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梦回 冲天而起的火光,痛苦的嘶鸣,满地的鲜血,一道道血影,躬身而立。 “瑾娘,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害死絮儿,都是那恶毒娘的自作主张,真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此时的齐长策早没了以往的风流倜傥,尔雅俊秀,他就像是一只被痛打的落水狗,苦苦的哀求着身着一袭华服,画着精致的妆容,鬓间戴着精美的首饰的女子。 女子一脸冷漠的俯视着他,手中长刀举起,腕间不凡的白玉镯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并没有隐在广袖之下,而是挂在上面,映着那冲天的火光,熠熠生辉,华丽非常。 只是,白玉镯滑落,也露出了她腕间狰狞的伤痕,白皙的肌肤上出现了瑕疵。 而随着她的长刀举起,在她身后跪着的一排人中,一位身着华服,看着只有四十多岁的女人立时被砍下了头颅,血流满地,汇成一条血色的小溪,涓涓流淌,昭示着一条人命的逝去。 “娘!”齐长策目眦欲裂,红色几乎染满了双眸,青筋暴起,身体不住的挣扎着向前爬,手指用力到发白,身侧的两个身着铠甲的蒙面人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大脚用力的踩着他的小腿,让他不能上前一寸。 而在那妇人身侧跪着的人,惊惧交加,可是都被布条堵着嘴,连恐惧的喊声都发不出来。 随即就是不断的挣扎,可惜,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冰凉的刀锋紧贴着他们的脖子,激起一大片恐惧的鸡皮疙瘩,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女子垂眸,看到自己鹅黄色的裙摆,染上了几朵血花,淡淡的晕染开来,妖娆而美丽。 不知想到了什么,女子的嘴角扬起一抹粲然的笑意,美人一笑,本应倾国倾城,但在此时的情境里,却是别样的残忍。 可是听命于女子的那些身着铠甲的人,脸上都是漠然,仿佛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一般。 “齐长策,碧沧江上的大桥已经断了,你继续拖延时间也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们全都死在你的面前,是你,见死不救,让他们在惊惶中死去,是你,给齐家带来了灭门之祸。”女子长刀指着齐长策的家人,冷漠而又残忍的说道。 齐长策嘶吼,挣扎,怒骂,女子毫不在意,只吩咐人,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就扔五个齐氏族人进这冲天的火焰里,扔完为止。 听到这话,齐长策失了力气,震惊,愤怒,以及那一丝丝他没注意到的心痛,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曾经的妻,“瑾娘,你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的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女子双眸好像淬了毒一般,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长刀置在齐长策的下巴,轻轻抬起,让他看着自己,看到自己恨毒了他的目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不都是你的杰作吗?” “我……”齐长策想要辩解,女子却不想听,握着长刀的手微微往前一送,“既然你早就知道我的来历,那你应该清楚,我折磨人的手段有的是,若是不想你的家人死得太惨,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指使的幕后之人是谁?” 齐长策是齐氏门阀族长的嫡长子,自小就是锦衣玉食,受尽万千宠爱,再加上他从小就聪慧过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这般绝望,没有人能救他,没有人会救他,没人敢救他,此时的他背负着齐氏所有族人的性命。 为了那人,为了一个承诺,他搭上他们整个齐氏,到底值不值得? 他真的相信,若是他不说,瑾娘真的会把整个齐氏折磨而死,毕竟,絮儿是她的命,若不是为了给絮儿报仇,只怕她也早已跟着去了。 若不是他母亲从中挑唆,而柳氏那个蠢货自以为是的除去那孩子,他齐氏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就在齐长策想东想西,推诿责任的时候,女子再一次举刀,齐长策的心彻底动摇了,若是齐家不在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喊了出来,“是皇上,是皇上觊觎你身后的力量与财富,故而特地派我来江城,想办法得到你的信任,从而得到你背后的一切。但絮儿的死,真的跟我没有关系,都是柳氏那个蠢货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都是她……” 脖子上一痛,齐长策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睁大了双眼,眼前却渐渐模糊,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女子看了眼长刀上的血红,无论好人还是坏人,血都是一样的鲜红。 可是,絮儿那般的鲜活的生命,却是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女子转身,漠然的将长刀扔进了熊熊烈焰之中,“都杀了吧,一把火,尘归尘,土归土。” 身着铠甲的众人默然领命,举起手中的长刀,沉默的收割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滔天的大火,掩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东岭镇,福熙村的一间不怎么起眼的竹屋里,一女子猛然睁开眼睛,眼神有些发目,似是还没有从噩梦里回过神来。 但很快回了神,却感到身上黏腻腻的,竟是出了不少汗水。 可是她却顾不上,而是随手抓了件衣服,开门去了另一间屋子,屋子里布置的温馨有趣,遮着粉色床帐的床榻上,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 女子轻轻的拉开帐子,就见榻上的小人儿一脚踢开被子,露出白嫩的小脚丫,还不老实的蹭了蹭。 女子无声轻笑,小心的把小脚丫翻了过来,果然看到一颗红红的蚊子包。山间蚊虫太多,尤其是夏天,她虽然在屋子各处都洒了药粉,但不免还是有漏网之鱼。 而小姑娘的皮肤又格外娇嫩,稍不注意,就会被她挠破留疤,为此她可是想了不少办法。 抬手打开床头一个小暗阁,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削葱般的手指探入,剜了些白色的药膏,细细的抹在了蚊子包上。 不知是不是不痒了,小姑娘也不蹭了,反倒是小手四处乱摸,开始找被子。 女子失笑的摇了摇头,抬手给小姑娘盖好被子,拉好床帐,随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 第二章 李管事 天边早已泛起了鱼肚白,左右折腾这一通她也睡不着了,索性穿好衣服,头发随意一挽,洗漱过后,就去厨房忙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炊烟袅袅,第一缕阳光洒落,整个村子都醒了。 瑾娘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好了早饭。时至初夏,江南这边的气候还是热得比较厉害一些,小丫头总是苦夏,所以她除了准备南瓜小馒头和紫薯苦瓜卷,还特地熬了百合莲子粥,以及凉拌竹笋,茭白煸肉丝。 瑾娘刚将饭菜摆好,忽的被人从背后抱住,同时传来小丫头娇娇的撒娇,“娘亲,我今日不想去上学了。” 瑾娘闻言笑了笑,“怎么啦,难不成又有谁欺负我们家安安了?告诉娘亲,娘亲去给你报仇!” “娘……”安安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透着一丝狡黠,抱着娘亲的大腿,撒娇的晃了晃,“夫子的课实在是太无聊了,弄得我总想睡觉。” “好啦,快吃饭吧,若是迟到,小心夫子又要罚你抄书。”瑾娘扭身点了点她光洁的小额头,好笑道。 小丫头惊讶出声,“娘亲,你怎么知道的?” 瑾娘含笑反问,“怎么,我不能知道你被夫子罚抄书的事?” 小丫头嘴一瘪,小腿一迈,气呼呼的坐在了自己专属的小凳子上。也不缠着她娘撒娇了,因为她知道,这些大人最是听夫子的话了,让怎么管孩子就怎么管孩子。 瑾娘见状轻笑,随即坐在了她的身后,给她梳头。 “不上学堂是不行的,读书可以使人明智,明礼,明德,如非必要,一日不可停。不过,若你不想抄书,做坏事不被夫子发现不就行了吗?” 小丫头讶异的抬头,“娘亲,这样也可以?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瑾娘用小梳子把安安的头发理顺,抹上桂花香味的头油,开始盘发髻。 安安嘿嘿一笑,带着些讨好,“我还以为娘亲会和二丫的娘一样大发雷霆呢!” 不然,她也不会找借口不去学堂,还不是怕夫子告状告到家里来。 绑上粉色的发带,簪上桃花状的珠花,瑾娘满意的松开了手,低头睨着她,“在你心中,你娘亲就是那般不讲理的人吗?” “当然不是。”安安飞速回答道,而后赶忙拿起勺子,用起早饭,还不忘大声的强调,“娘亲做的饭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饭菜了!” 瑾娘也不理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了,起身去她屋里,将小丫头睡得一塌糊涂的床铺收拾整齐。 安安端着小粥碗,透过半开着的门,望着娘亲的背影,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为什么娘亲跟二丫娘说的话一点儿也不一样呢!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鼓励她做坏事似的呢? “瑾娘在家吗?今日的豆腐我给你送过来了。”屋外忽然传来一道嘹亮的嗓音,在安安听来,公鸡估计都没这一位的声音响亮来的。 不用看她都知道,这一定是每隔一天就给她家送一块豆腐的施大娘。 声音那么响,即便瑾娘在安安的屋子也听得一清二楚,三两下把小丫头凌乱的衣服卷吧卷吧放进盆里,立刻就往外走去,而且还没忘顺手拎起门口早已称好的豆子。 她一拉开门,就看到一脸笑眯眯的施大娘,“瑾娘,这是你家的豆腐。” 施大娘家是整个福熙村唯一一家做豆腐的,因着瑾娘曾经指点过她的刺绣,再加上瑾娘家里只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娃,所以每次她都送豆腐上门,省了瑾娘不少事。 毕竟,她家虽然在福熙村,但是却在山脚下,离施大娘家还有不少距离。 “麻烦您了。”瑾娘接过豆腐,又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这是之前一个月豆腐的黄豆,您看看。” “不用看,你常年定我家的豆腐,那还能差了事嘛。”施大娘笑眯眯的拎起黄豆,手里不着痕迹的掂量了一下,常年过豆子,她早已练就称豆子的神技了。 “娘亲,安安去上学了。”安安背着自己的小书袋道,脸上已没了刚刚对上学堂的不愿。 瑾娘在安安面前蹲了下来,视线尽量与安安持平,“要好好上课。” “嗯。”安安点头,随即在瑾娘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转身就欢快的跑走了。 瑾娘失笑的摇了摇头,可还没等她起来呢,一道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只见一道身着墨绿色绸缎衣衫,头戴黑底银蓝花的抹额,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老妇人擦着汗,脚步飞快的往这边走来。 “这不是千针绣坊的管事吗?”施大娘虽然四十岁了,眼神依旧好得厉害。 瑾娘垂了眼眸,“是啊,不过她从没这么早来过,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来人似乎很是着急,两人只是说句话的功夫,人已经到了跟前。 “瑾娘,之前拜托你的那幅花开富贵的刺绣完成了没有?雇主忽然急要,我这才这么早赶来。”来人气喘吁吁,似是累得有些狠了。 看得施大娘不由得心生同情,这位老夫人看起来可是比她还大个好几岁,这般折腾一趟,身子骨再好怕也是受不住。 “李管事,你怎么也不坐个马车,瞅你累得这个样子。” 李管事摆了摆手,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就一脸期望的看向瑾娘,“……” “您先进屋再说吧。”瑾娘邀她进门,而施大娘还要去卖豆腐,跟瑾娘又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听到关门声,她还回望了一眼,看来她也得抓紧把刺绣练好了,看看瑾娘,一手好绣活都让人追上门要了。 瑾娘刚把大门关上,转身就看到刚刚还在气喘吁吁的李管事早已恢复正常。 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惊讶,抬步往屋里走去,“到底是有何事,竟会让你一大早就跑过来?” “小姐,您之前一直让老奴派人盯着齐家和京城是否有联系,但这些日子下来,并没有发现一丝异常。”李管事道。 瑾娘点了点头,“只是这事,应该不足以让你过来。” “还有就是,边疆又起战事,正值刚刚才建国,国库空虚,皇帝似乎派了人下来,好像是想在江南筹钱筹粮。” ------------ 第三章 百商会 瑾娘不解的挑眉,“所以?” 她真不知是该说如今的这位皇帝太天真,还是太小看江南的这帮人了,竟然派人来这边“打秋风”。 天下皆知,江南美丽富饶,富商众多,就连天下第一首富沈家也是紧紧的扎根在江南,但与此同时,江南也是世家林立,势力错综复杂。 虽说士农工商,商者最为低贱,但自从前朝,大周朝的皇帝大力提高商者的地位开始,不仅培养出众多生意头脑厉害的商人,而且还促进了朝廷的经济发展,使大周朝一跃成为整个天下最富有的国家。 是以,江南这帮富商对前朝皇帝甚是拥戴,还是前朝的时候,只要有什么水灾旱灾的,各个都争着拿钱拿粮,根本不需要动用国库。甚至在前朝士兵的力量敌不过叛军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拿钱给朝廷征兵,训兵,只可惜那时的皇帝已经心灰意冷,并没有接受。 前朝皇帝本就不善治理国家,他只喜欢吟诗作对,风花雪月那一套。但这也没什么,只要朝中有能臣强将倒也过得去,但他又不小心偏信了权臣奸佞,最后更是把兵权丢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得亡国的下场。 虽然前朝覆灭,但江南的很多人依然念着前朝皇帝的好,虽然她不知道这好能念多长时间,但现在肯定是还念着的。 至于对现在大燕的皇帝,很多人都持观望的态度。即使大燕皇帝当初为了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江南,可是签了承诺书,绝不会降低商人的地位,而且也不会强迫江南的群商干些什么。 但很多人都清楚,对于皇帝来说,这一纸承诺书根本不算什么,他要想毁诺也很容易。 可问题就在于,这事是昭告全天下的,只要皇帝还想坐稳这到手还没多久的江山,他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他们做些什么。 不然,民心动摇,他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明君形象只会稀里哗啦的散架了。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小姐,被派来的朝廷使者是当今皇帝亲弟弟凌王的嫡子,前两年凌王去了,他袭了爵位,成了新的凌王。而他打算弄一个百商会,邀请了众多富商参加,我们千针楼也接到了帖子。”李管事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制作精美的请帖。 瑾娘看了看,嘴角弯了弯,不管怎么说,这表面功夫倒是做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多少人会买单了。 “三天后吗?” “对,就老奴知晓的,已经有几十位富商打算受邀参加了。”李管事说着,神色间有些愤愤不平,当年一个个都那般的忠于先帝,不过是一个百商会,就都着急的向新帝表忠心去了。 瑾娘自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旧朝已经覆灭,人终究是要向前看的。再说,那些人也不过是看看情况而已,可没说一定要投靠新皇。而且,这江南是个什么情况,你可是最清楚的。” 李管事一想也是,“那我们千针楼也要参加?” 瑾娘合上帖子,“去,自然要去,而且我亲自去。” “小姐,你……”李管事欲言又止,虽然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前朝了,但万一有人认出小姐了呢,小姐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了几年,可不能这些无聊的事情打破了。 不过,她似乎忘了,是谁因为一张帖子就乱了方寸,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总要将主动权握在手里,才能灵活应对。”瑾娘摇了摇头道。 最重要的是,上一世的这时候她已经进了齐府,根本就不知道有没有七皇子来江南筹钱粮这一回事。 她不是不知道李嬷嬷在担心什么,但上一世的自己不就是只想着隐姓埋名,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吗? 可最后的结果呢,不仅丢了安安的命,而且自己也没多活多久,可谓十分凄惨。 这一世,她绝不要走上一世的老路。 瑾娘心中默默发誓道。 三日后,自春日宴之后一直冷冷清清的百花园又热闹了起来,天刚亮,就有无数的婢女和小厮穿梭其中,忙着各种布置。 正值百花盛开,花团锦簇,争奇斗艳,花香四溢,而且还吸引了无数的蝴蝶在其间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殿下,已经都准备好了。”风如是快步上前,抱剑说道。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不由得微微抬头,看向身前之人。一身祥云暗纹天蓝色衣衫,银冠束发,剑眉入鬓,颇有凌厉之感,一双黑瞳深邃如墨,诡谲莫测。 侧首往湖里洒了一把鱼食,红白黑各色锦鲤争相夺食,湖面泛起涟漪,相互映衬,煞是好看。 薄薄的嘴唇轻启,“可有人到了?” 风如是扯了扯嘴角,似是觉得不好说,“还未。” 说罢,左思右想觉得不好,连忙又补充道:“王爷,许是时间还早,毕竟才卯时三刻,大街上许多铺子还没开,又何况这些身娇体贵的富商们呢。” “风如是,最近你变得啰嗦了。”萧晟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 “王爷……”风如是无奈的叫了一声,他家王爷是不是忘了,离京之前可是下了军令状,一定会往边疆送去钱粮的。 就算王爷不怕皇上惩罚他,那上前线的可还有王爷的老师慕容将军和他家的二公子,总不能让这两位也一样饿肚子吧。 不然等慕容公子回来,那凌王府一定热闹极了。 “你不是请了个戏班子,到了吗?”萧晟泽将装鱼食的小碗递给了他,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别告诉本王,他们也没到。” “到了,早就到了。”风如是无语,现在是问戏班子的时候吗? “叫他们上台,本王想看戏了。”萧晟泽说罢,转身出了湖中亭,沿着曲折的石桥,往远处的水榭走去。 风如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鱼食,随手扔到了桌子上,认命的给王爷去安排戏班子去。 他发现,自从王爷到了江南,倒是越发任性了。 ------------ 第四章 九少 大约巳时,江南的这帮富商们似乎是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宴会,马车慢慢悠悠的,陆陆续续的抵达这闻名整个江南的百花园。 百花园占地千顷,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花木,据说有上千种之多,又有专属花匠精心照料,所以四季都有应时而开的各种鲜花,美不胜收。 