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左牙 林琅被十几个人簇拥着，走向训练室。 “琅哥，左牙舰长亲自接见你，你考协会看来是十拿九稳了！”张鹤紧跟在林琅身旁，他是林琅的忠实跟班，无论到哪儿都是一口一个琅哥，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他亲哥。 众人纷纷附和。 林琅微微一笑，说：“这话不对，左牙舰长是见咱们所有报考的人，可不是只见我一个。” “嗨，谁不知道，琅哥你是咱们岳安市近十年来最有希望考上的！我们哥几个嘛，那都是报着玩，见见世面，顺带一睹琅哥你的风采！” 又是一阵附和声。 张鹤爱拍林琅马屁，但这话说的是事实。协会每年只在第三区招收700名学员，岳安这种小城市，十几年都出不了一个。而林琅，今年被校长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就在这一片和谐的赞美中，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不和谐的声音：“要是陈斌没有堕落，他才是……” 这人话到一半，立马收声。林琅冷冽的目光似乎要剜掉他的肉。 张鹤立马反驳道：“吴悠，我知道你和陈斌关系好，但陈斌早就被时代淘汰了。他现在连考试都不敢报，拿什么和琅哥比？” 吴悠撇撇嘴，不再作声。 这段小小的不和谐的插曲似乎影响到了林琅的心情。之后这一路到训练室，他都一言不发。 教练和校长早就在训练室等候。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精壮的青年男子，面容硬朗，站姿挺拔，即便他穿着一身便装，军人的气质却不曾因此有半分降低。 “远航最年轻的舰长，左牙！” 所有人同时在心里默念，激动的神色更是溢于言表。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左牙。事实上，左牙是岳安第一中学建校以来最杰出的校友，他的画像被长期挂在训练室里，历届报考协会的考生都要拜一拜他的画像，以求保佑。 只是这一次，画像本尊竟然出现在了学校里，就在他们面前！虽然，和画像中英俊白净的样子有所不同，左牙的脸上，一道手指粗的疤痕，横穿过鼻梁，从左额一直延伸到右下颌，触目惊心。 但这丝毫不影响众人对他的崇拜，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道代表着荣誉的疤痕的来历。 面对众人毫不掩饰的炙热的目光，左牙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头，说：“你们不用这么兴奋，我只是抽空来看看。” “我可以拜拜你吗？”突然有人喊说。这人喊完赶紧收声，他一时冲动，没忍住，喊完了就觉得后悔。对方可是左牙啊，远航的传奇舰长，这么冒失会不会惹他生气？他心里忐忑。 左牙愣了下：“啊？”他不解地看向教练。 教练赶紧解释一番，说历届学生在临考前都有拜他画像的传统。 “哦哦，那行，你们拜吧。”左牙温和地说。 提要求的那个学生松了口气，想不到远航舰长挺平易近人的？ 众人对着左牙一顿鞠躬，默默许愿，仿佛真把左牙当作什么菩萨神灵了。 左牙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功能，这要传回去，能被取笑一整天。 “好了好了，拜也拜了，左舰长来一趟不容易，我们不要耽搁人家时间。”等众人拜完，校长出面，引入正题，“左舰长，我们这一届报考协会的人都在这儿了——” 左舰长点点头。他难得休个假回老家，收到母校的邀请，让他来指点指点新人。其实，考不考得上，全凭天赋，指点不指点没有屁用。 他之所以接受了邀请，一来是不好拒绝，二来，他听说岳安几年前出了个了不得的天才，他有些好奇，便想来探探底。 他围着这十三个新人绕了一圈，随后又绕了回来，站在林琅面前，说：“把手给我。” 林琅感觉自己心跳的飞快，上次跳这么快还是发高烧到42度的时候。他顺从地将手递出，左牙伸手握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双握住的手上。 “林琅，有戏！”这是所有人包括校长和教练在内此刻共同的想法。 左牙很快放开，若有所思地问：“你就是陈斌？” 全场沉默了半秒。 林琅说：“不，我叫林琅。” “哦。”左牙点点头，问在场的人，“你们之中，谁是陈斌？” 又是一阵沉默。 林琅炽热的狂跳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咳咳！”教练忙说，“左舰长，陈斌没有报考。” 左牙疑惑：“为何？我记得你们说他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校长亲自解释：“陈斌的确是天才，他七岁就觉醒了元素能力，对水元素的亲近度更是高达97%，只是……”校长叹口气说，“从那以后，他便年年退步，今年的元素亲近度检测，他只有不到20%。” 左牙闻言不禁皱眉。元素亲近度还能年年倒退？这倒是闻所未闻。 “能带我见见他吗？” “这……”校长和教练对视一眼，“可以是可以，只怕是浪费舰长您的时间。” 左牙笑了笑：“不碍事，我最近挺闲。” 校长点头道：“行。”他顿了顿，对学生们说：“你们都回去上课吧。” 众人有序离开，林琅面无表情走在最后。兴奋激动早已离他而去，他现在只有不解和愤懑。比起我来，更在意陈斌吗？那么，我会证明给你看，你错了！他紧紧握拳，心里已打定主意。 学生们离开后，校长才问：“怎么样，左舰长？他们有希望吗？” 左牙摇摇头说：“恕我直言，校长，希望不大。” 校长和教练的脸色立马变了。他们还一直寄希望于林琅，认为他机会很大，可左牙的话一下将他们三年来的希望给浇灭了。 教练还是不死心，问：“林琅他……也不行吗？” 左牙想了想，说：“放到我那一届，肯定没戏。不过嘛，也看每年的考生质量，运气好的话，他还是有那么一两成机会的。” “只有一两成吗……”教练喃喃，仿佛霜打的茄子般，他感到自己这三年来花在林琅身上的心血，全部白费了。 左牙一点都不关心校长和教练内心的失望，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见一见那个状况反常的陈斌。亲近度年年倒退，要是真的，人类对元素的认知只怕又要翻新了。 ------------ 第二章 陈斌 校体育馆。 三班的学生在体育老师监督下，正呼哧呼哧地负重跑。 “你们这体能哦！”体育老师连连摇头，“才10kg负重就受不了了？跑起来！” 室内跑道一圈两百米，跑十圈在体育老师眼里只是热身项目，但这群体质虚弱的年轻人，跑个三四圈就气喘吁吁，五六圈后更是有一半以上的人停了下来，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陈斌在第六圈后就跟随大部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歇息。他满头大汗，喘个不停，似乎已到了极限。 “琅哥他们被叫走了，估计没人能跑到最后。”旁边的同学开始唠起嗑来。陈斌没记错的话，他们的极限应该在七八圈，这么早退出，无非想偷点懒。 另一个同学说：“是啊。这老师也够傻B的，天天叫我们跑，跑步又不能提高天赋。” “体质也是天赋的一部分。”有人提醒。 “屁咧，说什么四项标准，其实重要的还不是后三项，体质算个屁。”对于天赋的判定方式，这个同学显然怨气不小，他甚至拉出陈斌举例：“不信你问陈斌，他肯定最有感触。” 陈斌躺着被cue，干笑一下，说：“元素亲近度当然是最重要的。” 那个同学一脸得意，他的表情很明显在说：看吧，陈斌都这么说了。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了。 这个话题陈斌的确最有现身说法的资格。短短五年时间，他从万众瞩目的天才沦为平平无奇的路人，只是因为元素亲近度一路暴跌。元素亲近度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但这毕竟是陈斌的痛处，在场的几个人都很有眼力，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八圈以后，还坚持在跑道上的只有五个人。 “他们可真拼。”有人感慨。 “我赌他们跑不了十圈——诶，琅哥他们回来了！” 林琅、张鹤和吴悠在众人的瞩目中走进场馆。 大家都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有几个关系近的，已经冲上去八卦了。 “琅哥脸色似乎不太好？” “大概被训了。看来左牙舰长很严厉，也许对琅哥不是很满意。” “琅哥要不行，那咱学校真没谁能打了。” 林琅很快被包围起来。 无人问津的吴悠慢悠悠走过来。他从来不是主角，也没人对他抱有期望。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老吴，什么情况？” 角落里这几个偷懒的家伙和林琅没什么交集，没好意思厚着脸去八卦，见吴悠过来，顺口问了句。 “没什么。”吴悠笑笑，“左牙舰长，大概是来看陈斌的，对我们没什么兴趣。” “啊？”这话简直让几人跌破眼镜。 吴悠没理他们，对陈斌说：“舰长说要亲自来见你，应该一会儿就到。” 陈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淡淡哦了一声。 “喂喂，左牙舰长要见你，你怎么这么淡定？”吴悠有些无奈，心想这么重磅的消息，你倒是表现得兴奋一点啊，看看旁边这几个哥们，眼镜都摔碎了。 陈斌其实是故作淡定。他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是忧愁和焦虑。真是飞来横祸。他只想安安静静苟苟且且地过一辈子，怎么就不能满足他的愿望呢？ “淡定淡定，他不一定能发现……” 陈斌疯狂给自己心理暗示。 那几个学生早把吴悠团团围住，打听左牙的消息。一想到马上能亲眼目睹左牙的风采，这几人就激动得跳脚。 吴悠瞥了眼某个正在掏耳朵发呆的愣货，突然有种怒其不争的愤懑。 他不知道，陈斌现在正在思考，怎么才能骗过这位年少成名的舰长。 这时，场馆内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三班二十几个女生扯着嗓子，劲头比平时追星更凶猛得多。 无论男女，所有人都朝场馆入口涌去。 甚至围在林琅身边如众星捧月般的那群星星，也立马撇下林琅，冲向更那位更耀眼的存在。 左牙，放之全世界也是极具传奇性的人物，在岳安市，更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有无聊的民调显示，左牙若出来竞选市长，其民众支持率将超过百分之九十！ 年轻学生们的热情让左牙有点受宠若惊。二十年前，他从这里毕业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天赋出众的学生，如今归来，竟颇有点载誉而归衣锦还乡之感，让他恍惚之中，又觉得动容。 他张望了一番。场馆和二十年前相比，已有些变化，大概翻修过，不过从细节之中，他还是能隐约看到旧时的模样。恍惚间，仿佛有个十四五岁青涩的少年从他面前嬉闹着跑过，扭头朝他看了一眼。 他苦笑了一下，深吸口气，将少时的记忆埋藏起来。他现在是远航舰长，探索无尽海洋的中坚力量，在外人面前，他必须随时保持坚韧和强大，这种感时伤怀的情绪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咳咳，大家都安静一下！” 教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火热的气氛冷却下来。 “陈斌呢？陈斌在不在？”教练一边在人群中搜寻，一边询问。 人群中一阵窸窣，大家左看右看，谁也没见着陈斌。 有人小声嘀咕：“找陈斌干什么？他现在连我都不如……” 教练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 “斌子，教练叫你呢。”吴悠提醒。 陈斌点点头，深吸口气，尽量掩饰内心的慌张，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人群。 “陈斌在那儿呢！” 大家都看到了。 陈斌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问：“教练，你找我？” “呃……”教练有点诧异，以左牙舰长的知名度，陈斌这反应实在异常。要么异常迟钝，要么异常憨憨。 “左舰长，你总知道吧？”教练无奈地说。 陈斌点头，随即面露愧色，丧气地说：“我以前很崇拜您，左牙舰长。本以为有机会进入远航，和您并肩作战……但以我现在的状况，实在没脸见您……” 陈斌微低着头，愧疚的表情配上低沉的语气，瞬间博取了教练的同情。 陈斌的情况，教练再了解不过了。从云端跌落凡尘，这么大的落差，任谁都不会好受，更何况陈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只不过，他平时大大咧咧，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表象几乎让所有人忘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这孩子，内心深处，一定感到深深的惭愧吧，不禁愧对了家人和老师们对他的殷切期待，也辜负了自己苦苦追求的梦想。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来见左牙舰长的。” 想到这里，教练心疼地摸了摸陈斌的头，鼓励说：“孩子，不要丧气，成为远航士兵固然光荣，其他职业也同样伟大。你是个好孩子，脚踏实地，以后一定能做出成绩。” 他把陈斌拉到左牙身前，说：“左舰长，这就是陈斌了。” 左牙早就在观察这个看着并不怎么聪明的男生。他对男生表露出来的失落和愧疚无动于衷，相反，男生的体质吸引了他的注意。 “外弱内强，精气内敛？” 这是他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但仔细看，这种感觉又消失不见。 “错觉吗？” 左牙沉思。体质是判断天赋的四个标准之一，锻炼肉体是所有人的必经之路。而这必经之路也分几个阶段，第一是“外强内弱，精气外放”。林琅明显就在这个阶段，体格健硕，肌肉发达，但精气全在肉身之中，属于外强中干。 到第二阶段“外弱内强，精气内敛”，光看外表，没有那么夸张的块头，几乎与常人无异，实则精气内敛，爆发力极强，远超过第一阶段。 很少有新学员能达到这个阶段。 左牙当年那一届也只有一个人达到了，那就是他自己。 正当左牙思索之际，陈斌早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八百遍。 “该死，光想着藏元素亲近度了，忘了还有体质这一茬。普通人肯定看不出端倪，可左牙，远航的顶尖战力之一，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虽然只是一瞬间，他立马察觉到了疏忽之处，隐藏起自己体质的真实情况。可这一瞬间，已给了对方识破自己伪装的机会。 “应该会觉得是错觉吧？”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左牙，左牙默不作声，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分……好奇？ “完蛋！” 陈斌内心一声哀嚎。 他不想去远航，他不想去送死啊！他只想苟活着，在这个异世，平凡地活到99岁。 就这么一个小小愿望，老天爷，你都不肯满足我吗！ ------------ 第三章 疯狂试探 “你好，我是左牙。” 左牙友好地伸出手，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陈斌。 两手紧紧相握。 林琅、张鹤和吴悠都死死盯着。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左牙舰长在查探天赋！ 几秒种后，大家都面面相觑。 “这手，握得有点久啊？” 林琅也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查探的时间明显比自己的长，陈斌这条咸鱼，难道能翻身？ 但事实却相反。 左牙查得久，倒不是因为他有所发现，相反，他一无所获。这个陈斌，果真如校长所说，太平凡了，他的元素亲近度甚至比20%还要更低，在普通人里也都是极其普通的存在。 他不死心地多查探了一会儿，结果仍然令他失望。 “果然是错觉吗？再试一下吧。” 他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啊啊啊啊啊啊！” 陈斌立即狂叫不止，身体快扭曲成麻花，仿佛正遭受无比的痛苦。 左牙被吓了一跳，赶紧松手。 “这家伙反应也太大了吧？体质真这么差？” 左牙心里纳闷，嘴上忙道歉：“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住手劲。”他看陈斌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似乎不是装的。 周围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陈斌握个手，握着握着忽然又哭又叫，不禁心里鄙视。 “这个弱鸡，真给咱学校丢脸！”有人小声吐槽。 教练关切地问：“怎么样？”他见两人握手时长不一般，莫名有点期待。 左牙干脆地摇了摇头，说：“非常普通。” “果然啊……”教练眼中的光暗淡下去。要不是林琅的机会渺茫，让他备受打击，他也不会对陈斌有什么期待。今年，看来又要铩羽而归了。 “不过，”左牙忽然说，“我还是无法相信，竟然有人的元素亲近度是年年倒退的。” 陈斌苦笑说：“凡事都有例外。” “你说得对。”左牙表示肯定，“就我所知，你应该是世界首例。如果你愿意，我相信有很多科研所愿意接收你。” 陈斌抓抓头。去科研所当小白鼠吗？他还没蠢到去自投罗网。 “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会考虑的。”陈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婉拒了左牙的好意。 左牙说：“别这么抗拒，科研所又不会把你解剖了。我可以带你去远航研发部，那里的科研人员世界一流，一定能找到原因，甚至有办法让你恢复正常。” “呃……” 陈斌一点都不怀疑远航研发部的能力。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去。万一被发现自己是装的，很可能被强制征召入伍。 他可不想去远航，那个世界上死亡率最高的机构。好不容易老天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不想再次英年早逝。 “陈斌，这可是很好的机会啊！”陈斌还没说什么，教练已经急不可耐地凑了上来，“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不想恢复天赋吗？”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也挺好的……”陈斌小心翼翼地说。 “你！”教练急得跳脚。他恨不能自己就是陈斌，替他一口答应下来。 吴悠也走了过来，劝说：“斌子，机会难得，你要想清楚。” 许多平时不熟的人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不过看在陈斌眼里，这些人都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陈斌没有立即作出答复。他在思考措辞。他必须拒绝，但不能拒绝得太生硬，否则会惹人怀疑。他控制脸部表情，使自己看起来很犹豫。 “他还在犹豫什么呢？左牙舰长亲自邀请，他还怕骗他不成？” “磨磨唧唧的，真不像个男人！”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开始鄙视起陈斌来。 这件事从各方面看都对陈斌百利无害，这些外人根本想不出任何值得犹豫的理由，要换作是他们，肯定二话不说老早抱住左牙的大腿了。 左牙却不急，只是耐心等待。 终于，陈斌迟疑着开口了。 “左前辈，还是算了吧。您也试探过了，我的确失去了天赋，至于怎么失去的，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已经决定备战高考，不想再为了渺茫的希望浪费时间，动摇意志。无论如何，谢谢您的好意。” 左牙还没什么反应，围观的已经一片哗然。 教练更是焦急，立马说：“陈斌你别急着决定，先和你母亲商量一下。”无论对学校还是对陈斌自己，这都是莫大的好事，他怎么就能拒绝呢？教练摸不着头脑，只期望能稳住陈斌，从长计议。 “陈斌还小，不懂事，他母亲肯定明白其中利弊。”教练心想。 “张教练，不用费心了。”左牙忽然说，“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陈斌，肯定不会跟我走的。你说是吗，陈斌？” 陈斌愣了下，对上左牙似有深意的眼神，心里磕噔一下。他知道，自己的拒绝让他疑心更重了。他思考许久的话术根本没有影响到左牙的判断。 “这家伙，大概是唯结果论的死脑筋，解释和煽情对他根本没用。真是难缠。看来他是非要送我去远航研发部不可。” 陈斌念头一转，心想研发部是绝对不能去的，反正又不能把我绑了去，怀疑就怀疑呗，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有什么用？ 他干脆横了心，直截了当地说：“是，我不会去的。” 又是一片哗然。 “这人，缺心眼吧？” “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还能给推了？” 左牙盯着陈斌看了好一会儿，陈斌迎着目光，不卑不亢，一点也没有动摇的迹象。他叹口气说：“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我会将你的情况上报，研发部会怎么处理，我可管不了了。” 言下之意，虽然我不能将你绑了去，但研发部的人，可说不准了。 陈斌对远航研发部并不了解，但想来想去不就是个研发部门，能有多大权力？还能当场绑人不成？想逼我就范，可没那么容易！ 左牙话里的恐吓意味旁人并没有听出来，他们反而觉得左牙对陈斌十分重视，才会报给远航的领导知晓。 “琅哥，左牙舰长对陈斌也太上心了吧？”人群的外侧，张鹤低声说。 林琅哼了一声。他怎么也想不到，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左牙舰长，竟然说有办法恢复陈斌的天赋。他绝不乐见这样的事发生，尤其在临近选拔测试的现在。 好在陈斌不识相，竟然拒绝了左牙的好意。不过，左牙没把话说死，就还有变数，陈斌随时有可能被研发部接走，再回来时，说不定—— 林琅没敢再往下想。他已经受够了活在陈斌的光芒之下，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老二。 “我才是被寄予厚望的那个。陈斌，你别想踩在我的头上！” “必须要做点什么……” “必须要证明，我林琅，比他出色，比他更值得培养！” ------------ 第四章 是个狠人 “陈斌！” 事情眼看就要告一段落，陈斌一口气松了一半，忽然被人大声点名，而且语气显然不善，他立马又提高了警惕。 朝声源一看，居然是林琅。 只见林琅一身肌肉鼓胀，目光挑衅。 真是……少年心事藏不住，就差没把“劳资嫉妒你，要揍你丫的”写在脸上。 陈斌无奈摇头。自从他元素亲近度暴跌，失去天才之名后，这个林琅就没少找他麻烦。当然，对方毕竟只是初中生，手段极其有限，无非是打打嘴炮，最多下绊子恶整一下。 陈斌这种带着记忆重生的老油条自然不会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屁孩计较。 这次突然发难，用脚指头也想得到理由。 少年意气，害人不浅啊……就不能像我一样，成熟一点吗？ “陈斌，咱俩很久没比试了。敢不敢当着左牙舰长的面，和我比一场？”林琅踏前一步，昂首盯着陈斌，趾高气扬，恨不能从鼻孔里喷出火来。 “不敢。” 陈斌回答得异常果断。 林琅怔了下，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他意料。 “你这是承认打不过我。”林琅紧逼一步。 “对，我打不过你。”陈斌摊手。 “你，你……不行！你必须跟我打一场！”林琅急眼了。 “……” 陈斌懒得理他。 “左前辈，教练，没什么事的话，我去休息了。刚刚负重跑了五圈，我还没缓过劲来呢。” 目睹陈斌走向角落瘦弱的背影，众人一阵发愣。 “他，真这么走了？” 教练有苦说不出，只能给左牙赔不是：“对不住啊左舰长，这孩子太任性了。” 左牙笑笑：“不碍事，小孩子嘛，我当年也这样。” 这之后，左牙没有多做逗留，很快离开了岳安一中。只是在走前，他远远盯了陈斌一眼。 正在玩手机的陈斌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恶意，等他抬头张望，他的同学们一步不离地跟在左牙舰长身后，正随他离开场馆。 场馆里只剩下陈斌和一肚子气没处发泄的体育老师。 “陈斌！”体育老师吼道，“过来收东西！” “哦哦好的。”陈斌乖巧地收起手机。在老师面前，他要努力维持住乖孩子和好学生的人设。 远航舰长左牙回母校这事，事前保密做得十分到位，除了学校的几个高层领导，没几个人知道。 不过事后，消息传得极快，一传十十传百，人刚走不到一个小时，已经传得校园里人尽皆知。 中午放学后，初三三班被围得水泄不通。 “老吴，听说左牙舰长给你们上了节体育课？” 几乎所有人都是来八卦远航舰长的，吴悠这几个狐朋狗友也不例外。 “瞎说！”吴悠翻个白牙，“左牙舰长什么身份，能给我们上课？他是去找陈斌的。” “陈斌？”这几人纷纷兴奋起来，“怎么，陈斌还能东山再起？” “本来是有机会，不过斌子没把握住……”一想起这事，吴悠就郁闷，他实在理解不了陈斌的脑回路。他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八卦了出去。 “他、他竟然拒绝了？” 这消息太重磅了，所有人都一脸震惊。 吴悠无奈摊手：“大家都劝他，没用。他太固执了。” “那陈斌呢？怎么没看见他？” 吴悠说：“他走读，回家吃饭去了。” 交错的小巷中，陈斌骑着老妈淘汰下来的单车，慢慢悠悠前行。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事迹此时正以快过流感的速度飞速传播，校园里处处弥漫着惊讶、不解、惋惜和批判的声音。 短短一个中午，陈斌俨然已是全校最知名的人物，甚至看门的大爷，也都听说了他的大名，尽管他不知道这是哪个浑小子，竟惹得全校人声讨。 不仅学生的态度如此，老师也大都无法理解。 教练把消息告诉校长的那一刻，校长立马拨通了陈斌母亲的电话。他苦口婆心，百般劝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足足说了半个钟头，嘴巴都说干了，结果只换来一句：“儿子的事，儿子说了算。” 气得校长差点忍不住摔电话骂娘。但当着教练的面，他没好意思发作，只气哼哼说了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教练干笑两声，只能打圆场说：“其实陈斌他成绩不错，听人说，一直是年级前五，甚至还拿过好几次第一。就算不走出海这条路，也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校长下意识反驳：“再好的事业那也比不过协会，比不过远航！”他说完，立马意识到有些失态，缓和了一下情绪，说，“张教练你说的也对。还是看他自己怎么选择吧，我们谁都帮不了他。” 陈斌早就做出了选择，早在他带着记忆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他曾是地球上最杰出的黑客，供职于国家秘密机关。他少年成名，荣誉等身，无比意气风发。 可最终，却死于一场精心谋划的暗杀，被枪杀的时候，他正蹲坐在马桶上，排便刚进行到一半。那一年，他29岁，死得像一条没有尊严的老狗。 幸运的是，上天给了他新生的机会。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世他要低调做人，远离危险，除了他在乎的人，别的，他一概不关心。 陈斌吹起口哨，心里默默盘算。 “左牙是个敏锐且多疑的人，这一回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了，但很有可能，他真的会带远航研发部的人杀个回马枪。” “我的【特性】才觉醒不到五年，还不够强，能瞒过左牙，未必能骗过更加精密的检验仪器。” 他回想起今天和左牙握手的场景，直到现在仍后背发凉。 “差一点就被识破，要是连特性也被看穿，铁定要被抓壮丁。” “妈的，协会真是个流氓机构，全世界搜罗人才，国家也不管管……” 陈斌正胡思乱想，忽然一阵疾厉的破空声传来。 “嗯！？” 陈斌猛地抬头，一根拇指粗细的金属棍棒在他瞳孔中极速放大。 来不及思考，他的身体已自动做出反应，将元素之力外放到极致。 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凝结、凝固，眨眼间幻化出一层剔透的冰墙。 “轰！”“咚——咚咚！” 金属棒一头撞上冰墙，发出一声巨响，随即脱力掉落地面。 而冰墙，在如此高强度的冲击之下，只在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不好！” 陈斌这时才回过神来，但已经晚了。 他抬头，很快锁定了投掷金属棒的凶犯。对方也根本没打算藏起来，相反被发现后，大大方方地从巷道里走出。 左牙。 “果然……直觉不会骗人。”左牙看着陈斌，嘴角上扬，一副“抓到你了”的姿态。 陈斌千防万防，却万料不到，堂堂远航舰长竟会尾随并埋伏一个初三学生。真是……有够狠的！ “左舰长，你就不怕你错了吗？万一我是普通人，这一下，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陈斌怒视对方。 试探也好，挑衅也罢，他都能忍。但这一次，他真的怒了。他费劲心力逃避危险，而这个伤疤男，竟然下重手暗算他！ 左牙无所谓道：“放心，没瞄你要害，死不了。只要没死，远航就能把你救活。” 陈斌冷哼一声：“这可不是你对普通人出手的理由！远航的人，都这么无法无天的吗？” 左牙说：“我的确违反了远航军规，你放心，我会向队里禀报，自领责罚。不过嘛，”左牙话锋一转，说，“你故意隐藏天赋，试图躲避兵役，同样违法。想必你也知道的吧？” 陈斌被噎了一下。 他知道，对方说得是事实。 几乎所有国家都有这个规定：元素亲近度高于85%且年龄高于十四岁的公民必须接受协会的统一管理和军事安排。 这个法条很莫名，甚至在陈斌看来，很有侵犯个人自由的嫌疑，但跟左牙讨论法条是否合理显然没用。 这个伤疤男是铁了心要带自己回远航。 左牙看着怒气冲冲却被噎得说不出话的陈斌，歉意一笑，躬身说：“你说得对，我的确做得不妥，我为我的鲁莽向你道歉。” “但是，你可能不了解，一个97%元素亲近度的天才，对远航，对协会，乃至对整个人类的重要性。换作任何一个远航人，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件事，你们学校也有责任。当初检测结果出来时，就应该立即向协会禀报。你要是早进协会，早接受培养，这时肯定已能独当一面，跟队出海了。” 陈斌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要是早进协会，肯定早死海里了。 陈斌骑上车，手指左牙，恶狠狠地说：“你再怎么解释，我也不会原谅你。我警告你，你惹怒我了，趁我还没发火，不要跟上来。” 他说完，脚踩单车，如踩风火轮，飞快地掠过左牙而去。 ------------ 第五章 老妈的忧虑 “呃……”左牙看着渐渐远去的陈斌，一脸黑线。 陈斌跟逃命似的，把两轮车当飞机来骑。 可他终究骑不过音速，左牙的声音从脑后远远传来。 “你现在跑了，我一会儿就去拜访你家。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嘶——” 陈斌紧急刹车。 这伤疤男，真是欺人太甚！ 陈斌老老实实骑回去。 “我不想去。”陈斌苦着脸说。 “你必须去。”左牙毋庸置疑的语气。 “为什么要强迫别人做他不愿做的事？” “规定如此。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责任越大，风险越大。我还年轻……” 左牙皱眉：“一百多年来，无数前辈先烈，不畏艰险，不畏牺牲，用他们的生命堆出人类现在的疆界，这是何等的荣耀——” 陈斌打断道：“我明白，可我和他们不同。我是个怂蛋，我不想要什么荣耀，我只想活着，无忧无虑的。” 左牙正色道：“人活着，应该追求星辰大海。” “不，我只想苟且偷生。” 左牙看着陈斌。这个身高还不到他肩头的小孩，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都异常严肃，严肃到甚至给他一种错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初三学生，而是历经生死看淡荣誉的过来人。 他沉默了。 陈斌趁热打铁说：“其实你想，就算你强制我入伍，我每天在部队里都浑浑噩噩，应付了事，对你们也没有用处，对吧？所以啊……” “你的观念和我们远航所秉持的信仰，差异太大！”左牙突然说。 陈斌愣了下：“是，没错。所以……道不同不相谋？” “不！”左牙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在入伍之前，你要先接受思想教育。” “噗！”陈斌险些没被气晕过去，“思想教育，你认真的吗？” 左牙语气轻松：“要么你就报名这一届的选拔。” “可报名已经截止了啊！” “没事，我可以给你开个后门。等统检结束后，再单独给你做一次检测。” “……” M的，你倒想得挺周全。 “无论如何都得入伍？”陈斌还想挣扎一下。 左牙点头。 “就算在部队里磨洋工也行？” 左牙笑道：“这不归我管，别被教官抓住小辫子就行。” “那，我可以选择在后勤工作，不出海吗？”陈斌可怜巴巴地看着左牙。 左牙回以天真无邪地笑容：“你觉得呢？” 陈斌立马萎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被无情拔掉。 他骑上车，垂头丧气。 “手机常开，我会联系你。” 陈斌仿佛没有听见，掉转车头就走。骑出去十几米，忽然又停下来，扭头说：“前辈，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左牙已经转身准备走了，忽然听见这么一句，立马又转回身来，认真地问：“什么事？” “你笑起来真TM丑！哈哈哈哈哈！” 陈斌说完，骑上车转背就逃，整个巷道里都是他狂放的笑声。 左牙摇头苦笑：这个小子，真是捉摸不透…… 他走到陈斌遇袭时的位置，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碎冰。他弯腰，捡起其中一块，握在手中。他微眯着眼，仔细感受弥漫掌心的细微的元素之力。 “真是纯粹……冰晶的硬度在三阶左右。呵，看来平时没少练习。是个不错的苗子，这次回乡，总算有点收获。” 他稍微用力，将手中的碎冰捏爆。三阶的冰晶，硬度碾压金刚石，但在他眼里，跟豆腐没什么区别。 陈斌闷闷不乐地回到家。 打开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老妈早已准备好午饭，是儿子最爱的芹菜牛肉和蒸茄子。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路上耽搁了一下。”陈斌挠挠头，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精神一振，“妈，今天很丰盛嘛！牛肉这么贵，你也舍得？” 老妈笑说：“你长身体，该吃就得吃。快来吧，一会儿菜凉了。” “好嘞！” 经过路上那档子事后，陈斌正好也饿了，端起饭碗狼吞虎咽起来。上辈子他就爱吃这两道菜，这辈子投胎到异世，对食物的偏好也一点没变。 此老妈虽非彼老妈，但做菜的手艺都很合他胃口，每顿两大碗饭是没跑的。 “多吃点菜，少吃点饭。别吃太快，不消化。”老妈唠叨两句，顿了顿，看似无意地说，“今天校长给我打电话了。” 陈斌夹菜的筷子在空中顿了一下：“想找妈当说客吧？” 老妈不置可否，只是说：“我明确告诉他了，说你的事你能做主。” 陈斌嘿嘿一笑：“还是老妈懂我。不过你儿子搞砸了，可能要被逼良为娼了。”他说着，便把被左牙偷袭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老妈越听脸色越来看，听到最后一拍桌子骂道：“他怎么能对一个普通人出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斌脸黑了一下：“妈，您消消气，大清早亡了，王法自然是没有了。不过按远航军规，他肯定要挨罚的。” 老妈立马道：“那我下午就去远航，举报他去！让他身败名裂！” “妈，妈，别激动，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老妈怒道，“我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我！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我找谁说理去！” “妈，你听我说。”陈斌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饭碗，“左牙的确混蛋，咱先不跟混蛋一般见识，他毕竟没真伤着我。现在的问题是，我暴露了。我要被抓壮丁了。” 老妈沉默了。她其实一开始，并不反对儿子去远航，甚至在得知儿子超高的元素亲近度时，她还兴奋得一晚没睡。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熏陶，就是要征战海洋，开拓边疆，去探索未知，为人类谋福。说是洗脑不太恰当，但这的确已经变成一种深入人心的观念，就像地球上的人，普遍认为考上清北就等同于前途无量。 在一百多年漫长的时光中，协会已经和荣誉划上了等号，而隶属于协会的头号机构，远航，更是荣誉的代表和象征。 所以当陈斌表示不愿进入远航，甚至要逃避远航的征召时，老妈是错愕的。她不明白当时年仅七岁的儿子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但陈斌很快说服了老妈。说服的方式简单粗暴，就是上数据。 陈斌在电脑上一通操作，调出早已查好的相关资料。远航历年来的航海数据都在其中。 老妈惊讶得合不拢嘴，倒不是为儿子熟练地快捷键操作，而是因为这些数据，虽然算不得特别机密，但也是远航的内部数据，儿子是怎么搞到的呢？ 但随着一页又一页地浏览，老妈的疑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和掩藏不住的深深的忧虑。 远航的死亡率，高得吓人。 作为协会三大机构之一的远航，从一百七十年前建立以来，总共出海三百三十七次，平均每年两次，其中成功返航的，只有四十八次，返航率不到15%。死亡率则更高，足足有90%！也就是每一次出航，平均有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命丧大海，尸骨无存！ 陈斌随后调出另一份远航内部的研究报告。报告的结论简单粗暴，却触目惊心：远航士兵能活过20岁的，不超过70%；30-40岁，不到20%；40-50岁，那就是长寿了，仅有3%；至于50岁以上的，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老妈看完这些资料，沉默了足足半个小时。陈斌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做作业，虽然只是加减乘除这样低阶的运算题，他也做得很仔细。 然后，老妈开口了，语气里满是疲惫，却异常坚定：“儿子，这个远航，咱不去了。” ------------ 第六章 眼神怪怪的 陈斌虽然把抓壮丁说得轻描淡写，可对老妈来讲，无疑是个噩耗。 荣誉诚可贵，可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希望儿子能平安健康的活下去，而不是投身刀山火海，哪怕是以全人类的名义也不行。 可面对远航这样庞大的势力，以及在其背后为其撑腰的各国政府，老妈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她颓然坐在沙发上，沉默良久后，才憋出一句话：“要不，我们去跟他们理论理论？再怎么样，也不能强迫别人吧？” 陈斌摇摇头说：“没用的，左牙要是讲道理，就不会偷袭我了。更何况，服兵役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算不上强迫。规则嘛，总是强者定的，谁让咱是弱势，只能乖乖服从规则呗。” 老妈彻底泄气了。 陈斌笑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去就去，听说远航士兵福利很高，学员期每月就有五万津贴，一年六十万呢。妈，你可以提前退休了，儿子养你。” 陈斌开个玩笑想活跃一下气氛，可老妈不仅不为所动，反而更忧愁了。 “儿子啊，都怪妈没本事……” “妈，你睁眼说瞎话呢！”陈斌突然打断。 老妈愣住。 陈斌笑了起来：“没本事的人可生不出我这么优秀的儿子！” 老妈被逗乐了：“你这孩子，满口胡话！” 陈斌说：“这可不是胡话。等你儿子功成名就，一定向国家申请，给您颁发个伟大母亲张萍萍的荣誉称号！您就安心等着领奖吧！” 老妈笑得合不拢嘴。她知道儿子故意说笑，逗她开心。她很骄傲，自己的儿子优秀孝顺又懂事，但也正是因此，她才更忧伤。 这么好的儿子，她怎么舍得送去远航，送去那个绝大多数人活不过30岁的吃人的地方。 陈斌看了眼挂钟，到了上学的点了。他起身，正色说：“妈，别担心。您知道的，我从小怕死。所以，哪怕去了远航，我也会做一个怂蛋，绝不冲在第一线，也绝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老妈看着一脸认真的儿子，轻轻点头。 陈斌前脚刚踏进教室，就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扫过他，仿佛他是个走错了班级的陌生人。 因为身高原因，他坐在左前方靠墙的位置，离门口不到三步的距离。他很快坐回座位，但他刚一落座，那群目光立即更加得肆无忌惮起来。陈斌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都要被他们给看秃了。 吴悠是他的同桌，本来正在午睡，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 “来了。”吴悠看了看表，伸个懒腰，“一如既往的准时啊！” 陈斌总是提前五分钟返校，三年来雷打不动，也是因为这个，他被吴悠当作闹钟使了三年。只要陈斌一来，他就立马能醒，简直比闹钟还灵。 “老吴，我走之后，是发生什么了吗？”陈斌小声问， 吴悠哈哈一笑，拍拍陈斌的背，说：“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了？” “倒不一定不善，目光是真的多，我以前有这么吸睛吗？” 吴悠还没来得及解释，后排的张浩抢着说道：“你出名了，斌子。” “啊？”陈斌有点懵，“我不是一直很出名吗？” 张浩窒了一下，心想对方说得也没错，陈斌虽然是堕落的天才，好歹天才过，在学校里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 吴悠笑说：“你和左牙舰长的故事已经传遍校园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傻X。” “……” 陈斌恍然：怪不得，我就说怎么大家的目光怪怪的，并非不友善，而是，充满看弱智的同情。 “老吴，还是你厚道，看我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陈斌冲吴悠竖起大拇指。 老吴嘿嘿一笑：“那可不，哥早知道你是傻X，对待傻X，哥从来都很温柔。” “滚！” 两人又互损几句，铃声响起。 直到物理老师手持教案走进来，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才终于收敛了一些。 不过这一节课，陈斌仍上得如芒刺在背。 一下课，陈斌立马溜号，仿佛再多呆一秒，就会被生吞活剥。 不过到操场上，情况也没有好很多。他现在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风流人物，而风流人物的下场，就是像个便秘男一样，每个课间都只能在厕所的隔间里度过。 令陈斌欣慰的是，一直到放学，也没有人怀着好奇的心态和怜悯的目光来问东问西，这大概也是他不合群，和班里同学关系不好的缘故。 他正收拾东西准备闪人，忽然“啪”的一声，有人狠狠拍了他后背一巴掌。 陈斌皱眉，回头，是林琅和张鹤。 林琅咦的一声，诧异地瞅了瞅自己的巴掌，又抬头打量陈斌两眼，心中疑惑：我明明出了全力，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 在他的预想中，这一掌定能将瘦弱的陈斌扇到墙上去，让他当众出糗。可实际上陈斌表现得不痛不痒，仿佛只是被好哥们拍了拍背而已。 “有事？”陈斌不耐烦地问。 林琅扫了陈斌一眼，心中的疑虑很快被抛之脑后。他换上一副笑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陈斌，很可惜，你本来有机会跟我一争高下的，但你亲手葬送了你的机会。而且我保证，这必将是你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可以咸鱼翻身的机会。” 陈斌翻了个白眼，这种程度的嘲讽，他每天都能听个七八遍，早就免疫了。 “谢谢你哦，再见。” 陈斌作势要走，林琅使了个眼色，张鹤立马上前一步堵住门。 “干嘛？把大家都堵教室里，给你唱小星星吗？”陈斌没好气地说。 张鹤冷笑道：“别人可以走，你得留下。” 话这么一说，教室里的人反而都不想走了。显然有好戏可看，怎么能错过？ 陈斌苦笑道：“为啥我不能走？你琅哥嫌弃你了，想让我陪他捡肥皂？” “捡你——”张鹤一个妈字还没说出口，被林琅瞪了一眼，赶紧闭嘴。 “无能之人，才逞口舌之能。”林琅说，“这个世界是看实力的。” 陈斌呵呵一笑：“你实力强，就别动嘴。张鹤，你跟我一样，都是弱鸡，咱俩聊。” 张鹤立马一万句问候祖宗的话冲到口边，换作平时，他早脱口而出了。可今天林琅早有交代，让他克制，不要骂大街，要羞辱而不是辱骂，辱骂只会自降身份。他只能硬生生憋住。 林琅说：“你今天想踏出这个门，就必须跟我道歉——” “我道歉，我错了，琅哥，对不住您嘞。我可以走了吗？” “……” 片刻尴尬的沉默。 林琅无语：“你这人，没尊严的吗？” “我有啊。”陈斌抓抓头，“但这个世界是看实力的，又不是看尊严的。遇到拳头大的人不认怂难道讨打吗？” “……” 林琅一时无言以对。明明是自己用来教育对方的话，却被反过来教育了，关键是，他还没办法反驳。 他是很想揍陈斌一顿的，因为这个人，既碍眼又讨嫌。就比如此刻，十分讨嫌。 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动手的冲动，哼了一声说：“没脸没皮的人，不配做我林琅的对手。滚吧，以后见到我躲远一点，别让我看着心烦。” 陈斌有些无语。这瓜皮都初三了，还这么中二？再说了，我不一直都躲得远远的吗？是我求你来找茬的吗？ 腹诽一通后，陈斌快速闪人。跟这群屁孩儿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张鹤看着陈斌逐渐远去的背影，总感觉心中有口恶气还没出，有些不甘心地说：“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呢？”林琅哼了一声，“毫无理由地当众揍他？还想被记过吗？” 张鹤跺跺脚，把一肚子怒火发泄到吃瓜群众的身上：“都看什么看！快滚蛋，不滚等着挨揍吗？” 吃瓜群众也都是些没骨气的人，几秒种后全都跑得没影了。 林琅也很不爽。 他本来想羞辱陈斌，激对方动手，然后名正言顺地狠狠揍他一顿，出一出在左牙舰长面前被当猴耍的恶气。可这陈斌竟全然不要脸，一点儿都不给他机会。 冷静下来想一想，自己这三年来没少挑衅，可陈斌从不接招。唯一一次动手，还是自己找茬反被对方激怒，结果被全校通报，记了过。 他越想越气，突然一拳砸在墙上，把张鹤吓了一跳。 “琅、琅哥？你要想出气，咱可以找个机会私下揍他——” “不用了！”林琅深吸口气，拳头上传来的痛感令他清醒几分，“何必跟一条咸鱼计较。等我进入远航，他自然会来磕头道歉，求我原谅的。” ------------ 第七章 统检之日 中考虽不如高考重要，却是所有人人生中面临的第一个重要考试。初三的备考学子们，就算还没紧张到全心全意扑在学习上，也都打起精神不敢懈怠。 陈斌的那点破事很快就被人遗忘在时间的长河中，不再提及。 陈斌依然是班里的尖子生，老师的心头肉。他还没把要参加统检的事告诉老师。左牙虽然打过包票，可以开后门，但事无绝对，没成定局之前陈斌都要做两手准备。 他的第二手准备就是中考。以他的成绩，考去省里最好的高中是轻而易举。然后高考，大学，最后出来当个平凡的程序猿，找个平凡的姑娘结婚生子，过完平凡的一生。 这是他原定的规划。 他现在仍努力朝这个方向走，哪怕就在统检之日的前夕，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完成了作业。 陈斌的刻苦老妈都看在眼里，她又是骄傲又是不解：“儿子，你明天就要统检了，还写啥作业啊？怕通不过？” 陈斌苦笑一下：“通不过就好了。我倒是可以故意不通过，就怕姓左的提刀来找我算账。” “那你还准备中考？” “我是怕万一。我毕竟没报上名，万一不让我参加统检，我还有别的路可走。” “那个左……舰长，不是说可以开后门吗？以他的声望，应该没问题吧。” “嗯，只要他愿意，让我直接保送进去都没问题。” “那……”老妈更加疑惑了，照你这么分析，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陈斌正色说：“但万一，左舰长出事了呢？” “他能出什么事？” “不知道，可能突然暴毙什么的。” “……” 岳安市的另一端，三层豪华别墅里，左牙忽然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左牙的老娘关切地问。 “没有。”左牙对着手机打字，头也不抬，“大概哪个姑娘想我了。” 老娘呵呵一声：“那你倒是领个姑娘回来啊！” “……” “跟谁发消息呢？那个想你的姑娘吗？”老娘探头望向左牙的手机屏幕。 左牙无奈道：“一个后辈而已。妈，您别疑神疑鬼的。” “后辈？男的女的。” “男的！一中的，我学弟！” …… “嗡嗡嗡——” 陈斌拿出手机，扫了眼短信，脸色不太好看。 “谁啊？怎么了？”老妈见陈斌神情不对，忙问。 陈斌撇撇嘴说：“姓左的，让我明天下午一点到协会办事处。可恶，诅咒失败了。命可真硬。” “……” 第二天。 陈斌按着导航的指引，在小西街来来回回走了七八遍，愣是没找到所谓的协会办事处。 在这条美食街上，按理说，一家办事处应该很另类很显眼才对。 陈斌瞅着地图，导航提示了N遍“已到达目的地”，可他一番张望，周围只有一家火锅店，一家豌杂面和一家茶餐厅，哪来什么办事处？ “该不会在地底吧？” 陈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猜测。以协会的财力，只要他们愿意，造个地底宫殿都是轻而易举。 “真要在地底我怎么进去？这也没个路标啊！” “陈斌！” 就在陈斌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名字。 “对面！” 陈斌抬头看去，只见对面那家火锅店的门口，站这个挺拔男子，一身潮牌下藏着一副健硕的身躯，他脸庞瘦削，鼻梁挺直，只是那道贯穿全脸的伤疤太过触目惊心，使他原本俊朗的五官也变得可怖起来。 左牙。 陈斌站在火锅店巨大的红色招牌下，再三确认上面的五个字是赵大哥火锅而不是协会办事处。 “别傻站着，快进来！”左牙催促道。 陈斌摸不着头脑：“干嘛？请我吃火锅？” “请你个头！”左牙拿手敲了敲立在他身旁的展览牌。 陈斌直愣愣看了好一会儿。展览牌从上至下写满了菜名，直到最后，陈斌才发现一行小字：协会办事处请上二楼包间2007。 “……” 陈斌差点没忍住爆粗。槽点太多，他都懒得吐。 左牙摊摊手：“别看我，我也是第一次来，要不是有专车接送，我肯定也懵逼。” 两人一路上到包间2007。服务员分外热情地为两人引路，当然，陈斌能有幸体验到超VIP的热情服务，纯粹是借了左牙的东风。 “咚咚咚。” “吱呀——” 门被人从里打开，开门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五十岁上下，红光满面。 “哟，左舰长，哎呀，我这刚弄完统检，太忙，忘了迎接您，勿怪勿怪！”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腮边的肥肉抖个不停。 “你是赵玉龙？”左牙问。 “叫我老赵就行。来来来，进来聊。” 赵玉龙引两人进屋。 陈斌本以为这个包间会内有乾坤，进屋一看，大失所望。这分明就是个办公室，办公桌、电脑、打印机等办公用品一应俱全，跟协会相关的物件却一样也无，别说协会的【单帆白浪旗】，连个徽章都找不到。 连左牙都有点怀疑，忍不住问：“这里真是协会办事处？” “如假包换！”赵玉龙拍胸脯保证，“寒酸是寒酸了点，没办法，十几年没有合格的人才出现，协会都快忘了岳安了。每年资金也是越来越少，我能腾出这间包间来，也算尽力了。” 陈斌对此极度怀疑。以协会的财大气粗，经费再少，也绝不可能不够租房的租金。看看这一屋简陋的办公设备，总共都花不了一万。只怕大部分的经费，都进了这个奸商的口袋，公为私用了。 左牙皱眉道：“可你这连个检测仪都没有，我们怎么检测？” 赵玉龙呵呵笑说：“检测仪全岳安只教育局有一台，要检测得去那儿，统检也是在那儿做的。不过既然是左舰长你推荐的人，用不着那么麻烦，各项数据报给我，我给你写上就行。” “……” 这胖子随意的态度让左牙有点恼怒。不过后勤这一块不归他管，甚至不归远航管，他气归气，也不好发作。 陈斌倒乐得省事，便和赵玉龙一起填起电子表格来。 前面都是身高体重等常规数据，真正重要的是最后四项：体质、元素亲近度、异能和特性。 “速度、力量没测过，具体我也不知道。”陈斌如实说。 赵玉龙便调出一个表格，说：“这是体质的评级规范，你自己对一对，看大概是哪个等级。” 陈斌扫了一眼，立马吓了一跳。按这个标准，他的速度、力量竟然都是S。他当然不能报这么高，太高调了，枪打出头鸟，高调的人通常没好下场。 “呃，哪个标准能过统检？” 赵玉龙想了想说：“一般最低都是B吧。” “那我是B+。” “好嘞。”赵玉龙飞快在体质那一栏输入B+。 左牙脸有点黑，怎么滴，统检数据还能商量着来？ 他忍不住提醒：“老赵，你确定这样合规？” 赵玉龙笑说：“规矩是人定的嘛，非常情况非常方法。” 左牙不满道：“可你这也太不像样了，哪能和报考者商量着这来，万一他谎报怎么办？” 赵玉龙正色道：“左舰长的意思是，陈小兄弟的实际体质没有B+？” 左牙愣了下：“那倒不是。陈斌是没问题的，真实数据只高不低。” “那不就得了。”赵玉龙手一摊，“左舰长要是真那么在意规矩，那我这后门，按理讲也不能开。” 左牙一时语塞。 赵玉龙笑笑，拍了拍左牙的肩膀说：“左舰长，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保证，这事除了咱们，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 第八章 苟且大计 左牙无奈叹气。这个胖子说的不无道理，是自己违规在先，现在在这里说三道四有点太过双标。其实真要按规矩来，他得先向远航上报，远航再报给协会，最后由协会管理层拍板，派专人对陈斌进行检测，再特招录取。 只是这样程序繁多，等到上面派人下来，恐怕得半年以后了。一旦错过了今年统招，就得等到明年才能入伍。每拖一天，就是对天赋多一天的浪费，更何况是一年。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迫使左牙宁愿冒着违规的风险，也要把手伸进后勤管理的系统里。 其实赵胖子现在做的事，虽然极不负责，却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想到这里，他便释然，只要结果是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如何呢？他越想越豁然，到最后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赵玉龙懵了：我不过随便说了句场面话，有这么上头吗？怎么这人听了感觉跟嗑药了一样？ “左前辈这是默认了。”陈斌说，“来来，赵叔，咱们继续。” “哦哦，好。” 两人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表格上。 “接下来是四系元素亲近度。以往的规律，只要水系超过80%就能过。” “那就85%。” 赵玉龙提醒说：“这一块尽量真实，以后可能会复测，如果测出来相差太多，我和左舰长都要受连带责任的。”他说这话时抬头看了眼左牙，这种事，当然得把左牙拉来当挡箭牌，万一东窗事发，他也可以把责任全推到这个舰长头上。 左牙哪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陈斌的实力他见识过，远远不止85%，哪有什么风险可言，便道：“老赵，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写吧，出什么事我担着。” 赵玉龙笑着应承一声，随即在电脑里输上“85%”。 “风、火、地三系呢？” “80%吧。” 赵玉龙点点头说：“80%差不多，太低了惹人怀疑。” 一般情况下，四系亲近度相差不会太多。 “觉醒异能了吗？” “没。” “特性呢？” “也没有。” 赵玉龙没说什么。异能和特性的觉醒是小概率事件，每年的新学员中能觉醒其中一个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那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搞定！我已经把你的信息录入统检系统了。一周后就能出结果，在家等好消息吧。” 陈斌追问一句：“赵叔，以我这数据，您看，大概排多少名？” 赵玉龙思索片刻，说：“大概两三百吧。这名次不上不下，挺好，被复测的可能性低。只要不复测，就查不出咱来。” 陈斌默默点头。两三百名的话确实不错，这种倒高不低的名次不引人注意，隐藏起来也比较方便。 不过……陈斌抬头盯了眼左牙。 这人是个麻烦，他见过我出手，一定会向上头汇报。这样的话，以后出海，还是很可能让我冲锋陷阵。 但他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元素亲近度固然重要，但对所有协会成员来说，【异能】和【特性】才是真正的分水岭。新学员里可能就有十人左右已经觉醒了二者中的一个，而远航拥有一万有余的精英战士，这个数字只怕不会低于一千。 所以，只要隐藏好我的【异能】和【特性】，装作从未觉醒，出海的几率就不高，即便出海，也可以躲在精英的身后，逃生的概率大大增加。 陈斌为自己的苟且大计画了张大致的蓝图，但他对协会和远航的运作机制了解不多，具体的细节内容和操作还得等真正进入协会后才能补充。 就在陈斌胡思乱想之际，左牙居然和赵玉龙自拍起来，还双双竖起大拇指，面带职业的假笑。 “拍照干嘛？”陈斌困惑，“留作纪念还是留作罪证？” 赵玉龙乐呵呵地说：“当然是留作纪念。我这小小的火锅店，开业至今13年有余，好不容易来个名人，还不得拍个照宣传一下。” “赵叔这是要做成网红店啊！”陈斌扫了眼左牙，心里恍然：看来这个后门开得，不是那么容易啊，还有这种交易…… 左牙神情尴尬，咳嗽两声，说：“那什么，没事的话，我和陈斌先走了。” 赵玉龙一路送左牙和陈斌出门。这个点虽然还不是晚饭时间，但店里已经稀稀落落坐了两三桌人，这些食客看见左牙，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赵玉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有预感，赵大哥火锅做大做强的时机就要来了。 第二天，岳安早报的头版头条：远航舰长为岳安美食点赞！加大加粗的标题下面，是左牙和赵玉龙的自拍合影，两人高高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 朋友圈里，那些食客拍摄的照片也开始疯传。赵大哥火锅，这家坐落在小西街尽头的籍籍无名的火锅店，突然一夜之间，爆红网络。 “咦，儿子，这是你吗？”老妈也翻到了那天食客拍的照片，发现照片里除了左牙和火锅店老板，还有个不太起眼的小个头青年。老妈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背对镜头的青年，正是自家的宝贝儿子。 陈斌点头承认：“是我。” “你不是做检测去了吗？” “呃，这个……说来话长……” 陈斌翻了翻班群。火锅店的事早在班里传开了。不过万幸的事，现在除了老妈，似乎没人发现图片里的青年是自己。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嗯？” 是班长发来的信息。 点开一看。 “下周日班级活动+班级聚餐，你参加吗？” 陈斌毫不犹豫回复：“不参加” 那边似乎早预料到陈斌会这么回答，秒回：“这是最后一次班级活动，今后大家各奔东西，再聚的机会就不多了。” “挺好。” “……” 陈斌想了想，觉得对一个14岁的少年这么绝情似乎有点不太爱幼？便又解释一句：“我是说活动办得挺好，你们好好玩，我还有事，就不掺和了。” “活动不参加，聚餐总得来吧。每次都缺你一个，最后一顿饭，总要整整齐齐的吧？” “呃……”这小屁孩儿，居然拿话逼我。陈斌犹豫了一会儿。小屁孩儿说得也对，好歹这一世，我是三班的学生，不管以后去哪儿，这一点都不会改变。和屁孩儿们聚顿餐，就当为自己的初中生活画上句号。 “行，那我吃饱了就走，没问题吧？” “OK。” ------------ 第九章 一群人的狂欢 这一周的课堂，陈斌总是容易走神。 这应该是他在学校的最后一周。不知怎么，他竟然有些不舍。 “学生生涯，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上一辈子，他年少成名，初中之后就被国家吸纳进机密单位，接受专业培训。想不到这一世，他仍然逃不脱这个命运。 “看来我和高中无缘啊……” 陈斌心里苦笑。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来到周日。 一大早，陈斌就收到了班长的信息，提醒他不要忘了聚餐，然后又发了一遍时间地点。 说实话，班长要不再发一遍提醒一下，陈斌还真忘了。 “妈，晚上班里聚餐，我不在家里吃。”他向老妈禀报。 老妈微微吃惊。在他印象中，儿子从没有参加过任何班级活动，从小学开始，一直如此。 陈斌也觉得难为情，自己一个奔三的老男人，去参加一群屁孩儿的活动，虽然老妈不知情，但他自己心里这关过不去，于是解释说：“最后一次聚餐，算是给我的学生时代结个尾——” 老妈连忙点头，笑说：“去去去，这是好事。大家都是同学，毕业前多联络联络感情，应该的。” 陈斌抓抓头。 他和这些所谓的同学，还真没什么感情。哪怕是吴悠，也只是因为是同桌，才多说两句话，私下里两人几乎毫无联系。 哪怕是老师，他也有种距离感。其实说到底，他打心里就没觉得自己是个初中生，又怎会对同学和老师产生认同感呢？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是左牙。简单的一则消息。 “结果出来了。统检通过，排名299。” 陈斌随即把结果报告给老妈。 “不是说周一才出结果吗？” “人家是左大舰长，搞点内幕消息不奇怪。” 左牙能提前得知结果不奇怪，奇怪的是，左牙的态度。 在统检时陈斌就纳闷，自己当着他的面谎报各项数据，他怎么能够不动声色地纵容自己？按理讲，不应该排名越高，越受重视吗？他这么急迫地招自己入伍，不就是为了重点培养，以后为远航效力吗？ 那天从火锅店出来，陈斌就当面问过他。 可左牙只是轻描淡写说：“名次什么都是虚的，你我心里有数就行。” 陈斌十分怀疑。从他搜集到的资料来看，在协会内部，名次可是相当重要的指标。不管是资源分配，还是军衔晋升，都与之息息相关。 这个伤疤男如此敷衍，肯定是有事瞒着自己，至少，有别的考量和算计。 “唉，还没进协会呢，麻烦就一个接一个来。还是上学轻松啊！” 晚上五点半，天怡大酒店门口。 陈斌准时抵达。 他做事一向准时，可屁孩儿就不一定了。 一直到六点，屁孩儿们才慢慢悠悠地晃过来。 吴悠最先发现陈斌，远远招呼。 三班除了陈斌四十二人，全部到齐。所有人在街上排排走，阵势之大，令来往路人纷纷侧目。这群人的中心却不是班长，也不是班花，而是一个小壮汉，个头比周围人都高出至少半头。 这个小壮汉不是别人，正是林琅。 班长冲陈斌简单招呼了一句：“我们上去吧。”然后便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涌进酒店。 陈斌落在人群最后面。 一群人和一个点。 陈斌就是那个被无视在圈外的点，他虽然是三班的一份子，甚至是雷打不动的班级第一，可他从来不曾真正融入这个班级。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因为这正是他自己有意造成的。 小年轻的圈子就是这样，心思太好捉摸，你抗拒他们，他们便联合起来抗拒你。 “上学真好！” 陈斌再次感慨。没有算计，没有斗争，没有威胁，没有危险，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学习。 相比起来，协会这种地方，就太复杂了。光一个左牙，就让他感觉脑负荷高了几倍。等进了协会，还要想方设法隐藏实力，苟且偷生……光是想想，就觉得累。 “斌子！愣着干嘛？”吴悠喊。 三班已经开始朝楼上移动，陈斌还杵在大厅发愣。 “哦哦，来了来了。” 两人走在队伍最后。 吴悠是个热心人，他有自己的小圈子，可他偶尔也愿意从圈子里脱离出来，拉一把即将掉队的陈斌。 “林琅今天人气很旺啊！”陈斌随口说。找话题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问题，只是大多数时候，跟大多数人，他连交谈都嫌麻烦。 “嗯，据说林琅选上了。”吴悠说着，偷偷观察陈斌反应。 班上同学知道这个消息，都上赶着祝贺套近乎，毕竟进了协会，就等于鲤鱼跃龙门。跟高考不同，协会这道坎，是真正的龙门，不是人中龙凤，根本进不去。而一旦进入这个体系，无论社会资源还是社会地位，都远非普通人能比。 商场大鳄也好，政府要员也罢，见了协会军官，都得客客气气的。即便是普通的士兵或研究人员，乃至于后勤人员，都能享受极好的福利和优待，甚至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权。 所以自然，哪怕是在相对单纯的初中生群体里，只要考上协会，似乎就高人一等。同学们套套近乎拉拉关系也无可厚非，大家未必有什么人情世故的考量，只是嫌贫爱富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 可在吴悠眼里，陈斌不同。 他和林琅多有龃龉，再加上一个是堕落的天才，一个是后起之秀。本来这个光环，是有机会戴在陈斌头上，可现在，却被一向不对付的人夺去。 吴悠心想，要是换做自己，肯定很不是滋味。 可是，他却没从陈斌的表情里看到一丝异样，如果非要说有，也只是些许的惊讶，而非苦涩和悔恨。 “是吗？那恭喜他了。” 陈斌的确有一点惊讶。 林琅的实力他了解，离赵玉龙口中的最低标准，似乎还差了一些。不过也有可能这届考生水平不行，所以放宽了要求。 想到这里，他更加庆幸自己没有上报真实数据，万一一不小心拿了榜首，妥妥的要被强加各种责任，以及各种难以预料的危险。 “你还挺豁达的！”吴悠拍拍陈斌肩膀。 陈斌笑了起来，心想老吴要是知道自己也被录取了，恐怕得惊掉下巴。 ------------ 第十章 一个人的饱餐 天怡大酒店二楼。 三班包了五桌席，每桌席688。算到每个人头上，居然一人要80块钱。 陈斌家并不富裕，把死去老爹留下的房子除外，妥妥的贫困人口。 陈斌还好，没觉得什么。老妈掏钱的时候一副肉痛的模样，藏都藏不住，临走还嘱托儿子敞开肚子吃，吃回本来。 菜一上桌，陈斌就知道，本肯定是吃不回来了。 口味先不说，首先食材就太简陋了，不说要什么鲜虾螃蟹，连牛羊肉都少得可怜，典型的店大欺客。 陈斌闷头就吃。 同桌人都面面相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究，大家都没动筷呢，你怎么自己狼吞虎咽起来了。 吴悠解围道：“开吃了开吃了，玩一下午，饿屁了都！” 他一张罗，大家也就不再矜持，再矜持，恐怕连汤都没得喝。 陈斌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就是来吃饭的，也许还合张影，至于和这群屁孩儿拉关系？他可没这么闲。 一桌开动，其他桌眼看着也要开动。 班长这时站起来说：“大家别急着吃啊！最后一次以班级的名义聚餐，咱得有点仪式感。来来来，都把杯子举起来，让我们为我们的青春和友谊干杯！” 班长的人缘还是很好的。他这么一号召，立马有一半人举杯站了起来，剩下一半人也只是稍稍犹豫，立马跟风而起。所有人都起身，陈斌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再我行我素下去。 三班全体以各种饮品代酒，为青春和友谊干杯。 一杯白水下肚，陈斌正想坐下，班长又发话了：“别急别急，大家都满上，还有第二杯。” 等所有人都倒上饮品，班长才说：“这第二杯，是要恭喜我们琅哥。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琅哥已经通过统检，最迟下下周，就要离开我们，前往星海市协会总部进行训练。” “这一杯，既是祝贺也是践行。让我们祝琅哥一帆风顺，前程似锦！也希望琅哥在征战大海，劈波斩浪的路上，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兄弟。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是一中人，都是三班人！” 群情激动，尤其是林琅那一桌，所有人都大声叫好。林琅更是红光满面，颇有些少年既展凌云志，风发意气难自禁的赶脚。 第二杯水下肚，陈斌觉得自己已饱了五分。他莫名有点气恼，东西还没吃两口，光喝白水了。谁要再忽悠大家起来干杯，他就举个空杯子。 小小年纪不学好，搞这么多有的没的。尤其是这个班长，官样文章一套一套的。少年人就要有少年心性，好好吃饭填饱肚子不行吗？ 腹诽归腹诽，绝不耽搁陈斌进食。不说吃回本，至少要把下午训练消耗的能量补充回来。 陈斌刚吃没两口，林琅便接力班长站了起来。 他举起装满橙汁的红酒杯，朗声说：“谢谢班长，也谢谢各位同学。其实现在也只是道听途说，只知道咱们市选上一个，还不确定是不是我。确切消息，要等明早的通知。” “但不论怎样，就像班长说的，我林琅，始终是一中人，是三班人！就算以后我进了协会，进了远航，也绝不会忘了大家！这一杯，是我先感谢大家的吉言，也希望能借各位吉言，得到一个好结果！” 他说罢，一仰脖，将橙汁喝得干干净净。 又是一阵叫好，叫得最卖力的是坐林琅旁边的张鹤。 陈斌忽然觉得不太妙。如果林琅说的是真的，岳安只一人被选中，那么那个人就绝壁不是林琅，而是自己！ “噗！” 陈斌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是狗血。好在林琅还算克制，没把话说满，不然到了周一……他可能要自闭很长一段时间了。 同桌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不知道陈斌突然笑些什么。 陈斌连忙收起笑容，专心吃饭。 林琅一坐下，张鹤立马站了起来。 陈斌瞥了眼，小声嘀咕一句：“这几人跟这儿玩萝卜蹲呢？” “噗！” 吴悠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暗暗给陈斌竖了个大拇指。 班长和林琅站起来发言，所有人基本停筷。可张鹤人缘又差，又没本事，他站起来准备说两句，却发现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根本没人吊他。 好在他脸皮够厚，在如此尴尬的气氛中还能强行表几句白，说什么“最好的兄弟”“无论风雨，咱们一起”，听得人一阵恶寒。 最后他提高音量，大声说：“各位，我最后再说一句。” 他顿了顿，想引起大家的注意。 不得不说，他成功了，大部分人都停下了筷子，想听听看他最后还能哔哔点啥。 张鹤说：“我们琅哥他谦虚，不好意思承认，但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全市报名的一共就那么一百多个，而琅哥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妥妥的第一。咱们市既然中了一个，不是琅哥，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陈斌？” 陈斌愣了一下，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是一阵哄笑。 在场的大多跟陈斌没有任何交集，甚至有不少三年来都没说过一句话。陈斌对他们来讲，只是一个成绩好的陌生人。而取笑一个优秀的陌生人，是大部分不怎么优秀的人，成就感的来源。 吴悠鄙夷地骂了句：“真无聊！”他扭头看了眼陈斌，一下呆住。 陈斌居然也在笑。跟着那群取笑他的人一起笑，甚至比他们笑得更加开心。 张鹤也看见了，立马说：“大家看，看把陈斌给乐得，仿佛他真选中了一样。” 又是一阵哄笑。 陈斌笑得更离谱了，捂着肚子直拍桌。 “斌子，你没事吧？”吴悠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陈斌连连摆手，“不行了，我得去趟厕所。” 张鹤还在讥讽：“陈斌，跑什么啊，我们还没恭喜你呢！” 洗手间里，陈斌洗了把冷水脸，总算止住笑。 这个张鹤，真是猪队友。这下好了，林琅没说满的话，全让这猪队友给说了。到了明天…… 陈斌想想那个场面，忽然有点罪恶感。 不会给这俩屁孩儿留下阴影吧？ 他随即摇了摇头：关我屁事，又不是我造成的。 他重回饭桌。 十四五岁的青年，扫饭速度绝对一流。 陈斌就洗了把脸回来，肉菜基本都被扫光了。 好在趁着林琅废话的时间，他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不然只是吃些青菜萝卜，能量根本不够，还得回家加餐。 