗,“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除了我,任何人不许伤害她!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陈欣怡吓了一大跳,看着他极度愤怒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此前,她一直觉得世上最痴傻的男人是苏玉辙,但现在,她发现她错了,最痴傻的是韩青永,苏玉辙最多排老二。 “那是苏玉辙的孩子啊,我祸害她不是也给你出气么?” 陈欣怡弱弱地辩驳了一句。 “你放屁!我韩青永的女人只能由我亲自欺负,轮不到你!”韩青永脸红脖子粗,指着她青筋暴跳,破口大骂,“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算计陈云凰的孩子!你自己的孩子没了,你伤不伤心,难不难受?将心比心你有没有?你能不能有点女人应有的善良,哪怕一点点,你也不至于恶毒成这样!” 陈欣怡张口结舌。 诸位,这是上古恶兽穷奇啊,不是集世间万恶于一身、以助人为恶为乐、十恶不赦的大恶兽吗? 你听听他都说的什么?竟然骂她恶毒,还让她将心比心、心地善良! 他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了,还是真的为了爱情改过向善了? 陈欣怡迷惘了,郁闷了,不知所措了…… “你纯粹找死!活该!” 最后,韩青永义愤填膺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的孩子没了?那也是你的孩子!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这样我就活不下去了!”陈欣怡回过神儿来,歇斯底里,“陈云凰把我们害成这样儿了,你还分不清敌友,你、你糊涂!” 韩青永猛地收住脚步,慢慢转身,死死盯着陈欣怡。 陈欣怡被动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说什么。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真的看不透这个男人。 “你好好养伤。记住这个教训,下不为例。记住!” 也不知韩青永在想什么,竟然神神秘秘小声道。 陈欣怡翻了个白眼,彻底被他气昏过去了…… ------------ 第824章 前车之鉴 陈欣怡和韩青永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云凰和苏玉辙并不知晓。 退了朝,苏玉辙率先走出殿门。 沈珍珠从旁边的石狮子后边闪身而出,娇态万种地走到苏玉辙前面,道过万福,莺声燕语道,“官家可是选了良辰吉日备礼册命?不必太过烦琐,由学士院起草好制词,另外再写一份诰敕,送由三省长官签字,再到官告院盖印便好。臣妾收到制词,也不需要隆重热闹的册封典礼,自此能名正言顺地侍奉官家,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苏玉辙好笑地看着沈珍珠,“你倒是不爱出风头。” 沈珍珠嫣然一笑,“臣妾爱慕的是官家这个人,不是荣华富贵。” 云凰本来正在金罩阴阳鼎里料理续命草,见满池的续命草风华正茂,叶子油光发亮长势喜人,不由满心欢喜,蓦然听到沈珍珠官家长官家短的,头皮一阵发麻。 云凰自小就习惯直呼其名,苏玉辙连名带姓叫得无比顺畅,从来没像人家沈珍珠这样亲昵粘腻,想来实在惭愧。 “官家……”云凰咂摸着这个称呼,胃里又一阵翻腾,“她怎么不直接叫相公?” 苏玉辙听到云凰的挤兑,不由自主牵起嘴角。 沈珍珠见苏玉辙面有喜色,以为苏玉辙信以为真,乐不可支道,“陛下……” 这时,宋智明和庞瑞等人陆续走出大殿,看向沈珍珠的目光无不冷意森然。 沈珍珠感觉氛围不对,目光越过苏玉辙的肩头,正看到大殿里,侍卫们正在往外拖尸首。 血淋淋一片,全是身首异处。 即使如此,沈珍珠还是一眼认出身着枢密使朝服的章洪。 明明早上她和章洪密谋的时候,章洪还意气风发、志在必得,“为了咱们的宏图大业,本官头可断、血可流!贵妃娘娘就等着飞黄腾达吧,事成之后,可别忘了本官便好。” 言犹在耳,可是怎么这小半天功夫,章洪就真的头可断、血可流了呢? 不只章洪,之前那些和她暗中来往的朝中重臣,全都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沈珍珠看着一具具无头尸体,全身的血都凉了,杵在那里,再没了献媚求欢的精神。 苏玉辙淡淡看了她一眼,冷声如铁,“陈欣怡是什么时候选中你的?她想让你进后宫最终目的是什么?” “什么……” 沈珍珠魂飞魄散之际,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苏玉辙刚才的问话,面色一变,趔趄了一步,“陈、陈欣怡是谁?臣、臣妾不认得她。” “你最好了想好了再说!” 宋智明上前一步,直接把明晃晃的利剑架在了她的玉颈上。 “陛下……” 沈珍珠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当即莺啼燕泣、珠泪争垂。 可惜一招对苏玉辙不好使,除了云凰,别的女人哭不哭他没什么感觉。 “别耍花样!陛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宋智明显然耐心有限,皱眉怒视,沉声喝道。 “是……是两个月前,她、她给臣妾易容后又加以调教,说只要臣妾能听她的话顺利承恩,等、等……” 沈珍珠眼珠子乱转,话未说完,突然转身就跑。 宋智明眼疾手快,一把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拽了回来。 不想,沈珍珠迎着利剑直接昂着下巴抹了上来! 宋智明想要收剑为时已晚,沈珍珠纤细的脖子顿时被豁开了一条细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沈珍珠踉跄着退开两步,斜楞着眼睛瞅着苏玉辙笑得邪气横生,“苏玉辙,我、我不会让你们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只要我陈欣怡还活着,你和陈云凰就别想安生……” 说完,沈珍珠仰面倒地,死不瞑目。 苏玉辙脸色冷沉,上前蹲下,自其耳后细细扯起一层薄薄的人皮,露出沈珍珠本来的模样。 云凰好奇心起,也凑近鼎壁仔细看去。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是之前口口声声说对苏玉辙没兴趣、拒绝上龙床的那位敏妃。 口是心非的敏妃为了实现贵妃梦,宁可出卖自己的灵魂。 云凰看着死不瞑目的沈珍珠不寒而栗。 沈珍珠对她有多大的怨念,才会宁死不屈,始终不肯说出陈欣怡指使她的最终目的? 由沈珍珠推及后宫其余的那些个女人,此前,云凰还对她们心存不忍,如今方知,她的不忍可能纵容她们的非分之想,最终让她们如飞蛾扑火一样,为梦寐以求的圣宠恩眷死于非命。 明天,她会让赛西施帮着把后宫那些嫔妃分门别类,遵从她们自己的选择,让她们出家或出宫。 二者择其一,若是两者都不愿意,唯有赐死。 不是她狠,也不是她善妒,而是沈珍珠就是前车之鉴。 正因为沈珍珠被陈欣怡利用,章洪等十四人才会贪权好利、痴心妄想。 若非如此,章洪等人命不该绝。 苏玉辙的朝堂,仅此一次可杀鸡儆猴,若接二连三这般,那不用外敌入侵就自行土崩瓦解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是这个道理。 苏玉辙盯着沈珍珠的尸首沉吟良久,直到侍卫上前将其抬走。 云凰知道,苏玉辙和她一样,并没有因为处置了沈珍珠及章洪等人而感到轻松,除了心有余悸,更有四面埋伏的危机感。 只有不断强大自身的力量,才能对付更强大的敌人和更可怕的危险……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苏玉辙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 在云凰的坚持下,苏玉辙举大周、大陈两国兵力,自西南、西、西北、北四个方向向西楚、东魏出兵。 大周护国将军宋智明为征楚道行军统领,统一指挥进军西楚的各路兵马。 大陈兵部尚书唐狄为定襄道行军总管,统一指挥进军东魏的各路军队。 柳清风为通汉道行军总管,王彦为鑫河道行军总管,庞瑞为鑫河道行军总管,孙崇为畅武道行军总管,各路发兵二十万,分兵四路共击西楚东魏。 都涛因身份存疑暂留大陈。 得到云凰密信的陈镇东负责监国。 陆杰因新婚在即,且其妻身怀六甲,暂时留守大陈,替都涛统领御林军守护皇城。 另有左岳、邓泰等人各有分工,负责与户部联络,保障周陈联军各分路大军的粮草物资供给。 郑穆青则稳守原西晋边塞,断绝楚军北上之念…… ------------ 第825章 战前准备 期间,鲁进凭借着多年暗卫潜形隐迹的本事,找到了已入城门前往皇宫的韩杰,将其交给周末带回越州羁押。 周末与一起返回的章野和其他各州刺史得知周陈联军大举攻楚灭魏,均纷纷响应。 云凰和苏玉辙命其届时接应大军,合力西进…… 一切战前准备井然有序。 为了让将士们心无旁骛、英勇杀敌,战前动员犹为重要。 苏玉辙没用言语激励,进行战前动员,而是给有妻妾的将士放了五天假,让他们回家探亲。 “该亲近妻妾的,就可劲儿亲近,有本事能睡几次睡几次,多留几个种,省得有遗憾;该伺候父母的好好伺候,陪他们好好说说话,把发的安家费留给他们养老;想吃什么就去吃,出征上战场肯定会忍饥挨饿,想吃山珍海味都没有,千万别亏着自己;有儿有女的,多给她们上上课,告诉她们,她们的爹是保害卫国、征战四方的大英雄,万一战死沙场,她们也不要怕,她们是英雄的后代,国家必不会亏待她们……” 宋智明站在高台上,喋喋不休如上了年纪的老朽,生怕哪里没叮嘱到。 “他们又不是头一次上阵杀敌,差不多就行了。” 周子衡俯过身对宋智明耳语。 庞瑞在一旁站着,也有些心浮气躁,“有听你唠叨这工夫,我能在翠香阁找两个姑娘了。” “拉倒吧,就你那眼神儿能找到什么好姑娘?越貂婵是敌国公主,你都五迷三道,若你不小心又喜欢上个细作,干脆不用带兵了。 ” 孙崇哪壶不开提哪壶。 庞瑞本来兴致勃勃,被孙崇打击得顿时没了精神,东张西望道,“也是,找姑娘还不是如楚萧,他怎么没来?” “楚萧之前正巧遇见狐妖冒充陛下昼夜狂欢,以为陛下沉浸女色把皇后抛在脑后,一气之下回了大陈,估计还没消火,不肯来大周了。”孙崇嘿嘿一乐,“怎么,不敢找姑娘你就龙阳?” “龙阳你爹!” 庞瑞拍了孙崇一巴掌。 孙崇嘿嘿笑,“我爹早入土了。” 庞瑞翻了个白眼,“反正你比多大,你还没娶亲,我急什么?” 孙崇立刻垮了脸,憋了半天道,“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一个女人,可惜啊,世上本没有玉千秋……” 这边两人嘀咕着,那边宋智明终于唠叨完了。 百万大军欢欣鼓舞,各路归营后,各回各家,各好其所。 五天假期,苏玉辙也难得闲歇。 不放心云凰和圣莲童子去宝华寺找变成蟒蛇的静音上仙,便同去。 “唉,苏玉辙,我真同情你。” 圣莲童子笑得贼眉鼠眼。 “放肆!叫爹!或者叫父皇也行。我还用你同情?说,同情什么?” 苏玉辙笑着瞅他。 “娘亲怀了龙凤胎,不能战前慰劳你,你只好陪着我们来宝华寺吃斋念佛,你浑身是不是难受得紧?” 圣莲童子为老不尊,为小更不尊。 “你闭嘴!知道还说!”苏玉辙见云凰目不斜视,忙道,“不过为了一双儿女,这么苦算什么?” 云凰忍不住逗他,“看你心不甘情不愿的,不愿吃苦的话也行啊,宝华寺别的没有,就尼姑多。不行的话……” 未等云凰说完,苏玉辙就急了,“当娘的人别乱说话,皇儿们听着呢,别真当她们的父皇饥不择食。” “哈哈哈……” 云凰捧腹大笑。 “你小点声笑,轻点儿使劲儿,别惊着我俩孩子!” 苏玉辙小题大作,煞有介事。 云凰好不容易收住笑,看着苏玉辙一脸紧张的模样,又忍俊不禁。 苏玉辙自从知道她怀了龙凤胎,就由之前的酷帅帝王变成了体心奶爹,这天差地别,颇具喜感。 威武落在寺门前的方场上,云凰和苏玉辙从虎背上下来,圣莲童子从云团上跃下时,正看到后宫那些选择出家的嫔妃排队入寺。 此前尽是美娇娥,此后皆为素衣尼。 穿着灰色僧衣的前朝嫔妃,大的三十出头,小的不足二十,皆风华正茂,朱颜未改。 但僧帽罩光头,素衣掩风流,宽大的僧衣掩盖了她们窈窕的身姿,将余生寂寞一览无余地写在她们脸上。 她们低头垂眸,神色平静,依次走进寺门…… 云凰站在那里,原本眉开眼笑的脸沉寂下来,看着这些无辜的可怜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就在这时,从后往前数第五个女尼突然转头回望,准确无误地锁定云凰的同时,藏于袖中的手猛然一甩,一枚三角暗箭呼啸而来! 那是陈镇东研制的袖珍弩发射出来的淬毒暗箭。 黑黝黝的箭头,银白的箭杆,个头虽小,但杀伤力极大,直冲云凰的小腹! 云凰并未闪躲,不是猝不及防,而是没等她反应过来,苏玉辙挺身挡在她前面,扬手一挥间龙气喷涌,直接将那枚暗箭卷折方向,疾速返射…… “噗!” 暗箭入胸,瞬间不见。 那女尼本以为偷袭必成,没想到眨眼之间,生死轮换,她成了那个中毒箭的人…… “陈云凰!你这悍妒的妖妇!你不得好……” 那女尼捂胸倒地,声嘶力竭地哭喊,只是话未说完,便毒发身亡。 其余女尼一看,惊惶四散,又忍不住回步回望,一个个神色复杂、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没想到,刚那女尼中箭时,箭入皮肉,伤口极小。 想不到只是她倒地这一小会儿,那伤口已扩展至拳头大小,而且,伤口溃烂的面积还在不断增大…… 那暗箭上浸染的,无疑是巨蛟之毒! 看到那可怕而丑陋的伤口,众尼多有唏嘘、惊恐万状。 “陈云凰!你这心如蛇蝎的毒妇,你……” 另一个悲愤的女尼只看到苏玉辙替云凰打出的暗箭,没看到倒地身亡的女尼之前射箭,便以为陈云凰不仅带她们出家,还在寺门前对她们痛下杀手,不由破口大骂。 但她没骂完,就被身后的女尼一巴掌打晕了过去。 “陛下息怒!颜妃并非有意冲撞陛下,实在是一路上受尽屈辱,忍耐不住言行无状……” 那女尼匆匆走到前面,稽首后声如莺啼。 “一路上受尽屈辱?谁辱?” 苏玉辙冷眸如电。 ------------ 第826章 心存慈悲 “护送我们来宝华寺的军士……” 那女尼面露难堪之色,目光中多有怨愤。 苏玉辙抬眼看向数位嫔妃,其中不乏鼻青脸肿、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之人。 云凰心里一紧,负责护送这些嫔妃的是御林侍卫统领孙崇。 不过孙崇为人忠厚朴实,怎么会在半路上对这些嫔妃动手动脚? 何况孙崇手下皆是百里挑一的御林侍卫,按说也不会如此下作。 苏玉辙脸色阴沉的看向候在一旁的孙崇。 孙崇不知在想什么,正低头发愣。 孙崇旁边的副将邓泰扯了扯他的衣袖,孙崇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儿来,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你是说孙统领和他的部下侵犯了你们?” 苏玉辙了解孙崇的为人,他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孙崇闻言变色,怒目相向。 女尼默然,迟疑半晌才道,“孙统领为人正派,但他的部下……” 不等女尼说完,孙崇火冒三丈,“休得信口开河!大战在即,你竟敢诬蔑本将治军不严,以此动摇军心,其心可诛!” 说完,孙崇气不过,又指着静候一旁的将士,“一路上,他们尽职尽责护送你们。你们一个个娇生惯养百般刁难,他们都不曾与你们一般见识,现在你竟然反咬一口,说他们欺负你们,岂有此理!” 女尼并不敢坚持,转头对众尼使了个眼色,那些女尼心领神会,竟一齐跪倒哭哭啼啼。 美人垂泪,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可这些女人跪在宝华寺前痛哭流涕,是想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孙崇及其部下头上,着实让人厌憎。 孙崇勃然大怒,“你们这些女人简直不知羞耻!此前就是怕护送途中出什么差错,陛下特意派本将军率人护送你们。本将军多有忐忑,在所有将士身后自己够不到的地方,用朱纱画下标记,若是途中脱衣行苟且之事,必会将标记抹掉或抹花!你以为空口白牙、凭着你们自己作贱出来的凌乱模样,就能祸害本将部下?哼!恳请陛下亲自查验!” 孙崇话音刚落,将士们全都解开衣襟,静等查验。 苏玉辙向孙崇投入赞许的目光,朗声道,“孙将军向来光明磊落,治下甚严。你们自己说,他们中的哪个动过你们中的谁,自己上前指证。若其背后的朱砂不曾涂抹,便是栽赃嫁祸,嫁祸者斩立决;若其背后的朱砂已残,便是实证,寡人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女尼们愕然,停止哭泣面面相觑,再不敢肆意妄为。 无人上前。 满场静寂,鸦雀无声。 苏玉辙面色阴寒,看向面前的女尼,“是你指使她们将自己弄得鼻青脸肿、诬赖好人?” 女尼面色惊惶,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哀声婉转道,“陛下,臣妾冤枉啊……” 苏玉辙皱眉后退,护在云凰身前,生怕云凰被冲撞。 女尼仰起脸庞,神情悲凄,泪落如雨。 她那不施粉脂的脸清丽脱俗,如芙蓉出水、闭月羞花。 “陛下,臣妾青春正茂,不想出家。她们也不想,哪怕许配给这些将士,也比削发为尼强。求陛下开恩,饶过臣妾和诸位姐妹!” 女尼悲悲切切道。 苏玉辙还没开口,孙崇呸了一口,恨声道,“你们还是念经诵佛的好,别来糟践我的将士!” 女尼垂泪,再不敢言语。 “栽赃嫁祸、欺君妄上,你们……” 苏玉辙刚要下令惩罚这些无中生有的女人,云凰抚额,长叹了一声。 苏玉辙听她叹气也紧张,转头看过来,“怎么?哪里不舒服?” 云凰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世间多绝色,夫君只一个,我不与人分,美女好难过。” 苏玉辙一愣,本来板着的脸顿时松了劲儿,扑哧一声笑了,“美女难过与我何干?再说你这也叫诗?” 云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柔声道,“陛下别生气了,此乃佛门圣地,止恶戒杀,何况我们有了皇儿,也当行善积德,这回就饶她们,若她们再生事端,一并惩戒。” 女尼们怎么也没想到云凰会替她们求情,都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跪在苏玉辙跟前的女尼却暗自皱眉,眸光中闪过一丝嫌恶。 