而且这百花园乃是当年富商们集资修建的,并没有明确的归属于哪一个人,所以除了开宴的时候,平时也有不少才子佳人来这里赏赏花,做做诗,投壶,扑蝶,放纸鸢等等风雅趣事,传出了不知多少佳话。 不过,这一到门口还未掀帘下车,便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倒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了。 门口下车的众富商们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个怎么章程。 “白老弟,你看这……” 被叫做“白老弟”的这位可一点儿都不老,翩翩公子世无双,端的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相貌,只是桃花眼中偶尔精芒一闪而过。 如果真的只把他当做一个精致的贵公子,只怕要吃大亏。 白骐一脸笑眯眯,手里的紫檀纱绣美人折扇一收,隐晦的指了指上面,“姚伯伯,既然人家千里迢迢而来,我们好好欢迎就是了,旁的,小侄不甚清楚,正好也要向姚伯伯好好讨教一番呢。” 姚姓富商乐呵呵的笑着,“贤侄这话就客气了,这江南谁人不知贤侄的本事,反倒是伯伯像你讨教才是。” 心里一阵暗骂,小狐狸成精了! 白骐笑而不语,刚刚还白老弟呢,这就贤侄了,跟六月的天似的,变脸变得真快! 忽然,由远及近传来阵阵惊呼的声音,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这一位竟然也会来。 白骐和姚姓富商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声音最早传来的方向,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般滑过晶莹的汉白玉,倒影着灼热的太阳与滴滴答答的车轮。 马车套着的两匹白色的骏马是上好的夜凉马,堪比北戎的汗血宝马,十分珍稀,用来拉马车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盯得目不转睛,那雄健的脚步,姿态优雅,长鬃甩出飘逸的弧度,好似即将上场的将军,要以最佳的姿态赢得胜利。 但就马而言,已经是华丽的过分了。 更不用说,马车的四角,挂着精致的青铜铃铛,随着马车的行进发出悦耳的声音。马车的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人无法窥视内里,但由外及里,可想而知里面的华丽。 在整个江南,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也有能力坐这样的马车,许多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出现了那个人的名字。 白骐更是直接说了出来,而且带着不明语意的嗤笑,“凌王爷的面子还真是大,竟然将九少请了过来。” 姚姓商人不赞同看了他一眼,虽然他也诧异九少会来,但是他更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就不知九少过来,只是因为他自己感兴趣,还是沈家……” 江南富商虽多,虽不知凡几,但最有威望,天下富人之首的,却只有一家,沈家。 沈家沈永盛,十几岁时白手起家,不到五十岁就成了天下第一首富,短短的时间里就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名下生意更是涉及各行各业,遍布天下。 而且沈家的关系错综复杂,权势相当不小,可不是那些一般说动就能动的普通商人之家。 但更主要的是,沈当家沈永盛并不是唯利是图的势力小人,更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为人处世相当公平,也愿意帮助一些想经商的困难之人,是以在富商们之中风评极好,令不少商人都很信服他的话。 而这位让众人惊呼的九少,比起富可敌国的沈家,他只有一家千针楼,如同萤火与日月争辉,没什么可比性。 至于他的身世来历,则更是神秘,几乎无人知晓,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只一个不像名字也不像称呼的九少。 但唯有一点,那就是沈家所有的人,甚至沈家当家沈永盛都对她尊敬有加。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他。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的想法几乎都跟姚姓商人一样,都在琢磨这一位是一时兴起的兴趣使然,还是代表了沈家的意思。 不过,却没有人敢上前询问,不仅是忌惮于马车旁一看就十分精悍的护卫,还因为这位“九少”只与自己看进眼的人相交,带着目的上前搭讪,只会自讨没趣。 在众人心思纷杂的时候,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 “公子,到了。”马车旁的玄衣劲装的冷七凑到小窗前道。 “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唱戏的声音?”马车里很快传出了疑问。 “公子,是唱戏,听说,凌王似乎为了今日的宴会特地请了如意班的戏班子。”冷七也感到有些纳闷的回道。 马车里好一会儿没有传出声音,似也在考量这唱戏的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这客人们还没到,戏却已开锣,实在是不符合待客之道。 冷七想了半天也是不解,但公子没有发话,他等着就是,左右这门外还有如此多的人排队进府呢。 他们家公子总不能跟这些人去挤。 “等戏唱完了,再叫我。”马车里忽然又传出声音。 而且不知是不是冷九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一丝轻笑的声音。 对于公子命令向来是第一位的冷九便没有多想,应了一声,“是。” 而后让其他的护卫原地休息,他靠在车旁,耳边听着咿咿呀呀的唱曲,望着门口络绎不绝的宾客,若有所思。 真不知这个凌王在想什么,说是下马威吧,人家好好的迎你进去,还有戏曲可听,下人伺候周到体贴。可若不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这般做派叫人不舒服。 马车里,一袭茶白色墨莲银色祥云暗纹缂丝衣衫的少年手里的白玉笛敲了敲手心,嘴角微掀,眼眸深邃,这个萧晟泽倒是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 第五章 请 戏台上,一曲黄梅调正唱到尾声,水榭里萧晟泽正翻着戏折子,琢磨着后面再听哪一折,风如是快步进来,附耳低声道:“王爷,千针楼的东家来了。” “还未进来?”萧晟泽将手里的戏折子往桌上一扔,偏头问道,眼角余光瞥了他身后一眼,并未看到人影。 风如是脸色立刻变得一言难尽,“是,马车就停在门口,不见那位九少下车,护卫就围着马车坐下休息。” 本以为他家王爷行事就够让人猜不透了,现在又来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也不知今日的宴会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进来,就去请啊,这种事还要本王来教你吗?”萧晟泽削了他一眼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怎么来了江南,变得这般蠢笨! 要是风如是知道他家王爷是怎么想的,一定会大呼冤枉,明明是您总不按常理出牌! “是。”风如是应下,眼里闪过无奈。 出了园门,风如是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豪华马车,有些踌躇,关于这位九少的传说他也听了一些,也不知王爷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能请来这人。 只是,这位九少应该也很清楚,不管他今日为何而来,说了些什么,代表的意义却只有一个。 他去请,真的能请来? “风如是,你不陪着王爷,来门口做什么?”正当他犹豫的时候,一道甜糯的女声响起,带着满满的质问。 风如是回头,就见到一身红衣如火的游竹大步走了过来,明媚娇艳,如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风华绝代。 风如是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快帮忙!” “敢问,这是九少的车驾吗?”冷九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句软糯的问话,还未睁眼,心里却想着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个娇小可人的小姐。 “正是,你……”冷九的声音一下子卡了壳,因为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可人的娇小姐,而是光芒四射艳丽大美人。 尤其,美人还要比他高上一头。 虽然他是比很多男人矮一些,但身高起码也有七尺以上,眼前这姑娘,怎么也得八尺了吧。 游竹以为冷九跟其他的男人一样,也是被她的美貌所迷,立刻信心大增,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殊不知,冷九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美貌,完全是被她的身高打击到了。 “敢问,这是九少的车驾吗?奴婢是奉我家王爷的命令来请九少入园的。”游竹一点儿都不介意刚刚冷九的走神,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道。 “公子,凌王派人来了。”冷九站直身体,对车窗恭敬的拱手道。 可是马车里半天都没传来声音,游竹好奇的看了一眼,可惜马车捂得太严实,她什么都没看到。 随后看向冷九,不明白这位九少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还非得她家王爷来请吗? 冷九却是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尴尬的扔下一句话,窜上来马车。 掀帘一看,果然,他家公子又睡着了。 冷九叹了口气,花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家公子叫醒。 “冷九,怎么了?”少年还未完全清醒,睁着朦胧的双眼,嗓音有些嘶哑的问道。 冷九低头,“凌王派人来请您了。” 少年揉了揉有些睡僵的脸,“戏停了没?” 冷九被问得一愣,“还……还没吧……” 少年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马车的隔音太好,他还用问他? 两人相顾无言间,耳边隐隐的传来曲调,“罢了,马车再舒服,待久了也不舒服了,走吧。” 冷九退出去,少年整了整衣衫,没有拿一直握在手里的白玉笛,而是随意的选了一把带月牙形坠子的骨扇下了车。 冷九下车后,游竹一直盯着车帘,她也很好奇,这位传闻中很神秘很有势力的九少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一把折扇伸出,车帘随后掀起,茶白色的衣摆绣着朵朵精致的墨莲,栩栩如生。 视线上移,游竹看到了一张极其精致的瓷白面容,五官绝美,不过,却绝不会让人误以为这人是一个姑娘,因为他一点儿女气的动作都没有,行动间潇洒肆意,带着些不羁。 游竹本以为每天照镜子的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美貌,不会再会为其他人相貌感到惊艳,却没想到,这世上,不论什么,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看着眼前似乎是看呆了的姑娘,九少,也就是女扮男装的瑾娘嘴角掀了掀,“不是说要带本公子去见凌王?” “啊,啊,您请!”回了神的游竹慌乱无措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敢抬头,因为她明显的感觉到了脸上的热意。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幸亏她需要在前面引路,不然丢人就丢大发了! 瑾娘轻笑一声,折扇一打,跟上游竹,冷九吩咐了其他人一声,快走两步,也跟了上去。 一进门,首先涌入眼帘的,是由紫藤花构成的花廊,花香四溢,一岭一岭的紫藤花瓣叮叮当当披垂下来,似云锦可裁,似瀑布可掬,美如仙境。 更不要说,地上大片的各色的玻璃海棠花团锦簇,随着微风拂过,微微点头,好似在欢迎客人们的到来。 随后穿过九曲回廊,没有直接去众宾客在花田间的席位,而是直奔湖中的水榭,水榭外还盛开着朵朵紫红色的荷花,伴着翠绿的叶子,相映成趣。 瞥了一眼远处的戏台子,各种腔调不断变换,倒是比一般的戏班子好听好看上许多,瑾娘的眉毛颇有兴味的上挑,“冒昧问一句,你家王爷很喜欢听戏?” “呃,喜欢。”游竹毫不犹豫的回道。 然而心里有些发虚,明明是王爷派人打听到这位九少极爱听戏的,怎么她瞧着不太像呢? 好在水榭很快就到了,“王爷,九公子到了。” 萧晟泽起身,望着眼前俊美不似人间人的少年,眼眸中划过一丝诧异,饶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位九少竟然看起来这么年少好看。 ------------ 第六章 选择 在萧晟泽打量瑾娘的同时,瑾娘也在看这位传说中的凌王是什么模样。 简简单单的一袭月白锦袍,只衣摆和袖口都有用银色丝线绣着木槿花的暗纹,一头如墨的青丝用白玉冠束着,固定发冠的发钗顶端也雕刻着木槿花,就连腰间悬挂的玉佩上也雕刻着木槿花的图案,看来他还真是挺喜欢木槿花的。 不过,这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娘里娘气的,甚至还有些不伦不类。 相反,他周身气度不凡,五官俊美,面容冷硬,这冷硬的气质与木槿花奇妙的结合在了一起。 但是,瑾娘不着痕迹的往下瞟了一眼,他虚握在腰腹间骨节分明的手上隐约可见厚茧。 看着比起养尊处优的皇子王爷,他倒更像一名武将。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名武将。 事实上,她对这位凌王的了解只有上一世从战场上传来他的死讯,当时好像是北戎三十万大军压境,领兵的是据说用兵如神的赫连五夜,朝中没有武将敢领兵出征,唯有当时刚刚承袭了父王爵位没几年的凌王主动请缨。 只不过,后来他虽然击退了北戎大军,却也重伤在身,没多久便伤重不治了。 她记得当时还听到一种传言,似乎这位凌王并不是在战场上受了伤,而是因为某人暗下黑手。 至于具体是怎样的,她当时只一心照顾安安,所以也没有多听多问。 “九凌,见过王爷。”瑾娘扇子一收,拱手行礼道。 她身后的冷九,自是也跟着主子动作。 见他规规矩矩的行礼,萧晟泽眉梢不禁上扬,他可是听说,这位神秘的九少,不仅来历神秘,而且架子十分大,人能过来,他已很是惊讶,但对他如此有礼,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能让天下第一富的沈家听命的人确实有些张狂的资本,而自己,虽然是个王爷,却也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 萧晟泽虽然脑子里闪过不少想法,但面上不显,抬手让九凌他们起来,嘴角微弯,戏谑道:“九公子倒是与本王听说的,有些不太一样。” 看见他脸上的笑意,瑾娘眉梢一挑,说道:“王爷也与在下听说的,不太一样。” “哦?”萧晟泽惊讶,“九公子听说过本王?” 说着,招呼他坐下,侯在水榭外的侍女有眼色上了新的茶点和茶水后,便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冷九站在瑾娘的身后,游竹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了王爷的身后。 九凌坐下后,饮了口茶,雨前龙井,据说今年减产了,所有的都被送入了皇宫,没想到她还能在江南喝到。 看来现在的皇帝还是很看重凌王府的,至少,表面上如此,不过,派他来江南,却不见得是看重吧。 想到这里,瑾娘放下茶杯,手中折扇一开,突然问道:“苏老还好吗?” 萧晟泽一怔,虽然他是在请柬里提了苏老,却没想到,他还真的是因为苏老来的。 “苏老现在整日醉心于养花种草,家中子女也孝顺,过得舒心,算是不错吧。”萧晟泽想了想道。 瑾娘见他这样摇了摇头,“在你看来,他这样是浪费了自己的才能,所以才说‘算是’的吧。不过,王爷这般说,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萧晟泽这次是真的从心底感到惊奇了,同时也感到心惊,这少年远在江南,却对朝廷的事情一清二楚,他究竟是何来历? 不过,他这时却也明白,苏老为什么说他要想把事情办成,就必须得跟他见上一面了。 “你与苏老是什么关系?”瑾娘好奇的问道。 对于京城传来的消息,她有时间会听一耳朵,不过,知道那些人过得不错,她也就不会再特意去打听,所以她还真不知道,苏老何时与凌王的关系不错了。 若不是关系不错,苏老可不会指点他来找自己。 而且苏老那个人,别看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实际上,性格可不是多招人待见的,他完全没有文人那种清高的风骨。 不对,应该说他骨头都是黑的,腹黑腹黑的,想要讨好他都难上加难,更别提跟他交好了。 还记得,曾经有个人想要讨好他,特地送了五十年的陈酿,读书人嘛,喜欢附庸风雅,怎么也是少不了酒的。 他面上推辞不收,之后却趁人去方便的时候,将里面的酒倒出来,放上了白水和醋等其他的一些东西,使之闻起来有些淡淡的酒香,就这么让人带走了。 而且那人出门之后还好一阵感慨,说什么苏老不愧是天下大儒,竟然真的连一点儿礼都不收。 她是不知道后来这人发现没发现,但目睹了全过程的她,只觉得三观都要裂了,之后她可是跟苏老斗智斗勇了三年,这才被他引为忘年之交。 瑾娘的话题转换太快,萧晟泽反应了一下才道:“呃,就是喝了一顿酒。” 瑾娘瘪了瘪嘴,这人肯定没说实话,不过能让苏老和他喝酒,也是挺厉害的了,那老家伙护食可护得紧。 “罢了,你不愿说便不说吧。”瑾娘摇了摇扇子,望向戏台,已经又换了一出。 “王爷,你这戏开场可够久的了,还不开唱吗?” 萧晟泽看向他,“九公子已到,戏不戏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瑾娘立刻摇了摇头,“在这里,我可以明确的告诉王爷,在下的态度并不愿代表沈家的态度。” 萧晟泽眉梢一挑,这意思是要把沈家摘出去? “没有沈家的帮助,即便是九公子,应该也很难帮本王达成所愿吧。”萧晟泽没有把话说死,但心中却是真的不觉得这位九公子有如此大的能量。 瑾娘轻笑一声,“这就要看,王爷今日的这出戏能博得了多少喝彩吧!” 萧晟泽狭长的眼眸微眯,短短几句话就要逼他做出选择,这位少年还真不是个吃亏的人。 他确实是存着两条路的打算,万一他沈家的路子走不通,还可以借着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机会,让其他人误以为沈家已经作出表态,那样即使最后沈家不参与,那他也可以达到目的。 但现在,九凌什么都没有给他承诺,却要让他先断自己的一条路! ------------ 第七章 真正的目的 在萧晟泽沉思的时候,瑾娘摇着扇子,时不时的尝一块糕点,欣赏着江南第一戏班的戏,惬意的不得了。 好似刚刚的那些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不过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的眼里,却是解读出了别的意思。 有人觉得九少这是与凌王已经达成了协议,有人觉得只是九少并未答应,只是在吊着凌王,还有人觉得,九少并不能完全代表沈家的意思。 当然,也有人觉得,九少是不是来之前没吃饭,两盘糕点凌王一口没动,却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白少,你说这是个什么情况?”几个人实在是讨论不出来个接过,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一直淡然处之的白骐身上。 白骐斜倚着椅子扶手,一手扶着脸颊,一手轻轻摇晃着酒盏,目光悠然的望着远处的两人,尤其是那传闻中的九少,不知是想些到了什么,多情的桃花眼中掠过一丝不服输。 听到旁人的问话,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凌王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叫他们来吃个饭,看个戏。 