他就着剩下的汤菜，又吃了两碗饭，这才满足。 他起身，走到班长身边，说：“班长，我吃好了，没别的事，先走了。” 班长怔了下说：“等等，我们拍个照先。” 他说完，便招呼大家合影。 “陈斌有事要先走，大家一会再吃，合个影先！” 所有人心中雪亮：所谓的有事先走，不过是找个理由落荒而逃罢了。 陈斌感受到一些异样的目光，有看笑话的，有同情的……看得陈斌不太舒服。 合完影，他立刻就溜了。 这饭绝对不值80。 他摸了摸鼓胀的肚子。 好在他要求不高，吃饱就行。 就此而言，他对这次聚餐，十分满意。 ------------ 第十一章 猝不及防的退场 周一早上八点，陈斌收到了协会的录取短信。 大势已定，入伍已是板上钉钉。 而且根据短信内容，一周内必须持录取通知到星海市协会总部报道，否则视为违纪，将受到严厉惩处。 仅仅是一条短信，陈斌已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军事化管理风格。协会只是一个民间组织，却能凌驾于国家之上，不是没有理由的。 富有节奏感的铃声响起。 升旗仪式。 人潮漫不经心涌出教室。 在这个国家和集体荣誉感逐渐降低的年代，升旗仪式的爱国教育职能早已丢失。对学校而言，它的作用是召集学生；而对学生而言，它则象征着一周课程的开始。 陈斌站在男生队列的第一排。 其实陈斌好歹也差不多一米六的个头，在这群十四五岁的屁孩儿里虽然偏矮，但绝不是最矮的。 至于为何班级座位乃至于各种集会都让自己排头，陈斌把原因归结于老师的偏爱。尖子生不一定能和同学打成一片，但一定能得到老师的优待，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队首走神的同时，站在队末的林琅焦急无比。 他疯狂刷手机，每隔几秒就刷一次。 明明今早八点就出结果，可现在……他瞄了眼屏幕右上角，八点十分了！他仍没收到短信通知！ 虽说每年全国参考人数超过十万，每个人收到短信的时间可能有一定延迟，比如网上就有人爆料，说直到八点半才收到录取短信。 但更多的信息表明，通过的人基本都是八点收到短信，没通过的才会晚那么十几二十分钟。 越刷林琅的心越凉。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确定岳安市中了一个，不是自己，还能是谁？他忍不住偏头望向队伍最前端，随即摇摇头，怎么可能，他连名都没报！ “咳咳！”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 林琅抬头，竟然是校长？ 除了开学典礼，校长很少在平时的升旗仪式上讲话——除非有什么重大通知。 不给他多想的时间，校长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情况：“刚刚收到一则喜讯，是关于第三区的统检结果。” 此话一出，操场上立刻出现一阵骚动。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林琅。 林琅一言不发，目不斜视。他完全专注在校长的讲话里。这是他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认真地听校领导讲话。 校长一扫全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初三三班。 “这一次统检，岳安市有且仅有一位考生通过。而这一位考生，很荣幸，就在我们一中。”他顿了顿，用洪亮且激昂的语气，大声宣布：“让我们恭喜，初三三班的——陈斌同学！” 林琅只感觉天旋地转。 不！怎么可能！怎么会是陈斌？他明明都没报名！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三班全体学生。 昨天才给林琅开了庆功宴，甚至是践行宴，怎么一夜之间……张鹤的脸色尤其难看，说面如死灰都是贬低死灰。他一想到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想到陈斌可能会秋后算账，就忍不住两股战战。 别说他们，连校长收到消息时都不敢相信，反反复复问了协会岳安分部的负责人，也就是赵玉龙，十几次。 逼得赵玉龙没办法，一怒之下祭出左牙当挡箭牌：“陈斌是左舰长钦点的，王校长要有什么不满，可以找左舰长去！” 校长彻底老实了，也不再多问，支支吾吾挂了电话。远航舰长的想法，他区区一个初中校长，哪里敢去过问？ 再说，整个岳安市平均十几年才中一个，今年花落一中，管他是陈斌还是林琅，那都是一中的荣耀，更是他这个一中校长的功绩！他能有什么不满？他满意得很！ 升旗仪式上弄这么一出实在出乎陈斌意料。 整场的掌声轰然响起的时候，陈斌还有点游离事外。 通过统检的消息他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毕竟走的后门，并不光彩。他原本的计划是拿到通知书后，偷偷摸摸就溜了，就算引起轰动和讨论，那也是他走后的事。 眼不见心不烦。 像这样堂而皇之地接受众人的瞩目和并非发自内心的祝贺，他内心里是抗拒的。 想不到校长能收到消息。 用脚想，也知道是谁通知的。 赵玉龙只怕还以为卖了自己一个人情，哼，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以后再找你算账。 陈斌想着，忽然教导处主任拿着手机，形色匆匆地冲上讲台，在校长耳旁耳语了几句。 校长立刻接过手机，背转过身去。 所有人都被这不寻常的一幕给吸引。 难道……还有变数？ 某个角落，某几个人，又燃起一点希望。 肯定弄错了，乌龙了。怎么可能是陈斌？他连名都没报！ 几分钟后，校长转过身来，盯着主席台下的陈斌，脸色阴晴不定。 最后，在众人的屏息以待中，他朗声说：“陈斌，左舰长托我们转达，让你立刻前往学校侧门，有专车在那里等候。另外，咳咳——” 校长将手机拿到话筒前。 左牙的怒火响遍操场： “给我接电话！立刻！马上！” “嘟——嘟——” 电话挂断。 陈斌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十三个未接电话，八个左牙的，三个赵玉龙的，还有两个是老妈。 就在这时，又有电话进来，是左牙。 陈斌接起。左牙的怒吼险些震破他的耳膜，他赶紧拿开了半米。 “让你保持手机24小时畅通，你敢无视长官的命令！？” 陈斌一脸无奈：左大舰长你身份转换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我这刚收到录取通知，还没正式报到，你就以长官自居了？ “升旗仪式呢，开了静音——” “少废话！立刻去侧门！” “嘟——嘟——” 陈斌一头雾水。 他抬头，发现全场寂静如夜，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呃——” 他看向校长，眼神配合手势，无声地询问是否可以离校。 校长秒懂，立马说：“请陈斌同学以军令为重。” 陈斌出列，看似淡定地走出操场。 这一段路不算长，总共不过三十秒。可这三十秒内，全校师生接近三千道目光，一秒都没离开过他的后背。 陈斌设想过一万种离开学校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 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该洗个澡换上最炫酷的衣服。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够不够帅气，以后要是挂在学校训练室的墙上，够不够震撼人心。 他独自走出操场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人声如沸。 他停下，抬头一扫校园。 随后，迈开脚步，再不回头。 ------------ 第十二章 舰长助理 陈斌本以为在学校侧门外迎接他的，是左牙那张臭脸，结果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穿着机场的职业套装，很干练的样子。 “你好，陈斌先生吗？”中年男人体贴地打开车门，作势邀请陈斌上车，“我是左舰长安排来接您去机场的。 “去机场干嘛？”陈斌钻进车里后问。 司机坐上驾驶，一边发动车一边回答：“我的职责只是接您去机场，别的一概不知。” 陈斌撇撇嘴。 有什么不能说的？去机场还能干嘛？无非—— 等等！ 不会吧？我没买机票啊！ 陈斌赶紧拨通左牙电话。 嘟嘟两声后接通。 “喂，什么事？长话短说。”左牙听起来很忙的样子。 “去机场干嘛？别告诉我现在就去星海！” “对，有什么不满的吗？” 陈斌迟疑半秒，军令如山，他当然不敢有什么不满，只是……找两个借口还是可以的。 “我连证件都没带——” 对方打断：“我已经派人去你家取了。” “行李也——” “到星海再置办。不差这点钱。” “呃……” “还有问题吗？” “没了。” “嘟——嘟——” 陈斌对着已自动返回桌面的手机屏幕，一阵发蒙， 这什么跟什么？ 前一秒还在升旗仪式上，怎么后一秒就准备去星海了？ 还有这个姓左的，统检前和统检后，态度可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统检前口口声声自称学长，有事没事来条短信，嘘寒问暖，仿佛失散多年的大哥；统检结果一出，哼哼，真实嘴脸立马暴露出来。 他给老妈去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老妈却早已知道，叮嘱说：“左舰长刚派人来取走你的证件了。你走得匆忙，在星海又没亲没故，要好好照顾自己。妈给你转了点钱，缺什么就买，不要舍不得……” 老妈零零碎碎有一搭没一搭地嘱咐，陈斌静静地听，偶尔嗯一两声，一直到司机将车稳稳地停在机场门口，陈斌才说： “妈，我到机场了。”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 “知道了，路上小心，到了给妈打电话。” “嗯，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两世为人，两世都在初中毕业之际背井离乡。上一世，他一走，就没能再回去。 他不知道，在得知自己死讯的那一刻，他那远在地球的母亲，是何等撕心裂肺的悲痛与哀伤。他无法想象，也从不敢去想象。 他只求这一世，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荣誉也好，财富也罢，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在机场工作人员的陪同下，陈斌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地来到目的地。 他的面前，是一架小型喷气式飞机，雪白的机身上印有协会的会旗：【单帆白浪】和【远航】两个蓝色大字。 陈斌头脑里立刻闪过四个字：专机接送。 这么高的规格，显然不是给自己这个299名的新生准备的。整个岳安，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的，也只有左牙左大舰长了。 “请登机。” 陈斌跟着漂亮的空乘上了飞机。 这架飞机的体积远不如普通的民航机，但由于载客数少，反而内部要宽敞许多。对于普通人来说，飞机的舒适度很大程度取决于可使用的空间大小；但拥有私人飞机的土豪，更看重的其实是内饰和设备。 陈斌可不是土包子，他前世坐过的豪华公务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对这些细节的地方还算了解。 他仅仅扫了一眼，就知道相比于土豪的公务机，远航走的是简约务实风。 左牙就坐在舱门口。他今天穿得相当正式，军服笔挺，甚至连发型也特意打理过。他面色肃然，与往日的平易近人不同，军人的威严尽显无疑。 “自己找个位置坐。” 左牙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以命令的口吻说。 陈斌还没来得及行动，忽然一个女声响起：“找什么位置，来，坐姐姐旁边！” 陈斌愣了下，这才发现左牙的对面，自己的眼皮底下，还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 真是灯下黑。 少女身材娇小，自己的注意力又全在左牙身上，竟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 他瞥了眼少女的肩章，两颗银色五角星，这是舰长助理的军衔。 这少女不简单。 这是陈斌的第一反应。 倒不是小小年纪升上助理不简单，事实上，在远航这种以拳头和功绩论英雄的地方，少年得志的实在太多太多。 不简单的是，区区一个助理，竟胆敢对舰长的命令指手画脚。 这少女，要么背景深厚，要么—— 陈斌偷偷瞄了眼左牙，心想：要么有奸情。 不管哪一种，陈斌都得罪不起。 两边都得罪不起，他只好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少女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扭头一看，见陈斌还杵在原地，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拍手笑说：“左大舰长，你选的人果然跟你如出一辙的死板——” 她看着陈斌，白皙的脸庞为模仿左牙的一本正经而故意板起，灵动的眼眸里却透出一丝俏皮。 “小弟弟，我跟你说，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女士优先。所以你要优先听女士的指令，明白吗？” “胡说八道！”左牙瞪了少女一眼，“军人，当然要以军令军纪优先！” 少女咯咯笑了起来：“你看你，我不过就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那你说，我要他坐我旁边，你同不同意？” 左牙说：“我只是让他找个位置，并没有要求他坐哪儿。” “听到没？”少女冲陈斌招手，“快来快来，到姐姐碗里来。” “……” 陈斌和左牙同时一头黑线。 在少女身旁刚一落座，陈斌就闻到一股淡香。 他闻过许多香水味，可这个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属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 一股奇异而悠长的暗香，仿佛将他带入了无尽的海洋…… 少女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将陈斌打量一番。 陈斌从没被哪个女生以如此不加掩饰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不禁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害羞？”少女撩了撩头发，以相当轻佻的口吻问，“是因为姐姐太漂亮了吗？” “……” 少女的确漂亮，可陈斌绝不会因此而害羞。他可是二世为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初哥。 于是他正色说：“前辈，勾引未成年人是犯罪，虽然您相貌平平，身材不佳，魅力欠缺，诱惑不强，不足以成功，但勾引未遂也是要受处罚的。” 少女愣住。左牙操作电脑的手指也顿了顿，但很快恢复如常。 “哈哈哈哈——” 少女突然大笑出声，趁陈斌不备，一把掐住他没什么肉的脸庞，使劲往外拉扯，像在扯皮筋。 “唉哟哟！”陈斌惨叫出声。 少女凑近，神色不善。 “姐姐看错你了啊！你个小正太，嘴挺毒啊！” “前辈，前辈，鹅错了！”陈斌赶紧求饶，因为被扯着脸，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叫姐姐。”少女严肃地说。 “杰杰，杰杰！”陈斌用奇怪的语调大声喊。 少女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手给陈斌被掐得发红的脸颊揉了揉。 陈斌老老实实不敢动弹。这少女下手是真狠，手劲也巨大。他又想起和左牙见面的第一天，就被对方下重手偷袭。 远航的人果然一个德行。 ------------ 第十三章 荣誉 相比于脱下军装亲和穿上军装翻脸的左牙，这位年轻的助理，对自己无拘束的行为和言语，从不加以掩饰。 她仿佛天性如此，大大咧咧，毫无顾忌，也毫无架子。 这个跳脱的助理叫陈莹莹，陈斌在胁迫之下，只能叫她一声“莹莹姐”。 管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叫姐，哪怕陈斌脸皮再厚，心里总有点不自在。但多叫两次以后，他也就习惯了。 工作人员将陈斌的相关证件送达以后，飞机很快驶离地面，冲入云霄之中。 从岳安到星海，大概两个半小时的路程。 机上除了两名漂亮的空乘，就他们三个乘客。 左牙显然没有交谈的打算，尽管他早已合上了电脑，此时也只是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陈莹莹看起来很想和左大舰长产生点交流，即便在和陈斌扯淡时，也总是有意无意地cue这位远航舰长。 只是舰长似乎铁了心，又或者真的睡着，总之就是不为所动。 陈斌一点儿都不在乎陈莹莹的心思，趁着对方还有耐心，他抓紧询问有关协会的一切信息。 虽然他早在几年前，就黑入了协会和远航，窃取到了一些资料，对协会的情况有大致了解。 不过记录在文本里的内容终究有限，能被陈斌窃取到的，更是少之又少。一些高等级的机密文件，都储存在位于第一区总部的终端里，陈斌技术再高，也无法凭一台私人电脑从外部侵入，更谈不上窃取。 “莹莹姐，你第一次出海是什么时候？” 陈莹莹偏头想了想，说：“很早以前了，新兵合训的时候吧。” “不，我是说，去远海，第一次去探索未知海域，是什么时候？” 新兵合训都是在近海，性质和演习差不多，没什么风险。 “去远海的话，只有一次。”陈莹莹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左牙，“就是两年前那次。” 陈斌恍然。 两年前的那次远洋探索，实在太过出名，甚至被誉为人类航海历史上的奇迹。 左牙也正是凭借这次远海探索，由助理直升两级，成为远航最年轻的舰长。 可是关于这次航海奇迹，公开的情报和资料实在太少，所有相关人员在被问到一些细节问题时，都三缄其口，远航发言人更是闭口不谈。 陈斌尝试过搜寻内部资料，但他发现，只要是与这次航海相关的文件，都被打上了绝秘的标签。即便是他，也无法破解这些文件。 陈莹莹既然是那次远航的生还者之一，肯定知道不少内幕。 陈斌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压制住自己的好奇。 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这点B数，他还是有的。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一般新学员训练多久才能出海？” “成年以后，大多数新兵就会进行第一次远洋探索。” 陈斌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些。 成年也太早了吧？ 这样算下来，只有三年的准备时间。 开什么玩笑……纯粹是去送死啊！ 仿佛知道陈斌的心理，陈莹莹说：“当然，大部分新兵会死，运气不好，也有可能全军覆没。” 陈斌挠挠头：“我不明白。新兵难道不是远航最重要的资源吗？” “是，也不是。”陈莹莹顿了顿，反问一句：“你觉得区分强弱最重要的指标是什么？” 陈斌思考了数秒：“元素亲近度。” 【异能】和【特性】也相当重要，不过，远航是海上作战，对手是海洋不是人类。这种情况下，对大海的掌控和驾驭能力显然是最重要的。 陈莹莹不置可否，只是问：“你的元素亲近度是多少？” “85%。” 陈莹莹让空乘端来两杯水，都在400毫升左右。 “冻结一杯。” 水系元素亲近度超过67%的人，就能控制水的三态转换，通常情况下，亲近度越高，所需时间越短。 陈斌不知道陈莹莹的用意，但他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整个过程很短暂，水从杯壁凝固，朝中心蔓延，直到完全冻结，最多不超过半秒。 他还可以将这个时长缩得更短，不过85%的亲近度，大概就这个程度了。 他看向陈莹莹。 陈莹莹只是打了个响指。 “嘶——” 陈斌倒吸一口凉气。 陈莹莹面前那杯水，就在一个弹指间，瞬间冻结。 瞬间冻结量是判断元素亲近度高低的重要指标之一。 陈斌七岁时被检测出97%的亲近度，也是因为他在检测时，瞬间冻结了97mL的水。 而陈莹莹刚才展现的，是超过400毫升的瞬间冻结量！ 这是什么概念？ 400%的元素亲近度？ 陈斌合不拢嘴的样子让陈莹莹很有成就感。 “不用这么惊讶。”陈莹莹拿出前辈的派头，“元素亲近度这种指标，是给你们这些新人用的。对出过海的老兵来说，远航有另外一套标准。” 陈斌沉默了。他发现自己对协会和远航的了解，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充分。或者说，是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少得可怜！ 陈莹莹继续说：“对远航来讲，最重要的资源的确是你们，不过是出过一次海，活着回来的你们。” 陈斌直视陈莹莹灵动的双眸，问出最后一个，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未知海域里，到底有什么？” 陈莹莹笑了起来。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当年也是这么问你学长的。” 陈莹莹口中的学长，自然就是左牙。 “他给我的回答，就是我给你的回答。” “那片海域里，只有一种东西，它的名字，叫荣誉。” …… 到了星海机场，陈斌被左牙毫不留情地踹下飞机。 “我们还有别的任务，你自己去协会！限你在三个小时内完成报到，我能看到记录，别耍花样！” 左牙命令完，机舱门随即关上。几分钟后，再次上天。 陈斌挠挠头。 所以，我这是被专程押送来报到了吗？ 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还三个小时内…… 他拿出手机，搜了下地图，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协会第三区总部离机场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姓左的，你真行！” 他连忙跑出机场，拦下一辆出租。 “师傅，协会总部！快，十万火急！” ------------ 第十四章 我是路人乙 陈斌在四岁的时候，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这颗星球叫海星。它的体积是地球的50万倍，表面积是地球的6400倍。 但在如此硕大的行星上，孕育人类文明的这一块大陆，却和地球上的陆地面积相差无几。 陆地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洋。 和浩瀚无垠的海洋比起来，人类居住的这块陆地，更像是一座孤岛，甚至连孤岛都算不上，只是大海中一粒较大的沙而已。 渺小而脆弱的沙粒。 沙粒虽然被人为的分成很多国家，但国与国之间，不管文化、习惯还是语言，差异其实很小，甚至连肤色，都一模一样。 按地球的标准，是妥妥的黄种人。 但这里的原住民，并没有肤色的概念，甚至很少有国家的概念。 国家的存在感很弱，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协会的存在，或者说，是这个世界存在超级人类，严重影响暴力机关的统治。 拳头大的说了算，这是全宇宙通用的准则。 一百七十年前，协会创始人无视五大国的抗议，将大陆重新规划，分为七个大区，并在每个大区设立一个协会总部。 陈斌现在所处的，是第三区的协会总部——这是一片占地超过1000平方公里，人口超过五十万的自治区域——虽然早就查到了资料，但真正踏进这里，才能切身体会到协会近乎一手遮天的强大。 一个民间组织的区域总部，竟然比一般的县城还大！ 陈斌被拉到一栋高级写字楼前。 在这个硕大的区域内，只有这一栋全玻璃幕墙的写字楼。 陈斌站在楼前，抬头望。 六月的骄阳刺得他睁不开眼。 高不见顶。 世界第五高楼，也是协会在第三区唯一一栋办公楼。 协会从来是实干的风格，它要建一栋高楼，绝不会为了面子工程而豪华装修，更不会为了追求世界第一的虚名而故意加高。 一切为需求服务。 需要多少的办公空间，就建多高的办公楼。 一栋620米高，150层的摩天大楼，全部用来办公，协会的庞大可见一斑。 陈斌在门口驻足片刻，顺手拍了张照发给老妈。随后他走进办公楼。 前台两位漂亮的小姐姐面带职业的微笑，得知陈斌来意后，其中一个小姐姐说：“报到是吗？请出示一下你的录取通知书。” 陈斌抓抓头，说：“通知书我还没收到，不过我有录取短信和统检信息。”他说着，将手机上的短信给小姐姐看。 小姐姐快速扫了一眼：“能把身份证给我一下吗？我做个记录。” 做完记录，小姐姐递给陈斌一张临时的门禁卡。 “去23层2307找张主管报到。” 陈斌谢过小姐姐，搭乘据说是世界垂直升降速度最快的电梯，来到23楼。 人事部。 刚出电梯，电梯口的三个金色字样便映入眼帘。 协会内部的结构跟寻常的上市公司类似，下属的十大部门有研发部、装备部这样的业务部门，也有人事部、财务部这样的职能部门。 沿着新生报到的指引牌，陈斌很快找到2307。 接着就是一系列手续和流程。 比陈斌想象中更繁琐一些，光是合同就签了四五份。 说是合同，其实跟生死状差不了多少。 当然，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学员期每月就有五万津贴，放在任何一个行业都是难以想象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福利和特权，这些都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无怪上至七八十岁说话都哆嗦的老人，下至三四岁话还说不清楚的幼童，都一致认为，协会的成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职业。 陈斌同意这点，前提是学员期满可以退伍。 接着是去通讯部录指纹、虹膜、脸部信息和全身信息。然后就是令陈斌最为不安的通讯芯片植入。 他倒不是怕痛，事实上，芯片植入这项技术协会已开发的相当成熟，纳米级的创口，毫秒级的植入时长，不仅没有痛感，甚至有点痒。 他怕的是被协会搞小动作。他是干黑客出身的，但人体芯片是超前的技术，他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藏有“后门”，会不会存在信息泄露的隐患。 他的愁容令工作人员感到诧异。 “我干了快十年了，你是第一个既不好奇也不惊讶，反而满脸愁苦的新学员。” 陈斌穿上衣服，强颜欢笑说：“可能我比较保守，总觉得身体里不该有这种电子产品。” 工作人员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你小小年纪，怎么想法跟上个世纪的人一样。” “……” 海星的科技虽然发达些，但也没有领先地球一个世纪吧？ 陈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感到自己这个来自地球村的老灵魂受到了城里人的轻视和侮辱。 从办公楼出来，陈斌还得去学员宿舍报到。 “真是……” 看不到尽头的手续和流程，到哪个星球都一样。 他搭上通勤车。 数字化的好处有很多：解放双手，提高效率，方便监管等等。 但也有坏处。 他在上车的同时，就被头顶的监视器确认了身份。 在这片自治区里，像这样具有识别功能的监视器几乎遍布大街小巷，让人无处遁形。 他一时之间，有点无所适从。 从来都是他躲在黑暗角落里，顺着网线隔着屏幕窥视别人，现在竟然身份对调，他成了被窥视的那一个。 真是世事难料。 “大概是上辈子黑了太多摄像头，老天爷惩罚我……” 他胡思乱想着，通勤车已来到了学员宿舍。 “嘿！” 刚下车，就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是个十四五岁的屁孩儿，顶着个锅盖头，相貌平平，身高中等，穿着也普通。在等通勤的时候，陈斌就看见他了，但秉持着低调的原则，他没有主动去拉关系。 这会儿被叫住也不意外，因为这屁孩儿几乎盯了他一路。 “你好，我在车上观察你很久了，你也是新学员吧？” “啊，对。我叫陈斌，你是？” “我叫陆人龙。” “呃……路人甲跟你什么关系？” 陆人龙一愣，笑了起来：“路人甲也是我，是我的外号。” 陈斌多看了他一眼。 该说这屁孩儿单纯好呢还是傻好呢，被人取这么一外号，居然还颇有种引以为豪的赶脚。 路人甲啊……大爷的，这不是我的梦想吗…… “真巧。”陈斌说，“我的外号和你差不多。” “你的是啥？”陆人龙一脸好奇。 陈斌微笑：“我是路人乙。” ------------ 第十五章 真假路人 报到处竟排起了三人的小队伍。 陈斌有些惊讶。自己可是在收到录取通知的一个小时后，就登上了飞往星海的私人航班。 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比自己早到！ 都是星海土著吗？也太勤快了点吧！ 好在大家都录了信息，报到效率很高，基本三分钟一个人。 很快轮到陆人龙。 “陆人龙？”宿舍阿姨头也不抬。 “是。” “把报到单填一下，再把费缴了。” 陆人龙专心致志地填表。 排在他们前面的三个人，半只脚都踏进宿舍了，听过陆人龙三个字立马又折了回来。 陈斌瞅了他们一眼。 这三人显然彼此相熟，这时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些，但还是逃不过陈斌的耳朵。 “他是陆人龙？” “还以为是哪个路人甲呢？” “人不可貌相啊，咱一会儿上去攀攀关系。” 陈斌皱了皱眉。 咋的，这路人甲不是真路人？是个大腿不成？ 他想着，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 跟这种名人在一起，太招眼了。 划清界限，保持低调，立志当个真路人。 陆人龙办完入住手续，阿姨指了指走廊尽头：“走到头，1005，指纹锁。” 陆人龙点点头，却没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陈斌。 陈斌现在只想跟这个貌不惊人的大佬保持距离，于是说：“你先去。咱俩可能不是一层。” “没事。”陆人龙笑，“我看你在哪层，一会儿找你去。” “……” 饶了我吧…… 他已经能感觉到围观那三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了。 “陈斌是吧？你也一样。”阿姨说着，递来一张表单和一张缴费单。 围观三人再次窃窃私语。 “陈斌？没什么印象。” “我也没印象，应该不是前十。” “我查查——有了，第299名。” “嘁，这才是真正的路人甲啊，还不如我呢！” 陈斌心中一喜。 没错，我就是路人甲，赶紧无视我，让我安安静静做个小透明。 “你的房间，在三楼，3299。”阿姨接过表单的时候说。 陈斌点点头。 3299，这个数字的构成很明显是楼层数加排名。 也就是说—— 他扫了眼陆人龙，有点难以置信。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竟然是统检第五！ 陈斌捏了捏鼻梁。 有点尴尬。差点上了这个假路人的当。 协会果然藏龙卧虎，看来就算是普通人，也最好保持距离。 嗯，就像初中一样，当个边缘人。 陈斌打定主意。 陆人龙此时正被那三人围着套近乎。 陈斌招呼一声说：“你们聊，我先去房间看看。”然后趁机溜走。 陆人龙的声音还是更快一步传到他的耳朵里：“我一会儿去3299找你！” 那三人面露疑惑。统检第五和统检第299似乎很熟？ “你们是同学？” “不，”陆人龙说，“我们今天第一次见。” “哦哦，还以为你们很熟。” 陆人龙挠挠头：“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我觉得是一见如故。他肯定也这么想。” 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厚着脸皮说：“我也觉得和陆兄一见如故。” 陆人龙面露惊奇：“你是路人丙？” “啊？”那人愣了下，“不，不是，我叫张承启。” “那我不和你一见如故。”陆人龙立即说。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统检第五的脑回路他们彻底不懂了。 “好了好了，回头聊。我得找我兄弟去了。” 陆人龙毫不犹豫地撇下三人离去。 “……” “……” “……” 相顾无言。 “所以他还有个兄弟也考上了？”一人突然开口。 “搜搜看，有没有叫什么陆人虎，陆人豹的……” 当然没有。700人的入选名单里，只有两个姓陆的，另一个来自偏远山区，排名几乎垫底。 “所以他兄弟是谁？” “呃，谁知道？大概是哪个路人乙吧……” 三人都笑了。 此时，路人乙正躺在柔软的双人大床上看入选名单。 他一路奔波而来，在出租上又跟老妈报了一路的平安，根本没来得及看这些有的没的。 私心里他对这个不感兴趣。但为了列出一个“绕道而行”的黑名单，他还是决定看一看榜单头部。 很快，陆人龙三个字就映入眼帘。 统检第五，体质A+；元素亲近度：98%；异能：未觉醒；特性：觉醒。 陈斌不由得再次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陈斌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路人甲还真来了，他故意关起门也挡不住这位仁兄的热情。 “咦？咱俩房间还不太一样。” 陆人龙进房间到处看了看后说。 陈斌分到的是间单间，25平左右，独立卫浴，还有个小厨房和双人床，条件算相当不错了。 “你排名靠前，分到的房间大点也正常。” 陆人龙摇摇头说：“咱俩房间差不多大。应该是装修问题，嗯，电器家具也不一样……要去我房间看看吗？” 陈斌毫不犹豫拒绝：“不用了。话说，”他换了个话题，“你有点名不副实啊，你天赋这么高，怎么会是路人甲呢？” 陆人龙疑惑道：“天赋高和路人甲矛盾吗？” “当然了，你在学校应该备受瞩目才对吧？” “还好啦，我人缘一直不错，跟这个应该没关系。” 陈斌挑了挑眉：“人缘不错还叫‘路人甲’？” 你个锅盖头，忽悠我呢？ 陆人龙更奇怪了：“因为人缘好才叫路人甲啊！你为什么叫路人乙？” “呃……”陈斌尽量保持耐心，尝试用屁孩儿能听得懂的方式说，“你看过动漫吧？知道主角吧？路人就是主角的反面，是没有台词，默默无闻，边缘化的存在，不是吗？” “不是。”陆人龙坚定摇头，语气严肃地说，“动漫是动漫，现实里可没有主角。我们都只是别人生命中的路人，甚至连路人都算不上。所以，能成为大多数人生命中的路人，不正是人缘好的象征吗？” “嗯？” 陈斌忍不住多看了陆人龙两眼。他从来没这么想过。但仔细想想，似乎……还挺有道理！ 只是，这番话从这个十四五岁的锅盖头嘴里说出来，感觉十分违和。 “这是你自己的领悟？” 陆人龙嘿嘿一笑说：“不是，我爷爷告诉我的。” 难怪…… 虽然你爷爷独辟蹊径，但你的同学们给你起这个绰号，肯定没有如此之深的思考。多半是因为……陈斌再次看了眼陆人龙的锅盖头和大众脸—— 这就是传说中的，路人的颜，主角的命吗？ 陈斌起身，走到半身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心生感慨。 我就是太帅了点。 已经不幸有了主角的颜，要是能更不幸一点，再给我一个路人的命就好了。 ------------ 第十六章 星海港 陆人龙有点热情过头。 这热情不只是对陈斌，而是对所有人。 因为陆人龙从陈斌这里离开后，立马去按对面的门铃。 3202。 等了一阵子，无人应答。 陆人龙又按了一下。 陈斌不解：“你确定这房间的人已经报到了？” 陆人龙点点头：“内网上有报到记录。”他顿了顿，见还是没动静，便摊了摊手说，“可能出去了。” 陈斌随口说：“你同学？电话联系不就好了。” “不是同学。”陆人龙说，“从没见过。只是想认识认识。” “呃……” “楼上还有几个来了，我去看看。” “你这是要一个个都拜访一遍？”陈斌有点无语，这个锅盖头，真是彻底贯彻了他爷爷关于路人的独到见解。 陆人龙腼腆笑笑：“都是一届的，认识认识也好，平时有什么消息也可以互通有无——哦，对了，差点忘了，我建了个群，你也加一下吧。” 这个世界常用的社交软件叫简信，除了没有支付功能，几乎是微信的翻版。 撺掇陈斌加了群后，陆人龙就径自上楼去了。 群里加自己已有七个人。 呵，这小子动作还挺快。如果这届学员要选头头的话，他这么积极，说不定能混个副职当当。 陈斌心里想着，顺手就把群给屏蔽了。 他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社交上。要想活得长，实力先变强。 不过在偷偷摸摸训练之前，先要把总部的情况摸熟了。 总部的区域实在太过广阔，所有地方都走一遍是不可能的。 对于新学员来讲，最重要的还是训练基地。 陈斌进入内网，调出详细地图。 协会很喜欢搞排名和分级制度，连训练基地这样的设施都难逃魔爪，被分成了ABCD四个级别，每个级别需要相应权限才能进入。 D级作为最低级别的基地，和外面的健身房其实没什么区别，数量最多分布最广，当然，权限要求也最低，只要持有自治区的工作证或居住证就能入内。 C级基地则是他们这些新学员最主要的教学场所，总共18个。 B级和A级基地，权限要求高，不必考虑。 他将地图加载到手机里，随即关电脑出门。 下午两点。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陈斌有点饿了。 宿舍旁边就有食堂，他进去逛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就退了出来。 清一色的营养液。 方便是方便，天天吃兴许连屎都不用拉。 但这种给肠炎患者服用的东西，还是等正式训练后再吃吧。 趁还有几天报到的时间，满足满足口腹之欲。 他搭乘通勤来到居民区。 遥想当年，协会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硬生生划出一片区域，将整个星海港囊括其中，并插上旗子，向世界宣告：“这里，便是第三区总部的所在！” 全世界噤声，没一个国家敢跳出来反对。因为有勇气反对的元首，已经在修建第一区总部的时候，被狠狠修理过了。 协会自成立以来，面对五大国的围剿，从来没有低过头。 但对普通百姓，协会也从来没有予以过压迫和剥削。 星海港附近的原住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大部分都保留原住址，实在不得不拆迁的，也给予了巨额补偿。 因此在自治区里，仍生活着许多原住民，尤其是非港区的陆域，市政的布局也基本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陈斌随便找了家当地人的馆子，饭菜香气扑面，他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抗议起来。 酒足饭饱，陈斌刷指纹付账。 之前报到的时候，人事部的张主管给过他一张世界银行的信用卡，并且将卡号绑定了指纹和虹膜。 由于陈斌还只是学员，信用卡的额度并不高，只有十万。买车买房还差得远，但吃顿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去附近的D级基地转了转。 果然跟介绍上写的一样，只是普通的健身馆，进出其中的，大多都是当地居民，或者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 陈斌打开地图。 还是要去C级基地看一看。 18处场馆，其中12个比较集中，都在学员区附近。远一点的，军用机场附近有一个，展览馆附近有一个…… 他一一扫过，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星海港港区。 港区的这个C级基地，是18个基地里唯一一个对非学员开放的。 只要隶属于协会且具有C级及以上权限的成员，就能进入其中。 星海港是世界第一大港，每天有数以万计来自其他区的协会成员从港区入境，其中拥有C级权限的，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要想偷偷摸摸训练不引起注意的话，港区的基地无疑是最佳选择。 主意打定，口腹之欲也得到满足，他再次搭上通勤车。 星海港。 陈斌没有急着直奔基地。 第一次来世界第一大港口，自然要游览一番，顺带拍几张照片发给老妈，让她安心。 星海港的水域面积足有4000平方公里，港区的陆域也有接近十平方公里。 如此之大的海港，协会当然不会全部拿来军用。事实上，远航和深航的专属水域只占整个水域的十分之一，大部分的水域还是用于贸易和客运。 各国船只往来于此，光是税收，就足以使协会大发一笔横财了。 陈斌精心挑了个角度，咔咔咔一顿拍。 他的拍照技术和屎一样，好在星海港延绵数公里的海岸线和堆满整条海岸线的七色集装箱足够壮观，虽然某人用心选址用脚拍照，但瑕不掩瑜，成图效果还算不错。 挑了几张图发给老妈后，陈斌终于慢悠悠来到C级基地门口。他今天纯粹抱着考察的目的而来，因此显得悠然而从容。 基地建在生活区内。 港口本就人流量大，生活区里更是烟火气浓厚，各种餐馆商场娱乐场所，不一而足。形形色色的人潮来往其中，要不是矗立在中心的那面单帆白浪旗太过醒目，还有耳边不时呼啸而过的海风，陈斌都要怀疑是不是误入了星海市的步行街。 开在这种地方的基地，目标人群显然不是他们这些新学员。 从透明的落地窗往里看，果然，清一色的肌肉大叔，偶尔出现几张年轻的面孔，也至少得有二三十岁了。 陈斌刚踏入基地，立刻感受到数道目光扫过来。 大概是因为跟这群魁梧的肌肉男比起来，自己实在算得上又矮又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招致了一些好奇的打量。 他也不在意。 他早已过了靠肌肉撑场面的时期了。 作为一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人，当量变已经产生质变，还去追求外观的健美，他觉得是对时间和精力的浪费。 像馆里这群虚壮的大叔，他一拳能掀翻十七八个，还不带喘的。 C级基地分为外馆和里馆。 外馆供仍处在量变积累期的人使用，而内馆，则是已经进入第二阶段的人特别训练的场所。 陈斌在数道目光的追随下，堂而皇之进入内馆。 内馆简直可以用冷清来形容。 陈斌走了好几个训练室，都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也正常。 在他们这群新学员中，体质评级达到S（二阶）的也仅仅只有统检第一的何君尧而已。就算还有像陈斌这样隐藏实力的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个。 预备役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些非战斗兵的协会成员。 他踱步到最后一个训练室前。 综合训练室，难度：高，推荐进阶人群使用。 前面低难度的都空空如也，这个高难度的只怕—— “咦，有人？” ------------ 第十七章 大事不妙 综合训练室比陈斌想象得要小许多。 他本以为会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就算没有，怎么也得是四分之一个足球场的规模，结果进门一看，居然是个网球场。 水上网球场，只不过球不是网球，而是水球。 球场的一侧，是一个精壮青年，穿一背心，赤着胳膊，浑身湿透，也不知道是被汗给浸湿的，还是被水给淋湿的。 青年在水面上高速移动。 陈斌揉了揉眼。 没看错，的确是水面，水里也没有任何暗桩。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水上飘？ 陈斌捡了张椅子坐下。 坐下来仔细观察片刻，他立马懂了。 这青年每跨出一步，脚下的水面立马冻成坚冰，冰块的浮力托着他不至于落水。高速移动的同时完成精准的冻结，不得不说，这控制力真是惊人！ “仅仅是这样的话，我也办得到。” 陈斌想着，将目光转向青年的上半身。 “嘭！”“嘭！”“嘭！” 场地的另一侧，是发球机。 机器接连喷出水球，水球喷出的同时，同侧场地内随机浮现一块块全息投影的靶子。 青年脚下高速移动，上半身则不停挥舞球拍，将这些飞向各处的水球一一抽向靶心。 他的肌肉不如外馆那些大叔夸张，但线条更分明，而且爆发力显然极强，一个个水球在与拍面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宛若炮弹炸响的轰鸣。 但在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水球却并没有爆裂开来，而是在穿透靶心后，一头扎进水池里，溅起一朵朵巨大的水花。 “水球……是通过元素之力来控制形态的吗？不简单啊……” 高速移动、瞬间冻结、轨迹判断、形态控制、全力抽打……任何一项甚至两三项拎出来，陈斌自信也能做到，但所有要素揉在一起，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斌坐在等候区，看得入神。 这种正规的训练，他是第一次见识。不得不承认，专业和业余完全是两个概念。 陈斌以前在岳安偷偷摸摸搞得那些，比起这种高效率的训练方式，和土鸡瓦狗没什么两样。 他正看得入迷，那青年却忽然停了下来。 青年几步跨上地面，看见等候区的陈斌，微微一愣，显然之前训练太过专注，没发现有人进来。 陈斌这才看清了青年的样貌。 拉碴的胡子，隐隐有络腮的趋势，头发乱蓬蓬的，显然也很久没有打理过。国字脸，脸部线条同他肌肉线条一样明朗，鼻梁高而挺。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二十岁左右。 陈斌还注意到，这人不管行走还是站立，姿态都相当挺拔稳健，如果他猜得不错，应该是久经训练的协会战斗人员。 青年扯了条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然后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走进等候区。 “我休息一会儿，你去吧。” 陈斌一怔后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成来训练的了。 其实他只是来参观——不过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乐得上手试一试。 等候区里除了座椅，还有一个半人高的电子设备。 陈斌走到操作面板前。 首先是选择模式：人机和人人。 人机模式应该就是刚才青年选的那种，人人也不难猜测，就是两人或多人对打。 还真是一种球类运动，他看了下介绍，感觉玩法也和网球大同小异。 看来不管是哪里的人类，脑回路都差不多，连设计出来的娱乐活动也如此相似。 他选了人机。 接下来是难度调节。 比较重要的是发球频率、速率、水球体积和训练时长。 陈斌还没自大到一上来就把各项参数拉满，相反的，他调到了最低难度。 按下确定键后，屏幕上弹出一个弹窗： “请在一分钟内做好准备，一分钟后，训练开始。训练时长：五分钟。” 陈斌从球拍框里随手拿起一只。 好沉。 这球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起码有七八斤重，比普通网球拍重五倍以上。 以陈斌的体质，如果只是拎七八斤的重物当然不算什么，但长时间挥动这么重的球拍，对手臂和肘关节造成的巨大负荷，即便是他，也得十分留意才行。 他镇定自若地走进场地，随即前后左右短距离折返跑了几步，一边跑一边调冻结量。冰层太薄踩不稳，太厚不仅耗时还费力。 调整适应完，一分钟的准备时间刚好结束。 发球机“噗”的一声吐出第一个水球。 陈斌把所有的参数拉到最低，但水球的体积仍然和高尔夫球差不多，且平均飞行速度超过400km/s，飞越整个场地只需要0.3到0.4秒。 水球离开喷嘴的一瞬，陈斌便用元素之力将之包裹，同时预判出飞行轨迹，身形爆发。冲出的瞬间，脚底的冰层被震得粉碎，更震荡起一米多高的浪花。 来得及！ 甚至还有余力。 陈斌提前0，2秒到达落点，转体，引拍。 他前世可是骨灰级网球爱好者，技术在业余里不说顶尖也是一流，基本的挥拍动作跟刻在他脑子里似的。用这副身体尝试虽然是第一次，但仍然如行云流水般，一看就是多年的球场老手。 等候区的青年看得眼前一亮。 挥拍！ “噗！” “嗯？” 青年愣住。 球拍结结实实击打在飞速而来的水球上，却没有预想中爆裂的炸响，而是一声轻微的仿佛哑炮的声音。 水球，爆了。 水花四溅，淋了陈斌一头一脸。 糗死，即便他脸皮再厚，也闹了个大红脸。 大爷的，没控住形态。 他没时间多想，另一个水球已经喷射而出。 他立即用元素之力将之包裹，随后折返，跑向落点。 “嘭！”“嘭！” 爆裂声响彻训练室。 水球宛若冲天炮，一头撞上天花板，瞬间炸裂。 呃…… 这个水球的球性和网球差很多，不能真当网球来打。 陈斌立即发现问题所在。 第三球，打飞；第四球，打飞；第五球，轰向等候区，差点命中正换衣服的青年，把他吓了一跳…… 五分钟训练结束。 全部脱靶。 好在是密闭空间，不然他能把飞机打下来。 陈斌迈上地面，等候区的青年换上了干爽的短袖，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好尴尬啊——本来想露一手高超的网球技巧，结果打了一整场的飞机…… “第一次玩这个？”青年丢来一张干净毛巾。 陈斌接过，边擦头边说：“对。打太烂了，丢人现眼哈哈哈。” 青年笑笑：“第一次，很不错了，至少姿势很棒。打过类似的球吧？” 陈斌将毛巾扔进框里：“球性差很多，不太一样。”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对方。 离得近了，他更觉得青年英气勃发。和左牙那种穿上军装才正经的协会模范不同，这个青年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能是气质吧，有些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即便扔进人群，也能一眼把他挑出来。 青年这时又问：“你是新学员吗？” 陈斌点头：“对，今天刚报到。你是协会的战斗兵吧？” 青年愣了下，咧嘴一笑，随即摸着拉碴的胡须自言自语道：“是因为太久没剃胡子了吗？” 陈斌吸吸鼻子，心里嘀咕：看走眼了？ “你叫什么？”青年问。 “陈斌。” 青年嗯了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陈斌摸不着头脑。问完别人名字不应该马上自报家门吗？啥意思啊？难道是某个领导……嘶，不会吧…… 他本想着星海港人员混杂，大部分都是短暂停留，因此就算在外人面前暴露点实力也没关系。 不会这么衰吧……自投罗网，弄巧成拙？ 他越想越慌，忍不住问：“所以，我应该叫你前辈吗？” 青年一怔，说：“抱歉。我只是在想，似乎没在统检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他顿了顿，伸出手，“我叫何君尧，咱俩应该是一届的。” 陈斌伸出的手哆嗦一下：“你、你叫什么？” “何君尧。”青年微笑，“也是新学员，请多指教。” 统检第一，何君尧…… 卧槽，出大事了！ ------------ 第十八章 最后一员 “知道我的名字后，你似乎不太高兴？” 通勤车车站，何君尧拿着电动剃须刀一边剃胡子一边问。 陈斌嘴上否认，但愁眉苦脸的样子根本隐藏不住。 “放心，我不会揭穿你的。”何君尧说。 “啊？” “我刚刚查过了，299名哈，你小子统检放水放得有点过分了。” 陈斌苦笑一下。我哪是放水，我根本连统检都没参加好嘛！ “想扮猪吃老虎？” “真没这个打算。” “呵呵。”何君尧不信，“有点意思，不知道谁会成为那个倒霉蛋。别担心，我会配合你的演出。” “演视而不见？”陈斌下意识地接上这句。 何君尧愣了下说：“可以。” 陈斌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不管怎样，对方既然愿意保密，对他便是有利无害。 他换了个话题问：“你这是多久没剃胡子了？” 何君尧已经剃了快两分钟了，才剃完半边脸。 “不知道，一周多了吧。” 陈斌无语：“那你随身带剃须刀的意义是什么？” 他看着何君尧光洁的半边脸，心想：大爷的，你胡子剃了不挺年轻的吗，非要留点络腮胡误导我。 何君尧说：“在星海港，不留点胡子连餐馆都进不了。” 星海港绝大部分场合都有年龄限制，原因嘛，少儿不宜。 陈斌有点惊讶：“你在星海港待了一周多？” “嗯。统检完就来了。” “你一个人？你父母放心？” “我父母？”何君尧终于剃完，他收起剃须刀，面无表情地说，“十年前他们出了一趟远海，再也没回来过。” 陈斌哦了一声。他没再追问下去。这是对方的私事，他不感兴趣。 “车来了。”何君尧说。 陈斌在宿舍楼前下了车，何君尧还要去人事部报到。 “你实力不错，以后有机会切磋切磋。”分道扬镳前，何君尧说：“星海港的训练馆，一般学员不会去，那里可以作为我们的秘密基地。” “呃……” 谁要跟你有一个秘密基地了，滚！ “好吧。” 陈斌勉强答应。没辙，把柄在对方手上，总要给点封口费不是？再说，星海港的基地的确适合用来偷摸训练，他不可能不去。 他回来时，已经快五点。 宿舍里明显多了不少学员，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男生们的喧闹。 可真是积极。 上午报到的大概都是星海本地人，而下午来的这一波，多半就是当天飞机赶来的外地学员了。 明明给了一周的时间报到，怎么一个个跟接到了24小时通缉令似的。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何君尧，这孙子明明早就到了，不赶紧报到，居然他大爷的还有心思泡在训练馆里。 陈斌还在为“参观个训练基地都能撞上统检第一”这事而愤愤不平。 他走进宿舍大楼，正碰上陆人龙和三五个陌生面孔走出来。 “咦，路人乙，正找你呢！”陆人龙热情洋溢，“吃饭去吗？” “食堂？” “对。” “呃，算了吧，还不饿。” 喝个营养液还要成群结队去，有毛病没有？ 陆人龙也不勉强，道了句再见便跟着他新认识的兄弟们扬长而去。 陈斌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群屁孩儿了，陆人龙也好，何君尧也罢，他都看走眼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感叹着回到宿舍，从衣袋里掏出刚从食堂买回来的两大袋营养液，撕开一袋，一饮而尽。 “咦？味道有点怪？” 撕开第二袋，再次一口闷。 “嗯，怪好喝的。” …… 第三天，700名新学员，已报到699名。 最后这个哥们，统检第七，名字也独特，叫节节高，人没到，已然火了。 报到期限的最后一日。 “牛逼，还有三小时报到结束。大佬仍未现身！”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真的大佬，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我赌五毛他不来了” “话说这个节节高究竟何方神圣，元素亲近度100%，异能特性双觉醒，要不是体质差点，只是个A，这数据直追尧神啊！” 尧神就是何君尧。 与此同时，某艘停靠在星海港港口的豪华客轮里，船员正一间接一间的巡逻船舱。 他只是例行公事，通常不会有滞留的乘客。 他快速排查，忽然—— “嗯？” 他倒退两步，退回到刚刚快速路过的船舱门口。 船舱里，一个顶着莫西干头的年轻人，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呃……先生？醒醒，先生！” 船员没好气地叫醒这个糊涂虫。 “嗯？”莫西干头睁开惺忪的睡眼，“到饭点了？” “不，先生。”船员一头黑线，“到星海港了。” “到星海港了？”莫西干头从船上一跃而起，“我该下船了？” “是的，先生。”船员很想回一句“不然呢”，不过多年的训练让他保持该有的礼貌。 “呵——”莫西干头打个哈欠，“我有点饿，能吃点东西再走吗？” 船员愣了下：“先生，船上的餐厅已经关闭。星海港上有许多美食，相信一定让您满意。” “好吧好吧，不要钱的船票果然受歧视，连个吃的都不给……”莫西干头背起双肩包，骂骂咧咧地走出船舱。 星海港。 对于站在高处俯瞰的游客，星海港无疑是繁华的代名词，不过对于置身于这片繁华海洋中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噩梦。 莫西干头为了挤出这人海，差点没把鞋子挤掉。 他气喘吁吁。 “奶奶的，欺负我没吃饭是不是？” 莫西干头回望人潮，仍然心有余悸。 他本来就是好静恶动的懒散人士，能躺着绝不坐着，像这种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血路的疯狂举动，他这辈子也还是头一次干。 他发誓绝不会再干第二次。 “该去报到了吧……不知道过期没过……” 他拿出手机，查了下报到的流程。 “嗯，要先去总部。” “喂喂，两位少年——” 正好有两个年轻人从他身边路过，他赶紧伸手拦住。 “咨询个事，协会总部怎么去？” 两个年轻人一个矮瘦一个高壮，对视一眼，高壮的开口道：“前面有通勤，五站路就到。我们可以带你去。” “那太好了！”莫西干头欢呼。 三人边走边聊。主要是莫西干头说，两人听。很显然，两位少年对这位顶着奇异发型的陌生男子并无兴趣。 “诶，你们是本地的吗？”莫西干头突然问。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来旅游的？” “也不是。”矮瘦的小年轻说，“我们是协会的学员。” “嗯！？”莫西干头睁大了眼，“真巧，我也是！不过我是新学员，171届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莫西干头，眼神透着古怪。 “怎、怎么了？”莫西干头被看得发毛。 沉默半秒，矮瘦小年轻迟疑着开口：“你是……步步高？” “你知道我？”莫西干头疑惑，“不过你记错了，不是步步高，是节节高。” 高壮小年轻笑了起来：“我们也是171届的。我叫何君尧。” “我叫陈斌。”矮瘦小年轻说。 ------------ 第十九章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节节高是个话痨。 不过这个话痨最终没能登上通勤车。 他还没有报到，没有录入面部和身体特征，通勤上的自动识别系统无法辨认。因此司机毫不客气地让他滚了蛋。 何君尧有点尴尬：“好像不小心坑了他一下。”毕竟最开始提出坐通勤的是他，他当时也忘了这茬。 陈斌忽然觉出一点不对劲：“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你也没报到，但最后不也上了通勤吗？” 何君尧解释说：“我的确没报到，但我的特征很早就录入了。” 陈斌哦了一声，立刻联想到他父母都是协会成员，有这层关系，提前录入过特征也不奇怪。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自始至终都保持一米以上的间距。 这种北欧风是何君尧主动要求的，理由是不能让外人发现两人交从过密，否则陈斌“猪”的角色就没办好很好的维持下去。 这倒跟陈斌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是，这家伙未免入戏太深了吧，竟然还处处为自己考虑？ 强悍的外表下面，其实藏着一颗角色扮演的宅男心？ 陈斌有点哭笑不得。 …… 节节高终于在死线的半小时前完成了报到。 他现身宿舍的那一刻，全宿舍楼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都跑出房门，只为一睹大佬的风采。 有人在群里发了图。 “膜拜大佬！” “卧槽，这发型真的可以吗？” “大佬就是与众不同！” “膜拜！” 后面一堆跟风膜拜的。 陈斌一边吸食营养液，一边翻看群消息。自从加群以后，他一直都保持着潜水的状态，除了他以外，大部分榜单头部的学员也几乎没发过言。 真正活跃的，其实还是排名中间的那群人。 这几天陈斌通过协会的内部网络，查到了更多有关协会和远航的信息。 协会虽然采用军事化管理，但实际上，比任何一家企业都更加尊重成员的个性化发展。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新兵期过后，几乎所有战斗兵都会觉醒【特性】，而个性，是特性在生活中最直接的表现。 反过来说，鼓励成员发展个性，也能变相地加强特性的成长。 因此，在生活方面，穿着也好，发型也罢，协会并没有硬性规定。 还有，就是困扰他许久的，远海的秘密，他也有了一点眉目。 陈莹莹口中的，新兵向老兵的蜕变，被协会称为【洗礼】。 这一过程发生在远海，具体怎么操作，他现在还不清楚，只是知道，洗礼过后，新兵的实力会有质的提升，这种提升是全方面的，包括特性的觉醒。 “大爷的，神神秘秘的，搞得我都有点想去远海看一看了……” 他对着电脑屏幕自言自语着，话没说完，立即扇了自己两巴掌。 “醒醒！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超过90%的死亡率！一辈子都不要去才好！” 陈斌赶紧关上电脑。 他明白自己信息上瘾了。 人的求知欲是无限的，知道的越多，就越想知道的更多。 他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甚至有时，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不能重蹈覆辙。 “既来之，则安之。” 他躺上床，准备睡个早觉。 没办法，刚刚一个不小心，找到一份内部文件，是关于训练安排的，然后又一个不小心，无意中扫到一眼。 明早凌晨三点，第一次集训。第一个到场的人，奖励协会积分三点。 既然都不小心瞄到了，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不是。 三点积分呢，就算只是换钱，也能换三十万，更何况，除了财富，积分还能换取各种装备甚至特权。 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好吧，那就定个两点半的闹钟。” 他嘿嘿一笑，闷头睡去。 …… 闹钟响起的第一声，“啪”，陈斌反手摁掉。 这么大早的，吵醒隔壁学员多不好。 他一脸止不住的笑意。 洗漱完毕，穿戴妥当，一看时间，两点四十五。 他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下楼。 一楼大厅灯光通明。 “咦？” 这个点，早该熄灯了才对。 随后，他看见门口挤了一堆身穿海蓝色教官服的男子，仔细一数，足足有七人。 教官们听见动静，也立刻发现了偷摸下楼的陈斌。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教官问。 “我……”陈斌大脑飞速运转，“晨练！” “你也晨练？三点钟？”教官的表情和语气有点微妙。 陈斌抹了抹鼻子，心想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也”？ 陈斌走出大门。 月朗星稀，长夜如墨。昏黄的路灯下，有一道健朗的身影，正在宿舍前的空地上来回跑圈。 这道身影，陈斌再熟悉不过。 “何君尧！”他远远喊了一声，随后两三步跑到对方身边。 何君尧抬头看了眼来人，不禁愣了一下：“陈斌？你也晨练？” 晨练你大爷！ 陈斌脸有点黑，但他只能承认：“对，我来晨练。” “嘿，咱俩作息还真像。”何君尧说，“以前怎么没遇见你？” “呃，以前……我从今天开始的。你一直如此？” “对，习惯了，不早起跑个几十公里，一天都不舒服。” “……” “本来想跑到星海港再折回来的，但一会儿好像要集合，教官让我别跑远了。我就只能在这儿跑圈了。” 咋的，限制你跑动范围，你好像不太满意？大爷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才几点？ “你精力真好，几点睡的？” “八点半睡，两点半起。” “才睡六个小时？” “呵呵，生前何必久睡。” “你……厉害！” “你也不赖。以后一起晨跑？” 跑你个头！ 陈斌没好气地说：“算了吧，万一被人撞见，让人起了疑心——” “对对！”何君尧连连点头，“兄弟你得低调点，你的真实实力是咱俩的秘密，不能暴露了。” “叮铃铃铃铃铃——” 就在两人闲聊间，忽然铃声大作，在这寂静的黑夜，如同炸雷，响彻宿舍楼。 与此同时，宿舍楼里的备用灯源通通亮起，门前这块空地，瞬间被照得透亮。 陈、何二人微眯着眼，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强光。 教官们踏着灯光走来。 陈斌瞟了一眼何君尧，何君尧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什么变化。 “他可能真不知道奖励的事……大爷的，这要怎么算？一人一半吗？” ------------ 第二十章 集合 “每一届学员，都要选两个班长，一正一副。怎么样，你们两个有兴趣吗？”年长的教官问。 “我可以。” “我不行。” 两人异口异声。说可以的是何君尧，斩钉截铁拒绝的自然是不想出风头的陈斌。 “哦？”教官看着陈斌，“你不愿意？” 陈斌站得笔直，答道：“并非不愿，实在是实力不够，不足以胜任。” “实力不代表一切。你多少名？” “299。” 教官沉默了。他原本想，能三点起床晨练的学员，再怎么样也得是前百—— 陈斌说：“有一个人，十分适合副班长。” “谁？”教官问。 陈斌指向宿舍大门：“他来了。” 陆人龙呼哧呼哧跑到空地上，先向教官们问了声好，随后溜到陈斌和何君尧身边。 “尧神，路人乙，你们可真快！”他一听到铃声，套上鞋子立马就跑来了，袜子没穿不说，一身萌萌的睡衣也没来得及换。 可即便如此，居然还有两个人比他更快！ 教官问陆人龙：“你当副班长，可以吗？” 陆人龙点头如捣蒜。 “你们三个，名字报给我。” “何君尧。” “陆人龙。” “陈斌。” 教官在名单上看了眼，暗暗点头，统检第一和第五分别当正副班长，可谓实至名归。至于这个陈斌，这么积极自律的学员，名次却出乎意料地靠后啊。 “何君尧，陈斌，你们最先到，一人奖励三点积分。” 三脸懵逼，陆人龙疑道：“第一个到的还有积分奖励吗？”他顿时感觉自己亏了一个亿。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教官顿了顿，说：“两位班长，我给你们十分钟，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一个完整且齐整的队列。能做到吗？” “能！” 何、陆二人大声答道。 教官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是一个不可能任务。 七百人的超级大班，学员彼此陌生，又是第一次站队，别说十分钟，半个小时都未必能成功。 迄今为止，最快的一届，也用了接近二十分钟才完成。 何君尧稍一思考，就明白其中的困难，但他很快想出了对应之策。 “陆人龙，我们按排名站队。” “啊？”陆人龙愣了下，“不应该按高矮来排吗！” “不，十分钟，按高矮根本来不及！”何君尧说，“你认识的人多，主要靠你组织，我来为维持秩序。” 何君尧维持秩序的方法简单粗暴。 他站到宿舍门前，深吸一口气，扯开嗓门吼道：“所有学员，请按统检名次站队，每20名一排！” 体质到达二阶后，中气浑厚远胜常人，何君尧更是二阶巅峰，铃声停止后，他的声量，几乎要覆盖整座宿舍楼。 因为铃声慌忙跑出的学员们又听到这一声怒吼，先是一惊，随后看见站在门口的何君尧，便纷纷按命令行事。 统检第一，唯一的体质S级，光是这两个名头，就足以撑起何君尧在学员中的威望了。 陆人龙更不用说，他这几天一点儿也没闲着，挨家挨户把所有新学员的房门都敲了一遍，真是比舍管阿姨还来得勤快。 他不一定记得所有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么一号人物，再加上他本身天赋出众，威望比之何君尧只高不低。 至于陈斌这个小透明，老早就混进大部队中，老老实实站在他该在的地方。 蜂拥而出的新学员在经历了最初两分钟的混乱后，很快就在何君尧和陆人龙的组织下，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队列逐渐成形。 七位教官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这个何君尧，应变很出色啊。” “嗯，是块好料子。陆人龙也不错，交际很广，短短七天，认识这么多人，不容易。” “几分钟了？” “八分钟了。” “看来左舰长保持了二十年的记录今年是保不住了。” “哈哈，而且是大破。他们应该能十五分钟内完成。” 十三分钟时，队列几乎已经完成。 说是几乎，因为还有一个空缺。 这个空缺还很明显，就在第一排第七个。 何君尧嗓子都喊哑了，回到队列时感觉整个脑子极度缺氧，以至于看到空缺时半天没反应过来。 陆人龙同样累得气喘吁吁，但他比何君尧好点，统检前十的名字他熟得不能再熟，一扫空缺所在的位置，立马反应出人名。 “节节高？” 陆人龙怔了怔，随后问第一排的学员。 “你们有谁看到节节高了吗？” 大家纷纷摇头。 节节高发型抢眼，只要看过绝没有忘记的可能。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这家伙根本没出宿舍！ 陆人龙立即返身跑进宿舍楼，对着节节高的寝室门一通锤。 “节节高！节节高！” 何君尧这时也跟了进来。他终于从缺氧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陆人龙喊了半天也不见动静，不禁心里打鼓：这家伙不会死在房里了吧？ 这时，何君尧上前一步，扯着嘶哑的嗓子说：“我来。” 随后抬起一脚，重重踹在门上。 “轰——砰砰砰砰——轰！” 这一脚势大力沉，陆人龙甚至感觉地面都抖动了一下。 门板瞬间脱离门框倒飞而出，一路火花带闪电，最终一头撞在窗玻璃上，轰然一声后，便是稀里哗啦一阵碎渣落地的声响。 “卧槽！！！” 屋里的人终于醒了，哇哇大叫地从床上弹起来，甚至连耳塞还没来得及拔掉。 何君尧和陆人龙一前一后进入房间。 节节高惊恐道：“怎么回事？宿舍楼被袭击了？” 何君尧扫了节节高一眼，怒火噌的一下窜起八丈高。他粗暴地扯下节节高头上的眼罩，骂道：“滚出去站队，再他吗废一句话，我抽你丫的！” “嘿——” 节节高冷笑一声，正欲反击，陆人龙赶紧一把拉住。 “兄弟，集合了，外面700号人等你一个呢！” 节节高愣了下，随后耸了耸肩，也不穿鞋，打着赤脚淡定地走出房门。 集合完毕，耗时十七分钟。 教官们走到队列前，年长的教官喊道： “何君尧，陆人龙，出列！” “向后转！” 何、陆二人面对乌压压的人群，站得跟电线杆一样挺拔。 “从今天起，他们两人，就是171届的班长和副班长。你们有意见吗？” 没人吭声。 另一个教官突然吼道：“问话呢！有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 “没有！”700人齐声道。 年长教官说：“你们，还有你们这两位班长，第一个任务就没有完成。十七分钟，你们集合花了整整十七分钟！非常之烂！简直是我带过最烂的一届！何君尧——” “到！” “你告诉他们，我要求的集合时间是多久？” “十分钟！” “比最低要求还慢了七分钟！就这？第三区几百万年轻人里，就挑出你们这七百个废物？节节高，出列！” ------------ 第二十一章 立威 节节高老老实实出列。他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衣，赤着脚，虽然以他的体质，不用担心抗寒的问题，但将这副模样展现在七百号人面前，实在是件丢脸的事。 也就是节节高生来脸皮厚，换作何君尧，恐怕要视作一生之耻了。 “把手张开！”教官语气严肃。 节节高迟疑了一下，摊开左手。 “另外一只！” 他只好又将右手摊开。只见右手掌心里，躺着两块橘色的柱状物体。 “这是什么？” “耳塞。” “大点声！让所有人听见！” “耳塞！” 队列里发出一阵笑声。 年长教官在队列前训话，另外六个较年轻的教官在队列两旁巡视。笑声一起，其中一个教官立刻发难。 “谁在笑！出列！” 偷笑的人被这群长着雷达眼的教官一个个揪出队列。 陈斌拿余光瞄了一眼，后面的他看不到，前排的至少就有二三十个。 “这群屁孩儿，真是蠢，非得这时候往枪口上撞。” 教官显然是在立威。 这时候就要眼观鼻鼻观心，最好连屁都别放一个。 年长教官还在训斥节节高。 “耳塞？挺享受啊？你以为你是来旅游的吗？” 节节高一声不吭。 教官训了几句，见目的已达到，便说：“所有人，负重50公斤，出列的俯卧撑200个，其他人，100个！” “是！” 整齐划一的回答，教官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是早有预谋，连负重都准备好了，摆明了要罚我们……” 领负重的时候，陈斌心里默默吐槽。 在场的最差也有B级体质，别看只有十四五岁，随便挑一个出去，打十个成年壮汉是毫无问题。 陈斌一边做一边观察周围的人，根据他们的状态和频率不断调整。 100个俯卧撑做完，感觉就和普通人跑了个50米一样。不过他喘得相当厉害，满头大汗，仿佛刚蒸完桑拿。 他身旁有个哥们感叹：“50公斤还挺沉的，呼呼——” “是啊，”陈斌附和，“咱做一百个都这么累了，那些做两百个的兄弟，呼呼——” “哈哈，心疼他们！” 陈斌观察到，这个哥们喘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如常。 于是他也立刻停止喘息，伸手将额头的【汗渍】抹去。 掌控水的三态变化，等于拥有了随时随地出汗的技能，再配合陈斌从小磨练出来的演技，别说这群毛还没长齐的屁孩儿，即便在教练眼皮底下，他也自信不被看出端倪。 这个集体惩罚其实并不公平。 像何君尧这种体力怪物，负重做200个俯卧撑，就跟洗了个澡一样舒服。但排名接近垫底的学员，做100个都困难重重。 B+的学员，大多在做到150个左右的时候，就开始举步维艰了，有的甚至直接五体投地，被压平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700个人，统检第一和倒数第一的实力差距，大家心知肚明。教官也不会用何君尧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只要到了个人体能的极限，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点水让你通过。 节节高和陆人龙都是两百个，但他俩却比大多数人更快完成。 陈斌做完起身时，发现这俩货都换上了正儿八经的衣服，节节高也终于穿上了他的蓝白色跑鞋，不仅如此，还固定了一下他的莫西干发型。 之后，教官领着众人，从宿舍楼，一路小跑，浩浩荡荡往C级训练基地进发。 当然，学员们仍然全程负重。 一部分被俯卧撑耗尽体力的学员，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却不敢抱怨丝毫，只能咬紧牙关，负重前行。 好在这一段路并不算长。 