她有如此美貌,怎会甘心皈依佛门、寂守空山? “不用你假仁假义!”女尼蓦然抬眸,怒视云凰道,“若你真有仁慈之心,就不会容不下我们,非要带我们出宫或出家!你明知道我们出宫大多也是死路一条,出家虽可保命,也是终日行尸走肉,最终老死寺中……陛下,求陛下开恩!哪怕只是让臣妾在宫中做个粗指丫环,臣妾也毫无怨言!” 孙崇气不过,上前一个大耳刮子,把那女尼煽倒在地,嘴角溢血,天旋地转。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讨人烦的女人?搬弄是非、恩将仇报,白眼狼都你强!像你们这样心术不正的女人,别说皇家内院,就是平常百姓也不愿沾惹!皇后仁慈赦免你们,让你们进皇家寺院里吃斋念佛,你不知感激,反而出言不逊,简直不可救药!”说着,孙崇拔剑在手,“不杀你不足以泄恨!” 女尼吓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磕头不止,额头转眼就一片殷红。 “孙将军,算了。”云凰道,“让将士们受委屈了,可她们到底是妇人家,男子汉大丈夫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是!末将遵旨!” 孙崇恭敬领命,收剑入鞘,恨恨瞅了那女尼一眼。 女妮伏在地上,犹不死心,“陛下,臣妾叫徐嫣,姹紫嫣红的嫣……” 苏玉辙耐心尽失,拉着云凰就走,“咱们去找静音上仙,看着她们都烦……” “谢陛下不杀之恩。” 众女死里逃生,只谢苏玉辙。 看着苏玉辙和云凰的背影,徐嫣咬牙切齿,闪眼看到站在一旁怀抱“小猫”的圣莲童子,心头恶念顿起。 她冲着圣莲童子温柔一笑,“小皇子,来,来!” 圣莲童子嘿嘿一乐,心道,小样儿,想算计你祖爷爷我,找死。 见圣莲童子毫无防备地走了过来,徐嫣心花怒放,从袖兜里取出一颗糖果递过来,小声道,“来,吃糖。” ------------ 第827章 遁入空门 圣莲童子拿过来,看都不看便放进嘴里。 徐嫣眸光之中闪过一丝阴沉,“小皇子,如果还想吃糖,记得来找我。我晚上在寺院后面的平台上那边等你。” 圣莲童子点点头,奶声奶气应了一声。 徐嫣如释重负,看到面色不善的孙崇走过来,忙起身随其他女尼陆续进寺门去了。 圣莲童子把那颗含在嘴里的糖吐出来放在手心,眉头一皱,“魅心丹?呵,原来狐妖用这个施展魅心术!雕虫小技,也敢在你祖爷爷跟前班门弄斧!” 圣莲童子把那“糖”塞进嘴里嚼得咯嘣响。 什么魅心术失魂丹迷魂阵,对于历经千年沧桑,心志坚定的佛门圣莲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嚼着嚼着,圣莲童子脚步一顿,不如来个将计就计,看看徐嫣到底想干什么。 先前那个敏妃(沈珍珠)千方百计想当贵妃,刚才那个暗箭伤人的女尼直袭云凰小腹,刚刚徐嫣又给他吃魅心丹,他把这些事串联起来,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狐妖冒充苏玉辙那几天,通宵达旦彻夜狂欢,把后宫搅得乌烟瘴气。 上百个嫔妃轮番上阵,幸免者寥寥无几。 本来以为狐妖只是为了败坏苏玉辙的名声,如今看来,并非这么简单…… 圣莲童子正边走边想,云凰转身叫他,“圣莲,我们要去后面谷壑那边找静音上仙,你快些走。” 圣莲童子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回头,正迎上徐嫣高深莫测的眸光。 圣莲童子天真无邪地冲她一笑,转身拉着云凰的手,和苏玉辙一起拾级而上。 徐嫣混在一众等着剃度的嫔妃之中,目色沉沉地看着云凰一家三口的背影…… “陛下、皇后,还请移驾清净殿,主持要给这些弟子剃度。” 在前面领路的知客老尼双手合十道。 苏玉辙看向云凰,不知她愿不愿意去看,圣莲童子拉拉她的手,“母后,去看看可好?” 不忍让圣莲童子失望,云凰点头应允。 三人随知客老尼前往清净殿。 徐嫣等人随后入殿…… 佛道崇虚,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苦是真的,但能自渡者有几人? 大多数人庸碌终生,随波逐流,沉沉浮浮,浑浑噩噩,混吃等死。 他们命如草芥,虽也希求强大,却始终战胜不了自身的胆怯和懦弱,无法自救也无力助人。 他们常常哀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作茧自缚的命运。 对他们而言,活一天是一天,能平安到老已是万幸。 只有少数人能从苦难中崛起,以不屈的意志战胜自我和各种困难,主宰自己的命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些嫔妃无力自救。 她们在内心呐喊! 她们想要自由、恩宠、荣华富贵…… 她们想要杀掉所有欺辱过她们或令她们感到不快的人。 她们想要为所欲为、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更想像陈云凰那样,有人疼爱、坐拥一国之主…… 欲望太多,终是浮云。 她们无力自救,便寄希望于佛祖。 但佛祖也救不了她们,却要剃光她们漂亮的头发。 主持说,三千烦恼丝,剃干净了,才能达到永恒的幸福。 她们不明白剃头和得到幸福之间怎么会有因果关系,却明白她们谁也逃不过厄运的掌握,自此遁入空门,要从养尊处优的后宫嫔妃,变成丑陋的秃头尼姑。 殿前,一群尼姑在做法事、敲木鱼、捻佛珠、唱经,她们的今日,就是今日剃度者的明日。 红颜不再、芳华已逝、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她们恨透了陈云凰。 事实上,是苏玉辙不愿意她们留在后宫,但她们不恨苏玉辙,只恨陈云凰。 女人间的嫉妒与生俱来,无理可讲。 她们痛恨陈云凰,恨她稳坐中宫独占圣宠,恨她出身高贵天资卓绝,恨她身怀绝技卓然不群…… 她们有千万种理由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呕心沥血,但她们只能安静而沉默。 她们顺从地低下曾经骄傲的头颅,接受引导、启白、请师、开示、请圣、辞谢四恩,而后于佛祖金像前忏悔,最后由慈眉善目的主持净额剃度…… 黑亮的长发飘飘洒洒散落成满地狼藉,但被剃掉的只是头发,烦恼还在,欲望更炽,不甘更盛。 凭什么?同人不同命? 天道不公,人心险恶。 若非如此,她们怎么就比不上陈云凰这般好命! 自此清心寡欲,专心修道?骗小孩子呢! 这一批女尼中,多有吃过魅心丹之人。 陈欣怡此时的恨意加上她们自身的嫉妒,如熊熊烈火烧灼着她们的心。 但她们以徐嫣为首,徐嫣按兵不动,她们倒假装乖巧。 她们之所以要来宝华寺,自然是陈欣怡的授意。 因为宝华寺是皇家寺院,在这里还能看到苏玉辙和云凰,甚至是小皇子们。 能看到他们,便有下手的机会…… 剃度的过程有些烦琐,但很是庄严神圣。 圣莲童子看得津津有味,云凰不忍打扰他,苏玉辙也不催促,坐在一旁心平气和地陪着。 这三十二个女尼里,有二十一个被施了魅心术! 每个人头上距离头顶三寸都有光,为善之人,明光清辉;为恶之人,暗光泛灰。 累世修行,勉修善业,福运当头,德全无危。 故而,行善积德的好人和丧尽天良的恶人,平常人看外表难以分辨,但到了圣莲童子这种修为层次,便可轻松识别。 而且凡人不只头顶有光,周身还有光晕,也就是世人所说的气场。 平伸手臂,手臂多长,光晕就有多大。 善人周身散发着祥和而明净的光芒,恶人则笼罩着压抑而灰暗的光晕中。 若是金色,便是人中龙凤。 另外,红光代表血腥之灾,黑光是大祸临头之兆,绿光则是妖魔邪气。 这二十一个女尼全是绿光莹莹,其中以徐嫣绿得出奇。 再细看,其皮囊之下,都是一副被嫉妒扭曲的狐妖嘴脸。 圣莲童子心惊之余,对陈欣怡无比憎恶。 那个女人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看向目光和善中多有不忍的云凰,圣莲童子叹了口气。 ------------ 第828章 恶念难除 圣莲童子当初一眼看中云凰,甚至不惜纡尊降贵认她娘亲,就是云凰自带灵光,周身金光四溢,坦荡自然、贵气十足。 只有大造化、大机缘、大慈悲之人,才拥有那般明亮豁达的光晕,可与天地相通、与日月同辉…… 圣莲童子知道,那并非云凰此生修为,而是飞凰仙尊累世所得。 如今,云凰灵识尚未全开,并不知道自己的潜力,也不能区分这群女尼的善恶,不知道这些女尼来者不善。 圣莲童子想了想,自怀中摸出一个莲蓬,把里面的莲子一粒粒抠出来,挨个发给那二十个女尼,到了徐嫣跟前,莲子分完了。 徐嫣不明所以,但看到只是莲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便大度道,“不够就算了。” 本来也没打算给她吃。 圣莲童子还要看看徐嫣到底想干什么呢。 “本皇子赏给你们的,吃!” 圣莲童子对那二十个女尼道。 女尼们虽心存疑惑,但见苏玉辙目光炯炯看着她们,就都将手中的莲子吃了。 莲子清香绕口,余味悠长,沁入肺腑不过片刻,女尼们皆感神清气爽,似有什么污浊的东西从她们的身体里剥离出去,让她们有脱胎换骨般的轻松。 女尼们心生欢喜,却不知缘由,互相打量之后,不约而同向圣莲童子道谢。 圣莲童子也不搭理她们,将从她们身体里逃出来的怨毒之气收聚进那只空空的莲蓬里,复又揣回怀里,拉起云凰的手,“母后,我方才替你行善积德了,回头你得给我整几顿好吃的。” 云凰只当他说的是发莲子给大家吃了,忍俊不禁道,“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看苏玉辙和云凰拉着圣莲童子,后面跟着只小花猫,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走出殿门。 徐嫣收回嫉恨的目光,对旁边的女尼低声道,“传令下去,今夜动手!” 不想,那女尼一头雾水,眨着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声音清脆,“嗯?今夜动手?动什么手?” 徐嫣目露凶光却不敢发作,左右看看,发现女尼们都疑惑地看着她。 她们的眼神全都坦荡明亮,丝毫不似先前那般浑浊空洞! 徐嫣地心狠狠沉下去…… 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以前,这些嫔妃在她面前噤若寒蝉,哪敢这样放肆地看着她? 就在被剃度前,这些女人还唯唯诺诺。 现在倒好,她们一个个都像变了个人,不但敢于直视,连神气都变得趾高气昂。 “你们这些贱蹄子,以为剃了光头当了尼姑就敢违逆本宫?休想!” 徐嫣恼羞成怒,暗中用力,催动魅心大法。 以前,只要她心念一动,这些人就会头痛欲裂,痛哭求饶。 可她咬牙憋劲儿试了又试,没人头疼,也没人理她。 她们安静而优雅地排着队,神色平和而愉悦地跟着一个老尼去沐浴更衣,完全不似之前怨气横生、哭哭啼啼。 徐嫣不明所以,挠了半天头,才发现头顶没有一根毛了。 她无比沮丧地跟在队伍后面,暗中沟通陈欣怡的神识…… 陈欣怡此时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榻上。 害人不成反害己,已经够气人的了,偏偏还有更气人的事。 那就是,她的孩子没了,韩青永半点儿不心疼,还冲着她发脾气,嫌她算计陈云凰。 气愤激昂斗志,嫉妒令人疯狂。 陈欣怡从里到外仍然疼痛难忍,大量失血令她晕沉欲睡,但愤恨和嫉妒让她竭力保持清醒。 她想,就算章洪等人死了,还有个沈珍珠。 结果,她刚要给沈珍珠发道指令,一阵剧痛如利箭穿心,沈珍珠的那缕神魂毫无征兆地灰飞烟灭。 “怎么回事?” 陈欣怡气得呕血。 “敏妃(沈珍珠)死了……” 狐妖遭此重创,元气大伤。 “陈云凰!这个狐狸精,她到底用了什么迷魂术把苏玉辙迷成这样了?你不是说你知道苏玉辙的母后长什么模样,故意把沈珍珠变得和苏玉辙母后差不多么?你不是说,只要一眼,苏玉辙就会被沈珍珠迷得神魂颠倒吗?” 陈欣怡焦躁万分,一遍遍拍打着床榻,气急败坏道。 “……” 狐妖不吭声,她没精神和陈欣怡吵。 何况陈欣怡也不是有口无心,还是恨她害她丢了孩子,一口一个狐狸精,不像骂陈云凰,倒像在骂她。 狐妖忍气吞声,罢罢罢,好歹还有二十一个傀儡。 只要有一个能将陈云凰的孩子抓来,她就能苦尽甘来。 得不到回应的陈欣怡越发烦躁,“韩青永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去找苏默语那个狐狸精了?我陈欣怡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不是碰到苏玉辙那样的冷血心肠,就是遇到韩青永这样朝三暮四的混蛋!” 没人回答她。 只要她不说话,屋子里就安静得出奇。 偌大的宫殿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她躲在其中,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陈欣怡惶恐不安,虽是浑身疼痛乏力,她还是支撑着双臂,勉强起身倚靠在床头上。 这个姿势极大缓解了晕眩感,她闭眼喘息了一会儿,感到口干舌燥,想喝水却无人侍候。 人家当个女皇前呼后拥,她倒好,亡国公主勉强上位,满朝文武大臣死的死,伤的伤,不死不伤的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她一个不高兴,抓过来破皮吮血,成了冤死鬼。 别说文武大臣,就连宫女侍卫都不敢近前,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这情形似曾相识。 陈欣怡想起很久前,监刑楚萧五马分尸那天,她被看众踩踏毁容,回到翠竹苑后,很长时间她都无人理会。 那时,她的脸一天天溃烂,又痛又痒,简直生不如死。 那时的她,多希望有人悉心照料嘘寒问暖,可惜,没有。 陈坤成倒是来看过她一回,最终嫌弃她脾气暴虐,竟然冷酷无情地领着她的贴身宫女杜鹃共度良宵去了…… 后来,是狐妖救了她,还给她换上了杜鹃的面皮,治愈了她丑陋不堪的脸…… 到如今,不只脸不是她自己的了,身体也不是,全是魏怜心的。 她陈欣怡苦心经营到今天,竟然把自己折腾得只剩一缕残魂,和狐妖的残魂相依为命,死皮赖脸占用着魏怜心羸弱的身体。 可这具身体也太羸弱了,跟纸片一样,不过小产,就像没命了似的爬都爬不起来。 茶壶就在不远的桌子上,可她之前已经拼尽全力爬到床榻上,再要她爬下去自己去倒水,真会要了她的命! 谁来帮帮她?谁? 陈欣怡眼巴巴看着桌上的茶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内心充满无助。 就在这时,她感到脑际一空,随即有思绪闯进来,急火火地问她,“主人,我是徐嫣。不知为什么,剩下的人我都感知不到,没有办法指使她们了!” 那不是她自己的思绪,也不是狐妖的。 陈欣怡浑浑噩噩地想了半天,总算想起还有个徐嫣也被狐妖魅了心,而且还给了她聚灵丹和魅心丹,让她帮着管控剩下的傀儡。 不能告诉徐嫣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样的话,徐嫣也不听话了。 陈欣怡费力地抬手捏了捏眉心,努力保持心平气和,“她们各有任务,沈珍珠出师不利,看你的了。等不及陈云凰生孩子,你就想想别的办法,帮我杀了陈云凰。就算杀不了她,害死她腹中的孩子也行,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徐嫣沉默片刻,问,“那若是我把她和苏玉辙的大皇子给你抓来行不行?” “大皇子?哪个?” 陈欣怡皱眉思索。 “就是圣莲童子。” 徐嫣道。 “圣莲童子……” 念叨了一遍,陈欣怡猛然想起之前在魏忠候府上冒充魏家小公子的那个顽童。 没错,她差点儿忘了。 陈云凰那个贱人生性放荡,和苏玉辙未婚生子,生出来的那个小混蛋人小鬼大,当初在魏府把她关进地库里,差点儿被群蛇咬死。 不止如此,那个小混蛋还把地库里的金银财宝都给她搬空了。 陈云凰的儿子,生来就是个妖怪! 陈欣怡一想起圣莲童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也就没有心思去管徐嫣用什么办法能降得住天赋异禀的圣莲童子了,急迫道,“你有办法把他抓来?” 徐嫣道,“有,我已经给他吃下了魅心丹,今天晚上,他就会乖乖听我的话、跟我走。” “太好了!”陈欣怡喜出望外,“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徐嫣:“好。我不想当尼姑,到时候我偷偷将圣莲童子带出来,怎么能顺利把他送到主人面前?” 陈欣怡心想眼下自己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怎么去接应徐嫣还真是个难题。 “宝华寺是大周皇家寺院,外面有重兵防守。好在深更半夜,我可以将他药晕抱出寺门,但我没有把握能躲过官兵顺利逃出来。”徐嫣忧心忡忡,“若我被他们抓住必死无疑。” 徐嫣死不死的,陈欣怡才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怎么能把圣莲童子抓来吃掉! 狐妖之前说了,只要是云凰的孩子,都是滋补神魂难得的大补。 “你将孩子带出寺院,自会有人接应你!” 末了,陈欣怡一边糊弄徐嫣,一边寄希望于韩青永…… ------------ 第829章 左右为难 陈欣怡和徐嫣的谋划,云凰和苏玉辙暂时不为所知,但圣莲童子已心知肚明。 不想云凰跟着担心,圣莲童子便守口如瓶。 一行三人踏着满阶落叶,自南向北沿寺院中轴线慢慢前行。 宝华寺依山而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藏经阁左右相对,汉白玉石阶连通其间,移步换景,尽如画境。 “身怀有孕平时要多走动,别老是吃了睡睡了吃,动都懒得动。但也不要走得太急,散步看风景,保持呼吸平稳,多想些心情愉悦的事。至于练功那些事,暂时先缓缓。平时都不见你用功,别现在瞎起劲儿,省得动了胎气……” 苏玉辙边走边絮叨。 “嗯。多走动、心情愉悦、不许练功……” 圣莲童子跟着凑热闹,摇头晃脑一脸戏谑的笑意。 云凰被两人逗得忍不住笑,方才看剃度时的惆怅一扫而空。 放眼望去,远山泼墨,五彩斑斓,落叶缤纷其间,如蝶舞莺飞。 这一刻,蓝天、白云、秋色,入眼生辉;爱人、挚友、平安、福顺,皆得称心。 云凰心知这一刻的所有来之不易,除感恩千仙护佑、万佛随身,更该感恩身边的男人。 他的细心呵护、耐心陪伴,还有每次奋不顾身的救助,以及此时事无巨细的叮嘱,点点滴滴,暖如春风。 “玉辙,你说我们俩会不会日久生厌,或者因为什么事一别两宽?” 女人总是这样,心里有恐惧,便会多愁善感。 