就在众人拿不定九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一直悠闲看戏的凌王忽然站了出来,稍微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今日宴会的主题。 “……众所周知,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国库空虚,但北戎虎视在侧,边疆又再起战事,同为大燕的子民,本王恳切希望各位施以援手。当然,也不会让各位白白的损失,毕竟谁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以,但凡捐赠银两过十万者,可得皇上亲笔御字‘皇商’一幅,过百万者,家族中可得三个国子监的名额,至于过千万者……” 凌王特意顿了一下,而后意味深长道:“皇上可以帮其实现一件心愿,只要这心愿对得起天地良心,不无理要求。” 说着,举起酒杯,“诸位请各自思量,戏也完了,接下来请各位吃好玩好。” 说罢,一饮而尽,一副诸位请自便的样子。 与此同时,戏台已撤,几名衣袂翻飞,长袖善舞的女子纷纷踏着欢快的乐声上台。 只是,这时已无人有心思欣赏这些,刚刚凌王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大的石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饶是前朝皇帝重视经济的发展,提高商人的地位,也没有达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不敢让人相信了。 白骐早在凌王说到第二个条件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坐直了。 虽然皇商也很吸引人,但因着江南官府对商人的管制纳税十分的宽松,有没有皇商的名头都一样。 可国子监名额可不一样,虽然有财富很好,但商人毕竟还是不如在朝为官有前途有地位。 况且,商人的后三代不可为官,这可是写在大燕律例里的。 这足以说明,国子监的三个名额有多么的珍贵,那可是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啊! 哪个从商的家族不希望自己的后代里能出几个读书人? 要不然也不会各个都在自家孩子还小的时候就开始请先生,一直学到十八岁才结束? 更别提,第三个条件,皇帝的承诺,那可是万金不换的。 不得不说,凌王的条件太诱人了,连他都忍不住心动,若是他…… 白骐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心中激荡不已。 “这就是王爷的答案吗?确实很诱人,连我都差点儿心动了。”瑾娘摇着手里的折扇,言笑晏晏。 “差点儿,不也是没有心动吗?”凌王坐下道。 “本公子孑然一身,也不喜欢束缚,所以这国子监的名额对我也没有用,至于皇帝的承诺,那也得有命提才是。”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瑾娘的笑意渐敛,国库是不是真的空虚,她不知道,但是皇帝假借筹备粮钱,想对江南动手却是真的。 毕竟,江南虽然富庶,但能轻松拿出千万两银钱的,只有三家。 沈家,朱家,还有沈家的姻亲——南宫家。 “九少在生气?”凌王轻啜一口茶,刚刚说话说的嘴都干了,尤其天气还这么热,即使是在水榭,角落里只摆一盆冰还是不够凉。 瑾娘眼眸低垂,“王爷说笑了,在下有什么好生气的?” 既然他的目的是这样,那苏老让他来找自己时,究竟知不知道这些? “九公子,本王既已做出了选择,那不知你的意思如何?”凌王放下茶盏,直直的看向瑾娘。 瑾娘起身,嗤笑,“王爷不经商还真是太可惜了。” 两边的利益都要攥在手心,未免有些太贪心了。 随意拱手道:“告辞。” 风如是刚到水榭门口,就见九公子主仆二人大步离开,而且那位九公子还板着脸,看着还挺吓人。 “王爷,这是……” 一直在旁边忍着没说话的游竹见人走远了,便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您为何不跟九公子讲明我们真正的目的?” 凌王抬手,止了她的话,“只要条件是真的,皇上是想要真的对江南动手,这就够了。” 游竹急急说道:“明明您可以跟她说清楚的,这样您也可以轻松一些,您的处境不也不轻松吗?” 凌王眉梢一挑,“你们觉得,本王是那么喜欢发善心的人吗?” 而后望向清澈无波的湖面,对面的歌舞已经散了,刚刚九凌脸色从他这走了之后,随后便有不少人提出了告辞,宴会几乎是已经散了。 凌王的眼眸深邃,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弯了弯,“而且,你们真的以为他是在跟本王生气吗?” 风如是和游竹面面相觑,刚刚九公子的脸色真的很难看,不像是假的样子啊。 马车里,瑾娘手指轻敲桌面,虽然脸上没有怒意,却也没见得多好看。 “公子,咱们去哪?”冷九问道。 瑾娘手指一顿,“去沈府。” 九少脸色难看的离开百花园,以及去了沈府的消息迅速扩散,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府城。 那些对凌王的条件有些心动的人,立时心慌了起来。 这时有人才反应过来,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的事,只需花银子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商人何时变得这般重要了? 细思极恐。 ------------ 第八章 沈府 沈府的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前面几辆装饰或端庄,或典雅,或华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乘坐的马车。 而且马车旁还有十几个护卫守着,各个看上去都身强体壮,孔武有力,气息精悍,腰间还都别着长刀,虎口有着厚厚的茧,一看就都是练家子。 而后面几辆马车则朴素了许多,此时好几个青衣下人正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装上这几辆马车。 路过的行人看到,都不约而同的感叹,不愧是沈府,出行都这般大的阵仗。 “娘,要不我还是送您和两位婶婶还有几位妹妹去出云寺吧!”沈家大少爷一脸不放心的说道。 听说近日城外突然出现了一群山匪,官府几次剿匪,都铩羽而归,万一他娘和婶婶们还有妹妹们倒霉的遇上了,那可如何是好。 沈家大夫人大手一挥,直接拒绝了,“不用,近几日不是也没听说谁家被劫了,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的!再说,不是还有这么多的护卫吗,难不成你还能比这些护卫厉害不成?” 说罢,还嫌弃的看了一眼她儿子竹竿似的身材。 但事实上,沈家大少爷虽然只会几手强身健体的功夫,但好歹也是属于苍松翠柏,精瘦有力一类的。 不过,这在武将世家出身的沈大夫人面前就不够看了,明晃晃的嫌弃让其他两位沈家夫人和沈家小姐们都不忍看了。 沈大少爷无语,别人有没有那么倒霉他不知道,但他娘……说不准…… “咳,大哥,父亲刚刚还让你去书房一趟,若是不放心,那就再多让几个人跟着就是了。”沈家二少爷怕大伯娘再说什么让大哥下不来台的话,要是平时也就算了,但这是沈家大门口,不能让别人看他们沈家的笑话。 “那娘,二婶三婶,你们都小心一些,若是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传信。”沈大少爷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出声嘱咐道。 沈大夫人摆了摆手,在女儿沈倩倩的搀扶下率先转身走了,浑身上下都透着嫌弃。 沈大少爷和沈二少爷:“……” 沈二夫人和沈三夫人憋住笑意,简单安慰了沈大少爷几句,就带着各自的女儿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缓缓走远,沈二少爷拍了拍沈大少爷的肩膀,“大哥,以后大伯娘说什么你听着就行了,最近去城外上香的人不少,也没见谁出事啊,估计是最近官府剿匪剿得勤,都窝着不敢出来呢,不会有事的。” 已经看不到马车的尾巴了,沈大少爷收回目光,狠狠的瞪了沈二少爷一眼,“心这么大,明天你去浔州给我好好巡视铺子,若是账目理不明白,你就不用回来了!” 沈二少爷:“……”刚刚是我给你解得围好不好? “大哥,你这是‘恩将仇报’!”沈二少爷嚷嚷的追着抬腿迈进门槛,耳边忽然听到马车的轱辘声以及清脆的铃铛声,而且还越来越大,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扭头一看,街道右边,一辆华丽的马车被两匹矫健的白马拉着,周围十几个护卫护送,缓缓驶了过来。 果然是那人的马车。 “大哥,九少来了。”沈二少爷沈云杰立刻收了脸上玩笑的怒意,沈大少爷立刻走了出来。 “九少怎么会忽然来沈府?”沈云杰纳闷,平时九少来得极少,除了事关祖父,他几乎从未来过沈府。 天知道,为什么两个相差几十岁的人会有那么深的感情。 沈大少爷沈云琛眼眸深邃,“恐怕是跟凌王的百商会有关。” 今日凌王举行百商会,他听父亲说,千针楼也被送了帖子,而之前没多久,他就听说九少去了百花园。 不过,百商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这才刚过午时没多久啊! 马车刚停下,沈云琛和沈云杰就迎了上去,瑾娘也没踩脚凳,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也没怎么跟沈家两兄弟寒暄什么,而且脸色也不好看,脚步匆匆的就往沈府里走。 沈家两兄弟相视一眼,百商会出事了? 进了沈府,转过影壁,瑾娘一改之前的样子,一脸轻松,甚至嘴角弯了弯,“你们两个刚刚从外面回来?” 这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弄得两兄弟有些糊涂,沈云杰是一点儿都没猜出来,而沈云琛倒是有些猜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回答瑾娘的话。 “我们刚刚送我娘她们,沈家女眷每月都要去出云寺上香一次,你忘了?”沈云杰瞥了自家大哥一眼,忍不住吐槽道:“就是大哥不放心,所以在门口待了许久,也不过就是去个三两天,也不知大哥有什么好担心的,跟块‘望娘石’似的!” 说着还凑近瑾娘,小声说道:“他自己还想要跟去,结果被大伯娘嫌弃的不得了!” 瑾娘轻笑一声,虽然她知道沈云琛很在意他娘,但还真是一次比一次夸张啊! 沈云琛撇他一眼,还真以为小声自己听不到似的,淡淡道:“去浔州待三个月,下个季度的盈余若是没有增长,你今年就待在那过年吧!” “大哥,你还有没有人性!”沈云杰哀嚎,浔州今年旱灾,一半的商铺都在亏损,他怎么可能在三个月之内就能转亏为盈!!! 随后可怜巴巴的看向瑾娘,“九公子……” 瑾娘点了点头,抱着手臂,手里折扇轻敲手肘,“三个月确实太过了,一年吧!” 沈云杰:“……”大哥,你到底哪边的? 瑾娘看向沈云琛,“沈老在哪,我有事找他。对了,最好将你父亲和二叔一起叫过来。” 沈云琛若有所思,回道:“祖父在紫藤苑,我带你过去,云杰,你去叫我爹和二叔。” “知道了~”沈云杰有气无力的应道,比起一年,还是三个月好受一些,有他娘在,怎么也不可能舍得在浔州那地方呆上半年。 紫藤苑是沈家老太爷的院子,位于沈府东面,沈家的事沈老太爷基本已经放手了,平时没事就养养花,逗弄逗弄八哥,悠闲度日。 是以沈老太爷已经七十多了,除了头发胡子白一些,身子骨十分的硬朗,紫藤苑那一大片紫藤可都是他亲手种下的,正值花期,瑾娘看着,倒也不比百花园专门的花匠照料得差。 ------------ 第九章 凌王 “祖父,九少来了。”快到院子门口时,沈云琛快走几步,提前进去禀告一声。 沈老太爷放下浇花的水桶,一边拆掉挽着的衣袖,一边杨着粗白的眉毛,“哟,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好让家里给你捕几尾新鲜的鳜鱼和黄花鱼吃吃。” 瑾娘无奈,“您都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了,哪还有心情吃鱼啊。” “我听说,你今日去那个什么百商会了?”沈老太爷在一旁宽大的楠木圈椅坐下,瑾娘收起了折扇,放到一旁,连忙给沈老太爷倒了杯凉茶。 这天气越发的热了,也不知沈老太爷是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精神头,能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头摆弄花草的。 随即想到刚刚的事,忍不住叹了口气,“去了。” “祖父,九少刚刚让爹和二叔都过来。”沈云琛见九少也要给他倒茶,连忙扶住杯子道了声谢。 沈老太爷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瑾娘,他很清楚,瑾娘从来都不是个会摆架子的,以前来时可从没把他的儿子都叫过来。 “怎么,这凌王为难你了?”沈老太爷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问道。 瑾娘郑重的看向沈老太爷,“皇帝,要对江南动手了。” 沈老太爷倒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反倒是一向沉稳的沈云琛,皱眉道:“皇帝是疯了吗?那份契约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他就不怕民心不稳?” 沈老太爷摇了摇头,“这世上有哪个皇帝会从心底里愿意承认一份他被迫签订的契约?他只会在地位稳固后,想尽办法抹去这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让它就像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祖父既然知道,那当初为何还要牵头签下这个契约?” 沈云琛不解,在他看来,皇帝看中的无非是沈家的财势,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再赚就是,祖父也不像是那般舍不下的人啊! 若是一般人,自然可以这么做,但唯独他沈永盛却不可以,“云琛,其中涉及的事你现在还不能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们沈家代表的可不是只有沈家,还要江南各地的八成商人。” “老爷子,时间比我们预计的要早上一些,但目前看来,情况或许会比我们预想的好上不少。”瑾娘突然出声道。 沈老太爷和沈云琛不约而同的看向她,沈老太爷自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而沈云琛却是讶异,原来祖父他们早有预料。 恰好这时沈家大爷和沈家二爷带着沈云杰过来了,打了招呼之后,两个小的立刻有眼色的退下了。 不过,出了紫藤苑之后,沈云杰还是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九凌可以在里面,我们就必须出来?难不成还把我们当孩子?再怎么,我们也比那九凌大吧!” 沈云琛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不是年龄的问题好吧?” 沈云杰瘪了瘪嘴,他也明白,九凌和他们是不同的,他所知道的事情远比他们多得多。 他也曾和大哥猜测过一些,想来想去,能让老爷子如此器重的年轻人,又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八成是与前朝有关。 毕竟,前朝的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至今都不知所踪,而但凡是能跟前朝扯上关系的,都会被那些人闻着味儿寻来,想方设法的想要找到。 可他就是不喜欢明明是事关家族的事,他却要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行了,回去收拾收拾行囊,准备去浔州待一年吧。”沈云琛揽着他的肩膀就往沈云杰的竹石院走去。 “不,我不去,你们就是故意支开我,我不去……” 沈云杰的声音渐渐远去,倚在院门口的冷九无语的摇了摇头,沈家这第三代,也就沈家大少爷看得过去一些了。 沈家大爷和沈家二爷刚坐下来,瑾娘就将凌王与她说的话都告诉了他们。 “苏老为何会愿意帮凌王?”听完瑾娘的话之后,沈家二爷不解的问道。 瑾娘没有说话,而是把她放在桌上的折扇打开,扇子是玉骨扇,但也就让这把扇子比一般的贵一些。 但沈老太爷目光所落的地方,却不是昂贵的扇骨,而是画着折枝桃花的扇面,以及那颜色鲜红的红色小印。 “这是我与苏老的约定,苏老只让他来找我,却没告诉他这把折扇的存在,应该是想让我看看,他是否可用。”瑾娘手指轻敲桌面道。 沈老太爷拿过折扇,作为天下第一大儒的苏老,流于外面的丹青十分的少,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也就这丫头,会把这价值千金的丹青做成折扇,随身带着。 “关于凌王,世人大多熟知的,应该是他的父王,也就是上一代的凌王,助大燕皇帝打下了天下,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他娶了嘉韵郡主,恐怕这个天下的皇帝可能不会是现在这位。” 瑾娘紧接着说道:“我之前得到消息,先凌王与凌王妃并不是如宫中太医所说的病逝。” 沈家大爷剑眉轻扬,“功高盖主?” “显而易见,论文治武功,怎么看都是凌王强一些,而且他还不知收敛,简直就是他的催命符。”沈家二爷说着往后一倚,闲适的说道。 沈老太爷放下折扇,看向瑾娘,“依你看,如何?” “不过只是简单的接触,还要再看看,至少,我今天可没看出他对皇帝有什么怨言的样子。”瑾娘想了想道,事关重大,总要谨慎一些。 沈老太爷点了点头,“是该谨慎一些,凌儿,依你的意思,接下来该如何做?” 提起这个,沈家二爷提了一嘴,“我听云杰说,你阴沉着脸来沈府,是想让其他人知道你的态度,拖一拖吧。” “正好,浔州,登州,抚州三州的旱灾严重,让沈云杰去做回散财童子,虽然捐银子是一定的,但是这银子也不能让他这么好拿。”瑾娘微笑道。 沈家二爷会意一笑,“老爷子,大哥,要不我们分个家吧!” ------------ 第十章 救人 (除夕快乐!)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明明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开始乌云密布。 瑾娘站在屋檐下,望着天上黑沉沉的乌云,轰隆隆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空气也越来越闷热。 燕子飞得越来越低,偶尔有一两只回了屋檐下的泥窝,叽叽喳喳的,好像在讨论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雨似的。 马上就要到安安下学的时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正好赶上。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毕竟学塾在村口边上,离她们家这山脚下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 瑾娘回身拿了两把油纸伞,挂上门,快步就往学塾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瓢泼大雨突然而至,就好像是天上漏了个窟窿似的,噼里啪啦的砸在伞面上,瑾娘这个大人都觉得有些吃力,更何况安安这个小孩儿。 突然,安安抱着油纸伞惊呼道:“娘,那边好像有个人!” “什么?”大雨噼里啪啦的声音太大,瑾娘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她们家这里靠近的可是山脚,除了上山的几个猎户,平时就没见几个人影,又何况这大雨天儿。 安安却以为她娘没有听见,伸手拽着她娘的衣服,不仅弄湿了她的小衣袖,还有瑾娘的衣衫。 不过,瑾娘也顾不上了,别看安安年纪小,力气却大得很,她一个没防备,差点儿被她拽个趔趄。 就见半人高的绿色草丛里,一身黑衣的男人趴在那里,破损的黑衣挂在身上,脸上染着血色,沾着泥泞,身下是染了血色的雨水,一动不动,任凭豆大的雨点无情的打在他的身上。 “娘,我们救救他好吗?”安安蹲下将油纸伞分给了男人一半,抬头望着瑾娘,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祈求。 瑾娘抿了抿嘴,虽然男人只露出了半张脸,还沾了不少东西,可还是难掩他俊美的面容,所以她还是认了出来,这人是谁。 倒不是她对他印象太深刻,而是前几天刚刚见过他,也和别人讨论过他,想要认不出也有些困难。 “好吧。”