五分钟后，C级训练基地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接着开始分队。 七名教官，一名带一队，一队一百人。 陈斌在第三队，统检二百名到三百名。 拉出队伍后，教官又重新按高矮顺序排出十乘十的方阵，随后看着方阵默默点头，一副“这样就顺眼多了的”表情。 “八点集合，解散！” 随着教官一声令下，齐整笔挺的队伍立刻东倒西歪，哀叹之声四起。 陈斌趁乱溜出人群。 现在还早，四点半不到。 他跑去食堂，喝了两袋草莓味的营养液，然后开足马力，跑向星海港。 五点的天空，仍是月色朦胧，星光黯淡。 昏暗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他突然发现，晨练也许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只有在这无人的夜晚，他才敢不遗余力地尽情奔跑。 如果这时有哪个学员正巧目睹飞奔的陈斌，一定会被吓得怀疑人生。 这个世界太疯狂，统检299名，竟然跑出了S级水准的速度？ 宿舍到星海港，大概20公里，平时坐通勤也要小半个小时。 陈斌只跑了十分钟。 他呼呼喘气。 这次是真的累。 他这种跑法，相当于普通人用50米的速度去跑1000米。大概没几个人跑得下来。 陈斌咬牙撑了下来，也是精疲力竭。 不过他的恢复能力同样远超常人。 在综合训练室里拉伸了几分钟后，疲劳感就一扫而空。 正准备水球训练，忽然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 “你小子够快啊！”何君尧看见陈斌，一点也不惊讶。 这几天两人基本都泡在这里，来的时间或早或晚，但谁也没缺席过。 陈斌没好气道：“何班，你都是班长了，不勤于政务，天天跑来跟我抢设备，有意思吗？” “有陆人龙在，用不着我操心。” 何君尧换上背心，一边拉伸一边说：“嫌我抢你设备，跟我对练呗！” 陈斌翻了个白眼，几步踏上水面。 对练？ 前两天还真练过一次，差点没被虐出翔来。 被虐一次就够了，绝不能再二再三。 这是原则。 “噗！” 水球射出。 陈斌踏前一步，挥拍！ “嘭！” 时机完美，力道完美，控制完美！ 水球倒飞而去，正中靶心！ 何君尧看着场中翻飞的身影，忽然觉得斗志高涨。 “这小子，短短几天，进步神速啊！” “嗯，我也不能落下！训练训练，还要更多的训练！” 学园区，C级训练基地。 “教官。” 教官抬头，一个莫西干头懒洋洋地走来。 “有事？” 节节高递出手机：“研发部的电话。” 教官狐疑地接过手机：“喂，我是全利。嗯，嗯，嗯——” 他一边嗯嗯嗯，一边拿余光不住瞟呵欠连连的节节高。 “是，好。明白。” 全教官将手机还给节节高，说：“特准你十点参与训练。回去睡觉吧。” ------------ 第二十二章 苟者 再次集合时，教官将各自的队伍带进各自的训练室里。 学园区的这几个C级训练基地，显然都是为学员而建，单看设计也能瞧出点端倪。 室内面积和足球场差不多大的训练室，星海港的训练基地一个也无。这个基地不仅有，而且像这么大的，一共有十个。 训练室里没有多余的器材，就一样东西：水。 这是陈斌两辈子见过最大的室内泳池。 几乎和足球场一般大。 而且水池之深，一眼望不到底。 教官说：“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教官，乔不思——” 认真的么……乔不思…… 陈斌的神情有点微妙。 “——接下来的一年，将由我负责你们的训练。” 乔教官顿了顿，继续说： “我的背后，就是你们第一年的训练场地。众所周知，咱们协会，是跟海洋打交道的。你们作为远航的预备学员，在不远的将来，更要肩负起远海探索的重任。水对远航人有多重要，相信不用我多说。” “你们之中，不靠元素亲之力，能在这个池里游五十个来回的举手！” 无人举手。 “呵，一个也没有吗？”乔教官有些失望，言语之间满是嘲讽，“你们以后要跟水打一辈子交道，居然连这点水性也没有？” 一片沉默。陈斌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蒋心玗，林涛，出列！” 一男一女两人从方阵中走出。 稍微关注过统检名单的人，就知道这他俩，分别是第201和202名。 教官宣布由两人担任队长和副队，分别负责男女学员。 一听这话，陈斌不自主地左右瞄了瞄。由于身高缺陷，他被扔在了方阵的最后一排，而他的身边，是清一色的女学员。 幸运的是，女学员们都是一头齐耳短发，第二性征也不明显，如果不是刻意提及，陈斌甚至快要忘了，还有性别差异这回事。 可教官忽然提这么一嘴，作为最后两排唯一的男生代表，陈斌不禁老脸发红。 正副队长很快取来泳衣。 一百个人，男女比四比一，体现在泳衣上，林涛取来的是满满一大箱，而蒋心玗那边的还不到一半。 一件件泳衣分发下来，差不多花了半个小时。 “十分钟，去更衣室换上泳衣出来！” 教官一声令下，陈斌本以为这群屁孩儿会一窝蜂地冲向更衣室。 谁知蒋心玗突然吼了一句：“都别动！一排接一排，不要乱！” 她这一嗓子，吼住了蠢蠢欲动的学员们，随后安排大家有序前往。 乔教官一直寒着的脸终于和缓一些。 男更衣室。 有人说，这个世界，没了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鸡犬不宁。 说这话的人大概没见过八十个男人挤在一间小屋里吵吵闹闹的盛况。 陈斌是见识了。 一想到今后的每一天都要经历几次这样的盛况，他就脑子疼。 他挑了个角落里的储物柜，脱去外衣裤，随后换上刚发下来的黑色泳衣。 尺寸大小正合适。 陈斌暗道一声侥幸，还好统检时他遏制住了谎报身高的念头，不然，真要发个180的衣服给他，他绝对会成为本届学员里最大的笑话。 泳衣的材料很高级，至少是纳米级的。 纳米服装还未普及，市面上几乎买不到。全世界有这个能力开发和量产的，估计也只有掌握了各种黑科技的协会了。 “学员期就一人一套纳米泳衣，啧啧，看来装备部的好东西不少啊！” 陈斌寻思着，是时候上装备部的网站逛逛了。 也不知道三点积分能买点啥…… 十分钟后。 一支黑色方阵整整齐齐出现在乔教官面前。 女学员们换上泳衣后，和男学员身材的差距就显现出来。别说和那些恨不能比牛还壮的男生比，就算和陈斌这种肌肉不显的小矮个比，也还是远远不如。 乔教官显然明白男女间体质的差异，说：“所有人，禁用元素之力。今天的训练目标是，男生，30秒内一个来回；女生，50秒。现在，统统给我下水！” 一百个学员，跟下饺子似的，扑通之声不绝。 紧接着，便是—— “噗！” “呸呸！” “呕！” 陈斌最后一排，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下水时紧紧闭上了嘴。 浮出水面后，他小心翼翼舔了舔嘴唇。 “呃，果然……” 海水的味道。 教官的声音响起：“这里的泳池，全都与大海连通。别矫情！现在多喝水，日后少流血！快，都给我游起来！” 是骡子是马，游起来后见真章。 以他们的体质，只要不是旱鸭子，慢慢磨总能游到对岸。 水性的好赖，全体现在速度上。 差距相当明显。 陈斌不是旱鸭子，但也不常游泳，好不容易去趟泳池，也只是胡乱狗刨，姿势也好技巧也罢，他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好在他有二阶体质打底，愣是靠着全程狗刨，稳稳跟上了中游。 到岸后，和他并排游了一路的哥们忍不住吐槽：“兄弟，你属狗的吗？” 陈斌微笑道：“不，我是苟者。” “到岸的都别愣着！继续！”教官的怒吼从百米以外传来，仍然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一个来回后，所有人湿淋淋地上岸。纳米泳衣的隔水性能毋庸置疑，可协会只发了泳衣，没发泳帽，头发吸了水，一攒一攒的，紧紧贴在脑门上，形象不说不佳，至少也是大损。 就见女生一个个的背转身去整理发型。 陈斌十分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外貌本就不怎么出众的女生，对这些小事更加在意。 乔教官显然没有陈斌这么善解人意，呵斥道：“干什么呢！头发要紧命要紧？在海上你们也这样搞？统统下水，再给我游一圈！” 在男生们无声的笑容中，女生们再次跳进池里。 “你们干嘛！？”乔教官忽然声色俱厉，一眼扫过全场，最终将目光落在副队长林涛的身上，“听不懂话？” “啊？”林涛畏畏缩缩的应了一声。 乔教官眼神一凝，上前几步，抬起就是一脚！ “通！” 林涛飞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一屁股跌坐进水里，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统统下水，什么叫统统？你们不是这个队的？” 乔教官一边说，一边抬脚踹人，说话之间，已接连出了三脚。 剩下的人争先恐后地往水里跳。 “都给我游起来！最慢的那个，我让他再游十圈！” ------------ 第二十三章 不够粗的大腿坚决不抱 上午的训练一直到中午十二点。 当教官喊出结束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期间也没干别的事，就是游泳。 一共游了一百三十三个来回，一个来回超过两百米，算起来至少也有三十公里。 换回便装站在队列里的陈斌在心里默默计算。 就算下午再游三十公里，强度也还是不够，需要加练。 从明天开始早起，做一个勤奋的人吧。 为了日后出海多一分存活的概率，必须拼尽全力了。 就在陈斌思绪纷纷之际，教官宣布解散。 “纳尼？兄弟，不，美女，下午几点集合来着？” 被问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两点。” 陈斌正想道谢，忽然一个男声响起：“大家先别急着走！” 是林涛。 “我建了个群，大家都加一加！” 蒋心玗明显愣了下，盯着林涛，嘴唇微动，没出声，但看口型，说的是：“队群？” 林涛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蒋心玗便配合林涛招呼大家加群。 陈斌随手一加，再随手屏蔽掉。 …… 一个小时后。 陈斌洗完澡，躺在床上惬意地喝着营养液。他买了两袋咖啡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完之后真精神不少，本来想打个盹的，只能作罢。 离集合还有半个多小时。 很尴尬的时间点。去基地太早，干点正经事又不够。 他翻了个身，索性掏出手机，久违地刷一刷。 “咦？” 刚加的群居然就有99+的信息了，而且，这群名怎么叫【孙晓组】？ “都这么闲的吗？” 他点进去随意翻了翻。 “嗯？在撕逼？” 两分钟后，他大致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群根本不是林涛建的，林涛只是个狗腿子，正主叫孙晓，统检第137名。 他建群的目的很中二，从群名就可见一斑。 其实想拉拢这些排名不上不下的学员，为自己积攒威望建立势力这一点无可厚非，陆人龙便是此道高手，不过陆同学的格局显然大得多，人家第一天就建了【171届学员群】，还一个个登门拜访，混个脸熟。 这个孙晓想有样学样，不放下身段亲自出马也就罢了，找的狗腿子还不够精明，居然打着队群的名义忽悠大家加群。 结果进了群，才发现群主居然都不是三队的！ 作为队长的蒋心玗哪里能忍，立马跳出来手撕副队长，把林涛骂了个狗血喷头。 林涛则出来反击，连带着把正主孙晓给拉进了战局。 陈斌对这段撕逼的内容不感兴趣，直接拉到最底下，发现双方似乎还在争执。 于是他问了句：“这群到底是不是队群？” 蒋心玗立刻回复：“当然不是！” 两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一句提示。 “陈斌299已退出群聊”。 蒋心玗盯着屏幕，愣了许久，最后咬了咬牙，退群。 紧接着，就是一波退群潮。 眨眼间，一百人的大群就只剩下二十人不到。 食堂。 孙晓啪的一下将手机摔桌子上。 林涛吓得一激灵，忙说：“不碍事，我下午再跟蒋心玗好好说说。她已经有点动摇了——” “你他妈还有脸说不碍事！”孙晓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挂羊头卖狗肉，能有这么多事？” 林涛赶紧噤声。 孙晓越想越气。林涛办事不靠谱，但总归把人都拉进来了。蒋心玗吵吵嚷嚷的也只是因为身为队长，被副队摆了一道，面子上挂不住，她要真想退群，根本不必那么多废话。 他好说歹说，眼看就要把蒋心玗摆平了。只要队长没意见，剩下那些观望的，还敢跳出来造次不成？ 他万万没想到，还真有不长眼睛的。 “那个退群的煞笔是谁？” “呃……我看看——”林涛很快翻出陈斌的统检资料。 孙晓扫了一眼，统检299名，各项数据都稀松平常。 如此不起眼的学员，不赶紧抱住自己的大腿，竟还带头退群，这情商，未免低得令人发指。 气归气，孙晓还不至于因此失了智。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蠢的人，这个陈斌敢这么做，必然有所凭恃。 他又仔细看了看陈斌的资料，终于被他找到了不寻常之处。 “他是岳安市的？如果我没记错，左舰长也是岳安的。”孙晓嘀咕道。 林涛说：“你是说，他和左舰长——” 孙晓推测说：“有可能。前段时间左舰长休假返乡，正好在统检前后。岳安市这几年没出什么人物，这一次左舰长回去，立马中了一个，我觉得不是巧合。” 林涛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孙晓瞪了林涛一眼，道：“你惹出来的麻烦，还来问我怎么办？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反正你得把你们队里的人都给我加回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 至于陈斌——这口恶气是出是忍，他得探探他爹的口风再说。 …… 陈斌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退个群居然还引发了蝴蝶效应。 他根本没想太多。他加群是因为副队长忽悠说是队群，结果队长出来辟谣打脸，明确表示不是队群，那退群不是理所应当吗？ 不然，留在群里当某个中二少年的小跟班？他还没这么无聊。就算要抱大腿，也要找何君尧这样的。 陈斌可是很有骨气的，不够粗的大腿他坚决不抱。 他退群不到两分钟，收到了蒋心玗添加好友的申请。 确认通过后，蒋心玗发来两个大拇指和四个字。 “勇气可嘉”。 陈斌一头雾水，不过他懒得深究，回了两个抱拳和一句“过奖过奖”，装作看懂了。 随后他就把手机丢一边，起床穿衣服准备下午的训练。 3201房。 蒋心玗看着屏幕上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有点不是滋味。 她早知道，能入选协会的学员，个个都不简单，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远航子弟。像她这种，从平头百姓家里出来的，少之又少。 比如那个孙晓，就是典型的远航子弟，他的父亲孙承继，是【东方三号】的副舰长，虽不如舰长左牙那样赫赫有名，但也是协会的顶级战力之一，【海将榜】排名第十六的存在。 她不满归不满，但骂人的话都是冲着同样没什么背景的林涛去的，至于孙晓，她根本不敢得罪。不仅不敢得罪，对于孙晓的拉拢，她其实有一点点动心。 背靠大树好乘凉，多一份依托，便多一点安全感。 可陈斌的退群让事情变得没有转圜的余地，尤其是在自己斩钉截铁表明“不是队群”以后。 队长的表态，导致队员退群，结果表态的队长还留在群里，不仅留在群里，还成了群主的跟班—— 她脸皮没这么厚。 陈斌这个名字，她今天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看他退群如此果断，丝毫不给孙晓面子，估计来历也是不俗。 “嗯，下午问问陆人龙，他肯定知道点什么。”蒋心玗暗暗盘算。 ------------ 第二十四章 事情正在起变化 五点，下午的训练也宣告结束。 训练强度虽然不高，但效果十分显著。 在教官的演示和指导下，陈斌和水性不好的学员都很快掌握了各种泳姿。 虽然技巧还不够熟练，但凭借强大的体质，陈斌自忖，如果全力游起来，可以轻轻松松游进30秒。 事实上，经过一天的训练，已经有一半以上的学员都达标了，剩下的即便差点，也差得不远。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乔教官说，“还达不了标的，自己再花时间练练。明天早上8点，还是这里集合，我们开始耐力的训练。解散！” 教官一走，林涛立马又跳了出来。 “大家都等一等！” 等你个头！ 陈斌头也不回地走出训练基地，搭上通勤车，直奔星海港。 除了陈斌，其他人都仍卖副队长的面子。 林涛向众人诚恳道歉，特别是对蒋心玗，各种赔不是，接着又是一通解释，表示他只是一番好意，希望三队能因此更加团结更加紧密。 然后他说出了最关键的一段话。 “孙晓虽然名次没那么高，但他绝对有资格当这个群主。相信有些学员已经知道了，他的父亲，就是东方三号的副舰长。” 最后，他再次诚挚地邀请大家加群。 这一次，包括蒋心玗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再抵触。 林涛加完最后一个人，不禁抹了把汗，暗暗松了口气。 蒋心玗突然说：“我建了个队群，大家也都加一加吧。” “啊？”林涛愣了愣，“这……人都是这些人，何必搞两个群？” 蒋心玗微笑道：“一码归一码，再说，人也不都是这些人。” 林涛皱眉。 整个第三队，只有陈斌没加群。 人也不都是这些人……他揣摩着这句话，不知道蒋心玗究竟是指陈斌，还是指孙晓？又或者，二者兼有？ 林涛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多一个群少一个群又怎么样呢？至少他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了。 …… 星海市某高档别墅区。 托左牙的福，东方三号全体船员都得到了两个月的假期。 孙承继难得的和妻子度趟蜜月，结果蜜月度到一半，就接到紧急通知，要求回星海待命。 回到总部后，他才发现不仅是他，东方三号的所有船员，除了舰长和他的助理，都被召回了星海。 “又要出海了吗？” 尽管已有七次远海探索的经历，孙承继仍不免紧张。 他待命在家，却坐立难安。 他打听到，左牙和陈莹莹早在七日前就去了吉姆港。 原因他不清楚，不过他猜测，很有可能跟两年前那件事相关。 “咚咚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将孙承继从回忆中惊醒。 “爸！”屋外的人叫喊着。 孙承继深吸口气，平复情绪。 “进来吧。”他说。 孙晓推门而入。 “什么事？”孙承继平静地问道。他这些年常年在外，很少回家，父子间感情不深。尤其是儿子大了以后，更加疏离。像今天这样主动找他，在他的印象中，一共不超过五回。 “爸，我们这一届学员里，有个叫陈斌的，不知道您听没听过？”孙晓开门见山地问。 孙承继微微皱眉：“问这个干什么？” 孙晓说：“他是岳安市的，我在想，或许和左舰长有什么关系。” 孙承继愣了下，忽然想起，左牙还在岳安休假的时候，的确跟他提过一个好苗子，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儿子口中的陈斌了。 他沉吟片刻后，说：“有关系怎样，没关系又怎样？这会影响到你对他的态度吗？” “当然不会，我只是问一下——” “既然不会，你又何必来问？”孙承继断然道，“学员之间往来，不要这么功利。” 孙晓撇撇嘴：“爸，您不想说就算了，没必要趁机说教。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就不要享受做父亲的权利。” “你——” 孙承继勃然大怒，可孙晓根本不理他，转身就走。 “嘭！” 孙晓摔上门的那一刻，听见屋里传来父亲疲惫的声音： “他是舰长看中的人，你要跟他好好相处。” …… 1005房。 蒋心玗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陆人龙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 “三队队长，蒋心玗？”陆人龙顶着他万年不变的锅盖头，一口叫出蒋心玗的名字。 虽然知道对方可能把每个队的队长都记了一遍，但在被统检第五叫出名字的那一瞬间，蒋心玗还是忍不住雀跃了一下。 “班长，你现在方便吗？有点事，我想问一下。那什么，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如果你不方便的话——”蒋心玗说得扭扭捏捏。 陆人龙笑着打断道：“你吃饭了吗？” 蒋心玗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去食堂聊吧。” 食堂。 两人一人买了两袋营养液，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蒋心玗直奔主题：“我们队里有个叫陈斌的，不知道班长你听没听过？” “路人乙？”陆人龙偏了偏头，“我知道他。怎么？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蒋心玗便把今天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他无意中得罪了孙晓，你说，孙晓不会报复他吧？” 陆人龙撕开一袋营养液，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担心他？还是想从我这里打听，他的来历？” 蒋心玗默然。 陆人龙喝着营养液，脸上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果然瞒不过班长……”蒋心玗索性开诚布公，“陈斌他，背景不一般吧？” 陆人龙正色说：“你要是昨天来问我，我一定告诉你，他没什么背景。真是凑巧，刚好今天——” 他顿了顿，想起今早集合时，陈斌和何君尧有说有笑的场面。 “呵，这么跟你说吧，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我相信，他和左牙左舰长之间，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左舰长！？”蒋心玗惊讶得合不拢嘴。居然和远航近两年来风头最盛的那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吗？怪不得…… “我还有另外一个推测，也一并告诉你了吧。”陆人龙撕开第二袋营养液，边喝边说，“你别看他排名靠后，我认为，那不是他的真实实力。他很可能，是前十的水平。” 蒋心玗震惊到说不出话。 “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隐藏实力吗？”陆人龙挠挠头，“呵，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可惜，暂时不能告诉你。” ------------ 第二十五章 我们之中出了一个挂逼 陈斌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何君尧比他早一个小时结束训练，他是每天八点半入睡，两点半起床晨练的训练狂魔，陈斌没法比，也拒绝和他比。 两点半起床实在太折磨了，与其起那么早晨练，他更倾向于晚上多练一会儿。早上的话，四点起差不多。 洗完澡坐进被窝。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上装备部的网页浏览了一圈。 “好贵！” 纳米级装备还是最便宜的，随便一件都要一点积分，换成钱，就是十万块！ 高级的装备，都是由远洋探索发现的特殊材料所制，根据材料不同，又分为S/A/B/C/D五个级别。哪怕是最低等的D级装备，至少也要十点积分，根本不是他买得起的。 “算了算了，等积分多了再说吧。” 获取积分的途径主要来自于远洋探索，除此之外，某些部门偶尔也会发点悬赏任务，不过通常是僧多粥少，很难抢到。最后，还可以通过转让获得。 陈斌撇撇嘴，心想除非出高价收购，谁会轻易把积分转让出去？这不就是变相逼着人出海吗？ 他关掉网页，进入协会的内网。 按照惯例，他每天都要看一看协会内部的最新资讯，尤其是和本届学员相关的情资，他更是重点关注。说不定，哪天又来个凌晨集合，最先到的奖励积分呢？ “咦？” 他忽然看到一份有趣的报告：《关于节节高的特性研究结果》。 “节节高……是那个莫西干头吧……” 他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因为他总是把它和步步高搞混。 陈斌点开报告。 “呃……” “啊？” “卧槽！” 短短一页纸，他几乎是跪着看完的。 具体内容不说，单看这个结论，就知道有多夸张了。 “综上所述，保持充足且高质量的睡眠对该学员特性的成长具有正面作用。建议：尽可能满足该学员的睡眠需求，准许他十点以后参与训练。” 陈斌沉默地合上电脑。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躺着就能变强。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种挂逼。 “算了算了，还是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唉！” …… 人一旦作息规律起来，日子就会过得很快。 一转眼，三天过去。 经过三天的水性训练，陈斌进步明显，无论肌肉控制还是呼吸节奏的掌控，他不敢说已经臻入化境，至少也算个中好手了。 他独自在星海港的训练基地里加练。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何君尧才带着一脸疲态，姗姗来迟。 “何班长，懈怠了？”陈斌随口说，“不怕哪天我把你打趴下吗？” 何君尧叹口气说：“三天后是学员日，今天教官给我下达了任务，让我代表全体新生上台讲话。” “噗哈哈哈哈！”陈斌不厚道地笑了，“应该的应该的，作为统检第一，又是班长，于情于理，都该你去。” 何君尧一脸不情愿：“我当然明白……有时候挺羡慕节节高——你知道他吧？就是那个莫西干头。” 见陈斌点头，他继续说：“你不知道，那小子天天迟到早退，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自主训练。说实话，队里那点训练强度，啧，还不如咱自己练呢！” 陈斌深有同感，尤其是在三队，训练强度肯定比一队更低。不过—— “其实，呃，我觉得步步高应该不会自主训练。” “嗯？” 陈斌想了想，说：“我听说，只是听说，那个莫西干头的特性很特别，他只要睡觉，就能变强。” 何君尧立刻嗤之以鼻：“胡说八道！如果睡觉就能变强，那让我们这种天天训练的，情何以堪？” “……” 陈斌本以为学员日就是迎新和联谊，直到学员日前夕，各大部门的活动推广涌进内网，占据各大板块，他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学员日，根本就是协会的双十一啊！ “卧槽，装备部限时折扣，所有装备一折起售！” “研发部也有优惠？每人可半价获取3ml的增强药剂？” “什么玩意？人事部发悬赏任务了？联谊活动？每队选派最多三男三女报名参与，参与者将获得五点协会积分！？” “还有维修部、通讯部、后勤部、财务部……” 陈斌看得眼花缭乱。 “好多悬赏，好多折扣……” 他盯着装备部网页里的S级装备，口水横流。 说是一折起售，其实真正打一折的只有纳米级装备而已。 品质越高，折扣越低。 就比如S级装备，才打8折，原价至少十万点积分的装备，打8折也要八万点，陈斌望着个位数的户头，心灰意冷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还是看看C级D级的装备比较现实。 D级装备三折。陈斌比较中意【暗影】，类似夜行衣，不过是水下夜行衣，具有隔绝气味屏蔽人体磁场的功效。原价二十积分，折后价六积分。 C级装备五折。他看中一把匕首，叫【毒齿】，取材自C级海怪【锯齿毒蛟】，刀锋锐利，可轻易劈断金刚石，且带有剧毒，毒量可在数秒内杀死一头蓝鲸。原价一百积分，折后五十积分。 “五十积分啊……” 陈斌算了算，就算他把各部门的悬赏任务都做一遍，也凑不够这么多。 不过他也不着急买。 学员期共两年，而学员日每年都有。也就是说，明年的今天，他还可以享受一次学员福利。 先多攒点积分，明年再买不迟。 打定主意，他开始浏览各部门的悬赏任务。 人事部的联谊任务是最轻松且积分最高的，要求只有一个：参与者必须是三大航171届学员。 协会的三大航——远航、深航、海航，其中远航当然是最负盛名的，每年招生也最多，光是第三区就有700人，深航和海航都在500人左右。 “感觉是一场大型联谊啊，可惜每队只能去三个男生……” 八十个男生里选三个，就是用脚选，也选不到自己这个边缘人的头上。 “活跃也有活跃的好处，像这种看看美女就能拿积分的好事，咱是赶不上了……” “吱——”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陈斌瞅了一眼，是队群。 被蒋心玗拉进群后，他立马就屏蔽了，这时突然震动，说明有人圈他，或者是圈全体成员。 他点进去随意扫了眼。 “@全体成员以下是我和副队商量的联谊名单：蒋心玗、张瑶、冯思嘉、林涛、陈斌、龙辰宇” ！！！ 陈斌揉了揉眼，仔仔细细把名单看了一遍。 “除了我，还有别的人也叫陈斌？” 他在群成员里一通搜索，才终于确定，那个陈斌不是别人，就是他本人！ “不会……搞错了吧？” 他还是不敢相信，跑去问蒋心玗。 “队长，你们是选我了吗？” 蒋心玗发来一个笑脸：“是的，你是我和副队第一个达成共识的人选” “哈？能问问原因嘛？” “因为你够帅啊！” 陈斌对着这条回复傻乐了几秒，被年轻的小女生夸帅，是个男人都会飘飘然。 他很快冷静下来。 开什么玩笑？本帅颜值在线不假，可队里又高又帅的男生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偏偏就选了我？还是第一人选？ 他联想到前几日，林涛一本正经地向自己道歉，甚至还请了顿饭以表诚意。当时就觉得不寻常，只是没想到，现在连班长也掺和进来了。 真是……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难道是因为那天退群，退得太霸气，把他俩都给震住了？ “看来以后得注意点，不能随意退群啊……” 他不禁感慨，这什么世道啊，退个群还得三思而行吗？ ------------ 第二十六章 巨星的待遇 万众期待的学员日。 在宿舍楼前集合后，由教官带队到中心礼堂。 礼堂的设计依然继承了协会的简约务实风，没有任何非功能性的元素，空间倒是十分宽敞，可容纳三千人。 远航的学员坐在最前面，之后是深航和海航。 因为是学员日，乔教官一反常态，收起了冷脸和暴脾气，对一些窃窃私语的学员也视而不见。 教官一宽松，学员们就放肆起来。 个别人的窃窃私语很快蔓延成集体行为，一千七百人落座的礼堂，顿时被年轻人的笑闹所充盈。 九点整，大幕拉开，聚光灯投射舞台。 一男一女两名盛装打扮的主持人款款走出，顿时引起惊叹一片。 这个女主持人，实在太亮眼了！ 连陈斌这个见多识广的老人家，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很明白台下这群男生惊叹的原因，这个白裙飘飘长发及腰的高颜值女生，满足了青春期少男有关于女生的所有美好的想象。 尤其是——他偷偷扫了眼邻座的女生——在美女如此匮乏的远航。 主持人开始老套的开场白。 女主持的声音甜酥酥的，相当动听。 简直是少男杀手。 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杀手的来历。 坐陈斌前排的两个哥们肆无忌惮地讨论。 “听说是海航的。” “海航？海航的男生不行啊。打听到名字了吗？” “你煞笔吗？人家上台就报了名字了！” “啊？是吗？她上台我光顾着流口水了，啥也没听到——叫啥来着？” “江书宁！” “唉哟！” 男生的椅背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愤怒转头：“你干嘛！？” 陈斌邻座的女生瞪了前排的男生一眼，骂道：“能闭嘴不？让不让人看了还？” 男生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小声嘀咕一句：“丑人多作怪！” “你——”女生勃然大怒。 “诶诶诶！”陈斌赶紧拉住准备干架的两人，“1700多人呢！要干去没人的地方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丢人不丢人？” “嘴巴放干净点！”两人异口同声，骂完同时一愣，互相瞪了一眼，随后各自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对方。 陈斌松了口气，年轻人真是火气大，动不动就要干架。大家都是队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 他正感叹着，忽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狂热的尖叫！ 被气氛带动，他跟着鼓起了掌，心里却是纳闷：这是哪个国际巨星来了吗？ 聚光灯下，一个军装笔挺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上舞台，他挥手问好，微笑，只是这笑容，因一道贯穿全脸的疤痕而显得狰狞。 但这丝毫不影响学员的热情，不仅不影响，现场秩序甚至一度失控，直到教官出面喝止，热烈的气氛才稍稍冷却下来。 左牙，远航明星舰长。这两年的征兵宣传，几乎都是他一人独挑大梁，在年轻人，尤其是在这些学员中的影响力，绝对是无可比拟的。 早在岳安一中的时候，陈斌就见识过一次，而今天的情形，还要更加夸张。他看见邻座的女生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前排的男生听得聚精会神。 偶像的力量，恐怖如斯。 陈斌对这种明显灌鸡汤的演讲不感兴趣。 左牙也没让他失望，果然是一口一个荣誉。台下这些个热血男儿和巾帼英雄，都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恨不能明天就奔赴远海，为人类捐躯。 这些不曾经历过死亡的人呐—— 鸡汤结束，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左牙的身影消失在幕后。 女主持上台报幕：“接下来，让我们有请171届学员代表何君尧，上台致辞！” 陈斌咧嘴一笑。何君尧为了准备这次致辞，砍掉了大半的训练不说，每天都愁眉不展，一有机会就抱怨，说稿子写得太烂，被教官狠批了一顿云云，听得陈斌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不知道这家伙准备得如何。 何君尧大步上台。 陈斌挑了挑眉。 邻座的女生更是惊呼出声：“这是班长？怎么突然变帅了？” 何君尧不是变帅了。他只是完全展现出了自身的气质和魅力。 第一天见何君尧，陈斌就隐隐觉得，这人该是天生的战士。 这种气质与生俱来，尤其是穿上笔挺的海蓝色制服，站在聚光灯下，在所有人审视的目光中，他沉稳而强大的气场彰显无遗。 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连陈斌这个大老爷们都有这样的感觉，小女生们，只怕感受更加强烈。 “各位教官，各位学员，早上好！很荣幸……” 何君尧目光沉稳，语气镇定而洪亮。 优秀。 陈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词。前世今生，他接触的人中，身居高位的不在少数，但让他真心觉得优秀的，不过寥寥几个，而何君尧，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精英啊，以后出海，就躲你身后了。” …… 星海港。 左牙致完辞后，一刻不停来到港口。 “舰长。” 陈莹莹迎了上来。 “都到位了吗？”左牙问。 “一切准备就绪。”陈莹莹的语气异常严肃。 …… 从层层云雾中穿出，无际的蔚蓝色立刻充盈视野，豁然开朗。海鸟展翅高飞，它的目光，追随着一个黑点。这个黑点，此时正以全速航行，可在望不到尽头的海洋里，却宛若静止。 忽然，一阵疾厉的破空声似要震破它的耳膜，一个近乎透明的尖锐冰锥在它瞳孔中极速放大！ “嘎啊——” 海鸟一声哀鸣，随后在数千米的高空中，炸成血雾。 “舰长，”副舰长孙承继走上甲板，“【鹰眼】已经处理掉了。” 左牙说：“还没出安全区吧？” “是，还有二十海里。” 左牙微微叹了口气。 孙承继也沉默下来。 他们都明白，人类的安全海域，又少了二十海里。 “记录下来，回去报给协会。” “是。”孙承继答应一声。 “还有事？” “呃，舰长，莫舰长他——”孙承继说得吞吞吐吐。 左牙打断说：“偷东西了，是吧？” “呃，是。”孙承继说，“他去了趟仓库，顺走了你的【鱼刃】。” 左牙笑了笑，说：“没事，那是我故意放仓库的。” 孙承继愣了下：“你是说——” “莫老贼偷鸡摸狗惯了，本性难移。但要对付【噬魂岛】，没他不行。” 听到噬魂岛三个字，孙承继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沉默片刻，说：“有把握吗？” “可以一战。不管胜算多少，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左牙眺望海平线，目光平静却坚定。 ------------ 第二十七章 隐匿 上午的迎新一直搞到十二点多。 在陈斌的想象中，迎新的关键词应该是“青春靓丽的美少女”，“及臀的火辣短裙”和“让人眼花缭乱的大长腿”。 然而现实是，一千七百多人挤在礼堂，看了两个多小时的宣传片。 以迎新之名，行思想教育之实，陈斌对此十分鄙视。看着十四五岁屁孩儿们饱受激励的模样，他颇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 联谊三点开始。 他本想再接个悬赏挣点积分，结果被告知一人最多接一个任务，只能作罢。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明白，蒋心玗和林涛把他选进名单的原因，这让他有点不安。尤其是林涛，表现得过于积极，搞得陈斌都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 昨天在群里公布名单后，立刻有人跳出来质疑。 “其他队都是按排名选人，到咱们队，怎么连299名都入选了？” 下面跟着数十个“+1”。 然后就见林涛霸气回应：“不服的来3202，打赢我再说” 那人立马说：“哪有你这样的，少数服从多数，又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有问题……” 林涛回了个“滚犊子”的表情包：“你当选班干部呢？这是协会，拳头大的说了算，不服就跟我单挑，打得过我，副队长让你干，打不过我就闭嘴” “我干嘛要跟你单挑，其他队都是按排名选人，你莫名其妙选个最弱的，凭什么让大家信服？” 下面一堆“就是”和大拇指表情。 林涛有心力排众议，却架不住民怨沸腾，眼看压不住了，蒋心玗突然跳出来说：“都逼逼什么呢？@张志浩扯这么多，无非觉得这个名额该是你的呗！给你个机会，去3299，陈斌房间，你们自己商量” 蒋心玗这番话，当然是经过陈斌授意才说的。 陈斌也很无奈，他本来安安静静当个小透明，忽然就被推到了众人面前。为了赶紧平息这场闹剧，他不得不亲自上阵，以稍微暴露一点点实力的代价，让排名206的张志浩知难而退。 没了苦主，事情很快消弭。只是陈斌这个名字，从这件事后，就留在了三队所有人的脑海中。蒋心玗和林涛则更加确定，陈斌非同一般，都下定决心，要尽可能的为陈同学的训练生活，排忧解难。 两点，所有参加联谊的学员在宿舍前集合，由大巴车统一拉到海边。等远航、深航、海航的人全部到齐，再乘船前往月牙岛。 月牙岛是星海市最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小岛形似月牙，生长着茂密的植被，沙滩细腻而纯白，是蜜月和婚礼的圣地。但最为出名的，还是海底缤纷的珊瑚礁群和斑斓的海鱼，每年吸引数十万的游客到此潜水，观光留念。 171届一行共一百余人，乘坐三层豪华游艇。 大家显然都精心打扮了一番，女生尤其明显，只是穿着有点雷同，清一色的长裙配沙滩帽，远航的女生甚至套上了假发。五十名花季少女，迎着海风，长发飘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春的味道。 “看！月牙岛！” 船头有人喊了一嗓子，少男少女们立刻朝船头涌去。 陈斌独立船尾，背靠船舷，小口抿着可乐，仿佛在喝一杯珍藏多年的红酒。望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突然诗兴大发。 “啊，青春！” 然后他就卡文了，思索了大概十秒钟，才吟道： “真好！” “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爆笑声令陈斌老脸一红，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发型奇异的男生正从二层甲板上望着他。 莫西干头？不，不是普通的莫西干，这家伙又去做了发型，搞了个偏分，还重新烫了头。 实话实说，更基尔丑了，简直没眼看。 “好诗好诗！”节节高伸出大拇指，“由衷”赞叹。 “你怎么来了？”陈斌问。 “啥？”节节高侧着耳朵，一脸疑惑。 陈斌是逆着海风喊话，不得不提高音量。 “我是说，你怎么来了？” 节节高皱了皱眉：“你等等。” 随后他踩着栏杆，从二层一跃而下。 落地无声，甚至连一点震动都没有。而他穿的，只是普通的人字拖。 陈斌不禁多看了节节高两眼。 这家伙……分明二阶水准，怎么体质才A？ 节节高淡定地走到陈斌身边，说：“风大，听不清。你说啥？” 陈斌只好又重复一遍：“也没什么，随口问问。听说你们是按排名选的人，我记得你是第七？” 节节高说：“前六里面四个女的。” 陈斌哦了声。这么说来，前六里面除了何君尧和陆人龙，都是女生？他倒真没注意，毕竟远航的学员，不仔细看，真的是很难辨出雌雄。 “你不去船头看看？”节节高问。 “人太多，不想凑这个热闹。你怎么不去？” “太远了，懒得走。” “远……吗？” 陈斌目测一下，从船尾到船头，最多不过50米。你他娘能从二层直接跳下来，还在乎走这50米路？ 节节高摸摸鼻子说：“能不动就不动，躺着总比坐着舒服，你说是吧？” “呃……是。” 懒死你得了！ 船头这时一阵骚动，女生的欢呼惊叹此起彼伏。 “哇！好美！” “好想在沙滩上打滚！” 船速渐渐慢了下来。 “要到了。”节节高说。 “嗯。” “你叫陈斌对吧？” “对。” “问你个问题。你跟何君尧，谁更强？” 陈斌抬头，正对上节节高戏谑的目光。 “怎么能把我和班长相提并论？”陈斌哑然失笑。 节节高说：“我报到那天，你和何君尧同行。” “对，恰巧碰到，就一起走。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的确说明不了什么。”节节高看着陈斌，微笑着一字一顿道：“而且你很谨慎，甚至隐藏了气息和特性。” 陈斌皱了皱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觉醒特性。” “你一直都在隐藏，现在也是。你的特性……大概跟【隐匿】有关吧，呵呵，很不巧，我觉醒的异能，刚好克你的特性。”节节高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副“没什么能瞒过我的双眼”的模样。 陈斌默然。 节节高突然说：“我去年就统检过了，在七区，还训练了一年。” 他顿了顿，想看陈斌的反应。但陈斌只是沉默。 他只好继续说：“七区的学员，呵，太弱，弱到让人完全提不起干劲。就像一头独狼，误入了狗窝。狼只是每天睡觉，都比狗崽子们进步更快。于是协会把我调来了三区，他们说，这里有一头雄狮。” “我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他们错了。”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猛烈晃动一下。 靠岸了。 少男少女们欢呼着跑向沙滩。 节节高拍了拍陈斌的肩膀说：“这里的雄狮，可不止一头。” 他转身，留下最后一句话。 “你也好，何君尧也罢，千万得努力，要是太早被我踩在脚下，就太没趣了，不是吗？” 他说完，迎着海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 第二十八章 郎才女貌 风景优美的海岸线，海浪轻柔抚摸洁白的沙滩，浪潮退去，留下一地翻滚的贝壳。 协会财大气粗，包下了整个月牙岛，就为了一次算不上多重要的联谊活动。 少男少女们在沙滩上或奔跑嬉戏或沐浴阳光，一片欢声笑语。 此情此景，陈斌忍不住又想吟诗一首。 但下一秒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吟诗什么的，对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人来说，难度实在太高了。 “陈斌！” 他看见蒋心玗正冲他招手。三队的人，此时都聚在一起。 他走过去。 蒋心玗精心挑了一条米色流苏长裙，用地球上的名称，该是一条波西米亚长裙，她个头高，身材纤细，正适合这样的穿搭。 除了精心挑选的长裙，还难得的画上了淡妆。她的五官不算精致，但很耐看，尤其是稍施脂粉之后，更显得秀气温婉。 这世上没有长得丑的女人，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这话说得再对不过。陈斌大致扫了一圈，江书宁这种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的不说，许多平时看起来糙糙的女生，也都让人眼前一亮。 “集合了，一会儿好像要配对。”蒋心玗说。 陈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两秒后才发觉不对：“你说啥？配对？拉郎配吗？” 蒋心玗没好气地说：“什么拉郎配，说这么难听。就是男女组队，做游戏。” 陈斌挠了挠头：“不能自由组合吗？” 蒋心玗挑了挑眉：“怎么？有目标了？” 陈斌哈哈一笑，随口道：“不是我吹，在座的各位，只有江书宁勉强配得上我。” “呸！” 队里其他五人异口同声。 这次联谊，由人事部一男一女两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职员负责，男的叫李俊杰，女的叫王文秋。 李俊杰拍了拍手，说：“大家都安静一下，要开始组队了。有事先组好队的吗？” “有！” “组好队的先到这边来。”李俊杰指了指自己身后。 稀稀拉拉从人群里走出几组人。 “那剩下的人我们来抽签——” “哥，能自由组队不？” 突然有人问。陈斌看了那人一眼，面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远航的。 李俊杰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可以是可以，但要双方愿意才行。” “没问题！”那男生径直走向对面，看起来信心满满。看他的路线和视线，大概率是奔着——江书宁而去。 江书宁身旁的人都自觉退开两步，给这哥们儿留出表演的空间。 “陈斌，你的心上人要被抢了。”蒋心玗低声说。 陈斌笑了笑，没有说话。 男生走到江书宁面前一米处停下，微微欠身，背负左手的同时伸出右手，相当绅士地问：“可以邀请你做我的队友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书宁身上。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想要组队的人了。”江书宁略带歉意地说。 这话听得男生们一阵骚动。 在场的女生中，江书宁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个，哪怕她穿得十分随意，只是白色娃娃裙搭条牛仔短裤，仍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光芒。 陈斌十分怀疑，江书宁可能谎报了年龄。十五岁的少女，哪能发育得如此成熟。天生丽质就算了，这身材，就算比之超模也不遑多让。这才十五岁，要再发育个三年，那还不得上天？ 江书宁越过向她发出邀请的男生，她光着脚丫，匀称笔直的大长腿迈出坚定的步伐。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直到—— 她的眼里只剩下何君尧。 “这次你是真的没戏了。”蒋心玗小声揶揄。 陈斌点点头。他只是一句玩笑话，真要说般配，江书宁现在的选择才是最好的选择。 郎才女貌。男生们眼中的光都黯淡了几分。 远航这届学员中，何君尧无疑是一枝独秀，就像当年的左牙。 不对——陈斌忽然想到另外一个家伙。 他在人群中搜索着，终于，他在人群外找到了那个莫西干头。 节节高独自躺在海滩上，双手交叉垫在头后，不知道是在享受午后的阳光，还是困了想打个盹。 没人理他，哪怕是他同队的人。 陈斌忽然感受到了命运深深的恶意。没想苟的人，就算他是统检第七，也没人理会；而他这个拼命隐藏的人，却被越来越多的人看穿。 因为刻意，反而露出更多马脚吗？ 屁孩儿也分很多种。 他跟初中那群低幼混得太久，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能入选协会的屁孩儿，个个都是“孩子王”，有些屁孩儿，甚至比大人还人精。最好的例子就是陆人龙。陈斌观察了几天后，已经确信，报到时他的单纯模样，绝对是装出来降低自己防备的。 不能把他们当成十四五岁的屁孩儿来看啊…… 就在他打定主意要更加谨慎之际，江书宁已经在何君尧面前停下。 她没有马上开口。她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心意，如果男生这时还傻傻地等着女生开口，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何君尧是个训练狂魔，却不是不通人情的糙汉。他立马谦恭有礼地发出邀请。 江书宁抿嘴一笑，笑容如三月的阳光一样和煦。她搭上何君尧的手，两人并肩走走到李俊杰的身后，和那些已组好队的学员站在一起。 掌声响起。 自古美女配英雄，这大概又是另一条宇宙准则。 陈斌也跟着鼓掌，心里却嘀咕：做游戏组个队而已，怎么感觉跟求婚成功了一样？ 蒋心玗这时又说：“你的目标跟人跑啦，你可咋整？” 陈斌没好气地说：“队长，你老拿我开涮，不会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跟我组队吧？” “呸！”蒋心玗脸蛋一红。 林涛这时插话道：“队长的心思那是路人皆知，陈斌你反应慢了。” “滚！” 蒋心玗飞起一脚踹向林涛，林涛哈哈笑着避过。 陈斌最终没有和蒋心玗组队。 这也是当然的，一个队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要是组了队，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 他是为了积分而来，不必要的麻烦通通杜绝。 剩下没组队的人，男女分开抽签。 陈斌拿着抽到的半张照片，找到另一半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卧勒个大槽，老天爷，成心整我是不？ 他的队友，居然是统检第二，甄善美。 太招眼了！ 为什么总让我跟这些精英产生交集啊！ 陈斌欲哭无泪。 “你好，我叫甄善美。” 甄善美礼貌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倒是十分可爱。 “你好，陈斌。”陈斌也笑，笑中带泪的笑。 甄善美偏头：“和我组队不开心？” “不，开心死了。”陈斌抹了把眼泪，“我这是激动的泪水。” ------------ 第二十九章 情侣打卡游戏 “好，现在我来说明游戏规则。”在所有人都配对成功后，李俊杰说，“我们这个游戏叫情侣打卡。你们手上的照片，都是月牙岛上的风景。任务很简单，找到拍摄的地点，两个人摆出爱心姿势，自拍打卡。” 王文秋补充道：“记得记录拍照地点的经纬度，方便我们核对。任务期限是六点，大家看好时间，准时回来。另外，第一队完成任务的情侣，每个人将获得三点积分奖励。”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眼睛发亮。在场的人，真冲着联谊来的恐怕没几个，大多数还是像陈斌一样，为了挣那五点积分。一听还有额外奖励，一个个都鼓足了劲，恨不能立刻出发。 李俊杰道：“我数三二一，大家准备出发。” “三！二！一！” 一字话音未落，所有人作鸟兽散，哪怕是身穿长裙的女生，这时也顾不上优雅，和积分相比，优雅就是个屁！ 这时远航学员的体质优势立刻体现出来，深航海航的学员还没冲出五步，远航的“情侣”们已经跑出五十米开外了。 江书宁急道：“快快！你抱着我跑！” 何君尧一把将江书宁拦腰抱起，撒开丫子狂奔，扬起漫天沙尘，看得一众男生艳羡不已。 陈斌和甄善美很快被全速奔跑的何君尧超过。 “你快点！”甄善美催促。 陈斌一边喘一边没好气地说：“姐，我尽力了。要不，你也抱着我跑？” “废物！”甄善美骂了一句。 陈斌撇撇嘴，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 卧槽！我就说说而已，你竟然来真的！ 他赶紧捂住脸。 太丢人了。 哄笑声中，甄善美抱着陈斌一骑绝尘。 一路杀进树林，陈斌才从公主抱中解脱出来。 甄善美双手叉腰，娇喘连连。她是真的累了，抱着个70公斤的大男人跑了十几公里，即便是统检第二，也有点扛不住。 陈斌拿出两张残缺的相片，拼在一起，然后掏出手机拍了个照。 甄善美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了眼正对着手机认真研究的陈斌，问：“怎么样？有头绪吗？” 陈斌摇了摇头：“毫无头绪。这张照片的取景也太普通了点。” 甄善美凑近了些，探头探脑的，想一起看。 陈斌立马挪开几寸。 “干嘛？” 陈斌尴尬一笑，说：“那什么，你出汗太多，有点臭……” “啪！” “唉哟！” 陈斌捂着头，欲哭无泪。协会这都招的什么人呐，从上至下，一个个的，都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甄善美劈手夺过陈斌的手机，骂骂咧咧道：“你个废物，还敢嫌我臭！姐姐我抱了你个废物一路，能不臭吗？” 她仔仔细细看着照片。 照片的主体是一颗乔木，背景则是更多的乔木。大概是在这片密林某处取的景，不过似乎，太平常了点？ 甄善美发了愁。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她问。 陈斌说：“大概是松树吧，或者杉树，也没特写，分不清。” 甄善美对树的种类没什么概念，傻乎乎地说：“会不会，岛上只有一棵这种树？” 陈斌哑然失笑，他指着身后一大片茂林说：“这，这，这，还有这，这一片，全都是松杉。这片树林，就是松杉林。这样的树，岛上没有几百万，也有几十万！” “啊？那怎么办？” 陈斌摊了摊手：“只能靠运气了。” 陈斌口中的靠运气，就是疯狂拍照。但凡有一点相似的，就拍下来并记录坐标，到时候全报上去，反正也没规定只能拍一张，说不定运气好就中了呢？ 两人在密林中一路走一路拍，不知不觉又走回到大路上。 “嗯，怎么出来了？”甄善美率先冲出树林，眼前宽阔的道路让她一愣。 她等了一会儿，陈斌才磨磨蹭蹭地从灌木丛中钻出来。 “能快点不？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 陈斌呼呼喘气：“姐，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一299名的，能跟你第二名的比吗？” 甄善美哼了一声，不满道：“你说你体力不好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带姐姐我转悠了半天，连棵树也找不到。你说，我要你何用？” “唉，姐姐你不懂，男人不是这么用的。” 甄善美愣了愣，随即看见陈斌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立刻恍然，不禁俏脸一红，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唉哟！” 陈斌抱头痛哭。这恶女人，下手真狠！ “快快快，我们继续！”甄善美斗志满满，作势就要冲入下一片树林。 陈斌赶紧拦住：“姐，我渴了，先去买瓶水如何？”他说着，指了指前面的游客休息站。 甄善美翻了个白眼，虽然很不耐烦，但看陈斌满头大汗，衣服也早已湿透，终究还是松口答应了。 休息站的规模还挺大，超市、商场、纪念店、各种餐饮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家网咖。陈斌有点纳闷，难道会有游客无聊到跑网吧来玩？ 店铺基本都关门了，两人转了一圈，发现开门的只有那家网咖。 陈斌只好进网咖买了两瓶水。 咕噜咕噜半瓶水灌下，顿觉神清气爽。 甄善美一口气也喝了不少，显然长时间穿行在这又热又闷的树丛中，她也丢失了不少水分。 “坐会儿不？”陈斌指了指不远处的树凳。 “坐你个大头鬼！” 甄善美作势要打。 陈斌赶紧矮身求饶：“姐，姐！先别动手，听我解释——” 甄善美高举着水瓶，一副“你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嫩死你”的表情。 陈斌说：“我似乎知道这个游戏的目的了。” “真假？” “真的。走，咱去那边坐着聊。” 陈斌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了下来。他看了看手机，四点半。一个半小时马不停蹄，又是登山又是爬坡，身为299名的他，应该是非常疲惫了。 落座的瞬间，他发出一声惬意的呻吟。 甄善美小声嘟哝一句：“真没用！” “你说什么？” “我让你快说，说得不好，姐姐我打爆你的太阳穴！” 陈斌嘿嘿一笑：“姐姐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长话短说！” “是、是。”陈斌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先说结论，人事部的老贼们，压根没想给我们积分。” ------------ 第三十章 作弊 甄善美显然不是善于思考的类型，对于陈斌抛出的结论，她只是回以呆萌的目光。 “为啥呢？”她问。 陈斌说：“咱俩先交换个手机号，我再告诉你。” “哈？你想干嘛？”甄善美一脸警惕。 “要个手机号能干嘛？方便联系嘛！” 不情不愿互换了号码，陈斌才正色说：“两个原因。第一，是这张照片。这不用我解释吧？取景取成这样，分明是有意刁难。” 甄善美不以为然：“说不定只是我们抽到的比较难呢？” “不可能。公平性要是没了，还谈什么游戏？大家的照片，肯定都差不多。” “就算照片难点，也是有可能完成任务的吧？” 陈斌笑说：“有可能，像我们这样操作，没准真能瞎猫碰死耗子。” 甄善美耸耸肩，吐槽道：“也许只是你比较蠢，照片上其实有很多细节，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 陈斌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还有第二个原因：经纬度。” “经纬度怎么了？” “为什么要我们记录经纬度？” “为了方便核对，负责人不都解释了——”甄善美说到最后，声音渐弱，她似乎意识到了矛盾之处，但一时反应不过来。 陈斌提醒一句：“为什么要核对？” “是哦。”甄善美沉吟道，“核对是因为照片太普通了，普通到就算随便拍一张，也能鱼目混珠。这就说明，照片里根本没有任何用以辨认的细节，不然也不会要靠经纬度来核对！” 陈斌点点头。 “可是，人事部为什么要把游戏设置的这么难呢？” “因为这是联谊活动。” “不懂。” “我们这一路都干嘛了？” “爬山、找树、拍照片……” “还一起比了无数个爱心。”陈斌补充道。 “滚！”甄善美啐了一句，但她此时也明白了：“他们根本没打算让我们完成任务，反而完不成任务才好。” “没错。”陈斌说，“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在三个小时的寻找之旅中，慢慢积累感情——” “真阴险！”甄善美忽然说。 “是啊，甚至还抛出三点积分当诱饵。不过协会一向如此，习惯就好——” “我是说你。”甄善美打断道。 “啊？” “你早就知道了吧？还瞒了我一路。说！是不是对姐姐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 甄善美霍的一下站起来，斗志满满：“走！” “去哪儿？”陈斌疑惑。 “找树！”甄善美气哼哼地说，“他越不想我们找到，我们就越要找到！” “呃……放弃吧。” 甄善美扭头瞪着陈斌，眼神不善。 陈斌抓抓头，说：“快五点了，咱坐这儿聊聊天就回去吧。” “你走不走？” “我……不走。” “哼！废物！” 甄善美扭头就走，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 “照片给我！” …… 等甄善美钻进树林后，陈斌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他还真有点担心，她会听了自己的话，乖乖留下来，陪自己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现在看来，这份担心纯属多余。 这小妮子，果然是个急性子暴脾气，好忽悠得很。 “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陆人龙那么心机的啊……” 他一边感叹，一边走进网咖。 积分他是必须要搞到手的，只是人事部给的任务实在恶心，逼得他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经纬度是吧？嘿嘿，这么多经纬度的坐标，我不信你没有电子版的记录！ “老板，开个机子呗！一个小时就行。” “有会员卡吗？” “没有。” 等待的过程中，陈斌笑呵呵地随口闲聊：“老板，在岛上开网咖，想法挺新潮啊，生意如何？” 男子头也不抬，说：“不指望靠它赚钱，这个网咖，是开给我自己的。” “厉害，大手笔。” “呵呵，卡给你，二十块。” 陈斌吹着口哨往里走。他要找个隐秘的位置。 “咦？” 没走几步，他就看见有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相当熟悉的发型。 莫西干头。 节节高似乎听到动静，抬起半边头看了眼。 “是你？” “是我。躲这儿睡大觉呢？你队友呢？” “那个蠢女人，她找石头去了。蠢死了，都告诉她，协会故意搞了个完不成的任务，她还不信邪。这么大热的天，与其去找那该死的石头，还不如睡他一觉……” 陈斌发现这人平时懒懒散散，不怎么合群，但话匣子一旦打开，真他娘收都不收不住。 听莫西干头逼逼叨叨半天，他实在忍不住，打断道：“试试运气也没错，万一成了呢！” “呵，我打赌，没一个能成的。谁要能成，我就当他面吃屎！”节节高信心满满。 陈斌笑了起来，拍拍莫西干头的肩膀，说：“那你再睡会儿，养好精神，一会儿好多吃点。”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开电脑。 协会网站的漏洞很少，能利用的漏洞就更少。十年前他为了黑进协会网站的数据库，光是寻找漏洞，就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破解密码更是花了差不多一年！即便如此，他也只获得了浏览部分文件的权限。 他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U盘，插入主机。这里面存有他早已写好的程序。 在协会的构成里，人事部不算很核心的部门。以陈斌目前的权限，非核心部门的大部分资料，他都可以查看。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共五十个坐标，每个坐标对应一张图片。 他快速浏览一遍。 五十张图片中，主体是树的有十一张。 他掏出手机仔仔细细比对，一张张排除，五分钟后，终于筛选到只剩一张。 “就它了！” 陈斌笑容满面，默默记下坐标，然后熟练地隐藏自己入侵的痕迹，退出！ 完美！不仅三点积分到手，某个倒霉蛋还要吃屎，简直大快人心！ 走出网咖，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十分。又搜了搜坐标，有点远，正常速度过去，得半个小时。 来不及，得全力跑过去。全速跑的话，最多十五分钟。 只能这样了。路上注意避着点人，应该没问题。 他拨通甄善美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是甄善美气鼓鼓的声音，“干嘛！我忙着呢！” “48.33纬，88.28经，以最快的速度来！快！我找到了！” 严格意义上讲，海星文明的这一套坐标系统并不能叫作经纬度，因为它只覆盖了陆域面积和安全海域，星球上的绝大部分区域，都无法被这套系统定位。 至于纬分南北经有东西，那更是地球独有的说法。这里只需要报横纵坐标就好了。 甄善美一听即懂，语气激动：“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陈斌立刻火力全开，转眼消失在茂林之中。 ------------ 第三十一章 重点提防 陈斌赶路赶到一半，忽然手机一阵震动。 是甄善美。 “喂？” 他接起电话，脚下一刻不停。 “我到了，你人呢！？” “我……尿急，方便去了。马上！” 赶到坐标位置时，甄善美早已等候多时。 陈斌气喘吁吁。 甄善美秀眉微蹙，不满道：“我等你七分钟了！你膀胱够大啊！” 陈斌尴尬一笑，胡扯说：“尿着尿着来了便意，就顺便拉了个屎。” “拉屎拉得满身大汗？” “呃……我便秘。” “喝营养液也能便秘？”甄善美步步紧逼。 陈斌词穷，只好转移话题：“姐姐！现在是讨论便不便秘的时候吗？快快快，咱们赶紧拍照！应该是这里了——”他对着手机里的照片，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棵松树，说，“愣着干嘛，过来啊！” 甄善美慢吞吞靠近，神色十分嫌弃。她突然问：“你带纸了吗？” 陈斌一怔，下意识说：“没有。” 甄善美立刻捏住鼻子，做呕吐状：“怪不得一股屎臭味！” “……” 屎臭你大爷！ 强颜欢笑拍完爱心照，两人一前一后往集合点飞奔，终于在五点五十赶到。 “呼——” 陈斌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总算在期限之前回来了。他随即展颜一笑。三点积分到手，加上联谊的五点和之前得到的三点，一共就是十一点积分。就算全部换成钱，也有一百一十万！ 来协会短短十多天，就从一穷二白变成百万富翁，这敛财速度实在夸张了点。 核对点前大排长龙，陈斌目测一下，至少有二三十队人。 甄善美有些紧张：“不会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陈斌呸了一声：“姐姐，咱能不能不乌鸦嘴？” 甄善美俏皮地吐吐舌头，也连忙呸呸呸了三声。 “放心吧。他们是开局一张图，任务全靠蒙。月牙岛好几百平方公里，要真能蒙中，那就是命，咱认命就行！” “说得咱好像不是蒙的一样。” “当然不是！”陈斌说得斩钉截铁。 “你这么有把握？哪里来的底气？” 甄善美盯着陈斌，眸子里透出一丝狐疑。 “呵，你就说，我找那地方像不像吧？” “像是像，但似乎，和我们之前拍的差别不大？” “你懂什么！”陈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照片里很多细节，你个呆子，根本看不出来！” “啪！” “唉哟！” 陈斌惨叫一声，抱头蹲下。 甄善美吹了吹粉拳，气哼哼地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 陈斌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队友是甄善美，随便插科打诨两句就能糊弄过去。要换成陆人龙这样的心机boy，他还真不敢拿这三点积分。 前面的队伍估计也是一样的套路，见到相似的就拍，回来再慢慢核对。这样的做法导致核对时间无限拉长。 王文秋忙完晚会的布置，跑过一看，居然还有十米长的队伍，连忙新开了一列。 “来，后面的人来我这儿核对。” 即便如此，轮到陈、甄二人时，也已经日薄西山。 “48.33纬，88.28经。”陈斌直截了当地报出坐标。其实标准坐标是48.39纬，88.33经，不过人事部有一个正负0.2的允许误差，所以陈斌就故意偏离了一点。 王文秋核对了一下数字，有点不敢相信。 “坐标多少？你再说一遍。” 陈斌于是又报了一遍。 “呃……恭喜你们，找到了正确的地点！” “耶！” 甄善美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一想到平白多出三点积分，陈斌也是喜不自禁。 两人击掌庆贺，陈斌得意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庆幸跟我一队了？” “呸！”甄善美翻了个白眼，“要没有姐姐我，你能找得到？” 没有你个拖油瓶，我找得更快！ 陈斌心里吐槽，嘴上却说：“是是是，都是姐姐你的功劳！火车跑得快，全靠姐姐带！” 王文秋和李俊杰向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 “后面的，不用排了！已经有人完成了！我们在那边准备了自助餐食，大家自由活动，边吃边玩。八点在这里集合，篝火晚会！” “哇哦——” 人群一阵欢呼。自助餐食和篝火晚会带来的喜悦冲淡了任务被人完成的沮丧。这任务如此变态，大家都是瞎猫，总有运气好的能碰见死耗子。既然是拼运气，就没什么好计较的，最多感叹两句：他娘的，我们咋没这狗屎运！ 欢腾的人群中，陈斌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死死盯着他。 他蓦的回头！ 是陆人龙。 陆人龙盯着陈斌的背影正陷入思考，突然的回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立即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冲陈斌善意地挥手。 陈斌也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背，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个锅盖头，果然不简单。 上次集合我第一个到场，这次任务又拿头名，他肯定起了疑心。 何君尧也好，节节高也罢，这两人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他的真实实力，但陈斌并不担心，他的计划会被他们影响。 但这个陆人龙，城府之深，心机之重，实在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屁孩儿。报到那天他跟自己乱七八糟说了一堆，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没几句真话。 这种摸不清看不透的家伙，他才是最担心的。 要重点提防他，无论如何，我的计划决不能被破坏。 “喂！”“喂！” 甄善美在陈斌眼前晃了晃光洁的手臂。 “啊？怎么了？”陈斌从思虑中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啊？吃饭去啊！你不饿吗？” “哈哈，走起！” 日已黄昏，海天交界处，云层被烧成一片紫红。 海星没有卫星，潮汐涨落主要取决于恒星的远近。 随着太阳落下，海水开始上涨。浪花渐渐漫上沙滩，漫过少女们白皙的脚背，温柔地亲吻她们秀气的脚踝。海风不时拂过，带起一片沙沙的树声和滔滔的浪潮。 两人踏着浪花，漫步在月牙岛洁白而细软的沙滩上。少男少女们，欢笑着，追逐着从两人身边跑过，飞溅的水花淋了甄善美一身，气得她跳脚大骂。 果然是约会的圣地。 可惜陈斌完全没这个心思。 “呐，陈斌。”甄善美突然开口。 “嗯？”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哪有？” “没有吗？” “没有。” “啪！” “唉哟！” “干嘛打我！”陈斌捂着头，大声质问。 甄善美撇撇嘴：“给姐姐我打起精神！别搞得跟我虐待了你一样！” “可不是虐待——” “嗯！？” “当然不是虐待，这是姐姐的疼爱！” 甄善美俏脸一红，挥起粉拳作势欲打。陈斌撒腿就跑。 霞光笼罩下的海滩上，又多了一对追逐打闹的小年轻。 ------------ 第三十二章 压缩的人生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提出一项交易：他给你一百八十万，代价是，你的寿命缩短到三年。 你会怎么反应呢？你当然会毫不犹豫指着他鼻子骂他煞笔。 这个人接着说，一百八十万只是底薪，提成是各种特权和稀有资源，除此之外，在你死后，你的家人将会获得一笔八位数的奖金。 你愣了一会儿，当你终于弄清八位数究竟是百万还是千万时，你迟疑了数秒。但你仍然拒绝了这个交易。 这个人继续加码，他告诉你，除了财富、资源和特权，你还会获得无与伦比的社会地位和名望，在你死后，会被载进史册，永垂不朽。 这次你犹豫了更长时间。但最终，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骂道：“去他娘的永垂不朽，死后的福我又享不到！” 这个人微微一笑，说：“其实也不一定会死，三年后你将面临一场考验，通过考验，就能活下来。”他指着宣传片中高大英俊的士兵，“看，有很多人都活了下来，他们现在，都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荣誉等身，受万人崇拜和景仰。” 你看着宣传片中出现的一个个人物，这些人都是荣誉的代名词，他们活跃在最危险的第一线，为人类开拓边界，探索未知。他们是战士，是勇士，更是英雄。你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光辉事迹。 “他们都跟你做了交易？” “当然。” 于是你动摇了。没有人不想成为英雄。你看了眼镜子里平凡的自己，终于下定决心。 这就是协会向世界提出的交易。 不得不说，协会成功了。当一切和荣誉、和人类存亡挂钩，似乎个人的生死就不再那么重要。 陈斌独自坐在树墩上。 篝火生起的时候，甄善美还想拉着陈斌一起，结果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哪怕她百般威胁，暴力恫吓，陈斌仍然抵死不从。 甄善美又气又恼地离去。 陈斌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没有任何开口挽留的意思。 甄善美是个不错的姑娘，没什么心眼。他已经骗了她一个下午，不忍心再继续骗下去。 骗老实人，终归还是有点负罪感的。 