云凰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苏玉辙脚步一顿,表情严肃地盯着她。 “怎么了?”云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云凰,你听我说,每个正常的女人都得生孩子,上次我没在你身边你意外小产,虽然事出有因我也是迫不得已,但我自责了很久。这次你有了我真的特别高兴。你别紧张,攻楚灭魏有宋智明他们排兵布阵,我只管在家调兵遣将。我是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等两孩子瓜熟蒂落。你别担心,别害怕,有我在,一直在,不会日久生厌,更没有一别两宽之说。我要是没有你,宽不了,准死。” 苏玉辙如临大敌,让她别紧张,自己瞎紧张。 “……” 以前只道女人喜欢胡思乱想,今日方知关心则乱,男人有的时候比女人的想象力更丰富。 云凰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但他的话句句暖心,如这秋日艳阳。 “听见没有!” 苏玉辙急道。 “嗯嗯,听见了,知道了。” 云凰甜甜笑道。 “哎呀,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喜当爹的,我这心里,成天七上八下的,你别再吓唬我了。我自小在皇宫里就孤苦伶仃的,还好去孤龙寺遇着你了,如今我又要当父亲了,我想想都满心欢喜。你要是想要什么做什么,或者想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别跟我兜兜转转,万一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我还不知道哪儿的问题,那就不好了。” 苏玉辙又碎碎念。 云凰心里一疼,想到他的身世及后来种种,设身处地之下,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这世上没有人比谁更容易。 苏玉辙一直负重前行,从来不曾抱怨,但最知他苦的人应该是她。 妻子生养,在平常男人那里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于苏玉辙来说意义非凡,难怪他比她还紧张。 “你一切都做得很好。放心,安心,静心,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云凰柔声道。 “那你再不许说什么日久生厌、一别两宽的话了。” 苏玉辙小心扒拉道。 “嗯,我错了,再不说了。” 云凰笑道。 苏玉辙这才松了口气,一转头,看到圣莲童子表情夸张,在他脑门上弹了一指头,“好好当你的圣佛,少给我挤眉弄眼。” 圣莲童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苏玉辙和云凰相视而笑,三人继续前行。 片刻工夫,三人来到寺后平台与后山峭壁之间的独木桥上。 桥下五尺宽的峡谷里流水隆隆,居高俯望,谷底深幽难测。 “静音上仙化成巨蟒后藏在这里了?” 云凰俯瞻峡谷,想起上次来此,曾看到氲氤的雾气下有活物攒动,后来向晴唤出一条黑色的巨蟒宠兽,形状可怖、凶猛暴戾,不过让静音上仙杀了。 难道那巨蟒死后阴魂不散,找静音上仙报仇来了? 苏玉辙站在独木桥上,左右看看,一把扯住云凰,把她带离独木桥。 “你不能站在桥上,万一桥断了怎么了?你就站在岸边,不许上桥。” 苏玉辙严肃道。 “好。我不上去了。” 云凰退到平台上蹲着。 “怀着两个孩子呢,不能蹲着,把孩子憋着怎么办?” 苏玉辙上前把她拉起来,环顾左右,看到旁边的石台,上前摸了摸,“被日头晒得不凉了,你累了就坐着歇,别蹲着。” 云凰依言坐着,老老实实的。 不想,苏玉辙眉头微蹙,转身去不远处的禅房里找来个缎面软垫铺在云凰屁股下面,又道,“你也别老坐着,久坐影响气血畅行,会腰酸背痛。坐一会儿就下来左右走动一下。” “嗯。” 软软的,美美的。 苏玉辙又叮嘱,“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你也别上桥。” “好。” 云凰耐心十足,幸福满满。 苏玉辙这才满意,返回桥上,走向圣莲童子。 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圣莲童子嘻嘻笑,“苏玉辙,我看你比她娘亲还娘……还亲。” “目无尊长,叫父皇!” 苏玉辙又弹他。 “你别弹我弹上瘾了,回头把你龙凤胎弹哭了,你婆娘揍你!” 圣莲童子捂着脑门抗议。 苏玉辙本来还想弹,闻言动作一顿,“嗯,你说得对,不能养成坏习惯。” 圣莲童子翻了个白眼。 “你确定静音上仙变成黑蟒后没有六亲不认?他、他不会连我和云凰都不认得了吧?”苏玉辙纠结,“万一他失了本性兽性大发,去伤害云凰的话,我打他就是欺师灭祖……” “是个问题。那你真能杀了他?” 圣莲童子有意逗他。 ------------ 第830章 以血净魂 “唉,如果他真变成恶兽,不到迫不得已,我还是会想办法擒住他治好他,但万一他要伤害我的妻儿,我就顾不得许多了。”苏玉辙烦恼道,“静音上仙于我而言,亦师亦父,千万别让我左右为难。” 圣莲童子深深看了苏玉辙一眼,半晌才道,“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和云凰针锋相对,你又如何?” “没有那一天。”苏玉辙毫不犹豫道,“云凰是我的命,我没道理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我说万一。” “没有那么多万一。我和云凰同气连枝,还别说有了孩子,就算没有,我和她也是异体同心,只要她想做的,我无条件服从,哪怕她要我的命。如此,又何来万一?” 苏玉辙正色道。 圣莲童子动容,“投靠在你们夫妻膝下,是我此生的荣幸。世上能相爱相守的夫妻太少,同心同德的更少。你有此心,事情就好办了。” “什么?什么事就好办了?” 苏玉辙一愣。 “一会儿,我把静音上仙引出来,需要你破指饲蟒,以血净魂。” 圣莲童子道。 “破指饲蟒,以血净魂?” 苏玉轻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静音上仙此前误食向晴宠兽的内丹,想将其加以炼化。不想那毒蟒修为极高,又怨恨静音上仙毁他道行,趁静音上仙不备偷袭静音上仙丹田,将其气海内灵气尽数吸噬。静音上仙被其异化,但灵智尚存,怕伤及无辜才躲回这谷壑。但若拖延时间太长,静音上位的灵智也将被毒蟒的兽性同化。要想救他,需要至亲血脉唤醒其道心佛性,助他炼化毒蟒内丹,但这个过程极为凶险,闹不好……” 圣莲童子说到此处,多有迟疑。 “闹不好会怎样?” 云凰耳力极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追问道。 圣莲童子迟疑片刻,“闹不好,父皇会沾染妖魂魔性……但如果父皇心志足够坚定,便不会。所以我方才问他,万一他变得暴虐,会不会伤害你。他说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伤害你,我便安心了些。否则……就要另想办法救静音上仙。” “还有别的办法?” 苏玉辙问。 圣莲童子叹了口气,“这是最快最见效的一种办法,至亲的血气可以与本身气血相通,不会互相冲突抵御。除了你,娘亲的也……” “她不行,她不能流血。还有其他办法吗?” 若是之前,苏玉辙不怕冒险,但现在顾念云凰母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其他办法……就是杀了他。那样他就不会被彻底异化,不会晚节不保。” 圣莲童子道。 “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能真杀?” 苏玉辙急了。 “你之前不是说,万一他要是伤害云凰,你就杀了他么?” 圣莲童子都替他纠结。 “……”苏玉辙无话可说,忧心重重看了云凰一眼,又疑惑道,“向晴的宠兽怎么会这么厉害?按说静音上仙的修为要远在其上,就算要炼化那毒蟒的内丹,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来是这样。不过那毒蟒临死前吃了世上最毒的毒蛟之冠磨成的药粉,毒性涌入五脏六腑,侵入内丹,那颗内丹便有比毒蛟之毒还要厉害。” 圣莲童子道。 “你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劝阻我师父,眼睁睁看他吃下去?”苏玉辙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俩的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圣莲童子急道,“我倒是想劝,可他还没等我劝就把那内丹吞了,感觉不好了才来找的我。” 苏玉辙抚额。 云凰叹气,“真是老顽童,这下玩大了。” 说话间,云凰摸到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眼睛一亮,“可不可能把他收进阴阳鼎里?” 苏玉辙立刻反对,“不行,阴阳鼎里不能收邪物,你忘了之前蛊虫泛滥成灾?鼎内灵气充沛,会助长妖魂魔性。若是把他收进去了,他仅剩的道心佛性也被毒杀了,那静音上仙就真的变成妖兽了。而且得到阴阳鼎里灵气的滋养,他出来后会更厉害,伤着你和孩子怎么办?” 云凰黯然,苏玉辙说得一点不错。 “不试着救他就杀了他,是畜生才会干的事。现在别无他法,云凰,若是我不幸变得性情暴戾,你就直接把我用缚仙藤捆起来,省得我伤着你!” 苏玉辙道。 “缚仙藤?对啊,咱们不是有缚仙藤吗?把他唤出来,用缚仙藤捆起来,再给他喂血不是安全许多?省得他狂性大发乱咬人。” 云凰心头一亮。 苏玉辙点点头,“只能如此了。快,圣莲,有话不你早点说,拖了这好几天,我师父不该有事也有事了。” 圣莲童子:“别赖我,是你说心疼你妻儿,想让她多休息几天。” 苏玉辙:“你说话留一半,你说师父并不会伤人。” 圣莲童子不再言语,俯身看向谷底,从腰间抽出一支碧绿的竹笛,放在唇边吹起清脆婉转的曲调。 云凰和苏玉辙此前从未听圣莲童子吹笛子,但觉笛音清亮悠远、穿山过海,宛如天籁、入耳静心。 笛声扶摇直上,松涛起伏,万壑风生…… 雾气缭绕的谷底起初只闻流水潺潺,突然之间,狂风骤起,一阵腥气随风扑面。 安静的水面突然水柱冲天,掀起巨大的水浪,水花四溅间,一条体型庞大的黑蟒盘旋而上,直冲苏玉辙和圣莲童子而来! 云凰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果然是先前那条黑鳞巨蟒,只是体型比之前大了一倍多,且全身黑鳞寒光四射,扁圆的蟒头上竟像鸡冠般高高隆起,颜色暗红,令人望之生畏。 巨蟒腾空而起,长尾横扫,飓风旋卷,把独木桥变成了秋千。 苏玉辙和圣莲紧紧抓住桥栏,随着桥身被甩成平躺,又轮回来变成俯卧,悠悠荡荡来来回回。 巨蟒盘在半空,张着扁圆的蟒嘴,圆盆似的蟒眼晶光四射,竟然带着笑模样。 “呼呼呼……” 真的,没听错,巨蟒在笑。 ------------ 第831章 禽兽之诈 苏玉辙和圣莲童子苦不堪言,哭笑不得。 静音上仙变成巨蟒还这么爱玩,只是这是玩吗?这是玩命行吧? “幸好刚才没让云凰站在这桥上,要不就糟透了。” 苏玉辙心有余悸。 圣莲童子一只手抓不牢,忙把竹笛收回来,两只手抓着桥栏,冲着静音上仙大吼,“别摇了,再摇我就要掉下去了!” “呼呼呼呼……” 巨蟒围着他们转圈圈,粗壮的蟒身如同山岳倒转,遮天蔽日,掀起惊风骇浪。 “差不多就行了哈,不能这么折腾人!把小爷我折腾火了,回头找你算账!”圣莲童子不想配合了,转头小声对苏玉辙道,“你数一二三,咱俩同时松手,看看他会不会救咱们。如果救,说明他还是静音上仙,如果不救,说明他已经变坏了。” 苏玉辙点点头,“好。一、二、三!” 两人一齐松手,立刻像两片薄叶似的被狂风卷抛到半空,而后直线下落…… 云凰倒不担心他俩真摔着,只担心看着摇头摆尾的静音上仙。 若是静音上仙去驮苏玉辙两人,说明了神智清明,认得人,就不用使缚仙藤绑他。 若是他不管还行凶,就说明静音上仙真成了巨蟒了,不认得他们了,就必须先绑了再说。 结果,巨蟒既没去驮救苏玉辙二人,又没有行凶,而是自半空旋身转向,直冲云凰而来! 云凰本来坐着在石台上,见状心里一惊,刚要起身施展,就听巨蟒口出人言,“徒儿,别怕,我是师父!” 云凰顿时释然,缓和了神色,冲着巨蟒伸出手。 巨蟒的圆眼中闪过一丝阴戾,但因他俯冲的速度极快,云凰并未注意。 “你真贪玩,这下吃亏了吧?变成顽童还不算,还要变成巨蟒,这要是能变回来还好,万一变不回来怎么办?” 云凰数落着,自金罩阴阳鼎中唤出两颗续命草。 这续命草是好东西,既能治病祛毒,又能滋补元气。 因金罩阴阳鼎里灵力的滋养,比刚放进去的疗效更好。 云凰把那两棵续命草接在手里,笑盈盈看着巨蟒呼啸而来…… 那巨蟒疾冲而至,迫不及待,丝毫没有减速!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巨蟒离云凰几步之遥时,云凰脖子上的金罩阴阳鼎突然嗡嗡作响,光华大盛! 与此同时,苏玉辙和圣莲童子惊恐万状,不约而同失声大叫,“小心!” 云凰心头警铃大作,想逃已经来不及,惊骇之下神识一动,直接凭空消失,躲进金罩阴阳鼎里去了! 金罩阴阳鼎挂在砗磲珠链上,悬浮于半空,秘纹繁复交织,发出浑厚苍凉的震响。 巨蟒兽魂震悚,急刹冲势,蟒头后撤,神色惊惶。 金罩阴阳鼎瞬间变大,变成倒扣的巨鼎,黑幽幽的鼎口中隐约有火光熊熊! 云凰此前从未在鼎内看到金罩阴阳鼎大发神威,此番坐在灵泉边,看到阴阳鱼颜色骤然变红,而后红到发紫,倒竖着推送到鼎口,灼热的温度随即喷薄而出,不由目瞪口呆。 她爹到底是什么人啊? 怎么随便整个小铃铛就有这么大神通? 那他本人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 有这样的爹,她还奋斗什么?赶紧把他找回来,从此背靠大树好乘凉…… 云凰的思绪很不合时宜地跑偏了,但她通过鼎壁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巨蟒怕了。 想到巨蟒刚才竟然跟她耍心眼儿,先叫她一声徒儿,让她放松了警惕,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吃她! 这么看来,静音上仙彻底把自己玩死了? 要知道,就算在孤龙山,静音上仙也很少亲昵地叫她徒儿,他只会叫苏玉辙徒儿。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嫌她好吃懒做,觉得她不配给他当徒儿。 他心情好的时候,叫她“凰儿”,被她惹毛了的时候连名带姓,“陈云凰!你这个小混蛋!” 这两个感叹句几乎每天都要吆喝那么几遍。 后来在东海龙宫,静音已佛道双修、得道成仙,脾气好多了,陪着她看画册解诗迷,想尽各种办法让她学点儿本事,叫得也比较亲切,凰儿,或者丫头,或者孩子…… 再后来,他返老还童,硬要叫她姐姐。 云凰还记得头一次看到变成顽童的静音上仙是在东海龙宫内的一个集市上。 那时,她让金罩阴阳鼎将她送回东海龙宫,是想请龙太子帮忙唤醒苏玉辙和玳瑁神将。 在一家赌馆前,变成顽童的静音上仙指着珊瑚架上的一只风车,让她给他买…… 往事如昨,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静音上仙虽然前后性情迥然,却一直是她的良师益友,给了她父亲般的呵护和疼爱,益友般的关怀和帮助…… 如今,静音上仙竟然被这只巨蟒异化成为妖,道心佛性毁于一旦…… 云凰眼眶一热,急忙唤来缚仙藤,冲着鼎外的巨蟒甩去! 巨蟒本来正忌惮幽深的鼎口内隐约可见的烈焰,突然见烈焰中飞出一截树枝! 来不及躲闪,巨蟒本能昂起扁圆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将那截树枝一下子吞入腹中。 紧随其后的苏玉辙和圣莲童子一看,直接傻眼了。 缚仙藤是从外面捆绑的,这被巨蟒一口吞了该怎么整? 苏玉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再看看浑身油黑锃亮的巨蟒,还有它血盆大口里的细密尖牙,脊背细细辗过一层寒意。 “圣莲,我还给不给他血喝了?我刚当上爹,还没看见我的孩子……” 这时候,若是没有顾虑就不是喜当爹的人了。 圣莲童子看着那么大一个蟒头,也愁眉不展,“别说你手指了,咱们俩儿就这么过去的话,还不够给它塞牙缝的……那张臭嘴,我要是进去一回,下辈子都不舒服……” “这意思是我师父他、他已经仙逝了?” 苏玉辙心中大恸。 “这倒不一定。”圣莲童子摇头道,“也可能静音上仙现在只是睡着了。” “嗯?睡着了?怎么可能?” “你那个师父嗜睡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他只是睡了,神魂暂时静止,毒蟒自身的神识就会驱使它兽性大发,他刚才想吃了娘亲,幸好娘亲机灵。” 圣莲童子道。 两人就旁边指指点点,半天也不动手。 ------------ 第832章 果断出击 云凰在阴阳鼎里看着,总觉得把苏玉辙放在外面不太放心,更不敢让他以血伺蟒,万一静音上仙救不回来,苏玉辙又变成妖兽了,她怎么办? 想到这里,云凰起身,刚要把苏玉辙和圣莲童子召唤进来,威风从远处疾飞而至。 “怎么回事?我在那边山上找虫吃,怎么突然觉得这里面温度升高了许多?你是饿了想把我烤了吃么?” 威风落在灵泉边,说完,拍拍翅膀把头探进泉水中啄水喝。 云凰正心烦,没空理他。 威武顺着云凰的目光往外一看,吓了一跳,“我的天,哪来的巨蟒,这么大,威武呢?威武会法天相地,让他收拾巨蟒!”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不是,威武送他们来宝华寺的,一路跟着他们来到后山,怎么这半天不见他影儿了? 刚才圣莲童子吹竹笛把巨蟒引上来的时候,她还看到他蹲在苏玉辙肩膀上。 后来巨蟒掀起狂风把独木桥吹成秋千,威武就不见了…… “糟了!” 云凰暗叫一声不好。 威风:“怎么了?” 云凰道,“威武掉到峡谷里去了!他是不是听不得竹笛声?” 威风闻言笑抽,“他怎么会掉到峡谷里呢?他不是听不得竹笛声,是他压根儿就听不懂。你别担心,他鼻子灵,说不定去找什么了。” 云凰一愣,“去找什么?难道威武去找静音上仙了?怎么会呢,那这条巨蟒……它不是静音上仙?” 云凰想到这里,猛然转头看向苏玉辙和圣莲童子,刚要告诉他们,却见圣莲童子使出神通! 只见,那粉妆玉砌的童子转眼间变成一朵硕大的圣莲,盛开在天地之间。 