瑾娘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是因为不舍得拒绝自己的女儿,还是因为她不想让凌王死在这里。 最终,母女两个合力将萧晟泽带回了家里,当然,她们两个也被淋成了落汤鸡,油纸伞都白打了,还好瑾娘出门之前在准备晚饭,烧了满满的一大锅水,本来是算一半焯菜,一半下面条的。 母女俩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安安玩水玩得高兴,早就忘了某个躺在床上还穿着湿衣服的某人。 “来,喝姜汤。”瑾娘从锅里舀出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还没放在安安桌前,小家伙就不情愿的鼓起了嘴。 “娘,可不可以不喝?”安安一闻到姜汤的味道,小脸立刻变得皱巴巴的,仰着小脑袋,浑身都在拒绝。 瑾娘笑眯眯道:“可以啊,不过要是你生病了,那可就不是一碗姜汤就能解决的问题喽,你可要想好了哦!” “对了,那个叔叔身上还湿着呢,姜汤他也得喝一碗吧?”安安一下子想起来道。 瑾娘点了点头,琉璃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安安这般的惦记一个人,毕竟她一向没心没肺的什么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行,你自己喝,我去给他灌一碗。” 见娘去忙了,安安低头运气,苦大仇深的盯着眼前冒着腾腾白气的姜汤,小鼻子皱了皱,生姜的味道一个劲儿的往她的小鼻子里钻。 别看她们家的竹屋看起来不大,但实际上却有四个房间,两间卧室,一间待客的,一间书房。 说是书房,但其实里面放着的都是刺绣的东西,还有一些书,两张一大一小的小书桌,以及一张小竹榻用来白天小憩的。 萧晟泽此时大半个身子躺在那张小竹榻上,脸色苍白,身上盖着蓝色的绸被,被子还不够长,只到他的小腿,再加上他的长腿有一半是悬着搭在地上的,那姿势看着就难受。 但没办法,竹榻又不可能忽然长长。 瑾娘端着姜汤,随手拽了张竹椅坐在他的床头,“他怎么样?” “他身上共有三处刀伤,左胸上的最为严重,还有肋骨断了两根,围攻他的人武功不低,都是内外家的高手。”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回道。 “内外家的高手?”瑾娘挑眉,能在内外家的高手围攻下脱身,他自己本身的武功也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他的处境倒也没看上去的那么好就是了。 “给他找个大夫,避开村子里的人,药也不用用得太好,毕竟一个村妇也不可能花太多的钱去治一个陌生的男人。还有,记得查查是怎么回事。”瑾娘吩咐道。 “是。”黑衣人闪身离开,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娘,叔叔把姜汤喝了吗?”安安捧着自己的小碗过来,好奇的往竹榻上看了看。 瑾娘瞥了一眼那没剩多少热气的姜汤,嘴角微弯道:“姜汤凉了可就没有效果了,要不娘请大夫顺便给你看看?” “叔叔喝,我就喝。”安安鼓了鼓小腮帮子。 瑾娘点了点头,“行。” 抬手把人扶起来,扒开嘴,端着大碗就往嘴里倒。 安安小嘴微微张着,好像娘用漏斗倒油时候的样子哦。 重要的是,真的是一滴姜汤都没有撒出来,娘好厉害! 瑾娘扭头看安安,“他喝完了,你呢?喝药还是喝姜汤?” “喝姜汤!”安安运了一口气,一手捏着小鼻子,一手端着姜汤往嘴里灌,竟是要一口气喝完。 瑾娘看得哭笑不得,她是不耐烦给这人喂,可没要求让她一口气喝完啊! “娘,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安安趴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他受伤不轻,娘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瑾娘将之前还差一些的刺绣拿了起来,边绣边回道。 想了想又道:“安安,记得不能告诉别人咱们家多了个男人。” 虽然过来这边的人少,但也是有人过来的。 “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嘛!” 瑾娘:“……” ------------ 第十一章 绑架 瑾娘哭笑不得赏了安安两个爆栗,小家伙委屈的瘪了两下嘴,而后又继续守在萧晟泽的身边,看得瑾娘一愣。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绣完东西才出去做晚饭。 直到夜幕降临,外面的大雨依然不减,瑾娘端着饭碗,望着外面,默默地出神。 照这样下下去,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娘亲,吃饭呀!”安安见母亲呆呆的望着外面,不禁出声道。 “嗯,娘亲这就吃。对了,安安,娘亲还没问你,今天夫子为什么把你留下了?” 瑾娘今天一直走到学塾才接到安安,而且他们那个年轻夫子还特意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她家安安很聪明,但要是学习上再认真一点儿就好了。 “娘亲,你不是从不过问我在学堂的事吗?”安安端着自己的小饭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分外的无辜的可爱。 瑾娘点了点头,“我是不想问啊,但你的夫子主动找我了,那我就不得不问得一嘴了,不然这显得我这个娘亲有多么不负责任哪!” 安安放下自己的小饭碗,小屁股蹭啊蹭啊,终于蹭到了她最敬爱的娘亲的身旁,一脸“我十分理解你”的样子,体贴道:“娘亲,其实你可以不负责任的,我不会怪你的哦。” “说吧,你今天干了什么?”瑾娘好笑的问着她。 “也没什么,就是把昨天被我揍了的那个总叫我豆芽菜的胖子挂到了树上,威胁他去告诉夫子,他身上的伤不是我揍的,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安安扭捏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因为就算她不说,娘亲也会很快就知道了,也会有人偷偷告诉娘亲的。 就像刚刚,明明娘亲在跟她一起洗澡,但那个受伤的叔叔却不仅被人换好了衣服,还包扎好了伤口,盖好了被子。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瑾娘眉梢上挑问道。 安安瘪了瘪嘴道:“不该打人。” 瑾娘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安安这时想起了之前娘亲跟她说的话,大眼睛眨了眨,卷翘的羽睫如蝴蝶振翅,漂亮可爱得紧,不确定的道:“不该让夫子发现我打了人?” “安安,教训人的目的是什么?”瑾娘含笑问道。 安安想了想道:“让他怕我,离我远一点儿,别来烦我。” 她还是第一次听安安这样说一个人,而且小脸上都是嫌弃,看来安安还真的是很讨厌那个胖子。 “重要的是达到目的,而不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说。”瑾娘说罢,夹了一块酥鸡肉到她碗里。 安安听了娘亲的话若有所思,咬住酥鸡肉,一口一口的咬着。 瑾娘刷着碗,安安早就上床睡了,所以她才有时间一个人在厨房想着今天的事。 虽然她希望女儿过上平凡的生活,但她也从没想过把女儿娇养成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姑娘。 至于她以后想做什么,走什么样的路,作为母亲的她,也不能自作主张的给她安排什么,只能引导,不让她走上歧路。 现在应该先想想,应该怎么解决屋里的那个昏迷男人。 她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 “公子。”黑影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查清楚了?” “是,凌王应是为了去青麓书院拜访什么人,却在路上遭到了刺杀,看痕迹,似是伪装成了杀人抢劫。” 瑾娘动作一顿,抢劫? 忽然,她想起来,青麓书院与出云寺的距离并不算远,好像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随即嘴角弯了弯,眼里却泛着冷意,甩了甩手,“栽赃嫁祸,倒是选得不错!” “公子,要将痕迹抹去吗?”黑影忍不住问道。 瑾娘摇了摇头,“不必了,一切照常。还有,盯知府的府衙紧一些,既然他遭到刺杀,边疆那边又在等着钱粮,皇帝派过来的人肯定还有。” “是。”黑影消失在房间里。 竖日,一则震惊整个州府的消息四散开来,酒馆茶楼等所有的人都在讨论。 沈家,朱家,南宫家等富商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们在出城上香的路上被人绑架了! 一大早上,知府的头发都快挠秃了,几家的人都来报官,争相要求知府务必一定要把人完好无损的救回来。 就算他们都是富甲一方的富商,手里钱财无数,但按大燕的律例,这事根本递不到知府的案上,可谁叫凌王偏偏卷了进去,一地的尸体,凌王至今生死不知,要是凌王真出了什么事,他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师爷,你说这事怎么办?”知府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一大早就派出了两队人去救人,可还没过中午,一个个的身上挂着彩回来不说,还狼狈不堪,像是从泥里打了个滚儿似的。 “大人,要不去跟徐总兵商量一下,出兵剿匪?”师爷想了想道。 知府大人沉吟片刻,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而且城外出现如此猖狂的盗匪,徐总兵出兵剿匪倒也不算出格。 “也好。”说着他心里的火一下子窜起来了,大手狠狠地拍了一下红漆的红木桌,若是再用力些,感觉都能拍碎。 “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么一群武功高强的匪徒?绑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富商的夫人子女,更可恨的是竟然还敢打凌王的主意,这胆子都要大破天了!” 师爷垂了眼眸,听着知府的泄愤之语,默默地在一旁当背景板。 此时的沈府也乱了套了,沈大少爷非要带人亲自去救人,可沈老太爷就是拦着不让他去。 沈家大爷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沈家二爷凑了过来,“大哥,如果不是老爷子拦着,而是你拦着的话,估计你现在都被儿子揍得起不来了吧?” 他看着他家那大侄子的眼神,简直有熊熊火焰在眼里燃烧,估计是很想把拦着他的人揍趴下。但可惜的是,那是沈老太爷,整个沈府都没有敢跟他大小声的人,更何况上手了! ------------ 第十二章 救 沈家大爷听到自家二弟的取笑之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云杰走了,你也不会好到哪去。” 沈家二爷尴尬的呵呵一笑,这不是没在嘛。 “父亲,母亲都被绑架了,你们为何如此淡定?”沈云琛不笨,自是发现从刚刚衙门的人过来之后,祖父的脸色就没了之前的难看,父亲和二叔的表现也由之前的凝重变为现在的十分淡定,要是再反应不过来,那沈家交到他手上迟早要完。 沈老太爷沉吟片刻,“凌儿派人过来过了?” 沈家大爷摇头,“未曾,不过我已派人去千针楼了。” “今日消息在城里传开,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沈家二爷添了一嘴道。 “祖父!”沈云琛闭了闭眼,有些烦躁的喊道,现在最应优先做的,明明赶紧想办法把母亲他们救回来。 他承认,九凌是有些本事,但就算他现在赶过来了,难道就能把母亲她们救回来了吗? 这时,沈府管家匆匆而至,站在门口禀道:“老太爷,九少到了。” 沈云琛深深的看了一眼祖父,父亲和二叔,转身离开了花厅。 瑾娘拎着把描金折扇进来,就见到沈云琛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歪了歪头,看向屋子里的老太爷,轻笑一声道:“老爷子,您这大孙子到底是像了谁啊?气性这么大。” “你还敢说!”沈老太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瑾娘身边的沈管家有眼色的退下,她抬步进来,冷七自觉的守在门口。 “凌儿,绑架这事儿,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沈家大爷开口问道,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笃定。 “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九少琉璃般的眼珠一转,嘴角微掀道。 见她这样子,沈老太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轻叹:“在这个时间点上你这样做,只怕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瑾娘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这我知道,原本只是打算做个样子就行了,毕竟也没谁有证据,抓不到把柄,自然不了了之。不过,现在还可以弄得更大一点,水搅得更浑一些。” 沈老太爷白白的眉毛一挑,“凌王也出事了?” “不止,当今的这位皇帝还真是没有多相信凌王,晚他一步的户部左侍郎陆大人今早到了,我去了徐总兵那里一趟,这位陆大人可是自己请缨去剿匪呢!”瑾娘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知府擅自将凌王遇袭,下落不明的消息压了下来,凌王可是当今皇帝的侄儿,就算皇帝心里不喜忌惮,但面上却是要做出一副好大伯的模样,毕竟老凌王和老凌王妃的死可经不起查。 一州知府的权力虽然很大,但也没大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尤其在现在这个当口,所以这件事的背后必然有别人的手笔。 想要栽赃嫁祸,杀人灭口,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看来,九少已有章程了?”沈家二爷瞅着瑾娘,眉梢上扬道。 瑾娘一收折扇,秀眉轻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二爷叫我九少,总会让我听出一股嘲讽的味道。” 沈家二爷:“……”他只是这么说顺嘴了而已。 忽然院外传来声声急呼,就算没见到人也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不好了,不好了,老太爷不好了!” “说什么呢,出什么事了?”在瑾娘的示意下,沈管家顺利的进了屋子,气还没喘匀,沈家二爷皱眉问道。 “老太爷,大爷,二爷,大公子带了十几个护卫出了府,说是要去城外的匪寨救夫几位夫人和小姐们去了!”沈管家腿软得差点儿没跪下来。 外面可是说,这群悍匪的功夫十分厉害难缠,府衙里的捕快衙役可没有一个能制住他们的,而且反而被那些悍匪戏弄一番,抢了财物,狼狈的逃回来的。 就大公子那被大夫人嫌弃得不行不行的功夫,以及至今还未回来的那二十个护卫,大公子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沈管家,你怎么不拦着点儿!”沈家二爷气急的指着沈管家,这时候还找事是嫌还不够乱吗? “老奴拦了,可拦不住啊,大公子可是有大爷的小金印啊。”沈管家喊冤,不说大公子在府里的权力有多大,就说那些护卫都是训练出来,专门保护各位主子的,他哪里指挥得动,更别提拦着了。 沈家大爷和沈家二爷齐齐的看向自家老爹,沈老太爷还未说话,瑾娘这时却起身作揖道:“老爷子,那我先走了一步了。” 沈老太爷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凌儿,虽然我孙子不少,但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放心。”瑾娘大步离开,很快就离开了沈府。 “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沈家大爷出声问道,语气虽然跟往常一样平静,但沈老太爷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担心。 “准备赎金。”沈老太爷拍板道。 宁安街上的一家茶楼里,刚刚赶到没多久的陆大人陆谦正坐在窗边,品着杯中难得的香茗,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忽然,他的护卫走了过来,“大人,绑匪的条件已经到了沈家和南宫家,那位九少也曾进出沈府,神色难看。” 又一人过来,“大人,徐总兵已经点兵完毕,问您何时出发?” “现在。”陆谦站起来道,心中的疑惑却是越积越深。 难不成,他真的猜错了,这不是沈家等江南的富商的自导自演? 就在陆谦猜度不定的时候,瑾娘扮成的九少也已经到了徐总兵的大营,看着齐整整的兵士们,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总兵,都安排好了吗?”瑾娘看向一旁一身戎装,气势如剑出剑鞘那般凌厉,令人为之胆寒。 也不知是因为上了多少次战场,还是因为杀了太多的人。 “嗯,这些都是我的亲兵,绝对可以信任,一切部署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就剩户部左侍郎陆谦大人到位了。”徐总兵并没有因为九少年纪小就小看人家。 ------------ 第十三章 所谓山匪 玉阳山,看着海拔不是很高,本是扬州城外的一座荒山,陡峭难行,野兽众多且十分凶悍,所以一直鲜有人来,除非是附近村子的熟悉山路的老猎户,不然是没人敢自己来这山上的。 但今天却是有一大队人马停在山脚下,陆谦勒停了马,偏头看了一眼最左边一身白衣的少年,“宁将军,这位是……” 他是半路插进来的,一路急行军,也没捞着时间问。 “陆大人,这位是九凌九少,代表沈家带来赎金的。”宁将军介绍道,不过他没说的是,徐总兵特意交代了,这次的一切行动都要听这位九少的调度。 瑾娘拱手,“陆大人,不止我,还有南宫家和朱家的两位公子也都来了,我等自愿当诱饵,引山匪出来,助将军和大人一臂之力。” 随着她的说话的时候,朱家大少爷以及南宫二少爷骑马上前,都与陆谦见了礼。 被安排了的陆大人挑了挑眉,看来徐总兵还真是不放心他,“那就多谢九公子高义了,不过,山匪强悍,也真是有些难为九公子了,竟将九公子无辜的牵扯进来了。” 瑾娘轻叹,一脸的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家也只有两位公子在沈老太爷身边,沈二公子前两日去浔州主持生意,沈家大公子不管不顾的先走一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陆谦听得嘴角一抽,沈家的两位大爷是被你给抹了吗?他作为一个丈夫不关心自己媳妇和儿子的死活,倒是指望上了你一个外人? 瑾娘像是知道在想什么,面色犹豫的开口,“沈家大爷和二爷……他们,还有别的事做。” 说着转头看向宁将军,抱拳说道:“将军,我和南宫公子还有朱公子先走了,剩下的,全仰仗您和陆大人了。” “放心。”宁将军一脸郑重,十分的令人信服。 望着九少带着南宫诚和朱明志渐去的身影,陆谦若有所思,刚刚九凌的话,似乎是话里有话啊,难不成沈家的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他也没有细想,因为现在他最需要确认的,是凌王到底在不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山匪寨里,以及…… “九少,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何要为沈家做到这个地步?”朱明志突然停了马,出声问道。 瑾娘勒停马,转头看向朱明志,“我以为,朱公子很清楚自己为何而来。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不是吗?” 说罢,驱马前进,南宫诚连忙跟上,南宫家与沈家是姻亲,自然是和沈家站在统一战线的。 况且,整个南宫家,估计也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九凌的能力了。 说多了,都是血泪啊! 朱明志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出门前父亲跟他说的话。 “……沈家为何会对九凌一个外人如此信任亲近,究其原因,外人皆不可知,但有一点你要清楚,他不会害沈家,而沈家也绝不会自损名声。” “父亲,你的意思是,要跟沈家站在同一条船上?” “自从朱家代表签下那份契约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同一条船上了,唇亡齿寒,朱家虽然不如沈家富有,却也是百年传承,财帛动人心啊……” 朱明志回神,那两人已经走得快见不到人影了,连忙策马赶上。 “九少料事如神。”南宫公子拱手,佩服道。 “这算不得什么料事如神,不过是朱家早就没有选择了。”瑾娘摇了摇头,当初是为了护住她,沈家才会把这么多无辜的人扯上,她总归要护住他们。 “站住!”忽然一声高喝,吓得马儿嘶吼一声,瑾娘连忙安抚自己的凌风,而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来人,“声音那么大,显示自己的嗓门高啊!” “公子……”来人是一个壮汉,明明带着一大群人,而且还各个露着膀子,凶神恶煞的,可是一见到人,却露出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赶过来的朱明志见到这一幕,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行了,又不是大姑娘,扭扭捏捏的辣眼睛。”简直没眼看,她是真的不明白,南宫将军明明是一代名将,底下的人怎么这么奇葩。 名字是叫庞虎,但所作所为可真是不匹配。 “带我们进寨。”瑾娘不欲在这浪费时间,安安还在等着她接她回家呢。 “是。”庞虎立刻上前牵着凌风,引他们进寨。 不得不说,玉阳山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从山腰开始,山路崎岖,骑马还不如走路快,自然天险,易守难攻。 山寨门口两座哨楼,周围五十米的树木已经清理干净,在上面自是看得一清二楚,至于远处的密林,则是布了无数的陷阱,若没有寨子里的人带路,无人可进。 “布置还可以啊,不过,是有谁帮你们出主意了吧?”九凌四处打量了一番,出声问道。 “公子厉害,是……”庞虎刚要脱口而出,却瞥见一旁四处看着的朱明志,随即咽下了嘴里的话,“您自己猜嘛。” 瑾娘没有错过他那往后的一眼,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不过,倒也不用过多隐瞒,毕竟沈家大夫人的出身,虽然不至于人人皆知,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又更何况三大富商之一的朱家呢! “许久不见,胆子变得不小了哈!”瑾娘折扇一合,也没用他再领着,当先一步进了寨子。 还未开口询问沈家夫人等人在哪,远处传来惊天一响。 “不好,是沈夫人那边。”庞虎神情一肃,拔腿就跑,生怕慢了一点儿,让沈夫人出了事。 瑾娘脸色也是不好,连忙跟了过去。 南宫诚和朱明志相视一眼,轻功都用上了,速度飞快,但还是没赶上庞虎与九凌。 他们到的时候,两人呆立在那,不远处一个人躺在地上艰难的蠕动,嘴角带血,似是要爬起来,但半天都没起来。 两人定睛一看,竟是刚刚在山下与他们分别的陆大人。 而他们要赎的沈家几位夫人小姐,以及据说上山找山匪,却被山匪抓了的沈家大公子站在一旁。 ------------ 第十四章 醒来 “云琛,快把嘴巴合上,下巴要掉到地下了。”沈家二夫人含笑说道。 沈家姑娘们各个忍不住憋笑,实是难得能见到自家一向稳重的大哥露出这么好玩的表情。 沈云琛回神,张了张嘴,“二婶,你说什么?” 沈家二夫人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沈云琛却还没从刚刚娘亲一跤就把人踹得吐血,站不起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瑾娘最先反应过来,折扇一打,说不出的潇洒恣意,嘴角上扬,惊叹道:“真是没想到,南宫姨风采不减当年啊!” “凌儿的嘴再甜,可也抵不过你把我们圈在这荒无人烟的玉阳山的罪过哟!”沈家大夫人轻挑了一下九凌光洁的下巴,好似一个倜傥风流的公子哥在调戏姑娘。 沈云琛捂脸,他深深的觉得,自己的下巴可能是捡不回来了。 虽然他觉得他娘平时有些不拘小节,可这已经称不上不拘小节了,简直是出格了! 瑾娘面色不改,打量她一身玫红色的劲装,十分精神,不像一个端庄的大家夫人,倒像是一位英姿勃发的侠女,不由得含笑回道:“我倒觉得,南宫姨应该很喜欢这里才是。” “咳。”沈大夫人轻咳一声,扭头看向地上还躺着的陆谦,“凌儿,这人偷偷摸摸潜入山寨,想必不是趁火打劫的就是想端了寨子的,你觉着,要如何处理?” 九凌看了她一眼,倒也不在意她这般生硬的转移话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陆谦,握着折扇的手一挥,空气中泛起两股轻微的波动,很快便消失,她嘴角微弯,“陆大人,还真是辛苦你了,想尽办法从断崖爬上来。” 朱明志悄然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沉色,他毫不怀疑,若他没有跟上,半路逃跑的话,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祖父说得没错,他们早就没得选了。 不过,这个九凌到底是什么人,虽然沈家的人看起来对她很亲昵,但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敬重。 为什么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敬重?他想不出。 见地上躺着的人是陆谦的时候,瑾娘立刻就猜到,他是从何处上来的。 寨中没有人示警,他们上来的毫无声息,也就只有那一种可能。 她亲自来这山寨查看过地形,设计图纸也是她画的,自然是对这里的防守情况了若指掌,她唯一没有多设防的就是西面的一处悬崖,崖面光滑如镜,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轻易能爬上来。 当时因为觉得他们也不会用这个地方太久,所以便也没有花那么大的心力去防备,顶多也就是多派几个人巡查,却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竟然有这般的武功,从那里上来了。 陆谦终于将憋在胸前的一口血吐了出来,躺在地上,仰视着瑾娘,“果然,所谓的绑架就是你们沈家的自导自演,蒙骗圣听,就不怕皇上治你们个欺君之罪吗?” 瑾娘哈了一声,随即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蒙骗圣听?他要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蒙骗圣听呢?” 说着,她蹲了下来,“陆大人,你也不要指望朱家的人能为了你那所谓的皇上救你了,我既然敢把他带来,自然是有我的自信,现在陆大人最应该考虑的,难道不是要如何保住你的狗命吗?” 陆谦冷笑一声,“我窥见了你们的秘密,你能饶过我的性命?” 只要不是蠢货,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干。 “公子,和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两人,吞毒死了,看身手应是皇家暗卫。”忽然两个黑衣人现身道。 “皇家暗卫?他的主子真是皇上吗?”南宫诚不敢相信,皇帝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对凌王出手。 “这个。好好问问就知道了。”九凌朝后招了招手,“庞虎,叫你的两个手下和他们一起审问,今天日落之前要是问不出来,就杀了,伪装成野兽袭击的模样。” 他不是从自信的从山崖下上来吗,玉阳山野兽众多,倒霉的遇上一群可一点儿不奇怪。 “是。”庞虎招来两个人,叫了自己两个手下,两个暗卫上前将陆谦的嘴塞上,防止他咬舌自杀,随后带上人跟着庞虎的两个人走了。 “九少,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这样杀了……”朱明志吞吞吐吐,那可是朝廷命官,说杀就杀了,这位九少还真是个狠角色。 “怎么,朱大少爷后悔了?”瑾娘眉梢一挑,琉璃般的眸子里泛着森然的冷意。 朱明志遂将未出口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不敢再提。 瑾娘满意一笑,“庞虎,其他人你安排在何处了?” “都安排在另一边的屋子了,按照您的吩咐,好吃好喝的伺候,无人打扰。”庞虎恭声道。 望了望日头,已然到了正午,“你去忙吧,还有,送些饭菜来,我饿了。” 庞虎尴尬的回身问了一嘴,“今日去打野味的回来了吗?” 他们因为怕露了行迹,所以自从上了山就没下去过,又因为知道在这山上待不久,所以就没存多少粮食。 本来是够他们吃个三五天的,但没把绑上山的人算进去,所以他们今天就断粮了。 庞虎身后的汉子尴尬的小声回道:“还没,这山间野兽太多,咱们的人也不好走太远,兴许是还没打够。” 虽然他自觉自己说的声音够小,但瑾娘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此时,东岭镇上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里,里间躺着的男人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灰扑扑的屋顶,偏头看过去,只有一张很旧的桌子,以及两条长凳,其中一条,凳子腿还断了两根。 正当他回想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在屋里响起,“师父估摸得挺准,你这时还真醒了。” 他循声望去,就见一身麻衣短打的少年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好奇的看着他。 “这里是哪?”萧晟泽开口,嗓子干得冒烟,一说话就疼得不行,嗓音也是嘶哑难听,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难听的声音是他自己发出的。 ------------ 第十五章 交代 少年先是上前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随后松了一口气,“烧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退烧了。” 随后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换了药,这才扶他坐起来道:“这里是东陵镇上的四季药铺,今早瑾姐姐把你送来的,而且你还发着高烧,但瑾姐姐带着一个孩子,又忙着赶去府城的绣楼交活,所以她可没时间在这里陪着你,等你醒过来。” 少年撇了撇嘴,瑾姐姐的心肠就算太好了,捡回来个这么个人给自己添麻烦。 这人被送来时,不仅发着高烧,身上还都是刀伤和内伤,师父说那都是武功顶好的人才能留下的。 要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受这些伤。 况且,师父说他的武功本身就不低,看手上的老茧,就能看出是个用剑的高手。 他们这里只是个普通的镇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想着这些,少年抬手把药碗递到了他的眼前,“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 萧晟泽垂眸接过了药碗,也不在意还冒着热气,有些烫,一饮而尽。 “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萧晟泽将空碗递给他问道。 “今日六月十六了,现在时辰……”少年往外瞅了一眼,“大概快午时了,对了,瑾姐姐还留了银钱让我给你买饭,你想吃什么?” “她可有说她何时会回来?”萧晟泽问了一句。 “这可就说不准了,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一去一整天的,今天估摸着,也应该差不离吧。”少年不确定道。 他没说的是,瑾姐姐根本就没跟他说还会不会过来,兴许会直接回家也说不定。 萧晟泽倚着靠枕,垂眸看着身上盖着的绸被,若有所思。 他只记得失去意识之前,似是听到了一个软糯稚气的声音,像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这瑾姐姐又是哪一个? 扬州府衙,知府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了一个上午,连送来的午饭都没胃口吃,就那么在桌上放凉了。 他还时不时的往外望着,旁边的师爷忍不住劝道:“大人,虽然徐总兵没有亲自出马,但宁小将军可是他的得意门生,一定能把人都救回来的,您也不要太忧心了。” 谁知知府听了,别说放心了,心提得更高了。 若是凌王在山匪寨出了事,那势必要找替罪羊,他这知府之位怕是保不住,要是不在山寨,那他就是办事不力,更要受罚,他是怎么都吃力不讨好。 所以说,他就装糊涂装到底,随随便便混过去不就好了吗? 可偏偏他这知府已经做了这些年,夫人每日为了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不过就是起了心思想动一动,怎么就碰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知府真的是越想越后悔。 忽然,下人匆匆进来,禀道:“大人,徐总兵到了。” “什么?凌王找到了?”知府回神,下意识的问道。 “凌王没找到,不过赵知府,山匪寨的山匪全灭了。”徐总兵大步走了进来,威势赫赫,大马金刀的坐下,赵知府点头哈腰,谄笑道:“真不愧是徐总兵,只底下一名小将,不到一天时间就能将这伙悍匪全灭,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徐总兵虎目一瞪,“宁玉为了保护那些无能的商人家眷,身受重伤,本座手下的兵也是损失惨重,活着回来的根本没有几个,还有,到底是哪个蠢货给他们出的主意拿银票的?” 赵·蠢货·知府:“……” 他本是想着集齐现银不仅速度慢,而且运上山也十分不易,所以就让那被绑了的几家把凑够银票上山就可以。 他瞅着徐总兵的脸色,想必是那些银票耽误事儿了,甚至不在了? “算了,左右不是本总兵的银子,几百万两银票,谁爱心疼谁心疼去!”徐总兵大手一挥,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当然,忽略了他眼里的可惜之色还有些说服力。 赵·心疼·知府一副肉疼得不行的样子,但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都没了?” 徐总兵斜睨着他,“你说呢?” “可您不是说,山匪被全灭了吗?”赵知府小心的陪着笑道。 “哼,现在追究这些还有意义吗?”徐总兵点了点桌子,“还有一点要提醒你,沈家死了一个女儿,而且似乎还和朝廷派来的那个户部侍郎有关。” “你说什么?”赵知府觉得今天风有点儿大,明明是在他跟前儿说的,他却感觉自己没听清。 “行了,情况大概也都跟你说清楚了,稍后我会整理出一份折子上报朝廷,其他的就不用你管了。”徐总兵可不管他受到了多大的冲击,自认为事情交代完了,起身就要走。 “哎,徐总兵,那陆大人他……”赵知府勉强回过神来问道,凌王已经找不见了,但陆谦这个带着皇命的可不能再消失了,不然谁来扛下这所有的责任? “不知道,死了人他就跑了,不过,玉阳山上那么多野兽,要是他倒霉的遇见了……”徐总兵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赵知府后背一凉,他怎么觉得,徐总兵对陆大人的怨念这么深呢,随即不由得想起陆大人这次去山寨的目的,寒毛直竖,该不会宁将军的重伤,不是山匪下得手,而是陆大人吧? 为了便宜行事,获得军队的掌控权,赵知府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怪不得徐总兵进来时火气那么大呢! 赵知府现在也不祈求自己能调去京城了,只要能保住他这知府的位子,他就谢天谢地了。 “辛苦徐总兵,可这陆大人毕竟是京城派过来的人,他……”赵知府一脸为难,愁眉不展道:“还有凌王殿下,至今也没有什么消息,这这这……唉……”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谁爱找他谁找去,反正本总兵不管,至于凌王,我已在全城和周边山林布下了人手,相信很快就会有凌王的消息了。”徐总兵扔下这么一句话,人就走了。 ------------ 第十六章 受伤 赵知府满头大汗的把人送走后,腿上无力再也站不住了,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太师椅旁。 那么多的钱啊,都没了,还有沈家姑娘死了,陆谦十有八九也是凶多吉少,不,看徐总兵那态度,不死的话他也得补一刀,这怎么都得死了。 一想到这些,赵知府顿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直接瘫在了椅子里。 “大人,徐总兵说得不清不楚的,还要自己上折,刚刚都是他的一面之词,这其中只怕是……”师爷在一旁忍不住说道,话语语气里皆是对徐总兵的怀疑。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知府厉声打断,“住口,徐总兵出兵剿匪,乃是大功一件,岂容你置喙?” 他当官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听不出徐总兵话里的敷衍,但他知道个结果就够了,至于过程他没必要知道,也不能知道。 这事扯上了朝廷,哪是他轻易能够做主的,尤其还事涉凌王。 他不求升官,只求保命,人呐,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 只可惜,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甚至因此丧了命啊。 赵知府看了眼师爷,他这个师爷用了两年多了,足智多谋,才华横溢,只做个师爷确实有些屈才了。 但现在看来,应是高就了,没有那个本事,却没有眼色,挑弄是非,这样的师爷,他可用不起了。 黄昏日落,千针楼顶楼。 瑾娘在在李嬷嬷的帮助下换下了沾了血的衣袍,只是简单的抬手放手的动作,却让她的额角遍布细密的汗水,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小姐,要不还是找个大夫来给您看看吧。”李嬷嬷心疼的托着她那被咬得有些血肉模糊的胳膊道。 “安安都在楼里等我一天了,就算请大夫也只是处理伤口,都一样。”瑾娘咬牙坚持道。 李嬷嬷想到下午开始就不怎么玩乐,还总是望着门口的小小姐,叹了口气,没有再劝,沾湿了帕子,给小姐处理伤口。 这时,一道倩影从里间出来,手上端着各种伤药和药布,看到小姐的伤口,目露不忍,随即又是怒气满满,“小姐,早知道就该让我去办,庞虎这个莽夫办事也太不靠谱了,还是军队出来的,竟然还会出现粮草不够这种重大失误!这要是还在军队里,早就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了!” 在野兽遍布的玉阳山里打猎,脑子是有坑吗? “好了,在军中时都有专门的人负责粮草,他一个小小的都尉,哪里会过问这些事情。再说,不都已经罚了他吗?”瑾娘倒没有多生气,本来在玉阳山设一个寨子就是冒险,现在她只担心安安发现她受伤,泪流成河了。 上次她不过是伤了手,一道不大的小口子都能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回可要比那次严重多了,要是让她看见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瑾娘头也有点儿疼。 说起这个,李嬷嬷也挺生气,“小姐,你罚他二十军棍,抄十本兵书实在是太轻了!” 瑾娘轻笑,嬷嬷这可就想错了,让他抄书可比挨一百军棍还痛苦呢!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也不想在这上面再揪着不放,遂转移话题道:“沈家的人都安全的送回去了吗?” “已经安全送回去了,沈嫣小姐没有回去,沈家二爷已经闹开了。”李嬷嬷给瑾娘清洗完伤口,荣娘拿起一小瓶酒给她消毒,“小姐,忍着些。” 瑾娘点头,霎时一股剧痛直冲脑门,咬紧牙关,鼻尖清冽的酒香与腥甜的气味混合,实在是不怎么样。 “务必多派些人保护沈嫣,确保她安全抵达凌云山。”似是疼得麻木了,痛感反而没那么强烈,瑾娘这才松开口道。 “小姐放心,属下都醒得。” 荣娘点头,随后说些话来转移瑾娘的注意力,紫阳的确是疗伤圣药,只要一上,血立刻止住,没几日就会结痂,而后脱落,不留一丝痕迹,“不过,我真是没想到,沈家虽然从商,但家里姑娘全都是按照京中的大家闺秀培养的,这样居然出了一个爱习武的姑娘,还真是稀奇。” 瑾娘嘴角弯了弯,“沈嫣是沈家的第一个女孩,自然备受宠爱,尤其是南宫姨。” 荣娘心想,这也得沈二夫人和沈大夫人的关系极好才行,不然,把自己大家闺秀的姑娘教成个舞刀弄棒的粗人,任谁也不会愿意。 