反正积分已经到手，无聊的过家家也是时候结束了。 至于篝火晚会，呵，既然是晚会，怎么能少了观众？ 这样的观众还不止陈斌一个。 节节高拿着一杯巧克力冰淇淋走来。 这杯冰淇淋的造型有点特殊，呈螺旋上升状，跟某种排泄物的形状相似。 “你厉害。”节节高竖了个大拇指，“我愿赌服输。” 陈斌翻了个白眼：“敷衍我呢？说好的吃屎呢？” 节节高挖了一勺冰淇淋放入嘴中，强行解释道：“你敢说，这不是屎一样的冰淇淋？” “……” 两人各坐一个树墩，相互隔了两米远，沉默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和围着篝火狂欢的人群。 “他堕落了。”节节高忽然说。 陈斌当然知道莫西干头口中的“他”是谁。 人群中，就属何君尧和江书宁的互动最为频繁也最为亲密。两人的关系，似乎在情侣打卡游戏中，又更进了好几步。 “协会真是昏了头，搞这种联谊活动，使人丧失斗志。” 节节高下午睡了个好觉，现在精神饱满，又开始唧唧歪歪起来。 “何君尧未必会因此丧失斗志，而且——”陈斌顿了顿，认真地说，“此时不行乐，何时行乐？你以为，我们的寿命会很长吗？” 节节高默然。 在海风的助力下，篝火烧得更旺了，木柴噼里啪啦作响，滚滚浓烟直冲上天。 少男少女们拉歌热舞，完全沉浸在美妙而欢愉的夜色中。 陈斌远远看着他们，他看到的，是一百个青春而美好的身影，但他的眼里，却只有悲哀与怜悯。 这里的学员，尤其是远航的学员，有多少能通过【洗礼】？百分之五十？或者更低？ 协会将【洗礼】的经过和死亡率捂得死死的，但它瞒得住外人，却骗不了自己。 所以才会征召一群初中毕业的孩子，让他们在协会的摇篮里度过可能是人生中最后的三年，给予超常权益，鼓励个性发展，鼓励恋爱，甚至对一些越界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斌就不止一次撞见，凌晨三四点偷偷从女生寝室溜出来的男生。 对于学员，协会似乎特别“纵容”。就连每天的常规训练，也放水明显。朝九晚五就算了，训练强度还贼低，连何君尧都起了疑心，前两天还问陈斌： “你说咱们这样训练到底有用没用？我卡在体质二阶好几年了，一点要突破的迹象都没有。看教官的态度，显然也没把训练当回事。真想问问左舰长，究竟是如何变那么强的。我感觉照我这样搞下去，一辈子也达不到那种高度。” 陈斌只能回以无奈的苦笑。 何君尧大概已经摸到人类的天花板了。他实在太猛，每天训练十六个小时以上，十年如一日，只怕当年的左牙，也远远不如。 陈斌猜测，协会不重视训练，大概是因为普通的训练很难打破天花板，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打破。能突破人体界限，诞生超级人类的唯一方法，可能就是一直被协会藏着掖着的【洗礼】了。 所以两年“学员期”和一年“新兵期”，很大程度上只是做做样子，不仅做给学员看，也做给世人看。 这虽然只是陈斌的推测，但并非空穴来风。 实际上在协会成立之初，征召的都是已成年或接近成年的高中毕业生，但每一届应召而去的学员，不出半年必定死伤过半。令人惊悚的死亡率引起全世界的反弹和口诛笔伐。最终这个措施只实施了三年，就因舆论压力而被迫停止。 后来协会改革，将征召年龄放低，加了学员期和新兵期，又给予学员及其家属各种福利和优待，同时投放大量宣传片，将【荣誉】和【全人类】的概念播撒进千家万户，深入每一个平民百姓的心里。 协会的改革相当成功。 半年的缓冲期延长到三年，再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多管齐下，慢慢的，自然就冲淡了人们对死亡的恐惧。 这世上没有怕死的人，只有缺乏信念的人。 陈斌就是个没什么信念的人。如果不是带着智力来到这个世界，也许，在环境的影响下，他也会成为协会的坚定拥趸，成为左牙那样的，天天将荣誉挂在嘴边的老顽固。 他怜悯这群少男少女，人生被压缩被榨取却不自知，还能围着篝火欢欣起舞。 他移开目光，望向漆黑的海面，浪涛时起时落，轻轻拍打着沙滩。 “没实力的人，当然是活不长的。”节节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过你和我，不用担心寿命的问题，不是吗？” 陈斌呵呵一笑。 不担心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 ------------ 第三十三章 海怪 学员日后，一切又回归正轨。 转眼一个月过去。 水性训练终于结束，这几日教官正传授格斗技巧，过段时间，应该就要进行水上格斗训练了。 无论什么样的训练，对陈斌来说都是小事一桩。 他仍保持着凌晨四点起，晚上十点睡的作息。刚开始执行的时候，每天都累得不行，但坚持一段时间下来，也就慢慢适应了。 何君尧和江书宁不出意外地成了一对。 不过正如陈斌所料，何君尧不仅没有因此丧失斗志，反而变本加厉，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部拿来训练。 陈斌没好气地说：“何班长，你说你身为班长，不日理万机就算了，身为男友，怎么连女票也不陪呢？” “陪啊！我们说好了，一个月见一次面。”何君尧说得理所当然。 “呃，这频率，江书宁没意见？” “这有什么？我知道她心中有我，她知道我心中有她，见不见面，有什么重要？” 这话从这个训练狂魔嘴里讲出来，让陈斌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不到，你俩也能玩柏拉图。” “啥？什么图？” “没啥，夸你牛逼。” 终于等到何班长去陪女票的这一天。 陈斌站在空无一人的综合训练室里，张开双臂，举头望着天花板，放声高歌：“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独占训练室的感觉，真他娘爽！ …… 远海某处，东方三号。 指挥室里，除了舰长左牙和副舰长孙承继，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扎着个小辫，穿一身滑稽的蓝白色紧身衣，跟船舱里严肃的气氛格格不入。 “舰长，【标记】附近两百海里都搜索过了。”孙承继说，“也许，噬魂岛已经离开了。” 左牙摇了摇头说：“噬魂岛，应该从没在这里出现过。这附近，没有任何它残留的气息。” “那，【西行者四号】遭遇的噬魂海怪是？” 左牙之所以匆匆结束休假，从岳安飞往吉姆港，正是因为一份来自西行者四号幸存者的报告。 可事实证明，报告中提及的噬魂海怪，不是他寻找已久的噬魂岛。 “小孙，”中年男人说，“你真想知道的话，把船停下来就行了。” “嗯？”孙承继满脸疑惑。 左牙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对孙承继说：“莫舰长说的没错，停船吧。咱好不容易出一趟海，总不能空手而归不是？” 孙承继恍然：他们被海怪盯上了。他吩咐操舵手停船，同时凝神感知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发现。 左牙当然不会信口开河，他感知不到，只能说明，跟踪他们的海怪，实力远在他之上。 但他却没有任何慌张。 有【海王榜】两大高手坐镇，东方三号不说固若金汤，也绝对是一座小型的海上堡垒，即便遭遇S级海怪，也有一战之力。 莫舰长说：“是条大鱼，实力不弱。” 左牙嗯了一声：“靠你了。” “啥？”莫舰长眉毛一挑，“你的船我的船？” “我的船。但你上。” “凭啥！”莫舰长跳了起来，“我出力，功劳记你船上？” “我上也行。”左牙微笑，“那你把鱼刃还我。” 莫舰长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什、什么鱼刃？你这小子，怎么总说些难懂的话——我上就我上，这么多废话干嘛！切！” 他一边说一边朝门边退去，话音一落，转身溜出了指挥室。 孙承继万没想到，堂堂东方一号舰长，第三区第二高手莫语冰，竟然是这副德行。他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问：“他一个人，真没问题吗？” “放心，”左牙说，“捕鱼的话，没人比他更靠谱。” …… 在综合训练室一直练到八点，陈斌才恋恋不舍地从基地出来，一想到下一次独占训练室，要等到一个月以后了，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他现在有点明白，何君尧为什么这么拼命训练了。 因为训练这件事，真的会上瘾，尤其是，当你感觉到自己在一天天变强之后。 夜色笼罩下的星海港，依旧忙碌。 路上行人倒是少了不少，毕竟海边风大，除了游客，当地人谁会大晚上跑这来，吹着冷风看工人装卸。 陈斌闷头赶路，忽然听见前方一阵骚动。 他抬头，只见一群人聚集在街道拐角处，倚着护栏争相眺望。 看他们望的方向，应该是协会的专用港口。 “怎么了？” 陈斌走近几步，随便问身边的一个路人。 “东方三号回港了！左舰长厉害了，抓了条超级大鱼！” “什么大鱼！”另一个路人纠正道，“那是海怪！我在星海港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这么大的海怪！” 海怪？ 陈斌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远海里栖息着无数海怪，这他是知道的，网络上也有一些图片，看起来就像变异的海洋生物。 他还从没亲眼见过海怪，更别说左牙捕捉回来的海怪，肯定非同一般。 凭借远超常人的体质，陈斌无视周围人的白眼，强行挤到最前排。 他凭栏远眺。嗯，视野不错。 东方三号停泊的港口离得很远，他目测一下，至少有三四十公里。 如此远的距离，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多辨认出东方三号和身躯庞大的海怪，远航的船员们在他们眼中，就只是一个个黑色小点。 陈斌眯起眼，这个距离对他来讲，不算极限，但也要费点力气才能看清。 “左牙……嘁，还一副假正经的模样呢！” “这就是海怪——真他娘大！” 海怪形似八爪鱼，体型巨大，比之东方三号也不遑多让，八根长长的触手，每一根都和岸边那些卸货的机械臂一般粗。它躺倒在海岸上，一动不动，任由驻守在港口的深航船员切割它的身体。 可是—— 这突如其来的不安是怎么回事？ “要用异能看一下吗？” 他咬着指甲盖，有些犹豫。倒不是怕被人发现，事实上，他的异能不是对人的，人类不可能察觉。 只是他从未对海怪施展过，还是如此巨大可怖的海怪，不免心有惴惴。 “不过，”他转念一想，“迟早是要在海怪身上尝试的，择日不如撞日，反正是具尸体，难道还能跳起来咬我不成？” 他心意已决，深吸一口气，随即定下心神。 两秒钟后。 “干！竟然没死！？” 他惊呼一声，忽然眼前一黑，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 ------------ 第三十四章 夺魂八爪 “嗯？什么情况？这是哪儿？” 陈斌只觉得世界突然暗了一下，再亮起来时，视野已经完全不同。 “那是——左牙和莹莹姐？” 他居高临下俯视左牙，两人距离不超过一百米。 他转动视线，不仅左牙和陈莹莹，还有一众远航、深航的船员，大部分人在忙碌，剩下的几人都冷冷注视自己。 他看见有人开着数米高的切割机向自己靠近。 “他要干什么？” 陈斌正茫然中，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他疼得龇牙咧嘴，却无法挪动身体躲避，只能任由宰割。 “我——变成海怪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 “怎么回事？我不过用了异能而已……” 他在十岁的时候，就觉醒了异能。 那是一个春夜，小区里的野猫吵得人心烦意乱，让人无法入睡。陈斌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最后实在不胜叨扰，打开窗气急败坏地骂道： “一群狗日的，都给劳资闭嘴！” 他只是发泄一番，没想到这一嗓子下去，野猫们还真就老老实实闭了嘴。从那天晚上起，再也没叫过。 之后他又找了些猫猫狗狗做实验，下不同的指令，尝试控制它们的行动，最终确定自己觉醒了异能。 他把这个异能称作【统御】。 这些年，他背地里做了不少测试， 他可以很轻松地控制各种动物，但人却能不受任何影响。 难易度取决于被操控对象生命力的旺盛程度。操控一只成年金毛消耗的精力，大概是一只幼年泰迪的十倍左右。而生机刚断或者奄奄一息的动物，操控起来最为容易。 他也能操控尸体。不过死亡时间越久，控制难度越高，死去超过两周的生物，他就无能为力了。 陈斌原本以为，他对统御的适用性和功能性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他居然，变成了海怪？他做了上千次实验，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一阵阵强烈的痛感袭来。又一根触手被割断。 随着工作人员将一根又一根的触手运进仓库，陈斌也变得越来越慌张。 “怎么办怎么办？章鱼怪要被分尸了，我死定了！” “不慌不慌，肯定有办法。老天爷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不会让我死得这么憋屈！” 他赶紧胡乱找了个借口，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作为一个资深的网络工作者，他深知，这世上没有任何程序是完美的，如果你没有找到漏洞，不代表它不存在，很可能只是因为它藏得太好，你忽视了而已。 所以……肯定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被我忽视了。 几秒种后，陈斌忽然眼前一亮。 “章鱼怪，还活着！” 虽然很微弱，但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一丝苟延残喘的生机。 出现这种意外状况，多半跟自己的异能没关系，问题一定出在这头章鱼怪的身上！ 这个丑逼，现在极其虚弱，肯定藏起来了。它拉我进来，还让我接管了五感，肯定不怀好意。 得赶快找到它！ …… 远航专用港口。 左牙、孙承继、陈莹莹等东方三号的船员一步不离地看守眼前山一样的海怪，除了东方三号的船员，还有一个身穿蓝白色紧身衣的中年大叔，表情相当郁闷。 陈莹莹一脸毫不掩饰的兴奋：“我和统筹部确认过了，是新物种！” 左牙点点头，倒没显得多激动。其实早在十天前，他们就查过图鉴了，基本已经确定是新物种，和统筹部确认一下也只是走个流程。 陈莹莹笑眼盈盈：“按照规矩，发现者拥有命名权。” “咳咳！”莫语冰咳嗽一声，插话道，“我想好名字了——” “就叫【夺魂八爪】吧。”左牙立刻打断。 “呃……”莫语冰噎了一下，怒道：“我先发现的好不好！” 陈莹莹拍手笑说：“那就叫夺魂八爪，我这发给统筹部。” “喂喂！”莫语冰跳到左牙面前，“跟你说话呢！” 左牙扭头问孙承继：“你说，这条大鱼能换多少积分？” 孙承继笑呵呵地说：“A级海怪，至少十万积分起步。难能可贵的是，这条大鱼还觉醒了【海魂】。A级海魂，完整度高的话，百万积分也不是不可能。” “我捉的鱼！”莫语冰提高两个八度，吼道：“海魂的积分，五五开！” 左牙缓缓转过头来，打量了一眼莫语冰，惊讶道：“哟，这不是莫舰长吗，怎么还在这儿呢？装运这点小事，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快回去歇着吧！” “……” 莫语冰深吸口气，尽量克制想一拳打断这位年轻舰长鼻梁的冲动。 “左舰长，不带这么玩的。我跟这头章鱼打了一天一夜，你他娘的全程看戏就算了，总得给我一点医药费吧？你看，”他伸出左手，指着小拇指上一个绿豆大小的伤口，“我已经十多年没受这么重的伤了。我也不跟你多要，三十万！给我三十万积分，我立马走人！” 左牙呵呵一笑：“莫舰长，咱说好了的，您出力，功劳记我船上。说过的话，您可不能反悔呀。” “我哪知道，这玩意儿居然还觉醒出海魂了！A级海魂，你知道概率多大吗，不到千分之一的觉醒率！” “是啊，真是天佑东方三号。” “……” 章鱼怪的体内。 陈斌终于找到了——他盯着眼前这团深紫色、拳头大小、似雾非雾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也许该叫，章鱼丸？或者章鱼精？ “你把我弄来的？”陈斌尝试跟这个——呃，就叫它章鱼丸好了——他尝试跟章鱼丸对话。 “老弟，你听我解释，我是对你放了技能，但我没有恶意的。把你搞成这样的人是他，看见没，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丑男，不是我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冲他去，别拉我当垫背的啊！” “老弟，听得懂我说话不？” “老弟？哥？丸子兄？” “他们开始锯你的头啦！把我弄回去吧，求求你了！我回去以后，一定请最好的法师，给你超度七七四十九天，保你来生投胎做人……” ------------ 第三十五章 海魂 章鱼丸看来是真的听不懂人话。 陈斌放弃了沟通。 痛感持续传来，不过已经弱了很多，大概是被大卸八块以后，章鱼怪的感知渐渐变得麻木了吧。 他盯着章鱼丸看了好一会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海怪的本体？还是魂魄？ 现在的我又是什么东西？ 意识还在，记忆还在，但却换了个身体？ 他立刻想到灵魂出窍和鬼上身。 真玄乎。如果是灵魂出窍，那我的肉体会怎么样？心脏还会跳吗？身体机能还能正常运转吗？不会腐烂掉吧？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千个疑问。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统统甩掉。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回去。再不离开，就真的要给章鱼怪陪葬了。 …… 星海港。 “小兄弟，醒醒！醒醒！” 原本远远围观海怪的路人，这时围成了一个圈。圈里平躺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小伙，他仰面向上，双目翻白，胸口也没了起伏。 一位热心路人伏下身子，轻拍少年的脸颊，试图将他唤醒。 “没用的，他呼吸都没了！”另一个路人喊道，“有会人工呼吸的吗？快来救人！” “心肺复苏吗？我会点！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在人群外喊道。他路过此地，听见有人呼救，便连忙跑了过来。 众人让开一条通道，大叔走到近前，惊道：“哟，怎么回事？打急救了吗？” “打了！”热心路人说，“等不及了！这小孩呼吸已经没了，心脏也停跳了。大哥，你快给看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好，我试一下。” 大叔跪坐在年轻人身侧。他深吸口气，双指并拢贴近陈斌颈部。 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随后又测了呼吸和心跳，每测完一项，他的神情便阴暗一分。 “他倒地多久了？”大叔问。 “没多久，一两分钟吧！” 大叔看了年轻人一眼。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孩子应该是心脏骤停，还好只是一两分钟，还有救，要是再拖个两三分钟，神仙也救他不回。 他立即左手扣右手压在少年的胸上，借助全身的力量做胸外按压。然后左手轻轻压住少年的额头，右手将下巴抬起，开放气道。 做完这一切，接下来就该人工呼吸了。 他深吸口气，随后捏住少年的鼻翼，缓缓埋头。 少年胸部鼓胀起来，随即又回落。 再鼓胀，再回落，然后按压—— 如此反复几次后，大叔又测了测生命特征。 “怎样？”热心路人小心翼翼地问。 围观群众都屏住了呼吸。 大叔表情严肃，他正想摇头，忽然—— “咳咳——” 少年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沉默。 “活了活了！” 人群立马爆发出欢呼。大叔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快快快，再吹几个！”热心路人催促道。 不用他说，大叔早已上手。 奇怪，明明心跳呼吸都没有，怎么还能咳嗽？难道心肺复苏有延迟？ 他不是专业的急救人员，很多东西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既然有反应，就说明有用！ 他再次埋头，将少年扁平的腹部吹得鼓胀。 …… 海怪体内。 章鱼丸静静地浮在半空，像一团紫色的鬼火。 陈斌想到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搞死这个家伙。 搞死施术者，术法就自动解除，应该是这么个逻辑吧？ 但他又有点犹豫。 万一搞死它，我永远回不去了咋整？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一上来就这么莽，先试探一下再说。 他伸出手，慢慢靠近章鱼丸。 就在距离还有0.01公分的时候，忽然一股凉意传遍全身，他一哆嗦，赶紧缩回手。 “怎么感觉有股阴风往我肚子里钻？”他瞄了眼章鱼丸，“丸子兄，是你吗？还来！？” 这股来历不明的阴风时有时无，四五次后，陈斌琢磨出一点不对劲。 “奇怪，这风里，怎么还有股大蒜味？” 他留了个心眼，等阴风再起，便闭上眼仔细品味一番。 “呃，蒜味，酒气，还有海鲜！？” 他感到一阵恶心反胃，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大爷的，你个章鱼小丸子，敢搞我？我嫩死你！” 陈斌一把抓住章鱼丸。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他静静等了几秒钟。预想中的大场面没有出现。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抓着章鱼丸，就像抓着一坨紫色面团。 他把章鱼丸拿到眼前端详。 “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个章鱼，灵魂才这么大点？” 他看看墨鱼丸，又看看自己，不禁为自己身为人类感到庆幸。同样是灵体，劳资是你几十倍大，你拿什么跟我斗？ 他肆无忌惮把玩着章鱼丸。这紫色气团看着诡异，触感倒不差，软软的像注了水的气球，感觉一捏就爆。 “小丸子，快放你爷爷出去，不然，爷爷教你魂飞魄散！” 他瞅了眼外面的世界，章鱼怪的小半个头已经被装上了车。他能明显察觉到，自己的专注力正直线下降，眼前也一阵一阵的发黑。 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 “妈的，赌一把！就算死，劳资也要先杀你泄愤！” 他手上用力，“噗”的一声轻响，紫色雾气应声爆开！ “什么东西！？” 紫色雾气爆开的瞬间，一团拇指大小的赤色物体趁机冲出，倏的一下钻进陈斌体内。 霎时间，陈斌如遭雷击，浑身抽搐。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正在消散！强烈的麻痹感随之而来，从头皮开始，一直麻到脚尖，直至完全失去知觉。 “又、又要死了吗？” 视觉消失的前一秒，他看见一柄近乎透明的长剑，刺在了自己身前三公分处。这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冰剑！ 下一秒，他的意识完全消散。 …… 星海港。 陈斌猛地睁眼！ 他的视觉还没恢复，但他的触觉感官告诉他，有个庞然大物正疯狂朝他嘴里吐气，试图吹大他的肚子。 下一秒，视觉恢复。 “卧槽！” 陈斌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垂死病中惊坐起。他一把推开满脸胡茬的中年大叔，连滚带爬，足足滚出五米远。 人群却突然高声欢呼，胡茬大叔喘着粗气，望向陈斌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陈斌愣了两秒，随后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他抹了一把嘴，打量了一眼肥肥壮壮的胡茬大叔。 大爷的！下次人工呼吸能不能找个漱了口的漂亮小姐姐来！ …… 远航专用港口。 莫语冰走了。他骂骂咧咧了一会儿，东方三号的船员没一个理他。他好歹是一舰之长，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上一刻他还在破口大骂，下一刻就突然没影了。 “走了？”孙承继问。 左牙点点头：“走了。” “没关系吧？再怎么说也是东方一号的舰长，这样会不会得罪他？” 左牙笑笑：“莫老贼贪心得很，不能给他甜头，他不会知足的。再说，我那把鱼刃，好歹也值十万积分，他不亏。” 陈莹莹也说：“孙叔你放心。要说得罪，咱们舰长又不是第一次得罪他了，更出格的事都干过。只要好处给的够，莫舰长就不是记仇的人。” 三人有说有笑，左牙也难得的卸下一点舰长包袱，参与到闲聊之中。 这一次出海，不仅收获颇丰，更是零死亡，仅有的几名伤患，也都只是轻伤。这样的捷报，远航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过了。 左牙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极痛快的。 就在三人闲聊之际，左牙忽然脸色一变，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夺魂八爪已经被切掉一半的头上。 他伸手虚握，空气温度骤降，眨眼间凝成一柄近乎透明的冰剑。 “嗤！” 一剑刺下，如针穿豆腐，软骨和组织应声而破。 他刺下的位置，正是封印夺魂八爪海魂的所在。 孙承继这时也赶了过来，陈莹莹紧随其后。 “怎么了？”两人面面相觑。 左牙面色凝重，他抽出冰剑，只说了五个字。 “海魂，消失了。” ------------ 第三十六章 夺舍 协会总部，第一五九层，圆桌会议室。 有资格进入这个会议室的，整个第三区只有六个人。 而现在，这六名人类顶尖战力齐聚一堂。 东方一号舰长莫语冰奚落道：“看吧看吧，让你不厚道，老天都看不下了，这下捅娄子了吧？” 东方二号舰长张善淳神色严肃：“来龙去脉能再说得详细点吗？” 东方四号舰长，也是在场的唯一一位女性，糯米，不耐烦道：“有什么可讨论的？左牙重大失职，谁闯祸谁负责，不要指望别人来擦屁股。” 东方五号舰长麦斯比没有吭声，他闭着眼，嘴里哼哼唧唧的，摇头又晃脑，一副陶醉模样。 左牙寒着脸，他一扫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身上。 协会第三区会长陆万年轻轻咳嗽一声：“各位舰长，稍安勿躁。我这里有一份报告，你们先看一看。” 五位舰长各取一份，快速浏览。 陆万年说：“这是一区会长给的信息。如果他老人家没有头脑发昏，记错了【海魂技】，那么，这次的事件，只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糯米皱眉道：“肉身已死，海魂被封，再强的海魂技也绝对无法施展。” “世事无绝对。”张善淳说，“不然怎么解释，海魂突然消失？” 糯米哼了一声：“那你得问他俩了。” 一直没出声的麦斯比这时也开口道：“糯米舰长说得没错。左舰长、莫舰长，区区A级海魂，居然能在你们眼皮底下逃出生天，不想解释一下吗？” “关我鸟事！”莫语冰急道，“事情发生时，我都不在现场，还要背锅不成？” 糯米说：“可【禁制】是你下的，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在质疑我禁制放水？” “我不知道。至少从结果看，你的禁制，没你吹嘘的那么牢靠。” 莫语冰怒极反笑：“牢靠不牢靠，你可以亲自试一试。” “咳咳！” 眼见火药味逐渐变重，陆万年赶紧打断道：“追责的事，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找到海魂的下落。” 莫语冰撇撇嘴道：“说得容易，星海港人员流动频繁，说不定早就离开三区了。” “不会。”一人断然道。 所有人看向声源处。 左牙缓缓合上资料，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海魂，就在星海！” …… 陈斌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漱口。 他连漱了三次，终于才把那股大蒜味给去掉。 真衰！ 找个海怪尸体试验一下技能而已，狗日的居然诈尸夺魂，差点没把小命搭进去不说，初吻还被夺了，还是个胖胖的中年大叔。 虽说大叔是好意，陈斌也含着泪水道了谢，可他一回想起嘴里那股浓郁的海鲜大蒜味，就是一阵反胃。 他冲完澡躺上床，回想起今天的遭遇，仍心有余悸。 不管怎么说，【统御】对海怪同样有效，至少产生了联结，不然，以章鱼小丸子奄奄一息的状态，不可能凭空拉走我的灵魂。 “大爷的，这世上居然真有灵魂？” 要是前世的陈斌，打死也不能相信。可现在的他，是连投胎转世这么玄乎的事都经历过的人，这点小事，他花了不到两秒钟就全盘接受了。 他继续思考。 统御虽然奏效，但似乎，也有很大的局限。章鱼小丸子都虚弱成那逼样了，竟然还能通过我的异能反制我，要不是它元气大伤，秒秒钟就能把我撕成碎片。 看来对上强大的海怪，还不能随便使用。 他想到这儿，不禁摇了摇头。 不行，还得再谨慎一点，不管强不强大，只要能喘气，我就饶它一条狗命。还是尸体比较保险，而且必须保证死得透透的，不带诈尸的那种。 这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他拉低睡衣的衣领，只见右侧肩胛骨下方，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斑点。 他洗澡时发现这块斑点，还以为是粘了什么脏东西，一顿搓揉之后才发现，这玩意儿根本就长在皮肤上，跟胎记差不多。 可他根本没有胎记。 他很快想到捏爆章鱼丸后的那一幕，那个冲向自己灵体的诡异之物。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陈斌盯着这块红斑，越看，越觉得像章鱼丸，这血一般的殷红，还有大小，简直一模一样。 他伸出食指，揉了揉红斑。 “咦？好像有点发烫？” 他正安慰自己应该是错觉，发烫感立马升级成灼烧感，随即以燎原之势，迅速朝四周蔓延开来，小麦色的皮肤也随之沦陷，赤色大军以势如破竹之势，瞬间占领了整块右胸胸肌。 “靠靠靠！” 陈斌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疯狂拍打右胸，手舞足蹈的像马戏团里的嬉皮猴子。可红斑虽然灼烧感强烈，终究不是火焰，拍打不仅压制不住蔓延的势头，似乎还助长了它的威风。 短短十秒钟后，陈斌已经变成了个蒸熟的人形螃蟹。 “热热热！” 这种灼热感发自体内，但不是来自血液内脏，更像是——来自于灵魂！？ 他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 但这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在遇见了章鱼怪以后，他对灵魂的存在已深信不疑。 “狗日的小丸子，你这是要夺劳资的舍啊！” 他忽然想通了。怪不得拉我出窍……看来那红色的东西才是你的本体，外面的紫色雾气是你的牢笼，你不仅借我之手助你脱逃，还想夺我身躯，借尸还魂。 奶奶的，你个臭章鱼也敢算计你爷爷！ 陈斌暴跳如雷。 但气归气，他还真拿它没有办法。有关于灵魂，他实在知之甚少，甚至在今天以前，他根本不知道灵魂的存在。 “热热热！” 灼烧感更加强烈，他有种张嘴就能喷出火来的错觉。 他冲进浴室。 冷水淋头，皮肤的灼热立刻减轻几分，但颜色却更加鲜艳，仿佛鲜血从无数毛孔中渗出，看得人头皮一阵发麻。 “呃啊——” 痛，如万千蚂蚁啮咬，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痛。 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强烈的一次疼痛，哪怕是前世子弹穿进脑门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如此痛苦过。 他瞬间被疼痛击垮，脱力跌倒在地，冰冷的水柱无情拍打着他通红的身躯。 头痛欲裂。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再来一颗子弹。 “不——我还不能死！” 陈斌咬牙。 他手脚并用，拼尽全身力气，一寸一寸朝浴室外挪去。 他要拿他的手机。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从浴室到卧室，只有短短五米的距离，可这五米，却是他人生中最长的一段路程。 章鱼怪正在疯狂攻击他的灵魂，这种感觉已经越来越明显。体内两股力量缠斗在一起，似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他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但，不见棺材，劳资绝不落泪！ 拿到了！ 他翻出左牙的电话，拨出。 ------------ 第三十七章 吞噬 圆桌会议室。 以几位舰长对左牙的了解，他这人除非有相当把握，否则不会轻易下结论，更不会如此信誓旦旦。 张善淳问道：“理由呢？” 左牙说：“我刚刚说过，海魂是先突破了莫舰长的禁制，再突然消失的。假设莫舰长的禁制没问题——” “诶诶，抗议啊，把假设两个字给我去了。”莫语冰十分不满。 左牙没理他，继续说：“莫舰长的禁制，即便S级海怪，也难以从内部突破，更何况肉身毁灭的A级海魂？” 糯米接过话：“你想说，有人从外部破掉了禁制，夺走了海魂？” “只有这种可能。” 糯米冷笑一声：“那我倒想问了，谁能从你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海魂，还全身而退？” 麦斯比趁机插一句话：“糯米舰长的意思是，左舰长监守自盗？” 糯米立马瞪了麦斯比一眼：“姓麦的，少在这煽风点火，我可没这意思。” 麦斯比尴尬地笑了笑，索性闭嘴不再多话。 陆万年赶紧跳出来和稀泥：“糯米舰长问到了关键，这个问题，我替左舰长回答了吧。想必，侵入的人是【灵体态】。” 舰长们都是一怔，短暂的沉默后，莫语冰率先开口：“能灵体化的人，咱们三区可不多。” “不。”张善淳沉吟道，“不需要灵体化，只要跟夺魂八爪建立联结就行。” 莫语冰稍微一想，也反应过来。 夺魂八爪怪如其名，基本能力就是夺魂。它的海魂被禁制困住，无法主动与外界联系，但如果有人从外部跟它产生联结，它就可以施展技能，将其魂魄抽出，从而实现灵体化。 “不过，海魂一事乃是机密，”莫语冰心想，“除了我和左舰长，就只有小孙和莹莹知道，难不成——”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魂魄被抽出后，肉身会呈现出【假死态】，时间一长，甚至危及生命。小孙和莹莹一直跟在左牙身侧，不可能是他们。 所以，是有人误打误撞，跟海魂产生了联结？ 糯米显然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她直接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左牙说：“这恐怕是目前唯一的答案了，除非——” “除非什么？”莫语冰问。 左牙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除非你禁制放了水。” “滚！” 莫语冰当然不会放水，他虽然不太正经，但面对海怪，从来没手软过。 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也因此表情更加凝重。 张善淳说：“这样说来，不是有人取走了海魂，而是海魂故意让自己被人取走。” “如果是这样，就很棘手了。”莫语冰说，“夺魂八爪的海魂技又是夺舍，要是碰上灵魂强度不够的，很可能已经借尸还魂了。” 糯米补充道：“除了咱们六个和海将榜的几十个人，其他人必死无疑。” 莫语冰默然。 一只人形的A级海怪在星海市到处乱窜，还拥有夺舍这样的海魂技，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疼。 左牙说：“现在才过一个小时，就算夺了舍，它应该还没出星海港。只要排查一下今晚来过港口的远航士兵，就能——” “吱——” 桌上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 左牙看了眼屏幕，微微皱眉。 “抱歉——” 他摁下接听。 “左、嗝——咦？”电话那头的语气满是惊奇。 左牙眉头深皱：“什么事，快说！” “没、没什么，我就想问问，能转让点积分给我不？我想买几件——” 左牙毫不犹豫地摁断电话。 他将手机放回桌面，神态自若地继续没说完的话，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所以，只要按我说的排查一下，就一定能抓住它。” 陆万年点点头：“那就有劳各位舰长，你们各自的船员，都好好查查吧。” …… 陈斌成功拨通了电话，但他刚说出一个“左”字，忽然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嗝，然后，所有的不适统统消失无踪。 他愣了两秒，电话那头传来左牙严肃的声音，将他从茫然中唤醒。 他大致看了下身体，已经恢复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似乎，好了？ 他赶紧随便找个理由把左牙搪塞过去，然后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自己的身体。 肤色恢复如常，灼烧感也完全消退，不仅症状消失，训练完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他握了握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有些精力过剩，能量之充盈，简直快要从指尖满溢出来。 所以，我的灵魂赢了？把小丸子干掉了？ 真是恍然如梦，他现在有点怀疑，刚才的痛不欲生是不是幻觉。但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和地上残留的水渍，都是他挣扎求生的铁证。 “嗝——” 又是一个长长的嗝。 奇怪，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饱腹感。 第二天凌晨。 星海港，综合训练室。 “嗝——” 等候区里，陈斌再次打了个长长的嗝。从昨晚到现在，饱腹感一点都没消退，甚至在梦里，他都在疯狂打嗝。 何君尧揶揄道：“兄弟，晚上偷吃了？一大早的你打了二十几个嗝了。” 陈斌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偷吃，可我就是个小透明，身边除了五姑娘也没别的对象啊。话说，你昨天约了会，今天还能起一大早，这份精神和毅力，在下佩服。” “你别乱想，我和书宁，才刚刚开始。” “明白明白，”陈斌连连点头，“柏拉图嘛！” 两人擦干身体，换好衣服，一起往通勤车站走去。 刚过七点。 夏日的白天来得总是这么早。天已经大亮，路上来来往往满是晨练的大爷大妈，偶尔也能看见勤奋的年轻人，挂着耳机沿海岸线奔跑。港口的装卸车也统统开了工。海风挟裹着浪声和机械臂的金属声呼呼刮过，吹得人睁不开眼。 忙碌而美好的清晨。 美中不足的是，陈斌一路止不住的惊天大嗝，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何君尧说：“兄弟，我只缺席一天，你就突飞猛进啊——” 他已经念叨这个话题很久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陈斌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昨天以前，他和何君尧对练，两人得分大概是一九开，他一何君尧九。可今早对练几次，差不多都是四六开，他四何君尧六。 不管是力量、速度还是反应，的的确确都提升了一大截，虽然跟何君尧比还有差距，但隐隐约约的，陈斌觉得自己也快摸到天花板了。 是因为“吃”掉了章鱼丸吗？ 将打嗝和实力猛增联系起来，自然而然得出了这个结论。 血赚啊！ 他心里欢呼雀跃，表面上仍淡定如常。 “哪里哪里，”他说，“我这叫深藏不露。一直都这个水平，只是以前没发力，你懂的，我最爱扮猪吃老虎了。” 何君尧骂道：“卧槽，敢情我是那老虎啊！” 陈斌愣了下，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不是这意思——” 何君尧却不听他解释，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自言自语道：“好，一会儿就跟书宁说，改成一年见一次面。” “……” ------------ 第三十八章 返乡 飞机一阵剧烈颠簸。 广播响起空乘动听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由于我们的飞机遇到了强对流气流，引起颠簸，请您回到自己的座椅，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同时关闭……” 陈斌望着窗外湛蓝的天幕，一时有点惘然。 两年了，终于要回家了吗？ 这两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终于突破了170。 现在的陈斌，净身高173，已经打破了上辈子的记录，而且他才17岁，还能再长几年，最终突破175也并非不可能。 175呢，他祖上十八代都没出过这种巨人。回去老妈见了，一定惊掉下巴！ 他看着窗中自己的虚影，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收起笑容。 自从两年前“吃”掉了章鱼丸，他各方面能力都显著提升，尤其是异能这一块，除了原有的【统御】，似乎还多了一个影响魂魄的能力，而且不像统御那么局限，这个能力对人类同样起效。 他目前还只在动物身上做了实验，无论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还是水里游的，都没逃过他的魔爪。 在残害了数百上千只小动物以后，他得出了三个结论。 第一，所有生命都有灵魂。不论是人、兽还是植物，只要具备呼吸或类呼吸能力，都有灵魂。 其次，灵魂的强弱因人而异。一条狗的灵魂强度远远超过一只小强，但比起人来，又差了十万八千里。 最后一点，对很弱的生命体，比如蚂蚁，他可以直接剥离其灵魂，强大一些的，像鱼和鸟雀，他能一击重创，到了大型犬类和人类，影响就很小了。不过这个能力应该是成长型的，两年前的他，甚至弄不死一只臭虫；现在，一念之间就能灭掉一窝。 这个新增的能力毫无疑问来自章鱼怪。 事后他查了图鉴，终于弄明白章鱼怪的学名：夺魂八爪。 所谓千里送技能，礼轻人意重。陈斌也是常怀感恩的人，于是他把能力取名为【夺魂】，以此来纪念小丸子的功绩。 小丸子死了没几天，左牙私下找过一次陈斌。 没人知道这件事，除了他和左牙。 左牙只是盯着他看了五秒，淡淡地说了句：“很好。”然后就放他走了。 这两年过得很顺，只有这件事，一直是陈斌心里的疙瘩。 左牙的态度，他真是捉摸不透。 章鱼怪魂魄被自己吃掉的事，肯定瞒不过这位神通广大的左舰长。那几日又正在上头期，饱嗝打个不停，他将特性开到极致，也无法完全压抑这份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 既然看穿，却不说透？是怎样？包庇自己吗？ 理由呢？ 他和左牙非亲非故，说是校友，但以左大舰长的地位，真的会在意这种生拉硬扯的关系？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因此更加恼火。 除了多一个能力，在一年前，他也终于摸到了天花板。到达瓶颈以后，他就停止了加练。 何君尧苦练数年都突破不了的极限，他不指望自己能创造奇迹。 还是老老实实等洗礼比较轻松。而且他到达瓶颈后不久，就陆陆续续有人突破到二阶体质。率先突破的正是统检第五的陆人龙。 他对陆人龙一直抱有戒心，提升到二阶后，在训练室撞见的风险就直线上升。于是陈斌索性放弃加练，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这两年的学员期，第一年是水上训练，包括水性、格斗、元素控制、形态转换等，内容还算丰富，只是难度太低，至少对陈斌来说是这样。 第二年以课堂为主，学习航海知识和协会历史。大多数学员都有点远航人的傲气，对文化课不太上心。在他们的意识里，战斗兵，就该以作战为主，只有水手和搬运工，才需要学这种没什么吊用的课程。 水手和搬运工，指的是隔壁海航和深航的学员。 这种自傲可以理解，毕竟远航在协会的地位非同一般，别说海航深航，就算再加上十大部门，也难以与之抗衡。 陈斌没这种傲气。相反的是，他认为第二年才是学员期的价值所在。他从课堂上得到很多关于远海和协会的信息，还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行业黑话等等，不说受益匪浅，至少有利无弊。 勿以弊小而为之，勿以利小而不为。这就是他的态度。 最后的文考，他已经相当克制，十道题故意错两道，结果仍然低估了远航人的铮铮傲骨，居然考进了前五十。好在大家对成绩都漠不关心，听说节节高连考试都没参加，直接睡了过去。 陈斌感叹于节节高的聪明才智，立即偷师学艺，第二天的武考也一觉到天亮。最后文武考核的成绩一综合，排三百多名，他拿着赏心悦目的成绩单，脸都快笑烂了。 两年的学员期结束，终于迎来了长达一个月的假期。 “请问您需要餐食吗？” 颠簸结束后，空乘们发起了餐食。 陈斌微笑点头。 “鸡肉的，牛肉的？” “鸡肉的，谢谢。” 陈斌接过热乎的锡纸盒，还没打开饭盒，已经闻到一股久违的饭菜香。算起来，已经两年没吃饭菜了。协会的营养液味道好是好，可喝了两年，早就腻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挖了一大勺米饭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嗯~熟悉的味道和口感，太棒了……” 陈斌陶醉在米饭独有的香味中。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惜—— “先生，请问您需要餐食吗？” 空乘问陈斌的邻座。 “当然啦！”领座说得理直气壮，“快快，饿死爹了！” 空乘姐姐的漂亮脸蛋黑了一下，但她仍保持礼貌的微笑，询问道： “您要鸡肉的还是牛肉的？” “都要！” 空乘滞了一下，耐心地说：“先生，飞机上的餐食有限，每个人只能要一盒哦。” “呃……那好吧，那我要牛肉的。” 接过锡纸盒后，邻座立马扭头向陈斌抱怨： “跟你说了折扣机票受歧视你不信，你看，饭都不管饱。你说你那么多钱，买个头等舱怎么了……” 这人跟机关枪一样，逼逼叨叨逼逼叨叨说个没完。 陈斌本想装不认识他，最后实在受不了，看准时机，舀起一块鸡肉塞他嘴里。 看对方一脸的惊愕，陈斌露出善意的微笑：“再哔哔一句，我就用饭盒给你做个面膜。”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惜，居然跟来个莫西干头。 不，节节高现在不是莫西干头了，他换了个风骚的扫把头，还染成了最最风骚的绿色。 真是……没眼看。 他真想找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一个地球人眼里的，绿色的真正含义。 一想到这一个月的假期，要跟这个逼一起度过，他就觉得——丢人！ ------------ 第三十九章 各回各家 飞机平稳降落在岳安机场。 “哎呀呀，你说你，就一个月的假期，还带什么行李，带行李就算了，居然还托运。你看看，因为你托运了一件行李，害我们要绕一大圈，多走这么多路……” 陈斌大概明白节节高为什么容易犯困了。一天到晚说这么多话，能不累吗？ 他没好气地说：“你先去地铁站等我，我自己去取。” “什么？地铁站？坐什么地铁！打车，哥请你！” “行行行，你先去吧，一会儿电话联系。” “好嘞！” 节节高立马溜了。 陈斌松了口气。世界总算清静了。 取到行李箱，他立马打开夹层，摸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匕首，贴身收好。 【毒齿】，装备部出售的C级兵器，他垂涎已久，终于在第二个学员日以五十积分的价格拿下。为此他还借了何君尧四点积分，虽然第二天就还了，但还是欠了份不大不小的人情。 他决定假期结束后，带点岳安特产回去。 欠别人的情，可以拖着，但欠远航人的情，一定要尽快还了，以免将来心有不安。 和节节高汇合后，两人打了辆车。 “先去你的酒店吧。”陈斌说。 “当然先去你家，把你行李放了。我两手空空，不着急。” 陈斌默然。他不是很想带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回家，但节节高说的在理，他没法反驳。而且接下来的一个月，还要合作赚积分，他也不能撕破脸皮，叫他滚蛋。 唉，摊上这么个货，真是心累。 他忍不住问：“你怎么会领取西梁省的任务？” 节节高摊摊手说：“我去人事部的时候，只剩西梁省还有名额，没得选。又不能回七区，哪个省对我没差。” 对你是没差，可他大爷的，对我有啊！ “那你又为什么，不跟郭子铭他们直接去通州？” 通州市是西梁省会，也是这次任务的主要地点。他们一组四个人，其中郭子铭和张海峰是通州人。 节节高说：“我跟他们不熟。” 陈斌立马吐槽：“说得好像咱俩很熟一样。” “还行，至少我为你吃过屎。” 陈斌一怔。 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呢？是为我吃过屎，还是喂我吃过屎呢？ 然后他看见了节节高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狗日的，占我便宜！ 陈斌气得牙痒痒。 老妈看见节节高的时候，明显吓了一大跳。 “阿姨好！”节节高突然变得很有礼貌，“我是陈斌的好兄弟，节节高。” “呃，其实也没有多好……”陈斌小声地补了一句。 老妈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小高是吗？快进来吧。你这发型可真别致。” 陈斌一边换鞋一边纠正：“妈，他姓节，或者节节，你应该叫小节或者呃，小节节？” 他被自己恶心到了。 “都看着我干嘛？”陈斌有点纳闷，“我说错了吗？” 节节高认真地说：“其实，我真的姓高。” “哈？” 老妈也笑了起来：“儿子，你这好兄弟当的不靠谱啊，连人姓什么都不知道。” 陈斌一脸懵逼：“你真的姓高？那节节是什么？名吗？” 在他的印象中，海星应该没有名在前姓在后的种族。 老妈抢先解释：“节节是部落名，你是七区的吧，小高？” 节节高点了点头。 老妈继续说：“七区那边有两个部落，习惯在姓氏前冠以部落名，一个是节节，另一个是步步。” “你……确定？” 陈斌十分怀疑老妈在忽悠自己。 老妈笑说：“我也是大学时，班里有个步步龙，才知道还有这种命名方式。” 节节高奇道：“你既然不知道，干嘛总叫我步步高？我还以为你成心的。” 陈斌尴尬挠头。大爷的，这叫我怎么解释？总不能给你们科普一波点读机的前世今生吧。 老妈早已备好喷香的饭菜，还是陈斌最爱的芹菜牛肉和蒸茄子，这次还多一道酸菜鱼，想来是专门为节节高准备的。 老妈招呼两人吃饭。 节节高这时掏出一个七彩手链，送给老妈，声称是全手工编织，用的是节节部落一脉相传的技艺，这份技艺几乎快要失传，除了他和他师父，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会。 节节高说得天花乱坠，陈斌是一个字都不信。 老妈却喜笑颜开，对节节高的态度愈发的亲切。 吃过饭，陈斌表示要送节节高回酒店。 老妈立马说：“住什么酒店？就住咱家呗！又不是住不下。” “不用了。” “好啊！” 陈斌和节节高两人异口异声。 陈斌瞪了节节高一眼，说：“他已经订了酒店了。” “没事，我可以退。” “……” 老妈笑说：“那就这么定了啊，我给你铺床去。” 节节高跳了起来，殷勤地跟在老妈身后：“阿姨，我来帮把手。” 陈斌愣在原地。我这是，引狼入室了吗？ …… 星海市。 夜灯初上，繁华揭幕，步行街上人潮涌动。 二三十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从鑫悦大饭店中走出。打眼一看，那是男帅女靓，气质过人。再观察的细致点，就会发现，这群青年几乎无一例外，从头到脚都是奢侈品牌，只是跟珠光宝气金光闪闪的土包子比起来，他们更偏向低调的奢华。 在这群新时代的星海人中，有一个极其碍眼的存在。 他顶着锅盖头，穿一身杂牌，相貌寻常，目光有些呆滞无神。他置身于这群菁英团体里，就像鸡立鹤群，太过于格格不入。 但鹤群似乎抽了风，不仅没有把这只丑小鸡赶出圈子，反而竞相讨好，生怕落于人后。 “陆兄，吃得如何？” 锅盖头看了问话的男生一眼，脑中立刻浮现出此人的相关信息：初中班长苏幕遮，家族企业，主营石油，其父资产过百亿。 他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地说：“别叫我陆兄，就按原来的叫法，叫我路人甲就行。” “那怎么行？”苏幕遮立即说，“以前不懂事，陆兄你别往心里去。” “苏幕遮，外号是你给起的，想反悔可来不及了。”另一个妆容精致的漂亮女生也凑了上来，她笑眼盈盈，自然而然地挽起锅盖头的手臂，说：“路人甲，初中的时候，数我对你最好了，不是吗？” 锅盖头瞄了女生一眼：文艺委员林若昀，房地产大亨之女。 他羞涩一笑，点头说：“是啊是啊，你对我最好了，每次干活，总是第一个想到我呢！” 林若昀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放开挽着的手。 她转移话题道：“我在皇家包了间房，一会儿去吗？” 皇家是星海最有名的歌厅，哪怕是最小的房间，基础消费也是五位数起，还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有位。 苏幕遮立马说：“这年头，谁还唱K啊？陆兄，我在虹山包了场，《机械之光》，本来今晚零点才首映，我搞到了片源，咱们现在去，就能提前看专场！” 两人热情异常，可锅盖头并不领情。 他看了眼手机，说：“不好意思哈，八点了，我得回家了。下次有空，我请你们去协会玩。” 苏、林二人苦劝无果，只好悻悻地带着各自的小团体离去。 送走这群菁英，锅盖头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张叔，是我。老头子在家吗？在的哈。能来接我回家吗？我在鑫悦饭店。行，我坐这等会儿。” ------------ 第四十章 演戏 星海港，别墅区。 陆人龙在熟悉而又陌生的1号别墅前伫立良久。 有多久没回来了呢？粗略一算，差不多五年了。 他开门进屋。老人就躺在客厅的按摩椅上，闭目养神。 “回来了？” “回来了。” 老人睁开眼，仔细打量着陆人龙。 “你长高了。”他说，“五年没见，爷爷都快认不出你了。” 陆人龙漫不经心地说：“爷爷真会说笑，我宿舍里的针孔摄像头，难道不是你让人装的？” 老人尴尬一笑：“哈哈，你发现了啊。”他顿了顿，又问：“还要走吧？” “嗯，要走的。” 老人默然。他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独立，他五年前离家出走时的话，言犹在耳：“我想以陆人龙的身份活着，而不仅仅是，某个人的孙子。” “过得好吗？”老人问。 “挺好，遇见了许多人，不论好坏，至少他们不会虚与委蛇。” 老人笑笑：“你觉得好就好，爷爷我绝对支持你。” “有件事想让爷爷帮忙。”陆人龙切入正题。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仿佛多看几眼，就能弥补失去的五年时光。 陆人龙难得的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认真说： “我想加入，东方三号。” …… 陈斌十分郁闷。 本来开开心心回家度假，结果因为某个扫把头，凄惨地沦为地陪。 更要命的是，节节高不爱逛街，不看景点，一心一意，只为烫头。 一周以来，陈斌带着他，几乎跑遍了岳安所有的网红理发店，结果这龟孙不仅不感恩，此时还在出租上大肆抱怨，嫌岳安的师傅水平太烂。 “谁让你弄扫把头？每天都要定型维护，不麻烦吗？” 陈斌一边说，一边看手机。 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是初中班主任的，另一条是赵玉龙的。 赵玉龙？他看着这个名字回想了十几秒，才终于记起那个开火锅店的胖大叔。这家伙消息倒挺灵通，为人处世也很老练，还知道给自己发条短信来问候两句，甚至邀请去火锅店里共进晚餐。 班主任则强烈希望陈斌能在统检前回母校一趟，指导指导参检的同学。看遣词造句，就知道是校长的口吻，班主任估计只是个复制粘贴的搬运工。 一聊到跟理发相关的话题，节节高便开启了唠嗑模式。 陈斌已经习惯了，每当这种时候，只管嗯嗯啊啊的敷衍，绝不去接他的茬。 他一边敷衍，一边思考剩余假期的安排。 初中三年，班主任对他挺看重，也挺照顾，不管是报师恩还是还人情，他都必须回母校走一趟。 正好可以摆脱这个扫把头。 想到这里，陈斌立马回了个OK，表示自己明天后天大后天都十分有空，很乐意为可爱的学弟学妹们排忧解难。 “我说，晚上去哪儿吃？” “嗯。” “嗯你个头啊！问你晚上吃啥？” “对。” 节节高脸黑了一下，凑到陈斌耳朵旁大声吼道：“晚上吃啥！？” 陈斌吓得紧紧扒住车门，骂道：“狗东西，想吓死你爸爸啊！” 节节高摊手：“我饿了。” 陈斌翻了个白眼，大爷的，真跟养了个儿子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到地方了随便找家店吃。” 节节高不满道；“你个东道主够敷衍啊，我风尘仆仆，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怎么能随便找家店吃？” 是我求你来的吗？陈斌忍不住腹诽。 节节高扭头问司机：“哥，岳安有没有美食一条街之类的？” 司机大哥说：“有，小西街那边，都是正宗的岳安美食。” 陈斌忽然接话：“那我们就去小西街。” 节节高眼睛一亮：“良心发现了？请我吃啥？” 陈斌微笑道：“吃火锅！” …… 陈斌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回母校，也没能甩掉这块牛皮糖。 节节高脸皮之厚，简直超乎想象，不仅死皮赖脸跟去岳安一中，还逢人就炫耀自己统检第七的光辉事迹，末了还不忘损陈斌一句： “跟我比起来，你们学长就是个菜鸡！” 搞得陈斌尴尬不已，却又没法反驳。 噩梦般的日子终于快要结束。这一天，两人早早地告别了老妈，一路赶到岳安机场。 通州，假期任务的目的地。任务内容相当简单，仅仅是负责通州市统检的安保工作，但奖励却异常丰厚，足足有十点积分。在陈斌看来，这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两人一下飞机，就看见了来接机的郭子铭。 郭子铭排名68，跟节节高一个队的，不过看起来，节节高似乎根本不认识他，见面时还把他错叫成张海峰，以致于现场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郭子铭哈哈一笑，也不在意，只是问：“你们怎么会同一班飞机到？” 陈斌抢先道：“他在岳安转机，正好碰见。”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必须跟节节高撇清关系。 节节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没有反驳。 “在岳安转机？”郭子铭有点纳闷地看向节节高。 节节高漫不经心地说：“在岳安转机，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没问题。” 郭子铭笑笑，飞一线城市却到它临近的三线城市转个机，正常人大概干不出这事。不过想到这位统检第七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家伙，他也就释然了。 他异常热情：“高兄，你这包挺沉啊，我帮你背吧。” 有人帮背包，节节高当然乐意，毫不犹豫把双肩包扔给郭子铭。 陈斌正想说自己要不要也把包给他，结果这人转手就把节节高的包塞到了自己怀里。 “陈斌，你拿着。”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 陈斌撇撇嘴，没说什么。毕竟协会，是个用拳头说话的地方，人家68的瞧不上299的，也可以理解。 节节高也没说什么，只是呵呵一笑，笑声里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于是节节高和郭子铭大摇大摆的走在前方，陈斌前胸一个包后背一个包，臃肿的跟在两人身后，不知道的只怕要以为他是哪个公子哥的跟班。 坐上郭子铭的豪车，一路来到位于市区的一处高级公寓。 “呵，你这房子装得不错啊，一个人住？” “高兄过奖了。”郭子铭说，“这两年存了点钱，就租了这么间小屋，先凑合着住，以后再买别墅什么的。嘿，陈斌，别把包放地上，放包架上去！” 陈斌一言不发地将包放上包架。 “陈斌，我看楼下有家肠粉店，你去买两碗上来吧。” 陈斌转过身来，看了眼说这话的人。节节高也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狗日的白眼狼，亏劳资当了两周的地陪。 郭子铭催促：“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陈斌吸了口气，随即换上副谄媚的笑脸，领命而去。 不就演戏嘛！谁怕谁？ ------------ 第四十一章 夷为平地 和岳安那种三线小城不同，通州虽不如星海繁华，却也是内陆地区排的上号的发达城市，更是连通东西的交通枢纽，光是机场就有三座。 天蒙蒙亮，郭子铭载着三人先到协会分部登记并领了工作牌，随后来到临时充作统检站点的C级训练基地。 工作人员快速交待任务，其实总结起来就四个字：维持秩序。 两人负责室外，两人负责室内。 郭子铭询问节节高的分组意见。 节节高毫不犹豫地说：“我和陈斌室外，你俩室内。” 郭子铭点点头。他和张海峰是初中同学，关系亲近些，分成一组也理所应当。 陈斌和张海峰全程没有发言，他俩排名靠后，老老实实等着被大佬安排就好了。 郭子铭看了眼手表，笑说：“咱们来太早了，还有两个点呢，不如先去吃点东西。” 节节高打个呵欠：“我眯会儿，你们去，给我带点回来就行。” “那怎么行？”郭子铭立马说：“我们是一个团队，当然要一起行动。陈斌，你去买点吃的回来，我们都在这里吃好了。” “……” 临近九点，C级训练基地外已经乱成一团，小轿车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家长和待检的学生把基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这种盛况，在陈斌的印象中，只有高考时才能见到。 节节高搬了把椅子出来，然后就摊在上面装尸体。 “喂喂，起来干活！” 郭子铭和张海峰不在，陈斌毫无顾忌地踹了扫把头一脚。这白眼狼昨天没少使唤自己，今天还敢罢工？ 节节高睁开一只眼，说：“我好困，让我睡半个小时。我要是没睡好，就管不住嘴，很可能说些不该说的话，比如某个人体质二阶特性异能双觉醒，却偏偏装得跟乌龟王八蛋一样怂……” 陈斌皱眉。 节节高呵呵一笑：“别紧张，我只要休息好了，保证守口如瓶。对了，这个任务的十积分，我就不要了，去岳安前就转给你了，你记得查收一下。” 他说完，闭上眼睛，一秒入睡。 陈斌一愣，狐疑地掏出手机查了下。还真是，扫把头两周前就转了十积分到自己账户。 “呃……这样说来，我这个假期能挣二十积分！？” 陈斌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瞬间觉得扫把头的绿毛，也没那么碍眼了，甚至还有点亲切。 那还有啥好说的，人家都把积分拱手相送了，还不能要求自己多干点活？ 他站在门口，拿起喇叭举起手，喊道：“各位考生，把你们的准考证和身份证都拿出来，到我这里排成一列，准备进场了！” 话音刚落，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 陈斌赶紧喊：“别挤别挤，大家保持秩序！家长就不要靠近了，几步路，孩子丢不了！” 他的喊话作用不大，现场仍旧乱作一团，考生在他面前挤成了扇形，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证件，生怕落后于人。 陈斌不得不板起脸，吼道：“家长，全部给我退到黄线以外！快！谁再越界，我就叫他带着他的孩子滚！” “考生，以我手为基准，给我排成一列！懂不懂什么叫一列？给你们两分钟，入不了列的我一样让他滚！” 这两句话中气十足，震得众人心头一颤。这些家长和考生原本没拿这个年轻人当回事，但这两句话一出，谁还敢小瞧？纷纷照做。 陈斌检查了证件，将人一个接一个放进基地，基地里的秩序再由郭、张二人配合工作人员维持。 通州这样的大城市，每年的统检，报考人数都有三四千。这么多人当然没法一次检完，每天检六七百个，也要差不多一周。 九点入场，十点关门，一个小时要检查这么多人的证件，任务量不算少。 好在节节高还算靠谱，说睡半小时，就真只睡了半小时。另开一列，两人一起检查后，速度明显提升不少。 大多数考生都是守规矩的，老老实实排成一列等待检查，偶尔有几个不听话的，骂几句也就乖巧了。 只有一个特别拽的，既不排队也不吭声，带着一名壮汉闷头就往里冲。 陈斌立即把这二愣子拦了下来：“干嘛呢你！” “检测！”二愣子语气相当的横。 “排队！” “我是一号！”二愣子掏出证件在陈斌眼前晃了晃。 陈斌笑了笑，劈手夺过二愣子手中的证件，当着他的面撕成碎片，然后塞进他的上衣兜里，淡淡地说：“你可以滚了。” “你！”二愣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陈斌继续检查其他人，头也不抬地说：“反正不是我。” 二愣子身后的壮汉上前一步，说：“他爸可是——” 话戛然而止，他整个人突然拔地而起，直接飞出了黄线外。 节节高收腿，一边掏耳朵一边说：“跟他废什么话？我那边搞定了。” “我也快了。”陈斌说。 “你、你们——”二愣子怒道，“我要告你们！” 节节高呵呵一笑：“你记住了，本大爷姓陈名斌，包耳陈，文武斌，谁不告谁他妈是孙子！” 他说完，抬起又是一脚，将二愣子也送出了黄线外。 陈斌脸都绿了。 节节高拍拍陈斌的肩膀：“兄弟，后面的事交给你了，发型有点乱，我去打理打理。” 他说完，也不等陈斌答复，径直离开，只留下一个无比潇洒的背影和一头在风中凌乱的绿色长毛。 检查完所有考生，又等了一会儿，一直到规定的关闭时间，陈斌才拉上了大门，顺口“提醒”家长们不要大声喧哗，否则后果自负。 他正想回室内帮忙，刚转身，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叔！叔！麻烦您开下门，我是考生！” 陈斌刚想骂滚蛋，一转头，话便卡在了嗓子眼。 谁会忍心骂一个又萌又纯的十五岁少女呢？关键少女还满脸希冀，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仿佛弄坏了玩具向父母哭诉的大眼萌孩。 “咳咳，首先，不要叫我叔；”陈斌正色说，“其次，你迟到了，按规矩，迟到视同弃考。你可以走了。” 少女嘟起嘴，两只手从铁栅栏间的缝隙中伸入，抓住陈斌的衣角轻轻摇晃。她眼角含泪，央求道：“哥哥，我就迟到了一分钟。通融一下吧，好吗？求求你了！” 陈斌看着少女泪汪汪的大眼睛，一股莫名的吸力，将他的注意力牢牢拽住，让他坚定的意志稍微有点松动。 他连忙移开眼。 这个少女的眼睛……会说话！再多看几秒，只怕真会忍不住给她开门。 陈斌冷漠地拍掉少女白皙小巧的双手，肃然道：“规矩就是规矩，刚才有个破坏规矩的二愣子，已经被我踹出去了。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陈斌说完，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忽然听见滴答一声响。 他扭头一看，少女低垂着头，紧咬下唇，秀气的刘海遮住了她会说话的漂亮眼睛。她无瑕的脸颊上挂着两道泪痕，泪水汇聚成珠，一滴一滴坠落地面，碎裂成花。 每一声滴答都敲击着陈斌的心。 他有点慌了，竟生出一丝罪恶感。 “呃，你先别哭。那什么，我给你留个缝，你趁我不备，偷偷溜进来吧。” 少女立刻抬头：“谢谢哥哥！”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明媚得就像六月的晨光，哪里有半分忧伤？ 陈斌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靠！这女生跟自己飚演技呢！ 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他气恼地开了小门，然后背转身去。 眼不见心不烦。 “吱呀”一声，少女推门而入，从陈斌身边跑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沐浴露的芳香。 “嗯！？” 陈斌唰的一下变了脸色，他一把拽住少女的衣领，将她粗暴地丢到自己身后。 少女唉哟一声跌坐在地，正想质问，就听轰隆一声惊天巨响，大地剧烈晃动，冲击波挟裹着砖瓦石块，如滔天浪潮般狠狠撞在陈斌架起的冰墙上！ 撞击产生的强风吹得少女睁不开眼。 “刺啦——刺啦啦啦啦——” 冰墙极速碎裂，一层又一层，足足碎了十八层！ 陈斌额头渗汗，暗暗松了口气。好险。刚才那个瞬间，他只来得及架起二十层冰墙，就差一点点。 “大、大家都——”身后传来少女惊恐的声音。 陈斌沉默。在如此强烈的冲击波下，只怕方圆数百米，都被夷成了平地，考生也好，家长也好，恐怕无一幸免。 真是浑蛋！ 他紧紧握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 第四十二章 红莲 滚滚浓烟下，陈斌感知到两道气息，不，是三道，还有一道相当微弱。 是郭子铭和张海峰吗？ 他随即摇摇头。这两人身处爆炸中心，郭子铭还有一线生机，张海峰实力稍弱，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么，便是凶手了。 “咦？还有漏网之鱼？” 浓烟中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带着惊奇的口吻。 “你干嘛？”陈斌拽住突然冲出的少女。 “放手！”少女愤怒甩手，“我要宰了他！” 陈斌皱眉：“你不是他的对手。” 少女充耳不闻，像头拉不回的倔强牛犊，死命往前冲。 “啪！” 陈斌扬手给了少女一巴掌，然后放开手，冷漠地说：“去吧，想死的话。” 少女被这重重的一掌扇得清醒了些，她跌坐在地，面如死灰，仿佛被抽掉了灵魂，反复呢喃着：“爸——妈——” 陈斌不再理她，只是盯着从浓烟中走来的身影。 原本三道气息突然消失了一道。 除了我以外，还有能完全隐藏气息的人吗？ 这时衣兜里忽然一阵震动，他伸手，将手机摁断，然后关机。 突如其来的爆炸带走了空气中的大量水分，他明显感觉到凝结冰晶的速度慢了许多。几十秒后，才终于建起一座由冰晶构成的透明壁垒。 “呵，又是协会的吗？” 浓烟中的人影走了出来，他身材魁梧，黑色的紧身衣下肌肉鼓胀。他戴着面具，面具上绘有一朵盛开的红莲，极其妖异的红色，仿佛能滴出血来。 陈斌目光一缩。 面具男的身后，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青年。他拽着青年的脚踝，将他一路拖出来，仿佛拖着一条死狗。 青年的面容已被烧得焦黑，但看衣着，是郭子铭。 面具男将郭子铭丢到陈斌面前，笑说：“不救吗？这是你队友吧！”他说着，反手掏出匕首插入郭子铭的左肩。 鲜血四溅。郭子铭张了张嘴，但他的喉管似乎已被烧毁，只能发出两个嘶哑的音节。 陈斌仍然一言不发，也丝毫没有要救人的意思。 “呵，协会的走狗们，不是天天将荣誉和使命挂在口中吗？难道见死不救，就是你们奉行的荣誉，推崇的使命？” 面具男盯着陈斌。 虽然遮住了面容，但陈斌仿佛看得到，隐藏在面具下讥嘲的笑容。 他仍然保持沉默。 面具男冷笑一声，拔出匕首，翻了个刀花。 飞舞的血色中，郭子铭剧烈抽搐，最终归于平静。 只剩下一道气息。 “你倒挺冷静。”面具男说，“你以为，凭你这道冰墙，就能挡住我的火焰？见识过刚才的爆炸，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 “别吹牛了。” “嗯？” “你没这个本事。”陈斌说，“声东击西的话，就免了吧，我还不至于这么蠢。”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从后方倏地闪出，掌心抵住冰晶壁垒。 火光乍现，随即便是轰然一声巨响， 冰晶壁垒登时被炸出个碗大的凹陷。 “很好，你应该是你们这届学员里，名列前茅的吧？” 偷袭之人戴着同样的红莲面具，佝偻着背，一头银发，声音也格外苍老。他盯着壁垒快速愈合的“伤口”，有点意外。他仓促出手虽不是全力，却也有七八成的火候，结果却连道冰墙都没有击穿？ 陈斌漫不经心地朝右方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你太小瞧协会了，我不过是个299名的路人罢了。” 面具老者阴恻恻地笑了两声：“那我倒要看看，杀了你这个299名的，协会会不会肉痛！老六，动手！” 脚下大地忽然剧烈晃动，四面土墙从地面升起，一直到升到两米多高，呈烟囱状，将陈斌和少女困在其中。 “好热！” 少女瘫坐在地上，最先感知到温度的变化。她触电般蹦了起来，短裤下白皙的长腿被烫得发红。 烟囱内的温度急剧升高。 少女急道：“他们要活活烤死我们！” “不，”陈斌看了眼极速融化蒸发的冰晶壁垒，“他们想逼我出去。” 烟囱里的水蒸气受热一路向上，在烟囱口遭遇冷空气，化成一片朦胧的白雾。 面具男和面具老者都盯着烟囱，他们知道，最多三十秒，烟囱里的水分就会蒸发殆尽。 猎物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烟囱里被活活烧死，要么，冲出来放手一搏。 无论哪种，都是必死无疑。 少女满头大汗，脸蛋通红，灼人的热气吸入肺部，几乎快把她嗓子眼烤干。 陈斌同样衣衫湿透。烟囱里的温度起码达到了六十度以上，这还是在水分融化蒸发带走大量热量的前提下，等冰晶壁垒蒸发殆尽，温度就会瞬间暴增。 “想为你家人报仇吗？”陈斌突然问。 少女看向陈斌，陈斌神情严肃，不似说笑。她重重点头。 “你叫什么？” “何亦亦。” “何亦亦……”陈斌喃喃着。 何亦亦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他个头不高年龄也不大，却让人莫名的感到安心，似乎，是个很可靠的人呢。 但此时，青年的神情明显有些犹豫，他似乎挣扎了一番，最终仍然做出了决定。 “我有个计划，但这样做，你可能会死。”