每一片花瓣都像一座山心形的山峰,错落有致,同心向外,无比圣洁美好。 花蕊根根分明,花丝如平地而起的玉柱,上面的花药如托起的浮云…… 苏玉辙站在一朵花瓣的顶尖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巨蟒,手托四象神御,威仪万方。 巨蟒的兽性被彻底激发了,他回头望了金罩阴阳鼎一眼,虽目光中多有忌惮,但他突然十分狡猾地弓身缩头,径直从圣莲下面的空隙里钻了过去! 苏玉辙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陈云凰也无法再看到巨蟒。 因为他藏在了圣莲下面,由下往上猛地撞击圣莲的花托! 圣莲童子岂容他一次次挑衅! 当即花瓣倒翻,层层转卷,将粗壮的蛇身整个儿包裹起来,紧匝了一圈儿! 苏玉辙纵身飞纵,凌空而起,手举四象神玺轰然砸向巨蟒扁圆的脑袋…… 云凰在金罩阴阳鼎中看得目瞪口呆。 苏玉辙应该并不知道这巨蟒不是静音上仙啊,怎么这么果决地下此狠手? 难道,为了保全她和孩子,还有他自己,他什么都不管了? 哪怕是静音上仙的性命? 还是,他确定静音上仙已经彻底被这巨蟒异化,真的救不回来了? 看到苏玉辙挟裹雷霆万钧之势,将玉光莹润、灵光四溢的四象神御狠狠砸在巨蟒头上,云凰的脑际有一刻空白…… 四象神御乃是上古神器,是玉辙前世身为青龙时的法器,与金罩阴阳鼎一样,拥有无上神通。 此时,与邪物头颅相撞,只听卡喳几声暗响,剧烈翻转、试图脱身的巨蟒发出一声悲号,蟒头开花,脑浆迸裂! 那情景,如半空绽放开巨大的烟花,姹紫嫣红,一片缤纷五彩,景象分外绚丽! 云凰愣怔地看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万一,威武并没有去寻我师父,这条巨蟒就是我师父变的,那玉辙他……他和师父感情最好,亲手杀了师父,他以后岂不会有心魔?” 云凰看着苏玉辙干脆利落地打死了巨蟒,纵身落在独木桥上,抬头仰望。 那只巨蟒被当场击毙,巨大的头颅四分五裂,而后,蛇头以下七寸位置和蛇身,因被圣莲童子化身的莲花环绕切割,断成四段,凌空落下…… 圣莲童子花瓣翻转,在半空中收拢成花蕾,而后缩小落回独木桥,站在苏玉辙身边。 “它死了吗?” 苏玉辙总觉得危险并没有解除。 “嗯。这种巨蟒成妖后有很强的再生能力,每段身子都可能变成新的巨蟒。好在你轰开了蟒头,神识先散,蟒身失去灵力,不会再生新体。” 圣莲童子话音刚落,就见那几段蟒身中有缚仙藤脱体腾空,其中一根缚仙藤圈的竟是一颗比鹅蛋还大的蟒胆! 蟒胆漆黑油亮,一看就不同寻常。 “奇货可居。只是这蟒胆含有剧毒,你通岐黄之术,收了入药,保不定能多救些人。” 圣莲童子腾空而起,动作利落地将那蟒胆以一团灵力包裹,托在掌上,转身归位,交与苏玉辙。 苏玉辙收在手里,仍盯着下落的巨蟒碎尸,“蟒胆在这儿,它的内丹呢?” 两人等了一会儿,直到缚仙藤腾空合体,也再没看到有内丹升起。 圣莲童子长嘘一口气,看着那几段黑黝黝的蛇身颓然落进谷底,方放松警惕转头看向苏玉辙,“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决定直接击杀,而不尝试以血净魂?难道,你真舍得下你师父?” “因为这巨蟒是单纯的妖兽,身上没有静音上仙的灵魄。”苏玉辙胸有成竹,如释重负,“正好这巨蟒身体里没有内丹,也印证了我的猜测。” “怎么说?”圣莲童子疑惑,“巨蟒腥气太重,我都无法断定他体内有没有静音上仙的气息,你又是如何断定静音上仙已脱困?” 苏玉辙收起四象神御,“很容易啊,威武不见了。他的鼻子最灵敏。如果不是发现了静音上仙,他不会不打招呼就弃我于不顾。” 云凰听到苏玉辙的话,悬着的心顿时落到实处。 还好,这巨蟒并非静音上仙,苏玉辙不必为了杀死它而陷入自责和悔恨之中…… 云凰见危机已经解除,阴阳鱼重新归位,鼎内灼热的气浪渐渐收敛、平息,想到刚才幸得金罩阴阳鼎及时提醒才得以逃生,不由莞尔,“老爹,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回。” 说完,云凰急忙出去。 静音上仙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威武怎么还不回来? ------------ 第833章 捷报频传 云凰出来后,金罩阴阳鼎重新变成小铃铛,挂回她的颈项间。 云凰抚摸着小铃铛,心中又一阵感激。 虽然自小她的亲生父母都不在身边,但她们对她的关爱却如影随形,从来不曾缺失过…… 当然,还有苏玉辙、静音上仙、龙太子他们许多人,她才有今天的安稳和幸福。 每一个,都无可替代,都是她的亲人。 云凰思绪万千,东张西望,不停地沟通灵识呼唤威武。 威风也跑出来,展翅在空中盘旋,寻找着他的好伙伴。 可是,威武一直没有回应,也不见现身。 苏玉辙也等得有些焦灼,转头看到云凰,急步跑过来,“幸好你刚才及时闪身,没有和那毒蟒打斗,要不……” 云凰不用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接话道,“动了胎气可了不得了。” “知道就好。你记着,再有像今天这种情形,你都立刻躲起来,千万别做剧烈动作。” 苏玉辙又唠叨上了。 云凰点点头,“你说威武去了哪里?之前我看到他蹲在你肩膀上,一闪眼就不见了踪影,应该是施了隐身术离开的。难道……静音上仙又跑去哪儿玩了?” 苏玉辙:“他要真跑去哪儿玩倒好,说明他没事。只是这巨蟒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这峡谷里不止一条两条,还有许多?” 云凰头皮一阵发麻,“这个还真不好说。这宝华寺看起来十分祥瑞,没想到真是暗藏凶险。” 苏玉辙脸色凝重,“怪事,之前修膳宝华寺的时候,并不见这些妖邪之物,怎么凭空就出来这么多条毒蟒?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养的?” 云凰脑际灵光一闪,“难道静音上仙也看出这里妖气横行,故意变成毒蟒来一探究竟?” 苏玉辙深深看了云凰一眼,“你别怕,师父吉人自有天助,不会有事的。你猜的不是没有可能,静音上仙道心佛性,可能看出这宝华寺中有什么异样……” 两人正说着,站在桥上的圣莲童子突然指着谷底叫起来,“我的天,你们看!” 苏玉辙和云凰跑到谷边俯身下望,就见威武叼着浑身湿透的静音上仙跃到旁边的石崖上,又几个纵跃,将静音上仙救上岸,放在平台上。 静音上仙在地上摆着大字,一动不动,生机全无。 “仙师!” “师父!” 苏玉辙和云凰惊叫出声,不约而同扑上去,抚“尸”大哭…… 威武蹲在一旁,同情地看着苏玉辙和云凰。 威风疾冲下来,收拢翅膀踱步到威武身旁,“你又挣了两颗上好的丹药,分我一颗。” 威武被剥削惯了,很是爽快,“没问题。” “你没问题,我有。” “问。” “你这么配合静音老顽童玩咱们主人,是不是很过瘾?” “呃……被你看出来了。我没办法啊,静音上仙答应给我四颗……”威武说完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改口,“续命草!” “少糊弄我!你是吃草的么?你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吃肉的!”威风狠狠瞅他两眼,“老规矩,见面分一半,你两颗,我两颗。要不然,我现在就拆穿你们。” 威武笑了,“行,分你一半就分一半,这么凶干什么?一点儿也不温柔。” 威风冷哼一声,也同情地看着苏玉辙和云凰哭。 圣莲童子走过来,站在威风威武后面,分别摸摸两个宠兽的脑袋,“你们真够意思。” 苏玉辙和云凰哪知道静音上仙这时候还有心思顽皮? 他浑身僵硬,面色灰白,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苏玉辙和云凰自小跟着他,早把他当成父亲一般的亲人了,看到他这个模样,哪还顾得辨别真假? 关心则乱,两人哭得十分伤心。 静音上仙心里笑抽了,偷偷睁开眼睛看着两个爱徒哭,特别有成就感。 不想,苏玉辙哭着哭着,突然止泪收声,转身扶起云凰,“你别哭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云凰正哭得伤心,被苏玉辙后面四个字弄得哭笑不得,刚欲甩开他继续哭,就见静音上仙的脚微不可见地动弹了一下。 “这个老小子,真是……” 云凰咬牙叉腰,不轻不重地踢了静音上仙那只脚一下。 “呀呀呀,疼死了疼死了,你哭就哭,踢为师作甚?” 静音上仙一骨碌爬了起来,笑呵呵道。 苏玉辙瞪圆了眼,“你、你骗我们?” “别说那么难听,谁骗了?装,装怎么能说是骗呢?”静音上仙厚颜无耻道,“要不是听见你怕云凰动了胎气,你们踢我我也不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跑到谷底去了,你不是炼化毒蟒内丹失败了被异化了么?害得我们好担心!” 云凰可没苏玉辙那么沉得住气,想问什么直接问。 “姐姐,不要这么凶嘛……人家法力高深,怎么能被一条品级那么低的毒蟒异化呢?我就是在炼化的时候感知到另一条巨蟒的气息,知道这条不过是蟒儿子,还应该有条大的。”静音上仙嬉皮笑脸,“我要直接跟你们说多没意思?这样多好,惊心动魄的。” “你……真是为老不尊啊!” 云凰又气又恨又想笑。 苏玉辙在一旁不吭声,明显也动气了。 “哎呀,你们真小气,生什么气啊是不是?你们要怪就怪圣莲童子,连他都被我糊弄过去了,他太笨了……” 静音上仙哼哼歪歪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天来找我时又是哭又是告别的,我的心都让你搅乱了。你还告诉我那么个破解之法,我信以为真告诉玉辙,他差点儿就真割手喂蟒了!” 圣莲童子也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这宝华寺里有妖孽怎么行呢?我也是一片好心,咱俩小,打不过那条巨蟒,得让玉辙来,谁知道你把云凰也带来了……” 静音上仙满嘴歪理。 苏玉辙和云凰手拉手走了,不理他了。 “哎,你们俩别走,快告诉我还差多长时间给我生徒孙?怎么这么慢啊……” 静音上仙大呼小叫追过去…… 圣莲童子和威风威武笑成一团…… 当夜,圣莲童子去赴约,但很奇怪,那个徐妃竟然没来。 圣莲童子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她,心里虽是疑惑,却也没有声张。 五天假期很快过去了。 回宫后,苏玉辙马上发号施令,征楚伐魏大军挥师西进…… 然后的日子,捷报频传。 柳清风一反常规的作战方法,反客为主,迅速出击,率领三千骁骑直插定襄,晚上,又自恶阳岭奇袭定襄。 陈兵的突袭令魏军猝不及防,魏谋光认为柳清风既然敢孤军深入,一定是大陈已经倾举国之力来犯,慌忙后撤,溃败而逃。 柳清风趁机夜袭定襄,一举攻克。 捷报传来,云凰欣喜若狂,夸赞柳清风“以骑三千,蹀血虏诞,遂取定襄,古未有辈。” 大赦天下,祝酒五日。 柳清风旗开得胜,王彦出云中也马到成功。 东魏名将张常率兵途经白道,被埋伏在此的王彦打得溃不成军,几乎全军覆没。 张常无奈之下,向王彦伪装求和,假意归附,暗中却派人向邻边小国周丹求助,伺机增兵反扑。 王彦将计就计,一面同意遣使谈判,以便稳定张常,一面又不下令停兵。 当夜,王彦选精骑一万,携二十天口糖,亲自带兵进袭敌营,打了张常一个措手不及。 王彦大获全胜,消灭张常余部万余人,俘虏魏人十万余人,获牲畜数十万头。 张常扮成兵士企图逃跑,被王彦部下擒获。 捷报频传,云凰大喜,速将喜讯让威风转告陈镇东,大陈举国一片欢腾。 当夜,云凰和苏玉辙召集群臣设宴欢庆。 宴会上,苏玉辙亲自抚琴,云凰吹笛助兴,尽情享受久违的欢乐。 灭了东魏,威名远播,周围小国纷纷归附。 此战既打出了大陈的威名,又打出了大陈的信心和勇气。 世上没有比目睹昔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敌人如今匍匐在自己脚下哀告求饶更让人打气提神、志得意满的事了…… ------------ 第834章 一语成谶 当初,西楚四十万精兵强将在韩青永的带领下来势汹汹,表面上说要助陈镇东夺位,实则想颠覆大陈皇朝,将大陈国土纳为己有。 时隔两年,魏晋联军借西楚边境军事要地驻军,借助羽妖之力将宋智明和庞瑞带领的周军万余人困在寒梁城郊的山洞里夜以继日地折磨…… 如今,西晋已经划归大周版图,东魏对大陈俯首称臣。 奇怪的是,周陈联军在柳清风的统领下攻下东魏皇城,冲进皇宫捉拿陈欣怡时却一无所获。 昔日辉煌的东魏皇宫不知被谁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断瓦残垣、枯枝败叶,一片萧瑟。 别说陈欣怡,就连个值守的侍卫都没有。 柳清风曾经在东魏受过重伤,要不是苏玉辙和陈云凰千方把她救回来,现在他坟头的草已经长得老早了。 抓不到陈欣怡,也没看见韩青永,柳清气有气没处撒,但好在东魏皇宫地府里藏着不少宝贝,也算是不虚此行。 在东魏盘整数日,周陈两国联军挥师西进、势如破竹,直奔西楚皇城…… 小产后的陈欣怡虚弱不堪,被韩青永带回西楚皇宫。 那天夜里,陈欣怡正和徐嫣密谋怎么把圣莲童子从宝华寺连夜偷出来时,徐嫣无意中提到苏玉辙和陈云凰已经调兵遣将,准备攻楚灭魏。 陈欣怡一听大惊失色,哪还有心思再想别的。 她让徐嫣暂时先隐藏自己,等以后时机成熟再说,而后连滚带爬去找韩青永告急战事。 彼时韩青永正为去东域蒙夏做准备,闻言皱头大眉。 别说他此时旧伤未愈,就算是没受伤,临时调兵御敌也来不及。 西楚和东魏近一年灾祸横行、人心涣散,两国情形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乱”。 很乱,非常乱。 流民无米添乱,反贼无食作乱,郡县无能捣乱,朝廷无为混乱。 四乱并起,乱之又乱,如一团团乱麻,就算是神仙来了,也解不开理不顺。 乱就乱,韩青永毫不在意。 他是有大志向、大胸襟的人,区区东魏、西楚,不过弹丸之地,一朝失却,日后抢回便是,不值得大动肝火。 令他无比愤恨的是,苏玉辙竟然如此嚣张,才抢了明空让他的生息神功攻败垂成,隔了没几天,又得寸进尺大兵压境…… 更令他愤恨难平的是,他韩青永竟然没有能力与其一决高下。 窝囊透顶的韩青永只能带着苏默语和陈欣怡弃魏回楚,虽然西楚也是一团乱,但好歹他余威尚在,能调动兵马暂作应付。 他得养好伤再去东域蒙夏,暂时只能羁留楚宫。 是夜,韩青永站在楚宫最高处,俯瞰被洪灾蛊灾瘟疫肆虐过的皇城,满目疮痍,乏善可陈。 他本来睡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梦到了明空法师前生与他在禅房里的种种情形,惊醒后了无睡意,便出来透透气。 清风朗月,星稀云淡,万籁俱寂。 韩青永心意寥落。 梦境历历,明空法师前生圆寂前,苦口婆心的叮嘱言犹在耳。 “你记住,你要想活命,一定要按老衲之前说的话去做。苏玉辙和陈云凰不杀你,就是你的造化。之后你寻你父皇悔过自新,父慈子孝安度余生,还有重回故国执掌江山的可能,否则,定是死路一条!” 明空法师让他把陈欣怡送回陈国,千万不要留在身边。 但他当时还不是穷奇,还没有这么绝情冷意,那时他还指望着陈欣怡帮他打败韩青胜夺回皇位,对明空法师阳奉阴违。 韩青永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说,“本王谨记恩师教诲,若能保命安身,定与孤妖一刀两断,而后忍辱负重以安社稷!” “日影寸移,江山代序;帝王更迭,天道轮回。殿下好自为之……” 明空法师说到这里,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去开门…… 当时,他以为明空法师要出卖他,竟拔剑而起,自背后猛然捅向明空法师! 明空法师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推开了门,门外,密密麻麻站着数百黑衣蒙面客,手中宝剑寒光凛凛,凶气逼人…… 那天的一幕,他记忆犹新。 就在他以为明空法师要出卖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心头那种焦灼与绝望,他至今难忘。 如今,同样糟糕的感觉如这暗夜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悄然包抄,让他神魂俱乱。 那次,他没想到明空法师并没有出卖他,而是用金锡禅杖施展法力将他送进了展王府,而后当众圆寂…… 这一刻,韩青永突然心生悔意。 明空法师曾舍身相救,是他这一生,唯一对他真心付出不求回报的人。 可他却让明空法师寒了心。 转世为人的明空也投奔了苏玉辙和陈云凰……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时至今日,他韩青永身边只有两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上,就算满朝文武早已凋零不堪,但只要手握皇权,谁敢不从? 只是,想到前世的明空法师一语成谶,他对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犹豫不决。 他自小生于帝王家,饱读诗书,如今,身体被穷奇借舍,但神魂未泯,仍保留着儿时的记忆。 父皇韩朝章那时正当壮年,对身为太子的他寄以厚望,不厌其烦地给他讲政事史论。 现在回想起来,他能记得清的并没有多少,倒是无比清楚地记得史上有名的秦谶和赵谶。 秦谶是关于秦缪公的一次梦境,醒来后,秦缪公说自己看到了天帝,天帝告诉他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敌。 后来,果然晋献公篡权夺位,而后晋文公称霸,轮到晋襄公这辈子打了胜仗,回朝后终日纵情宣淫,不事朝政,最终走向灭亡。 赵谶同样是帝王梦醒后的痴语,赵王简昏睡七天后醒来说他也去了天庭挺开心,可乐极生悲,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头黑熊要抓他。他把黑熊射死了,结果又有一头罴扑他。他把罴也射死了。 后来,赵王简轻松灭了晋的世卿范氏和中行氏,应了梦中射死一熊一罴的情景。 这一悲一喜两段史谶,让韩青永印象深刻。 接下来,周陈两国联军大举攻楚,他韩青永仓促应战,若侥幸战胜,也不过应了秦谶,过不上几天好日子还是要灭国;若战败,他便成了让苏玉辙射死的罴。 东魏是熊,已经让苏玉辙射死了…… 想到这些,韩青永无比沮丧。 ------------ 第835章 一团乱麻 韩青永能清楚地感知他体内穷奇的神魂此时十分虚弱,将那二十三道怨毒逼入苏默语体内,虽然可以让他远离每次月圆之夜的噬心之痛,却也耗损了他所剩无几的灵力。 