忽然,一道稚气满满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娘亲!” 随之而来的是个粉嫩小团子直奔瑾娘,眼看着就要撞进她怀里,却及时站住了脚,小手扒着桌子,眼泪汪汪,“娘亲,你受伤了!” “安安,你怎么过来了?”瑾娘皱眉,她明明吩咐人,不要告诉安安自己已经回来了,更不能让她上顶楼来的。 “娘亲……”安安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掀翻屋顶,几乎整个千针楼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瑾娘扶额,她最怕这样了。 四季药铺,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药铺里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就开始收拾收拾准备关门了。 麻衣少年探头往外瞅了一眼,“师父,这天马上就要黑了,瑾姐姐应该不会过来了吧。” 铺里老大夫闻言抬头看了眼,“嗯,收拾好就关门吧。” “可里面那个人怎么办?”麻衣少年出声问道。 他们这是药铺,顺带给人看病,要不是看在瑾姐姐的面子上,他们才不可能让他在这里呢。 老大夫拿着几副药方起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能怎么办,照顾着呗!” “七爷爷,七爷爷,娘亲受伤了,你快给她看看!”安安人还没进药铺,声音先到了。 老大夫和麻衣少年自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人是谁,而且语气听着那么着急,还以为瑾娘受了多严重的伤,立马奔出了药铺。 就见瑾娘一脸无奈的任着安安拽着自己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一个劲儿的往前跑,“慢着点儿,慢着点儿。” ------------ 第十七章 “卖”娘亲 “七爷爷,七爷爷,娘亲的伤怎么样啦?多久能好哇?”安安皱着一张小包子脸看着老大夫把娘亲包扎的白布拆开,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好像是她自己受伤了一样,表情看着比瑾娘还疼。 老大夫瞥她一眼,“放心,你娘亲死不了,不用哭天抢地的。” 安安小眼睛一瞪,像只小猫似的浑身上下的毛都炸起来了,“七爷爷!” 她当然知道娘亲不会死,但受这么严重的伤很疼的好不好? 七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令人承受不来。 瑾娘笑了笑,抬手顺了顺她炸起的毛。 老大夫一眼就看出瑾娘用了什么药,抬手将白布好好的包回去,淡淡道:“你倒是疼你女儿。” 一般的金疮药虽然没有紫阳的药效那么好,但至少会少遭些罪。可小丫头现在知道了,她的罪可就白受了。 “那当然,我是我娘的宝贝女儿,当然最疼我了!”安安不服气的撅着小嘴道。 老大夫跟敲了敲西瓜似的敲了敲安安的小脑袋瓜,“你呀,就是‘小’聪明!” 安安鼓着小腮帮子,捂着小脑袋,瞪着老大夫。 什么小聪明?明明夫子都经常夸她很聪明的! “那个人的伤势不轻,不适合移动,今天的天色也晚了,要不你和孩子就在这里对付一宿吧。”老大夫起身道。 “他醒了?”瑾娘将胳膊上的挽起的袖子放下来问道。 麻衣少年凑过来,睁着乌黑大眼,如小鹿一般无辜道:“早就醒了,我还喂了他药和饭呢,现在应该还醒着,瑾姐姐,你要过去看看吗?” 瑾娘犹豫,安安一听人醒了,立刻高兴的窜去了里间,速度快得三个大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呃,之前老夫就想问你了,这男人真的只是你捡来的吗?安安对他的态度,可不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老大夫一副“你长点心吧”的样子提道。 瑾娘无奈,“他是安安捡回来的,就是家里安安捡回来的猫啊狗啊的,安安也十分上心,没什么区别。” 老大夫冷哼一声,他可是提醒过了,上不上心就是她自己的事了,不过还是说了一嘴,“有没有区别,你自己心里有数!” “小六子,把药钱和诊费结一结。”老大夫指了一下里间,又指了一下瑾娘,“两个人的。” 瑾娘:“……” 您就看个伤,什么都没做,还好意思收诊费? 也太抠了吧! 这边瑾娘在腹诽老大夫,里间她家的小丫头可是和萧晟泽聊得火热,完全不像是只见了几面的陌生人。 “叔叔,你成亲了没有?” “还没。”凌王倚着靠枕,含笑瞅着眼前的小人儿,这药铺的隔音并不好,所以刚刚那个大夫,还有照顾他的少年,以及那道清丽的女声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真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小丫头救了他的命。 毕竟,听那个夫人的意思,她并不想救自己,只是拗不过自己疼爱的女儿而已。 “那你觉得我娘亲怎么样?”安安小手往床板上一撑,靠近他道。 灵动的大眼睛写满了期待,好像会说话一般,明眸善睐,琉璃般的眸子如同上等的猫眼石,清澈透亮,灵气逼人。 “你娘亲?”萧晟泽下意识的反问,不知小丫头这又是弄得哪一出? “对啊,我娘亲,不仅人美心善,勤劳朴实,做饭还好吃,更重要的是刺绣天下一绝,能挣很多很多钱的,叔叔就算你受伤残疾了,我娘亲也能养得起你的,就算娘亲不养你,我也可以养你啊,我跟小铁上山采药材卖,也很挣钱的!最重要的是,你什么都不要用做就能有我这么大一个可爱无敌的闺女,做梦都要笑醒了好吗?” 安安说完,见眼前的帅气叔叔半天没有反应,好像呆住了,不由得叫了一声,“叔叔?” “啊?”萧晟泽无意识的应了一声。 “叔叔,你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好事惊喜得说不出话了吗?”安安眉眼弯弯道。 “他是被你这种不要脸倒贴的精神震得说不出话了!”瑾娘站在门口,气笑道。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听到自家女儿不遗余力的要把自己给“卖”了,而且还是“卖”给一个女儿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 瑾娘上下的打量着萧晟泽,她承认,这个凌王长得是不错,但是也不至于让小丫头这么“丧心病狂”的好像自己嫁不出了似的吧? 再说,安安也不是那种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让她见到一个就扑上去。 若是刚刚她还没有把老大夫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却是有些在意了,安安对萧晟泽实在是太亲近了。 他们统共也就见了三次面,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刚刚说上话,安安就能让人家做她的爹了! 在瑾娘打量他的时候,萧晟泽也在打量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看上去应是小丫头娘亲的人。 母女两个有七八分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了出来的,只不过同有一双琉璃般的眼眸,小丫头的灵动非常,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儿,而这位夫人的,却是沉静内敛,古井无波。 明明她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却像是经历了许多事似的。 “感谢夫人相救,不知夫人芳名,以便萧某铭记在心,日夜感激。”萧晟泽身体不便移动,只好微微颔首道。 瑾娘眉梢上挑,日夜感激她? 不用了,还是来点儿实惠的吧。 “不必了,要救你的是安安,你若想感谢,就感谢她吧。” 不过看安安那副都要钻到人家怀里的样子,不感谢她倒贴给他钱都可以。 瑾娘简直没眼看,“安安,你注意着点儿,别碰到人家的伤口了。” “才没有。”安安一扭身,盖在萧晟泽的被子滑落,露出了萧晟泽被包扎好的健壮的上身。 安安:“……” 瑾娘:“……” 之前是别人给他处理好的伤口,她还从未见过他光着的上身,但男女有别,她反应极快的别过了头。 ------------ 第十八章 一样的印记 屋子里一时尴尬无声,安安瞅着帅叔叔,眨着真诚的大眼睛,讪讪道:“叔叔,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萧晟泽笑了笑,“信。” 不知为何,对着这么个小人儿,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明明对着他也有这么大的弟弟的时候,那真是恨不得每天把他抽上八遍,虽然现在长大了好些了,但也是时常把他气得够呛。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凌王府的二公子是京城第一的纨绔子弟,打架惹事,他要是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偏偏他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豪,每次挨打都振振有词。 简直要气死他。 “叔叔,你跟安安一样哎,都有一团小火。”安安见叔叔半天不说话,一直仰着头也太累了,所以视线下移。 却看到一抹熟悉的印记,就在萧晟泽露出的胸脯上,有一块跟她一样的状如火焰的赤红印记,不禁惊讶开口道。 瑾娘闻言,眼神一凝。 萧晟泽回神,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你也有?” 安安得意的晃了晃小脑袋,看来他们生来就是适合成为父女的,“对啊,叔叔,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萧晟泽哭笑不得,确实是很有缘,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然会有一样的胎记。 “确实是很有缘。”瑾娘上前插话道,看着萧晟泽的眼神也很复杂,她是真的没想到,除了安安,竟然还能再见到火图罗一族的人,而且还是凌王。 萧晟泽的父亲,上一任凌王,可是跟随着大燕皇帝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战神,他的儿子竟然是火图罗族人。 而大燕皇帝,是凌王的嫡亲兄长,也是带领大军灭了整个火图罗一族的罪魁祸首,可他的弟弟却娶了一个火图罗族的女人。 不,或许不是,当时那种情况,她并不觉得前代凌王能够光明正大的护住火图罗族的人。 当年有传言,说是凌王自己无意于那个位置,所以才会是当今坐上了那个位置。 再想到先代凌王与凌王妃的死,有什么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瑾娘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母亲,是你父亲的正妻吗?” “是,你为什么这么问?”萧晟泽审视着她,刚刚她就站在那边,一副并不想跟他交流的样子,但一看到这个印记之后,她却立刻就走了过来,而且还有些紧张的样子。 难不成,这个印记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小的时候,也曾因为好奇问过父母这个问题,记得母亲说过,这是胎记,他弟弟也有一个。 还开玩笑说,万一哪个丢了,也不怕以后认不出来,因为即使样貌改变了,但印记却不会变。 “安安,饿了吗?”瑾娘低头问着小丫头,火图罗族已经不在了,跟他说这些也只是徒增麻烦罢了。 安安捂着小肚子,瘪瘪的,“唔,有一点儿。” 其实,她早就饿了。 中午没有见到娘亲,也就没什么胃口吃饭,之后担心娘亲,急着拉娘亲来看大夫,早把吃晚饭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现在一提起来,她好像都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 “让小六子给你弄点儿饭吧吃,今晚我们在这里住下。”瑾娘含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发丝十分柔软,手感极好,瑾娘忍不住又多揉了一会儿。 安安一听要在这里住下,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哪里还顾得上在意娘亲的手,柔嫩的小手抓住萧晟泽布着老茧的粗糙大手,眉眼弯弯道:“叔叔,我今晚和你睡好不好啊,你多给我讲讲你的事好不好?我睡觉很乖的,绝不会碰到你的伤口。” 瑾娘扶额,“……” 最终,安安也没能跟萧晟泽一起睡,不说人家的伤,无亲无故的,虽然说是七岁不同席,但安安这情况,瑾娘怎么也不会允许她跟萧晟泽睡一个房间的。 作为瑾娘的这个身份,她们与他以后绝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所以也没有必要亲近熟识。 次日清晨,瑾娘睁开眼睛,偏头一瞅,空空如也,伸手摸过去,还有那么点点的余温,可见人早就起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平时也没见她起得这么早过。 那萧晟泽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想了半天想不出,也就放弃了,瑾娘叹了口气起身,穿衣洗漱。 一开门,初晨的阳光,明亮耀眼,斜斜的照进院子里,老大夫早早的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蹲坐在廊下处理药材。 “起了?”老大夫头也不抬的问道。 瑾娘走过来蹲下,“小六子呢,平时不都是他干这些的吗?” “你不起来做饭,那也只能他去了。” 瑾娘瞅着老大夫,“从昨天开始,您似乎就有话跟我说。” 虽然这两年来得少了,但她很清楚,老大夫自从收了小六子这个徒弟,处理药材这些杂事,他一向是不伸手的。 老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身上的火焰印记,你看到了吧。” “自然看到了,他是火图罗族的后代,您就想跟我说这个?火图罗族那被灭族都多少年了,就算有一两个人流落在外也并不稀奇。”瑾娘不以为意道。 老大夫将手里的药材扔下,直起身看着她,“我知道,你一直以为安安身上的印记是隔代遗传你的母亲,但你的母亲,并不是火图罗族的人,所以你才没有火图罗族人特有的印记。” 瑾娘闻言怔了一下,“这怎么可能,他们都说……” 事关上上一辈人的恩怨,老大夫也懒得跟她解释,只是看着她琉璃般的双眸,难得的一本认真道:“你觉得,我会拿这事跟你开玩笑吗?” 确实不会,瑾娘清楚,老大夫虽然平时说话毒了些,但从不会跟她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就算母亲不是火图罗族的人,那又怎样呢,当年火图罗族最为鼎盛的时候,族人过万,不少都分散在各地,就算经过大燕皇帝的追杀,但幸存者也不会寥寥几个,您别忘了火图罗族的能力特殊,仅凭那些在普通人中武功算是拔尖的皇家暗卫,是不可能将他们都杀死的。”瑾娘垂眸道。 ------------ 第十九章 亲生父亲 “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想承认那个最有可能的可能?”老大夫眉梢一挑道。 “那您又凭什么确定的呢?不要说滴血认亲,那个不靠谱。”瑾娘摇头道。 就算有一样的火焰印记,那只能说安安的亲生父亲和他是同一族,也不能就说他就是安安的亲生父亲。 老大夫简直要被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别扭劲儿气笑了,明明她自己都不知道安安的父亲是谁,现在确在一个劲儿的反驳他。 也不想想,要不是有确凿的证据,他会瞎说吗? 再说,安安对他的亲近她就看不到吗? “你自己刚刚也说了,火图罗族的族人都有特殊的能力,那你也应该知道,这种特殊能力是一脉相承的吧?”老大夫就看她还怎么反驳。 瑾娘默了,她知道,老大夫就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检查这种特殊能力,哪怕安安还没有觉醒。 “那个男人并没有觉醒能力,想必是他的父亲或是母亲,希望他能跟正常人一样活着,所以没有帮他觉醒血脉。”老大夫看她不反驳了,看样子是接受了,不由得好心的解释了一句。 瑾娘起身,浑身散发着冷漠,当年的事本就是意外,她感谢他让自己有了安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成为一家人,况且,他们也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但是想起安安与那人的亲近,瑾娘心中一痛,安安从没有问过她亲生父亲的事,可她的心中,还是想要的。 “那个人的身份不一般,我不希望安安知道这件事。”瑾娘淡淡道。 说罢,就想往萧晟泽的房间走去,把安安带出来。 “臭丫头,难道你没发觉,你女儿的能力已经开始觉醒了吗?”老大夫一句话,让瑾娘的身体定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瑾娘眉头微蹙,这怎么可能,火图罗族的族人必须经过特定的仪式才能觉醒能力,尤其是还要…… “是,火图罗族的族人要经过特殊的仪式才能觉醒能力,而且还需要族内大祭司的祝福。但你忘了,火图罗族的族人也有一个例外,整个族群上下,唯有一人,可以自行觉醒。”老大夫起身,眼中精芒闪过,亮得惊人,紧紧的盯着她。 瑾娘反应归来,惊讶不已,但随即就是满满的担心,也不敢相信,双拳紧握,摇了摇了摇头,断然否定道:“这不可能,是您搞错了。” 安安才五岁,而火图罗族自行觉醒的,最早也不过七岁,更何况,上一世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安安绝不会是。 老大夫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瑾娘就跟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小院子,去了药堂的里间。 可到了里间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安安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叔叔,你明明很喜欢安安,为什么不能做安安的父亲呢?”安安的声音里有着小委屈。 萧晟泽怜爱的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他确实很喜欢眼前这个机灵讨喜的小姑娘,刚刚他差一点就心软答应了,可理智还是拉回了他,他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做她的父亲可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的娘亲可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况且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他跟一个孩子也不一定能解释清楚。 因此,他想了想道:“安安,叔叔确实很喜欢你,要不叔叔做你的义父吧!这样也是做你父亲了不是?” “别以为我年纪小就糊弄我,义父和父亲是不一样的!”安安拔高了声音,十分激动,说罢眼眶包着一汪泪水,扭身就跑了出去。 “安安!”萧晟泽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跌回了床上。 但他也顾不上,着急的看向门口,若是他能下地,他早就追过去了。看到小丫头难过,他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不好受。 瑾娘站在门口,就见安安低着头,小手挡在脸上,跑得太快,点点晶莹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仿若带上了太阳的温度,烫伤了她的心。 若他是个普通男人,她或许还会考虑让他们父女相认,但凌王,不仅牵扯太多,而且他的处境也十分危险,她是绝不可能让安安有一点儿危险的。 瑾娘没有先去追安安,而是进了萧晟泽的房间,萧晟泽一见到她,连忙道:“刚刚我不小心把安安惹哭了,你快去看看,别让她一气之下跑出药铺了。” “她不是任性的孩子。”瑾娘见他是真的担心安安,还是简单的解释了一句,而后道:“既然你已经醒了,虽然不便移动,但也可让小六子告诉你的家人一声,安安与你只是萍水相逢,她父亲早逝,小孩子又喜好好颜色,想让你当她的父亲只是一时兴起,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这便告辞了。” 