陈斌正色说，“不过我保证，一定宰了他们。” 何亦亦紧咬下唇：“我做！” “告诉我你的四属性。” “体质A+，元素亲近度90%，异能特性未觉醒。”何亦亦如实说。 陈斌挑了挑眉。这个女生，比预想中的强一些？这样的话，也许可以活下来。 “我要怎么做？” 陈斌看着何亦亦的眼睛，这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此时写满了坚定。 “我需要你，引走那个面具男……” 他贴近何亦亦的耳朵，仔细叮嘱。 “记住，只管跑，用尽全力跑，绝对不要停下，也绝对不要跟他交手。” 面具男和面具老者默算时间，差不多到狗急跳墙的时候了，两人都绷紧神经，等待随时可能破笼而出的猎物。 “轰！” 来了！ 两道人影同时冲出烟囱，却是向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正中下怀！ 他们从一开始就堵住两头，为的，就是防止现在的情况。 面具男瞬间冲出，毫不犹豫地扑向那道纤细的身影。面具下的他，露出兴奋的狞笑。 逃吧，拼命逃吧，我可爱的猎物！ ------------ 第四十三章 五百米 何亦亦毫无保留地奔跑，比任何时候跑得都快。 她的耳边，还回响着陈斌的话： “跑出五百米，生；跑不出，死。” 简单却令人心颤。 五百米，决定生死的距离。她不知道这个距离的意义何在，但她选择相信他，相信这个救下自己的青年。 五百米，正常情况下，三十秒就能跑完。可她现在，爆发出全部潜力，以远超平时的速度狂奔，也许只要二十五秒，甚至更快。 “刺啦！” 十秒后，一柄柳叶刀穿透她左肩胛骨，带出的血液溅了她一脸。 她闷哼一声，银牙紧咬，抬手将伤口冻住，脚下却一刻不停。 跑！不顾一切，只管跑！ “刺啦！” 第十五秒，又是一柄柳叶刀，贯穿她右肩胛骨。她听见了死神的笑声，阴冷的戏谑的，仿佛在嘲讽，又似乎在享受。 跑！ 伤口在狂奔中撕裂，痛楚早已麻木她的双肩，殷红的血溢出，在风中绽开成无数朵妖异而艳丽的花。 “刺啦！” 第二十秒，令人绝望的柳叶刀穿透左侧小腿，斩断脚筋。 她扑向地面，惯性使她滚出七八米远，最终狠狠撞上一块倾倒的水泥，头破血流。 颤颤巍巍的，她扶着水泥，爬了起来。 面具男就在她身后十米处，把玩着手中的柳叶刀。 她却根本没看他一眼。她拖着左腿，一步一步的，朝前方走去。 “啧啧，你不会以为，你还能跑得掉吧？” “刺啦！” 第四柄柳叶刀，废掉了她的右腿。 她无力倒地，目光仍死死望着前方。 面具男一脚踩在她的头上。 “看什么呢？”面具男怪笑，“死到临头还想跑？” 他掏出锃亮的匕首，揪起她乌黑的长发。 “你真是合我胃口的猎物，要不是时间急迫，我倒想好好陪你玩一玩。” 他拿匕首在裤腿上蹭了蹭。 “可惜，游戏结束，送你上路。” 银光落下。 何亦亦闭上了眼。 终究还是……没能跑到吗？真是没用啊，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会拖累他吧？明明……是想还他人情的…… “当——当——” “咚——” 两声清脆的金属声后，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何亦亦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可她等了片刻，却没等到脖子一凉。 她累了，脸色因过度失血而苍白如纸，她勉强将眼睛睁开一半，视线有点模糊了，但隐隐约约间，她看见一个顶着绿色扫把的奇怪男人。 他似乎在对自己说些什么，可她实在太累了，大脑已经停止运作，她听见一些熟悉的音节，可她却不明白这些音节的意思。 她忽然感觉有股凉意蔓延全身。 好冷，但是，不痛了。 …… 心晴美发馆。 节节高一脸享受地靠在躺椅上，馆里最好的造型师正在给他拉风的扫把头做定型，一边做一边殷勤地介绍自家的各种产品。美发馆的业绩连年下降，好不容易来个冤大头，必须得抓紧机会狠狠宰他一笔。 “您可以在我们这边办张会员卡，铂金VIP只需要充值2888，理发美容一律八折。” “充！”节节高爽快道。他兜里已有各种美容美发卡数十张，多这一张也不多，2888而已，不用纠结，办就是了。 “我们店自己研发了一款全新的定型发膏，已经注册了知识产权，还没推广，现在只对VIP客户开放，每瓶只要888。您这发型用我们家的发膏再合适不过，您看——” “买！”节节高毫不犹豫。 “还有——” “轰！” 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响吓得造型师浑身一抖。 随之而来的，是大地剧烈的震动。 “地震了！”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美发馆所有人全部拿出50米的速度朝店外冲刺。 造型师也是逃命大军中的一员，他呼呼喘着粗气，同时向四周扫了一眼，咦，怎么没看到那个人傻钱多的扫把头？ 地面只震动了一下。 随后有人发现了远处直冲云霄的滚滚浓烟。 “大概是哪里爆炸了。”有人说。 所有人都拿出手机来记录这一特殊时刻。 只有造型师连忙跑进美发馆里。他已经向扫把头推销了数万元的产品，可不能让他跑了！ 他在店里上上下下跑了三趟，搜遍了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储物柜都一个个打开看了，哪里都不见扫把头的踪影！ “靠！玩我呢！” 造型师气得直跺脚。数万元的产品不仅没卖掉，连美发的基本费用都没了着落。他恶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妈的，别让我碰见你，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爆炸响起的一瞬，节节高就冲出了美容馆。 他望着滚滚浓烟，脸色肃然。 “居然有人，敢袭击协会的训练基地？还挑在统检日……” 他一边飞奔，一边拨通电话。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电话里响起温柔的女声。 他皱了皱眉，再次拨打。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摁断手机，略一思索，随后拨通了协会通讯部的紧急电话。 “我是171届学员节节高，帮我接通171届学员陈斌的应急通讯，快！” “请告知您的账号及密码。” 节节高报上一串数字。 五秒钟后。 “喂？” 陈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节节高愣了愣。这什么？颅内通话？还真是高级。他也是第一次用应急通讯，不免有点新奇。 他收起手机，也不用张嘴，直接在脑中回复： “我是节节高。什么情况？” “惨烈。”陈斌说，“基地被炸飞大半，正门这边的街道被整个夷平，只有我和一个考生活着。凶手还在这里，两到三人。我带着个拖油瓶，逃不了。” “我正赶过去，大概两分钟后到。郭子铭和张海峰呢？” “张海峰应该没了。郭子铭……出来一个凶手，壮汉，戴面具，呃，他拖着郭子铭的身体。” 节节高默然。 很快，陈斌的声音再次响起：“郭子铭没了。” 节节高深吸口气，他眼神一凝，问：“还有一个人呢？” “藏起来了，估计，也是隐藏类的特性。” 这时忽然“轰”的一声巨响。 “另一人也出来了，是个驼背老头，很强。” “多强？” 那头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怎么形容。 “老头是何君尧的水准，壮汉弱些，大概是陆人龙或甄善美的水平。” “很棘手。”节节高直言。 何君尧是171届学员里最强的存在，各种意义上的强，哪怕节节高和陈斌，也要差他一线。陆人龙和甄善美是第二梯队的领军，比节节高和陈斌，大概也只差一线。 “我自保倒是没问题，关键还有个拖油瓶。”陈斌再次强调。 “我到了。”节节高找了块水泥，蹲伏下来，尽量隐藏气息，“我在你右手方五百米处，再靠近，就会暴露。” “藏好点，绿毛露出来了一点。嗯，现在可以了。他们弄了个烟囱，想逼我出冰晶壁垒。老头火系，面具男土系，呵，想不到在协会的统治下，还有人去练另三系的元素之力。” “撑得住吗？” “最多三十秒。我有个计划……” 节节高听完，微微皱眉，问：“五百米，她能跑到吗？” 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说：“百分之九十九，会死。如果死了，你就撤。如果偷袭不得手，也撤。我会拖住这个老头，两分钟，两分钟你赶不到，我就逃命。” “如果只是陆人龙的水平，我应该能解决。” “不要心存侥幸。我亲眼看见他割断郭子铭的喉管。你杀过人吗？你没杀过，我也没杀过。论实战经验，他们绝对远超我们。” 节节高默然。 陈斌自嘲地笑了声，说：“我是很自私的人，我不想死，更不想被别人拖累而死。只要丢掉这个拖油瓶，我就能活。” “我理解。换做是我，我也会优先保全自己。至少，你还给了她百分之一的生机，不是吗？” “不用安慰我。”陈斌说，“我就是个人渣，我自己知道。不过，如果她能跑到，希望你一定，一定救她！” ------------ 第四十四章 人球 “呃——呃——” 锋利的冰刃贯穿了面具男的心脏，鲜血从面具下不断泻出。 节节高抓住他的后领，夺过他手中的匕首。 “还以为你是个好猎人，结果是个外行。” 匕首在他手中翻飞如蝶。 “猎人的第一准则：不能手软，有机会就要一击毙命。让我来教你怎么做。” 他反握匕首，狠狠捅入面具男的太阳穴。 面具男瞳孔一缩，瞬间断气。 节节高丢掉尸体收起匕首，撇撇嘴。 杀人，其实也没有比杀山猪杀野熊更难嘛。 他看了眼脚边奄奄一息的少女，抬了抬手，将她满身的伤痕冰封。 “辛苦你了。睡会儿吧。” …… 陈斌破壁而出，径直冲向面具老者。 “呵，找死！” 面具老者身形闪出，迎面冲上。 两人在半空对撞的瞬间，刷刷刷刷各自轰出二十几拳，随即分开，各落一边。 “呸！” 陈斌吐出一口污血。他的左脸高高肿起。 “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身手。也罢，便用你的人头，去换取老夫的进阶之道！” 面具老者眼中杀意更浓，他怪笑一声，脚底腾起火焰，刹那间将他全身笼罩。 “不好！” “轰！” 大地震颤，浓烟滚滚，冰墙层层碎裂。 “嗯！？” 陈斌微微皱眉。对方的气息，再度消失。 “破！” 忽然一声怒喝从头顶传来。 “刺啦啦啦！” 面具老者全力一掌将冰墙震得粉碎。 “爆！” “轰！” 陈斌从浓烟中狼狈脱出，衣衫破碎，小麦色的肌肤有数块大面积的焦黑。 面具老者浑身浴火，从浓烟中飞跃而出。 “死！” 他大喝一声，后发先至，凌厉火掌轰向陈斌后背。 陈斌猛地转身，同时黑光一闪。 面具老者瞳孔一凝，黑色匕首，不安的念头一闪而过。 “爆！” “轰！” 间不容发之际，他第三次引爆，强烈的冲击将两人震得倒飞而出。 陈斌手握【毒齿】，趁势隐进浓烟之中。 面具老者站稳身形，正欲追击，忽然轻咦一声。 气息，消失了。 他凝神感知，找到了！气息正远离他而去。 “呵，想逃？没那么容易。” 他闪身冲进烟尘之中。气息的移动速度明显降低不少，很快，他便看到了人影。 “受伤了吗？嘿，趁你病，要你命！” 面具老者燃起熊熊烈火，空气因高温变得扭曲，他从天而降，宛若火神，重重砸向奔跑的人影。 人影却突然停住，回头。 “嗯！？什么人！？” 面具老者的瞳孔中，映出一张嘲讽的笑脸和一头绿得发亮的骚气发型。 “轰！” 透明的冰晶壁垒被撞了个对穿，冰晶纷飞，在空中微微一顿，如有灵性般，尽数冲向面具老者。 “爆！” “爆你个头！” 节节高甩手扔出一把匕首，眨眼便至老者眼前。 他矮身险险避过，冰晶已然缠了上来。冰与火疯狂吞噬彼此，冰霜蒸发，烈焰消减。 “吃我一记鞋底板！” 节节高飞起一腿，面具老者身形后退，却抵在了墙上。 冰墙！ “什么时候！？” 轰然一声，面具老者翻滚而出，他还没稳住身形，又是一阵厉风袭来。 “这么快？”他心下一惊，只来得及架起双手。 一记鞭腿，又狠又重，将他抽得倒飞而出。 他身在半空，却又听见身后一阵厉风。 一记同样凶狠的鞭腿，抽在他的后背，将他再次踢飞回去。他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面具之中，同时耳边，又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厉风声。 他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根本是两个人！只是其中一人，跟自己一样，能够隐藏气息。 “狗杂种！”他暴怒，“敢把你爷爷当球踢！” 望着朝自己飞来的人球突然变得绯红，陈斌挑了挑眉，踢出一半的腿连忙收住，随即一个后跃，层层冰幕在身前凝结。 “轰！” 这一声爆炸比前三次来得更为剧烈。 烟雾之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佝偻的背影，仓皇遁逃。 陈斌却没有追，节节高也没有追。 一直等到烟雾散去，面具老者逃得远了，陈斌才问：“标记了吗？” “当然。”节节高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他揪出来。” “她呢？” “伤势很重，但还活着。” 陈斌点点头，这个消息，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节节高挠挠头说：“咱先把应急通讯断了吧。” “挂吧。” “呃，我有点忘了，怎么挂断的来着？” 陈斌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忘了，是根本没去上课吧……”他伸手抵住后颈脊椎，解释说，“温度低于零下一百度会自动挂掉。” 寒气从指尖侵入芯片，嘟嘟两声后，两人的连接中断。 节节高说：“我回去把账单发给你。” “啥？” “电话费啊，一分钟一点积分，咱至少打了七八分钟吧，一人一半。” “你说啥？不好意思哦，风大听不清，咱以后再聊。我去看看小姑娘的情况怎么样。” “……” 陈斌坐在何亦亦的身边，他看着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少女，神情有些复杂。 节节高说：“这姑娘是条汉子，柳叶刀一柄接一柄穿透她的身体，我看着都觉得疼，她愣是一声没吭，硬挺着到了这里。” 陈斌默然。 节节高踢了面具男的尸体一脚，说：“不论如何，至少她还活着，而且，我们为她报了仇。” “不，还没有。”陈斌突然说。 节节高愣了下：“的确，还跑了一个。” “不止一个。”陈斌说，“这两个混账只是棋子。” “你是说……所以你让我标记那个老头，故意放他回去。你想揪出主谋？” “对。”陈斌语气坚定，“这种无视人命的不安定因素，必须一次性将他们连根拔起。” “看不出来，你还是正义的伙伴。” “谈不上正义，我只是怕将来有一天，在睡梦中被他们炸死。”陈斌顿了顿，盯着节节高，微笑说：“你这次居功至伟，只凭一人之力，不仅当场格杀一名恐怖分子，还留下标记，故意放虎归山，从而引出幕后真凶。” 节节高挑了挑眉：“你想让我替你保密？” 陈斌装傻道：“保密什么？我只是299名的弱男子，多亏你的保护，我才能苟活下来。” “这么快就演上了？”节节高耸耸肩，“虽然我很乐意独占功劳，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忍住，别问。”陈斌打断道。 “……好吧。” ------------ 第四十五章 引蛇出洞 节节高躲到一边，悄咪咪地向协会汇报情况，主要是，汇报战功。 几分钟后，数十辆协会的急救车赶到。 医护人员见到四周的惨状，都面色肃然。 陈斌的目光从已被抬进车厢的何亦亦身上移开，问眼前的医师：“这么大的事故，都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处理？” 医师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接到消息立刻就赶来了，其他部门的可能慢一点，因为涉及到各自领地的事务，也许要先和当地政府沟通一下。” 陈斌不满地撇撇嘴，不过，上百名隶属协会的医护人员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治伤患，已经算反应迅速了。相比之下，当地的救护车和警力仍迟迟没有出现。 医师说：“这个小姑娘，似乎不是协会的成员？”他刚刚扫过何亦亦的虹膜，也按过指纹，都无法识别。 陈斌点头。 “不是协会成员的话，医疗费用需要自费。” “算我头上。” 陈斌伸出手，按在医师手中的读取机上。 “能让她恢复如初吗？我是说，不留疤痕的那种。” “可以是可以，”医师说，“不过，要想一点疤痕都不留，费用的话，可能就……” “不用担心费用。”陈斌立刻说，“不管多少积分，让她变回原样就好。” 急救车远去，扬起一片尘土。 陈斌松了口气，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但他立刻打起精神。 事情还没完，还不到松气的时候。他扫了眼四周，二十分钟前，这里还是人潮涌动，家长和考生，起码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全部丧命，爆炸中心的考生们，更是直接被炸成灰，连尸体都不剩！ 隐隐的，他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 “呵，真是姗姗来迟。”他冷笑一声。 节节高这时和协会通完电话，走了回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怎样？”陈斌问。 节节高摇头：“事情大条了。不止我们这里，全世界70座主要城市的统检站点，都遭到了恐怖袭击，死伤惨重。” 陈斌吃了一惊：“全世界？” “对，光是三区就有十一座城市，我们这届学员，到目前为止，已经牺牲了三十三名。” 这不意外。如果袭击者都是面具男和面具老者的程度，学员中没几个能逃出生天。 “很显然，他们是冲着协会来的。”节节高说。 “那协会打算怎么应对？” “统筹部说，特派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半个小时后到。” 节节高望向两百米开外，那边人影绰绰，似乎已经来了不少医护和警力。 “他们在干嘛？” “拉警戒线，隔离现场。”陈斌说。他已经观察他们很久了。 “啥？没看见咱们两个大活人嘛？都不来慰问两句？” 陈斌随口道：“协会的地盘出了事，他们大概，更乐意隔岸观火。” “听你这么说，他们和协会不太对付啊。” “你以为呢？”陈斌反问一句。 节节高耸耸肩：“反正在我们那儿，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七区大部分地区，都是在协会帮助下独立的，对协会的态度当然不同。”陈斌顿了顿，“对其他国家来说，协会是彻头彻尾的外来势力，不捣乱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配合？就好比你有块绝世美味的蛋糕，你会愿意和陌生人分享吗？” 节节高思索了两秒，笑道：“如果这个陌生人好言好语地请求，我可能会分他一点；可如果他想硬抢，我就把蛋糕摔了，大家谁也别吃。” 陈斌点头。绿毛怪能说出这话，说明他完全懂了。 半个小时后。 螺旋桨轰隆隆的声响由远及近，直升机飞到这片废墟残骸的上空，悬停在五十米的高空中。 随即，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天而降。 落地无声，但强大的气流吹起尘土飞扬。 陈斌和节节高同时挥手扇去灰尘。 “呸呸呸，谁啊，这么夸张的出场？” “莹莹姐。”陈斌盯着那道娇小的身影，语气有点无奈。 “谁？” “东方三号舰长助理，陈莹莹。” 节节高摸摸鼻子：“不认识，很厉害吗？” “呃……很漂亮。” “是吗？那我得认识认识。” 陈斌的目光中，娇小的身影忽然消失。 去哪儿了？背后！ 等他反应过来，脸已经被人掐住。 “哎哟哟哟，杰，杰，轻点，轻点！疼！”陈斌赶紧求饶。 “臭小子，两年不见，一来就听见你讲我坏话。”陈莹莹松开手，先是看了眼节节高的发型，然后再看向他本人，语气不善地说：“你想认识我？” 节节高一惊，忙说：“久闻莹莹姐武功盖世，美貌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斌一边揉脸，一边默默鄙夷扫把头：没骨气的东西！ 陈莹莹咯咯一笑：“你倒挺会说话。”随即正色道：“听说你做了标记？还能追踪到吗？” “能。” “带我们去。” 通州CBD。 三人从协会专车上下来，陈斌下车前顺手扒掉了司机大哥的外套。 和面具老者交手，伤势倒不重，不过衣裤都被炸烂，裤子还好，破几个洞还挺潮，衣不蔽体就有点不太雅观，尤其是在这精英如云大家都穿得人模狗样的中央商务区。 置身人潮中，四面高楼林立，都是一眼望不到顶的那种，玻璃幕墙刷得一个比一个亮，简直跟打了油的皮鞋一样。 “然后呢？”陈莹莹问。 “然后，呃，没然后了。”节节高尴尬一笑，“我的追踪范围，大概是一公里。” “……” “哎哟哟哟——” 陈莹莹毫不客气地掐住节节高的脸：“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一公里，还是商业区，你让我们怎么找？” 陈斌冷静分析：“真是狡猾，选这种人流量大屋宇林立的地方作为藏身之所，看似危险，实则是大隐隐于，哎哟哟哟——” 陈莹莹一手掐一个，骂道：“臭小子，现在是夸奖敌人的时候吗？” 就在这时，“轰！” 正前方的一栋摩天大楼，滚滚黑烟从中段涌出，直冲上天。玻璃碎渣从百米高空坠下，大楼下路过的行人抱头鼠窜，但仍有数人躲避不及，被挟裹巨大势能的碎片砸中，当场毙命。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陈莹莹就闪了出去。 好快！ 陈斌暗暗心惊，和节节高一并冲出。 两人来到事发现场时，陈莹莹已经检视完毕。 地上躺着一具破烂的尸体。 看到这具尸体，陈斌和节节高不由得对视一眼 是面具老者。 他的死状极惨，左臂被齐肩斩断，胸口有七八个血洞，鲜血正涓涓涌出，显然刚断气不久。 陈斌扬手，将他的伤口冰封。 陈莹莹和节节高都诧异地看向陈斌。 “他已经死了。”陈莹莹说。 “我知道。”陈斌顿了顿，说，“莹莹姐，有什么发现吗？” 陈莹莹摇摇头：“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不过，杀他的人逃得相当匆忙，甚至来不及处理尸体。” 节节高说：“大概是发生了内斗。爆炸是老头弄出来的，这是他的某种异能，我和陈斌跟他交过手，不会认错。” 陈斌说：“很可能，是他的队友察觉到我们的到来，知道老头暴露了位置，便下了杀手。” 节节高说：“照这样说，如果这些人知道我们的存在，说不定，现在正藏在某个阴暗角落，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陈斌说：“我也这样认为。他们一定会观察我们的反应，毕竟逃得匆忙，连基本的毁尸灭迹都来不及做。面对协会这样的庞然大物，留下一具尸体，就相当于留下一个隐患，他们必定心慌意乱。” 两人一人一句一通分析，听起来头头是道。 陈莹莹没好气地说：“你们说得都很对，可是，人已经逃了，就算他们没逃远，就算正在某个地方监视我们，可这方圆几百米内这么多建筑，这么多人，我们就三个人，怎么排查？” “不需要排查。”陈斌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 第四十六章 连环计 “蠢货！” 狭小阴暗的房间里，虬髯大汉暴跳如雷，他指着金发青年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废物，还有脸回来！让你一刀两半，你他妈就给劳资砍下条手臂！” 金发青年畏畏缩缩道：“我已经补刀了，他应该活不了。” “我去你妈的应该！到底死没死！？” “死、死了吧……” “干你娘！” 虬髯大汉真想一巴掌抽翻这个怂包，要不是他们四人中，数金发青年跟老鬼的关系最亲近，他怎么也不会让这个怂包动手偷袭。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走进一个中年男子，他戴着金框眼镜，穿一身素净的青衣，相当儒雅。 “老唐，怎样？”虬髯大汉问。 被称作老唐的中年人说：“上面让我们盯紧，把运尸车的车牌告诉他们，他们会处理掉。” “唐哥！”负责盯梢的小张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老唐和虬髯大汉立马凑近。 “他们出来了！” 老唐举起望远镜，望向街道，很快，他就锁定了那坨显眼的绿毛。 “尸体呢？来运尸车了吗？”他问。 小张摇了摇头：“没有，这期间进出大楼的就他们三个。”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虬髯大汉奇道，“不应该守在里面一直等到协会的运尸车来吗？难道尸体对他们来说不重要？” 老唐一声不吭，他看着三人坐上专车，扬长而去。 “就这么走了？”虬髯大汉更加吃惊，“要回去看看情况吗？” “不行。”老唐的语气十分笃定，“回去就中计。等着瞧，他们会绕回来的。” 五分钟后。 “老唐，你真是料事如神！”虬髯大汉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 小张也附和：“对啊，还好有唐哥在，否则，我们刚才贸然过去，就被一锅端了！” 老唐望着再次绕回来的黑色轿车，微微一笑，笑容中颇有点志得意满。他说：“雕虫小技罢了，协会的人，也不过如此。” “他们进大楼了。”虽然四个人都在窗口观望，小张仍习惯性的播报实时动态。 作为小队里的专业盯梢，他的战力最弱，不过本职工作一向做得到位。他将视线从大楼移开，就在其他队员的注意力都被协会专员给吸引的时候，他仍然记得要寻找随时可能到来的运尸车，并记下车牌号。 “卧槽！” 他一跃而起，脸色惶恐，指着窗外的手跟抽了筋似的，抖个不停。 “看、看那边——” 三人疑惑地朝他手指的方位看去。 “卧槽！” 老唐和虬髯大汉同时咽了口唾沫，金发青年更是面如死灰。 老鬼，居然还活着！ …… 陈斌、节节高和陈莹莹透过落地玻璃看向街道。人群中的面具老者裹紧伤口，罩着头，“小心翼翼”的，在高楼的间隙中穿梭。 节节高拍手笑道：“好一个引蛇出洞，高，实在是高！想不到你还藏着这一手，这是异能吧？” “低调低调，这事你知我知莹莹姐知，外人面前还请二位给我保个密。”陈斌顿了顿，说：“还是你更厉害，想出这连环计。” 陈斌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操控尸体走出去，引出暗中监视的眼睛。 节节高听后立马说：“粗糙了点吧，对方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上当。不如这样，大招留到最后用，咱先来点弱智的，比如，杀他个回马枪。” 陈斌略一思索，便表示同意：“有道理。就算不成，他们躲过一个陷阱，必然也降低了戒心，这时再放出鱼饵，钓到鱼的可能性就更大。”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节节高说：“哈哈，什么连环计不连环计，我倒没想这么多。说到底，还是多亏你有个这么牛逼的异能。” 陈斌笑道：“高兄过奖，要没有高兄的远见卓识，咱们这次，只怕功亏一篑。” “诶诶诶！”陈莹莹忍不住打断，“这还没成呢，你俩咋就开始捧上彼此的臭脚了呢？万一钓不到鱼，你说你们尴不尴尬。” 节节高立马说：“有什么好尴尬的？钓到就是赚到，钓不到我也不会少块肉。” 三人说笑一阵，两分钟后，陈斌说：“要进盲区了，莹莹姐——”他一扭头，却已不见陈莹莹的身影。 真是见鬼的速度，起码甩自己十八条街。这就是洗礼带来的质变吗？要不是死亡率太高，真想洗他个七八次的。 …… “呵，我真想一斧头劈了你这废物！” 虬髯大汉居高临下瞪着金发青年，口吐莲花，霎时间飚出数十个不堪入耳的粗俗词汇，把青年的十八代祖宗外加未出生的十八代后辈都问候了一遍。 金发青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任由大汉的口水喷了自己一身一脸。 老唐也有骂人的冲动，不过他毕竟是斯文人，不能做那有辱斯文之事，他拦下虬髯大汉，沉声问：“你怎么搞的，断没断气都没确认一下？” “我、我我我我——”金发青年嘴唇都在发抖，“我不知道我，他一引爆，我赶紧就跑了，我不知道，但、但是，我捅了他七八刀——” “哼，有个屁用！”虬髯大汉火气再次上头，“你哪怕捅他一百刀，只要留下一口气，协会就能起死回生！妈了个巴子，他要被协会逮到，咱四个，谁也逃不了！” “那、那怎么办？” “亡羊补牢，宰了他！”老唐突然说。 “啊？” 老唐说：“按老鬼逃窜的路线，最多两分钟，就能跑出那栋大楼的视野。到时候，你去宰了他。” “我去？”金发青年吓了一跳。 老唐瞳孔一凝，语带威胁：“怎么，你闯出的祸，还想让我们帮你擦屁股吗？” “不，不不，我去，我去！” “放心，我们在这儿给你盯着，出不了事。”老唐自信满满，“再说，老鬼还活着，也未必是坏事，至少，尸体不会落到协会之手。这一次，你务必要毁尸灭迹，若再出什么差错，我绝不饶你！” “要进盲区了！”小张叫道。 “去吧。”老唐轻拍金发青年的肩膀，“戴好耳机，保持联系。别紧张，老鬼已经重伤垂死，你杀他，便如牛刀宰鸡。事成之后，你便是将功赎罪，上头也绝不会再追究于你。” ------------ 第四十七章 戴罪立功 奥美兰帝国是大陆北方最大的国家，协会成立之前，无论科技还是经济，都领先于当世，虽不曾公然称雄称霸，但世界各处，都能看到帝国军队的身影。 一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一百七十年前，协会成立之初，将世界重新划分，帝国“光荣”地进了第一区，也就是，直接受那个男人管辖。 元首立刻发出抗议，并扬言不排除动用终极手段，大不了玉石俱焚。但一个小时后，元首就改了口，不仅表示愿意与协会合作，提供资金与技术支持，还主动从世界各国撤军，从此不再插手他国的内政。 除了奥美兰皇室，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皇室，也绝不会主动提起这段往事——这段被称为奥美兰之耻的往事。 一百七十年过去了，奥美兰帝国的元首死了一代又一代，可那个男人仍然活着，甚至不曾有半分衰老。 而现在，那个男人，出现在兰堡开阔的后花园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如何出现的，他就那么凭空的出现了，像是草地里长出草一样那么自然。 这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但奥美兰帝国第十七任国王兼元首，也是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国君，奥美帕松，仍微笑地走上前去。 “会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男人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久吗？十年前你加冕为王，我可是到场观礼了的。” 奥美帕松笑道：“十年于您，不过弹指一瞬，但对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可是十分之一的人生呐！” 男人说：“所以，我十年不出来走动，你就以为我死了吗？” 奥美帕松面露惊色：“会长这话，从何谈起？” 男人说：“统检之日袭击检测站点，死伤超过十万，不是以为我死了，你敢搞出这么大动静？” 奥美帕松微微皱眉：“会长，虽然是协会遇袭，但死的可是我的百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您这是莫须有的指控，恕我不能接受。” 男人说：“我今天来，不是指控你，而是按我与奥美兰皇室的约定，给你时间选立储君。协会找到证据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若到那时，还没有合乎法理的储君，那么，奥美兰下一任国君，将由我来指任。” 男人说完，凭空消失。 奥美帕松在草地上驻足片刻，随即返身走回庭院。庭院里，总理大臣与防卫大臣垂手而立，神态恭敬。 奥美帕松一步不停地越过两位大臣，只留下一句话： “通知下去，可以召开发布会了。” …… 协会通州分部，问询室。 名为唐荣的斯文男子一五一十地交待罪行。 “……袭击检测站的事我不知情，我收到的任务，只是接应老鬼和无面鬼。手机给你们了，你们可以查看里面的短信，证明我说的是实话。后来我得知老鬼做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便吩咐手下将之抹除，也算为民除害。” 陈莹莹冷笑一下：“这么说来，你倒还做了件好事。” “不敢。”唐荣扶了扶眼镜，说，“我为一己之私，替【红莲】卖命，十三年来虽从未做过有背良心之事，但不管怎样，此事终是与我有关。唐某自知罪孽深重，只想尽可能弥补过错。” “呵，这就是你杀死队友的原因？” 陈莹莹抓住金发青年，通过指引赶到阴暗小屋的那一刻，正看见唐荣将匕首刺进壮汉的心脏。 唐荣说：“他们想畏罪潜逃，我却想将功补过。他们要杀我灭口，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并非我有意杀人，只为自保而已。” 斯文男子打的算盘，陈莹莹心里透亮。 金发青年落网，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协会的手心，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掉知情最多的两名队友，剩下的金发青年加入团队不久，对他以往做过的龌龊事所知甚少，他可以随意胡扯，不怕被人戳穿。 反正没有证据，协会也没有动用私刑逼供的惯例，倒不能拿他怎么样。 陈莹莹也懒得深究，对协会来讲，小喽啰的生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组织——红莲。 唐荣打定了主意要“将功补过”，连问话都不用，坐进问询室里，老老实实地把一切有关红莲的信息都交待了出来。 他也明白，协会真正关注的是红莲，只要他主动坦白，说不定就能换来从宽的机会。 倒是个聪明人，可惜，是个败类。陈莹莹心想。 揭露完红莲的罪行，唐荣最后说：“如果可以，希望协会能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哦？怎么个立功法？” 唐荣说：“我和红莲，几乎是单线联系。不过这次任务不同，红莲给了我一个负责人的号码，我可以打过去，你们追踪。” …… 陈斌和节节高做完记录，又去医疗部处理了伤口，最后走出协会分部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虽然成功抓到了活口，但两人谁都高兴不起来。 打了车，一路沉默地去郭子铭的公寓取了行李，再一路沉默地来到酒店，各自回房。 陈斌躺在床上，脸色阴郁。他打开电视，将音量开到最大，企图分散点注意力，不再去回忆郭子铭被割喉的那一幕。 可思绪却遏制不住，总是飘向那些令人惊惧的画面。 他对郭子铭没什么好感，但也绝对谈不上厌恶，作为同届学员，眼睁睁看着队友死去却无能为力，哪怕关系再生疏，也免不了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红莲……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在协会的眼皮底下潜伏多年，默默策划，一举袭击70座主要城市的检测站点。这其中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和各种资源，恐怕不是一个普通组织能负担的起的。 而且，莹莹姐说，袭击者几乎都完美避过了当地城市的所有摄像头，若不是节节高的标记能力，恐怕一个活口都抓不到。 很显然，这个名为红莲的组织，不仅拥有数量众多的二阶成员和庞大的资金，同时也具备入侵世界各国公安系统的能力。 陈斌揉了揉太阳穴。他专注黑摄像头十几年，十分清楚，要不留痕迹地侵入一个国家的公安系统是多么困难，没有运算能力足够强大的设备，搞不到入侵对象的一手情报，技术再高都是白搭。 而同时具备这几个条件的组织，除了协会，他实在想不到别人。 至于红莲……大概只是个幌子，又不是天方夜谭，在协会与各大国共同维持世界秩序的今天，没可能突然蹦出个如此强大的第三方势力。 头疼。 他甩了甩了头，叹口气。 “算了，本来就是协会的事，莹莹姐也让我不用管了，我干嘛在这儿瞎操心？” 他看向电视，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吸引了他的注意： “奥美兰国元首奥美帕松在发布会上表示，协会以‘领地自治，互不干涉’为由，拒绝了奥美兰国的援助。他呼吁，在如此重大的安全事故面前，双方都应放下不必要的坚持，合作灭恐，尽早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接下来是奥美帕松在发布会上答问的片段。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恐怖分子普遍拥有强大的个人能力……奥美兰国愿意提供人员支持，弥补协会人力不足的缺陷，但为了保障一线人员的生命安全，协会需要提供相应的装备和技术支持……希望协会能多为受害者及其家属考虑，放下不必要的坚持，开展合作，尽早……” 这时手机一阵震动。 陈斌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看向手机屏幕。 是同桌吴悠。 他发来三条信息。 “爆炸发生时你在现场？” “那个绿毛旁边的人，是你吗？” “没事吧？” ------------ 第四十八章 老同学 大成街是通州有名的美食街，一到夜晚，街道两旁的霓虹闪烁成一片七彩灯海，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上帝之手，在大地上胡乱涂了鸦。 人潮更是汹涌，尽管白天才发生那样重大的事故，但事不关己的人们，依然在入夜之后，挤入这条灯红酒绿的街道，流连在美食和美女之间。 岳安人总说：“南大北小。”指的是南方通州的大成街和北方岳安的小西街，是南北齐名的两条美食街，陈斌来大成街一看，才明白自己是被岳安人民洗了脑。 在大成街不算中心的位置，有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虽开业不久，但人气爆棚，门庭若市，每晚光是在门口排号的人，都可以凑成几十桌麻将。 只是这店名，有股浓厚的乡土气息，实在与大成街繁华的夜景不太相符。 赵大哥火锅。 “斌子，你可以啊，这家网红店可难排了，你咋预约上的？还是包间！” 吴悠扫了眼宽敞明亮的包间，忍不住问。 陈斌掏出一张金色卡片，无奈道：“上回在岳安，总店老板硬塞给我的，说是至尊VIP卡，我随手就收了，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吴悠哈哈一笑：“羡慕羡慕，协会学员就是不一样。”他顿了顿，“对了，今天训练基地那边，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 陈斌张了张口，正想回答，却被人抢了先。 “这还不知道吗？恐袭啊！谁干的？当然是恐怖分子啦！铺天盖地的新闻，兄弟，手机没电了记得赶紧充，这世界变化太快，一秒不接收信息，你就落伍啦……” 吴悠看着这个刚见面不到十分钟却异常能哔哔的绿毛怪，不知怎么接话，只好回以尴尬的笑容。 节节高大口嚼着牛肉，拿筷子敲了敲火锅边沿，说：“熟了熟了，都别客气，来来来，吃起来！” 陈斌和吴悠同时脸色一黑：明明是同学见面，这个外人厚着脸皮跟来就算了，怎么还敢反客为主？ 陈斌没好气说：“高兄，你说你在酒店舒舒服服躺着，叫个外卖美滋滋地吃着，它多香啊！为啥非要死乞白赖跟过来？” 节节高说：“当然是为了蹭饭啊，很难理解吗？” “那你能不能安安静静蹭饭，把嘴闭上？” “你这话说的，把嘴闭上还怎么蹭饭。”节节高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陈斌噎了下。算了，懒得跟这货计较。 “你怎么来通州了？”陈斌问吴悠。 “协会没考上，就报名了青少年人才培养计划，先在通州集训三年，以后出来，就能去军队混个一官半职当当。虽比不上协会成员，但也好过普通人太多。哈哈，这个世界嘛，还是看重实力的。” 陈斌点点头。这些东西他还真没去了解过，毕竟从没打算往这条路发展。不过像吴悠这样的考生，元素亲近度超过67%，却又低于协会的录取标准的，最终大概都会进入各国的领导层吧。 他忽然想起一人。 “那林琅呢？跟你一起吗？” “他啊——”吴悠夹起块莲藕咬了一口，嚼烂吞下后说，“他和我一届的，不过一年前，他退学了。原因不清楚，我和他不熟，来通州后就没联系过。” 陈斌也不想了解原因，退不退学都是人家的自由，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只是有点好奇，当年自己被迫统检，抢去荣光的事，有没有给林琅幼小的心灵，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他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的将问题抛给吴悠。 吴悠听后哈哈大笑：“斌子你说话还是这么直！” 他顿了顿，说：“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你那天风光离校之后，林琅就很少在学校露面了，班主任说他在家准备人才计划的考核。谁知道呢？我就没怎么准备，不也考过了吗？”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讲讲两年来各自的经历。 在听说陈斌统检只排299名，吴悠相当惊讶：“不至于吧，你少说也有97%的亲近度，协会的学员都这么强的嘛？” 陈斌赶紧说：“哪有这么高，我亲近度只有85%，97%那都是前十的水准。” 节节高呵呵笑了起来，对吴悠说：“你这个同桌弱得跟狗一样，早上在训练基地，要不是我拼命护着他，现在跟你吃火锅的，就该是他的骨灰盒了。” 这话吴悠听着有点刺耳，忍不住回呛一句：“你这么厉害，怎么还来蹭我们的狗粮？” 节节高愣了下，陈斌忙说：“老吴，高兄嘴比较贱，说话难听点，但其实没什么恶意，你别当真。” 节节高挠挠头，有些尴尬：“我说话难听吗？你们不觉得很生动形象吗？” 陈斌瞪了他一眼：“闭嘴吧老哥，安安静静当个丑逼不好吗？非要出来丢人现眼。” 吴悠看了看陈斌，又看了看节节高，忽然笑了笑。斌子他，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吃过饭，吴悠提议去附近的歌厅转转，陈斌说：“我就不去了，明早的飞机回岳安，得早点休息。” 节节高立马凑上来搂住吴悠的肩膀：“我去我去，走走走，我这两周都在通州，听说通州的夜生活很幸福，你带我去开开眼界。” 吴悠头上三条黑线。 节节高说：“别这么不情愿嘛，你兄弟的兄弟，是不是你的兄弟？该不该带兄弟嗨？” 他一边说，一边揽着吴悠的肩膀往闹市深处走去。 远远的，陈斌听见节节高的声音传来：“兄弟，你家住哪儿？房间够不够大？能给我腾个地方不，酒店挺贵的……”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两人终究还是没能如愿，大成街上的歌厅家家爆满，逛了一圈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跑去电影院看刚上映不久的《机械之光》。 电影放了没十分钟，节节高就溜了出来，悄咪咪地跑进吸烟室。他很少抽烟，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才会来一根打发时间。 没过多久，吸烟室的门吱呀一声，吴悠也溜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尴尬一笑。 “你也出来了？” “对，太难看了，再看下去就要毒发身亡了。” “哈哈，赶紧来根烟压压惊。” 节节高给吴悠递上支烟。空荡荡的吸烟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未成年人吐着烟圈。 “斌子他，倒是变了不少。”吴悠随口说。 “是吗？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得没那么抗拒了。初中的时候，他简直孤僻得要死，别人靠近一步，他能退开两米……” “听起来很自闭的样子。” “哈哈，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现在想想，可能不是。我觉得斌子他，可能是太早熟了，在他眼里，我们这群初中生一天到晚胡闹，大概跟傻子没什么区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人有时候不合群，也许只是没找到合适的群而已。” “你觉得他找到了？” “嗯。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过，我从小学就跟他同班，初中又是同桌，我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 第四十九章 回应 节节高的逍遥日子并没有过多久。 先是通州市为哀悼死去的民众而限制娱乐活动，接着没过两天，协会的增援从天而降，因人手不够，把正好逗留在通州的节节高抓了壮丁。 本着有福同享的兄弟原则，节节高立马向长官报告，不远的岳安市，还有一名协会学员，时刻准备着，为正义与和平献出心脏。 长官翻了翻资料，一口回绝：“299名的，就别叫来送死了。” 节节高听得浑身一抖：怎么滴？这任务还有丧命的可能？ 摆脱了绿毛怪的陈斌过得相当愉悦。 老妈因为看到新闻里儿子的身影，忧郁了好几天，天天把“不要涉险”“不要逞一时之勇”“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挂在嘴边。 陈斌每次都回以无奈的苦笑：“协会自带风险，我人在协会，就逃不掉。享受了特权和福利，不办点事，说不过去，毕竟拿人手短，你儿子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天天在家里躺，偶尔也看看新闻。 协会的动作很快，两天后就向各个城市派遣了增援。 不过就像奥美兰国的国君所说，协会的人手的确不充裕，三区的战斗兵不过两三千人，大部分都有任务在身，一时之间很难调集足够的人力，覆盖整个大区。 初步增援只针对遇袭的十一座城市。 红莲显然也明白这点，开始避开一线城市，改为对二线城市的协会分部下手。虽然只是零星的骚扰，但也足够协会头疼的了。 “这是游击战啊……”陈斌心想。 他渐渐明白协会的困境。 论头部战力，协会绝对碾压这世上任何一个国家和组织，奈何网络铺得太开，碰到这种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恐怖分子，除非所有城市都派兵驻守，否则，根本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他又生出一个疑惑：“协会为何不扩招？” 每个大区每年700人的招生名额，实在少了点，就算洗礼死的死亡率只有50%，也只能活下来300多人，还要算上每年出海的损失，几乎累积不了什么兵力。 这还是在近二三十年，出海存活率明显升高的情况下，要是换在三十年前，遭受这样大规模分散式的袭击，协会恐怕连多余的人手都抽掉不出来。 即便如此，协会仍没有扩招的意愿。 目前已知的，元素亲近度67%是一道坎，67%以下的，几乎表现不出能力。但陈斌推测，应该还有一道不曾明言的坎，在80%左右，这是协会坚守的招生底线，至于这条线有什么意义，就不得而知了。 他看见新闻画面转切到各大城市游行示威的场面，民众在各个协会分部前聚集，要求协会尽快与政府部门合作，联手打击恐怖犯罪，惩治邪恶。 网络上也是清一色的责难，陈斌没细看过，不过看标题就知道，无非是指责协会行动太慢或毫无作为，过激一点的，甚至暗示协会有放纵歹徒的嫌疑。 “啪！” 老妈关掉了电视。 “别看这些有的没的，走，买菜去。” 陈斌老老实实跟老妈出门。 岳安的生活一如往常的慢，通州乃至世界各地的恐袭事件显然没给这座小城的人民带来多少影响，最多，只是给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增添了些许谈资罢了。 三天后，协会首度召开发布会，回应外界的质疑。 陈斌守在电视机前。 老妈没好气说：“不是让你别看这些有的没的了吗？” 陈斌笑呵呵道：“今天不一样，肯定有货。” 风口浪尖之际开发布会，没点干货，不仅交不了差，还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带节奏，引发更大的舆论声讨。协会不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呃……” 老妈咦了一声：“这不是左舰长吗？” 这次发布会的主要发言人，居然是左牙。 想利用左牙个人的影响和公信力，来挽回一边倒的舆论态势吗？ 左牙不绕圈子也不打官腔，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截止到今早八点，恐怖组织红莲已落网一百一十四人，其中九十八人属于外围成员，十五人是中层成员，一人是核心成员，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加中。” “另外，红莲大量的资金、人员和技术来源不明，怀疑其背后有更大的势力，目前协会仍在调查中，相信不久，就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斌认认真真听这位左大舰长的报告，老妈忽然说：“左舰长看着挺正派的，想不到私下里如此不堪。” 陈斌愣了一下：“怎么？他有什么丑闻吗？” 老妈说：“不是你说的，他偷袭过你吗？身为军人，又是公众人物，怎么能对平民百姓出手？” 两年前的事了，他都快忘了，想不到老妈还心心念念的记着。 “不堪有点夸张。人无完人嘛，总体来说，左舰长还是挺正派的。”陈斌解释。 “你这态度转变得有点大啊。”老妈说，“两年前你还诅咒人家暴毙来着。” 陈斌尴尬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以前的臭脚，现在变大腿了，你儿子是识时务的俊杰，老早就扑上去抱住了，哪有抱住了大腿还嫌大腿臭的道理？” 这时有记者提问：“关于这个背后的势力，不知道协会有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 左牙说：“没有。不管是什么样的势力，只要证据确凿，我们就会将它连根拔起，以此来告慰七万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 之后的问答都围绕着红莲和已落网罪犯的一些细节，关于这部分的消息，左牙没有做更多的透露，只是表示，调查正在开展中，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问答完后，左牙走下台，协会的官方发言人上台做最后的总结： “左舰长带来的都是好消息，他没有提到的是，为了取得这些进展，协会所付出的努力。现在有很多不实传言，说协会无所作为，甚至有阴谋论，企图把罪责归咎到协会头上。” “其实，只要了解协会的人就知道，我们不说，不代表我们没有做。我们不会像某些国家领导，每天出来开发布会喊口号，要求合作，却毫无合作的诚意。协会已经调动了所有人力和资源，日夜追查。” “我们很忙，包括我这样的公关人员，也不得不亲上火线。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频繁地召开发布会，更不会去回应一些莫须有的流言。等尘埃落地，流言将不攻自破，所有的罪孽，都将受到应有的制裁。” ------------ 第五十章 套话 陈莹莹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的时候，着实把陈斌吓了一跳。 “莹莹姐？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听你这语气，接到我电话，不太乐意？” 当然不乐意，你们东方三号的人找我，从来没有好事情。陈斌腹诽。 果然，只听电话那头说：“这两天你好好收拾收拾，两天后我捎你回星海。” “啊？”陈斌一怔，“不用麻烦了吧，我自己回去就行，莹莹姐你这么辛苦，就不要再为我的小事费神了。” “你不会以为我是专程来岳安接你吧？”电话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你倒挺臭美。姐姐我在岳安有任务，两天后回星海，顺带捎你回去，帮你省张机票钱。” “任务？”陈斌心头一惊，“什么任务？” “这是你能问的吗？”毫不客气的声音，顿了顿，缓和道：“放心，岳安不会出事。行了，就这样，两天后早上八点，敢迟到，就等着受罚吧。” 两天后。 同样的专机，没了故作正经的左大舰长，气氛轻松很多。 陈莹莹脸色有点苍白，虽然她上了淡妆，却也难掩疲态。 “莹莹姐，你睡会儿吧，我不吵你。”陈斌说。 陈莹莹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感觉原本是打算吵我的？想说些什么，说吧。表白的话就免了，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陈斌哈哈一笑：“彼此彼此，我也不喜欢比我老的——哎哟哟哟，我错了，错了，姐！” 陈斌一边揉着被掐红的脸，一边问：“莹莹姐这时候回星海，是通州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在他印象中，通州应该还有不少民众在抗议，红莲的老大也没抓住，具体情况他不敢细问，不过旁敲侧击一下问题不大，毕竟莹莹姐，还是很好说话的。 陈莹莹说：“没呢，老鼠们都躲洞里去了，不好抓。上头做了人员调整，像通州这样的城市，派两三个一级战力长期驻守就行了。” 陈斌哦了一声，转念一想，忍不住问：“可姐，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也只是一级战力吧？” “嗯！？”陈莹莹伸出手作势欲掐。 陈斌赶紧改口：“不不不，姐你是顶尖一级战力。” “你再想想？”螃蟹钳状的手慢慢靠近。 “一级巅峰？” “最后一次机会。”陈莹莹一副你再说错老娘掐死你的表情。 “呃……”陈斌大脑飞速运转，他把自己想象成节节高，如果是那个马屁精，会怎么说？ 当陈莹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时，他悚然一惊，脱口而出道：“半步海将！姐你是半步海将！” “算你识相！”陈莹莹收回手。 陈斌暗暗松了口气。 协会有好几个榜单，最出名的，当然是【三海榜】：海神榜、海王榜和海将榜，接下来，便是【战力榜】，分一级战力、二级战力和三级战力。不过这些都是给老兵用的，像陈斌这种未经洗礼的新兵蛋子，连战力都算不上。 陈斌心想：莹莹姐在一级战力榜排第二，说是半步海将也不算夸大其实，嗯，我这不是拍马屁，我和那个绿毛怪还是不一样的。 “对了姐，有件事，我得汇报一下。”陈斌正色说，“上次在通州，我和那老头交手，他说了一句话，这几天我一直琢磨，始终还是有点在意。” “说什么了？” “他说，他要拿我的人头，去换取进阶之路。” 陈莹莹微微蹙眉。 陈斌继续说：“我的人头，大概没有让人进阶的功效，所以我觉得，红莲可能有某种方法，能够让人突破极限。” 陈莹莹点点头说：“知道了，这事你就别往外说了。” 陈斌哦了一声。看莹莹姐波澜不惊的样子，协会应该是早就发现了，果然，这种事情，还轮不到我这种小角色来操心。 飞机平稳降落在星海国际机场，协会专车早已在机场等候。 “走吧，我载你一程。” 陈斌将大包小包扔进后备箱，钻进车后座。 一路来到协会总部，下车前，陈斌忽然想起一事，说：“姐，我觉醒异能的事，还没告诉协会呢。” 陈莹莹笑笑：“放心，舰长嘱咐我了，你的事，我只跟他汇报，协会那边，我不会讲的。”她说完，也不给陈斌机会多问，径直走进总部大楼。 “哈？” 陈斌有点懵。左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坐通勤到了宿舍，躺在熟悉而温暖的双人大床上，陈斌长舒了口气。 这二十积分挣得真不容易，不值，尤其是何亦亦的医药费出来后，足足扣掉他三十八积分，算下来他还亏了十八点积分。 不过，能把小姑娘救回来，比什么都重要，积分而已，没了再挣就是。 时隔两周，回想起统检日的那一场爆炸，他仍心有余悸。一千多活生生的人，其中大部分考生都是他一一检查了证件放进去的，就这么嘭的一下，全部成了灰。 还有郭子铭……希望他不要恨我，那种情况下，我真的无能为力。 人真是强大而弱小的生物。 那老头不过二阶巅峰，异能却强得出奇，全力爆发一次，便可摧毁一千多条脆弱的生命。 “嗯？不对劲——” 陈斌噌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统检日世界各地的恐袭记录。 “一样，一样，一样，一样……” 陈斌一边翻，一边念叨，终于，他翻完70座城市的记录，不禁深深皱眉。 “都一样……怎么会这样？”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陈斌的思考。 陈斌起身：“谁啊？”他一边问一边开门。 这个熟悉的千年不变的锅盖头，是陆人龙。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陈斌有点警惕。 陆人龙露出善意的微笑：“查了查返校记录，发现路人乙你回来了，就来问候两句。” 陈斌哦了声：“你的问候我收到了，谢谢啊，我睡会儿，改天聊。” 他说完，便想关门，只听陆人龙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怀有戒心，其实没必要这样，我只是对你比较好奇，没有恶意。你和左舰长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戳穿你们的。” 陈斌关门的动作停住，他思索了片刻，才说：“你都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陆人龙仍然微笑：“乙兄不必明知故问。” 陈斌立马说：“不问清楚，怎知你不是套我的话？” 陆人龙偏了偏头：“行，不如我们进屋聊，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 第五十一章 左牙的算盘 两人进到屋里，陆人龙瞄了眼电脑屏幕，笑呵呵地说：“你也发现了呀。” 陈斌点点头：“刚刚想到的，就查了一下。70座城市的检测站点，全部毁于同样的异能。70个拥有同样异能的人，不知道红莲上哪儿找的。” 陆人龙说：“与其说是70个人，不如说只有一个人。” 陈斌怔了下：“怎么说？” 陆人龙说：“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我认为，这70个人的异能，全都来自同一个人。你跟他们交过手吧？” “没有交手，观战而已。” 陆人龙别有深意地看了陈斌一眼，继续问：“那从观战的角度，你什么感受？是不是觉得，异能强得过分？” 陈斌点头。 陆人龙说：“事情发生时我在星海，说来惭愧，我没敢跟他们交手，爆炸一起，我就跑了。我可以肯定，第一波爆炸的能级，至少达到了三级战力的标准。不过，听说也只有第一波强，我没交过手，也不知道真假。” “是真的。”陈斌稍微回忆一下，交手时的爆炸虽然也格外强烈，但比起炸毁基地的那一下，确实差了不少。 陆人龙说：“那就是了。远超自身体质的强度和逐次减弱，这两个特点，表明这些恐怖分子的异能大概率不是他们自己的。” 陈斌盯了眼陆人龙，这个锅盖头，有点东西。 他摆摆手说：“算了，不说这些，这不是我们学员该操心的事。说正事吧，我和左舰长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陆人龙看起来有点兴奋，他爱推理，更爱解密，尤其享受验证答案的过程。 “我先说结论。你和左舰长，合起来演了出戏，想躲过【抢人大战】，替东方三号多争取一个名额。” 啥？这家伙说的是人话吗？ 陈斌内心满满的黑人问号，表面上却佯装淡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陆人龙继续说：“接下来讲讲推理过程，我注意到你和左舰长关系非同一般是在训练的第一天，那天我查了你的资料，发现你出生于岳安……” 陈斌一点也不想听他的推理过程，路人甲的结论跟他的初衷完全不符，这锅盖头装了半天逼，结果推理出来的东西根本牛头不对马嘴。看来是高估他了。 不过陈斌也没戳穿他，只是静静听他分析。 他虽然没推出真正的东西，但通过他的回溯，也能了解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让人起了疑心，以后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你隐藏起真正的实力，这样就可以躲过三天后就是抢人大战，左舰长也不必为了争取你而浪费一个名额。” 唯独最后这段话，陈斌听不明白。锅盖头反复提到的抢人大战，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从来没听过，协会内网上也没有类似的文件。 但他又不能直接问，不然以陆人龙的警觉性，肯定起疑，他要是对自己的推论起了怀疑，可就不妙了。 他思考了下措辞，说：“你怎么知道抢人大战的？这可不是普通学员能知道的东西。” 陆人龙微笑道：“我说过，我人缘很广的，消息当然比普通人灵通点。” 陈斌呵呵一笑：“恐怕你只是听人说了个名字，抢人大战意味着什么，你真的了解？” 陆人龙一愣，迟疑了一下说：“我知道抢人大战，的确有段时间了，不过历年来规则都那样，难道最近改了？” 他还真不确定。他爷爷告诉他时，他才十岁，虽然抢人大战由来已久，规则也从没改过，但以前不改，不代表这几年也原封不动地保留。 要是真改了，那他就糗了，他的一切推理，都是基于抢人大战得出来的。 陈斌一本正经地说：“那你把你了解的抢人大战说来听听，我看跟左舰长告诉我的一不一样。” 陆人龙张了张口，正想说明，这时念头一转，觉出不对来。 他笑说：“乙兄，你这不是已经不打自招了吗？” 陈斌不解：“怎么我就不打自招了？” “你都说左舰长告诉你了，如果不是为了让你避过抢人大战，他干嘛告诉你？” “呃……” 套路不成反被将了一军，陈斌有点恼火。这锅盖头，真难对付。他集中精神，飞快思考对策。 陆人龙说：“虽然是不打自招，不过也算你承认我的推断没错——” “你的推断的确没错。”陈斌坦诚道，“不过可惜，虽然是正确的答案，却是基于错误的前提下得到的，算不上完美，只能说你运气好，误打误撞罢了。” 陆人龙皱了皱眉，他显然被这话给刺激到了。 “你是想说，抢人大战的规则已经变了，我按以前的规则推出正确的答案，并不严谨？” “没错。推理讲究环环相扣，信息过时代表你已经错了一环，之后的推理再精彩又有什么用，链条已经断掉了。” 陆人龙正色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疏忽了。可惜，还以为会是很完美的推理——” “也可能是完美的。”陈斌说，“我只是质疑一下，你知道的，我们这种推理狂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规则变没变我也不清楚，你得说说你知道的规则，咱俩对一对。” 陆人龙点头称是，虽然结论对了，但如果过程有瑕疵，他会难受很久。 “我所知晓的抢人大战，就是在学员期结束新兵期开始前，由五位舰长进行的新船员争夺，统检前二十名的学员里尤其重要，但每个舰长的名额只有四个，因此会不遗余力地争取。” 陈斌嘴上说：“这个规矩没变。”心里却想：还有这种事？所以陆人龙的意思是，左舰长让我故意隐藏实力，不进入前二十，是为了能多争取一个前二十的名额？ 卧槽，这不会是，左牙的真实想法吧？ 他联想起左牙此前种种不合逻辑的做法，以及对自己的刻意包庇和隐瞒，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陆人龙推理的其实是对的？只是他站在了左牙的角度。 陈斌忍不住多看了锅盖头几眼。 这貌不惊人的小鬼厉害呀，仅仅从自己与左牙的微弱联系和日常的训练里，看出了这么多东西？ 不过，这个推论似乎仍有一个漏洞。 ------------ 第五十二章 特产 陈斌不动声色地说：“除了前二十，其他人都是自由选择吧？” 陆人龙点头：“怎么，左舰长没告诉你具体规则？所有学员，包括前二十，都是先自由选择，再由各舰反选，只不过，前二十学员的重要性远高过排名靠后的学员，为了保持各舰的实力平衡，每舰只能选四人。” “左舰长倒没说这么细。”陈斌顿了顿，“我问这话的目的，是因为你的推理中还有一处疏漏。” 陆人龙挑了挑眉：“什么疏漏？” “既然是先自由选择再反选，那万一我临场反水，不选东方三号选东方一号，那左舰长，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陆人龙笑道：“我当然考虑到了这点。两个原因，首先，你不会也不敢得罪左舰长；其次，299名的学员而已，说是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其实只要舰长们相互通个气，别的舰绝对不会要你。” 原来如此，所以统检的时候我乱报数据，左牙也不管不问，这个伤疤男从一开始，就打算将计就计。 这样都能被利用，陈斌有点不爽。 “精彩。”他鼓了鼓掌，“抢人大战的规则没变，你的推理也没有疏漏，很完美。”不管怎样，左牙的目的终于搞清了，还有陆人龙，也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计划，虽然有点不爽，总体还是令人满意的。 “那你的打算又是什么？”他追问一句。 “我？”陆人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我当然是要加入你和左舰长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帮东方三号，再争取两个学员。” 陈斌挑了挑眉，这个锅盖头，又有什么算计？ 星海港，协会住院部。 陈斌拎着家乡的特产出现在302单人病房的门前，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永远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陆人龙。 “何班长，听说你立了大功——哟，嫂子也在啊……” 病房里，一个十七八岁的英武青年，躺在海蓝色松软的大床上，左腿缠裹白布，高高悬吊。陈斌和陆人龙出现的时候，青年正和病床旁的女生说笑，眉梢眼角都写满了温柔。 女生与青年年纪相仿，只一身素净的及膝长裙，没有多余的装饰，更不施任何脂粉。她坐在那里，背对窗户，倾泻下来的午后阳光将她环抱。 何君尧和江书宁。 从陆人龙口中，陈斌得知了何君尧的光辉事迹：以一敌二，以重伤垂死的代价，将两名恶徒就地正法。 不过此时的何君尧，一点没有重伤垂死的迹象，他目光炯炯精神满满，除了还没恢复的断腿，完全看不出伤病的痕迹。 他的目光从江书宁身上移开，看向打搅了这温柔气氛的不速之客：“稀客啊，陈老弟，你还记得我呢，回家一个月，电话都不来一个的？”随即又朝陆人龙点点头，这位副班长三天两头看望一趟，多余的招呼就没必要打了。 陈斌打个哈哈：“你好不容易休个假，就该好好陪嫂子，我再来骚扰你，岂不是太不识趣了？来，给你带了点家乡特产，我给你放床头啊。” “真客气。”何君尧笑了起来，“带了什么啊？” “呃……”陈斌迟疑片刻，“那啥，我家靠近高原区，牦牛比较多，所以，给你带了点牦牛鞭……” “噗！”陆人龙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但他很快绷住，“噗！”不行，实在绷不住，“抱歉抱歉——咳咳！”他深深呼吸，眼观鼻鼻观心，终于忍住了笑意。 江书宁白皙的脸蛋飞上两片红霞，她咬了咬唇，眼角也带着笑。 “行啊你小子，给我带了份大礼啊。”何君尧哭笑不得，“书宁，你还记得他吧，陈斌，你见过的。” 江书宁点头：“记得的，上次你带我去训练室，和你对练来着。” 陈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想到这件事，他就是一肚子气。那时还在苦逼地训练，好不容易等到何君尧的约会日，他本以为能独占训练室，结果这狗东西中途带着女票杀到，还当着女票的面把他毒打了一顿。 江书宁笑呵呵地说：“我记得你说他很厉害，跟你不相上下的那种。” “是吗？我这么说了吗？”何君尧奇道，“那可能当时，我高估他了。” “……” 这一唱一和的，拿我开涮有意思吗？ 江书宁毕竟上过台主持过学员日典礼，眼力还是有的，她只坐了一会儿，就飘然而去，把空间留给了剩下的三人。 陆人龙对陈斌说：“其实在找你之前，我已经从何班这里得到了证实，你在很早以前，就是二阶体质的水准了。” “看出来了。”陈斌说。 不然何君尧也不会当着陆人龙的面提到两人对练的事。 何君尧摊了摊手：“我想帮你隐瞒来着，可他已经猜到了。” 陈斌笑了笑：“不碍事。”心里却想，看来这个锅盖头，在跟我摊牌之前，应该做了不少求证，一直到把握十足才去找的我。 陆人龙问何君尧：“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何君尧说：“你想让我选东方三号，我是没问题，不过，我有一个疑虑。按你说的，前二十选四个，那么前十应该只能选两个才对，我们三个人，左牙舰长恐怕必须做出取舍。” 陈斌忍不住提醒：“我不是前十……” “不是说你。除了咱俩，陆班还拉了个前十的入伙。” “谁啊？”陈斌略一思索，“善美姐姐吗？” “不，”陆人龙说，“是节节高。” 陈斌抓抓头：“我还以为他人缘不好来着。” 陆人龙笑笑：“人缘这东西，是虚的，实力才是硬道理。善美姐姐也很厉害，不过，我还是倾向于和聪明人做队友。” 好你个锅盖头，敢阴阳怪气地骂善美姐姐蠢，不过……陈斌回忆了下情侣游戏时的场景，呃，好吧，是实话。 陆人龙继续说：“何班放心，只要你和节节高选东方三号，我保证，咱们三人都能被选上。” 他语气坚定，甚至带着点毋庸置疑的口吻。 “行，我信你。”何君尧说，“那我就首选东方三号了。” ------------ 第五十三章 逃 两天前，协会总部。 陆人龙乘坐电梯往上。电梯上的人一反常态的多，陆人龙被挤到了角落。 自从恐袭事件发生后，平时相对的清闲的部门都忙碌了起来，尤其是外事部，财务部和统筹部，几乎天天熬夜，工作强度比程序猿还高。 当然，远航士兵也不轻松。近期的出海计划全部搁浅，战斗兵们被重新调配，派往各大城市驻守。三区的一二线城市，一共三百零六个，平均每个城市两个战斗兵，就要耗掉六百兵力。这对于协会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 电梯升升停停，两分钟后，停在六十六层，这时的电梯里，只剩陆人龙一个人。 三十三层、六十六层和九十九层都是休闲层，提供各种饮食和各项娱乐活动，各层所需的权限等级不同。 六十六层，需要B级以上的权限。 陆人龙轻车熟路地来到咖啡店。 咖啡店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桌人，他很快找到了他约好的人。 他走过去，礼貌微笑：“孙叔早，您久等了。” “我刚来。坐吧。”东方三号副舰长孙承继客气地说。 两人很默契地跳过寒暄，陆人龙开门见山道：“五天后，就是抢人大战了吧，我有个提议，可以让东方三号获得最好的生源。” “说说看。” “我们这一届，实力最强的何君尧，想必五位舰长都会不遗余力地争取。我可以说服他，选择东方三号。在他之后，就是我和甄善美，还有节节高，他的真实水平不清楚，但至少，不比我弱。” “我会选择东方三号，而且，我已经和节节高达成协议，他也会选择东方三号。这样一来，四个名额已经确定三个，除了我，都是本届学员里最优秀的。” 孙承继微微皱眉：“我没记错的话，你、何君尧和节节高，都是前十。但在前十里，我们只能选两个。” 陆人龙道：“正常情况是这样。不过，我不会以正常渠道加入东方三号。” 孙承继不解。 陆人龙解释道：“我跟我爷爷说了，让他帮我进入东方三号。您知道的，我爷爷最宠我了，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他任何事，这是第一次，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满足我，哪怕是破坏规矩。” “其他舰长若是不满，您和左舰长就说，你们想招的只有何君尧和节节高，陆人龙不在名单之中，总之，把责任往我爷爷身上推就是了。” 孙承继略一思索，便知可行，不过……他不禁看了眼陆人龙，都说陆家长孙聪慧过人，只是没想到，居然连亲爷爷都算计在内，他爷爷要知道真相，恐怕得气得吐血。 陆人龙说：“如果同意的话，在抢人大战的时候，您和左舰长，就不要再给其他学员承诺了，不然，我们会很困扰的。” 孙承继笑呵呵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问舰长的意思，不过，这样的好事，想必舰长不会拒绝。” “不过，这样的好事，不是免费的。”陆人龙说，“作为交换，我想从您这儿获取一些信息。” “哦？关于什么的？” “关于红莲。” “红莲的事，是机密，我不能泄露。” “涉及到机密的，我不会问，如果不小心问了，您可以不答。” 孙承继沉默片刻，最终点头：“行，那你问吧。” “发布会上说，抓到了一个核心成员。这个核心成员，是您抓的吧？在通州。” “没错。” 这个问题不涉及机密，甚至算不上秘密。当时抓捕行动动静不小，甚至有民众拍了照片发到网上，其中就有东方三号的船员。以陆人龙的机敏，自然能猜到自己是抓捕行动的主导者。 陆人龙正色说：“我想知道，这个核心成员的实力和他在红莲中的地位。” 孙承继知道陆人龙想问什么。这个问题涉及到红莲内部的等级划分和每个等级的水准范围，弄清这个，就能大致推断出红莲的整体实力。 这个问题不算机密，但想知道，也需要B级权限。恰巧，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学员之中，为数不多的拥有B级权限的人。 “他的实力，按协会的标准，属于一级战力。至于他在红莲中的地位，目前推测，应该是第三等。” 陆人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谢谢孙叔。” 孙承继说：“其实，这种事你可以直接问你爷爷，他应该会告诉你更多。” “确实。”陆人龙笑笑，“不过那样，就太没趣了，不是吗？” …… 假期临近结束，学员们都陆陆续续返回协会，宿舍很快多了人气，不过相比于以往，显然沉闷不少。 有三十三名学员，永久的离开了这个团队，其中就包括，住在陈斌对面3202房的副队长林涛。 队群里满屏的蜡烛，陈斌也默默发了一个。林涛待他不错，两人就住对门，偶尔还会串个门什么的。 只是从今以后，对面的这扇门就不会再打开了。 他有点难受，比眼睁睁看着郭子铭咽气还更难受一点。 熟悉的人遇难，死亡的真实感往往更加强烈，它带走的，不仅仅是一条生命，更是所有人，与这条生命曾经有过的交集。 陈斌躺在床上，头脑空空。 尽管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但当死神在身边降临，仍避免不了情绪上的波动，甚至是……恐慌。 