伤人者必自伤,害人者终害己。 但韩青永根本不会自查,他冲着周陈两国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苏玉辙,到底谁是熊是罴,尚未定论。” 第二日,韩青永将韩杰(鲁进冒充)关进小黑屋里,自己亲自上朝,召集群臣紧急商议对策。 文臣武将稀稀落落站在殿前,一听说要打仗,安静的大殿顿时热闹起来。 有个胆小的文臣噤若寒蝉,“听说连日来,周陈联军的队伍像疾风般席卷而来,所到之处,城池沦陷,兵败如山倒。趁他们还没打来,咱们赶紧各自收拾了逃命吧!” 此人说完,竟然目无王法,转身就走。 其余人一看,也都脚底抹油,想着溜之大吉。 上什么朝啊?打什么仗啊?这位前太子真有意思。 各种灾情刚缓和,大家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悸中回过神儿来,这位爷跑回来把小皇帝关起来自己作威作福,谁认得他是谁啊。 大家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哪有心思听你瞎几巴扯? 这么想着,大家很愉快地做伴儿往门外溜。 韩青永当场气炸了,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一只茶杯被他当飞镖抛了过来。 高手出招,一招致命。 那个带头儿逃命的文臣后脑勺被砸中,脑袋瓜子顿时开了瓤,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蹬腿了。 其他人一看,全不会走了。 不会走就退回来呗。 众人老实了许多,退回来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敌军大兵压境,事关国家安危,尔等若敢临阵脱逃,便与此人共赴黄泉!” 韩青永气急败坏。 那行,走不了大家就聊几句,干站着也不是事儿。 一个武将站出来,看着韩青永铁青的脸,心道,小样儿,我气不死你也吓死你,吓不死你算我笨! 韩青永盯着一身正气的武将,以为身先士卒的炮灰来了,没想到,此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愤道,“陛下!那周陈大军一路攻占,命下巢湖时,竟然将那里三万余流民征召了!那些流民本来不能同患难,更无法同富贵,平时到处流窜,盗烧打砸抢,什么好事儿也不干。没成想,周陈大军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这群流民不但同心同德,还作战英勇不甘人后,竟然成了周陈大军的前锋!” 韩青永本来就生气,闻言更是气得五脏翻腾、六腑憋闷。 “陛下啊,这还不算什么,更气人的事末将慢慢说给你听。末将手下本来有五万兵马,虽说都是些作战能躲就躲的老弱病残,可到底勉勉强强算支队伍,比起其他的光杆将军,末将算是兵强马壮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昨日末将带兵与被周陈大军收服的流民作战,还没开始要,末将手下那群衰兵弱将,竟然、竟然……” 武将摇头,一脸悲痛。 说话说一半,急死人啊! 韩青永急问,“竟然怎么了?” “唉……” 武将继续叹气。 “快说!” 韩青永怒火中烧。 “那些衰兵弱将竟然敲锣打鼓,把之前末将领着他们好不容易抢来的好东西争先恐后送给了周陈大军们,转过来就精神抖擞地打我们自己人,说什么欢迎周陈大军入境,帮他们掀翻腐朽的楚王朝,还他们政治清明、国泰民安的新王朝……” 武将说完,满心欢喜地看到韩青永气得发抖,赶紧缩着脖子趴在地上,“陛下息怒,是陛下硬让末将说的,末将不敢不说。” 韩青永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忍不住气,怒喝一声,“退下!再有谁请奏?” 那武将起身转头,眉头色舞。 其他文臣武将一看,顿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这仗谁爱打谁打,他们不打。 这年头能平平安安活着,谁还管什么国难当头、大兵压境? 再说他们都听说了,周陈大军特别亲和,所到之处,只要大家不反抗,主动投降,就能得到赈灾的粮食和药。 他们还听说,那些药可神奇了,得瘟疫都快要病死的人吃了没三天,活蹦乱跳的。 灾情泛滥以来,西楚朝廷从来没管过百姓们的死活,倒是人家周陈大军不远千里来送药,这份儿深情厚谊,实在不该埋没。 所以,满朝文武主和不主战,但他们不敢说,怕被坐在龙椅上的暴君杀了。 不敢说实话,那就说假话、说大话、说空话。 这么多人糊弄他一个,好说。 于是,另一个文臣很严肃地出列,稽首后起身旁征博引,“下官出身之地相当富庶,故商贾云集。商贾虽为贱业,但与兵法多有相通之道。司马迁于《货殖列传》中道,贪贾三之,廉贾五之。意思是贪婪的商贾赚三倍,不贪的却能赚五倍。为何如此?相信陛下和诸位大人心知肚明。” 其他人知道心领神会。 不与民争利、仁政爱民者得天下;与民争乱、暴政苛民者失天下。 韩青永不解其意,面色阴沉,“接着说!” “贪贾只知取,而不知予。廉贾既知取,又知予。当知予便是取,取便是予。” 文臣的话藏而不露,露而不显。 大家都听出他在赞美周陈仁政,批判韩青永父子苛政。 “嗯,有道理。不过我楚地刚经历过天灾人祸,国库空虚,拿什么来取悦于民、取信于官?” 韩青永被这文臣忽悠瘸了,顺着他的思路走了。 “天下诸事,成于宽容大度之人,败于多疑狭隘之士。宽容大度者好相与,多疑狭隘者难相处。昔有高祖操捐黄金四万斤与陈平,不问其出入,裂地数千里,分封韩信、彭越诸将,毫无痛惜之意,遂能灭项羽而得天下!反观项羽,有勇无谋好大喜功,对部下吝啬严苛,有功不赏,有金不赠,终落得孤掌难鸣、自刎于乌江,身败名裂一无所得。” 文臣含沙射影。 言外之意,人家苏玉辙和陈云凰对手下将士就像汉高祖刘邦一样大方,你和你爹韩朝章倒好,一个比一个抠门儿,还好意思让我们替你卖命? ------------ 第836章 法不责众 韩青永听明白了,脸色一沉,正待痛骂,大殿上突然传来悲痛的哭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另一个武将蹲在地上哭天抹泪,形容悲惨。 之前的文臣向痛哭的武将投以感激的目光,起身回队。 韩青永不知道这时臣子们互相救助,看那武将哭得凄惨,沉了沉气,“你哭什么?” “末将之妻儿,皆战死于郊野,遭此惨变,末将生无可恋。唯念子弟家眷,自先皇于明空寺仙逝以来,投身混战,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万苦无乐,苦不堪言。末将痛心疾首,敢请陛下延战三日,但求安度除夕,使得暂未赴死之亲眷团聚两天、饱餐几顿,也算是……呜呜呜……死前终得一乐……” 明知道这武将胡说八道,他妻儿好好在家里,哪曾死于郊野? 不过,他后面的话确实让人感伤,何况一人哭没氛围,众人一起哭才可回肠荡气。 于是,满朝文臣武将难得互不嫌弃,一齐放声号啕。 另一个武将接着悲痛道,“陆将军说得极是。陛下,除夕过后,虽明知蚍蜉撼树、以卵击石,终是一死,但陛下一言九鼎,末将必一马当先,周旋疆场,万死不辞。素知陛下宅心仁厚,愿体恤群臣,予以恩准。” 话音一落,哀声四起,涕泪横飞。 韩青永气得眼冒金星,偏偏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殿上这些人全杀了。 而且人家刚才诉了苦、真诚地表达了愿望,还不忘夸他宅心仁厚,他不能不让人家过年。 韩青永强压满腹烦躁,抬头看向门外。 狂风怒号,雪花纷飞,大如枕席,漫空狂舞,天地苍茫,浑然同色,一片皓白。 又要过除夕了…… 时间快得不可思议,仿佛之前在画柳坊那只花船上过除夕,和陈镇东密谋夺权篡位还是昨天。 又仿佛,他穷奇从油煎火熬的无间地狱逃出来时,在漫天飞雪中踟蹰前行,不知归依的时候,年幼的云凰被楚萧护送前往孤龙寺,见他形容可怜,差楚萧递给他两个火烧一壶水,也是昨天的事…… 想起那一幕,韩青永心里一动,翻腾的怒气竟一下子烟消云散。 既然,云凰想要东魏和西楚,给她又如何? 不过是弹丸之地,又是灾情横行后百废待兴的残乱之地,她喜欢,拿去便是。 至于苏玉辙,无耻狂徒,暂时让他得意几天,等他恢复元气、神功大成,于千里之外便可杀人于无形,那时要杀苏玉辙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些,韩青永心平气和,收回目光看向群臣,“时值隆冬,天寒地冻,对敌艰难,再则,除夕将近,将士厌战,皆是实情。既如此,借机暂得休整,节后再战不迟。” 众臣一听,简直心花怒放。 节后大家都跑光了,谁还给你再战? 有个武将生怕韩青永反悔,愤然道,“陛下不可!我们天寒地冻,陈周大军就不天寒地冻?他们士气如此高昂,如入无人之境,我等岂能坐以待毙?等我收拾死弱残兵,哪怕螳臂当车,也誓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另一个也跟着起哄,“有胆色!算末将一个!我朝虽无精兵,但有强将,尚有十日之食,我等率领余部南渡之后,自绝后路,焚桥而前,有进无退,誓与周陈大军战斗到底!” 这两个说的好听,他们不是想带兵去对敌,是想带兵去投降。 谁都知道,周陈大军粮草充足,且深得民心,跟着他们不但不会忍饥挨饿,还会丰衣足食。 除生死,无大事。 韩青永一大家子把西楚祸害成这样儿,他们这些臣子还指望什么? 韩青永疑惑,“为什么只带十日之食?你们只能支撑十日?” 哪用支撑十日?第五天就能与周陈大军会合,以后根本不用吃干粮了。 但话不可以这么说。 要“自绝后路”的武将悲壮道,“项王救赵,既渡,破釜沉舟,持三日粮,示士必死无还心,士气大涨,势如破竹,故能败秦。末将也要置于死地而后生,十日粮足矣!不如此,将士不忠不勇不战!” 韩青永眼眶发热,“尔乃忠勇之士,赐座。” 有侍卫搬了椅子,赏给这位口是心非会说话的武将。 其他人一看,心都悬起来,暗恨此二将画蛇添足。 韩青永沉默半晌,想到自己曾亲率四十万大军攻打大陈,最终全军覆没,顿时半点儿斗志也没有了。 彼时,他手下的四十万大军确实是精兵强将,兵临城下尚不足胜,何况如今国势衰微,尽是伤兵残将? 韩青永想了想,深有感触道,“将士们身处绝境,勇斗则生,不勇则死,若舍命向前,人莫能当。此诚欺人之语。置于死地未必可以后生。兵无常法,岂有常规?周陈兵强马壮,你们还是别去送死了。” 众臣一听,总算彻底放心了。 退朝了,大家一身轻松。 韩青永走出殿外,站在寒风暴雪之中,心比寒风更冷…… 大雪恶狠狠地下了三天三夜,一直到除夕夜,也不曾停止。 说是除夕,整个皇城死气沉沉,并没有过节的喜庆。 喜庆的是驻扎在城外的周陈大军。 他们围着篝火奏乐起舞,庆贺佳节。 与东魏不同,东魏本来地广人稀,经历了天灾人祸的肆虐之后民不聊生,许多地方空无一人。 周陈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偶尔遇到微弱的抵抗,也能速战速决。 本以为韩青永逃到了西楚,必然会比攻打东魏艰难得多。 没想到,西楚虽然也被灾情祸害得不轻,但人烟仍然兴旺。 更没想到的是,身高马大的西楚百姓并不敌视周陈大军入侵,特别是周陈大军将粮食和药品发放给主动投奔来的流民之后,各地百姓简直翘首以盼,甚至有的地方为周陈大军的挺进载歌载舞。 周陈大军长驱直入,日进百里,所到之处,皆散粮施药。 宋智明、庞瑞、柳清风等将领治下甚严,又爱兵如子,一呼百应,无人敢违犯军规,对沿途百姓秋毫无犯。 如此一来,西楚各地流民、匪盗皆来投靠,周陈大军不但少有伤亡,还不断招兵买马,日益壮大。 ------------ 第837章 双喜临门 “儿郎们!煮酒烹肉,咱们好好过年!” 宋智明一声令下,营部欢声雷动。 转眼出征已半载有余,将士们难得有此欢聚的时刻。 一时间,爆竹乐舞,喧哗闹腾,欢笑声此起彼伏,灯火遥相呼应…… 除夕之夜,似没有敌我,刀剑入鞘,辞旧迎新。 雪花飞洒,歌声飘荡,恍惚之间,似乎不是在异国他乡,而是游子归回故里,与亲人团聚,共享天下太平…… 歌舞声传不到皇宫,但如群星般闪耀的火把,远远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韩青永举目远眺,皇城外绵延数里的星星点点,尽是周陈大军的篝火。 纵然韩青永了无战意,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咬牙切齿道,“你们不用得意,就当这是本尊赐予你们最后的恩典!你们这些卑微可怜的人,通宵达旦地狂欢吧,就当是你们在这世上最后的时光!你们终将死去,等我归来,必用你们的鲜血浇灌土地,让你们像蝼蚁一样死去!” “对,他们本就是蝼蚁,自当如蝼蚁般死无葬身之地!” 身后传来陈欣怡恶狠狠的声音。 韩青永转头,看到泪流满面的陈欣怡,看她衣衫单薄,回手轮出灵气结界,将两人罩在其中。 结界之内无风无雪。 陈欣怡神色复杂地看了韩青永一眼,低声道,“谢谢你没有把我一个人丢在东魏。” 韩青永怅然长叹,“好歹,也是同患难、共生死过来的……” 陈欣怡眼眶一热,“青永,我曾劝过你,我们可以抛却一切仇恨,从此……” 韩青永脸色骤冷,“陈欣怡,我们刚在一起时就知道互相心里另有所爱,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好好调养好身子,别胡思乱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天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韩青永说完,转身就走。 结界被撤,凄风冷雪迎面而来,让陈欣怡由里到外透心凉。 她抹去眼泪,看向远处绵延数里的火把,如星河倾倒于茫茫黑夜。 那里面有来自大陈的将士,她家乡的人。 但他们皆视她为死敌,不远千里前来攻池掠地,取她项上人头…… 如果不是陈云凰,这些将士本该听她号令,替她南征北讨开疆拓土! 但如今,她只能去国离乡,如丧家之犬般受尽流离之苦,这一笔笔血海深仇,来日,她必与陈云凰算个清楚! “别看了,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韩青永去而复返,把她挟在腋下,带离风口。 冰冷的身子一下子感觉到暖意,陈欣怡侧头抬眸,到韩青永满脸悲愤和隐忍,心头百味杂陈。 苏默语撅着嘴站在殿前平台上看着他们,脸上多有嫉恨之色。 韩青永待靠近苏默语时,使出遁身术,本人同时消失于漆黑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东方破晓,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新的轮回开始了。 西楚文武群臣率众早早来到城门前,大开城门,迎接周陈大军入城…… 捷报传送到皇宫时,苏玉辙正在产房外紧张地来回打转。 屋里不停有宫女往里端热水,往外端血水,一盆又一盆,清水进去,血水出来。 苏玉辙看得心惊肉跳,又担心又害怕又着急,全身冷汗淋漓。 从里面传来一声声嘶心裂肺的惨叫声,让苏玉辙心里跟猫抓似,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陛下,别担心,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周子衡站在一旁,递过一块干布巾,“擦擦汗,别怕。” “你怎么知道女人生孩子都这样?这流了多少血啊,怎么还没生出来?我……我要是能替她生就好了……” 苏玉辙看着又端出一盆血水,突然脚步一顿,暗叫一声,“糟了!” 说完,苏玉辙就往屋里冲。 “使不得啊陛下,你不能进去,不吉利啊!” 周子衡赶紧一把拉住他。 “我自己的女人生孩子我进去看看有什么不吉利的?云凰她最忌近亲血侵,我怕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不在她身边……” 苏玉辙慌得牙齿就打架。 “哎呀,她能有什么事儿啊?你听她叫声力气这么足,没事儿!别担心,别担心啊,你要是一进去,她一分神儿,使不上劲儿就坏事了!” 周子衡急三火四道。 “对啊,对对,她声音还挺响亮,可是她怎么叫得这么痛苦?我、我受不了,我得进去看看。” 苏玉辙方寸大乱、六神无主,又要往里冲。 “哇!哇……” 忽听婴儿放声大哭。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顺利生下一位小皇子!” 兰英眉开眼笑地跑出来,将喜讯告知后急步跑回进屋去了。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苏玉辙喜不自胜,一把抱住周子衡。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候在厅外的群臣听闻喜讯,齐声拜贺。 “应该还有一个小公主,龙凤胎,哎呀,我、我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苏玉辙松开周子衡,转头又把站在一旁瞅门缝的静音上仙抱起来转了一圈儿。 “哎呀,放开!”静音上仙嫌弃地瞅了他一眼,急不可耐道,“快叫人把我徒孙抱出来我看看像不像我!” “我儿子怎么能像你?说什么也得像我!” 苏玉辙急了。 “行行,像你就像你,看你那小气样儿!” 静音上仙望眼欲穿。 这时,兰英抱着被简单擦洗过、被包在襁褓之中的小皇子走了出来。 苏玉辙赶紧迎上前去接在怀里,看着粉嫩可爱的儿子,忍不住凑上去亲了又亲,笑得合不拢嘴。 静音上仙在一旁蹦高,“快,快给我看看,赶紧给我抱抱!” 苏玉辙不给,“你别摔着他,等他长大些你领着。” 静音上仙急眼了,变回原身,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凑上前去看着小皇子,“像,特别像,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直淡定的圣莲童子坐不住了,“给我看看……” 正在这时,厅外有人欢声高呼,“陛下,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西楚大捷!西楚大捷……” ------------ 第838章 移花接木 征战告捷,喜得儿女,双喜临门,普天同庆。 是夜,大周皇城家家张灯结彩,大街小巷鞭炮齐鸣,齐国上下一片欢腾…… 兵不血刃、民心归顺,半年之间,周陈联军灭魏攻楚战功赫赫,名动五湖四海。 至于周陈联军的几个领袖,无论是宋智明、庞瑞、孙崇,还是柳清风、王彦、周末、章野,全都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人物,被传得神乎其神。 