说罢,瑾娘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就出去了。 萧晟泽望着门口,眼色微沉,这是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意思? “出来。”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床前,“王爷。” “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正事,他的脸上再没了在安安面前那样温暖柔软的笑容。 瑾娘穿过庭院,绕过房屋,就看见在老大夫开辟出来的药田旁,粉色的小团子团成一团,而且还在微微颤抖。 叹了口气,她走近了些,蹲了下来,伸出双手,将这颗可怜的小团子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哎呀,是哪个坏蛋惹我们的安安这么伤心,告诉娘亲,娘亲帮你去揍他一顿好不好?”瑾娘含着笑意道。 小团子没有吱声,小身子也没之前那么颤抖了,瑾娘立马就感受到怀里的小脑袋摇了摇。 瑾娘嘴角的笑意敛去,叹了口气,“安安,你告诉娘亲,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小团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瑾娘松开手,让安安抬起头来,果然小眼眶红红的,小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瑾娘轻叹,抬手轻柔的擦干安安小脸上的泪水,取出自己自制的药膏,给她轻轻抹上,“安安,你告诉娘亲,你是不是知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了?” ------------ 第二十章 沈家分家 听到娘亲的话,安安比刚才更加的沉默,低着小脑袋,蔫蔫的。 瑾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下没有停的给她擦药膏,不然哭这么久,小脸之后肯定会很疼,尤其是眼睑。 但对着这么沉默的安安,她总是忍不住叹气,“安安,害怕为什么不告诉娘亲?” 安安抬头,眼泪再度盈满了眼眶。 “哇!” 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娘亲的怀里,肆意的大哭,仿佛把之前那段时间的仿徨和恐惧都哭了出来。 瑾娘揽着她,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当意识到自己有与别人不一样的能力的时候,恐慌是必然的,但这小丫头愣是在她面前装作无事的样子,将所有的恐惧都压在了心底。 “安安,告诉娘亲,你是怎么察觉,那人是你的亲生父亲的?” 对于安安的能力,如果真如老大夫说的,已经开始自行觉醒,那她心中也有了大概的猜测,但还是要确定一下。 她记得火图罗族的那人的能力巅峰之时,非常逆天,说是能只手翻天覆地,逆转阴阳都是可以做到的。 逆转阴阳? 瑾娘一怔,还没等她细想,安安用小手背随意的抹了抹眼泪,用哭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一靠近他的时候,就觉很亲切,就跟我见到娘亲的感觉一样,就是……” 安安毕竟还太小,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她自己也描述不清。 越描述不清,就越着急,眼泪掉得越发凶了。 瑾娘连忙安抚她道:“好了,好了,娘亲明白,娘亲明白。” 安安缓了一会儿,但还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娘亲,安安还……还……好像能听到别人的心里在说……在说什么,就是……就是时灵时不灵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娘亲好不好,你看娘亲比你年长这么多,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你多是不是?” “可是,可是我怕,怕娘亲觉得我很可怕。”安安哼哼唧唧道,小肩膀缩了缩,脑袋一个劲儿的往瑾娘亲怀里钻,害怕的小模样显而易见。 瑾娘眼里闪过心疼,肯定是有人这么跟她说过,她才会这般严实的瞒着她,“娘亲怎么会觉得安安可怕呢,安安可是娘亲的宝贝,娘亲怕谁也不会怕你的。” 过了许久之后,瑾娘才安抚好安安,但也清楚了,安安真的是自行觉醒了能力,而且能力还和火图罗族的大祭司一样。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上一世的时候,安安根本没有觉醒能力这回事。 瑾娘想了想,还是再去问问老大夫。 毕竟,这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火图罗族了。 安安哭累了,就那么在瑾娘的怀里睡着了,瑾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公子,属下有一事禀报。”忽然一道黑色身影现身道。 瑾娘皱眉,“我不是让你护送沈嫣离开的吗,你为何会在这里?” “沈小姐确已离开,公子放心,属下已派了其他可靠的人。”暗卫说着掏出怀里的东西,随即递到了瑾娘的面前,“这是沈小姐拜托属下送给凌王的信,属下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您看看比较好。” 瑾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给凌王?” 朴素的信封上,只有一个明晃晃的“晟收”两个字。 相比北方,南方不仅是美食多,而且精致漂亮,令人叹为一绝,尤其是扬州的太白楼,不仅菜品推陈出新,号称人间不重复的美味,而且临江而建,风景绝美,堪称江南一绝。 故而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不过太白楼也不是普通的人能吃得起的,最简单的一桌饭菜,也要五十两,相当于普通人家几乎两年的开销了。 不过就是这样,每天也是客似云来,生意十分红火。 还未到中午,一楼的大堂就已经坐满了人,大堂中央的台子上还有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的讲新出的尔雅辛集,新出的聊斋志怪小说。 可惜,却没有几个人听,三五个人凑在一起,说起近日的八卦传闻。 说书先生见怪不怪,要不是东家不喜欢他讲评各家事,他也不可能舍弃每日一百文的工钱,他早就去跟他们凑在一起了。 近日这扬州城可是出了两件了不得的大事,先是各家富商的家眷被绑,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但也都损失了不少银钱。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沈家分家了! 听说,沈家二房的长女出了意外,生死未卜,而这事似乎与大房有关,反正是自沈家家眷被救回之后,沈家二爷连夜带着二房的人搬离了沈府,第二天就宣布要与大房分家。 沈家老太爷震怒,把沈家二爷好一顿训斥,但沈家二爷就是梗着脖子要分家,甚至在沈家大门口跪着,以示决心。 最终,也不知为何,沈老太爷似是也没拗过桀骜不驯的沈家二爷,自今日起,沈家就正式分家了。 这在扬州城可是轰动整个府城的大事,要知道,世人最尊孝道,除非是父母极其不慈,抑或是父母非常开明,才会在父母在世时分家。 但沈家是世家大族,虽然传家不久,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最重要的是,沈老爷子还在,以沈老爷子的为人处事,这般的分了家,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这些日子,沈府一直闭门谢客,搬出去的沈家二房也是,不论怎么样,这家确实是分了,而且看起来颇有几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府城里这些日子,沈家的八卦成为了众人的谈资,而且看这趋势,好一半会儿是压不下去了。 雅间里,瑾娘依窗而坐,窗户半开,正好可以看见太白楼的大门口,而且还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清晰的谈话声。 其中一道声音,分外的熟悉,哪怕是两世,她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王爷,沈家分家,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而且也与你当初来江南的计划不同吧?” “要是本王没猜错,这应该都是那位九少的手笔。” 瑾娘眼神一凝,晦暗不明。 身后的李管事张了张嘴,却被瑾娘抬手阻止。 ------------ 第二十一章 查 “哦,王爷的意思是,沈嫣并没有死,沈家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分家,好让家财分散,从而有理由不向朝廷捐钱粮?” 齐长策与萧晟泽相交已久,萧晟泽只是提点一句,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齐长策点了点头,“这位九少倒真不是个普通的人物,怪不得能让王爷重视。不过我好奇的是,他与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竟能让沈家完全照着他的想法做?” 萧晟泽摇了摇头,“不知道。” 齐长策见状纳罕,“沈姑娘也未曾告诉你吗?” 萧晟泽垂眸,轻啜一口茶水,“不曾说过,只是提过一句,九凌与她的祖父是忘年交,其他的便没什么了。” 况且他做的,可不只是设计绑架,沈家分家这两件事,沈家二公子去浔州,登州还有抚州做了回散财童子,这可不是花钱买了个好名声这么简单。 这个九少不参加科举进朝为官还真是可惜了。 不过,九凌这人虽然身份来历神秘势力也成谜,但对于他们要做的事情并无多大的关系,所以齐长策提了一嘴也就过了。 “那接下来王爷想要如何,被这位九少这么一搅和,虽然对总体的影响不大,但总归还是有影响,你受伤的事情虽然在朝中引起了一些猜测,但毕竟也没有谁有那个胆子往深了猜。最多两年,那一位一定会忍不住的。”齐长策有些担心道。 他也实在是不明白,先凌王是皇上的嫡亲弟弟,更是帮他打下了江山,兄弟俩感情极好,而凌王又是和几位皇子一起长大,是他的亲侄子,至今不过刚过加冠之年,为何他如此忌惮。 “该送钱送钱,一千万两也足够了,至于京中,不还有阿宇在。”萧晟泽淡淡的回道。 “可是……”齐长策气急,火都要烧到眉毛了,这位爷怎么还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要不是因为这,他也不会特意跑江南这一趟。 李嬷嬷在瑾娘的示意下,将隔音的板子轻轻放下,而后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层隔音的帘子。 “小姐……” 瑾娘抬手止了她的话,垂眸看着桌上的信,信封上娟秀的字迹,“晟收”两个字格外的刺眼。 片刻之后,她抬手利落的将信封拆开,展开信筏,寥寥数眼,立刻印证了她心中最坏的猜想。 前世,她并没有来江南,更没有经营自己的势力,而是寻了个偏僻的小县城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若无要紧事,也不曾与沈家联系。 但唯有一次,沈家来信,头一次拿出了哥哥的信物,请求动用沈家一半的银钱,一共八百万两。 当时她是想着,这些都是沈家自己的经营所得,她也不想拿沈家的银钱做什么,所以也就没有多问便允了。 现在想来,应是凌王娶了沈嫣,自然便得到了沈家的八百万两,前世可没有绑架之事让各家“损失重大”,再加上如果前世和这世一样,有那般诱人的条件。 有了沈家的带头,江南富商必然都“贡献”都不小,南宫家以沈家为马是瞻,朱家和沈家也算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尤其朱家比其他两家也更渴望国子监的名额,其他富商就不用多说了,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也有三千万两了。 而那时她刚到齐府不久,齐长策跟他父亲商量朝廷政事的时候从没有避过她,那时她以为他们是信任她,是把她当一家人,现在看来,八成是试探。 当时,他们有提过,凌王筹集了一千万两送往边疆,身受重伤,引得皇上震怒,下令彻查,之后就再也没了凌王的消息,直到他自请去抗击北戎。 前今世差了的两千万两,明显是某人昧下了。 如葱白似的手指轻巧桌面,垂眸透过窗户的缝隙,便看到几天前还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某人,一身月白衣衫,外罩淡色纱衣,风度翩翩的上了马车。 前世的萧晟泽,真的战死了吗? 当今的皇帝再怎么被喊万岁,也不可能活一万岁,在她看来,能活五十岁都是高寿了。 那齐长策临死前所称的皇上,必然不是现在这一个,难不成是他们刚刚谈话中提到的三皇子吗? “嬷嬷,叫黎泽将三皇子再仔细的调查一遍,尽快把结果送来。”瑾娘忽然出声道。 “是,那齐家……” 齐家一直是小姐的心病,故而李嬷嬷每次都是小心的提及。 “暂且停停,总归就是别人的狗,咱们找的是他的主人,不是他。” 瑾娘目光悠长,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冷意,若是这一切真如她所猜想的,那么她绝不会让那人再接近安安。 朝廷派来了人,一是为了押送钱粮去边疆,助定北大军抗击北戎,二是为了彻查凌王遇刺一事。 送走了所谓的朝廷钦差,风如是撇了撇嘴,而后回了乾竹苑。 “王爷,难不成这一次的刺杀,和那位真的没有关系?”风如是纳闷道。 “做什么青天大白日梦呢?”游竹抱着脸盆,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呃……”风如是挠了挠后脑勺,他哪里说错了? 若是真与那人有关,那人还会派人来查吗,尤其还是连一色的侯昶,那可是他的心腹。 萧晟泽系上里衣,起身,之前的伤已经不影响他平时的活动了,就是药还得再上两天。 风如是立马上前,将衣架上的衣服拿下来,服侍王爷穿上。 “虽然不是他的指使,却不能说与他无关,毕竟,想要奉承他的人多得是,只是这一回,有人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萧晟泽整理了一下常服的袖子。 “对了,之前让你查的那对母女,如何了?” “查清楚了,她们母女是四年前到的福熙村,说是家里男人原本是个小将军,却不幸战死,她们孤儿寡母来投奔亲戚,却不想亲戚因早些年的战乱,人家早就迁走了。” 风如是觉得这对母女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发现可以依靠的人都不在了。 ------------ 第二十二章 新的夫子 “之后,她们还是就那么的在村民的帮助下住下了,那位夫人名为瑾娘,虽是柔弱女子,却有一手好绣活,不仅教了许多村民刺绣技法,还被千针楼相中了绣品,收入也不少。按理来说,她们早就可以搬离那里,换上更好的住处,却不知为何,一直留在了福熙村。” 风如是想了想,自己确实没落下的,点了点头。 “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萧晟泽坐在榻上,翻出一副白玉棋子。 “哦,她那日将王爷送到药铺后,就去了千针楼交绣活,有位夫人看中了她的技艺高超,让她去府上量衣,却不想被那家人养着的狼犬咬了一口。” 风如是说着还摇了摇头,这得是要多倒霉,才能被人家圈在深院的狼犬咬着。 萧晟泽将棋子一一摆上,他之前看到的一局残谱,一直没有解开。 “另外,拟一道折,就说我伤势颇重,而且还牵动了往日旧伤,就在江南养好伤再回京。” “啊?王爷您要留在江南?”风如是顿时愁眉苦脸的,“不止皇上不大可能应允,就是二公子,也得把王府淹了吧?” “告诉锋儿,我会与他夫子随时通信,回去也会检查他带我功课,若是被我发现他功课懈怠了,后果他自己知道。” 风如是张了张嘴,王爷一旦决定了,便不可更改,他再怎么劝也没什么用了。 “是……”二公子,您自求多福吧! 萧晟泽忽然抬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着笑意,“哎,风如是,你说,我当夫子怎么样?” 风如是:“……” 王爷的心思真的是越来越难猜了! 六月十八,对于别人来说,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但对于瑾娘母女俩来说,这可是意义非凡的一天。 瑾娘这一天,花了五个时辰才将某个调皮的小丫头生下,也就是五年前,安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 虽然安安的年纪还小,但每一次的诞辰瑾娘都会精心准备,这一次也不例外。 下午到了放学的时辰,瑾娘用围裙擦了擦手,解下放好,刚打算换个衣服去接安安下学,院子里却传来安安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夫子,我娘亲做饭可好吃了,而且还研究了许多其他人都不会的菜式,可好吃可好吃了,夫子,你今天可要多吃点哦!” 瑾娘放下围裙的手一顿,夫子? 安安一向都不喜欢她那个总让她抄书的夫子,又怎么可能请他来家里? 瑾娘真的是满脑子的问号,抬步就往厨房往外走。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温柔的笑意,“是嘛,那我倒要好好的品尝一番了。” “安安,他怎么会在这?”瑾娘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前些日子还下不来床的某人正抱着安安站在院子里,两人言笑晏晏。 不得不说,毕竟是有血缘关系,虽然安安长得与她极像,但这嘴角弯起的弧度,格外的一致。 “娘亲……”安安见到娘亲严肃的脸,小脸上的笑意立刻收了起来,赶忙让萧晟泽把她放下来,怯怯的望着娘亲。 瑾娘皱眉,“安安,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安安低下小脑袋,轻声道:“记得。” 娘亲告诉过她,她与父亲之间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在那之前,娘亲根本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况且,父亲的身份不简单,娘亲是绝不可能和父亲在一起的,若是她想要父亲,那便没有母亲了。 一想到这些,安安的眼眶忍不住泛红,她不明白什么身份有别,她只想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有父亲和母亲,她却只能选一个? 安安抬起头,倔强的看向娘亲,“我只是邀夫子来陪我过生辰而已,为什么娘亲你这么反对?” 萧晟泽见安安这样,不由得心疼,忍不住开口道:“瑾姑娘这又是何必,若你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了。” 说罢蹲下了身,摸了摸安安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柔嫩小脸,“安安,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可不能哭鼻子,要开开心心的。” “叔叔,对不起。”安安十分歉疚道,若不是因为她请夫子来家里,也不会让夫子被娘亲赶。 “没事儿,明天来上学的时候不是一样能见到我吗?别因为我跟你娘亲生气,不论你娘亲做什么,出发点一定是为了你好,所以,你可不能跟娘亲别扭哦!”萧晟泽握着安安的小手,含笑劝道。 可惜,瑾娘可不会因为他对安安的温声软语就会心软,“安安,进屋去。” 安安瞅了一眼“黑面”的娘亲,转头看向萧晟泽,“那夫子,明天见。” “嗯,明天见。” 安安转身进了屋,连看都没有看自家娘亲一眼,到底还是闹小脾气了。 不过,瑾娘现在也顾不上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堂堂凌王,竟然在一个小村子里教小孩子念书。 说出去,谁会信? “你到底想干什么?”瑾娘单刀直入。 毕竟,除却她对他身份的掌握,他对于她来说,确确实实就是个陌生人。 对于陌生人的靠近,当然第一反应就是警惕和抗拒。 “我只是很喜欢安安,正好我要在江南养一阵子伤,所以就想离安安近一些。而且我看着,安安也很喜欢我,我来这教安安念书,相处的时间岂不是更长一些?” 这还是萧晟泽第一次认真的跟谁解释什么,可惜,对面的人并不领情。 “看在安安救了你一命的份上,我希望你,离她远一些,或者说,越远越好。”瑾娘强硬道,她没有兴趣听他的解释,她只希望,这人离她的安安越远越好。 萧晟泽愣了一下,随即无奈道:“似乎对我有很强的敌意,为什么?