他是如此，这群十六七岁还以为死神离他们很远的天真青年们，更是如此。他们应该逐渐意识到，协会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了。 权力、金钱和地位不是白给，现实世界里，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有对等的交换。得到了，享受了，就得付出与之对等的代价。 而这代价便是，生命。 陈斌翻了个身，伸手关灯。 他的计划早在两年前就制定好了，他的目标也从没变过。 他要逃，逃离协会，逃离这令人心惊胆战的日日夜夜。 他要逃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改头换面，用这几年存下来的钱，和老妈平平凡凡却安安心心地活下去。 他要逃，但不是现在。他还要等，等一个完美的时机。 ------------ 第五十四章 抢人大战 新兵期开始前三天，远航171届全体学员被拉到礼堂，说是招新宣传，但陈斌知道，陆人龙口中的抢人大战要开始了。 主持人没换，仍旧是主持学员日典礼的那两名海航学员。 协会三大航各有分工，就地位和重要性而言，当然以远航为最。 深航人数最多，涉及领域最广，主要培养技术人员，优秀的直接输送到研发部、装备部和通讯部，差一些的就去维修部，实在不行的就只能发配去港口搬集装箱。所以深航学员又被戏称为搬运工或者装修工。 海航是远航学员眼里的“老婆营地”，负责近海的一切事宜，培养的多是普通水手，除了水手以外，还有为数不多的文艺兵，其中90%都是女兵，100%都很漂亮。 江书宁就是这群文艺兵的一员，当然也是最漂亮的一员。 “居然不让何君尧上去搞个夫妻档，差评。”陈斌默默吐槽。 这时礼堂里爆发出一阵欢呼，五艘主力舰的舰长和副舰长从侧门进入礼堂，在第一排就坐，而第二排，就是统检前二十的学员。 “……下面让我们有请东方一号莫语冰莫舰长——” 主持人话音未落，一个扎着小辫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在掌声中走上台，他一身天空蓝的运动衣裤，胸前印有“远航”两个白色大字，看上去不像是来做宣讲的，倒像是跑步经过顺便来凑个热闹。 “众所周知，我们东方一号是五艘东方号里综合实力最强的，只不过我们一向低调行事，闷声发财，因此可能在风头上，要略逊色一些……” 陈斌挑了挑眉，这话说得含糊，但怎么听都是在针对东方三号。左牙最近两年风头很盛，连带着东方三号也受了益，在名气上隐隐有力压群雄之势。 莫语冰花了十来分钟，介绍东方一号的航海历史和所获荣誉，末了，他说：“……欢迎各位栋梁加入我们这个最强团体，成为协会最强的一员。另外，”他顿了顿，“我在这里向何君尧学员喊下话：只要你选，我们就要！” 全场立马炸了。 “不愧是何班，居然直接点名要……” “那当然，唯一的S级嘛！” 陈斌的前后左右都议论纷纷。这个莫舰长看着不太正经，表态表得倒挺有诚意，他心想。 不过很快，东方二号舰长张善淳就打了莫舰长的脸。 “莫舰长的喊话诚意十足啊，我都快被打动了，不过，”张善淳微笑道，“我也不妨告诉大家，在刚刚莫舰长激情喊话的时候，我和另外三位舰长已经向何君尧以及其他优秀的学员抛出了橄榄枝。我们五人的诚意，大家不用怀疑，绝对会重视并尊重每一个学员的选择……” 张舰长看上去相当稳重啊……陈斌一边观察一边想，他直起身体探头朝前看，只见舰长们正轮流给前二十的学员做思想工作，何君尧、陆人龙和甄善美尤其热门，好几个舰长副舰长围着他们仨。 “诶诶诶，兄弟你干嘛呢？挡着人了。”后排有人表达不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斌赶紧坐好。 奇怪。他刚刚扫了一眼，居然没看见绿毛怪。 又在睡觉？ 他随即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是被教官押来的，不可能逃得掉。他想了想，给吴悠去了个消息。 “节节高还在你那儿吗？” 吴悠几乎是秒回：“早走了，住了两天就走了，好像有什么紧急任务吧。怎么了？” “没什么，怕他死皮赖脸待你家不走了，看看需不需要我帮忙赶人。” 陈斌收起手机。这样说来，绿毛怪应该是被征调去对付红莲了，呵，大概是看上了他的标记能力。 协会把觉醒的异能分为四个大类：强攻、坚守、控制和标记。其中标记类异能是最稀有，也最受协会重视的。 连节节高这样的学员都去了第一线，看来这个红莲，没想象中更难缠。统检日恐袭事件已经过去三周，除了最初几天，这帮恐怖分子还骚扰骚扰二线城市，最近就跟冬眠了一样，几乎销声匿迹，一点动静都没有。 庞大且有纪律的恐怖组织，要是不早点解决，就算哪一天逃离了协会，也难以心安啊。他突然有点理解那些天天上街游行，声讨协会的民众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波几乎要掀起天花板的欢呼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在这无比热烈的欢呼声中，左牙稳健登台。 真是气人的人气，怪不得莫舰长和张舰长的话里话外，都要暗暗嘲讽左牙和他的东方三号，想必这两年，左大舰长抢了不少优秀的新学员吧。 “他们要是知道，何君尧、节节高和陆人龙已经抱团投奔左牙，恐怕脸都得气绿了。”一念及此，陈斌不由得笑出声。 左牙朗声道：“莫舰长说，他们是综合实力最强的；张舰长说，他们是船员福利最好的。但我不会说这些，我不会列出一大堆冰冷的数据，然后指着这些数据告诉你：‘看，我们东方三号累积功劳最多，快来加入我们吧’——” 陈斌忍不住翻个白眼：大哥，你这不是说了吗？ 他一扫四周，果然，听得那叫如痴如醉，莫名有点心疼其他四位舰长。 “我想跟你们讲一点数据外的东西。”左牙说，“相信大家都听说过四年前的那场灾难，虽然被称为‘航海史上的奇迹’，但对我，对所有东方三号的船员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 陈斌竖起耳朵，这是他感兴趣的部分。 “在那之前，东方三号是全世界最强大，也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拥有双海王的战舰。我们有最好的福利，最低的死亡率和最多的荣誉；我们将人类的边界向外拓展了足足三千海里；我们曾到达的远方，至今没有别的战舰能够抵达。” 左牙停顿下来，似乎追忆起往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随即恢复如常，指着脸上的疤痕说：“这道疤，是在那场灾难中留下的。医生说，他们可以将这道丑陋的伤疤去除，我拒绝了。” “我怕。我怕我去掉它，我会渐渐淡忘了过去的荣耀；我怕我去掉它，我会慢慢在安逸中丧失了斗志。所以我留着它，每天看着它，它提醒我，也鞭策我：我们曾经拥有辉煌，而我们终将，再次拥抱辉煌！” 他顿了顿，最后说： “如果你想得到强者的庇护，请去莫舰长那里；如果你想获取高额的奖励，请去张舰长那里；但如果，你有一颗探索求知的心，有一腔无处安放的热血，请来我这里。东方三号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左牙站直身体，面色肃然地敬了个礼。 掌声轰然而起。 真是精彩的鸡汤。陈斌一边鼓掌一边想。 ------------ 第五十五章 未雨绸缪 选舰的系统跟高考填志愿的系统很相似，五个选择按优先顺序依次排下来，第一个没选上就轮到第二个，以此类推。 陈斌前面四个随便乱填，把东方三号排到了最后，两天后结果下来，他被东方三号录取。 “干，真让锅盖头说对了。”看到结果的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不过这个结果也不算坏，东方三号的综合实力排第二，左牙是可恶了点，但好歹是海王榜排第九的顶级战力，这次招新又揽获一大批优质生源，以后就算出海，安全系数也比别的舰高点。 前提是，左牙不搞什么幺蛾子。 绿毛怪终于赶在新兵期的前一天回到了宿舍，不过他已不再是绿毛怪，他引以为傲的头发，在任务期间被长官摁着脑袋一寸一寸地剃掉，现在的他，已经进化成光头佬。 陈斌第一眼看见节节高锃光瓦亮的脑袋瓜，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 节节高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哼哼唧唧地说：“光头也挺好，至少是我没尝试过的发型……” 新兵期的第一天，大家按照各自所属舰队重新分了队伍。从这一刻起，他们这133名学员，就正式成为东方三号的预备士兵，享受预备士兵的福利，每次出海获得的积分，他们有万分之一的分红。 陈斌暗暗叹了口气。 没赶上好时机。现在正逢红莲作乱，出海计划基本都处于无限期延后的状态，这一年内，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积分入账。 教官仍然是乔不思。他隶属于东方三号，三级战力，在榜单上排名几乎垫底，但把他们这群新兵蛋子吊起来打屁股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一次集训啥也没做，乔不思介绍完新兵期的教学任务，便吩咐众人去研发部测两项指标：冰晶硬度和变化能力。 变化就是气液固三相的转化，能力的高低由瞬间冻结量和三秒内的最大冻结量共同决定。 所有人熙熙攘攘地往研发部涌去，陈斌也在人群之中。 “陈斌，好久不见。” 陈斌扭头一看：“队长？你也选了东方三号？” 蒋心玗点头：“左舰长可是我的偶像。” 陈斌随口说：“那你现在追星成功，恭喜恭喜。” “听说你和左舰长关系不一般？” “谁说的？” 蒋心玗笑而不语。 陈斌皱了皱眉：“是陆人龙那孙子吧？”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锅盖头了。怪不得突然有段时间，队长对自己好得不得了，那时他甚至都怀疑，队长是不是爱上自己了，还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大爷的，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就在这时，害他自作多情的罪魁祸首叫住了他。 “先别走。”陆人龙说，“让他们先去，我们避开高峰。” “我们？”陈斌愣了下，心说我和你好像没什么可聊的吧。然后他就看见锅盖头叫住了何君尧、节节高和另外一个男生。 最后人走馆空，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陈斌和那个男生彼此互看了两秒钟，异口同声地问：“他是谁？” 陆人龙介绍道：“他是陈斌；他是张子墨，统检第二十。” 陈斌点点头。所以说，左大舰长在抢人大战里选的是这四人。张子墨显然是凑数的，大概是因为挑了三个前十，迫于其他舰长的压力，只好选了个排名最后的吧。 不过，锅盖头的确有一手，果真让三人成功入选。体质二阶算上自己一共九人，有差不多一半都在这里了，另五个人除了善美姐姐，其他都是刚突破不久，差得有点多。 一想到甄善美，他忍不住扫了眼这清一色的男人面孔。悲哀。善美姐姐人美心善功夫高，既能打又能当花瓶，反应慢是慢点，那也总比几个大老爷们天天凑一块儿聊天打屁的好。 没有女生的团队是不完美的。 陈斌走神的时候，张子墨皱着眉头问：“陈斌是谁？多少名？”对于陆人龙为双方介绍却只报自己的排名的做法，他有点不满。 陆人龙微笑道：“陈斌就是陈斌，统检排名299，没什么参考意义。” 陈斌立即接过话头：“对，统检时我运气好，超常发挥，本来进不了前三百的。” “嘁！”张子墨鄙夷地哼了声。 其他三人也不说破，笑嘻嘻的，一副看你表演看你飞的吃瓜模样。 陈斌淡定地说：“你也不要看不上我，我和左舰长是校友，关系非同一般。” 刚才和蒋心玗闲聊两句，还真给了他启发。既然左大舰长有意隐瞒，那他就根本不虚，狐假虎威便是。 “啧啧啧——”张子墨眼神里的鄙视意味更浓，扭头看向吃瓜的三人，“就这种没脸没皮的人，你们也忍得了？” 节节高第一个跳出来，习惯性的甩了甩头，甩到一半才惊觉没了头发，便咳嗽一声，道：“张兄弟，慎言！他虽然是299名，却得了左舰长的真传，功夫之高，可挡菜刀，不信你们两个比划比划。” 张子墨冷笑道：“他但凡能接下我一招，我便向他磕头道歉。” 节节高嘿嘿一笑，退开两步，比了比手势，示意两人可以开始了。 张子墨抬起就是一脚，这一脚势大力沉，逼近二阶水准，狠狠踹在陈斌的胸膛。 然后陈斌就飞了起来，划出一道抛物线，直飞出两三米远，落地以后还在地上滚了七八个跟头，直接滚出了训练室，把张子墨都看傻了。 “什么情况？是我变强了，还是299的太弱了？”他盯着自己的脚板，有点怀疑人生。 他正想道歉，说自己没收着力量，却见陈斌已经爬了起来，捂住胸口眉头紧皱十分痛苦的模样。 “厉害！完全接不下一招，你赢了。”陈斌咬着牙说。 何君尧笑呵呵地说：“陈老弟抗揍能力见长啊，来来来，我也来一脚，有本事你别躲。” “滚！”陈斌毫不犹豫地骂道。让他踹一脚还得了，肋骨恐怕都得断几根。不过这个张子墨，实在不行啊，陆人龙真要拉他进队？还是个外人，天天演戏多不方便。 陆人龙笑呵呵地建了个群，把五人都拉了进去。 “以后咱五人就是一个队的了，大家互帮互助，共同进步。”陆人龙在群里发。 张子墨发了个OK的手势。何君尧、节节高和陆人龙都是前十的存在，有机会和他们处好关系，他求之不得，至于299名的关系户，无视就好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他四人早在两天前就建了一个群。 何君尧在四人群里圈陆人龙：“开新群干嘛，直接加进来不行吗？” 陆人龙回：“各是各，加他是为了明年的合训做准备，每年的合训都是五人一队，明年应该也不例外。” “想得挺远啊。” “哈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区已经连拿了九年的合训第一，他们想冲击十连冠，咱得狙击一下。” “一区很强？”节节高问。 “听说他们的二阶学员，有二十二个。” ------------ 第五十六章 个人技 陈斌的测试结果是：冰晶硬度三阶，变化能力评级F-。 他拿到报告单的时候，一度以为放水放过头了，直到发现蒋心玗和他的数据一模一样，才暗暗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是F级，区别不过是F+和F-罢了。 这样看起来，变化能力的差距似乎不大？ 冰晶硬度除了何君尧和节节高到了四阶，其他都是三阶。不过硬度的数值是一个区间，最高值比最低值高了接近一个数量级，陆人龙在区间的顶端，陈斌和大多数人都在中部。 “还不错。” 他满意地将报告单收起，打开电脑进行日常任务。最近协会数据库里的报告和文件呈井喷状爆发，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有关恐袭事件的后续，其中财务部的报表占了大半，陈斌随便看了几个，不禁暗暗咋舌。 对于这次恐袭事件的死难者，其直系亲属可以向协会申领最高一百万的补助；伤患的治疗费用，除去医保报销的一部分，其余都由协会全额补贴。短短三周，光是补助的财务支出已经超过一百亿，还不包括灾后重建的费用。 协会的经济运作，陈斌并不了解，但损失巨大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如此，网络上的声讨不仅没有减退，反而变得更强。 一来是因为协会迟迟没揪出真凶，加剧了不信任感；二来，许多人对补贴力度不满，死者的直系亲属嫌金额太低，旁系亲属闹得更凶，天天带人在协会总部前坐着，要求将补偿范围放宽。 前几天，他和陆人龙在去住院大楼的路上还碰到这群示威群众，带头一大妈对着采访镜头高声直呼：“我跟他们一家三口亲如姐妹，他们惨遭遇害，我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打击，凭什么不给我补偿！” 他当时就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什么叫亲如姐妹？不会连隔壁邻居都来要补偿了吧？” 陆人龙微笑摇头：“两天前她就在这振臂高呼，一呼就是两天，隔壁邻居可没这么无聊，多半是借此赚点外快。”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陆人龙耸耸肩，“恶意揣测一下，不是所有人的动机都是单纯的。” 协会在这段时间确实遭受了许多非议，支持度也是一路往下掉，搞得陈斌现在有点担心，会不会哪天走在路上被陌生人指着鼻子骂。 好在就最近几天的情况来看，星海港的本地居民，对协会成员还是相当友好的。 他打开装备部的页面。 学员期第一年攒的积分，趁着学员日半价买了把毒齿，第二年又攒了三十积分，本想着放完假花二十积分把水下夜行衣【暗影】也买了，结果给何亦亦治疗搭进去十八积分…… “咦？” 他揉揉眼，再次核对自己的账户。 “卧槽，没看错吧，怎么变成三百多积分了？” 他点开账户详细，查看收支记录，第一笔便是高达三百积分的收入。 转入者是……陈莹莹！ 下面有一段不怎么简短的转账说明：“恭喜成为东方三号船员！这是从左舰长私人账户里支出的奖励，用以表彰你在恐袭事件中的优异表现。东方三号绝不会亏待每一滴辛勤的汗水！另：你把东方三号排在最后的事，姐替你瞒下来了，希望下次见面，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哼哼！” 陈斌一哆嗦，莫名感觉脸有点疼，忍不住揉了揉。他赶紧给陈莹莹去了条短信，表示自己选舰的时候没弄清楚，以为最后一个才是最优先的。同时感谢莹莹姐和左舰长的慷慨，并为东方三号奖赏分明大公无私的精神感到无比自豪。 希望能糊弄过去。 他收起手机，看着账户里高达三位数的积分，笑容像喷涌的活泉，止不住地往外冒。 “哈哈哈哈！三千万啊！” 当初把功劳让给节节高，他也是纠结了很久，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忍痛舍弃了积分。 想不到……莹莹姐真是天使！ 他立即买下暗影。 账户里还剩下292点积分，先攒着。进入新兵期后，用积分的地方会渐渐多起来，需要留一些备用，反正暂时不会出海，装备什么的，一年后再买也不迟。 第二天。 乔不思吩咐大家去做了检测，却根本连报告都不愿看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说：“检测报告不是给我看的，是给你们自己看的。有些人过了两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有点沾沾自喜脚不着地，都好好看看自己的评级，你们觉得，以你们现在的水平，配得上东方三号这四个字吗？” 众人默然。 “学员期已经结束了，你们现在是东方三号的预备船员，希望你们能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他顿了顿，继续说：“今天我要教你们的东西，叫个人技。” “水有三态，气态稀薄不易产生杀伤力，常用的，是液态和固态，也就是水和冰。因此水与冰之间的转化，是判断实力强弱十分重要的一个指标。” “检测时，我们测的是瞬间冻结量和最大冻结量。但在实战中，没有人会给你一杯水，比大家谁冻得更快。冻住一杯水，和将水凝固成任意形态，是两个概念。何君尧，出列！” 何君尧依言出列。 乔不思指着身后的水池说：“冻块冰砖出来。” 片刻后，一块冰砖浮出水面。 乔不思接着下令：“冻柄匕首出来。” 这一次，何君尧花了差不多三秒钟。 乔不思看向众人说：“在实战中，敌人可不会给你思考的时间。你需要一柄剑，就得立马凝出柄剑来。” 他打了个响指，刷刷刷，立马三柄剑破出水面。 “脑子里先得有图像，再把图像转化成实体。这个过程说着简单，做起来不容易，需要反复大量的练习，这就跟球类运动一样，你得先规范肢体，长期训练，形成条件反射，才能下意识地做出最标准的动作。” “练得越多，对水的形态转化理解便越深，对形状、大小的把控才越精细，什么时候，等你看到一个锁孔，能立刻凝出一柄与之匹配的钥匙来，便算出师了。” “个人技，是指平时练得最多，理解最透彻，掌控最自如的冰晶形态。东方一号的莫舰长，有一招【十万冰雨】，可以瞬间凝出十万种形态大小各异的兵器，并且掌控自如，如臂使指——” 陈斌挑了挑眉，他想起抢人大战时一身运动装的莫语冰，这个大叔，看上去不怎么正经，原来这么强的吗？ “当然，你们刚起步，不要想着一上来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脚踏实地从最基础的做起。冰剑和冰晶壁垒，给你们一周自主训练的时间，反复练这两个形态，下周集合时，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做到瞬发瞬放。” “解散！” ------------ 第五十七章 龃龉 冰晶壁垒是很基础的防御招式，陈斌是从何君尧那儿偷学的，练了有段时日，冰剑则更是基础中的基础，大概没有人不会的。 不过不知道教官口中的瞬发瞬放具体是什么标准，就算是何君尧，他的瞬间冻结量也不足以做到瞬间凝出那么多冰来。 构造一座冰晶壁垒，在水汽充足的情况下，陈斌的极限在两秒钟左右，不知道有没有满足瞬发瞬放的要求。 他扫了一圈周围，大家围着水池，专心练习。跟这群人在一起，也不能正儿八经地训练，还不如去港口。 他正想着，就看见对面的陆人龙指着手机，冲他打了个往外的手势。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四人群里，陆人龙发的消息：“@节节高，来学园区B级训练基地。” B级训练基地？ 陈斌狐疑地跟陆人龙出了场馆，不多时，何君尧也走了出来。 何君尧直截了当地说：“我只有C级权限，进不了B级基地。” 陆人龙笑说：“我有，而且，我租下了其中一个场馆，暂时开放了对你们的许可权限。” 陈斌和何君尧对视一眼，均是难以置信。 陆人龙似是明白两人的疑惑，解释说：“B级权限，是我买的，十万积分。至于积分，是从我父母那儿继承来的。” 陈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十万积分，换成钱就是一百亿，锅盖头真是深藏不露！他说的是“继承”，那就说明他的父母……不过能留下十万积分的巨额遗产，生前必定身居高位，起码，也是副舰长级的。 三人到B级训练基地时，节节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戴了顶黑色鸭舌帽，罩住他浑圆光亮的大脑袋瓜。 “诶诶诶，能快点不？”隔着好几十米，节节高不耐烦的催促远远传了过来，“快等三分钟了啊！上一个让我等三分钟的人，他的腿已经被我打断了，你们自己掂量着……” 他奉旨睡觉，上午的集合没出席，收到陆人龙消息后立马就赶了来，结果比三人还早到一步。他显然睡得十分踏实，现在才能精神抖擞地说个没完。 “什么？你有B级权限？”节节高一脸不可思议。 陆人龙便又解释了一遍。 “哇，十万积分！陆兄，”节节高一脸谄媚地搂住陆人龙，“积分还多吗？我可以免费帮你花。” 陆人龙无奈道：“我已经透支了两百多积分，你如果要，我可以转给你。” 节节高立马弹开两米远，板着脸说：“那怎么行，无功不受禄，你莫要用金钱来腐蚀我的意志。” 陆人龙不理他，当先走进基地。 B级训练基地里空空荡荡。能来这里训练的，都是协会正式的战斗兵，而在这段特殊时期，闲暇的士兵都被派到了各地驻守，别说B级基地，连C级基地的人流量都大为减少。 陆人龙租了间初级训练馆，进馆前陈斌特意看了下门上的信息：初级训练馆，推荐三级战力使用。 场馆和港口的综合训练室差不多大小，不过馆里除了一方小水池，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道具。 “这些东西我们还用不上。”陆人龙说，“这个场馆我租了一年，毕竟陈斌和左舰长的事，属于欺骗行为，违反远航规定，应该在出海前都要保密。这一年，高强度的训练，我们就到这里来吧，也正好可以借机磨合一下。” 陈斌心中一动。这事他也想过，得出的结论是：左牙如果想隐瞒过去，只能等到洗礼过后，到时候可以借口说是洗礼带来了巨大突破，不会被人怀疑。陆人龙提到的出海，大概指的就是洗礼。 他不禁多看了锅盖头一眼：看来洗礼的事，他是清楚的。 陈斌按下心中的疑惑，说：“一年的租金多少，我和你平摊吧。” 何君尧也附和：“我们四个一起用，当然我们四个一起分摊。” “我——”节节高迟疑了数秒，最后还是妥协道：“好吧好吧，摊吧摊吧。” 最终分摊到每个人头上是75积分。 肉痛，75积分，就是750万，还不如去免费的C级基地训练，反正这些器材都用不上。 肉痛归肉痛，陈斌立刻就转了积分。欠谁的情，也不能欠远航人的情，以免日后溜的时候，不能干脆利落地走。 何君尧也毫不犹豫地转了账，只有节节高，拿着手机划拉划拉，却一脸苦逼样，半天都没搞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啥，陆兄，我账上只有30积分，能先欠着不？我以我的人品发誓，绝对会还！” 陈斌奇道：“高兄，你这次在通州大展神威，应该挣了不少积分才是，怎么就只有30了？” 节节高苦着脸说：“也没多少，几百积分，我都换成钱了。” “……”陈斌都懒得吐槽。 “没事。”何君尧突然说，“可以透支，C级权限，有五十积分的额度，刚合适。” 三人都是一怔，节节高撇撇嘴说：“我当然是算上额度，才有30积分。” 何君尧呵呵一笑：“都是队友了，大家就坦诚点，亲兄弟还明算账，故意赖账就说不过去了。” 事情不妙。陈斌感觉两人间温度骤降。 节节高怒视何君尧，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何君尧毫不客气地盯回去，淡淡说：“没什么意思，只是有看不惯的坏毛病，就多嘴说两句。” “我欠陆人龙积分，关你狗屁事，你多什么嘴？” “因为我看见了。”何君尧直视节节高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你的账户里，有717点积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数秒的沉默后，节节高扭头看向陆人龙，认真地说：“我承认，我说谎了，我为此道歉。不过，这些积分我确实有急用，暂时不能给你。30积分，是我算上透支后的所有家底了，其他的先欠着，我保证还，你看可以吗？” “行。”陆人龙耸耸肩，“不过何班有一点说的没错，大家都是队友了，就该坦诚相待，你可以不必说谎，直接告诉我积分另有他用，我能理解的。” 节节高默然。 “训不训练了还？”陈斌看准时机，一语打破沉默，“时间宝贵啊兄弟们，一寸光阴一寸金，咱磨磨唧唧这么半天，都不止这点积分了！” 陆人龙立马借坡下驴：“还是乙兄眼界高，这事翻篇不提了。明年的合训，咱还要狙击一区，现在赶紧抓紧时间各自训练吧。” 话虽这么说，可这一天一直到训练结束，节节高和何君尧都没再看过彼此一眼，更没有半句交流。 陈斌跟他俩在同一个场馆里，都有点坐立难安的感觉。这队伍才刚拉起来，就有了龃龉，还怎么玩？别说明年的合训，恐怕撑不过今年就得分崩离析了吧。 ------------ 第五十八章 斗殴 “刷！” 何君尧一个鹞子翻身，手臂粗细的冰棍擦着他脚底扫过。他连连倒退，走位飘忽，可冰棍却像条灵动的善于追踪的蛇，在空中划出蜿蜒的轨迹，紧紧追击。 “嗤——” 何君尧头也不回，一个矮身避过从后方袭来的冰刃，随即一个朝天踢，一脚踢爆逼到身前的“蛇头”。 蛇头爆裂的瞬间，数十条细小的冰锥喷薄而出。 他眼神一凝，抬手一抓，便从空气中抓出一柄冰晶匕首。 “叮叮叮叮叮叮叮——” 他身形腾挪翻转如鹰，眨眼将突袭而来的冰锥尽数斩断，随即立刻挥刃转身。 “当！” 冰刃相接，竟发出有如金属对撞般的清鸣！ 陆人龙双手各持一柄短刀，刷刷刷刷连劈带砍瞬间砍出二十多招。 何君尧左手持刃，连闪带挡，看准空隙，一剑直刺，同时右手握拳轰向头顶，将再次袭来的冰棍轰爆！ “噔噔蹬蹬！” 陈斌冲上，高高跃起，变化多端的冰棍已恢复成正常大小，他一棍砸下，声势无匹。 何君尧一个侧身滚跃险险避过。 陈斌挥棍横扫，陆人龙再次攻上，前后夹击…… 半个小时后，三人坐在等候区里，一边擦汗一边喘气。 “这棒子是你新练的个人技？”何君尧好奇地问。 “算是吧。” “挺厉害，可大可小，可弯可直，可长可短，你从哪里得来的灵感？” 陆人龙认真地说：“听你这形容，我大概能猜到。” “呃……” 陈斌汗了一下，心想你个锅盖头要能猜到，我把整套西游记全给吃了。他解释说：“这叫如意棒，我从神话故事里得到的灵感。” “居然是神话故事吗？”陆人龙有点诧异，“我还以为……” “咳咳！”陈斌连忙咳嗽一声，“是我家乡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你们应该不知道。” “哦哦。”陆人龙点点头，一脸我信了的表情。 陈斌一看就知道他不信，他懒得再解释，越描反而越黑，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节节高呢？都一个月了，还赌气呢？你们两位班长，是放不下身段还是拉不下脸，就这么把队友放弃了？” 何君尧说：“我找他好几次了，都不在。” 陆人龙也说：“我每天起床都去他宿舍敲门，好像从来没有人过。” “啊？”陈斌奇道，“前两天我还给他打了电话。” “打通了？” “对，他说他在外面做头发。” “噗！” 何君尧说：“难道他躲在宿舍里故意不开门？” “应该不是。”陆人龙说，“我问舍管阿姨要了近一个月的出入记录，他一个月前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 “这……” 三人面面相觑。 “要不，乙兄你再给他打个电话？”陆人龙看向陈斌。 陈斌点点头，拿出手机拨出节节高的号码，打开免提。 很快，电话里就传出节节高的声音。 “喂？” 陈斌和陆人龙却都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何君尧诧异地瞅了二人一眼，略一思索，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确实应该由自己和节节高沟通，便坦然回了一句：“喂，我是何君尧。” 陈斌和陆人龙同时一愣，随即双双看向何君尧。 何君尧被两人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问：“怎么了？” 电话里猛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你是不是回了喂，你个大煞笔，你以为这是我吗？不，这是我的彩铃！哈哈哈哈哈！” 何君尧脸都绿了。 陈斌和陆人龙笑得直不起腰。 “何班，消消气。”陈斌好不容易忍住笑，“你看陆班就不接话，当年肯定也上了当。” 陆人龙捂着肚子，他笑得肚子有点疼，反击道：“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喂？” 节节高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里传出。 这次何君尧学聪明了，乖乖闭嘴坐在一边。 陈斌说：“我是陈斌，在哪儿呢？怎么不来训练？” “哟，难得呀，陈大爷居然关心起我来了。你们在馆里吧，等着，我一会儿就来。对了，你告诉陆人龙，欠他的积分，我转给他了，两清。” “嘟——嘟——” 电话挂断，三人面面相觑。 “我怎么感觉，他语气不善？”陈斌犹豫着开口。 陆人龙赞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觉得。” 何君尧站起身：“让他来，这是我和他的事，该由我和他来解决。” 时隔一个月，节节高终于出现在训练馆里。陈斌一眼看去，不禁暗暗吃惊，一个月不见，节节高给人感觉竟是焕然一新，再仔细一看，其实也没啥变化，还是那副吊逼样，只是光头变成了板寸，乍一看还真有点认不出来。 “积分我收到了。”陆人龙大声说，“你这一个月，是去做任务赚积分了吧？”他故意提高音量，是为了让何君尧也听得清楚。 何君尧果然神色一动，多看了节节高几眼。 节节高翻翻白眼：“陆班，积分我还你了，其他的事你别管。”他顿了顿，冲何君尧挑衅地勾勾食指，“你来，劳资今天要不揍你一顿，就他妈不是节节部落的人！” 何君尧面无惧色：“正好，我早想和你比试比试。” 节节高一边脱外套，一边说：“第一天你他妈就把劳资的宿舍门给踢烂，当时我就想抽你丫的，这口气忍了两年，新仇旧恨一并算。” 他说完，一个闪身，径直冲向何君尧。 好快！陈斌眉毛一挑，这个光头佬，不，应该叫板寸头了，这一个月看来也没闲着，身手比在通州时敏捷了许多。 “叮叮叮当当当！” 两人短兵相接，脆鸣之声不绝于耳，好在是冰刃，若是正儿八经的尖刀，以他俩的手速，现在该是一片火星四射。 可此时不仅没有火星，空气温度还越来越低，水池表面甚至逐渐结上了冰。 陈斌和陆人龙对视一眼。 “他们好像动真格了。”陈斌说。 “嗯，可能打出火气了。” 又过了两分钟。 “节节高……好像在拼命。” 节节高比何君尧弱上一线，不过他打法异常凶猛，甚至不惜以伤换伤，竟在气势和场面上都占了上风。 两人都浑身带伤，血迹斑斑，然而看架势，谁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有点，过头了。”陆人龙皱起眉头。 “刷！” 何君尧抓住空隙，并指为刀，冰晶包裹指尖，凝出锋利的刃口，刷的一下将划过节节高的腹部，登时拉开一条一尺长的巨大豁口。 他愣了一下。 节节高却不为所动，似乎感觉不到痛楚，趁何君尧一愣神之际，反手一刀划过他的左臂，鲜血溅出。 陈斌和陆人龙立刻冲出。 “够了！”两人异口同声，冲进战局。 可节节高和何君尧根本不听，越打越凶，陈斌和陆人龙冲进去拦架，架没拦住，还被误伤，没过几秒就被打飞出来，身上尽皆挂彩。 “干！”陈斌爬起来，冻住伤口，“路人甲，一人一个，干他娘的！” 两个小时后，医疗部住院大楼201多人病房。 病房里，四个缠着绷带的年轻人，躺成一排，护士姐姐正温柔地为他们换药。 主治医师站在病床前，脸色十分难看。 “你们真不是打架斗殴？” “不是。” 四人一致摇头。打架斗殴可报不了医药费，不仅报不了医药费，被教官知道了，还可能挨罚。 “确定是平地摔跤？不是互相摔跤？” “确定！” 四人神情肃穆，坚定点头。 ------------ 第五十九章 一年 四人吵吵嚷嚷，天天泡在训练室里，要么各自练习，要么组队2v2，要么混战……从那天大打一架之后，节节高跟何君尧之间的那点龃龉似乎就没了。 这倒挺出乎陈斌意料，他本以为人心散了，队伍撑不过一年，现在新兵期快结束，不仅没有要分崩离析的迹象，反而紧密了许多。 他想来想去，认为还是自己低估了节节高脸皮的厚度，以致于错判了事态发展的趋势。 节节高还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蹭吃蹭喝占便宜照做不误，起初何君尧看不太惯，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偶尔怼他两句，他也笑呵呵的不生气。 合训将近。 为了准备合训，陈斌不得不把自己的异能和特性告诉了三人，不过三人表示会死守秘密，就算被架火炉上逼问，也绝不松口。 陈斌听后只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其实就算他不说，节节高也会告诉他们，他的异能是【真实之眼】，就陈斌所知，至少有看破和标记两个功能。与其让节节高泄露，索性爽快点，这事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至少还能加点好感。 不过他也不是全盘托出，吞掉章鱼丸获得的能力，他就没说，他特意观察了节节高的反应，看起来，似乎他的真实之眼也发现不了这个能力。 半年前，协会宣布恐袭事件的抓捕行动暂时告一段落，慢慢从各个城市撤兵，恢复了出海计划，陈斌也因此得到了第一笔分红：两点积分。 少得可怜。不过听说这次出海，东方三号损失惨重，出海所得先要扣除各项损失和消耗，再发给船员，这么一算，还能有两点积分，已是不错了。 对红莲为期半年的抓捕，协会一共捣毁了三百多个窝点，抓住和击毙恐怖分子超过千人，消灭了红莲绝大部分的有生力量。 但调查没有结束。红莲的老大还没落网，至于红莲背后的势力，更无从得知。 陈斌其实挺关心这事，不过他能得到的信息，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也只能寄希望于协会，快点把事情摆平。 “吱——” 他正在食堂喝营养液，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将他从走神中惊醒。 陆人龙在四人群里圈了全体成员：“今年的合训时间定在了下下周一，地点是潜龙港。” 陈斌看着这条信息，摸了摸下巴。时间地点应该是昨天出的，他昨晚才翻到的文件，陆人龙消息真是灵通，居然第二天就知道了消息。 节节高很快回复：“潜龙港？七区？” “对，你可以顺便回趟部落，开不开心？” 节节高发了个跳跳的表情。 “项目出来了吗？”何君尧问。 “没呢。就算出来了也是保密的，在合训前都不会公布。” 陈斌心中一动，这几天得好好刷刷内部文件，不知道保密级别多高，我的权限够不够。 “@陈斌，不来训练干嘛呢？以前你可勤快了，怎么越来越懒了？” 是何君尧。 陈斌翻翻白眼，没好气地回：“何班，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很懒的好吗，最多比光头勤快点。” “谁他妈是光头！”节节高立马附上一张自拍，“睁大狗眼看清楚，劳资的头发又长又密。” 节节高蓄了发。这一年来，陈斌已记不清他换了多少发型，大概十一二种是有了，最近他留起长发，也不多做打理，平时只扎一团小辫在脑后，看上去倒比各种乱七八糟的发型顺眼不少。 陈斌收起手机，准备去训练室，刚站起身，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叔？” 他一怔，随即继续往前走，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转身，是个陌生的短发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 “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少女问。 “啊？”陈斌有点懵，“你刚刚叫的叔，是在叫我？” “对啊！” “我……”陈斌哭笑不得，这萌妹子是故意找茬的吧？ 少女忽然抿嘴一笑：“怎么？不记得我了？” 陈斌仔仔细细打量对方，不得不承认，真是相当漂亮的女生，要不是她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他甚至要怀疑是海航的哪个妹子来搭讪了。 不过即便是短发，即便是纯白T恤配牛仔短裤这样烂大街的穿搭，少女仍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跟她修长而笔直的腿无关，更不是因为她正在发育的玲珑曲线，也绝对不是由于她白皙精致的面庞—— 如果这些都不是，那还能因为什么呢？ 将这个少女和远航的那些女生对比起来，陈斌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女生都适合短发，但有的女生，换上任何一种发型，都是漂亮的。 而这么漂亮的女生，他如果见过，不可能——咦？ 他对上了少女的眼，这双灵动的眼里闪烁着微光，仿佛有种吸力，将他慢慢拉扯。 “何亦亦！”他立刻叫出对方的名字。 何亦亦开心笑起来：“你还记得我名字呢！” 当然，我所亏欠的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陈斌心里默默地想。 “坐会儿？”何亦亦发出邀请。 “好。”陈斌点头，随即掏出手机往群里发了条信息：“碰见熟人，下午晚点到。” 陈斌是想坐角落的，不过何亦亦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他只好随了她。中午明媚的阳光洒落进来，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173届还是174届？”他随口问。 “173。”她说，“因为那件事，统检被后延了一个月，我又报名了。不过我们这届人少，只有500人。” 他点点头。看来最终，协会仍没有放低招生标准。 “你新兵期快结束了吧？羡慕。” “有什么可羡慕的，新兵期结束就要出海了。” “出海多好，教官说，出海可以让人变得更强。” “哈哈，这倒没错。” “我现在就想快点变强，然后，为我爸妈报仇。” 陈斌默然。 “希望协会不要那么快抓住红莲的老大，至少在我变强之前，不要抓住。我要亲手宰了他。”何亦亦语气坚定，她顿了顿，问：“你在东方几号？” “三号。” “恭喜。” “恭喜什么？” “恭喜你被选上呀，我也想进东方三号，但竞争太大，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你统检第几？” “第九。” 陈斌笑笑：“不出意外，没问题的。”只要你们这届没有陆人龙这样的心机boy，左大舰长肯定拿你当宝贝。他心想。 何亦亦偏偏头，她还不知道抢人大战的存在，不明白前二十对舰长们的重要性，自然不懂话里的意思。不过她相信眼前这个青年不会骗她，既然他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没有问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直到陈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他向何亦亦说声抱歉，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节节高的惨叫：“哎呀呀呀，兄弟，快来啊，2v2，我一个打两个，顶不住了！”随即是一阵丁丁当当兵刃相接的脆响。 “靠，趁我叫援兵偷袭我，姓何的，你要不要脸！兄弟，快快快，义字当头，别跟妹子聊骚了——” 陈斌摁断电话。 “要去训练了。”他站起身，“改天再聊。” “等等！” 陈斌停住脚步，回头，对上何亦亦那双清澈的会说话的眼。 “谢谢。”她认真地说。 “不要谢我。”他苦笑着要摇了摇头，“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 第六十章 节节部落 合训前一周，新兵期的训练任务结束，当乔不思宣布解散的那一刻，人群如沸。 “你们别急着高兴，下周一合训，你们应该都收到通知了吧。五人一组，自由组队，组不到队的，恭喜你，你就不用去了。” 原本700人不存在这个问题，但因为恐袭牺牲了33名学员，不管怎么组，都会有落单的。 有人急了，四处问：“还有没组队的吗？” “有有有！”立马数十人回应。 看着这群没头苍蝇一样的家伙，陈斌等五人纷纷露出有备无患的微笑 乔不思说：“合训是以舰为单位，所以你们组队，也只能组东方三号的学员。这次去七区，希望你们拿个好成绩。去年你们的前辈为咱们三区拿回来个第四，我对你们要求不高，进步一点就行，拿个第三我就满意了。” “教官，今年的领队还是左舰长吗？” “不，今年的领队，是东方四号的糯米舰长。” 常规训练的结束，不过是给了陈斌他们更多自主训练的时间。 何君尧将几十把锁芯扔到等候区的座椅上。这些锁芯都被切成了两半，切面平整光滑，槽孔一览无遗。 “你还真搞来了这么多锁。”陈斌有点无语。 何君尧笑说：“教官说这是出师标准，咱们就来验一验，看看这一年的训练成果如何。” 他说着，随便挑出一个半边锁芯，只一眼，随即另一只手虚空一抓，便出现一把同样只有半边的钥匙。他将钥匙嵌入锁芯的槽孔中，严丝合缝，宛若天成。 “牛逼，我也来试试。”节节高立马拿起一个，陈斌和陆人龙也紧随其后。 一秒钟后，节节高一边炫耀着手中的杰作，一边说：“很简单嘛！” 陈斌和陆人龙也都顺利出师。 这也在情理之中，一年来，陈斌把十八般兵器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练了个遍，对于形状、尺寸的拿捏不说炉火纯青，也算信手拈来，不至于像最初，连凝个匕首都要思考一下。 节节高炫耀了一阵，见大家都成功了，便了无兴趣地将锁芯丢一边，问：“糯米舰长好说话吗？我想提前去七区，不知道能不能请个假。” 何君尧说：“听说糯米舰长比较凶。” 陈斌也说：“社区里之前有个票选，选出最平易近人的舰长，糯米舰长的的得票好像只有一张，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投的……” “啊？听你们这么说，我好慌。” “不慌。”陆人龙说，“我可以帮你问问。” 就见他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小姨，是我。我们队里有个七区的，他想提出出发，想问问您的意见。对，是节节高。哦，好，知道了，谢谢小姨。” 在三人的目瞪口呆中，陆人龙挂掉电话，淡定地说：“糯米舰长同意了，她说我们小队可以提前走，周六在潜龙港集合就行。不要这么惊讶，糯米舰长是我妈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 “既然你小姨是东方四号舰长，为什么你要加入东方三号？”陈斌问。 陆人龙正色说：“正因为我小姨是东方四号舰长，我才不会加入东方四号。东方三号挺好，都是年轻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这是什么鬼才逻辑？陈斌一头问号。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糯米舰长的真名叫什么？”何君尧说，“她不会真叫糯米吧？” “当然不是。只是她的真名，她已经弃用很多年了。你们要是不想挨揍，最好不要在她面前提这个。” …… 两天后，飞往胡溪市的飞机上。 “卧槽，你他妈也太抠了！让你买个机票，你居然给买了三张经济舱！” 陈斌、何君尧、节节高挤在一排，三人块头都不小，坐在一起显得尤其拥挤，几乎是胳膊抵着胳膊。 节节高撇撇嘴道：“上次飞岳安，你不也买的经济舱吗？还是折扣票！我这可是全价！” “这能比吗？飞岳安那是国内航班，两个小时就到，你知道这趟飞机飞多久吗？十五个小时！你大爷的，我们要在飞机上这样坐十五个小时！” 何君尧弱弱地说：“诶诶诶，我警告你们，骂就骂，不要趁机朝我脸上吐口水啊——” “怪我咯！谁让你们跟来的？是我求你们来的吗？你们要是跟陆人龙待在星海，屁事没有！” 何君尧抹了一把右脸，抹下一手的唾沫星子，他看着手掌，有点怀疑人生：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到达胡溪市国际机场后，再转火车到SM县，最后坐上长途汽车，前往此行的目的地：节节部落。 说来奇怪，这长途汽车颠簸了一路，差点没把陈斌颠吐了，等进了节节部落所在的山区后，反而平稳下来，明明是山路，居然跟开在平地上一样。 陈斌好奇地往外看了眼，发现这路刚翻修过，浇的沥青还黑黢黢的。 “你们部落真的是贫穷山村？”陈斌扭过头来问，“居然在山里修柏油路，也太阔气了吧。” “你不懂。”节节高伸出食指，左右摇晃，一脸的高深莫测，“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没有交通，哪来的交流？” 陈斌真想一口吐他脸上，心说我懂这道理的时候，你连个受精卵都不是。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人家村里修路，修的都是水泥路，你们部落真是大手笔，在山里作业本就艰难，竟然还修这种造价高工期长的柏油路。” 节节高自豪地说：“我们部落向来如此，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 这时汽车开出群山，视野豁然开朗，前方是一条奔涌的大河。 “这条河就是胡溪，我们节节部落从两千多年前就在胡溪上游定居，胡溪市的煞笔们总说自己是喝着母亲河的水长大的，其实喝的就是我们的洗脚水。” 何君尧咳嗽两声：“小点声，这车上保不齐就有胡溪人。” “怕啥？让他们来，在我们节节部落的地盘，他还敢撒野不成？” 何君尧和陈斌对视一眼，均是无奈摇头。 节节高真是个热情的导游，部落周围任何一处景物，他都能给你说出它的历史和典故，解说用词带着浓浓的优越感，时不时还把胡溪市人民拖出来嘲讽一波。 他是横行霸道惯了无所畏惧，陈、何两个外地人，是真怕被当地人暴打，这一路都心惊胆战的，尽量不接他的茬。 ------------ 第六十一章 伟人二牛 过桥的时候陈斌瞄到桥头的刻字石碑：二牛大桥欢迎你。 “为啥叫二牛大桥？” “二牛是我们节节部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为了纪念这位伟人的功绩，我们就把这桥取名为二牛大桥。” “哦哦。” 陈斌连连点头，名字是通俗了点，不过古时候的人嘛，又是原始部落里的，有名字就很难得了。 他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一路上看见数十种以二牛命名的事物：二牛神树，二牛梯田，二牛茶园，二牛电塔…… 连何君尧都起了疑心，忍不住问：“你们部落到底有几个叫二牛的伟人？” 节节高尴尬一笑：“就一个，都是纪念他的，以免后世忘记他的功劳。” 车窗外的梯田和茶园里，随处可见劳作的人民，他们服饰简洁与普通农民没什么差别，只是不知道什么缘由，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根避雷针模样的细杆，长短不一，颜色也各异。 陈斌秉持着不懂就问的精神，提出这个疑惑。 “那是节节，我们部落独有的植物，也是我们部落所崇拜的图腾。” “这样啊，倒挺特别，以植物作为图腾的部落，很少见吧。” “嗨，别拿我们和那些垃圾部落比。”节节高不屑一顾道，“他们追求的不过是外在的强大，我们节节部落的祖先们，追求的可是生命的完满。” “怎么说？”陈斌有点好奇。 “节节这种植物的生长，跟人是一样的。它先是慢慢地变长变壮，再慢慢地缩短缩小。你看，”节节高指着窗外的人，“小孩子的节节就很短，那是节节幼苗；青壮年的最长最亮，节节生长到巅峰；老年人的就又变小了，那是因为节节正在枯萎正在死亡。” 何君尧问道：“可你们这样戴在头上，节节还能生长吗？” 节节高说：“当然不是全天都戴在头上。我们只是白天劳作的时候戴，晚上就插回自家的水池里，长得可好了，一节一节的往上冲！” “这么神奇……” 节节高挑了挑眉，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造物主的神迹！” 陈斌笑说：“也不是不能解释。有些植物可以晚上储存水分，白天进行光合作用，即便短时间离开水和土壤，也不会立即死掉，一旦插回去，就能原地复活。” 何君尧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哈哈，其实我也只是根据初中的那点生物知识，胡乱讲的，不要当真。” 节节高撇撇嘴说：“年轻人，不要尝试用所谓的科学，去牵强附会地解释一切，神迹就是神迹，至少我们部落对此深信不疑。” 汽车在村口停下，三人下车后，便嘟嘟嘟地转眼跑了没影。 村口在地势最低处，放眼望去，一边是层层叠叠青翠的梯田，另一边，是依着山势而建，散落在山坡各处的白墙青瓦房，数量之多，乍一看，起码有数十幢，每幢都有三层高，墙身雪白，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陈斌再次提出质疑：“你确定你们部落真的是贫困山村？” 看起来分明很有钱啊！哪个村能修这么多高质量的青瓦房，有几栋水泥楼就很不错了。 节节高笑说：“穷，只不过最近渐渐好起来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村里走去。 “那边又是什么？”何君尧指向远处的山坡，光秃秃的坡面上正有不少人聚集，似乎在开展什么重大活动。 节节高看了一眼说：“可能是村长在和那片土地的所有人商量。那个地方不适合种地，水土流失严重，以前大家不懂，就把树都砍了种粮食，现在应该要退耕还林了吧。” “哔——哔——” 身后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陈斌等三人一边靠边，一边回头。 “卧槽！”陈斌和何君尧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只见十数辆绿皮的钢铁怪兽排成一列缓缓进村，光是车轮，就足有陈斌肩头那么高。 “你确定你们村真的贫困？”这一次质疑的是何君尧。 两人都傻眼了，光是这十辆车，怕就不止一千万了吧？哪个贫困村能这么大手笔？ 陈斌奇道：“你们村长怎么个打算？这些玩意在梯田上没什么用武之地吧？” 节节高翻翻白眼：“当然不是给梯田用的，我们节节部落又不是你这样的傻子。翻过这两座山，山那边有一大片平地，那都是我们部落的。现在全世界都在搞机械化生产，咱也要与时俱进嘛！” 就在这时，怪兽的心脏里传来一声惊呼： “咦呀！？这不是二牛嘛！？” 只见一精壮汉子从车里一跃而出，上来一把搂住节节高，招呼身后的兄弟们：“快来嘞，快来嘞，二牛回来嘞！” 陈斌和何君尧对视一眼，均看见彼此眼中的惊吓。 节节高，名二牛！？ “你说，这个二牛，是那个二牛嘛？” 两人躲在一边，看节节高被村民们包围，小声嘀咕。 陈斌说：“大概率是了，他说二牛是历史上最伟大的人时的臭屁模样，现在想一想，分明是在吹嘘自己呀。” 何君尧想了一下，点头道：“的确符合他的一贯作风。所以，这家伙真名叫高二牛？” “噗！” 两人同时笑出声。 “怪不得以前问他名字，他一直不愿说，原来是这样——嘿嘿嘿嘿……” “笑啥呢？” 节节高突然跳了过来，一把将二人搂住，背转身去，露出威胁的眼神：“你们要是敢把我的名字说出去，我嫩死你们！” “不说不说，二牛哥，我们绝对不说！” 陈斌揶揄一句，两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二牛，这是你同学？”村民们围了上来。 “对对对！”节节高转过身，左手搂着陈斌，右手搂着何君尧，做出一副关系亲密的模样，“他们是我兄弟，何大傻和陈三瓜，各方面都挺好，就是智商有点低，这次带他们来开开眼界。” “智商低点没啥！人品好，能下地，能生娃，那就是这个！”其中一个叔竖起大拇指，他拍了拍何君尧的胸肌，惊道，“呀，这个娃不错嘞，干活肯定是一把好手！有对象了没？我有个女娃跟你年龄相当——” “不好意思叔，我有了。”何君尧微笑，“陈三瓜还没有，他很乐意认识认识部落里可爱的姑娘。” 叔立马把火热的目光转向陈斌。 “……” 陈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干！ ------------ 第六十二章 道歉 “师父！” 节节高带两人沿着蜿蜒却不陡峭的山路，来到一处素雅的青瓦小院，小院显然是刚建不久，院外还堆着未用完的建筑材料和没来得及收拾的建筑垃圾。 这一路，两人算是见识到了节节高在村里的名望。几乎所有村民见了他，都热情地围上来，年长的叫一声二牛，年纪小的也乖巧地叫声二牛哥。 “二牛在村里的地位不一般啊。”何君尧小声说。 陈斌笑说：“大概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协会的吧，毕竟协会在七区的支持度很高，村民都与有荣焉。” 何君尧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节节高推开院门，又进屋里转了一圈，一连叫了好几声师父。 “谁呀！” 终于，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节节高忙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搀扶着一位鬓发斑白拄着拐杖的老人进到院中。 “师父，这两个是我兄弟，陈斌和何君尧。这是将我从小带大的师父，除了没有血缘关系，跟我亲生父亲没什么区别。” 陈斌和何君尧连忙问好。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来来，到屋里坐。” 四人进到屋中，还没落座，老人问：“要喝点茶嘛？我们本地的茶叶，全世界都很有名。” 节节高说：“不用了师父，他们糙得很，享受不来的。” “诶，怎么说话呢？”老人不满道，“远到是客，咱们做主人的，就要尽地主之谊嘛！快去，去后院拿点茶叶泡上。” “好吧。” 节节高搀扶老人坐下后，便老老实实地去后院泡茶。 老人说：“二牛他从小野惯了，没什么规矩，你们多多包容。” “哪里的话。”何君尧立马说，“高兄性情直率，这很难得。” 老人笑笑：“我看着他长大，他从小就爱去山里面跑，经常打些野兔鸟雀回来补贴家用，他是个好孩子，心肠不坏。去年啊，听说挣了大钱，立马就给咱们部落捐了七千多万，修路、修桥、修学校、盖房子、买车子……这三年零零总总，过亿的开销，都是他拿的钱。” 原来如此。陈斌想起一年前，节节高明明有积分却不愿分担租金的事，现在看来，他没有说谎，七百多积分真的是换成了钱，捐回家乡搞了建设。 他不禁看了眼何君尧，只见何君尧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节节高很快端着四碗茶回来。 陈斌轻轻抿了一口，他不懂茶，但这四溢的清香让他精神一振，长途跋涉的辛劳顿时消除几分。 老人回忆起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说着。两人都静静地听，只有节节高间或辩解一两句，抱怨说：“哪有这样？”“师父你乱说！”“外人面前留点面子师父！” 一直到村长派人来催：“高二牛！酒席摆起来啦！” 节节高才趁机打断老人喋喋不休的爆料：“师父，吃饭去啦！” “好好。”老人缓缓起身，节节高连忙上去扶着。 “对了！” 走到门口，老人突然停了下来。 “去我屋里，左边抽屉里有两个祥云手链，是我昨天给这两个小伙子做的，你去拿来。” 节节高愣了下，依言去取了来分给陈、何二人，嘴里念叨：“师父你这么大年纪了，好好歇着就行，做这玩意儿多费劲！” “诶，又乱讲！”老人脸色一板，“什么叫这玩意儿？这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断不能忘！你在外面野了几年，是不是把老祖宗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陈斌连忙替节节高解释：“他没忘，我作证！去年还亲手编了一个送给我妈。” “那就好！”老人微微点头，“走吧。” 为了给节节高和远道而来的两位客人接风洗尘，村里摆下了三十桌流水席，部落的青年男女都穿着节节部落的传统服饰，盛装出席。 席间陈斌总有种错觉，仿佛这些靓丽的少女们，都有意无意地瞄向自己，让他颇为不安。 这种不安很快成为现实，祝酒的环节一到，少女们都蜂拥向陈斌，举着大杯小杯企图将这个好看又壮实的外来小伙灌倒。 看着这群盯着自己身子，眼神格外热烈的姑娘们，陈斌悚然而惊，但面对敬酒，他又不能拒绝，于是只好略施小计，每次倒酒的同时，凝结空气中的水分，这样酒其实只有杯底那么多，但兑的水能刚好溢出杯口。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每隔两分钟就要跑一趟厕所，搞得姑娘们都渐渐有些怀疑，这个看起来壮实的小伙，是不是有什么前列腺疾病。 吃完宴席，三人都有些醉醺醺，但在节节部落的地界上，喝酒从来只有两种状态：站着和倒下，只要你还能站起来，那就得继续喝。 陈斌很想倒下，但他又怕自己一旦倒下，就被哪个姑娘抱回家法办了，于是只好硬生生挺着。 何君尧和节节高酒量挺大，他们从头到尾都是真刀实枪地来，没有兑水，看上去也一点没有要醉倒的意思。 宴席撤去，村长开始组织大家抢龙头。这是部落里的传统游戏，陈斌脑子昏昏沉沉的，规则是真没听太懂，也就跟着大家一起乱玩罢了。 不过乱玩的代价就是输，输了就要挨罚，挨罚就是罚酒，一直罚到酒精上头，面红耳赤，陈斌实在受不了，跑到路边一通狂吐。 他正吐得欢，忽然耳边传来“呕”“呕”两声，他一偏头，是节节高和何君尧。 三人吐完一致地用衣袖擦了擦嘴。 “要不，咱在这儿避避风头？”陈斌提议。 “好。”何君尧立马举双手赞成。 “怂！”节节高骂了一声，“不过我同意，三年没怎么喝酒，老了，拼不过这群年轻人了。” 天色已晚，夜风刮过，带起一阵寒意，却也驱散了些许醉意。 三人沉默一会儿，何君尧突然说：“对不起。” 陈斌一愣，随即明白这不是对自己说的。 节节高打个哈哈：“没啥对不起的，我做了我该做的事，你做了你该做的事，仅此而已。虽然你的确挺欠揍，不过，既然本大爷已经揍过你了，就不会再跟你一般见识。” “好像你伤得比较重吧？” “呵，真敢说啊，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看来上次揍你揍得不够狠——” “诶诶诶！打住！”陈斌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这里是偏远山区，可没有迷人可爱的护士姐姐给你们包扎伤口。” 节节高哼哼唧唧道：“看在护士姐姐的份上，今天我不跟你计较。” “……” “话说，”陈斌指着广场中央高大的未完工的雕像，“这雕的谁啊？不会是你吧二牛？” “不用怀疑，就是我。” “那头顶咋回事？” 雕像的其余部分都已完工，只有头顶还留有一整块巨石，让整个雕像看起来十分滑稽。 节节高说：“那是留着以后雕头发用的。发型我还没想好用哪种，不急，等我把所有发型都试一遍，再做决定。” “呃，其实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光头就挺好的。” “滚！” ------------ 第六十三章 潜龙港 在节节部落胡吃海喝一直住到周五，三人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乡邻，一路赶到第七区协会总部，已是午后。 三人在潜龙港找了家旅馆住下，他们都已成年，倒没遇到什么阻碍。老板娘笑眯眯地多次为三人推荐特殊服务，陈斌和何君尧当然是义正辞严地拒绝，节节高在得知了价钱以后也悻悻地回房睡觉。 二牛这两天在部落里上蹿下跳，东奔西跑，一刻没得闲，他本来就懒散，早累得不行，倒在床上不消几秒，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沉，以至于陈斌敲门他都听不见。 陈斌摊了摊手：“多半又戴了耳塞，不管他了，咱们走吧。” 他和何君尧先去填饱了肚子，随即便来到当地的C级训练基地。 快两年没打球了，陈斌手有点痒。 两人走进综合训练室，却发现场馆已被五个青年占据。这群青年统一着装，一身蓝底白条纹的运动服，正面“远航”背面“勇气”。 这衣服跟抢人大战时莫语冰穿的那件相似，只不过莫舰长那件是正面“远航”背面“东方”，勇气的话，应该是一区的学员。 一区的学员出现在七区的训练基地里，很显然，他们也是来参加合训的。 何君尧显然也发现了这点，饶有兴致地说：“看看？” 陈斌点头。看看也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两人走进等候区，等候区里坐着三人，其中一人挑眉问：“七区的学员？” 陈斌正想说是，结果被何君尧抢先一步：“不是。我们是三区的。” 呃……何班真是个实诚的乖宝宝。 “哦？”那人来了兴趣，打量了两人几眼，随即将目光落在何君尧身上。 “你是何君尧？”他问。 “是我。你是？” “一区，李轩睿。” 何君尧淡淡哦了声，随即把目光移向球场。球场上两人对轰，水球撞击水面拍面的巨响宛若雷鸣。两个都是二阶巅峰水准。他很快做出判断。 李轩睿微微皱眉，何君尧的反应他很不满意。 “你似乎从没听过我的名字。” 何君尧愣了下：“我应该听过吗？” 李轩睿却不答反问：“听说你在恐袭事件里击毙两名凶犯？” “没错。” “七个区的所有学员里，只有两个人做到这一点，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我。”他盯着何君尧，语气轻松，“不过，我可没受什么伤。” “你错了。”陈斌突然插话，“三区还有个学员，比你牛逼一万倍，他当场击毙一个，还率队端了一窝。” “谁？”李轩睿下意识地问。 陈斌微微一笑：“节节高，或者你可以叫他，高、二、牛！” “噗！”何君尧笑出了声，“兄弟，你不怕二牛哥睡起来嫩死你。” “嘘！”陈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保密保密，别说是我说出去的。” 李轩睿沉下脸来，这个何君尧无视自己也就罢了，旁边这个小矮子，竟然还敢戏弄自己？什么狗屁高二牛，当我是煞笔吗？ “汪辰！”他朝球场方向叫了一声。 “干嘛？”其中一个青年回应，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嘭的一下将球轰出。 “来了两位客人，咱招待招待！” 陈斌翻翻白眼，明明是七区的场地，你个一区的在这儿装什么主人？ “好嘞！”名为汪辰的青年一个纵身跃出球场，走进等候区。 “什么贵客？太low的我可不想浪费时间。”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两人。 “三区的，何君尧。另一个，”李轩睿看向陈斌，挑衅地问，“小矮子，你叫什么？” 陈斌撇撇嘴。很多年没听别人这样叫他了。大爷的，劳资现在175，早就打破了家族记录，现在每长高一公分，就是对记录的一次刷新，你居然敢叫爷爷小矮子？ 李轩睿也不等陈斌回答，扭头对汪辰说：“算了，无关紧要，反正不过是个小矮子，就交给你了，何君尧给我。” “哦？”汪辰又重新打量了下陈斌，还煞有介事地拿球拍比划了下身高，陈斌大概到他耳垂的位置。 “哈，还真是个low逼！” 陈斌倒没什么反应，何君尧趁其不备，一把抓住他上下比划的球拍。 汪辰嘲讽的笑脸立马僵住，他暗暗咬牙，手臂肌肉绷得紧直，显然在暗中发力。然而球拍在何君尧的手中，就像被牢牢焊在了铁钳上一样，纹丝不动。 李轩睿也不管两人的较劲，指了指球场说：“不如我们比一场，二对二，十个球定胜——” “不必！”陈斌怕实诚的何班长一口答应，连忙抢先一步拒绝。 何君尧看了眼陈斌，眼神里透出些许疑惑。 “怎么？怕输？”李轩睿毫不客气地进逼一步。 陈斌耸耸肩说：“有什么好怕的，我承认我打不过你，所以不跟你打。” 李轩睿冷笑一声：“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陈斌笑说：“你别跟我们比啊，我和何君尧是我们队最弱的，有本事你去挑衅二牛哥，保准打得你满地找牙。” 李轩睿皱眉。这个什么狗屁二牛哥，还敢提？ 陈斌拍了拍何君尧肩头：“走吧何班，咱回去跟二牛哥汇报汇报，让他在合训时，一定认准了穿勇气服的人，见一个揍一个。”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何君尧看了眼李轩睿，又看了眼汪辰，随即手上用力，将球拍一把夺过，甩手一扔，哐啷一声，球拍应声落入框中。 他转身，留给五人一个帅气无比的背影。 李轩睿和汪辰的脸色异常难看。 “王定宇，”李轩睿吩咐道，“你去查查三区有没有个叫高二牛的，不，”他想了想，更正道，“查一下节节高。” 节节高，听名字，应该是节节部落的才对，怎么去了三区？ 他心里疑惑，对节节高这个人更多了几分好奇。 从七区转去三区？如果真有其人，说明这个节节高，必然不凡。呵，看来今年的合训，不会像往年一样无聊。 两人走出基地，何君尧问：“为什么避而不战？我们未必会输。” 陈斌抓抓头说：“胜负高低，合训时自然见分晓，不必急于一时嘛！” 一起训练了这么久，他很清楚，何班是个相当好战的人，而且是越战越勇越战越强的类型，面对这种挑衅，他不仅不会退却，还异常兴奋。 不过，陈斌一点都不想在这群人面前暴露实力。 唉，真是难搞，不知道合训究竟是个什么流程，虽然陆人龙信誓旦旦，说有不用在众人面前暴露实力的方法，可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啊…… ------------ 第六十四章 情报 第二天一早，三人按陆人龙的指示在协会专用港口外等待，远远的，就见一艘巨舰渡海而来，舰身上绘有东方三号四个白色大字。 糯米舰长带着一众身穿红底白条纹运动服的新兵有序走出港口。 陆人龙立刻发现了等待的三人，丢来三套服装。 “今年的队服，把外套穿上。” 三人穿好外套，混进队伍之中，张子墨上来和何君尧搭话，何君尧应付了两句便把他丢给了节节高。节节高显然还没睡醒，面对张子墨的热情，表现得极不耐烦，张子墨讨了个没趣，只好悻悻走开。 去总部登记完信息分完宿舍之后，便是自由活动。 合训周一开始，还有两天时间，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横跨大陆，从三区来到七区，趁着这段空闲时间，纷纷相约去嗨。 陆人龙租了间教学用的研讨室，把陈斌三人叫到一起。 他拿出足足五公分厚的资料发给三人。 “这是啥？”光是看着这令人惊悚的厚度，节节高就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各区含有二阶成员的队伍名单。”陆人龙微笑，“也不用全看，就看最上面的三份，这三支队伍对我们的威胁最大。” 第一页便是熟悉的面孔。 一区的李轩睿，昨天打过照面。 陈斌瞄了眼资料：一区171届统检第一，S级体质，100%元素亲近度，异能特性双觉醒，光看数据，倒是跟何君尧不相上下。然后他注意到功绩栏里的小字：“于523恐袭事件中击毙凶犯两人”。 “这个李轩睿，击毙凶犯受伤了吗？”他问。 陆人龙点头：“据我所知，也是重伤垂死。” 嘁，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吹牛皮。陈斌腹诽。 节节高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别人看书一目十行，他是一目十页。 “陆班，这么多资料，都你一个人搜集的？” “对。” “厉害。”他扭头看向陈斌和何君尧，指责道：“看看你俩，就知道玩，你们在嗨的时候，陆班搞了这么资料，多辛苦！” 陆人龙笑道：“搜集资料，分析信息，本就是我爱做的事，谈不上辛苦。只要你们认真看，就不算浪费我的付出。” 节节高噎了一下。三个人中就他看得最不专心。 他苦着脸说：“陆班，不是我不看，确实是太多了，我看着犯困。要不，你直接给我们讲讲重点，也省得咱一页页翻。” “行吧。” 陆人龙正想讲解，却被何君尧叫住。 “不用叫上张子墨吗？他好歹和我们一队。” “在星海的时候，我已经跟他单独讲过了。”陆人龙顿了顿，“要我挑重点讲的话，我就只讲一区勇气一号的队伍，也就是放在最上面的这份资料。” 三人窸窸窣窣拿出第一份资料。 “这支队伍是今年的夺冠热门，五个人全部二阶巅峰，其中四人异能特性双觉醒，尤其有两人值得注意。第一个，便是李轩睿。” 节节高拿起李轩睿的照片仔细瞅了瞅，却拒绝看下面的小字，只是问：“他咋了？很厉害吗？” 陆人龙没好气地说：“从各项指标看，跟何班不相上下。高兄，虽然你的特性是【怠惰】，但看看文字说明的精力总是有的吧？” 节节高扫了眼小字，尴尬一笑：“哦哦，有写啊，抱歉，你继续。” 陆人龙接着说：“第二个要特别注意的人，是这个徐泽海。有关他的资料很少，只知道他是统检第四，有小道消息说，他甚至比李轩睿更强，真假不得而知，不过既然是统检第四，必然不弱，应该至少有高兄的水平。” “诶诶陆班，有话好好说，别拿我当底线行不行？”节节高抗议。 徐泽海…… 陈斌盯着照片里的头像。 昨天在综合训练室，有这人吗？他仔细回想。好像有，在等候区里。他当时扫了一眼，看见一个肤色苍白，病恹恹的青年，有点印象，现在一想，似乎就是这个徐泽海。 不过昨晚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甚至没抬头看过两人一眼，只是死气沉沉地坐在最边上，怎么也不像很强的样子。 陈斌暗暗摇头，吃了多少以貌取人的亏，怎么还以貌取人？越是貌不惊人，就越要留意才行，这一点，倒要跟陆人龙学习学习。 “汪辰和张长林，分别是统检第十一和第十二，看数据，和高兄、乙兄差距不大。最后一个王定宇，统检第二十一，是他们五人中相对较弱的，应该和我在伯仲之间。” 三人听完，都是一阵沉默。 节节高第一个开口：“这也太强了吧，怎么玩？要不咱努努力拿第二算了！” “别说丧气话。”何君尧神情严肃，“我们为此磨合准备了一年，当然要拿第一！” “好吧好吧，拿第一。陆班，有哪些项目现在知道了吗？” 陆人龙摇摇头：“具体内容还不清楚，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还是分海选和决赛两个部分。” “那什么，”陈斌突然插话，“我丑话说前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就是299名，万一碰上什么突发情况，别怪我出工不出力。” 陆人龙笑道：“放心，我早考虑到了，这次是糯米舰长带队，当然不能让她起了疑心。海选的项目多年来都固定不变，没什么难度，你全程划水就行，凭我们三个加上张子墨，轻轻松松进决赛圈。” “决赛的话，通常分两个组：对战组和任务组。等具体内容出来，我们再讨论一下人员分配，乙兄到时候进任务组，就不用担心在人前暴露实力。” 陈斌点点头。不暴露实力还能拿第一当然最好，毕竟有丰富的奖励可拿，据说第一的队伍每个人有一百积分，换成钱就是一千万，但如果事非所愿，他也绝不会冒险强求。 “走吧。”陆人龙突然说。 “去哪儿？”三人面面相觑。 “去潜龙港走一圈。”陆人龙笑说：“有可能作为任务用地的就附近几个岛屿，咱去看看哪个岛突然不对外开放了，就能排查出来。就算钻不了空子，也可以回来查查地形图，做做功课。” 陈斌摸摸鼻子，心里嘀咕：这锅盖头，想得也太周到了吧。 节节高叫苦不迭：“陆班，你饶了我吧，我还想回去补个觉啊……” ------------ 第六十五章 合训前夕 七区总部在七个总部中成立最晚，潜龙港的规模和游客数也一向在七大港口中垫底。 不过最近两天，情况显然有所不同。近五千名少壮从世界各地涌入潜龙港，街头巷尾，都能看到身穿七色底白条纹，前胸印有“远航”字样运动服的协会新兵。他们背后的大字，分别是：勇气、进取、东方、南征、西行者、北战、定海。 七个区171届所有新兵，尽数到齐。潜龙港的餐饮、商场、旅店和各式各样的服务业，也借了这次合训的东风，业绩日日飘红，收入蒸蒸日上，这群年轻气盛又有钱的青年男女消费起来，那简直一个顶十个普通游客。 但年轻气盛也有年轻气盛的坏处，就这么一两天，潜龙港内就爆发了十几起性质恶劣的斗殴事件，来自不同地区的新兵们虽然同属协会，可合训在即，大家是竞争关系，街头相遇，免不了互相酸上几句，有些性子暴躁的受不了激，直接就大打出手。 陈斌看着因斗殴被取消合训资格的队伍名单，不禁叹了口气。 一区那几人这么臭屁，怎么没跟人打起来呢？真是可惜。 除了协会新兵，在一夜之间涌入潜龙港的，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合训到了决赛日，分对战组和任务组，其中对战组的比试是对外公开的，不仅出售现场门票，更有各大媒体的同步直播，且每年的收视率都超过百分之五十，以至于电视史上前一百的收视奇迹，都是由合训创造的。 这也在情理之中。 上百个二阶巅峰的大乱斗，不仅激烈程度碾压各种体育项目，而且大部分男生的颜值足以吊打当红小生，可谓老少咸宜男女通吃。 对协会来说，可以借此机会推出优秀的新人，增加影响力。就比如左大舰长，在二十年前的合训上以一人之力极限翻盘，逆转一区夺冠，一夜成名，他最初也是最忠实的粉丝，都是从那时候累积起来的。 而对各大媒体来说，在如今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一年一度的合训是全世界关注的焦点，他们不可能错过。