尤其是苏玉辙和陈云凰夫妻,更是名声大噪,空前绝后。 苏玉辙血统高贵,乃大苏朝唯一的太子,皇室后裔。 他形貌不凡、气度恢弘、学识渊博、武艺高强…… 陈云凰乃飞凰仙族的圣女,大陈女帝。 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瑰姿艳逸,华容婀娜…… 总之,所有描述男子和女子的溢美之词,全用来描绘苏玉辙和陈云凰亦不为过,人们仰慕且为之倾倒…… 世间有以讹传讹,更有以神传神。 对普天之下的臣民百姓来说,他们大都无缘看到苏玉辙和陈云凰,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来勾勒这对神仙眷侣、英君明主,传颂他们夫妻恩爱、同心同德,仁德治下、德泽有加…… 苏玉辙和陈云凰成了天下人向往的人生巅峰…… 一个月后,周陈大军班师回朝。 出征的时候六十万大军,回来的时候不减反增,浩浩荡荡百万余人。 苏玉辙和陈云凰将一对龙凤胎的满月酒席与犒劳将士、论功行赏的庆功宴合办,风风光光、热闹非凡…… 皇宫前院各大殿内灯火辉煌,文臣武将欢聚一堂,交杯换盏,其乐融融。 后院则安静许多。 东南角的侧殿之内温暖如春,里屋的两张小木床上,分别躺着一个粉嫩的婴儿。 静音上仙坐在床边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笑得一脸慈祥,“真好啊,一下子就有两个徒孙。姑娘像云凰,小子像玉辙,嘿嘿……” “仙师,你忙着看徒孙,连饭都顾不得吃了,给你带了壶酒过来。” 身后传来兰英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壶酒自肩头递了过来。 静音上仙伸手接过,拧开壶盖儿就喝,“我就喜欢小娃儿,盼了好多年呢。” 兰英道,“你慢些喝,这边桌上还有点心,你吃点儿垫垫肚子。” 静音上仙边喝酒边点头,“好,好……” 手里的酒壶脱手落地,静音上仙身子一软,倒在两张小床之间的地上,昏睡过去了…… 兰英阴沉一笑,快步走到床边,左右看看,选了“皇子苏恒”,俯身抱在怀里就走。 她并没有从殿门出去,而是绕到一根梁柱后面,顺着梁柱连蹿两下,攀上横梁后,从天窗钻了出去…… 兰英刚走,躺在地上的静音上仙翻身而起,自床上又抱出另一个婴儿,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慈爱地把他放在刚刚空了的床上,“圣莲童子还真有两下子,变成你的模样替你打坏蛋去了,等你长大些,我教你本事,让你比你父皇还厉害!” 徐嫣哪知道她费尽心思回到皇宫里潜伏了这么久,今天夜里趁苏玉辙和云凰大宴群臣,找机会将照顾孩子的兰英和几个宫女都引到僻静处打晕,扮成兰英的模样抢来的皇子是圣莲童子。 她更不知道,圣莲童子胸前挂的小铃铛是金罩阴阳鼎,云凰在灵泉里泡着躲清闲。 前时听圣莲童子提醒,小心有人会趁夜宴群臣时偷走小皇子,云凰便想出这个移花接木的计策。 许久没有陈欣怡和韩青永的消息,云凰想看看,徐嫣会将圣莲童子和她带去哪里。 本来苏玉辙不放心让云凰去,但云凰坚持,他又分身乏术,只能由她去。 “放心,如果有危险,我立刻将圣莲童子也收进阴阳鼎,让阴阳鼎送我们回来。”云凰安抚苏玉辙,“你还不知道么,我最擅长的就是打不过就跑。” 苏玉辙宠溺地搂着她,“你都已经当娘亲了,要给两个孩子喂奶,还是改不了贪玩好耍的性子。” “不是有奶娘么?我的奶水也不够喂他们的,真是一天比一天能吃,我都觉得他们不是在吃奶,是在吃我。” 云凰笑起来。 “那就不给她们吃了。你早去早回,别让我担心,和圣莲童子一定不要贸然动手……” 苏玉辙又细细叮嘱了许多。 云凰在灵泉里伸了个懒腰,闭目深吸,感到心满意足的幸福感。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国泰民安、四海朝圣,曾经梦想的一切如愿以偿,除了满怀感恩,她还是感恩。 只是,若是清心老仙和希羽在就好了。 突然很想她们…… 云凰起身穿衣,撩起水花四溅,惊得泉中游鱼四散。 池边那棵垂柳一如往昔枝繁叶茂,垂挂下来的秋千随着微风轻轻颤颤。 云凰坐上去,看着威风和威武在远处的草地上嬉戏,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与美好。 透过金罩阴阳鼎的鼎壁看向外面,外面夜色已深。 徐嫣抱着“苏恒”施展轻功,在皇宫连纵的房顶上连连跳跃,借着深沉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离开大周皇宫。 云凰翘起嘴角。 并非没人发现徐嫣,大周皇宫里护卫森严,若不是事先安排,徐嫣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逃出去? 徐嫣却毫不知情,她看了看怀中的“苏恒”,眸光一暗,“陈云凰,我会把你抢走的一切都抢回来!” 徐嫣只是个傀儡,被陈欣怡施了魅心术,言语举止都与陈欣怡如出一辙。 她从城墙上跳落着地,四下看看无人,急跑几步,钻进一辆提前放停在那里的马车内。 云凰看得分明,那驾车之人竟然是都涛。 都涛不是羁押在唐狄府上么? 本来,她还想等忙过这阵子回大陈一趟,把都涛的身份查实。 如果他没问题,就给她和唐素把婚事办了,另外陈镇东和周子盈、陆杰和周家大小姐的婚事一直也没办,想来颇为惭愧,给他们拖得太久了。 没想到,在大周皇宫外接应徐嫣的竟是都涛! ------------ 第839章 深夜追击 徐嫣本是周运辰的妃子,都涛此前一直在大陈当差,他们之间怎么会认识呢? 云凰疑惑的同时,也心有余悸。 苏玉辙和她曾经对都涛很信任,怎么也想不到都涛竟然真是潜伏在她们身边的细作,但他到底是谁的人,潜伏在大陈皇宫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他一直按兵不动? “王爷,你拿到飞凰图了?” 徐嫣坐稳后沉默片刻,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嗯。” 都涛应了一声,快马加鞭。 云凰恍然大悟,原来都涛也是为了飞凰图。 难道大陈皇宫里真有飞凰图,连她也不知道? 云凰伸手摸向自己后肩胛处的飞凰图腾胎记,随即,飞凰仙灵在她眼前化为实质,锦红的翅膀和色彩绚丽的尾羽,美到无法言喻。 曾经,龙太子告诉她,飞凰图会让她万宝归心,让她拥有识宝探宝的异能。 这两年忙这忙那,差点儿连这个本事给忘了。 云凰神识一动,飞凰仙灵立刻一声长鸣,展翅飞远,与威风、威武嬉戏追逐…… 飞凰仙灵可以帮她找尽到下至宝,但眼下,大周大陈国库丰盈,她还在虚空寺地库里有大量金银财宝,里面玳瑁神将给她收罗的,还有圣莲童子从东魏魏忠侯地库里挪移来的…… 想一想都心花怒放,她陈云凰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有钱了? 云凰一边赏景,一边想开心事。 不过有些问题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都涛是哪国的王爷,他找到的是什么,要带着咱们去哪里?” 云凰很好奇。 “静观其变,别叨叨,我好不容易找着个愿意抱我的女人,真暖和啊,真柔软啊,嘿嘿嘿……” 圣莲童子无比享受地吭哧了两声,很像婴儿饿了想吃奶。 “王爷,这孩子像是饿了,怎么办?” 徐嫣有些焦灼地问都涛。 “饿着他!别给他喂东西?让他继续睡,别出声!” 确实是都涛的声音。 就为了一张飞凰图,那么多人绞尽脑汁、不择手段。 其实就算找到飞凰图,他们也找不到宝藏,因为世上本没有飞凰图。 云凰看看离城门还有两条街,便也不着急,起身去打理菜畦。 金罩阴阳鼎里灵力充沛,温暖如春,与外面天寒地冻的情景迥然不同。 云凰采了几棵续命草,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一边看着阴阳鱼有条不紊地转动,一边吃续命草。 人家拿来当救命的稀世珍宝,被她当青菜一样嚼,这也是一种幸福。 云凰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间,狮虎兽又纵穿了一条街。 都涛一路无语,不停扬鞭纵马。 这匹马脚力非凡,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已经穿过两条长街。 这时,后面响起了唿哨喊停的追赶声。 都涛回头一看,就见大周皇宫侍卫如狼似虎纵马直追而来。 都涛扬起马鞭,只在半空之中接连挥舞,那些马便如背生双翼,四脚几乎不沾地地飞奔起来。 云凰回头看了一眼,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孙崇,紧随其后的是他两个副将,全都骁勇善战。 他们吆喝不断,声势浩大,很像那么回事儿。 实际上,这也是云凰和苏玉辙提前布置好的。 被人偷走了皇子,整个皇宫应该翻了天才是。 若没有人在意,连来追赶的人都没有,那徐嫣很快就发现异样,知道偷来的可能是个假皇子。 做戏做全套,云凰和苏玉辙皆是心思细密之人,自然不会疏漏。 见有人追赶,都涛不停地挥舞马鞭,不多会儿就把追兵甩出老远。 “马不错,汗血宝马?” 夜太黑,又隔着轿帘,云凰看不真切,只觉得这马身子长度稍微有点短,身上披拂的毛发很长,她实在看不出是什么马,便用神识传语圣莲童子。 圣莲童子正享受着徐嫣温暖的怀抱,睡得无比香甜。 感觉到神识波动,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呷了呷嘴又闭上眼睛,懒洋洋道,“什么马啊,你看清楚,那是只狮虎兽!” 狮虎兽?云凰从未听说。 “狮虎兽是邻国安丹的产物。这个驾车的必是安丹国的王爷。”见云凰未予回庆,圣莲童子又道,“安丹国是东域蒙夏国的附属国,一百年前被东域蒙夏侵占至今。说起来这位王爷是个亡国王爷,想靠飞凰图复国也说不定。” 云凰无言以对。 大陈真能卧虎藏龙,怎么动不动就招来个异国王爷或者太子? 不及细看,狮虎兽已经飞奔如电,转眼来到城门前。 城门紧闭,两个值夜的侍卫尽忠值守,一左一右站在城墙边。 都涛并没有拉缰收马,而是继续纵马前行。 奇怪的是,到了城门前,两个侍卫竟无动于衷,还很主动热情地打开城门。 都涛驱马顺利出城,来到官道叉路处停了下来。 徐嫣抱着“苏恒”从轿子里钻出来。 好家伙,还挺有准备! 清一色的狮虎兽,清一色的轿子,五个都涛。 徐嫣上了中间的轿子,刚刚坐稳,这只狮虎兽疾驰而去,走的中间官道旁边的羊肠小路。 其他五辆马车,也全让“都涛”吆喝着驱马疾行,只不过,他们兵分三路。 云凰注意到,其中一辆马车上的驾车人飞跃到旁边一棵高树下藏匿行迹,剩下的各自奔逃。 孙崇很快率兵赶到,叉路太多,孙崇犹豫不决。 “分头追!” 孙崇很快分配好兵马,分头追出…… 孙崇真是越来越会演戏了,这神情动作,简直像提前练习了百八十遍一样,让人看了丝毫不会起疑。 云凰扭头看了一眼藏在树上的那个“都涛”,心忖,“小样儿,跟我比心计,差太远!” 圣莲童子翻了个身,又朝人家徐嫣怀里拱了拱。 “安丹的王爷跑来我们大陈潜伏十余年之久,为什么偏偏今夜动手?都涛到底和陈欣怡是一伙的,还是自成一派?按说这个徐嫣肯定是为了陈欣怡偷孩子的。” 云凰刚问完,狮虎兽又拐到一个更窄的叉路上,走了不远,竟然看到一栋茅草屋。 什么人在里面? ------------ 第840章 面慈心狠 都涛在前推开柴门,徐嫣抱着圣莲童子紧随其后。 云凰猜里面的人应该是陈欣怡,不想,坐在窗前木椅上的竟然是苏默语。 茅草屋是临时搭建的,屋内空旷冰冷,唯一一只破旧的木架上点着盏油灯,烧得吱吱作响。 地中央摆着一张粗糙的大木桌,桌子上也没有茶杯碗碟,只放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剔骨刀,刀刃上还有未干的血渍。 桌旁地上摊着一张兔皮和一小堆雉鸡的皮毛。 墙角的火炉上烤着的半只兔子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儿,混着生腥的血气,使得整间屋子盈满了杀戮和毁灭的气息。 苏默语神情悠闲地坐在那儿,拎着已经烤好的雉鸡,优雅地撕着鸡肉吃着。 都涛上前鞠身施礼,“公主久等了,小皇子给您带来了。” 徐嫣脸色一变,抱着圣莲童子退后,“你不是陈国七公主陈欣怡!我把小皇子偷出来,不是给你……” 徐嫣话未说完,都涛突然手起剑落,自背后一剑割掉了徐嫣的头颅。 徐嫣始料未及,身子还僵挺在原地,脑袋落地后滚了两下面部朝上,凝固着瞠目结舌的表情,不见丝毫痛苦。 云凰吓了一跳。 徐嫣的身子开始往后仰倒,圣莲童子倒能沉得住气,仍然咿呀学语,一如初生小儿。 都涛盯着圣莲童子看了片刻,直到徐嫣的身子轰然倒地,才手疾眼快一把把圣莲童子捞进怀里,递给苏默语,“公主,确是小皇子无疑。” 苏默语站起来,凑近掀开襁褓看了一眼,正对上圣莲童子乌黑的瞳仁。 千年佛莲的黑瞳,神秘、深邃、幽远,但再看,又天真无邪、清澈如波。 苏默语起初心里一惊,待看到圣莲童子把白胖的手指伸进没牙的嘴里吮吸,便放松下来,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陈欣怡想让这个被她施了魅心术的女人将这孩子偷来,恢复她的精元,不巧那晚我就在她帐外,将她和这女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都涛,想不到你我分离多年,你对我还是言听计从、鞍前马后。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云凰也很好奇。 为什么都涛能和苏默语接上头,还一心一意为她卖命? 按说这两个是八百竿子打不到一处的。 都涛颔首,“公主,你自小随苏皇出使东域蒙夏,途经碧落海,我陪你去海边洗手,没想到你失足落水,我急忙跳水救你时,你却被暗流卷走了。我很伤心,不愿也不敢上岸,就在海里四处寻找。后来,苏皇他们找不到我们,以为我们已经死了,就先行离开了。我苦寻无果,又累又乏,就游上岸躺在沙滩上歇息,不想竟然看到你从海里走了出来。你说你被鲛人公主所救,但你溺水时呛伤了肺腑,鲛人公主用法术让你起死回生,你也因此拥有了灵力,可以滴泪成珠,长命百岁。只是,你再不能长时间离开海水,还有为了报答鲛人公主,要留在碧落海陪伴她。” 苏默语静静地听着,微微锁着眉头似乎在回忆。 云凰恍然大悟。 原来,都涛确实是大苏人,也确实是苏玉辙小时的玩伴,但他一直跟苏玉辙的姐姐苏默语要好。 只是,都涛不知道,苏默语落水后,不是被鲛人公主救了,而是被鲛人公主吃了。 而后,这个鲛人公主又假慈悲,保留了苏默语的神魂,化作她的模样,甚至连名字也不改,以苏默语自居,且保留了苏默语的部分记忆,还猾狡地编了套说辞骗了都涛。 都涛却以为时隔多年,苏默语忘了前尘往事,所以才说得这么详细。 显然,他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让鲛人公主骗了,还以为站在眼前的就是死而复生的苏默语。 现在的苏默语是妖,是鲛人公主,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伪善之人。 想来,都涛倒是个长情之人,不忘旧友,善始善终。 只是都涛帮着抢自己的孩子给苏默语,只以为苏默语真是苏玉辙的新姐姐,想让她看看亲外甥,还是明知苏默语要杀掉“苏恒”,仍然助纣为虐? 尚未可知,云凰静观其变。 圣莲童子也不动声色,躺在都涛怀里,咿呀着吮指皱眉,传语道,“这男人抱着就是不如女人抱着舒服,这胸肌硬邦邦的,硌得慌。” 云凰哭笑不得,“别挑三拣四的,小心一会儿鱼妖把你烤吃了。” 圣莲童子翻了个白眼,“你可长点心吧,我是替你儿子来冒险的。一会儿看着不好赶紧把我收进阴阳鼎里去,我懒得跟这些小妖动手,脏了我出淤泥而不染的心。” 云凰笑起来,“放心,你不也是我的儿子么,不会让你伤心的。” “这还差不多。” 圣莲童子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起来。 云凰和圣莲童子是通过神识沟通的,外人自然听不到她们的对话,也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婴儿的笑声和笑容最是动人,清脆悦耳、一派天籁。 都涛低头看了一眼,也觉得心要化了,抬头道,“公主,小皇子身娇肉贵,而且离开皇后这么长时间,肯定快饿坏了。半路上我没敢耽搁,也没敢找人喂他,一来是怕你久等,二来是怕他吃坏了肚子。你看看他,聊解思乡之苦,我得赶紧把他送回去。” 都涛的话让云凰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都涛并没有背叛她和苏玉辙,人品也不坏。 幸好她跟来了,要不然,可能就冤杀好人了。 听了都涛的话,苏默语漂亮的眼睛眸光一暗,嘴角噙笑,看向圣莲童子,柔声道,“你说的对。来,我抱抱。” 都涛不疑有它,毫无防备地将圣莲童子交给了苏默语。 圣莲童子伸了个懒腰,呷了呷嘴,又开始即时评论,“哎呀,真有鱼腥味儿,一点也不香香。娘亲,还是你抱着我的时候最舒服,但苏玉辙老不让你抱我。赶紧,出来把我抱过去,受不了。” 云凰好笑道,“我现在出去不就看不着好戏了么?忍着点儿。” 圣莲童子:“再忍一会儿,她一准动手杀都涛,把我架在火炉上烤全羊。” 云凰:“看看你猜得对不对,别怕,有娘亲在。” 圣莲童子虽然知道云凰逗她,却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有生以来,从来没人跟他说过,“有娘亲在。” 须知这四个字,实在是天下最最美好、最最温暖的话语。 圣莲童子默然无语,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苏默语。 苏默语也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看似和煦温柔,实则暗藏杀机、阴险无比…… ------------ 第841章 当场崩溃 都涛在一旁等着,笑意温和。 苏默语抱着圣莲童子退后一步,“屋里有些冷,别冻着他,我带他到炉火旁坐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 都涛虽有些着急,但还是欣然应允,还帮她把窗前的椅子挪到了火炉旁。 苏默语坐下了,鼻息间充盈着婴儿身上独有的奶香气,口水早已泛滥成灾。 都涛哪知道苏默语已馋涎欲滴,只当她身为皇姑母,看着苏家香火得以延续而满心欢喜。 不想,苏默语看了“苏恒”片刻,抬眼看出来,“都涛,这孩子我喜欢得紧,能不能让我带他回碧落海宫中住些日子?我想把他给我的恩人鲛鱼公主看看,让她替我高兴高兴。” 