而且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又为什么要因为安安而救我?” 瑾娘抱臂,气场全开,“第一,你似乎忘了,我救你的时候,你身上不止一处的剑伤,老大夫说了,在你身上留下剑伤的人,以及你,都不是普通人。” “第二,我救你,只是因为安安她想救你,就算是路边的阿猫阿狗,我也从不会拦着她。” ------------ 第二十三章 资格 “救你,并不代表我就愿意跟你扯上什么关系,因为在我看来,跟你扯上关系就代表着危险。我和安安只是普通人,我们只想过普通的生活,我给她取名安安,就是希望她一世平安。我不希望,她的生活里出现任何的危险。” 瑾娘说罢,一抬手,意思就是送客了。 萧晟泽垂眸,他确实得承认,他的存在会给她们母女俩带来危险。 可是,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安安这个小姑娘,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然的亲切。 “我确实不能否认,我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危险,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萧晟泽说罢转身,但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顿住,“不过,即便你是出于保护安安的目的,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对她太残忍了吗?你知不知道,安安在学塾里连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你不可能永远都将她保护在你的羽翼之下,那样你就不是在保护她,而是在害她。” 瑾娘沉默,没有说话。 而萧晟泽说了这些话也不是想听她的回答,所以不再停留,推门离开了小院。 瑾娘的余光瞥见一抹粉色的衣角,叹了口气,“明日,安安会按时去上学。” 萧晟泽偏头,眼神越过不足一人高的篱笆,嘴角弯了弯,含笑走了。 瑾娘转身,抬头望着竹楼门口,安安站在阶梯上,难得的倔强的看着她。 “娘亲,你说我不能与父亲相认,我答应了,可为什么就连简简单单的在一起吃个饭都不行?” 说实话,她今天看到他从屋外走进来,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她是很高兴的,就像心里的溢满了喜悦似的。 她不过就是想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尤其,今天还是她的生辰这个特殊的日子。 她不明白娘亲所说的身份有别,在她看来,父亲并不是一个歧视别人身份的人,不然也不会只是因为喜欢她,久特地来他们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当夫子。 瑾娘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即便过了今天,她依然只有五岁,或许只有两个人的家让她过早的成熟,但在自己看来,她本质上还是个孩子。 不知怎么,她想起了上一世,她努力的将安安保护在自己身边,可是最后她还是死了。 其中固然有恶人作怪,也有她的疏忽的原因,可究其根本,还不是一样因为安安即使再聪明,却没有自保的能力,才会任人宰割? 想起安安觉醒了上一世一直没有觉醒过的火图罗族人的能力,瑾娘心中动摇,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暗示吧。 她从不信神佛,但为了她的女儿,她愿意相信并祈求。 让她的安安,一世平安。 “安安,你想知道为什么,就要先向我证明,你有知道的资格。”瑾娘走进安安,蹲在她身前,眼神如锋道。 安安对着娘亲的眼睛,即便面临着对她来说是很巨大的压力,她还是坚持着没有低头,乌黑的大眼蕴含的光芒如星空般璀璨,耀眼,“好,怎么证明?” 瑾娘微微一笑,抬手掐了掐她肉乎乎的小脸,“今日是你的生辰,先把长寿面吃了再说。” 安安:“……” 娘亲,总被扯脸,嘴会漏的!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夜幕降临。 本该早早睡觉的安安被自家娘亲换上了一身玄色短打,而且袖口和裤腿都扎得紧紧的,平日里梳得好看的头发此时也是一根发带就了事了,脸上还带着一块银质面具。 安安扭着小身子把自己打量了一圈,而后又抬头看向与她差不多装扮的娘亲。 如不是了解自家娘亲,安安会以为他们要去谁家偷东西。 瑾娘俯视着她,“安安,现在要后悔还来得及。” “娘亲,你是知道我的,只要下了决定是绝不会改的,即便是你,也一样阻止不了我。”安安认真的看着娘亲说道。 虽然她的年纪还小,但她已然明白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负责的道理。 瑾娘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她五岁的时候,还在跟家里的小姐妹扑蝴蝶,踢毽子呢,磕碰一点儿都要哭个不停,爱玩却又娇气。 安安看着,除了样貌,真的是跟她小时候没有一处相似。 之前粗浅的调查过凌王,似乎也挺正常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有主见有性格,又调皮可爱,古灵精怪的女儿的性子是随了谁呢? 安安见娘亲长叹不说话,立刻着急带我说道:“难不成娘亲你后悔了?不行,人要说话算话的。” 瑾娘回神,摇了摇头,伸出削葱般的细指,“既然你决定了,那走吧。” “嗯。”安安伸手抓住娘亲的手指。 出了院门,安安正奇怪娘亲要带她去哪里呢,却见娘亲脚步一拐,走往了后山。 心中的疑问,一个问号一个问号的冒了出来。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娘亲曾经特地嘱咐过她,山中常有野兽出没,所以千万不要进来这里。 可是,现在却是娘亲牵着她在往山上爬着的,难不成以前都是娘亲骗她的?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娘亲,村子里那些关于山里的传闻都是你散布的吗?” 瑾娘闻言停下脚步,低头含笑的看着她道:“能想到这里,安安果然聪明,不过,这山里的野兽的确不少,只是有人早就清理好罢了。” 清理?安安一愣,但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娘亲身边的那些人,虽然她没有见过,倒也不妨碍她觉得他们很厉害。 倏地,一道黑影落地,安安寻求保护的本能让她立刻钻到了娘亲的身后。 “公子,这……”露在黑面巾外的黑眸瞅着安安的小身子,一时不明白这是个怎么回事,迟疑道。 以前,公子是绝不会在小小姐在的时候召唤他,而且还带来了山上。 “安安,这是慕青,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训练你的教头,你只有通过他的全部考验了,才有资格问我那些事。” 瑾娘说着低头,看着还不到她腰间的安安,“安安,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因为一旦开始,就连我也没有资格叫停,你可想清楚了?” 安安稚嫩的小脸上一片坚定,抬头看向她,“安安想清楚了,我,要知道一切。” ------------ 第二十四章 亡国公主 慕青带着安安离开后,随后四道身影出现在瑾娘的身后。 “哎呀,公子你这也太狠心了点儿,小小姐可是才五岁,就把她交到了那人狠心更狠的慕青手里,我想想都心疼的不得了。” 说话之人,一身艳丽四射的绯红衣裙,面容娇丽无双,眼波流转,潋滟无双,走动间,雪白的小腿时隐时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媚人的气息,千娇百媚,不外如是,怕是红楼最顶级的花魁都比不过她。 瑾娘望着安安走远的小背影,“火图罗族的能力,若是没有强壮的身体支撑,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娇媚美人脸上的调笑立刻消失无踪,脸色为之一肃,“公子,敢问小小姐的能力是什么?” 在火图罗族,觉醒的能力越强大,对自身的反噬就越严重,这也是火图罗族一直人口不多的缘故。 上天厚爱,火图罗族人觉醒的能力一般来说都非常强大,但物极必反,火图罗族普通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能力,是以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了而崩溃。 所以,火图罗族人的寿命普遍都很短。 后来,也有火图罗族人想出了一个锻体的办法,极大的增强自己的体质,从而能使自己承受这强大的能力。 不过,其中所受的痛苦,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一般人根本坚持不下来。 想到这里,四人眼中皆闪过心疼,毕竟小小姐是他们四个看着长大的。 即便,小小姐并不认识他们,甚至都不曾见过他们。 “安安的能力只是初步觉醒,还看不出大的名目来。”即便是跟他们,瑾娘也不想多谈安安的事,一切都还太早。 “对于皇帝派凌王来江南筹集钱粮,你们怎么看?” “皇帝忌惮凌王,这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或许只是为了表示对他的器重,抑或对他的试探?”冷寒皱眉推测道。 “我觉得冷寒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先凌王曾跟随皇帝打天下,但现在的凌王虽然也上过战场,但无论是带兵能力,还是其他,都远远不如其父。反倒是其弟,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聪颖的天资,不过年龄太小,因而不足为惧。”李乾跟冷寒持相同的意见。 “应该说,不只是对凌王的试探,也是对江南的试探,他想试试江南各方的底线,毕竟在他眼里,江南可是一块十分诱人的肥肉。”娇媚美人离红衣漫不经心的道。 这些人就是麻烦,整天的弯弯绕绕,说白了,不就是想抢钱吗? “这一次的事情,只怕会让皇帝更加的肆无忌惮,毕竟他这个皇帝是历代皇帝最穷的了,大燕刚刚平息战火不久,正是急需百废待兴之际。”一向行事沉稳的连罹这时开了口,而且话语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不会,凌王遇刺的事情不是正好摆在那里吗?”离红衣可能是站累了,不知什么时候找了棵树倚着。 “红衣,你的意思是,刺杀凌王的幕后主使另有他人?”连罹皱眉道,能够调动皇家暗卫的,不是只有当今的皇帝? 一直听着的瑾娘嘴角一弯道:“连罹,你的消息有些不灵通啊!” “他当然不灵通,每天就只顾着琢磨练兵去了,除了他的兵,以及公子您,估计也没有其他让他在意的东西了。要是哪一天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的,我都不觉得奇怪。”离红衣不无嘲讽道。 不过,话虽然难听,但确实是实话。 连罹就不是个喜欢与人争辩的性子,但冷寒却是忍不住了,“离红衣,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天都待在欢悦楼里。” 青楼每天来来往往的都是三教九流,是收集各种消息最佳的场所。 “行了,叫你们来不是吵架的。”李乾夹在中间当和事佬,他就不明白了,离红衣怎么每次都这么看不惯连罹,只要找到机会就嘴毒起来。 瑾娘偏头看了看一左一右距离极远的两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凡是皇帝,他面对着越来越成熟的皇子,大多时候都不是欣赏,欣慰,甚至骄傲的,他只有深深的忌惮,以及时不时的想要摧毁。”瑾娘淡淡开口道。 “虽然说皇帝膝下的几位皇子的年龄都不小了,但面对皇帝,我不觉得他们能有能力绊住皇帝的脚步,公子,我们还是要提前防范。”连罹是消息不灵通,但这不代表他笨。 离红衣闻言,神色一冷,“公子,江南虽然富商很多,但是皇帝只要还要他的好名声,就不会太过分,最后他势必会打上前朝宝藏的主意,也就是您。” 瑾娘轻笑一声,笑容里却泛着冷意,可不就是打她的主意吗? 前世那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呢! 不过,前世因为絮儿也就是安安的死,她强行修习魔功,最后气血攻心,血液逆行而死,临死之前,她解散了所有的人,前朝宝藏的秘密也随着她,葬进了大海。 因为她不想死后还有无数的人来翻她的尸体,只要一想到,就厌恶的不行,所以她索性就让属下将她一把火少了,连同絮儿,洋洋洒洒的进海,不给这世间留有一丝的痕迹。 李乾忽然灵光一闪道:“公子,之前您不是提过,咱们可以找一位合作者,帮他登上帝位,条件是再不打扰您的生活,就让您带我身份永远埋葬在史书里。” “李乾,你脑子里塞的都是稻草吗?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吗?天家的人向来都是薄情的,哪里可以信任合作。”离红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李乾瞪她一眼,摇了摇头,随后又悄悄的看了公子一眼。 离红衣意识到什么,双手作揖,躬身弯腰,“公子恕罪,红衣指的只是萧家的人,绝无它意。” “无妨,大周已经没了,我一个亡国的公主,哪里还算什么皇家人?” 瑾娘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弦月,一左一右明亮的两颗星星护着中间的月亮,就好像当年的她,哥哥,母后。 ------------ 第二十五章 前朝宝藏 萧晟泽从安安家离开之后,独自一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他心里还是止不住惦记那小丫头会不会和她娘亲吵起来,那小丫头看着总是笑呵呵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事实上却极有自己的主意,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主。 虽然那瑾姑娘以自己身份不普通,且随时会遇到危险而反对安安跟自己来往,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定是还有其他的原因,这才让她对于自己的靠近如此激烈抗拒。 随即叹了口气,他不过就是看着小姑娘喜欢,“暗影,村子周围十里之内,布好人手,若有生面孔,驱逐为主,立即来报。” 空气一阵波动,而后归于平静。 直至走到一间青砖瓦房,萧晟泽才停下了脚步。 这所房子是赵知府夫人的陪嫁庄子,虽然在乡间,但建造的材料极好,虽然不如城里的府邸,但也平整整洁,看着舒服。 不然他真的要发愁自己住哪里了。 还不待萧晟泽敲门,大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王爷。”风如是抱剑行礼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晟泽进门,皱眉问道。 他明明让风如是在扬州府城负责一切事宜,没有重要的事情不得擅离,这才过了一天,人就在这儿了。 这是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风如是为难的看了一眼花厅的方向,低声道:“王爷,齐公子说是有要事找您,而且还拿出了密诏,我哪里还敢耽搁,只好赶忙带他来见你了。” 萧晟泽还不待再细问,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没想到啊,风如是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窝到这山窝窝里来了。不过,你这地方选得倒还不错,山清水秀,又特别清净,看得我也想到这里来待待了。” 齐长策说着话,还四处又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神色之间看着点恨不得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似的。 “你很闲吗?”萧晟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而后抬步进了花厅,风如是很有眼色的立刻奉上清茶。 萧晟泽抬眸看了他一眼,也就是做错事情的时候才会这般格外的机灵。 “我才不闲,刚刚风如是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有要事找你,不过,谈要事之前,能先跟我说说,你去当先生教小孩子是什么鬼?”齐长策一脸兴味的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八卦。 “风如是,回去自己领罚。”萧晟泽轻啜一口清茶道。 “哎,别别,我说我说。”齐长策忙不迭的说道,来之前他可是承诺过的,一定不会让风如是受罚。 就这,风如是还推三阻四的不肯来,他能来这里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儿,可不能这时被坑了。 萧晟泽垂眸,放下茶杯,“说吧,不过若是事情不重要,小心我让风如是即刻揍你一顿。” 一旁的风如是已经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齐长策干笑,“听我一句劝,老用暴力解决问题不好,咱们都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见风如是抬拳头,齐长策指着他,声音猛然拔高道。 那声音,不止风如是,就连萧晟泽都被吓了一跳。 不过,下一刻,他立马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前朝宝藏的事有眉目了。” “前朝宝藏?”萧晟泽扬眉,“若是没记错,这是皇上交于令父的任务吧,找了三年,终于有眉目了?” “不过,就算是有眉目了,你来找我干什么?若是让皇帝知道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了,我们两个可都没好下场。”萧晟泽淡淡道。 “行啦,你别在这里跟我打官腔了,我自然是偷偷过来找你的,不然我怎么会打扮的跟个贼似的来见你!”齐长策没好气的说道。 “所以呢?”萧晟泽自然相信以他的本事,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来过这里。 “你先听我说,我们都知道,在大周朝即将亡国的时候,大周的末帝将国库里的财宝全部移走,没有留下任何只字片语,而后火烧皇宫,无人知其下落。”齐长策道。 萧晟泽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当年我父王还奉命派人去找过,毕竟那些财宝之巨,几乎可以建三个大周朝了。” 只不过,皇帝陆续派出的几波人中,别说有人找到了,可就连一丝线索也无。 之后就渐渐放弃了,直到大燕建立,朝廷机器慢慢开始恢复运转,天下正值百废待兴,这笔宝藏才又被提起。 可查了快三年,依然没有任何进展,直到现在,某个人特地跑到他面前来,说有线索了。 “是啊,在这般巨大的宝藏前,恐怕不会有人不动心。”齐长策叹道。 “所有,你找到了什么线索?” “哎,你不是说不问的吗?” “那你就当我没问过。”萧晟泽不在乎道。 “哎,哎,好了,我说。”齐长策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过,你这样真的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无所谓,我只觉得你比锋儿那只八哥还要聒噪得很,果然什么样的人,就送什么样的礼!”萧晟泽抬眸看了他一眼道。 齐长策蔫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说今年年初才从父亲手上拿到这密诏,而后开始调查,但当年大火焚毁了一切,线索都被湮灭了。所以,我就选了一个跟父亲截然不同的探查方向,而且还真让我查出来点儿东西。” 萧晟泽掀了掀眼皮,显然懒得问了。 齐长策啧了一声,还是老实的说了,毕竟他还要求某人办事。 “大周的末帝虽然不善治国,但他极为友爱兄弟姐妹,而且还真的不是在做表面功夫,这在皇室可是极为难得的。” “若你只是来说这些废话的话,那就请回吧,对了,不要忘了让风如是揍你一顿。”萧晟泽道。 “哎,别,我查到,这位末帝竟然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上过皇家玉碟,却不知为何,很少人知道她,甚至那些旧朝遗臣都不怎么知道大周还有这样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