因此尽管每年的转播费都是一笔天文数字，仍要捧着钱上赶着买版权。 现场门票更是一秒抢完，连黄牛都无计可施。当然，大部分门票都是提前预定的，要么给了各国的权贵政要，要么就是分给了内部人员。就比如，现在正从巴士上下来的七个黝黑汉子和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 “师父！” 节节高连忙迎了上去。 为了让父老乡亲们亲眼见证自己的威风，节节高特意向手眼通天的陆人龙要来了八张票，按市场价算，一张至少也是十万起步，八张就是足足八十万。陆人龙给的相当随意，甚至一分钱都不要。 不用出钱节节高自然十分乐意，在饭桌上千恩万谢各种彩虹屁，就差没捧起陆人龙的臭脚，凑上脸去一顿舔了。 老人见了陈、何、陆三人，颤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三个七彩手链：“来，小伙子们，一人一个，这是我们节节部落祖传的技艺……” 何君尧说：“上次您老已经给过我一个了。” “哦，是吗？”老人看了看何君尧，略微浑浊的瞳孔里透出些许疑惑。 节节高朝何君尧使了个眼色，何君尧立即拍了拍头，说：“瞧我这记性，是我记错了，上次是节节高给我的。” 老人点头道：“他不行，二牛从小懒，不好好学手艺，做出来的东西，看不得，看不得呀！” 陆人龙在一旁小声嘀咕：“节节高小名叫二牛？” 陈斌微笑道：“谁知道，也许就叫高二牛呢？” 陆人龙哈哈一笑：“原来他全名是高二牛？有趣，有趣。” 陈斌吓了一跳，忙说：“我只是猜测，你别真信啊。” 陆人龙笑说：“别演了，你在节节部落住了三天，还需要猜测？随便问个村民也知道真名了吧。” “呃……” 陈斌漫不经心地瞄了眼节节高，心想：二牛哥，这是锅盖头自己猜到的，跟我可没关系啊。 节节高借口要带父老乡亲见见世面而溜走，他曾是七区的学员，对潜龙港各处都熟，他一离队，三人一时倒没了方向。 “行了，咱也回吧。”陆人龙说，“应该是黑湖岛没错了，我回去研究研究先。” 合训为期五天。 周一开幕式，顺带阅个兵；周二海选，以今年的规矩，900支队伍中只有在海选排名前128的才能进入决赛圈；周三休息；周四的决赛，具体的任务内容和比试方法仍在保密中，估计要等海选结束才会公布；周五颁奖加闭幕，合训结束。 陈斌忽然紧张起来，倒不是为即将到来的合训，而是为合训之后的洗礼。 过了合训，新兵期就正式结束，他翘首盼望已久的洗礼就要到来。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明亮的灯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 进入协会后，在不留痕迹的前提下，他搜罗了尽可能多的情资。关于洗礼，陈斌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文件，也许是有的，只是机密程度远超过他的权限，他触及不到。 不过，在浏览了近三十年来所有的文件后，他隐隐能描摹出洗礼的大致面貌。 致死原因不知，但死亡率应该就在50%左右，而且，似乎死亡率跟元素亲近度挂钩。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协会要死守元素亲近度80%的底线，哪怕遭受恐袭，也宁愿减少招生，绝不扩招。他猜测，大概低于这个数值，洗礼的死亡率就会爬升到一个无法接受的高度。 如果推论没错，那么以自己百分百的亲近度，应该不必太过担心。 “活下来大概没问题，就不知道，能不能趁机逃走。” 洗礼是最好的逃命时机。以极高的死亡率作为掩护，趁乱逃走，大概除了左牙的所有协会高层，都会以为自己是死了。一个亲近度85%排名299的普通学员，死在了风险极高的洗礼中，谁又会起疑心呢？ 即便左牙起疑，他也无力启动调查，就算他愿意承担罪责，承认自己隐瞒了学员水平破坏了招新规矩，其他舰长也未必会为了东方三号的一己之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追踪自己。 更何况，东方三号今年招到了如此优质的生源，恐怕在左大舰长眼中，自己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两个七彩手链，有些恍惚。 何班，高二牛，锅盖头……如果不是因为风险太高，还真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朋友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能从自己的口里，说出这两个字。 上辈子活到29岁，说起来是吃喝不愁，风光一世，其实呢，天天蹲在设备前看程序编程序找漏洞破密码的生活真没什么乐子可言。哪怕打个网球，也只能找24小时陪同的保镖做球友。 奈何保镖不仅球打得不好，智商也低，没保护好自己不说，还丢了自家性命。 新兵期这一年，四人天天泡训练室，有事打一架，没事聊天打屁的日子真是愉快，愉快到他都有些动摇，以至于最后都没能开口拒绝节节高的邀请，跟他回老家玩了几天。 他盯着七彩手链看了许久，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将手链取下，收入床头柜中。 所有事，总得有个结局；有些人，注定成不了朋友。 ------------ 第六十六章 海选 开幕式中规中矩，三十五个方阵近五千人几乎把田径场排得满满当当，陈斌不知道从主席台上看下来是什么感觉，想必相当震撼。 七区会长林遥简短致辞后，便宣布第171届合训“正式拉开帷幕”，并预祝全体新兵获得好成绩。 糯米舰长自从到七区后就没露过面，相关事宜一直由她的助理和一众教官负责。开幕式结束后，乔不思就把海选的任务说明发了下来。 五人拿到手一看，发觉和陆人龙说得分毫不差。 “果然还是这个套路。”陆人龙说，“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了，明天随意发挥，以咱们的实力，进决赛圈问题不大。” 第二天一大早，港口海岸线的每一个高处都挤满了人，个个都举着望远镜，往协会专用港张望。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身着七色运动服的远航新兵和停泊在岸边的五艘威武的潜龙号上。 人群之中，有七个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他们穿着不怎么常见的鲜艳亮丽的民族服饰，正相互争夺仅有的一副望远镜。 “二牛嘞？”抢到望远镜的汉子问。 “红衣服的！扎辫子的就是！” 汉子闻言一通张望：“看到嘞看到嘞，哎呀，扎个辫子弄啥嘞，倒男不女的。” “你懂球！这叫潮流！” 协会专用港。 数十家媒体的无人机在百米高空盘旋，将这七色方阵之海的壮观景象同步传送到世界各地，传进千家万户之中。 陈斌站在东方三号的红色方阵之中，和他的队友们站在一起，他的胸前别着一个铭牌，上面的数字是37。这是随机抽取的数字，用来标识各个小队。 五艘潜龙号就在数百米外的停泊位上，虽不是主力舰，却也是万吨巨轮，海洋中的钢铁猛兽，哪怕只是隔着几百米窥视，那在朝阳下泛着金属寒光的漆黑船身，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编号1-300的队伍，可以准备登舰了！”负责海选的七区士兵喊话。 乔不思立即道：“编号1-300的小队，出列！” 方阵中走出十支五人小队。 “规则都明白了吗？” “明白！”五十个人异口同声。 不仅他们，港口四处接连响起一声声明白，此起彼伏。 “好好表现！为了三区，更为了东方三号，争一口气！能做到吗？” “能！” “去吧！规矩点走！” 五十人排成5乘10的队伍，从三十五个方阵的中部，整整齐齐地往前走，走向那五艘漆黑的钢铁猛兽。 他们从没有排练过，可这一刻，所有人的脚步整齐划一，这当然有长期训练的功劳，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每个人都全神贯注，谁也不敢出哪怕丝毫的差错。 陈斌也被这气氛影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这辈子和上辈子从没这么认真地走过路，更是头一回发现，原来走个路也能走出紧张感来，尤其是，在可能是全世界人民的瞩目下。 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路人马在五艘潜龙号前聚集。 陈斌微微抬头，潜龙号巨大的船身遮住了大半天空，远远看到的金属光泽在近处看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不和谐的古朴陈旧之感。 这船的材料，大概不属于人类认知中的任何一种金属。他心想。 “两分钟，自行决定人员安排！”负责人下令。 陈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下。五人围在一起。 “随便选吧。”陆人龙说，“我一号。” 何君尧：“二号。” 张子墨：“三号。” 节节高：“五号。” “五……”陈斌本想下意识说五号，结果五字刚出口，才发觉节节高这个狗东西没按套路出牌，只好改口：“我四号。” 五人分派完毕，便自行走到对应的舰船前。 陈斌走到潜龙四号的集合点时，发现一区的汪辰也在。 汪辰显然也看到了陈斌，拿手在耳垂旁比划了两下，嘴唇微动。 “小矮子。” 他虽没说出声，但陈斌一眼就读了出来。 嘁，无聊的人真是到哪儿都有。 秉着惹不起就躲的原则，陈斌挑了个离汪辰远的地方站好，他刚站定没多会儿，就看见过另一个身穿勇气服的青年走来。 徐泽海。 他面容憔悴，眼窝更是深陷，似乎一连多日不曾安眠。 “这人……要么是放纵过度导致肾虚，要么，就是精神抑郁，有心理疾病。”陈斌默默分析。 陆人龙给的资料里，显示是个强敌，可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面黄肌瘦外弱中干的肾虚男，没有半点强悍的样子。 他听见两人起了争执。 “干嘛？”汪辰说。 “我和你，换一下。” “凭什么？早定好了的——”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徐泽海面无表情，甚至在说出这句威胁意味明显的话时，也毫无威胁的语气。他只是淡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汪辰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往潜龙三号走去。 徐泽海转过身，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 陈斌看着徐泽海瘦弱的背影，心说：“看来陆人龙的小道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个徐泽海，或许真的比李轩睿更强。” 他回想起综合训练室里汪辰对李轩睿的态度，显然并不如今天面对徐泽海时表现得那么惧怕。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很强，看起来却很弱？陈斌真想向他请教一下。 两分钟后，潜龙四号的舰长将300名新兵引领上船。 这是陈斌第一次上舰，他有点好奇，但却不敢随意张望。登上船后，他更加确定，这艘巨舰的材料不同寻常，其中可能掺杂了金属，但绝非任何一种合金，无论色泽还是触感都迥然不同。 舰船启动，渐渐远离港口，没离开太远，二十分钟后，停在距离陆地十几公里的海面上。那些盘旋的无人机却没跟来，也不知是没有授权，还是没有远距离跟拍的技术。 难道光拍个站队都有人看？陈斌在心里嘀咕一句。 吱呀之声中，左右两侧的总共三十个作战平台被依次放下。 “各选一个平台，两分钟准备！”舰长发号施令。 陈斌走向船尾，趁人不备，偷摸凝了块尖冰在船身上划过一道。 真硬！ 他的冰晶硬度是四阶水准，已经超过自然界中任意一种材料的硬度，可以跟超高硬度的人造合金媲美。 可如此坚硬的冰晶，非但没在船身上留下划痕，头部的尖峰还反被船身磨平。 陈斌暗暗吃惊。这还不是主力舰，东方号的船身硬度，只会更高。 他走到作战平台上。 平台向外悬空出足足七八米，站在边缘俯望，湛蓝的海水泛起粼光，数十米的垂直距离，说远也远，说近也很近，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短短三秒钟，就能与无尽的海洋来一次亲密接触。 海风呼啸而过，波浪震荡，潜龙号却稳如泰山，几乎感受不到晃动。 陈斌正眯起眼眺望海平线，享受着晨光和海风，忽然身边走来一人。 “嗯！？”他脸色一变。 徐泽海！？ 他明明去了船头的平台，是尾随我来的吗？ 陈斌想起徐泽海跟汪辰提议交换时的强硬态度，不禁疑心大起。 针对我吗？为什么？ ------------ 第六十七章 玩玩 陈斌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忖没有任何做出格的地方，不应该被特别针对才是。就算针对，也应该针对何君尧和节节高，自己一299名的，何德何能受此关照？ 是因为和何君尧同队吗？ 不对，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派汪辰来就绰绰有余了，不至于临阵换人，还特意换成了可能是一区最强的徐泽海。 就在他思索之际，忽听得一声枪鸣，紧接着，便是嗖嗖嗖数声疾厉的破空声。平台下方的船身里，几乎同时弹射出上百个拳头大小的黑色飞行器，像一群四散奔逃的蚂蚁，贴着海平面朝远处飞去。 早已蓄势待发的新兵们一跃而出，陈斌跟在徐泽海之后，也跃出了平台。 飞速降落，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陈斌盯着下方徐泽海的背影，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他打定主意划水，至于飞行器的争夺，他相信就算少了自己这一分，也同样能够晋级。 他反倒要借机观察这个徐泽海，就算看不出他的目的，至少能看出他的实力。 就在即将坠入海面之时，海水开始迅速凝结，最先跃出的八名新兵同时运用元素之力，凝出一大块浮冰。 最后跃出虽然对争夺飞行器不利，但好处就是，可以借前人的东风，省一些力气。 “咚咚咚咚！” 冰块浮浮沉沉，却没有破裂，三阶冰晶的硬度，使它就像一块浮在海面上的铁板，不仅借助浮力抵消了下落的冲击，还稳稳抵挡住自由落体产生的巨大势能。 十人相继跳落冰面，随即相继冲出。 徐泽海冲得很快。他是第九个跃出，转眼便冲到了第一。 果然很强啊……他的速度不比我慢，还不知道是不是全力爆发。 陈斌落在最后，踏着前人留下的浮冰，慢悠悠往前。划水归划水，样子还是要做足，他一副凝神憋劲的模样，仿佛已使出了浑身解数。 “嗯？” 前面八人突然四散开来。 放弃这个，去抢别的了吗？倒挺机灵。 短短数息，徐泽海已领先十几米远，这八人显然都没跨入二阶，眼见抢夺无望，便同时换了目标。 陈斌迟疑片刻，便也调转方向往左边冲去，紧紧跟在前方身穿进取服的青年身后。 虽然还想再观察观察徐泽海的身手，但前面的人都放弃了，自己若还硬着头皮上，未免太蠢了点，容易惹人生疑。 “呼！呼！” 数道冰刃破空而来，倒不是冲着陈斌来的，而是前方四人正在激战，被围攻之人慌乱之中随手扔出，全无准头。 黑色飞行器在这四人间几度倒手，水面激荡，叮叮当当冰刃相接之声如乱枪齐鸣，绵密不绝。 进取青年立刻加入战局，四人混战顿时变成五人乱斗。 陈斌停在十米开外。 这五人水平相当，恐怕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 他正犹豫要不要乱上添乱，忽然嗖的一下，一团黑色东西冲撞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抓住。 卧槽？鹬蚌相争？ 眼见五人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陈斌掉头就跑，同时在身后架起冰墙。 “呼呼呼！” “当当当！” 飞袭而来的冰刃被尽数挡掉，陈斌控制冰墙一起逃跑，像是背着壳的人形乌龟，他有意放慢速度，始终与身后五人保持十米的距离。 没到手的他不抢，白来的他绝不吐出去。 “嗯！？” 他忽然眉头一皱，一个急停的同时将脚下的水面尽皆冰封！ “轰！”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连陈斌带冰面一起轰上了十数米的高空。 身后追击的五人立马止步。这一波攻势，光是这惊人的控水量，就已经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他们毫不犹豫地分散开去，尝试夺取其他飞行器。 坠落之中，陈斌看清了那个偷袭他的人。 徐海泽。 这家伙已经到手一个黑色飞行器，但显然，他并不满足。 “轰！” 又是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干，还来！ 陈斌人在半空，无处可躲，仓促之间只能凝出一道冰墙。 又一次，他被连墙带人轰上半空。 “轰！” 紧接着又是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陈斌怒了，这狗贼，玩上瘾了还！当我是从天而降的地鼠么？好在人都散了，劳资就稍微认真一下，陪你玩玩！ 他迎着轰然而起的水柱，一掌落下，正中水柱中心。 “嘭！” 水柱应声爆开，在半空炸成一道圆滑的曲面，落下的水珠笼罩方圆二三十米，海面上水花四溅，宛若突降骤雨。 他落回水面，不待站稳，立马一个侧滚。 “呼！” 手臂粗细的水鞭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擦过。 三条，不，五条！ 足足五条水鞭，从五个不同方位，一道抽杀过来！ 他眼神一凝，将手抽出海面，同时抽出的，还有一根剔透的冰晶棍棒！ “啪啪啪啪啪！” 他反手一个大圣舞棍，将五条水鞭一一拍碎，甩手一扔，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飞行器掷出。 徐泽海冲到一半的身形蓦然而止，探手抓住飞行器。 “你厉害。”陈斌说，“飞行器给你，满意了吧？” 徐泽海咧嘴，怪笑一声，随即转身，不疾不徐地朝潜龙四号走去。 陈斌被他那声阴恻恻的笑和颇为瘆人的笑容搞得有点头皮发麻。 这人有毛病吧？他到底想干嘛？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恶心我一下？ 陈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难道是因为我太帅了？这个丑逼嫉妒我？ 回到岸上，和小队汇合，所有人都抢到了飞行器，何君尧更是抢到了三个，只有陈斌的名下，空空如也。 “唉！”张子墨冲着陈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但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他们一共抢到飞行器八个，在第一批海选的人里排第五。而第一，便是李轩睿率领的小队，他们名下的飞行器数量是十二个。 徐泽海只抢了两个，也就是说，其他四人一共抢到十个。 有点夸张啊…… 而且这个徐泽海，强的有点过分，陈斌能感觉到，交手那几个回合，肾虚男根本没出全力，或者说，只是在试探。 陈斌瞄了眼心目中的人类天花板何君尧，心想：虽然不可思议，但或许，肾虚男比何班更强也说不定。 ------------ 第六十八章 谋定 900支小队分成三批，依次登舰，等海选临近尾声，已是中午时分。烈日当头，原本凉爽的晨风也变得灼热起来。 在场的5000名新兵，规规矩矩站在方阵之中，静静等待。 等归等，不影响大家悄咪咪地动用元素之力，通过转化三态达到吸热降温的目的，反正这些小动作，头顶的无人机也识别不出来，各大电视和网络上同步直播的画面里，仍旧是七色人海，要不是教官来来回回走动，只怕看得人要以为画面卡住了。 等海选结束，五人吃了顿庆功宴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陆人龙便又租下那间小型研讨室，将大家召集起来。 节节高呵欠连天：“哥，现在才9点，我可是奉旨睡觉，今天为了大家，我又抗了一回旨……” 陈斌瞟了眼节节高的头发，这家伙又换了发型，长发剪短，梳了个大背头，再加上一副困顿的模样，感觉像在会所里鬼混了一夜的油腻大叔。 何君尧直接问：“合训期间，你还有心思弄发型？” 节节高拽拽地说：“这很重要，你个糙汉不懂，明天决赛，我可是要在全世界观众面前露脸的。不瞒你说，我已经在所有社交平台上开通了认证账号，建了好几个粉丝页面和粉丝群，即便如此，我仍然忧心忡忡，你知道的，少女们都很狂热，尤其对我这样英姿勃发的成熟男性毫无抵抗力，她们很可能做一些出格的事，譬如一窝蜂涌进我的微博，疯狂洗版，话说你们有没有兴趣当我粉丝群的管理员——你们在干嘛？” 节节高瞪着一言不发埋头看资料的四人，怒道：“你们帅气又迷人的队友现在充满了痛苦，你们却还能看得进这些破资料！？” “海选结果出来了，我们第十二，另外，决赛的安排也出来了。”陆人龙简短介绍情况。 陈斌快速瞄了眼决赛的安排，奇道：“二、三分组？” 陆人龙点头：“虽说每届的决赛内容都不一样，但今年变化尤其大。对战组两人，任务组三人。” 何君尧看着资料微微皱眉：“对战组的赛制相当激烈啊。” “嗯，128个小队，共256人，分成四批进行初赛，最后剩下16人进行决赛。赛制是无规则混合对战，看似激烈，其实对我们是有利的。” 陈斌点头说：“没错，128个小队里一区独占30个，混战的话，其他六个区便会自动联盟，先把一区搞出去。” “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呢？”节节高弱弱地问，“没人理我一下吗？” 陆人龙说：“这次的赛事是积分制，名次由对战组和任务组的积分共同决定。对战组第一16分，第二15分，依次递减，也就是说，过不了初赛，一分都拿不到。因此，我们需要选实力最强的两人进对战组。” “我去我去！”节节高高举双手。对战组才有曝光，才能吸粉，他昨天下午专门做的炫酷发型，可不能白白浪费。 “我也去。”何君尧实力最强，自然责无旁贷。 一直没吭声的张子墨突然插了句话：“那任务组就是……我们三个？”他嘴里说着三个，手却只指了陈斌一人，显然跟陈斌这个弱鸡一组，他很不安心。 陈斌笑呵呵说：“张兄，不要算上我呀！我就是来抱何班陆班大腿的，你们带我躺赢就好。” 张子墨脸一黑，心里瞬间骂了一万遍草泥马。 陆人龙说：“何班，老高，你们回去好好调整，明天对战好好打，我们任务组的比较麻烦，要再讨论一下。” 节节高一听可以走人，道声再见立马溜号。 何君尧站起身，向陆人龙和陈斌承诺道：“我会拿第一，任务组那边，就交给你们了。” 何君尧走后，陆人龙将任务组的资料和道具发给两人。 陈斌将任务说明通读一遍，又拿起圆盘形巴掌大的金属道具看了几眼，随即翻到附录页，浏览起长长的表格。 陆人龙看着张子墨，简明扼要地解释：“任务总结起来就两个字：匹配。每个参赛者都会分到一个圆盘，这个圆盘里，储存有一个数字，我这个是31，你的是23，陈斌的是76。” “每个数字都有两个不同的人持有，比如我的31，另一个持有31的，是四区的一个学员，他就是我的任务目标。我只要将他的圆盘夺过来，长按红键便能将他的数字删除。删除和自己相同的数字，便算任务成功。” 张子墨呃了一声，解释说：“其实我看懂了。”他有点不满，心想：为什么对着我说，搞得跟我看不懂游戏规则似的？我有那么蠢吗？ 陆人龙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温柔的笑容：“你看懂了的话，有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呢？” 张子墨神态轻松地说：“很显然，这就是一个团队作战的游戏。” “你的意思是，硬抢？” “当然不是无脑抢，我是说，我们要结合地点和目标的相关信息，制定相应的抢夺计划。” 陆人龙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对方说得很对。 “比如说？” “比如，咳咳，”张子墨抖擞一下精神，“任务地点在黑湖岛，我们可以查一下黑湖岛的地理信息，看看有没有可以埋伏的场所。” “如果没有呢？”陆人龙追问。 “呃，没有的话……就只能硬抢了。”张子墨看向陆人龙，不知道这个答案能否让这位和蔼可亲的班长满意。 陆人龙却不置可否，只是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不看看附录呢？” 张子墨愣了下，下意识说：“我看了呀，不过是所有人的数字信息罢了。” “只是这样吗？” “呃……” 张子墨额头冒汗，翻到附录的表格又看了一遍。的的确确只是一连串数字信息，有什么讲究吗？ 陆人龙提醒说：“为什么要给数字信息？” “因为要让我们找自己对应的数字啊！”张子墨感到无语，这么弱智的问题也要问？要换作别人，他肯定跳起来骂他煞笔了，可对方是陆班，他只好忍住不满。 陆人龙正色道：“我是问，为什么要给所有人的数字信息。” 张子墨摊摊手：“不然，难道只给我们目标的信息吗？这样多麻烦，肯定是所有人的一起打出来比较方便。” “所以，你还是认为，这是一个团队作战游戏。” “对，主要考验团队的配合能力和——” “不对。” 张子墨愕然地看向打断他的人。 陈斌抬起头来，笑说：“这其实是一个，合作游戏。” ------------ 第六十九章 后动 “合作游戏？怎么合作？”张子墨不解，“规则里明确写了，禁止同一个大区的小队结盟，一经发现，立刻取消整个大区的参赛资格。” 陈斌道：“我可没说要和本区的小队合作。” “你认识其他区的人？” “不是只有认识才能合作，有共同利益就行。你仔细看看，这些数字的分配方式，可不是完全随机，每个队都既有可以合作的对象，也有共同的敌人。” …… 第二天早上七点，六区宿舍楼。 闹钟刚响一声，邱瑞明便从床上弹了起来。今天是决赛日，八点集合，他可不能迟到。 换好衣物，正洗漱着，忽然有人摁响了门铃。 这么快的嘛？ 他还以为是他的队友来叫人了，结果开门一看，却是个矮矮小小的陌生面孔。 “三区，陈斌。”名为陈斌的青年手持证件，面带友好的微笑。 “什么事？”邱瑞明看了眼证件上的照片和名字，神色戒备。三区宿舍楼远在几公里以外，这人大早晨的特意跑来敲自己的门，恐怕不安好心。 “你是195小队的队长邱瑞明吧？我是37队的，代表咱们队来跟你谈谈合作事宜。” “合作？” “对。”陈斌拿出一张表格，指着上面用红笔圈出的两行数字，“这是我们队的数字：23、31和76，而你们的数字是：37、98和133，邱队长放心，我们两个队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接着，他又指向下方用蓝笔圈出的数字：“这个是一区的队伍，他们的数字是：76、98和125。看，他们既有76，又有98，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如我们联手，把他们做掉，然后各取所需。” 邱瑞明眼睛一亮：这个方法，可行！ “不知道你们任务组安排的是哪三位帅哥，叫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呗。”陈斌笑呵呵地说。 两分钟后，195小队的成员都集中在邱瑞明的寝室。 “的确是个好主意，只不过……”嘴角有颗美人痣的漂亮女生是任务组的头头，她听完这个建议，仍有些犹豫。 “这样吧，”陈斌说，“你们上岸之后发坐标给我，我一个人来，搞定目标后我们就各走各的，期间我要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你们三个人，也不必怕，是吧？” 邱瑞明和漂亮女生对视一眼，邱瑞明点点头。 漂亮女生说：“那好，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上岸联系你。” 陈斌走后，其中一个队员忍不住问：“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邱瑞明说：“没什么问题。他和我们不同区，结盟不算违反规则。” “他不会阴咱们吧？” “我们手上的数字不是他们需要的，阴我们干嘛？为别人做嫁衣？退一步说，就算他想阴我们，也不会主动提出单刀赴会，难不成，你们三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 队员默然片刻，才说：“既然如此，那这个办法真心不错，不如咱也复制粘贴一下？” “说得对！快快快，把表格拿出来——” “叮叮叮叮——” 突如其来的铃声在整栋宿舍楼里炸响。 “来不及了！集合了！”漂亮女生站起身，当先往屋外走去。 五人匆匆忙忙往外跑去，邱瑞明落在最后，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家伙，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点来的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了一下，这个矮小男生看起来平平无奇，想不到心思竟然如此细致，协会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啊。 …… 陈斌吹着口哨来到七区的集合点，陆人龙和张子墨已经回来了。 “搞定了？”陆人龙问。 陈斌比了个OK的手势：“你俩挺效率啊！” 陆人龙笑说：“六区的宿舍最远，你慢点才正常。” 陈斌看了张子墨一眼：“张兄，心里有事？” 张子墨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我们这样分开行动，真没问题？” 陆人龙说：“这个任务比的就是速度，在完成个数相同的情况下，谁完成的快，谁积分就高。分开来，的确有点风险，但抢时间嘛，能比别人快三倍，冒点风险有什么关系？” 陈斌补充道：“其实也没什么风险。合作对象是咱精挑细选的，就算打不过，逃也逃得掉。” 张子墨睨了陈斌一眼：“你也逃得掉？” “我不逃，我直接跪地求饶！看在左舰长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对我怎样。” “嘁！”张子墨翻了个白眼。 铃声响起，人潮从宿舍中涌出，朝集合点走来。 节节高打着呵欠，眼睛都睁不开。 何君尧笑道：“起这么早？又搞了什么阴谋诡计吧？” 陆人龙说：“哪来什么阴谋诡计，正常操作而已，希望一切顺利。” “看来，今年有望得第一？” “主要看你和高兄的发挥，任务组这边，恐怕只能拉开五分的分差。” 何君尧点头。的确，任务组第一和第二，哪怕时间差了几十分钟，分差也不过五分。但对战组，如果被李轩睿他们包揽前两名，就相当棘手了。 他看了眼节节高，却见这货正站着打瞌睡，便拿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腰间。 “靠！” 节节高吓一大跳，蹭的一下跳起两米高。他怒视何君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 “打起精神！”何君尧说，“对你要求不高，好歹也要过初赛吧。” “滚你大妹妹的！”节节高撸了一把他引以为傲的大背头，骄傲道：“劳资可是要得第一的男人。” 不多时，教官便喊道：“对战组的和想去当观众的，都出列，跟我走！任务组的，留在原地候命！” 五位教官领着乌泱泱一大群人离去，剩下的全是任务组的，一共四十五人。 陈斌有点诧异，按理讲，五位教官不应该留下一两个，负责照看任务组的学员吗？ 下一秒，他的疑惑便消除。 他很少用健美去形容一个女人，但糯米舰长，绝对是一个健美的女人。 陈斌盯着她不疾不徐地步伐，看似随意，却给人一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他毫不怀疑，只要糯米舰长愿意，跺跺脚，便能将方圆百米的大地踏得粉碎。 很强。 和其他舰长不同，糯米舰长似乎从不刻意压抑她的强悍。第一次在抢人大战见到她，虽只是远远瞻仰，仍隐隐有种压迫感，那是弱者对强者本能的敬惧。 糯米舰长应该有五六十岁了，看上去怎么和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差不多？ 他又想到其他几位舰长，按世俗的观念判断，莫语冰该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可事实上，穿上运动服便和路边的中年大叔没什么两样。 难道出海，还能延年益寿？ ------------ 第七十章 眼睛 潜龙港，圆形竞技场。 协会投入巨资，在七大港口各修了一个规模空前，可容纳二十万观众的竞技场。为了七年一个轮回的合训赛事，潜龙港的竞技场在半年前就推掉了所有体育赛事，专心布置场地，只为等这一刻。 三十万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竞技场的十二个检票口前，汇成十二条人的河流。 何君尧和节节高坐在休息室里，沸腾的人声穿过重重壁垒，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 “别紧张。”何君尧说。 “我不紧张。”节节高说，“你哪里看出我紧张了？” “不紧张你抖什么腿？” “我这是兴奋。” “那你也别太兴奋，正常发挥没问题。” “这都不是问题，我现在比较担心，如何赢得优雅而不失风度，最好不染纤尘，要是挂彩就不好看了，会影响我的公众形象，十年后回过头来看，也许还会成为我的黑历史……” “我明白了。”何君尧打断道。 “明白什么了？”节节高不解。 “我明白了，你确实不紧张。嘘，别说话！省点口水在场上骂人吧。” 四场初选，节节高抽到首发。 在休息室等待了半个小时，教官开门叫人： “第一场的，出来准备了。” 偌大的圆形竞技场里，早已座无虚席，可仍有大量游客涌入，一直到过道和顶层看台都被挤得满满当当，无处落脚，入口的大门才缓缓拉上。 身穿七色运动服的远航新兵们从七个不同的通道入场，欢呼声骤起，声浪几乎要将整个潜龙港淹没。 观众席上，有七名身穿民族服饰的黝黑汉子叫得尤其卖力，他们嗓门大得出奇，将周围数百人的欢呼尽皆盖住，但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 “二牛！二牛！二牛！二牛……” 新兵们被这声浪震慑，抬头环视，更是黑压压的人群，顿时有点缓不过气。 节节高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快速一扫全场。 一万平米的巨大场地里，除了分散四处的树和巨石，还有十数汪水池，最近的一处在十二点方向一百米处。 蓝色的一区新兵在三点钟方向，十二人，不过，似乎没有李轩睿小队的人。 他一一扫过其他区的新兵，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天助我也！陆人龙提及的强敌，都不在此列！ 休息室里，何君尧等一众三区的新兵都盯着屏幕，这时镜头给到红色军团，只见其中一个大背头的青年，突然对着镜头抛出个飞吻。仿佛捕捉到了什么，镜头立马给了这位青年一个特写，青年也十分配合，两秒钟内上演了一次明星十连拍…… 何君尧掩面。真是没眼看。 …… 128支三人小队从128个不同登陆点上岸。 很快，三人便收到坐标信息，各自分散而去。 二十分钟后，陈斌来到指定坐标点，四下无人，不过，有三道气息藏在树林某处，虽极力隐藏，仍没逃过陈斌敏锐的感知。 他略一思索，便拿出手机给对方去了条信息：“我真是一个人来的，不必怀疑。速战速决，你们好找下一个目标，我也好回去跟队友汇合。” 十几秒后，漂亮女生带着她的两名队友从藏身之地走出 “走吧。”陈斌说，“话说前头，只有遭遇我们共同的目标，我会出手，别人我不管。不过，把稳当的数字先完成，这样比较合理，你说是吗？” 漂亮姑娘点点头。她明白这个青年说得不错，当然是优先完成成功率大的，事实上，他们的三个目标队伍中，一区那支队伍的实力是最强的，比他们还要强上几分，但四打三，两支队伍微弱的实力差距在人数优势下不值一提。 四人在林间穿梭，一路遭遇好几支游荡的小队，对方一看来的是四个人，都大吃一惊，然后远远避让，心里均是诧异：“怎么东方的和北征的搞一起了？” 虽然规则禁止同区结盟，但并没有禁止信息共享。 陈斌昨天也被拉进任务组的群，现在群里，每时每秒都有人发上定位信息和所遭遇的小队编号。他也发，把一路遇到的那几支队伍分享给了同区的人，反正是顺手的事，而且这三人速度不快，他很轻松就能跟上。 “找到了！” 漂亮女生在群组里翻到了目标队伍的信息。 “277.39纬，341.22经！” 四人转换方向，全速前进，赶路赶到一半，忽然迎面冲来三人。 “嗯！？” 双方同时一愣，随即二话不说，打成一团。 漂亮女生一声冷笑，心道见我们四个人竟然不逃，简直找死！但她忽然念头一转，一个后跃避开斩击的同时余光一扫。 “草！” 即便素来温文尔雅的她，此时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陈斌比三人更提前一步发现来者，立刻便特性全开，隐进密林之中。 六人短兵相接，激烈异常，而陈斌，就像一个老练的猎人，偷偷摸到了对方身后。他抡起冰棍，瞄准的目标，是对方三人里唯一一个二阶学员，只要将他一击击倒，剩下两人就只剩下缴械投降这条路可走。 他耐心等待机会。 为了不暴露真实实力，他只能选择等待，而不是贸然出手。如果让这二阶的跑了，还是个麻烦，追与不追都很为难。 他举着棍子，只等某个后脑勺送上门来。 “机会！” 陈斌暴起偷袭，抡圆冰棍朝二阶青年的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 “嘭！” “呃！” 二阶青年一声闷哼，随即委顿倒地。 所有人都是一愣，漂亮女生眼见从密林中突然跳出一人，更是吓了一大跳。 “你……” 她很想问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陈斌根本不理她，只是对另两人说：“76和98，我们只要这两个数字，要么主动给，要么，陪你们老大躺在这里睡一觉。”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武力差距下，没有人会蠢到奋起反抗。两人老老实实交出数字，架着昏迷不醒的大哥头也不回地溜掉了。 “合作愉快！”陈斌说着，将76的数字牌摁灭。 和漂亮女生分道扬镳，他拿出手机，往群里发了一个“搞定”。他是第一个发的。 “看来我第一个搞定，算了，不找他们了，回登陆点吧。” 他慢悠悠地行走在密林中，忽然某个时刻，脚步开始加快。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全力奔逃！ 他脸色煞白，冷汗早将后背浸得透湿。 有一双眼睛，他不知道在哪里，但他感觉得到，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后背。 甩不掉，无论多快都甩不掉！ 一阵寒意由心底直冲脑门，让狂奔中的他止不住连打好几个冷颤。 逃！ ------------ 第七十一章 黑线 陈斌的脚步戛然而止。他愕然望着眼前的黑色湖水。 “黑湖？怎么会……” 他早查过地形图，黑湖岛中央有一汪岛中湖，因含有大量矿物质而呈现偏黑的深色，黑湖岛也因此得名。 可是……我分明是往外围跑的，怎么会冲进了中心？ “不对——” 一个念头闪过，冰晶壁垒快速成形，将他保护在内。 停下脚步，冷静下来，他立马察觉到异常之处。 这一路奔逃，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128支队伍总共384人，黑湖岛有数百公里之广，跑出一条完美避开他人的路线，这概率不是没有，只是极小。 他走到湖中心，环视四周。湖面如镜，闪着粼粼波光，环湖而建的古朴长廊里空空荡荡，长廊尽头是一座凉亭，凉亭下停靠着七八只扁舟。长廊外是原始森林，密密丛丛，一片写意的绿色。 所有元素都正常，但所有正常的元素拼凑在一起，却让人生出一丝莫名的违和感。 陈斌神情凝重，那令人恐慌的凝视似乎在逐渐靠近。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无信号无网络连接，群里时刻分享的动态停留在十分钟前。他不死心，尝试拨打通讯部的紧急电话。 “果然……” 是某个人的异能吗？脱胎于现实，却不与现实重合的空间？还是说，仍是现实空间，只是我的感官受到了干扰？ 如果是后者，那他不惧，糯米舰长就在岛外，整座岛都被她的感知所覆盖，遇到危险，她会立刻来救。 可如果是前者…… 他握紧拳，四周的温度逐渐降低，脚底下的冰层向四周向深处蔓延。 “出来吧！”陈斌朗声道，“我不逃，你也别躲！” “嘿嘿嘿嘿嘿！” 树林某处，突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笑。一处、两处、三处……这诡异的笑声如燎原之火，瞬时间在每一个角落响起，树林里，长廊中，甚至是黑湖水下，如万鬼齐哭，令人头皮发麻。 陈斌反手握住腰间的毒齿，凝神戒备。笑声愈发疯狂，甚至带着些许嘲弄。他盯着树林，自动屏蔽掉这干扰心志的怪笑。 会从哪里攻来？背后吗？ 他目视前方，将身后的冰晶壁垒尽可能加厚。 “刺啦！” “嗯！？” 陈斌大惊失色，伸手一抓，低温的水汽立刻凝成一米长的棍棒，狠狠朝水面下捅去！ “嘭！” 冰面破了个碗大的窟窿，可水下似乎，并无异物。 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冰面。光洁的冰面在阳光下发亮，宛若一面剔透的冰镜，而此时这面巨大的镜子上，印出两个人的面孔。 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就站在陈斌身后，几乎贴着他后脑勺，可陈斌却完全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徐泽海！ 徐泽海歪了歪头，目光通过镜面，与陈斌对视。他咧嘴，伸手—— “嘭！” 长棍在水下划过一道弧线，破冰而出，将徐泽海轰上了半空。 陈斌一个纵跃向后，双手一挥，二十八根手臂粗细的冰柱直冲上天，如二十八支利箭，射向上升中的徐泽海。 徐泽海的身形却忽然一顿，上升的惯性竟被他强行中断，他站在空中，咧嘴，二十八根冰柱在他的无声的笑容中，瞬间化作一滩水雾。 陈斌毫不犹豫，扭头就逃。 完全不在一个层次！远超新兵的水准，一级战力，不，也许是海将级！ 除了逃，他别无选择，交手与自杀无异，逃，或许还能争取点时间。给糯米舰长争取点时间。 他额头上青筋条条绽出，厉风刮得眼眶生疼。他毫无保留，甚至使出了从未练过的风系元素之力，高速移动产生的气流将湖面切出一道半米宽一米深的沟壑，所过之处，冰层寸寸炸裂！ 然而他还不够快。 他绝望地看着岸边的徐泽海。 徐泽海也看着他，仿佛在迎接他的到来。 “你……想怎样？” 陈斌开口。他讨厌在战斗时嘴炮，但此时此刻，嘴炮显然是拖延时间的最佳武器。 徐泽海却不理他，只是伸出食指，指向陈斌。 “别急着动手，我们先聊聊。我的意思是，没什么不能商量的，这次合训我们不争了，第一让给你们，怎么样？”他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近乎恳求。 “哧！” 一道黑色闪过，陈斌闷哼一声，捂着腹部单膝跪倒，殷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滴落，如墨汁遇水，立刻向四周扩散，将冰面染成一片淡红。 他的目光仍紧盯对方。 徐泽海的食指在刚才那个瞬间炸成了血雾，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黢黑而细长的物质，形似细线，却锋利无匹迅捷异常，一击便将陈斌的腹部洞穿，而陈斌，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徐泽海伸出舌头，将黑色细线上挂着的血渍舔去，他咂摸嘴，露出一丝思索的神色，随即便咧嘴一笑，说出了第一句人话：“虽然很弱，但应该，是你没错了。” 陈斌赶紧接话：“你弄错了，不是我——” 话戛然而止，徐泽海右手手掌嘭的一下炸开，无数条黑色细线从断口处涌出，以迅雷之势，张牙舞爪扑来！ 陈斌下意识抬手挡住头部。 “轰！” 陈斌倒飞出足足二十几米，随即一头栽进水里。 “嗯？我的手？” 他愣愣地看着从肩膀长出的深褐色软骨组织，这应该是他的手没错，可是，怎么变成了章鱼的触手！？ “哧哧哧哧哧哧！” 黑色细线贯穿水面而来，不等陈斌反应，触手像根会自动伸缩的橡皮，迎着黑色细线，变长变粗，眨眼之间便将所有细线紧紧裹住。 陈斌心头一喜，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似乎，防得住？ 他还没高兴太久，一股巨大的拉力便从细线那头传来，将他硬硬生生抽离湖水，吊在半空。 在阳光下，他看得更加清楚。他的右手，的的确确便成一条巨大的章鱼触手，触手缠住黑线的同时也被黑线拧成了麻花状。 徐泽海的两只手臂，已经全部消失无踪，密密麻麻的黑线从他体内无穷无穷地涌出，甚至他的左脸也逐渐脱落，露出一团团纠缠着滚动着的黑色。 陈斌看得浑身汗毛倒竖。 他现在确定，徐泽海不是个人类。但这诡异的黑线，到底是什么东西？ “刷！” 又是一团黑线暴射而来，瞬间将他凝出的冰墙射穿，竟不能阻它分毫。 一阵灼热感由胸口腾地升起，转瞬传遍全身，左手一阵抽搐，瞬间化成章鱼触手，将暴射而来的黑线尽皆抓住。 灼热感丝毫不减，反而愈来愈烈，陈斌感觉有什么东西似要破体而出，他瞄了眼自己的身体，不禁脸色大变。 “我……变成了一只章鱼？” ------------ 第七十二章 血之雾 圆形竞技场。 三十万观众趁着决赛之前的休息时间玩起人浪，欢呼、口哨和乱七八糟的歌声混杂一起，坐在VIP包间里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往外观望，无疑是场视听上的盛宴，尤其是，在这个烈日当头的午后，他们在包间里吹着空调。 他们，是七个区的负责人，除了糯米舰长，其他人都在这里。 “呵，糯米舰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主动请缨负责任务组，真让吾辈汗颜。”头裹白色包巾的男人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他是一区勇气一号的舰长田青云。 七区会长林遥是七位会长中唯一一位女性，糯米舰长走后，便也成了这房间里的唯一一位女性。 她淡淡地说：“糯米舰长不过是不愿和我们打交道罢了。” 田青云说：“要说不想打交道，也是嫌我们五个大老爷们太过无趣，林会长和糯米舰长私交甚笃，不在此列。” 决赛倒计时归零，在鼎沸的人声中，入场通道打开，进入决赛的选手们从七个入口依次亮相。 特写镜头一一扫过这十六位杀进决赛的新兵，屏幕上的画面贴心地配上了硕大的字幕，标注每一位战士的姓名。这些名字，也许在将来某一天，会家喻户晓路人皆知，协会正好借此机会，做一场面对全世界的早期宣传。 镜头给到身穿红衣剑眉星目站姿挺拔如山的英武青年：“三区：何君尧”。 接着转到他的队友，一个梳着大背头冲镜头摆出深沉姿势的油腻男子：“三区：节节高”。 紧接着是长发飘飘身材娇小却冲镜头连连挥拳的自信女生：“三区：甄善美。” 七个区十六人，一区在其他六个区的针对下，60名初赛选手只进了两个，而这两人，都与何君尧有一面之缘：李轩睿和汪辰。 何君尧挑挑眉，他原本以为，那个可能是一区最强的徐泽海也会来竞技场，结果竟然是去了任务组么？ 他倒不担心，任务组靠的是脑子，不是说一区这些人没脑子，只是跟陆人龙比起来，呵，他压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比陆人龙更喜欢琢磨的同龄人。 “什么个计划？”节节高低声问。 “简单，全淘汰了就行！”甄善美挥挥粉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们和四区都晋级了三人，一会儿打起来肯定被针对，不是我怂，但好汉总也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硬拼可能不是好办法。” 甄善美毫不在意，只是说：“不要怕，一会儿躲我身后，姐姐罩你！” “呃，原来你是这样的姐姐吗？”节节高汗了下，扭头看向何君尧。 何君尧笼罩在淡淡的红色雾气之中，看不清表情，但他沉稳的声音穿过雾气：“让他们来，来一个我打一个，来十个，我打十个！” “呃么么么……”节节高突然有点怀念和陈斌联手对敌的时光，那家伙怂是怂了点，至少不莽。一个打十个？该说是自信过头呢，还是目空一切呢？ 决赛开始的瞬间，何君尧就冲了出去，他的目标是，是最近的四区！ “靠靠靠！” 节节高要疯了！就三区和四区晋级三个，显然会被全场针对，此时不该联手对敌吗，怎么一上来就内讧？ 四区的三人一愣，看何君尧来势汹汹，不像是来结盟，倒像是来下毒手的，连忙互相之间拉开数米距离，以合围之势迎向来袭之人。 何君尧手提冰晶长刀，剔透的刀刃在烈日下反射出凛冽寒光，包裹着他的红色雾气愈发浓烈，他挥刀，朝着最近那人，一劈一砍，无比的战意喷薄而出。 一劈，冰晶壁垒轰然碎裂；一砍，连武器带人斩成两段！ 挨刀的一瞬，蓝光一闪，青年顿时气化，下一秒便出现在淘汰区里。镜头给到淘汰区里一脸惊愕的青年，标注的文字是：“第十六名：四区汪亚龙。” 简单的一劈一砍，瞬间淘汰一人。全场沸腾！ 其余二人同时暴退，何君尧速度更快，三秒钟后追上第二个人，又是简单的一劈一砍。 “第十五名：四区张若风。” 最后的逃亡者逃到了五区的入口处。 “兄弟，一起——”他一个“上”字没说得出来，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上来。 一劈，一砍，人群暴沸，所有人起立欢呼，声势震天。 镜头牢牢锁定何君尧，屏幕上除了“三区何君尧”外，还多了一行备注：“击败数：3人。” 何君尧一步不停，雾气更浓，仿佛能滴出血来，他冲向五区的二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知道逃跑无用，便联手冲上，三人战成一团。 节节高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何君尧是夸下海口，没想到他真是说到做到，如虎入羊群，转瞬之间连斩三人。 奶奶的，有实力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他看了眼甄善美：“姐姐，你不叫嚣要把他们全淘汰了吗？怎么不上？” 甄善美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要保护你吗？” “……我们联手，把二区那两愣头青解决了如何？” “走！” 甄善美当先冲出。 节节高连忙跟上，心里却想：这个姐姐可真着急。 李轩睿看着屏幕上大杀四方的身影，哼了一声，闪身朝二区那两人袭去，汪辰身形一动，却被喝止：“别来！我一人，足矣！” 汪辰撇撇嘴，心知这位心高气傲的队长，已经不顾大局，是一心一意要跟何君尧争个高下了。 李轩睿比节节高和甄善美后发，却先至。 二区那两人正防备三区，忽然“刺啦”“刺啦”两声，冰晶壁垒碎裂的同时，两人化作水气。 “第十三名：二区王昊。” “第十二名：二区李长生。” 节节高心里一惊，李轩睿的出手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人不好对付。 “姐姐，当心！” 甄善美却不管不顾，舞起双手剑扑了上去。 李轩睿冷笑一下，也凝出一柄长刀，一劈一砍。 “第十一名：三区甄善美。” 全场再次沸腾，连贵宾区里的观众都统统站起身，卖力鼓掌。李轩睿的这一劈一砍，挑衅意味明显。有火药味，才有看点。大屏幕立刻一分为二，左边何君尧，右边李轩睿，两人的击败数都是三人。 不止现场观众，还有此时此刻守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的数十亿人，都开始期待起两人最后的对决。 VIP包房里，勇气一号的舰长田青云仍在摇晃他手中的酒杯，仿佛红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摇的。他看着被红色雾气包裹的何君尧，笑道：“异能【血之雾】特性【战意】吗？这个叫何君尧的新兵，前途无量啊！” 七区会长林遥说：“你们一区的李轩睿，异能【洞察】特性【模拟】，同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轩睿还须磨练，将来如何，仍未可知。”田青云顿了顿，说：“血之雾终究是危险的能力，林会长恐怕要多分出点心神，以免年轻人一时糊涂，突破【阈值】，万一直播了出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我晓得的。”林遥淡淡道。 节节高警惕地盯着李轩睿。 李轩睿却不急着动手，而是问：“你就是高二牛？” 节节高怔了下，骂道：“本大爷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心里却狐疑起来：这狗东西上哪儿打听到的，我明明连协会都瞒着。 “听说你在恐袭事件中，击毙一人，还率队抓获一窝？” “恐袭？”节节高立刻恍然：妈的陈斌，回头劳资砍死你，嘴上却说：“不错，举手之劳而已。” “呵！这么说来，你比何君尧更强？” “我曾把他打到住院，你觉得呢？” “我觉得，”李轩睿嘴角浮现一抹嘲弄的笑容，“你没这个本事！” 话音落，人消失，再出现时，已在节节高身前三尺处，挥刀！ ------------ 第七十三章 救命 “哦呼！” 节节高站在两米开外，发出戏谑的音节。 “小子，你用起刀来像个玩棒槌的猩猩，不会用就别用，在全世界观众面前丢人现眼多不好，你丢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关键是折损远航的威风，那可大大不妙……” “吵死了！” 李轩睿黑着脸，怒喝一声。 节节高翻翻白眼：“规则又没禁止说话，你管我，劳资偏说，有本事你来打我——” 李轩睿提刀冲上，一劈一砍，还是照搬何君尧那两招。 节节高一边闪避一边说：“你看你，除了这两下没别的了吗？猴子都比你强点，人家除了抓耳挠腮，还会拍屁股呢！” 何君尧是用刀好手。他跟何君尧对练了一年，对刀招的了解，远在普通人之上。而李轩睿，除了那一劈一砍威力无穷，其他的动作，简直毫无章法可言。 呵，一看就不是用刀之人，一劈一砍，大概是现学现卖…… 他开了真实之眼，李轩睿的特性瞒不过他。 李轩睿忽然站定，手中冰刀消散。 “我承认，”他正色道，“你比我想的强一点。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真正的——” “我去你妈的！”节节高飞起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跟劳资面前装逼，我打不死你！” …… 陈斌被悬吊在湖面上空，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正在异变的身体。 章鱼丸难道还没死？不会吧，我都得到它的技能了！ 可这熟悉的灼烧感和渐渐被软骨组织覆盖的皮肤表面，无一不说明自己正朝着章鱼的方向——他不知道该用进化还是退化来形容，总之哪里半点人类的模样。 好像不对。 他忽然发现，与其说是变成了章鱼，更像是在身体外突然长出一层章鱼软骨，宛如盔甲，将肉身护住。 是章鱼丸在保护我？ “刷！” 一团黑线袭来！ 陈斌感觉后背瘙痒一下，随即便是一阵抽搐，比他人还大一号的触手从肩胛骨中涌出，赶在黑线之前将陈斌护住。 “刷刷刷！” 三团黑线紧随其后，却一一被突然长出的触手抓住。 岸边与湖心，地上与空中，绷得笔直的黑色细线与拧成麻花状的褐色触手，无声的对峙持续了数秒。 但章鱼毕竟只有八只触手，而那黑线，却似乎无穷无尽。 “刷！” 第九团黑线洞穿章鱼的软骨，缠住藏在软骨里的陈斌的躯体。 陈斌暗道一声糟糕，但他的四肢都被黑线拧住，动弹不得，就算能动弹，他也拿这诡异的黑线毫无办法。 他感到被黑线缠住的腰部传来一阵巨大拉力，仿佛要将他从中撕扯成两段。他听见肌腱断裂，骨骼碎裂，皮肤撕裂的咔嚓声响，每一声都听得人心颤。 “他想把我拽出章鱼外壳！” 念头刚起，呼的一下，厉风从脑后刮来，他像一个炮弹一样，被狠狠扔进树林。在撞进树林的前一瞬间，他看见黑线将章鱼外壳撕得粉碎，岸边的徐泽海，脸颊和身躯都脱落殆尽。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一团漆黑的如千万只蚂蚁汇集而成的人形。 他撞进树林，一连撞断了七颗两人合抱的松树，第八颗松树他撞进树身一半，却没能撞断，树身向断口处倾倒，将他死死咬住。 靠！ 他心慌意乱，但横卡在树干之中，一时之间却难以挣脱。 “刷！” 锐利的破空声响起，他抬头，一团黑色在他瞳孔中极速放大！ …… 李轩睿被完完全全牵制住。大屏幕上直播着他的战斗，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何君尧已经解决了五区那两人，现在正以一敌三，其中两人是六区的，还有一个是汪辰。 他刷刷刷刷四刀，将四个角度刁钻的攻击封死，同时反手一抹，切向对方腹部。正常人都该撤步避开或者架刀格挡，可这个大背头的油腻男偏不，他反而向前一步，一刀斩向自己的手臂。 该死！这人是疯子么！ 李轩睿只好后退一步，转攻为守。 他气得咬牙切齿，明明力量速度全面占优，却被对方逼得束手束脚，在外行眼里，甚至还落在下风！ “本来想留到最后再用，没办法了。” 他开启异能，洞察，可以看穿并预测对手的一切动作。 节节高忽然嘿嘿一笑，进攻戛然而止，扭头便跑。 “什么！？” 李轩睿暴跳如雷，劳资开异能你就溜？玩我呢！他立刻追出，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间隔不到三米的距离，愣是跑了大半个场地。 “不对！我明明速度占优，怎么还追不上？”他念头一转，“是异能吗，还是某种能对他人产生影响的特性？” 节节高将特性【怠惰】全开，十米范围内的生物，速度和力量都会被削减。 何君尧正和三人打得难解难分，浓稠的血雾将他须发尽皆染红，他战意高涨，以一敌三仍不落下风，他的刀很快，极快，快到必须要经过慢放处理，才能让普通观众捕捉到刀的影子。 节节高冲进的瞬间，平衡打破，他一脚将一名六区的青年踹到墙上，化作水气。 何君尧抓住机会，斜劈一刀将另一名六区青年带走。 李轩睿杀到，直扑何君尧。 两人短兵相接，刷刷刷刷互砍三十多刀，丁丁当当的暴鸣如机枪扫射，经过收声，强化，再外放出来，更令现场观众们瞠目结舌。全场屏住声息。 节节高看着汪辰，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不打？”汪辰问。 “咱俩别打了，打也白打，你看，现在镜头全在那两个逼身上，没人关注咱们。” “呃，打赢我你可以帮你队友。” “没差了兄弟，我们已经胜券在握。就算第三第四，也只差你们四分，任务组那边，少说能甩你们五分。” 汪辰呵呵一笑：“至少有一点你说的不错，现在胜负的关键，在任务组不在我们。” VIP包房里，田青云微微叹了口气：“三区赢了。这个叫节节高的，是领域类的特性吧，还真是稀有。” 当局者迷，但田青云看得清楚。李轩睿被全面压制，以他的水平本不该如此，细看就发现，何君尧始终与节节高保持十米的距离，而将李轩睿卡在十米以内。显然，李轩睿受到了某种特性的影响，以致于速度和力量都被削弱。 “是怠惰。”林遥说，“节节高曾是我们七区的学员。” 田青云点头，心说怪不得以节节开头。 他看向场中，心想：“汪辰那小子，回去得好好训斥一下。” 如果动起手来，汪辰应该能很快察觉到异常，但偏偏，这家伙选择了一边观战一边和对手闲扯。 “哼，天真，以为别人也会老老实实观战么？” 他忽然眉头一皱，同时皱眉的，还有林遥。两人的目光穿过落地玻璃，望向西方。 “有人打破阈值了？在黑湖岛？” “不，这气息，是海怪。田舰长，这里有劳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回。” …… 陈斌死死盯着在眼前一寸处戛然而止的黑线，连气都不敢出一口。 黑线绷得笔直，拳头大的线团里，无数条细线如蚂蚁般挣扎扭动，发出令人作呕的滋滋怪响。它极力伸展，仿佛将死之人，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它被牢牢钉死在身前一寸，像只被拴上铁链的猛兽。 “呲呲呲呲——” 温度骤降，晶莹的坚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息之间将整团绷直的黑线冻结。 “砰砰砰砰！” 坚冰寸寸爆裂，冰与细线同时炸成气态，黑气与水汽混杂蒸发，转眼便消散不见。 随即，传来一个沉稳的脚步。 他屏息凝神，盯着脚步传来的方向，一直到红色的健美身影走出，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得救了。 糯米舰长在陈斌身前五米处停下，抬头，盯着这个以滑稽姿势卡在树干之中，浑身裸露的青年。 陈斌愣了下，才想起自己的衣物被突然长出的章鱼外壳撑爆，不禁老脸一红，连忙拿手捂住要害。 两人对视了五秒钟，尴尬的五秒钟。 什么个意思？ 他咽了咽唾沫，心想：她不会以为我在搞行为艺术吧？现在也不是欣赏的时候啊喂！ “救命啊舰长！”他大声疾呼。 ------------ 第七十四章 舔血 “糯米舰长，那什么，我们就这样出去？” 陈斌赤条条地跟在糯米身后，朝树林外走去，偶尔路过的新兵看了，都是震惊得合不拢嘴，立马扭头就跑，似乎是明白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怕被灭口。 陈斌哭笑不得，心说你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树干里拎出来就算了，好歹跟我弄件衣服穿上，我这样光着屁股满林子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糯米冷漠的话语传来：“不要自作多情，没人愿意看你那点东西，优秀的战士，会把手从裆下拿开，大大方方走出去。” “……” 在集合点等候多时的陆人龙看见这一幕，明显也吓了一跳，随即脱下外套给陈斌罩上。他身高190，衣服自然长些，陈斌穿上以后，差不多能遮住大半个屁股。 张子墨也把外套脱了下来，给陈斌的下半身也围住。 怪是怪了点，好歹不用担心走光，他总算也有了点安全感。 “怎么回事？”陆人龙低声问。 陈斌摇了摇头，他也一头雾水，藏在徐泽海体内的黑色细线，还有它盯上自己的原因……协会真是危险的地方，连海都没出，已经遇上两次袭击，这一次，若不是章鱼丸舍命相救，根本撑不到糯米舰长来援。 但他转念一想，又有点疑惑：章鱼丸真的死了吗？不会哪天又跳出来夺劳资的舍吧？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一阵发寒。好在章鱼丸今天是救了他，不是趁机要他命，但说不定哪天，它就会改变主意。 头疼，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道极强的气息快速逼近，陈斌和陆人龙同时抬头望向东边的天空，一道几乎透明的亮光，转瞬落在黑湖岛上。 是七区会长林遥，在三天前的开幕式上露过一面。 “林会长。” 糯米和林遥走到一边，隔绝了声音，陈斌听不见她们在讨论什么，但想来，无非是自己受到袭击一事。 张子墨忽然问：“怎么样，任务完成了吗？” 陈斌翻翻白眼，心说这人真是一点眼力没有，但还是好言好语道：“完成了。我在群里发了，没收到吗？” “没有啊。”张子墨拿出手机翻了翻，确定没收到。 “路人甲，看看你手机。” 陆人龙也翻了下聊天记录，同样没有。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见陈斌皱着眉头思索的模样，陆人龙忍不住问。 陈斌叹口气，抓抓头说：“不知道，就觉得有点奇怪，我明明发了消息，你们怎么都没收到。” “嗨，这有什么奇怪的！”张子墨立马说，“这破岛上信号本来就差，我也发了两次才成功。” 陈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三区最终以领先第二名的17分的成绩夺得冠军，而且是对战组任务组双料冠军，李轩睿小队虽然包揽了对战组的三四名，但他们任务组竟然一个数字都没完成，最后连前五都没进，可谓大大的冷门。 节节高一心想出名，他也确实涨了不少粉丝，可比何君尧的粉丝数，连零头都不到。第二天的颁奖仪式，陆人龙带领的小队光荣登台，何君尧再一次发表致辞，而这一次，观众是全世界。 当然，这一切都跟陈斌无关。 他被软禁了。 他躺在床上，电视里传出何君尧沉稳的演讲。不上台对他来说是好事，有利于日后隐姓埋名的生活，只不过，被关了两天，难免有点无聊。 事发的经过，他已经向协会统筹部的专员说了不下十次，但显然，专员们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嘴上说“安全起见”要将他隔离保护，事实上就是软禁，等待领导们的决策。 陈斌撇撇嘴。他没对专员们撒谎，最多最多，只能算隐瞒。他对协会不信任，这么大的活动，混了个徐泽海这么恐怖的异物进来，居然一点没察觉？关键时候还是只能靠自己，指望协会来救，尸体都硬得可以当棒槌使了。 这时又一阵锁芯转动的声音响起。 陈斌头也不回，只是抱怨：“大哥大姐，一天问个七八遍，审犯人也不带这么勤快的！” 没有回应。 他耐心等了两秒，仍然没有动静。他一扭头，立马从床上弹起：“左、左舰长，你怎么来了？” 左牙站在门口，但他却没穿军服，而是一身搭配随意的潮牌，人似乎也显得随和一些。 他将门关上，说：“休假，抽空来看看我的新船员们的表现。今天我来，也不是以舰长的身份，而是以学长的身份。” 陈斌心里将白眼翻上了天，心说你要不是有舰长的身份，他们能放你进来？ 左牙走到床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关掉。他说：“放心，这只是普通的房间，没有监听也没有监控。你可以跟我讲，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协会。” “我已经跟专员讲过了，大概十几次吧。” “是吗？”左牙笑笑，捡了张椅子坐下，“可我并没有在文字记录里看见‘海魂’，不知道是你没有提及，还是专员们记录不力。” 陈斌默然。 “你看，你偷偷吃了A级海魂的事，我至今仍帮你瞒着。知道A级海魂的价位吗？就算换成钱，至少也是一千亿。” “我可以坐下吗？”陈斌突然说。 “当然，我说了，今天我不是以舰长的身份来的。” 陈斌坐回软绵绵的床里，他这两天都疲乏得很，多站一会儿就脚痛腰酸。说来奇怪，他腹部的贯穿伤在长出章鱼外壳时就自愈了，除了一个指头大小的疤，一点异常也无。 他无奈道：“学长，一千亿你卖了我都不值，你看，有没有方法把那个什么鬼海魂拿走，我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 这跟占不占便宜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章鱼丸留在体内，他始终难以安心。若能借此机会将这个隐患拔除，同时堵上左牙的嘴，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左牙道：“你有本事吃下A级海魂，那它就该属于你，谁也拿不走。海魂对你有利无弊，你不需要忧心忡忡，而且想必你已经见识过，海魂实体化的状态了。” 原来章鱼外壳是海魂实体化的结果？这么说来，章鱼丸应该是死了？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关系到你的安危。”左牙正色说，“它有没有，舔你的血？” ------------ 第七十五章 壳子 “有。”陈斌回答得十分干脆，“舔了血会怎样吗？” 这样的细节，若不是左牙提及，他都想不起来。他既然刻意提及，说明至关重要。 左牙说：“你被标记了，血液是媒介。” 陈斌耸耸肩：“但它已经死了，标没标记也无所谓了吧。” “死了？”左牙摇头，“你想太多，这世上能彻底杀死它的人，不超过十个，我和糯米舰长都不在其中。” 陈斌一惊：“那它岂不是会再次找上我？” “对。但奇怪的是，它似乎没有杀你的打算，从没有学员，能在它的追杀中活下来，你是第一个。” “因为我有海魂吗？” “不，它如果真想杀你，就算你实体化，它也能瞬间秒了你。” “那……”陈斌不懂了，它跟自己玩那么久，图个啥？ “可能只是玩玩，也可能有别的目的。”左牙说，“它在徐泽海的体内躲很久了，在遇上你之前，肉身就已濒临溃烂，也许只是趁完全崩坏之前，找下一具身体。” “最后看上了我？”凭啥啊？陈斌十分无奈。 左牙耸耸肩：“我随意猜的。它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作不了恶。” “但等它伤好，就会卷土重来。” “是，无论你在哪里，它都会找到你。” 陈斌深吸口气。他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噩梦才刚开始，他可能这辈子都要提心吊胆地活着，等待一个随时会找上门来的凶恶之物。 “能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我只能告诉你它的名字。”左牙顿了顿，“它叫做：壳子。” “壳子……”陈斌喃喃着，专门找人体当壳子的异物吗？真是怪如其名。他忽然有些惘然，照左牙所说，自己被这个什么狗屁壳子给标记了，除非穿回地球否则难逃追杀，那究竟是离开协会更安全，还是留在协会更安全呢？ 离开岳安前，他还向老妈信誓旦旦保证了，迟早会从协会脱身，现在看来，恐怕得重新考虑一下。 他心里愁闷，脸上也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苦涩。 左牙说：“你看起来很怕？” 陈斌没好气道：“要死人的，能不怕吗？” 左牙笑了起来：“你觉得你的学长，会只带着死讯来见你吗？” 陈斌眼睛一亮，立马从床上跳起来，搬把椅子坐到左牙身旁，讨好道：“我就知道！从第一天看见学长，我就知道学长你是个心地善良公正无私的真男人！你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可爱迷人的学弟去死，你一定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对不对？” 左牙呵呵一笑：“我记得你第一天见我，说我笑起来很丑来着……” “啊呸！”陈斌扭头朝地面吐了口唾沫，“我那时目光短浅，以貌取人，可自从我进入协会，成为东方三号的一员，我便深深被学长的才干所折服。上次恐袭事件，学长你不计前嫌，从私人账户中给我转了300积分，这份恩情我是念兹在兹，终不能忘……” “行了行了。”左牙挥手打断，“马屁别对着我拍，我救不了你，有本事救你的，这世上只有一人。” 陈斌见到那人，是在第二天夜晚。 毫无征兆的，他出现在房间里，像个会穿墙的鬼魅。 陈斌看了眼紧锁的门窗，又看了看这位三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惊慌，但他没有，他只是看着这副毫无表情的陌生面孔，莫名的，生出一丝熟悉感。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你是来帮我抹去标记的？” 左牙说，这世上能抹去这种标记的只有一个人，他没说是谁，陈斌猜，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无声无息的男人。 “你没有标记。”男人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起伏，没有变化，更没有温度，像是人工合成的冰冷的语音，却比人工语音多了几分流畅，证明他的的确确是个活人。 陈斌怔了怔：“可我被舔过血，左舰长说——” “是，”男人打断，“但你没有标记。” 男人消失了，如他来时一般突然，走得也没有任何征兆。 陈斌凝神感知了一下。他不是在感知男人的气息，那男人没有任何气息，他在感知温度和湿度的变化。 协会中不乏拥有分身异能的高手，但通常分身的出现和消失，都会导致区域的温湿度改变。 但是，男人显然不属于此类。温湿度如常，陈斌还特意观察了他所站的位置，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一粒沙尘一颗皮屑。 “我大概在做梦。” 他喃喃一句，倒头睡觉。 第二天，左牙将他接出了七区总部。 陈斌说：“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左牙笑道：“你要是想说梦见了一个幽灵般的男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不是你的错觉。如果你是做了个春梦，当我没说。” 陈斌奇道：“你知道？” 左牙说：“当然，你以为谁帮你请来的？” “是七区会长吧。” “呃，也没错，那你觉得，是谁向七区会长提的建议？” 陈斌只好说：“学长对学弟恩重如山，学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 “免了，你真想回报，以后随舰出海，多出点力便是。” 陈斌不置可否，换了话题问：“那个男人是谁？” “何必问，你心里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陈斌默然，的确，如果说某件事，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这个人一定不是别人，只会是协会创始人，一区会长乔森。 协会创办至今，已有170年的历史，乔森只怕在200岁以上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如此高龄却如此年轻。他看着，最多只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 这真是个奇怪的世界，到处都是奇怪的生物和奇怪的人。如果不是好奇心害死过他一次，他肯定会忍不住追根溯源，探索下去。 可惜，现在的他，已丧失了上辈子的热血和激情。 “行了，就到这里，你自己打车去机场，买机票回星海吧。” “啊？那糯米舰长他们呢？” “他们两天前就返航了，至于我，我在休假，你已经耽误我不少时间，不能因为你，毁了我整个假期。” “……” 陈斌无语，心说：你要去哪儿关我毛线事，我又没问你的安排。 ------------ 第七十六章 星海号 合训归来，协会终于松口，借由教官乔不思的嘴，说出了“洗礼”这两个字。一听这两个字，陈斌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乔不思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以教官的身份跟你们讲话，以后见面，我和你们便是同僚，便是战友。但在此之前，你们还有一个考验必须通过：洗礼。”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疑惑的眼睛，这对绝大多数学员是个新词。 乔不思说：“你们之中，已经有人摸到了门槛——跨入另一个境界的门槛，你可能困惑，为什么十年如一日的高强度训练仍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跨过这道门槛的唯一方法，只有洗礼。” 这话大概是对何君尧说的，陈斌心想，他私下应该和教官探讨过这个问题。