都涛一愣,回过神儿来立刻反对,“不行啊,公主。你当年被鲛人公主施救时渡了仙气,水火不浸,可以在海里自由来去,小皇子哪能进水?他会被淹死的。再说,陛下和皇后发现小皇子被偷了出来,已经派出大批人马四处寻找,他们一定急坏了。你看看亲亲就好,快让我将小皇子送回去吧!” 苏默语眉头一紧,语气不善,“你敢违逆我的命令?” 都涛愕然,“公主,咱们说到哪儿做到哪儿,你连夜跑去唐府将我救出来,让我为你做这件事时,分明说只要我帮你把小皇子偷来让你看两眼,你就心满意足,立刻就会还给我让我送回去,怎么出尔反尔?你知不知道,皇后已经对我起疑,将我关在唐府。我私自出逃,本是死罪,但为了帮你,我死而无怨,但你不能让皇后和陛下担心,更不能让小皇子身陷险境!” “本来咱们是约定好了。可这孩子这么可爱,我真心喜欢,实在不想这样匆匆忙忙就离开他。他不会被淹死的,我会用法术保护他……” 苏默语千方百计想骗都涛同意。 “不,不能这样。公主,我为了帮你,私自出逃,又帮着接应徐嫣偷小皇子,已经罪不可赦,必有一死。都涛死不足惜,但不能让小皇子刚满月就离开亲生父母,更不能让皇后和陛下忧心如焚,我……” 都涛急了,苦口婆心。 就冲着都涛这两番话,他死罪可免。 云凰看着都涛惶急无措之下,凑上来要抢回小皇子。 苏默语见状立刻起身,脸色阴沉道,“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这般不识趣!” “什么?” 都涛刹住脚,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默语。 “哼!罢了,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陈云凰和苏玉辙的儿子乃是飞凰与青龙的血脉,补气养血、固本精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灵药……其实你在路上完全可以把这灵药据为己有,但既然你已经把他留给了我,就别再这里啰里啰嗦的。” 苏默语不耐烦道。 “公主,你、你想吃了小皇子?”都涛闻言大惊失色,匪夷所思道,“你、你疯了么?” “放肆!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苏默语怒喝一声,扬手扫过一道劲毒的掌风。 纵然都涛自小习武,但到底是凡夫俗子,哪受得了妖邪之力? 掌风迎面而来,都涛猝不及防,但觉胸口如被重石锤击,疾退如飞,重重撞在墙上,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实话告诉你,本尊比陈欣怡还需要这灵丹妙药!本尊中了怨毒,必须以这至阳至纯的童子之血驱毒,炼化体内怨毒为所欲为!而且,本尊每次离开碧落海都需用法术化生双腿,要忍受半个月的剧痛之苦,吃了这灵丹药妙,我就可以随心所欲,既能得心应手地变化,又能在岸上不受时限。要不然,我隔三天就要找江河湖泊进去泡半天,实在麻烦得很。” 苏默语道。 “你不能这么自私!小皇子刚出生才满月,你怎么能杀这么小的孩子来治病?” 都涛怒不可遏。 “看来,你确实活得不耐烦了,敢质疑和阻拦我的决定!” 苏默语腾出一只手,翻掌向上,掌心赫然出现了一道深紫暗芒的气团。 云凰认得这气团,分明就是之前韩青永杀害二十三个纯阳童子炼化失败产生的怨毒之气。 想不到,韩青永竟然把这些怨毒之气转送给了苏默语。 果然,与狼共舞,绝没有好下场。 “娘亲,咱们不管管?再不管,都涛就要变成怪物了。”圣莲童子深知这怨毒的厉害,“他要是中了怨毒,就会变成苏默语的杀人傀儡,不但不会再阻止她杀小皇子,还会对她唯命是从。” 云凰没好气道,“你动动手指就可以的事,劳烦娘亲干什么?” “也是。不过,你回头给我做三天好吃的,我就帮你打她!” 圣莲童子道。 “行,我给你做三个月的。狠狠打。” 云凰咬牙切齿,敢打她儿子的主意,找死! 这时,苏默语已经凝神聚力,逼出体内一股怨毒。 那股怨毒在她掌心跃动不止,如同鬼魅般张牙舞爪,似乎为即将得到新的宿主而欢呼雀跃。 说时迟,那时快,苏默语猛然推掌,身形疾进,想将那股怨毒轰向都涛的双眉之间。 不想,苏默语刚推出的手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折回,一巴掌拍在自己左眼上! 怨毒并无灵识,只有邪性,立刻从苏默语左眼钻了进去! “啊!” 苏默语左眼眼球爆裂,血流如注。 都涛本以为必死无疑,已经闭眼皱眉等着挨揍了,闻声睁眼,见此情景,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左右看看,这屋子里除了他和苏默语,再就是小皇子“苏恒”了,谁帮了他? “啊——” 流血在前,剧痛紧随其后,苏默语又惨叫了一声,一只手捂着眼睛,竟然并没有松开圣莲童子,而是俯身就咬向圣莲童子的纤细的脖子! “这个死鱼真是太讨厌了,嘴巴臭得能熏死一头牛!” 圣莲童子厌嫌地嘀咕了一声,小手一抬,稳、准、狠,中指直插进苏默语另一只眼睛里了。 苏默语本以为势在必得,只要她喝了小皇子的血,就能增强复原的能力,得到她之前想要的一切。 不想,突然听到这小婴儿骂了这么一句,心里一惊,想躲已经晚了…… “啊……” 苏默语双手捂眼,惨叫不止…… 圣莲童子要掉到地上去了! 都涛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圣莲童子,退后几步,大喜过望,“哎呀,太神奇了,小皇子果然是陛下和皇后的亲儿子。” 这话说的,实在算不上恭维。 云凰抚额。 “才满月就会说话,还会反击,你真是太能干了!” 都涛赞不绝口,竟情不自禁低下头在“小皇子”脸上亲了两口。 “我呕……” 圣莲童子反胃了。 “怎么了?小皇子怎么了?你可别吓我?是不是饿了……这里没奶你吃,这样,吸我的吧!凑合着哈,末将马上就把你送回去!” 都涛慌乱之下,竟然急中生智,解开前襟,不由分说给圣莲童子喂奶。 “哎呀我靠!” 圣莲童子突遇这无妄之灾,当场崩溃,手脚乱舞,拼命挣扎。 连云凰也没想到都涛病急乱投医,想出这么一招来,顿时笑翻了…… ------------ 第842章 无极净土 不过,笑罢,云凰突然想起之前徐嫣上轿后曾问都涛有没有偷到飞凰图,都涛说偷到了。 还有同样的狮虎兽和五个都涛,这么周密的准备工作,可不是一日之功。 既然都涛是临时从唐府上逃出来的,又怎么来得及做这样周密的准备? 还有,都涛从唐府里逃出来,唐狄为什么不着人送信告诉她? 狮虎兽是安丹特有的畜兽,都涛会什么能熟练驾驭? 徐嫣之前喊他王爷,那徐嫣到底喊的是他,还是另有其人? 再则,都涛若是提前没有和徐嫣约定,又怎么知道徐嫣今晚动手? 这些问题前仆后继,让云凰对都涛疑虑重重。 再看都涛正笨拙地给圣莲童子喂奶,被圣莲童子不客气地咬了一口,疼得五官收紧,半天没缓过神儿,觉得他怎么都不像是个坏人。 “都涛,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狗杂种,你竟然给我使诈!”两眼瞎掉的苏默语凶神恶煞,忍痛站起来,踉跄地走向都涛,“你还说你喜欢我?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说什么你要把这孩子送回去,你是刚才听我说了这孩子是难得的灵药,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吧!” 云凰一愣,有这个可能啊? 不过,都涛只是习武之人,并不修道求仙,怎么会生食婴孩? 云凰正疑惑,都涛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生怕圣莲童子再下口,一边怒道,“我喜欢你是小时候的事了,你竟然记到现在?我尊你的旧主,你竟然利用我,还倒打一耙。你赶紧走吧,今天就当我没见过你!” “想跑?哼,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伤了我的眼睛,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了吗?” 苏默语冷哼一声,突然站定,双臂绷直,微微仰头,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显示她正竭尽全力调动体内的怨毒。 黑紫色的怨毒分别从苏默语的双眼、嘴巴、耳朵里往外钻,她整个人瞬间被笼罩在毒瘴之中,黑发无风自动,衣衫猎猎生响,模样十分可怕。 “都涛,本来我不想杀你,是你自己找死!等你死了,我会把你的眼睛变成我的眼睛……” 苏默语阴狠的声音像从地狱里刮来的阴风。 都涛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抱着圣莲童子转身就往门口跑。 可他没跑出两步,那几团怨毒之气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 “杀了他!把孩子给我抢过来!等我烧死他,你们这些怨灵便能转世投胎!” 苏默语驱使着那些纯阳童子的怨毒,得意道。 都涛仓促回头,只见黑压压的一团雾气如阴云般疾速罩过来,吓得亡魂大冒,夺路而逃。 圣莲童子的肚子传来咕咕一阵空响,口齿清楚道,“跑什么呀?送上门的好东西,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都涛闻言刹脚,“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就见圣莲童子从他怀里飘起来,悬空站立,迎向那一团团黑烟似的怨毒。 那些怨毒之气虽无神识,却无比邪性,似乎感知到危险,竟然生生停下攻势。 “你们都是无辜的孩子,被穷奇焚烧炼化,成了孤魂野鬼,但你们生性良善,不该助恶,来,到我法器中来,我助你们前往无极净土,摆脱怨恨和痛苦,净化魂灵重入轮回……” 圣莲童子坐在宝莲之上,梵音袅袅,不怒而威。 都涛看愣了。 苏默语傻了。 怨毒之气在半空中踟蹰不前,似是将信将疑。 圣莲童子的手心里出现一只金色的莲蓬,金光灿灿,气象祥瑞,“这是你们因祸得福、转危为安唯一的机会,我数一二三,若你们还犹豫,就永远丧失重入轮回的机会!” 苏默语一时不知该阻止还是该欣喜。 这些怨毒在她体内四处奔突,把她害得苦不堪言,她好不容易才把它们稍微压制下来,但每隔几天,它们都要祸害她一次,让她五脏俱焚,痛不欲生。 但凡事有弊必有利。 因为得到这些怨毒,她接连突破,法力大增,若是就此失去,她一时判断不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由不得她怎么选,那些怨毒之气不愿放弃唯一的希望,争先恐后向莲蓬冲去…… 莲蓬之内,果然是一方仙气缭绕、景色明丽的极乐净土。 每一道冲进去的怨毒立刻变成生成的婴孩,被祥云托起,在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力量下起死回生…… 就连苏默语遗留于体内的怨毒也受到感召,纷纷冲出桎梏,急切地冲向莲蓬。 “你、你是谁?不可能,这不可能!苏玉辙和陈云凰的儿子刚满月,不可能有你这样的神通!你、你们算计我?” 苏默语像被抽空了似的浑身瘫软,跌跌撞撞退后,沙哑的声音充满怨恨。 “苏默语,你被这邪恶的鲛人公主吃肉喝血,还被她禁锢了灵魂,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你也出来吧,去往无极净土,让圣佛慈悲救赎你苦难的魂灵,帮你忘掉这噩梦般的一生……” 圣莲童子法相威严,冲着苏默语缓缓垂下莲蓬。 云凰在金罩阴阳鼎里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怎么也想不到平时总是对她撒娇的圣莲童子竟然有如此神通。 再一想,头一次在幽冥界的月夜荷塘边看到圣莲童子,他就神乎其神。 只是这许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他装憨扮痴,差点儿忘了他苦行千年,早已佛法高深…… “什么?你、你要夺我魂魄?”鲛人公主大惊失色,“不可以!那样我在陆地上很快会干渴而死!” 原来,夺取苏默语的魂灵,可以助鲛人公主延长在陆地上逗留的时间。 云凰对这鲛人公主充满憎恶之余,又有些同情。 但想起她曾经与穷奇在孤龙寺联手设置幻境法阵祸害她和苏玉辙,还想用鳄雀鳝毁灭大陈,是个心肠歹毒、万恶不赦的妖兽,便打消了饶她不死的念头。 谁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来吧,苏默语,勇敢些!” 圣莲童子闭上双眼,捏指作法,口中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鲛人公主尖叫一声,抱头倒地,痛号不止…… ------------ 第843章 滴泪成珠 一缕轻飘的白色雾霭般的魂灵自鲛人公主的双眉之间缓慢地抽离出来,在半空中显出儿时苏默语的虚影…… 透过金罩阴阳鼎的鼎壁,云凰看得分明,儿时的苏默语和苏玉辙很有几分相像,眉眼清秀,眸光纯净,充满感激地看向圣莲童子,双眼中噙满泪水,“圣佛,你能帮我找到我的父皇和母后吗?” 那是儿时苏默语落水后最迫切的心声。 都涛在一旁掩口垂泪,悔恨不已。 若当日他能不怂恿苏默语去海边玩,苏默语便不会溺水。 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压在他心上,直到此时方得解脱。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圣莲童子,如坠梦中…… “嗯,重入轮回,你还有机会与你父皇母后来世重逢,也许是路人,也许是亲友,也许是仇人,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圣莲童子睁开眼睛,悲悯而威严地看着她。 云凰也盯着苏默语看,听到圣莲童子传语给她,“这姑娘的阳寿本来就短,幼年夭折,魂魄虚弱,所以被鲛人公主禁锢利用。她是苏玉辙的姐姐,也自然是你的姐姐,你又欠了两顿好吃的,记着帐,别耍赖。” 云凰本来正满怀崇拜之情,不想圣莲童子竟然三句不离好吃的,一下子神格大降,不过,很可爱,她喜欢。 “放心,有娘亲在,就有好吃的给你。”云凰笑道,“快把她收了吧,看什么看,你是出家人,又不能娶亲。” “娘亲说的是,再好看也是给粉骷髅。” 圣莲童子瞬间变回六根清净的佛主,一指禅下,灵光大现,将苏默语娇弱的魂灵收归无极净土…… “你这莲蓬里面和金罩阴阳鼎里一样么?也是明山秀水、灵气四溢?也有阴阳鱼?有灵泉?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云凰好奇心起,殷切道。 圣莲童子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你那不死不灭浴火便重生的强大魂魄万年不朽,我这小庙哪敢收你进来?” “没事,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云凰跃跃欲试。 “你要是进去我就没娘亲了,苏玉辙能把我掐死!”圣莲童子没好气道,“你当无极净土是什么好地方么?是收冤死的亡灵的!命运对他们不公,若有机缘进入无极净土,对他们也是一份公道。你没事儿瞎掺和什么?当娘的人了,一点儿也不稳重!” 最后这句话,语气和神情和苏玉辙差不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云凰哦了一声,再没动静了。 鲛人公主失去了苏默语的魂灵,立刻显出原形,人面鱼身鱼尾,不见了双腿。 不是上身也该像女人一样凹凸有致么? 原来不是,只有面部似人非人、似鱼非鱼,一点儿也不好看。 “你们、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是碧落海里最美丽的人鱼,自小被所有人宠爱,我拥有苏默语的记忆后,一直向往繁华的人世间,向往华丽的宫殿和死去活来的情爱,我只是想出来经历一番,我不是罪大恶极的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鲛人公主这才知道怕了,才知道说软话。 圣莲童子扭头看了在旁边惊怔的都涛一眼,变回娇嫩的婴儿落回他怀里,对他咧嘴一笑,“都涛,祸是你惹的,你说,怎么处置这条人鱼比较好?” 都涛已经被刚才的一幕幕惊得脑海一片空白,哪还有思考的能力? 他看着圣莲童子憨态可鞠的模样,感觉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白日做梦。 他愣愣地转头看向躺在地上双眼流血、奄奄一息的鲛人公主,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话来。 “唉!你不是安丹国的王爷么?使得动狮虎兽的人,怎么胆子这么小?” 圣莲童子戳他。 “我、我……我是去过安丹国,但、但是……” 都涛魂不守舍,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凰急着回去看她那一对儿女,又担心苏玉辙等得急了,便从金罩阴阳鼎里跑出来,看了都涛一眼,缓步走向鲛人公主。 “陈云凰!原来是你这个邪恶的女人!” 鲛人公主闻味识人,绝望而愤恨道,突然无助地放声大哭起来。 云凰惊愕地看到,鲛人一族滴泪成珠的传言不假。 虽然鲛人公主双眼血肉模糊,但她流出来的血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一颗又一颗光华流转的珍珠,白的、黑的、紫的,美轮美奂。 云凰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说来,这鲛人公主也实有可怜之处。 她向往人间繁华和情爱,但很不幸,她遇到的第一个女人是苏默语;爱上的第一个男人是穷奇。 这注定她美好的向往成为悲剧。 幼时的苏默语对苏玉辙心怀嫉恨,而穷奇竟然把会把让人痛彻心扉的怨毒趁欢好时传送给她…… 她一出生就是碧落海里的鲛人,捕食海里的生物果腹在她而言是本能。 她吃苏默语的时候,也没长大,她的善恶观里并不觉得吃了苏默语是罪恶。 她占有苏默语的魂灵,承其利而受其弊,成年后拥有了幻化人形的能力,可以延长在陆地上停留的时限,还学会了些幻境法阵,就想着找苏玉辙的麻烦,为的是跟他抢夺父皇母后的宠爱。 岂知,时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苏默语儿时的记忆早已时过境迁。 而后,她不幸被高大威武的穷奇毁了清白,就一心一意追随他,却被他害得生不如死…… 说这鲛人公主单纯无辜颇为勉强,但就是说她罪大恶极又有些不近人情。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鱼,安知鱼之苦。 云凰看着滴泪成珠的鲛人公主,不知为何,对她的憎恶减轻了许多,还油然升起淡淡的惆怅和怜惜。 滴泪成珠,若是把她留在这里,被歹人遇见,还不知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 就算没有歹人来这僻静的地方,她已经失去了苏默语的魂灵,必将干渴而死。 唯一救她的办法,就是让她进灵泉。 可是…… 云凰想想都觉得别扭。 这鲛人公主险些害死她和苏玉辙,她一直助纣为虐,这是不争的事实。 饶还是不饶?救还是不救? 眼看鲛人公主一点点衰颓,浑身光亮的鳞片渐渐黯然失色,沉沉的死气从头到脚地笼罩着她,云凰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 第844章 一念成善 “别纠结了,不必让她去灵泉,她还没有修来那样的福泽。”圣莲童子体贴道,“你只需要唤出些灵泉水与她喝,便可保住她的性命,但前提是,她要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然后配合我们去找穷奇和陈欣怡算账。” “还是你聪明。” 云凰依言唤出灵泉,滴落于鲛人公主的嘴里。 死气沉沉的鲛人公主立刻有了许多精神,但她再要喝,云凰不给了。 “你害人不浅,却说我邪恶!真是岂有此理。”云凰坐在之前鲛人公主坐过的椅子上,冷声道,“你要是真不想死,我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什么,若有半句虚言,必死无疑。” “呜呜……好,你问。” 鲛人公主不停地抽搐,好像有天大的委屈。 “你怎么知道徐嫣今天晚上动手?你本来和陈欣怡、穷奇在一起,你跑来大周,他们俩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鲛人公主忍痛道:“我知道陈欣怡想让徐嫣偷小皇子,就让都涛帮我盯着。我提前两天做好准备,然后告诉陈欣怡和穷奇我先回碧落海,等他们到达东域蒙夏边境,我再出来带他们破开结界入境。他们现在应该在去东域蒙夏的路上。” “徐嫣和陈欣怡没约定要把我儿子送去哪儿给她?” “约定了。她让徐嫣把小皇子送到这小木屋里,交给等在这里的人,可是我来这里时,屋里空无一人。”鲛人公主道,“我也不知道陈欣怡派……来接应的人是、是谁……” 说到这里,鲛人公主疼得蜷缩起来,有气无力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陈欣怡会派什么人来接应? 云凰转头看向都涛,“你是从唐府上逃出来的,唐狄为何一直没有上报?” 都涛面露窘色,“末将惭愧,末将……诈死,唐大人信以为真……” 就算以为都涛死了,唐狄也不该瞒报。 还是有许多疑点,但一时半会儿也没心思问。 眼见鲛人公主半死不活,云凰又引出灵泉水给她喝了些。 鲛人公主喘息片刻,有气无力道,“我……快要死了……你们拿着我的眼泪化成的珍珠,替我交给穷、穷奇,他就可以、可以去东域蒙夏……求、求你们告诉他,我……我是真心喜欢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一个临死还惦记着至爱的人,到底令人动容。 云凰自阴阳鼎里拿出一棵续命草递给鲛人公主,“给,之前你带来这续命草给了韩青永,让我要过来及时救了我的臣子,如今还你一棵。” 鲛人公主听说是续命草,顿时精神一振。 伸手接过,急三火四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云凰看她吞咽艰难,用灵泉水给她顺下去。 之前已经知道续命草很神奇,但没想到经阴阳鼎的灵土和灵气滋养过,续命草起死回生的功效更加厉害。 不过片刻,原本奄奄一息的鲛人公主就重现生机。 她身上的鳞片退去灰沉的死气,重新变得银光闪亮,那双血肉模糊的双眼,也在萌生新肌。 她的上身变回了女人的模样,下半身仍保持原状,无法中分变出人族的双腿。 “你为什么会救我?” 鲛人公主很意外,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云凰叹了口气,“可能是见你尚存一丝善念……鲛人公主,不要再助纣为虐。你把这些珍珠给了穷奇,助他进入东域蒙夏,就会将灾难带给那里的人们。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将你送回碧落海。” 鲛人公主沉默片刻,摊开手掌。 散落在地上的珍珠迅速聚拢到她的掌心。 她把那些珍珠举过来,“这些珍珠……送给你,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云凰一愣。 “陈云凰,穷奇的心里只有你,不管我还是陈欣怡,他都没有放在心上。我本来很厌恶你,设计害你的孩子,本想一举三得,心里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收下吧,我身上没有别的东西能表达我的谢意。” 鲛人公主言辞恳切。 比起陈欣怡,鲛人公主可爱的多。 云凰伸手接了过来,“这些珍珠可以破开东域蒙夏的结界?” “对。我们碧落海里的鲛人可以随意出入东域蒙夏,就是因为我们可以滴泪成珠。” 鲛人公主道。 “那我有一颗夜明珠,是不是也可以随意出入?” “不行,只有碧落海里鲛人的珍珠才可以。”鲛人公主道,“碧落海本来就是东域蒙夏的一道屏幕,我们鲛人其实是那方神域的守卫。” 云凰恍然大悟,看着手心满满一捧珍珠,庆幸刚才一念之善。 “该谢你的我已经谢了。至于我和穷奇怎样,不归你管。我爱他,自然会竭尽所能帮他,至于他如何对我……我认了……” 鲛鱼公主惆怅道。 士之耽兮,犹可脱矣;女之耽兮,不可脱矣。 动了情的女人,向来如飞蛾扑火。 哪怕真心错付,没被伤得彻底,仍然会心存侥幸,尝试全力以赴,以心换心。 女人对爱的向往和执着,比男人更殷切和坚韧。 “好。” 云凰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我不用你送我回碧落海,我可以自己回去。但愿咱们后会……无期。” 鲛人公主说完,身影渐渐虚浮缥缈,直至消失不见。 都涛目瞪口呆。 “娘亲,我们去不去找陈欣怡算账?” 圣莲童子见怪不怪,淡定道。 “本来打算去,现在不想去了。回家,还是家里好。”云凰道,“你父皇一定等急了,还有你弟弟妹妹早该饿了。” 圣莲童子:“好,听你的。” 说完,见都涛还傻愣着,圣莲童子伸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都涛闭上眼睛紧皱眉头,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圣莲童子不等他着地,从他怀里跳下来,变成翩翩少年。 “谢谢你,让苏默语的魂灵重入轮回。”云凰道,“毕竟她是玉辙唯一的姐姐。” 圣莲童子点点头,笑容爽朗,“多谢娘亲助孩儿累世修行。孩儿找到了梦寐以求的母爱,今日又度了二十四个怨灵,此生功德圆满,该去别处修行了。孩儿就此……别过!” 离别来得太突然,云凰顿生万般不舍。 ------------ 第845章 兴国安邦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娘亲,能遇到你和苏玉辙是圣莲今生的福分。” 圣莲童子上前,轻轻抱了抱她,分开时,手心里多了一串明晃晃的钥匙。 云凰鼻子发酸,眼眶潮热。 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将圣莲童子看成自己的至亲,知道不该挽留,可还是忍不住,“圣莲……我还欠你好多顿好吃的……” “先欠着,省得你很快就把孩儿忘了。”圣莲童子说着,把那串钥匙放在云凰掌心,“这是虚空殿和地府宝藏的钥匙,娘亲收好。” 钥匙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坚硬而沁凉。 “娘亲不哭,咱们都是修道之人,去留无意,洒脱自在。”圣莲童子安慰她,自己眼中也泪光莹莹,“娘亲只须记得,遵从本心,行善积德。地府中那么多财富,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云凰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都涛醒来时会把看到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放心吧,他不是坏人。”圣莲童子道,“刚才我触摸他眉心,封印了他少许灵识,也感知到他其他记忆。他当初被鲛人公主蒙骗后,回大周途中迷了路,误入安丹国,有一段离奇的经历。他很幸运,因擅长驱使狮虎兽,被安丹国高看一眼,收为义子。” 原来如此。 “他因对苏默语心有愧疚,就答应她冒充前来接应徐嫣,他确实只是想把小皇子给她看看就送回。他说他拿到飞凰图,不过是顺着徐嫣的话胡乱应声。” 圣莲童子的话,云凰自然深信不疑。 想了想,云凰把天篷尺拿出来递过去,“这个拿去,我知道你喜欢,留个念想。” “知我者娘亲也。”圣莲童子欣然接过,把那串砗磲珠链和金罩阴阳鼎帮云凰戴好,看向她的目光亲昵而不舍,“娘亲,圣莲就此别过,愿你和苏玉辙儿女满堂,百年好合。” 云凰的泪水止都不止不住。 模糊的泪眼前,圣莲童子化成一团金光,转瞬不见…… 云凰擦了擦眼泪,将都涛收进金罩阴阳鼎里,看了看徐嫣的尸首,转身离开。 野外风冷,残枝枯木,荒草连天。 云凰因圣莲童子离开而不舍难过,闷闷朝前走。 不想,迎面撞进一个人怀里。 抬头看,是苏玉辙温和好看的脸庞。 “怎么这么久不回去?害得我都没心思看奏折。” 苏玉辙的声音低醇悦耳,让她有些凄凉的心一下子暖了过来。 “圣莲童子说他累世修行,今生业满,走了。” 云凰抱住苏玉辙,哽声道。 “……别伤心,他和龙太子一样,都是身负重任之人。”苏玉辙安慰她,“我们也该做好我们该做的。” 云凰豁然开朗。 回宫后,夫妻同心,抚育幼子,励精图治。 苏玉辙充分认识到,地方官的良莠好坏,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治乱。 要想政治清明、国泰民安,首先要重视选拔地方官吏,改革地方吏治。 而要使百姓安乐,关键在于刺吏、县令,必须挑选贤德之人充任,而后要加强对地方官吏的监督和管理。 苏玉辙体恤云凰产后休养,帮她先把大陈诸事理顺。 他根据山川形势之便,将大陈分为十道:关内道、山南道、陇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剑南道、岭南道等。 这十道不是行政区域,而是监察区划。 以道为单位,选派官员代表中央负责诸州的军事、财赋,或负责监察地方吏治。 这些官员只负责监察,不能干预地方行政,但可以直接废黜地方官员。 另外,他还分派遣道黜陟大使及巡察使、按察使、巡抚使定期考察地方官的善恶,并根据其政绩的好坏加以进退…… 这一方法起到惩恶扬善的监督作用,大大改进地方吏治,促进地方经济的复苏和安定局面的形成,有效巩固皇权统治…… 大陈朝堂上下齐心合力,按苏玉辙和云凰的旨意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短短两年间,大陈日新月异,比之前更加繁荣昌盛。 第三年,苏玉辙和云凰着重革新科举制度。 人才的培养和选拔是兴国之本。 科举是最主要的选拔官吏的考试制度,如果不加以革新,势必影响后续各层级官员的任用和履职。 苏玉辙和云凰群策群力,最终决定采取公开考试、公平竞争和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官员。 他们将科举分为常科和制举两种,设秀才、进士、明经、明法、明书、明算六科。 秀才取人太少,明法、明书、明算是关于法律、书法、算学的专门科目,取士有限,而且难以进入政界。 真正称得上常设科目且与进入仕途密切相关的只有明经与进士两科。 常科,每年定期举行,国子监学生和州县学校的学生报考,由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 制举是各地官员推荐人才。 采取多种方法革新科举制度,既可极大拓宽中下层人才参政掌权的机会,又可打破地域、阶层的界限。 而且,还能极大的排除承祖余荫、旧业骄人、空腹高薪的情况,代之以学识的高低、品德高下作为选拔人才的标准,减少人才的埋没,更有效的招贤纳士。 新政立竿见影,天下贤才云集大周、大陈…… 而后两年,在宋智明、杜明月等贤臣良将的辅佐下,苏玉辙和云凰开始大力整饬吏治。 要有效整饬吏治,必须严格执法,惩办贪官。 山南道濮州刺吏向寿因贪赃被罢官赐死,仗着是定远将军陈镇东的老部下,修书一封向云凰求情,希望得到宽恕。 云凰道:“昔日镇王殿下的部下现在做官的很多,如果恃恩犯法而徇私,会让那些善良正直的人心寒。” “赏赐不回避仇敌,惩罚不袒护亲友,这是天下至公至正的道理,不敢违心。” 陈镇东也明确表态,违法必究,不徇私情,就是对自己的亲信也毫不容情。 向寿认罪服法…… 如此一来,各路官员个别有心徇私舞弊也会有所忌惮,不敢胡作非为。 七年间,云凰夫妇已经成功将本土及东魏、西楚、西晋等收并的疆域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繁荣富强的大国,如虎盘龙居于世界的东方…… ------------ 第846章 不畏将来 “上符天意,下恤民心,拯救苍生,仁政爱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当知善恶有报,经世致用……” 苏玉辙和陈云凰谨遵此道,治国有术,恩威并施,布德施惠,怀柔远邦。 第七年春末夏初,苏玉辙终将五国合并,改国号为“华”。 一时间,万国来朝、举世瞩目…… 一个初秋的午后,花红柳绿,景色怡人。 云凰陪着父母和孩子们在花园里晒太阳。 清心、希羽自听闻云凰生下龙凤胎不久,就来帮着带外孙、外孙女。 看着一家老小其乐融融,斜倚在花树下长椅上的云凰开心地笑着…… 是的,转眼,七年过去了。 时间是这世上最公正、从容、冷静到残酷的存在,看不到、摸不着,却处处留痕。 它让妙龄女子变成风韵犹存的妇人,而后鹤发鸡皮,垂垂老矣。 它让新砌的城墙长满青苔,让碧绿的爬山虎从幼苗蔓延整片墙。 它让天灾人祸后的国家起死回生,曾满目疮痍的山河重奂生机…… 也让婴儿变成幼儿,再变成少年和少女。 苏恒七岁,苏桃七岁,苏裕五岁,苏果三岁。 除了苏桃,三个皇子一个比一个皮实,成天在宫苑里你追我赶、舞刀弄枪。 静音上仙自炼化了那对黑蟒的妖丹后,接连突破,晋升为大仙,领着明空法师云游去了。 玳瑁神将、章鱼神将和龙太子他们终是为各界的琐事奔忙,为维护这世间的安宁尽心竭力。 期间,陈镇东与周子盈、陆杰与周家大小姐、都涛与唐素分别喜结连理。 都涛经查实并非敌国细作,之前魏千秋被其私自释放也是一场乌龙,魏千秋仍被关押于大陈天牢,与宇文轩一起的是魏千秋的孪生兄弟。 碧玉虽然确实是韩杰的母亲、前楚二皇子韩青展的妾室,因不满韩青展厚此薄彼孤身离家,后几经辗转来到大陈,后阴差阳错进入唐狄府上侍奉唐素。 此人虽出自楚宫,但淳朴厚道、性格爽直,一直尽心尽力陪护唐素,并非心怀叵测之人。 宋新和鲁进兄弟相认,只是苏玉辙没有告知他们的真实身份。 其他人,加官晋爵、封候拜相、娶妻生子、抚老爱幼…… 东域蒙夏与华国远隔千里,仍然蒙着神秘的面纱。 没有人知道,韩青永和陈欣怡是否在鲛人公主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东域蒙夏,韩青永是否得偿所愿,将东域蒙夏的皇权占为己有。 飞凰图仍然是世间遥不可及的梦想,却再没有人敢来威逼利诱…… 想到这些,云凰深感岁月静好,今日所有来之不易,当倍加珍惜。 但她也知道,这样幸福美好的生活随时可能会被侵袭…… 苏玉辙近期加强军事训练,竭尽全力提高将士的战斗力。 他号召全国大练兵,亲自在显德殿教习将士弓法、考察他们的武艺,成绩优良者,当场赏赐加以鼓励。 “我不叫你们挖水池、造宫苑,而让你们学习弓箭,因为没有什么比在危险到来时,有能力保全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来日若有强敌进犯,你们并肩而战,不会拖累战友,自保之余可保国、保家、保亲友。” 苏玉辙神色严肃地说这番话的时候,深邃的目光望向东域蒙夏的方向。 三年之约。 韩青永(穷奇)曾扬言三年后必携百万雄兵大举来袭,但已经七年了,仍然不见动静。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韩青永和陈欣怡就像被封印在暗处的诅咒,不但没有随着时光流逝而消失,反而成为越来越沉实的危机感。 不只韩青永,还有为了保命将整个阿修罗城冰封的罗睺。 这些潜藏于某处的恶人随时会携风裹雨卷土重来,将人们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居安思危,苏玉辙和云凰从不敢懈怠。 “不用这般紧张,谁敢来挑衅,定让他有来无回。”清心老仙胸有成竹,“只要有天道在,邪终不压正!” 没错,邪终不能压正。 人间烟火,夜以继日…… 清风老仙最喜欢苏桃,说她像云凰小的时候。 希羽在清心老仙的悉心照料下,早已康复如常。 她时常回昆嵛山找紫渊她们,回来告诉云凰说,紫渊她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各自生儿育女…… 云凰相夫教子、尊老抚幼,偶有闲暇,便去金罩阴阳鼎里养心怡神、参禅悟道,努力提升修为,以备日后迎战。 每每,看着威风、威武在秋水长天间恣意徜徉,云凰时常会想起十年前与龙太子的对话。 “天人合一之际,乾坤之大,即为心之大;宇宙之广,即为心之广。人生在世,经得起历练,方得大成。” “没错。其实,说到底,不过一个熬字,熬到不惑,熬到否极泰来,熬到登峰造极。熬的不只是境遇,更是心境,心胸!” “不过,熬的前提是惜命。云凰,你现在已经贵为一国之主,此后与苏玉辙风雨同行,自会有大是非、大历练。你要记住,保命是根本,然后尽人事听天命,心存善念,荣辱不惊。” …… 她更记得,苏玉辙曾告诉,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要有不屈的意志,不惧的战力,必胜的傲骨! 虽然还有诸多未尽事宜,但人生在世当如此,不问过去,不畏将来,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