他看向何君尧所站的位置，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此时究竟作何感想。 乔不思很快说：“但这不代表训练毫无意义，任何的努力都是有意义的，等你们通过洗礼，发现有的人突然变强很多，不要太惊讶，这就是厚积薄发的作用。体质上的表现也许不明显，但洗礼会将这日积月累的小小差距放大，左舰长当年，洗礼一过便是一级战力，这在协会历史上，都十分罕见。” 左牙显然是东方三号的神，所有的船员都对他狂热崇拜，乔不思已经不止一次提及左大舰长的陈年往事，以此来激励新兵。这的确是很有效的方法，毕竟选择东方三号的新兵，大多数都是冲着左大舰长而来。 乔不思继续说：“按统检排名，单双数分队，单数的站我左手，双数的站我右手，两分钟！” 两分钟后，方阵一分为二，站在乔不思两侧。 “洗礼在一周后，需要出海，单数搭乘星海五号，双数搭乘星海六号，一会儿我会带你们去港口，星海号的舰长另有吩咐。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最后一次讲话，又或者是心知，这其中相当一部分新兵会一去不返，乔不思今天意外的好脾气。 节节高举起了手。 “什么问题？”乔不思问。 节节高说：“洗礼是什么？” 陈斌扫了一眼节节高的背影，心想这家伙平时不着五六的，关键时候倒是一针见血。这也正是陈斌想问的。 乔不思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洗礼便是洗礼，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所有新兵都需要经过的考验，不经洗礼，不成战力。” 陈斌心里冷笑一下，心说你敢告诉大家洗礼的死亡率吗？ 节节高似乎跟陈斌心有灵犀，陈斌心里正想，他立马就追问：“会死吗？” 乔不思沉默了两秒。 “洗礼本身是不具备威胁性的，但出海，总是有风险的，不是吗？”最终，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陈斌细细品了一下，“不具备威胁性”这六个字实在很讲究，实际上仍是在逃避问题，如果不致死，直接说安全不就行了？ 又有学员问：“要出安全海域吗？” “要，但不会太远。你们作为东方三号的船员，应当早已做好随时出海的准备，难道近海远海，对你们来说，有很大差别吗？” 那个学员不说话了。 “没问题了的话，向后——转！” 不止东方三号，五艘东方号的新兵全部以单双数队列开拔到协会专用港。他们眼前，是两艘威武的钢铁巨兽，星海五号和星海六号。 星海号和潜龙号属于同一系列，是协会的次级舰船，舰长都由海将榜的顶级战力担任，此时，星海五号的舰长，海将榜排名第八的孟达山朝单数方阵走来。 孟达山人如其名，像座小山般魁梧，他身高起码有2米2，远航的这群新兵已经高得令人发指，均高差不多190，可在孟达山面前，仍然跟小鸡仔一般，至于陈斌，他最多算个鹌鹑。 孟达山和教官一起，将单数新兵们带上舰。 “带你们上舰，不是让你们参观的，别一个个伸头缩脑东张西望的，都给我保持纪律！” 孟舰长人大脾气也大，对于个别不守规矩的新兵，没有任何容忍度，一经发现立刻开训。训了两次，大家也都老实了。 陈斌其实也挺好奇。次级舰他也是第二次上，第一次是合训时的潜龙号，不过当时也只是在甲板上走了一圈，这一次是直接被带进了船舱。 他其实想去驾驶舱看看，毕竟学员期所学的驾驶知识，还从没实践过，虽然上船实习过几次，那都是在海航前辈的带领和指导下，而且还只是在近海作业的舰艇。真正的远洋巨轮，其内部构造恐怕又大不一样。 协会对战斗兵的驾驶水平要求不高，这也能理解，每年700新兵，经过洗礼再分给五艘舰，平均每艘还分不到100人，这么珍贵的战力，扔去当操舵手或普通水手未免太暴殄天物。 因此操作这个铁疙瘩的大部分工作，都由海航的士兵负责，战斗兵不必亲自上手，只需懂原理知流程，必要时候有掌舵能力就行。 话虽如此，陈斌还是希望尽善尽美，他当然不想出问题，但万一发生事故，他也不愿因为准备不充分而白白丧命，毕竟这些工作，都是可以提前做的。 孟达山显然理解不了一个新兵的畏死心理，他带众人径直走到船员生活区，他几乎是弓着身子，新兵们也大都低着头。船舱内部空间实在低矮，这群高个子若抬起高傲的头颅，便会和舱顶板来一次亲密接触。 唯有陈斌如鱼得水，仿佛这里便是霍比特人的居所。 孟达山推开1号舱房的房门，说道：“排名前四的，住这间！”随即又推开2号舱门：“第五到第八，住这间，以此类推！你们都不是傻子，自己算自己住哪号，下周上舰找不到舱房，我把你丢海里喂鱼！” 远航士兵口中的鱼，指的是海怪。喂鱼不可怕，哪怕来一群剑齿鲨，陈斌单手也能把它们收拾了，但海怪，他想起夺魂八爪的可怖模样，不禁打了个冷颤。要真碰那玩意儿，这里的所有新兵，只怕还不够塞它牙缝。 陈斌趁机朝舱房里看了眼，格局跟普通舰艇相似，狭**仄的空间里，对面放置着两张上下铺，一舱四人，平均每人不到1平米的使用空间，这条件比起最简陋的大学宿舍，都还要寒碜许多。 孟达山说：“下周一早上八点，准时在港口前集合！” 这时陈斌突然举手。 “什么问题？” “需要带装备吗？” “自愿，不要求。”孟达山顿了顿，“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没用，浪费积分而已。” ------------ 第七十七章 买买买 “呃啊——” 陈斌赤着全身，坐在马桶上，浑身肌肉紧绷，发出便秘般的低吼。 但他不是便秘，他甚至没在拉屎，他坐在马桶上，只是因为这样的姿势更方便他发力。 “呃啊——” 陈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还是不行，不管使多大劲，海魂完全没有要实体化的迹象，更为致命的是，他根本连海魂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这么厉害的能力，当然要想办法开发出来。奈何左大舰长即便脱下军服，口风仍紧得很，不该说的他绝不松口多说一个字。上内网查了查，也没有低级别的相关文件，高级别的他权限又不够。 他只能做一些徒劳的尝试，他甚至试图拿刀戳手背，看在应激发应下，手臂会不会长出触手外壳。当他把手掌按在桌面上，冰刀尖利的刃口对准手背，只差最后那临门一脚时，他怂了。 他不仅是怕死的人，更是怕痛的人，自残这么恐怖的事，他真的下不去手。 于是他换了一个更简单粗暴的方法：大力出奇迹。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效果。 “最后再试一次，不行就算了。” 他咬紧牙关，调动起每一块肌肉，汗水在两块结实胸肌的缝隙间汇聚成一股细流，随即又在八块线条明显的腹肌之间分流，如果这时有谁摸摸他的肌肉群，会发现这些肌肉绷得跟琴弦一样紧，比最坚硬的花岗石还要硬上几倍。 “呃啊——” 又一声低沉的嘶吼。 “扑通！” 屁股下传来一声异响，随即便有一阵臭味浮上。 “……” 陈斌黑着脸摁下冲水键，随即洗了个澡。 海魂实体化，看来暂时是不用想了，能掌握当然最好，这样一周后的洗礼，也可以多一点把握，掌握不了，也不强求，大不了把它当成被动技能。 还有更多的事要做。这次洗礼，他不确定是否有逃跑的机会，只要有，他一定逃，因此得事先做足准备。 首先是保命的东西。 他点开装备部的网页。这次合训第一给了一百积分奖励和一张通用七折券，加上之前账户里剩的217点积分，一共就是317点积分。 但他还是买不起B级装备。 他发现装备部这些玩意儿，每上升一个等级价格就提高一个数量级。D级装备两位数，C级三位数，到了B级，最便宜的也要1000积分，换算成钱就是一个亿。他不禁感叹装备部的生意真是好做，什么石油大王地产大亨，看了装备部的敛财速度，估计能气得把石油一口干了。 买不起B级装备，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三百多积分加上七折券，也能买不少C级装备。 他将看中的货物一股脑地加进购物车中，随后打开研发部的网页。 研发部的商品和装备部有部分重合，所有的A级和S级装备同样也在这个页面出售，这两个等级的装备是由两个部门合作开发的，卖出的钱应该也会分账。 A级和S级装备显然是特殊的存在，甚至连查阅详情都需要相应的权限许可，反正凭陈斌学员账户的C级权限，是无法点进去的。 这当然难不倒他，他早在两年多前就看过了。A级和S级装备附有海魂。 他本没觉得海魂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自从实体化一次后，他的看法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如果装备也能实体化，那是什么概念？带上十件S级装备出海，会不会长出八十根触手来？ 那个场景，光是想想就很刺激。 他滑动鼠标，跳过这些让他流了不少口水的贵重货物。研发部的大部分东西都很贵，最便宜的是一日丸，而这正是他要买的东西。 一日丸这名字起得太吓人，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是什么剧烈毒药，给人一种一天之内就要玩完的错觉。实际上就是一粒小小的胶囊，研发部将人类所必须的各种营养物质浓缩进了胶囊里，其蕴含的能量足以维持正常人一天的消耗。 一颗一日丸售价一积分，打个七折，才0.7积分，真是很良心了。 “啪！” 陈斌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自言自语道：“陈斌啊陈斌，你真是飘了，0.7积分就是七万大洋啊！一天的口粮七万大洋，居然还称赞它良心？研发部的人就该拖出去打板子，有没有考虑过穷苦劳动人民的血汗钱来之不易？” 骂归骂，手还是很老实的加了购物车。 他不知道洗礼要去多远的远海，现在已知的是，安全海域在三千海里左右，至少会比三千海里远，带着新兵第一次出海应该也不会太远，那就翻一倍，六千海里。 六千海里的话，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座驾”，并且24小时不眠不休地驾驶，至少也得五天时间才能回到陆地。 胶囊还是多带点比较保险，陈斌想了想，做出决定。他将购物车一日丸的数量改为50。 “嗯，十倍的预算若还是不够，那我就认栽！” 他将购物车里的装备挑挑拣拣，最后下完单，账户里还剩62积分。 他留下一些积分，是要换成钱，62点积分，就是六百二十万。他一次性转出六百万到老妈的户头里，剩下的两点积分，就留在这儿了，留点积分总比空空如也的账户不那么惹人怀疑。 六百万当然还不足以支撑一辈子的花销，不过，如果能顺利进入牺牲名单，协会还会给家属一千万的补偿。一千六百万的话，省点用，应该能安稳过一辈子了。 弄完这一切，他盯着屏幕发了两分钟呆。 三年前他定下这个小目标时，恨不能立即出海，最好当天就能逃离协会。可真到了这一天，他想不到自己也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他捶捶脑袋，反复地告诉自己：“醒醒吧陈斌，命才是最重要的啊……就算没了我，也不会怎样，大家还不是照样过日子，节节高那狗东西最没良心，大概连伤心都不会超过五分钟。”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心想二牛哥的确干得出来这种事，节节部落的人，向来对生死看得很淡。 “何班肯定会暴躁地杀几十头海怪泄愤，替我报仇。锅盖头，他的话，就算弄出个海怪清除计划也一点都不意外……不过最终，还是会归于平静的吧，这样也好，我也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他抬起手，看着空荡荡的手腕。 手链已经留在七区的宿舍里，而他和协会，和协会的人，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 “该还的人情都还的差不多了，应该不欠什么了吧？” 他忽然想起那双会说话的清澈的眼睛，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何亦亦的歉疚感，恐怕要背负一辈子了。 ------------ 第七十八章 由头 “叮叮叮叮叮叮——” 短兵相接的清响如鼓点密集，节节高被何君尧和陆人龙两人围攻，左支右绌，步步败退。 这时训练室的门吱呀一声。 节节高大叫：“陈大爷！你终于来了！快快快，帮兄弟一把！” 陈斌却没有动手。 “大爷！干嘛呢！” 节节高一个后退，擦着陈斌身侧掠过。何君尧追上，陆人龙扭头杀向陈斌。 陈斌说：“我不练了。” 三人的身形同时顿住，陆人龙手中的冰刃在陈斌身前一尺处停下，都一脸莫名地看向陈斌。 节节高奇道：“今天愚人节吗？” “三区没有愚人节。”何君尧说，“刚从七区回来，要是没恢复，就再休息两天。”后一句话是对陈斌说的。 陈斌微微摇头，盯着地面，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不会来了。” “为啥？”节节高凑了上来，围着陈斌转了两圈，细细打量，“失恋了？还是因为和糯米舰长的桃色新闻？你放心，哥几个没人当真，你那小身板，咱也不是没见过，糯米舰长再老牛吃嫩草，也瞧不上你这样的——” 陈斌只是说：“洗礼的时候见。”说完便转身走了，自始至终没看过三人一眼。 节节高在背后连叫了两声陈大爷，一直到陈大爷拐出了基地的内区。 “他……怎么了？”何君尧一头雾水地问陆人龙。 陆人龙摊手：“别问我，我又不会读心术。” 何君尧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陆人龙说：“那是在大家都开诚布公的情况下。他显然有事藏在心里。” 节节高冲上来搂住陆人龙的肩膀：“能有啥事？依我看，无非情爱二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嘛，来来来，我们接着来，陆班，咱俩一队！” 三人都没想太多，小小插曲后，训练室很快再次响起冰刃相接的暴鸣。 对陈斌来讲，这算是一场正式的告别，虽然发生在不那么正式的场合，也没用多么正式的煽情的话术。 他走出基地，骄阳将他身上的寒意祛除，在他身后洒下一阵阴影，他扭头朝基地里看了一眼，随后再次迈开脚步，坚定的不再停留的脚步——他本以为是这样，直到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何君尧。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什么事让我们陈大爷愁得连训练都不来了，说说呗？” “没什么，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他搬出电视剧里最常用的借口。 “为啥心情不好啊？是因为合训时候的事吗？虽然那事保密，不过，你稍微跟我们几个透露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何君尧不依不饶。 陈斌便顺着他的话说：“是因为那事，很糟糕，但我不能说。总之，合训时候见。”他说完，将电话摁断。 他刚把手机揣进裤兜，立马又震动起来。 这一次是节节高。 他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哥有很多治愈心情不好的妙方，你反正也满18了，很多都能尝试，保证让你爽翻天，只要一夜，所有烦恼统统甩掉，想不想——” 陈斌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摁断，随即调成静音。 …… 协会总部第一五九层，圆桌会议室。 六个拥有准入资格的人到了五个。 “左牙呢？”东方一号舰长莫语冰扫了眼几人问。 三区会长陆万年说：“休假。” 莫语冰奇道：“休假？上回出海，东方三号损失惨重，他怎么还有心情休假？” 东方四号舰长糯米说：“休假不就是为了转换心情吗？” 东方二号舰长张善淳说：“东方三号在维修中，半年内都出不了海，这时休假也无可厚非。” 东方五号舰长麦斯比看向陆万年，语气不满：“会长，最近会议召开得是不是频繁了点？再这么搞，我也休假去了。” 陆万年咳嗽一声：“今天是有正事。” 麦斯比说：“你每次都这么讲。” “咳！当然是每次都有正事，只是今天的事，更为重要。”陆万年说着，将一叠资料分发给四位舰长。 莫语冰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嘟嘟囔囔：“我觉得咱们圆桌会议室的规矩是不是得改改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纸质材料？每次翻看这些东西，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在上个世纪。” 陆万年说：“这是协会的规定，重要的资料都以纸质保存，不留电子记录。” “技术的事我是不懂啦，协会的科研人员应该是世界一流才对，难道还防不住入侵？”莫语冰一心二用，看得仍比其他舰长快，也不知他到底看没看进去。 陆万年说：“拥有一流技术的不止我们协会，至少在信息技术上，我们和一些国家并没有绝对差距。事实上，协会网站的数据库每天都有数万人尝试入侵，其中上千人都获得了基础权限。” 莫语冰说：“听你这语气，似乎有意放纵他们？” 陆万年笑道：“无关紧要的数据和文件而已，看就看了。他们入侵我们，我们就趁机监测他们，谁亏谁赚还说不定。” 莫语冰翻到最后一页，挑挑眉：“我听懂了，你是想说，这些入侵我们的人里，有红莲的帮凶。” 他手中的资料，正是有关红莲的机密报告。 陆万年说：“没错。红莲在恐袭事件里展现出来的技术水平，除了我们，只有五个国家拥有。” 糯米舰长这时也看完了资料，抬头说：“奥美兰国。” 陆万年摇摇头：“老头子也这么认为，甚至跑去试探过奥美帕松。但一区彻查过，至少奥美兰国境内，是干净的，找不到皇室与红莲联络的痕迹。” 张善淳合上资料，说：“所以现在，其他区的调查也要跟进？” 陆万年点点头：“其他四个大国，现在也不得不列入重点怀疑对象。虽然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但老头子的原话是：不计代价。” 麦斯比皱起眉头：“这可难办。我们区和【和之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有由头，不好把手伸进去。” 陆万年说：“这也是无奈之举，红莲最近老实得很，线索也都断了，只能从他们背后的金主查起。至于由头——”他顿了顿，眯起眼睛说：“我不是已经给你们找到一个了吗？” ------------ 第七十九章 出海 陈斌打点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 水下夜行衣暗影，含有超强毒性的匕首毒齿，十公斤爆炸当量的【小炮】三个，能击穿四阶冰晶壁垒的特制枪械【四级枪】一把及子弹八颗，含在口中便能减缓氧气消耗速率的【诈尸丹】两粒，一日丸50粒，老人机一部，现金一万。 研发部和装备部的货物名字起得实在随意，就比如这个诈尸丹，陈斌看名字还以为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丹妙药，看了介绍才知道，开发这药的员工，最开始把它用来搞恶作剧，装死诈尸，险些没把人事部的萌妹子吓疯，因此得名。 名字虽然起得随意，东西倒挺实用，而且十分精致，匕首、枪和炸药的体积都很袖珍，陈斌先贴身穿上暗影，再将这些装备收进外套。 老人机是在岳安时买的，里面有一张未注册的电话卡，从没用过，等他上岸，他会先用这部电话给老妈响个铃，然后再打到家对面的小卖部里。 由协会印发的钞票20张，每张面值500。协会币的最大好处是几乎全世界通用，但并不是全世界都等值，如果他运气好，在一个亲协会的国家登陆，也许500元协会币能花出400元的价值，如果是奥美兰国，大概只能买个苹果。20张好歹能买20个，总比两手空空的强。 他穿上运动衣裤，对着全身镜照了照，将衣角扯直。看起来一切正常，这便是最大的不正常——谁会在炎炎夏日穿外衣外裤？ 但陈斌已经想好了理由：海上昼夜温差大，穿上以备不时之需，宁愿热一点，也比冻成狗强。 反正没有规定不让穿，而且穿的又是协会成员的统一制服，胸前背后的四个大字乃是免死金牌，谁还敢把衣服扒了不成？ 收拾完，看看时间，该出发了。 关门前，他留恋地看了宿舍一眼。条件这么好的宿舍，恐怕一辈子都住不上了，随即想到自己“死”后便是身家千万的富豪，买个小独栋都不是问题，于是便毫不迟疑地关上了门。 夏日港口的八点，天空早已亮得泛白。 两艘星海号前，整整齐齐排列着两个方阵。 陈斌发现自己纯属多虑，穿外衣外裤的新兵不在少数，甚至连舰长孟达山那样的壮汉都难以免俗，他顿觉安心许多。 这样一来，万事具备。 孟达山也不废话，领着众人直接登舰。 “留在这里，非命令不得出来！” 孟达山将新兵们扔在生活区，甩手离去前只留下这样一句冷酷的话。 生活区小得可怜，一条长而细狭的走道连通甲板和用餐区，住舱分列在走道两旁，中段有几个转角，分别连接着卫生区、厨房、储藏室等，听起来似乎功能齐全，设施完备，但分摊到300多人头上，就简陋得跟老鼠洞没什么差别。 几乎所有人都能理解。远洋不是旅游，求生存已是不易，谁还敢奢求有品质的生活？ 唯有节节高十分不满，他对他的住处十分不满。 他瞪着何君尧、陆人龙和统检第三的林晨：“丑话说前面，我对睡眠质量的要求相当高，谁要让我晚上睡不好，我一定爬起来掐死他！老实交代，打呼噜不打？” 何君尧和陆人龙都摇头，林晨道：“我是女生。” “女生咋了？牛逼的女生呼噜打起来可比男生厉害！”节节高想起部落里彪悍的大姐，忍不住浑身一激灵，他盯着林晨：“磨牙不磨？” 林晨只好说：“不磨。” 节节高不依不挠：“放屁不放？” 林晨表情尴尬，陆人龙赶紧出来打圆场：“高兄，哪有这样质问一个女生的，人家还没嫌你脚臭呢！” “我脚臭吗？”节节高诧异道。 三人同时点头。 “那我把鞋袜穿上。”节节高立马穿上鞋袜，再次盯上林晨，苦口婆心地解释：“并非我有意刁难你，也不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只因你睡我下铺，我就多问两句。” 林晨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理解万岁！那你晚上睡觉安稳不安稳，翻身不翻？” “……” 陈斌在单数队列中排名第140，在39号舱房。 他看着舱房里的三位女生，神情相当不自然。 女生倒比他大方，率先自我介绍：“王若芸。” “张菡芷。” “秦子君。” 陈斌稳稳心神，说：“陈斌。” “我们知道你，合训第一嘛！”王若芸笑说，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像两个可爱的月牙。 张菡芷也说：“但颁奖仪式你没登台，是什么原因？”她扎着短短的马尾，在陈斌进舱房短短的十几秒内，已把舱房内部翻看了遍，是相当活泼的女生。 秦子君坐在床头，阳光从窄窄的窗中洒进，将她映衬的一半明亮一半昏暗，陈斌本以为她会是个很文静的女生，但她一张口，陈斌不由得大跌眼镜。 “你和糯米舰长，是真的吗？” 原来是个超级八卦的妹子。 陈斌哈哈一笑，女孩一连串的问题他根本来不及一一问答，也不想多做回答，便说：“合训第一是我躺来的，我没出什么力，你们可能不知道，左舰长和我关系不一般。” 三个女生相视一眼，同时乐出了声，倒把陈斌给看傻了。 王若芸笑道：“我们早知道了！刚刚还谈论来着，想不到，你倒挺实诚！” 陈斌摸摸鼻子，心说你这是在夸我吗？ “你们怎么知道的？” 陈斌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也从未大肆宣扬，他跟这三个女生没有任何交集，怎么就被知道了呢？ 张菡芷说：“张子墨是我表哥。” 陈斌怔了怔，才想起张子墨是何许人也，他苦笑一下：“那替我谢谢你表哥。”真是有劳这哥们给到处宣传了。 四人分了床，陈斌作为舱房里唯一的男性，当仁不让地选了上床，他一边往上爬一边抱怨：“莫舰长实在粗心，男女生怎么都不分开来呢？” 秦子君说：“跟我们住，你很有负担吗？怕我们三个把你生吞活剥了不成？” 三个女生都笑了起来。 陈斌说：“我倒没什么负担，只是同寝同住，不方便的地方总是有的。” 秦子君说：“就一个晚上，我们三个女生还没抱怨，你个大男人，就忍耐一下吧。” 陈斌只好闭嘴。 ------------ 第八十章 洗礼 星海五号与星海六号驶离港口，以每小时200海里的速度奔赴远海。 海星与地球的科技水平各有胜场，与航海相关的技术行业，如船舶、潜舰、海上作业等都远超地球，相对的，在某些行业，如航天航空，就远远不如。 连居住的星球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就去探索浩渺的宇宙？海星人还没这么自负。 航海业的兴盛与百年来的远海探索息息相关，协会所有超时代的技术，都能归功于材料学的进步，技术革新只占很小一部分，而新材料的发现，正有赖于对海洋的探索和开发。 这也很好理解，假如某一天，地球人能找到一种比钛钨合金硬度更高，制造工艺更简单的材料，那绝对是军工业的一次历史性突破。 而在海星，这样的突破几乎每十年就有一次。 陈斌透过窄小的窗，望向海面。蔚蓝大海不适合用作参照系，置身船内，望着一成不变的浪涛和波光，几乎察觉不到船与海面的相对速度，只有偶尔跃出水面的海豚，眨眼间便消失在视线尽头，才让人恍然：星海号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航行着。 这是陈斌两世以来，第一次正式乘船出海，但他很清楚，时速200海里的舰艇，即便再给地球人两个世纪，也未必造得出来。 陈斌想，或许星海号本身就是一只海怪，或者说，是海怪的遗骸，研发部只是在这副骨架上填充了血肉和神经，装备部再用精准的针线将伤口缝合，一座拥有远洋航行能力的次级舰就这样诞生。 三个女生在下铺吵吵嚷嚷，远航的女生是真的彪悍，当着陈斌的面也不忌讳，乱七八糟的对话听得陈斌都脸红。 他睡一觉起来，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借口离开舱房。 狭窄的过道仅容两人并肩通行，如果是两个孟达山那般的壮汉，估计还得侧侧身体。此时过道两侧的舱房门前都站着百无聊赖的新兵，几乎都在聊天打屁。 陈斌往用餐区走去。 他隐隐觉得奇怪：船上的战斗兵似乎很少？至少他一路走到用餐区，没碰见几个。也许正在执勤，他想。 用餐区几乎人满为患，本来就不宽敞的空间显得更加狭窄。 “陈大爷！”有个梳大背头的人冲他招了招手 陈斌犹豫一下，走了过去，节节高立马让出小半个座位，何君尧笑说：“怎样，心情好点没？” 陈斌费半天劲才坐下来，没好气道：“再往里边挪挪。”随后看向何君尧说：“还行，至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犹豫。陆班呢？”他敷衍一句，很快换了话题。 何君尧说：“陆班被人看上了，现在聊得火热，我俩不想当电灯泡，就溜了出来。” 节节高立马补了一句：“是他拉我出来的，我还挺想看看后续发展来着……你说，他俩不会把持不住吧，虽然大家都是兄弟，还是有点恶心人啊。” 何君尧翻翻白眼：“不要以己度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节节高撇撇嘴，撕开一袋营养液喝了起来。用餐区里供应的餐食除了营养液便是一日丸，大部分人当然选择价廉物美的营养液。 “话说，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节节高忽然面露神秘。 陈斌好奇道：“你察觉到什么了？” 节节高抬手指了指头顶，压低声音说：“咱们头上，有东西。别看！”他低声喝止抬头的两人，“你们是看不到的，别引人注意。” 陈斌问：“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节节高说，“我只能看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整座船都有，不过头顶这块最强，可能是防护罩之类的，如果这玩意儿真的存在的话。” “大概就是防护罩，协会一百多年航海史，有这样的技术不奇怪。还有几个小时就出安全海域，先架起来以防不测。”何君尧说。 陈斌也点点头，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害他提心吊胆了一下，结果这个大背头又在故弄玄虚。 在用餐区闲聊一阵，孟达山的助理便将所有人赶回了舱房。 “有没有时间观念！全部给我回房睡觉！”他是这样说的。 陈斌躺回床上，三个女生仿佛有聊不完的八卦，很快，所有舱房的灯都熄灭，整个生活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女生们也都各自上了床，但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陈斌！” 陈斌愣了下，听声音的位置，叫他的应是同为上铺张菡芷。 张菡芷问：“你知道洗礼是怎么一回事吗？” 陈斌随口答：“不知道，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和左舰长关系好啊，我以为他会告诉你。” “他没告诉我。” 对话终结，三个女生再次聊起天来。 陈斌在黑暗中睁大了眼，他白天补了觉，这会儿是毫无睡意。他看看时间。在海上航行了快15个小时，应该快出安全海域了才是，这个时候让大家睡觉，有点不合逻辑。 洗礼究竟如何进行，直到现在也没个说法，陈斌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安，直觉告诉他，这个晚上将会有事发生。 女生们忽然都不再说话，只剩下三道安稳的呼吸此起彼伏，睡意仿佛也会传染，听着女生们的呼吸，陈斌的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他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睡魔，慢慢合上了眼。 …… 指挥室。 助理向孟达山报告：“新兵们都回房了，星海号也出了安全海域。” 孟达山问：“【雾】的浓度如何？” 助理说：“浓度为阈值的百分之三十五。” 孟达山说：“再往前走走，到五十左右的地方停下，关闭防护罩。” …… 睡梦中的陈斌被热醒，他猛地睁眼：“好热！”他汗如雨下，暗影有绝佳的疏水和隔水功能，此时却成了累赘，汗水被锁在衣服内，又热又黏，仿佛被人淋了一身糖分十足的汽水。 “怎么这么热？” 舱房里灼热逼人，几乎快要把空气点着。 “救、救我——” 他忽然听见微弱的女声，是张菡芷。他一凝神，不对劲，舱房里的气息竟只剩下一道！翻身下床，下铺的温度更高，而原本睡在下铺的王若芸和秦子君，竟都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床铺上，只剩下两滩潮湿的水渍。 “救——” 他来不及多想，跃到上铺，张菡芷的手无力伸出，仿佛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陈斌握住她软若无骨的手——是真的软若无骨，以至于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手，而是灌了水的人皮！ 好烫！ 张菡芷的手烫得令人心惊，足以令水沸腾的高温瞬间将他的皮肤灼伤，他咬紧牙关，暗暗运用元素之力，可在高热环境里，液态水几乎蒸发殆尽，他根本无法通过三态变化来降温。 张菡芷微微睁开眼，对她来说，这已使出了所有力气，她盯着眼前的青年，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面孔，读不到他的表情，但她能从握着的微微颤抖的手中，明白青年的恐慌。 “陈、陈斌——”她气若游丝，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我要死了吗？” “不，你不会——” “嘭！” 像突然爆炸的水球，张菡芷化作一团灼人的水雾，水渍溅了陈斌一头一脸，也将身下的床铺浸得透湿。 陈斌呆呆地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掌，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成了他掌心的水，在高温中快速蒸发。 一个“死”字永远地卡在了他的喉咙中。 这便是，洗礼么？ “浑蛋！” 陈斌一拳砸在床上。 “轰咚咚咚！” 双层床应声而塌，碎裂一地。 他还没来得及惊愕于自己突然暴增的力量，轰隆一声震天响，仿佛有什么巨物撞上星海号，船身猛地上翻，陈斌脚下不稳，直接滚撞到舱门上。 “哗啦！” 窗外一阵电闪，黑夜为之一亮，在这转瞬即逝的亮光中，数十道人影冲向海面，海水汹涌翻滚，宛若煮沸。 陈斌跌跌撞撞冲出舱房，冲上甲板，何君尧、节节高、陆人龙还有一众存活下来的新兵已在甲板上，所有人望向海面，面色凝重。 陈斌也沉默下来。只见海面上，那汹涌翻滚着的，不是浪花，而是无数海怪，它们疯狂地冲向两艘星海号，如沉寂已久的恶兽嗅到了血腥的味道，源源不断从海中冒出，竟把海面足足垫高了三尺！ “哗啦！” 又是一阵闪光，不是电闪，是星海号发射的照明弹，星海五号显然在之前的撞击中受到重创，不仅无法启动，连照明系统都受损。 亮光之中，只见孟达山率领随船出海的数十名战斗兵与鱼潮战在一起，滔天浪潮将一批又一批冲上来的海怪拍得粉身碎骨，但数量庞大的海怪悍不惧死，一个死了随即便有一百个顶上，空气里弥漫的浓烈血腥味似乎更激发出它们嗜血的本能，嘶吼着咆哮着，前赴后继地朝孟达山冲去。 “哗啦！” 孟达山再次唤起七八米高的巨浪，将这群凶恶的海怪狠狠拍进浪花的碎屑中。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那是星海六号向鱼潮发起的进攻，但星海六号正逐渐远离而去，似乎已经放弃了动力系统受损的星海五号，试图回到安全区域之中。 “所有人，到左舷中段集合！所有人，左舷中段！所有人，左舷中段！” 舰长助理的播报响彻整条舰船，六神无主的新兵一窝蜂朝左舷跑去。 来到左舷，陈斌远远就看见了黑夜中那唯一的光亮，光亮周围挤满了星海五号的船员，有战斗兵，有海航的普通水手，更多的是新兵。 在孟达山率众抵挡海怪猛攻的同时，舰长已经放下了十几艘逃生汽艇，这个时候也不管秩序，除了海航水手仍需要攀着缆绳依次而下，新兵们都是一跃而出，跳到汽艇之中。 陈斌和何君尧上到同一条艇，很快，他们这条汽艇就被新兵塞买。 “轰！” 星海五号再次倾斜，这次足足倾了近30度，陈斌望着这轮摇摇欲倾的钢铁巨兽，有些喘不过气。攀在船身上的海航水手纷纷落入海中，好在下方的新兵眼疾手快，用元素之力将落水之人一一救出。 唯一的战斗兵将汽艇发动，忽然一个异物狠狠砸进汽艇附近的水面，溅起数米高的水花。战斗兵立马摆出备战姿势，哗啦一声，一道魁梧身影从水下破出，是孟达山。 他喘着粗气，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轰！” 星海五号眼见得就要翻转过来，孟达山站立水面之上，双手上扬，数百米长的海浪逆重力而上，将星海五号庞大的身躯死死顶住。 十几艘载着新兵和水手的汽艇立刻全速逃亡，助理跳上最后一艘汽艇，望向孟达山：“舰长——” “快滚！” 孟达山使出全力，将倾斜的星海五号扶正，随即反手一挥，浪**涌，将最后一艘汽艇拍走。 助理站在尾部，最后一个画面，八只通天的触手从海面伸起，将星海五号紧紧裹住，数以十万计的海怪跃出海面，冲向那仍屹立在海面的魁梧身躯。 助理一下跌坐进汽艇，口中喃喃：“竟然是A级海怪……分明应该在【深蓝海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第八十一章 逃亡 助理很快从惊慌之中醒过神来，A级海怪虽然凶狠，但孟达山是海将榜第八的顶级战力，即便不能将之击杀，自保绝无问题。 他现在要做的，是带着这群没有自保能力的人赶紧撤回安全海域，不要拖孟达山的后腿。他立刻打起精神，以无线对讲指挥所有汽艇行驶的方向。 新兵们显然都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陈斌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他很快回过神来。 真是恐怖的夜晚，先是张菡芷在他面前炸成了水雾，随后又遭遇鱼群的猛攻，在甲板上望着那无尽的海怪潮，他几乎以为要葬生于此。好在孟达山实力强大，竟以一人之力拖延了如此长的时间。 不过，在回到安全海域以前，还不算摆脱危机。 这时对讲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仔细一听，是节节高。 “各位长官，身后一公里，水下两公里处有条大鱼在靠近，速度极快，预计一分钟后追上我们！” 随后传来助理的声音：“收到。张鹏，指挥权给你，带人回安全区，剩下的交给我们。” 陈斌看见最后一艘汽艇停了下来，那艘汽艇上，是星海五号最精锐的战斗兵。一分钟后，一个庞然大物从海面跃出，黑夜中，他看见一个暗红的巨眼缓缓睁开。 助理看见海怪的一瞬，长长吐出一口气。 “浅蓝海域竟然冒出两只A级海怪，该说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 他反倒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吼道：“兄弟们，杀鱼！” 近二十名战斗兵齐声高吼：“杀鱼！” 在响亮的吼声中，二十人朝着那暗红巨眼，一拥而上。 陈斌转过头来，审视自身。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洗礼带来的变化。 “我现在算是几级战力？” 他明显感觉到各方面的显著提升，在舱房里随意一拳便将床板打得粉碎，从战舰上跃下时感觉身轻如燕，落入汽艇几乎没有势能冲击，这些迹象都说明他的体质得到了质变，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违背物理规则。 异能和特性想必也有所突破，最令他惊喜的，是他终于能感受到海魂的存在。他手指微动，立马长出一层软骨，实体化也能操作自如。 洗礼，果然是一道极其关键的门槛，洗礼前后有如云泥之别，现在的他，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将昨天的自己碾成齑粉。 他也因此更加明白徐泽海，不，壳子的可怕。 “左牙说得没错，壳子若真想要我的命，连出招都不用。它完全是在试探，或者说，戏弄我。” 他看向漆黑的夜空，夜空下似乎是虚无一片，但他感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他不知道协会管它叫什么，以一个地球人的思维，他认为这可能与传说中的“灵气”接近，不仅天海间有，他的身体里也储存不少。 在此之前，他从不曾察觉到这种东西的存在。 “是因为经过了洗礼吗？还是说，它就是洗礼本身？” 一想到洗礼，脑海中又不自主地浮现出张菡芷死前的画面。血液、组织、骨骼、肌肤全部化水而逝，这死法实在诡异至极，他只要一想起，后背便直冒冷汗。 他深吸口气，将这些可怖的场景按下。他握住衣兜里的毒齿和四级枪，当务之急，是要找个机会溜号，这样可怕的夜晚，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机会很快便来。 节节高的声音在对讲中响起：“注意注意，左方有鱼群靠近，左方有鱼群靠近！”拥有真实之眼的他，俨然已经成为所有人的眼睛。 但这次海怪的动静之大，完全不用他提醒，隔着数公里远，令人心里发毛的嘶吼与咆哮清晰可闻，黑夜之中，可以隐隐看到上下翻腾的影子，那是鱼群跃出又落下的轮廓。 “谁会开船？”汽艇上唯一的战斗兵问。 何君尧答：“我会！” 战斗兵望着鱼群袭来的方向，道：“你来掌舵。” 何君尧掌着舵，说：“我也会杀鱼！” 战斗兵哈哈一笑：“以后有的你杀，现在，掌舵！” 何君尧便不再说话。 鱼群汹涌而至，十个战斗兵从各个汽艇上一跃而出，将当先冲到的海怪斩杀殆尽，但鱼群实在过于庞大，十人根本阻拦不及，很快便有数量众多的漏网之鱼冲撞上来。 那十个战斗兵返身追来，已然不及，汽艇直接飞上了天，在空中转了两个360度，落到海面时，上面已空无一人。 陈斌立刻开启隐匿，夺魂干掉百米外的一头海怪，再用统御控制它的尸体靠近。只要躲进这只海怪的体内，凭他的特性，可以悄无声息地独自逃亡。 但，突然有只手拽住了他的衣领，随后他看见游到身前的海怪尸体爆成血雾，他抬头，是何君尧。 何君尧将陈斌拽出海面，将嘴里的海水吐掉，说：“兄弟，小心点，别走神。” 陈斌默然点头。 “快上艇！” 那十名战斗兵一边护住汽艇一边催促，他们之中已有好几人身上带伤，但愣是一步不退，将横冲直撞的鱼群一波又一波打退。 何君尧握了握拳，陈斌连忙摁住他的肩膀：“掌舵，这是命令。” 汽艇以每小时250海里的高速划破水面，两侧激起高达五米的水幕。但海怪的速度更快，海水对它们似乎没产生任何阻力，反而是它们凶猛前进的动力。 陈斌站在船尾，一棒将张着血盆大口，满来皱纹的丑陋海怪砸得脑浆四射。 但越来越多的海怪冲杀而至。 新兵们都站到船缘，与陈斌并肩而立，一团团血雾在汽艇左右后三侧层层炸开，仿佛在为奔逃之人送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弥漫海面。 前方的汽艇队刻意放慢了些许速度，见何君尧跟上，便又开足马力，轰隆的马达声中，数十道水幕冲天而起。 何君尧将近旁的一名新兵揪到身前，用不可质疑的语气道：“你来掌舵！” 新兵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可、可我——” 驾驶快艇是每个学员的必学科目，新兵不是不会，而是怕，一旦他掌了舵，立刻就背负上船上二十几条人命，他没有何君尧那样沉稳的心态，这承重的负担让他喘不过气。 何君尧怒瞪他一眼，沉声道：“掌舵！” 新兵畏畏缩缩接过驾驶权。何君尧冲上船缘，浑身被浓烈的血红色笼罩，隔着一个船身的距离，陈斌也被这突然爆发的巨大能量所惊，随即便见海面层层冻结，汽艇转瞬飞出数十米，冻结速度紧追不舍。 鱼群撞上坚冰，强大的冲击力下，弱小的D级海怪直接粉身碎骨，C级海怪虽能突破，却也受到阻挠，追击速度骤降，站在汽艇边缘防守的新兵们顿时松了口气。 “小心！” 对讲里响起节节高焦躁的声音忽然响起！ “呲呲呲呲——” 冰面裂纹陡生，片刻后便轰然破裂！一条身长十米，遍体鳞甲的鳄状海怪破冰而出，它张开的口几乎有三个人那么大，尖利的獠牙在黑夜里闪着诡异的绿光！ C级海怪，獠牙巨鳄！ 陈斌一棒递出，棍棒捅进巨鳄口中的同时瞬间膨胀，巨大的坚冰将唾液横飞的血盆大口堵得严严实实，甚至隐隐有撑爆迹象。 巨鳄的喉间发出一阵低吼，落入海面的同时狠狠甩头，陈斌趁势飞离汽艇，落入水中。 巨鳄摆尾，愤怒地冲向这个袭击它的人类，它前冲的势头却蓦然而止，一条长而坚韧的触手缠住了它的覆满鳞甲的颈部，那是它最致命却也是最坚硬的部位，只听咔嚓一声，触手放开，巨鳄脱力地向下沉没。 “海魂这么强？” 陈斌又喜又惊，收回触手，立刻冲进巨鳄仍大张的口中。他开启统御，操控巨鳄的尸体朝深海潜去。 “扑通！” 头顶传来一声水花，仿佛有人落水，陈斌捂住耳朵，自言自语：“听不见听不见——”若返身去救，恐怕再无逃走的机会！他等了三年，只为这一刻，决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功亏一篑！ “嗯？不对——” 他察觉到落水那道气息陡然增强了数十倍，且正朝自己的方向极速追来！ 他调转鳄身，从血盆大口中凝视，只见数十米的头顶，有一团浓烈如血的红光！ “何君尧……” 他瞬间明白了，何班定是以为自己被巨鳄拖走，因此才不顾一切跳入海中救援。 “蠢货……”陈斌口中喃喃，盯着那道不顾汹涌而至的鱼群，奋力朝自己冲来的红色身影，有片刻的失神。 而这片刻之间，何君尧已冲至十米处！他须发皆红，宛若浴火，海水滋滋滋滋似乎被这无形的火焰煮沸，竟瞬间大量蒸发，无数水泡在他身周产生，立刻便被他甩至身后，给人一种在背后加装了强力推进的错觉。 不能再让他靠近，不然，真逃不掉了。 陈斌咬咬牙，凝神之间，海魂技夺魂瞬间火力全开！ 经过洗礼后的海魂技同样发生了质变，原本只对小型动物有效的技能，此刻竟是威力无穷，将冲杀向何君尧的D级海怪瞬间杀灭大半，幸存的海怪也都受到影响，仿佛一时之间失去了目标，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 何君尧同样受到了干扰，他下潜的势头猛地止住。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惊讶和疑惑的表情，但更多的，是悲伤与痛苦，仿佛失去了生命中至亲之人。 陈斌看着何君尧的神情，心头涌上一阵不忍，但很快，他再次狠下心来，操控巨鳄掉头潜向深海。 “就当我死了吧，何班！” ------------ 第八十二章 三道气息 陈斌潜在数百米的海下，数以十万的鱼群从头顶狂掠而过，相互摩擦着嘶吼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他隐匿气息，缩在獠牙巨鳄的血盆大口之间，他嘴里含着诈尸丹，避免氧气的过量消耗。他静静伏在水下，一动不动，从表面上看，似乎只是一只呆头呆脑的掉了队的大海怪。 他还不能轻举妄动。他要等这群海怪散去，才能小心翼翼地慢慢浮出水面，通过海水流动和变化来判断方向，从而找到回家之路。 他耐心地等待，竖起耳朵倾听。巨鳄口部的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够他一人趴伏，他用元素之力将巨鳄口腔的粘膜封住，这样可以减少一点恶臭的气味。除了有点闷有点臭，其他倒没什么。 刚才左臂实体化，导致包裹左手的暗影直接炸碎，左臂裸露在外，他还担心会不会因此引来一些可以感应人体磁场的海怪，所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怪前赴后继地朝前汹涌而去，并没有谁停下来关注身下几百米的这个呆瓜鳄鱼。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斌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即便需氧量被抑制到一个很低的水准，仍然是要消耗氧气，巨鳄的口腔有限，所能包裹的氧气就更少，眼看就要消耗殆尽。 他正犹豫要不要破开巨鳄的肺部，那里面可能还有一些氧分子，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头上的动静似乎突然小了许多。 “终于散干净了？” 陈斌将手指捅进巨鳄的上颚，连接上它的视觉神经。獠牙巨鳄不仅牙尖嘴利体格健壮，水下视力在海怪中也算超群，海怪大多靠气息、声音和水流来判断猎物的位置，拥有极佳视力的只是少数。 学员期第二年的课堂上，老师在讲到海怪习性时，还专门把獠牙巨鳄拿出来举例，说它算是海怪中的异类，陈斌当时听得很认真，有备之人终究无患。 通过巨鳄的视野，他看见海面上的鱼潮减少大半，只有零星的几只偶尔掠过，也都只是游速比较慢的D级海怪，想必是追不上其他海怪的速度，又不愿舍弃了可口的美食，这才亦步亦趋地被跟在大军后面。 他控制巨鳄渐渐上浮。巨鳄十米长的魁梧身躯，这些弱小的D级海怪见了，立刻远远避让。即便海怪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C级海怪要饿得极了，一口十七八只D级海怪也很常见。 浮出海面，巨鳄的上下颚未张，陈斌大口大口，贪婪地吸进空气。他感觉在水下这段时间，身体机能都快停了，要再不补充点新鲜空气，恐怕诈尸丹真要名副其实了。 “呼——”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头一次发觉空气竟然如此甜美，仍不住又多吸了两口。他调转鱼头，环视四周，漆黑一片的海面上浪涛阵阵，偶尔有数只小海怪路过，也绕道而行，起码离他有数十米远。 他禁不住喜上眉梢，逃亡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完成，接下来只要判断好方向，闷头往大陆游就是了。 在无际的海洋中，判断方向是很困难的，海星的地磁场与地球不同，也许和任何别的星球不同，它处在一种时刻变化的不稳定状态，课堂上老师提及这一点时，陈斌还为此感到担忧，生怕有一天海星爆炸，到时候别说海怪，整个人类文明都要升天。 好在地磁紊乱了数千年，还没有发生这样的剧变，陈斌对天体物理一窍不通，地理也只是一知半解，但也知道这显然有悖于地球人类的认知。他解释不清原因，只能感叹于宇宙之浩渺神奇，真是什么样的星球都有。 不能用指南针，这难不倒和海洋打了一百多年交道的协会，早在一百七十年前，便有人提出：可以利用海洋流动的方向和速度来综合辨认大致方向，这人后来成为研发部的元老级人物之一，至于现在是否还活着，陈斌不知。 这个方法早已在一百多年的航海史中得到证实。他凝神，感知海水细微的流动，嘴唇以极高的频率微开微合，仿佛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运算。两分钟后，他挑挑眉，调转鱼头朝向左手边，然后下潜。 在海面上行进过于明目张胆，保险起见，还是在水下逃命，每隔一段时间浮出海面换气。 “嗯！？” 他下潜到一半，忽然觉察到三股惊人的气息正以不可思议地高速冲来。 “卧槽，什么东西？” 冷汗瞬间出了一身，洗礼之后的他对力量有了进一步认知，也正是因此，才明白这三道气息的恐怖，随便一道，便能轻松将他秒杀！ 逃？还是藏？ 他迟疑片刻，选择全速下潜。逃肯定逃不掉，只能期望这三道恐怖气息只是路过，千万不要停留，更不要“一不小心”发现自己。 他下潜到三百米时，立刻停下。那三道气息离得很近了，他屏气凝神，不敢轻举妄动，握住毒齿的手微微发抖。 海底的世界静悄悄，漆黑一片，但在巨鳄的眼中，呈现出妖异的绿色，而这绿色突然变得极深，那是有磅礴能量强行改变海水状况的前兆！ “轰！” 惊天巨响中，数十万平方米的海面冲天而起，巨鳄和陈斌便在这冲天的海水之中， 只是身处巨鳄体内的陈斌毫无察觉，只被这声巨响震得耳朵嗡嗡，一直到轰然坠落海面，他才反应过来：“我这是上天了？” 他随即看到了那三道恐怖气息的本尊，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恶魔的乱舞。 三个庞然大物，一个拥有八只通天般的触手，一个睁着摄人心魄的暗红巨眼，这俩只凶猛海怪，正联手攻击另一只头生犄角被蓝光包裹的海怪。 陈斌熟背海怪图鉴，一眼便能叫出它们的名字：“A级海怪夺魂八爪、A级海怪独眼红魔、A级海怪深海角魔。” 他心脏咚咚狂跳不止。 “竟是海怪内斗，而且是三只A级海怪！？” “不，不对——” 他很快察觉到异常，深海角魔浑身泛着淡淡蓝光，在图鉴中可没有这样的介绍。他望向自己裸露在外的左臂，惊道：“难道是——海魂实体化！” “竟然能实体化到这种程度吗？这简直就和海怪如出一辙！” “会是谁呢？孟舰长还是朱助理？应该是孟舰长吧。” 舰长助理只有普通一级战力的水准，恐怕没有正面对抗这两只海怪的实力，孟舰长海将榜第八，可能性更高。 ------------ 第八十三章 激战 陈斌将隐匿开到极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他盯着那三个混战在一起的庞大身躯，它们时而潜入海底，时而冲向海面，恶浪滔天而起，整个区域的气候都为之改变，漆黑的夜空中遍布乌云，陈斌虽看不见，却能从天空中偶尔传出的一两声闷响中判断云的存在。 那是闷雷，暴雨来临的前兆。 陡然间，“哗啦”一下电闪，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隆隆巨雷，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片刻间便转变为倾盆大雨。 狂风呼啸，更助长了海浪之势，一个百米巨浪拍来，即便陈斌躲在水下，仍被这巨浪的冲击轰得倒退数十米之远。 离那缠斗在一块的三头猛兽更近了。 陈斌知道，这突然恶化的气候是出自独眼红魔的手笔，它呼风唤雨，与深海角魔斗得难解难分，夺魂八爪趁机而上，八只通天触手缠住深海角魔庞大而坚硬的身躯。 深海角魔忽然蓝光大盛，整个身体开始渐渐向内萎缩，只有那两只犄角，发出刺眼的光芒！ 陈斌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控制巨鳄，朝远处遁逃！熟背图鉴的他，明白深海角魔此举的用意，那是它最后的绝招：蒸汽爆炸。 将所有能量汇聚在犄角，爆发瞬间产生的高温高热将立刻蒸发掉数以亿吨的海水，水蒸气的爆炸极限在如此高温的环境中会扩大数倍，而以目前海面上的蒸汽浓度，足以进行一场规模空前威力惊人的连环爆炸！ 刚才那个巨浪把他拍得太近了，如此近的距离，他很可能也会受到爆炸的波及。 他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被发现就被发现，逃命要紧！ 耀眼的蓝光照亮整片区域，海面上仿佛升起了一颗小型太阳，亮到极致，便是—— “轰！” 自爆产生的磅礴能量顿时将将夺魂八爪掀飞出去，它的八只通天触手有六只漫天飞舞，仅存的两只也被炸得几乎破碎！独眼红魔也被轰飞了出去，暗红的巨眼有一瞬间的失明，但很快，它便再次睁眼，只是那红色，已不如先前那般浓烈暗沉。 剧烈的冲击波掀起一个三百米高的浪头，那触目惊心的浪潮携带着无比声势，仿佛要吞噬一切。躲在水下的巨鳄，逃脱不及，被这卷入这浪潮之中，卷上了三百米的高空中。 “轰轰轰！” 紧接着蒸汽的连环爆炸，由深海角魔自爆点为中心，爆炸向四周蔓延，仿佛多米诺骨牌，转瞬之间便炸至眼前。 “轰！” 巨响之中，浪头被推得更高，拍下得也更狠！ 陈斌望着朝面部冲来的海面，瞬间全身实体化！ “嘭！” 从接近五百米的高空拍向海面，巨大的势能和机械能瞬间将巨鳄坚硬的身躯撕得粉碎！章鱼外壳下的陈斌喷出一口鲜血，他一落入海里，立马朝水下遁去，覆盖全身的软骨被冲击得七零八碎，陈斌感到内脏在刚才落水的一瞬受到剧震，不过好在一口血气喷出之后，就好受了许多。 “嗖！” 一道蓝光划破水面，飞快而至，强烈的气流将海面划开一条数十米深，十几米宽的豁口！ “干！” 陈斌暗骂了句，随即便被这强烈气流卷上了半空。 “嗯！？” 蓝光之中一声惊疑不定，蓦地折返，一把扯住陈斌衣襟，朝前飞奔！ 陈斌只感觉疾风如利刃般刮得眼角欲裂，附着在身上的零碎的软骨组织很快便被撕扯殆尽。他忍着剧痛，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终于看清蓝光中的身影——星海五号舰长孟达山。 只见蓝光之内的他，身上还覆盖一层暗青色鳞甲，那是深海角魔实体化的表现，想来刚才那下自爆，虽是深海角魔同归于尽的绝技，但变作海魂技后，倒不用真的为之付出生命。 “哗啦！” 夜空中忽然又是一道电闪，惊雷声中，百米巨浪无风自起，狠狠拍向奔逃中的两人。一道强横的气息从后方高速逼近，陈斌用余光瞟了眼，只见一个红色巨眼，仿佛也正凝视着他，瞳孔中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的气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A级海怪，那恐怖的威慑让他浑身战栗不止。 “别看！” 孟达山怒喝一声，随即腾身而起——并不是真的腾身而起，而是从脚下喷薄而出的水柱托着他一飞冲天，只是速度惊人，让人有种原地起飞的错觉。 陈斌立马闭上眼睛，心中暗暗吃惊，他只是用余光瞄了一眼，就被独眼红魔震慑住了心魄，倘若正面对上，岂不是不等开打，就直接给跪了？A级海怪的强大，看图鉴介绍还不觉得有什么，真正面对上，才能有切身体会。 孟达山转瞬到达百米高空，浪头拍下，他拎着陈斌高高跃起，跳上浪头，仿佛只是跳上了一阶台阶那么简单。 他从巨浪上一跃而下，“嗖！”忽然一阵劲风袭来！ 一只巨大的深褐色触手突然破开浪潮，狠狠拍来！ “嘭！” 孟达山几乎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击，两人被拍飞足足两百米之远！ 陈斌落入海中，立即便冲出海面。 孟达山屹立于海面之上，独自面对着咆哮而来的两头山一般的猛兽。 “快滚！”他头也不回，只是一声怒喝。 陈斌盯了眼他后背片片碎裂的鳞甲，鳞甲下，是红得发亮的皮肤，他随即转身，一个鱼跃潜入海中。 留在这里，只是包袱，他带着包袱，不可能逃掉。只有我逃了，他才能逃。 陈斌想通这一点，便不再犹豫，隐匿气息的同时利用元素之力破开水的阻力，速度立马提升十倍不止。区域内的温度骤降，身后轰隆的巨响连绵不断，显然双方已经交上了手。 陈斌毫不停留，用尽全力朝前方逃去，为了救自己，也是为了救拖住强敌的孟舰长，他必须尽快脱离战场，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彻底隐藏起来。 “嗯！？” 游出七八公里后，他忽然发现身下有一只六七米长、奇形怪状的海怪。那海怪头大无比，占了整个躯体的四分之三以上！ D级海怪，胖头鱼？这倒是极佳的藏身之所。 胖头鱼也发现了陈斌，张开血盆大口冲了上来。 陈斌趁势钻入他的嘴里，胖头鱼似乎愣了下——D级海怪还做不出这种反应，它只是被瞬间夺了魂，本就无神的大眼变得更加呆滞。 它的尸体借着惯性跃出海面，陈斌趁机放入一些氧气到胖头鱼的嘴里，随即便合上下颚，落入水中，继续朝安全海域游去。 ------------ 第八十四章 犹豫 “不知道孟舰长逃掉没有？” 陈斌蜷缩在胖头鱼的嘴里，一边游一边想。若不是因为自己拖累，孟舰长独自逃跑，肯定逃得掉，可为了让自己先走，他又不得不带伤继续战斗。 两只A级海怪，孟舰长的海魂又放了大招，半个月内恐怕都无法再实体化，他只能凭肉身作战，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妙。 “唉！” 陈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欠了协会一个无法偿还的人情。 胖头鱼的内部空间比獠牙巨鳄的更为宽敞，但也更臭，这都没关系，关键是刚才陈斌为避免摔得粉身碎骨，用出了全身实体化，所以他现在赤条条的，呃么么么，虽然冻住了胖头鱼口腔中的黏液，仍然感觉怪怪的。 身上绝大部分装备都没了，不过他还是在实体化的一瞬间保留下一些：备用的诈尸丹、充饥的一日丸、精致的炸药小炮和用来联系老妈的老人机。其他东西都随风而逝，也许已经被炸成了飞灰。 氧气快消耗殆尽，他操控着胖头鱼浮出水面，大大地吸上几口新鲜空气，随即便往水下潜去。 忽然，扑通一声，仿佛有什么重物落入水中，声源离得很近，胖头鱼扭头看去，是同样赤条条的孟达山，他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落入水后便毫无生气地朝海底坠落。 陈斌心头一惊，他再次感知到那两道恐怖的气息，不过气息还很远，它们也没有向这边靠近，在远处来回游荡，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在找孟舰长么？” 陈斌凝神感知一下，随即便陷入深深的犹豫之中。 孟达山还活着，虽然气息若有似无，但的确，还活着，而且就在陈斌不到一百米远地方。 救，还是不救？ 他心中天人交战。 于情于理，都该救。毕竟孟舰长舍身救了自己一命，此时若眼睁睁看他去死，那不就成了白眼狼？ 但如果救了他，我还要怎么逃？带个舰长回陆地，协会不可能发现不了，而且孟达山一旦苏醒，一定会把自己的事报给协会，到时候傻子都知道自己没死了。 “干！我不就想诈死逃命吗？怎么这么多鸟事？” 陈斌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 孟舰长的身体仍在下沉，那两道气息似乎正向这边搜索过来。 “妈的！” 陈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胖头鱼冲上去将孟舰长吞进口中，它悄咪咪浮出海面换了口气，随即便潜入水下。 他掰开孟达山的嘴，往他嘴里放了一粒诈尸丹，他一边放一边嘟囔：“还好我机智地多买了一粒，本来是备用的，没想到给你用了。” 孟达山气若游丝，氧气消耗本就不高，含着诈尸丹，新陈代谢和身体机能更是降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陈斌一度以为他已经断气了，一直到一分钟后他吸了口气，才不禁感慨诈尸丹真是名副其实。 胖头鱼还算宽敞的内部空间因为孟达山这个壮汉的到来，变得分外拥挤，而且，两个大男人都没穿衣物，缩在这狭小而闷热的空间里，有点——总之，陈斌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和孟舰长有肢体上的接触。 他隐匿的特性裹住他和孟舰长两人。胖头鱼缓慢地朝前方游去。他不敢全速前进，万一动静太大，引起身后两头猛兽的注意可就不妙。它慢慢地游着，仿佛真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胖头鱼。 夺魂八爪很快搜索到附近，胖头鱼似乎受到了惊讶，立马停下来装死，这也是弱小且弱智海怪的正常反应。 夺魂八爪只剩下两爪，它的另外六只触手被孟达山炸上了天，此时也许正被成群的D级海怪啃食。 它时而潜入水中，又时而浮出水面。 陈斌不知道它有没有看到这头呆瓜胖头鱼，也许没看到，也许看到了但不以为意，毕竟这周围的海域里，这样的呆瓜胖头鱼起码有四五十只，其他的弱小海怪也有不少，都纷纷静止在原处，眼珠子都不敢转动一下，似乎只要它们看不见夺魂八爪，夺魂八爪就不会发现它们一样。 夺魂八爪和独眼红魔在附近来来回回游荡了小半个小时，一无所获，大概是以为那个重伤它们的男人已经死得连渣不剩，便一扭头，朝着海洋更远更深处游去。它们的速度极快，转眼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一直到其他海怪动了起来，这头呆瓜胖头鱼才恢复了行动，但这一次，是全速前进，朝着安全海域。 …… 距离安全海域三百海里，一处无名小岛。 三十多名新兵跌跌撞撞爬上岸，随即便撒丫子跑了起来，若是白天，便能看见所有人都一副惊慌失措神色张皇的恐惧模样，仿佛远离这片海，便能远离死亡。 “别乱跑！岛上未必安全！” 何君尧站在岸边，大吼一声。 这些因受到惊讶而冒冒失失的新兵才稍微稳住心神，慢慢停下了慌乱的脚步。 何君尧看向这片漆黑的海洋，拳头紧握。 他们最终没能逃出生天，鱼群拦截了他们，撞翻了所有汽艇，最后几个战斗兵血溅当场以死相抗，却也难以抵挡数量庞大的海怪。手无缚鸡之力的海航水手心知必死无疑，便索性以身喂鱼，为新兵们拖延时间。 一百多名新兵一路血战杀出重围，幸运的是，不远的这里有座无名小岛，不幸的是，一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个，且好几个都身负重伤。 鱼群围着小岛来回游弋，这群低等级海怪，占着数量众多，冲锋起来全不要命，可惜它们终究是低等生物，仍然依赖于海洋，上不了陆地。 这倒给了新兵们喘息的时机。 节节高走到何君尧身旁，同样望向海面上层层叠叠的鱼群。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吗？”他问。 何君尧答：“是。” “似乎，没看到陈大爷？” 何君尧注视着远方，默然良久，才说：“他死了。” 节节高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在真正从何君尧嘴里得到确认，心头仍不免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他拍拍何君尧的肩膀，说：“压压你的负面情绪，你是班长，大家都需要你。” 何君尧沉默点头，随即转身，和节节高一同走向仅剩的三十几名新兵。 ------------ 第八十五章 孤岛 不速之客的到来，将小岛的宁静打破，无数海怪环绕四周，冲着小岛上喘息的青年发出低沉的嘶吼，寂静的夜，令这吼声愈发惊悚。 陆人龙点好了人数，对走来的何君尧说：“一共37人，其中5人重伤，12人轻伤。” 何君尧点点头。这样的情形下也无法对伤员进行救治，只能暂时封住伤口，等待救援到来。 陆人龙说：“撤离前，朱助理应该留下了救援标记，如果没有差错，协会的救援此时正在来的路上，预计明早就能赶到，大概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算航速，起码400海里每小时，只要主力舰东方号能达到这种速度。 节节高说：“那我们只能祈祷，这八个小时里没有大鱼经过。” 三人默然。 此时绕岛游弋的基本是D级海怪，C级海怪都少，倘若来一头B级海怪，可就有点不妙。B级海怪基本和协会的一级战力相当，而且大部分B级海怪都能脱离水体而战，到时候冲杀上岸，只怕除了少数几人，大多数人都是被屠戮的对象。 何君尧说：“我们不能一直在岸边守着，目标太明显，这群杂碎不会轻易离去。” 鱼群聚集得时间越久，引来大鱼的可能性便越高，虽然通常来说，浅蓝海域出现大鱼的几率不高，但今晚显然是个特殊的夜晚，连A级海怪都出现了，就算突然冒出几只B级海怪，也不足为奇。 陆人龙看了眼身后密密丛丛的树林，担忧道：“这座岛位于安全海域以外，贸然深入，也未必安全。” 节节高说：“现在无论哪里都不安全，到林子里转转，兴许还能打点野果子吃。” 他这一说，陆人龙也觉得有点腹中空空。他扫了眼沙滩上零零散散的新兵，一个个都摊倒在地，或坐或躺，光看姿势就知道疲惫不堪。 经过这一晚的奔逃，所有人早已体力透支，若不是鱼群环伺，仍未脱离危险，只怕当场就要晕厥过去几个，为了小命，大家都撑着眼皮硬挺着罢了。 “你说得对。”陆人龙从兜里掏出七粒湿漉漉的蓝色胶囊，“出发前我带了些一日丸，大部分在逃亡中损毁或丢失，还剩下七粒，也都进了水，不知道还有没有效用。何班、高兄，你们先一人服一粒，补补体力，若是遇到危险，你们是最重要的战力。” 何君尧和节节高也不废话，当即一人拿起一粒服下，不多时，一股热量自腹中而起，霎时传遍四肢百骸，两人顿觉精神许多。 节节高挥挥胳膊，酸痛感减低大半，他不禁嘟囔：“这东西还真挺管用，早知道我也带点，可惜太贵……有钱真好！” 陆人龙也服下一颗，说：“剩下这四粒，一会儿我分发给没有受伤，战力最强的人，若要进入林中隐藏，万一遭遇危险，我们也有应对的能力。” 两人点头同意。 陆人龙便将一日丸分发了出去，他组织起惊吓过度的新兵，说：“大家不必过于惊慌，救援正在赶来的路上，八个小时后到达。大家都把气息收一收，进林中耐心躲藏一晚，天一亮，便能获救。” 有躺在地上的新兵抱怨：“我浑身无力，连呼吸都困难，爬不起来更走不动路，要是没点充饥的食物，恐怕等不到救援，就先饿死了。” 何君尧上前便将这名新兵拽了起来，喝道：“谁不累？谁不饿？几百万的鱼群我们都杀出来了，就差最后这几个小时，你要放弃吗？你看看他们！”他指了指身后那几个断手断脚却相互扶持着往林中走去的新兵，“有谁说了半句话没？再看看这群杂碎，你想要食物，它们也想！打起精神，兄弟！现在还不是懈怠的时候！” 何君尧说完，便放开手，跟着大部队往林中走去。 新兵低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何君尧身后。 林木茂密，几不透风，一路进来，没发现任何异常，即便如此，向来谨慎的陆人龙仍然不敢太过深入，见距离合适，便率众停了下来。何君尧支起巨大的冰晶壁垒，将所有人罩在其中，一来保障安全，二来隔绝气息。岛外的那群低等海怪，只要长时间感知不到活人的气息，又看不到活人的身影，应该就会慢慢散去。 陆人龙召集齐服下一日丸的七人，说：“何班你留下照看众人，我们几个到附近排查一下，将危险排除，也顺便找找充饥的食物。” 何君尧点头道：“那你们小心。” 八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所有人都忍着饥饿和疲惫，绷紧神经。他们七人稍微恢复了些体力，又是经过洗礼后战力最强的，更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尽可能保证众人的安全。 六人消失在漆黑的茂林，何君尧仍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锁定他们的气息。 节节高从小在部落长大，混迹于山林，对林间的各种植物异常熟悉，再加上他拥有真实之眼，便由他当先带路，五人紧随其后。 忽然，他停了下来。五人立刻警戒，如临大敌。 陆人龙等了一会儿，不见反应，便低声问：“怎么了？” 节节高不答，只是蹲下身来，在一丛灌木里窸窸窣窣摸索。 一声轻响，他似乎拔下什么东西，随即一点火光亮起，那是他的火机。节节高用火系元素之力将这点火源保留在指尖，洗礼显然只给水系元素之力带来了质变，另三系仍然没有进步，不过凭借已有的基础，保留下一点火苗还是十分轻松的。 微弱的亮光将周围五米的空间照得昏黄。 陆人龙终于看清节节高手中的东西：一串红色的表面凹凸不平的野果，形似草莓，却比草莓大了不少，每一颗差不多有拳头那么大。 节节高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蛇萢，只是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蛇萢，我也不敢确定。陆兄，要不要以身试毒？” 陆人龙还没说话，一个女生抢先一步道：“不确定就丢了，宁可饿这几个小时，也不要冒险。” 这女生是林晨，在星海五号和节节高、陆人龙一个舱房。 她的话得到所有人的赞同，节节高二话不说，随手一扔，便把这串野果扔回了灌木丛里。 六人将方圆两三米内差不多都搜索了一遍，找到不少野果，个头都大得出奇，像注射了大量激素，看起来水润多汁鲜美可口，却没人敢真的尝上一口。于是找了扔扔了找，最终仍是两手空空。 节节高又忽然停下。 五人习以为常，只道他又发现了什么奇形怪状的果子。 节节高却猛地回头，沉声道：“我怎么感觉有东西跟着我们？” ------------ 第八十六章 尾随草 此言一出，五人瞬间神经紧绷，纷纷进入备战状态，每人各盯一个方向，企图瞧出什么端倪，然而寂静的树林中，不仅没有任何异动，更没有丝毫声响。 节节高开启真实之眼，朝四周扫过一圈，自言自语道：“奇怪，难道是错觉？” “看到什么了？”陆人龙问。 节节高说：“刚刚有一瞬间，觉得有东西在靠近，不过可能是错觉，我的真实之眼，什么也没发现。” 陆人龙语气严肃：“也可能不是错觉，远海里不乏善于伪装和隐匿的海怪。” 节节高说：“总之，大家当心，留意身后。这一片已经搜完，我也做了相应的标记，可以折返了。”他说着，冲陆人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陆人龙点头。 六人便折返朝驻扎点赶去。 陆人龙在学员期的时候就觉醒了异能，他的异能是沟通，可以直接以脑电波的方式与人产生交流。他一眼便懂了节节高手势的意思，与他构建起联系。 “怎么了？”陆人龙问。 “有东西在跟着我们，我确定。”节节高的语气相当肯定，“我们一动它就动，我们一停它立马就停，我的真实之眼似乎无法将它揪出。” 陆人龙凝神感知片刻，却完全无法感知到生物的气息。 “强吗？”陆人龙问。 “不知道。”节节高说，“安全起见，不能把这玩意儿带回去。你这异能的有效距离是多远？” “洗礼后扩大到了三公里。” “嚯，厉害！能联系上何君尧么？” 片刻后，何君尧加入聊天：“怎么回事？” 节节高说：“能感知到我们的气息么？” “可以，我一直锁定你们。” “除了我们，还能感知到别的东西吗？” “没别的了，发现什么了？需要我帮忙么？” “有东西一直尾随我们，但我的真实之眼对它似乎不起作用——” 陆人龙突然打断：“你刚刚说什么？” 节节高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是一怔，随即道：“我说我的真实之眼——” “不，上一句！” “有东西一直尾随我们。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节节高的声音听起来一头雾水。 陆人龙很快回答：“你有用真实之眼看过我们的脚下吗？” “脚下？卧槽！什么东西！？” “嘘！镇静！别打草惊蛇！” “什么打草惊蛇！这杂碎根本就是草！你们有没有见过张大嘴巴伸舌头舔人裤脚的草，干，差点没把劳资吓尿裤子！你怎么不早说？” 陆人龙说：“是你提醒了我。这叫尾随草，喜欢跟踪猎物，然后趁其不备咬断猎物的腿，是B级海怪，很少见。何班，B级海怪，你有把握么？” 何君尧说：“不知道，C级海怪可以轻松解决，B级的，也许可以一战。” 节节高立马说：“陆班，虽然你没问我，但我也不能隐瞒，经过洗礼，我感觉我实力大增，很可能还在何班之上。” 陆人龙说：“你想跟何班一起对敌？你应该知道，B级和C级虽然只差一级，但实力差距确实天差地别，没有一定把握，你可不要以身犯险。” 节节高说：“我像是活得不耐烦了，要上赶着给海怪送口粮的么？放心，就算打不过，应付个几分钟还是没问题的。不能再往回走了，你先把这几个弱鸡带回去，一会儿动起手来，我可管不了他们。” 几秒后，陆人龙的声音响起：“我跟他们都说好了，你一动手，我们就立刻抛下你。” “干，怎么听起来要牺牲我的样子。” 陆人龙不理他，对何君尧说：“何班，等我们回来后，你再离开，伤员们不能没人照看，以防万一。” 何君尧说：“那你们快点。” “嘭！” 节节高猛地刹住，对准尾随草瘆人的嘴脸狠跺一脚，尘土飞扬，大地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陆人龙等五人片刻不停，头也不回地朝驻扎点冲去。 尾随草立刻追随而去，节节高特性怠惰全开，洗礼之后的他，特性也得到飞跃，尾随草的速度大减，他趁机发难，树林里温度骤降，湿气覆盖大地，将这片草地寸寸冻结！ “刺啦！” 这冻结维持了不到一秒，随即便炸裂成漫天冰花。 “狗东西！” 节节高对准正打算抬头的丑陋嘴脸，狠狠又是一脚。 “嘭！” 尘土飞扬，不过这一次，他一脚踹在了地面上。 尾随草躲过了这一脚，覆盖地面的身体开始向中心收缩，眨眼间，便升高到三米之高！它有一张几乎和桌子同等大小的方脸，但脸上只有一张黑洞洞的嘴，和从嘴里探出的恶心舌头。 它居高临下地对着节节高，咧嘴，发出叽叽呀呀的怪响，似在怪笑，又似在磨牙。 “呃，”节节高望着黑洞洞的嘴，抓抓头说，“那什么，我说我不小心踩到你了，你信吗？” 尾随草身体一抖，无数草针射出！ 节节高早已凝出的冰晶壁垒被瞬间射穿。 “叮叮叮叮叮叮！” 真实之眼的加持下，草针的轨迹无所遁形，节节高瞬间凝出同等数量的冰刃，冰与草的对撞，竟爆发出刀剑互斩的清鸣！ “看来你是不信了！” 节节高身形一闪，带起的疾风卷起一阵尘土，烟尘之中，他伸手对准尾随草的大方脸。 空气温度再度骤降，大量冰晶析出，将尾随草的头部层层冻住，足足冻了一百八十层！上千斤重的冰块的巨大重力，将尾随草的大脸拽向地面。 未等坠地，它偏着头，突然停在了半空，随即便是刺啦啦啦的破裂声，冰块表面快速龟裂。 “吃我一剑！” 节节高手举三米长一米宽的巨剑，一跃而起，携无比威势，劈斩而下！ “轰！” 冰块爆裂与巨剑斩下几乎同时，轰然声响中，冰晶碎渣漫天。 “真尼玛硬！属乌龟的吧！” 节节高倒退而出，尾随草怪笑一声，大脸暴射而出。 节节高反手掏出一柄匕首，对准尾随草黑洞洞的大口，甩手一扔！尾随草大嘴一张，竟一口将匕首吞进肚中！ “煞笔！这也敢吃？” 他纵身一跃，跳上七八米高的树枝。 尾随草缠着树身而上，张嘴咬向节节高的腿部！ ------------ 第八十七章 复活 呆瓜胖头鱼还海洋中全速前进，引得周围海怪纷纷侧目，这些海怪若有心理活动，肯定都在想：胖头鱼向来是连捕食都不积极的懒货，这头呆瓜怎么这么兴奋？莫不是磕了药？ 磕了药的呆瓜不仅兴奋异常，还时不时冲出海面张张嘴，仿佛在呼吸新鲜空气。 你有见过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的鱼类？海怪们面面相觑，心想这胖头鱼恐怕是得了哺乳动物的怪病！ 陈斌操控着胖头鱼连赶了两个小时的路。 这呆瓜嘴里空间大是大，速度是真不行，不说跟C级的獠牙巨鳄比，就算跟其他D级海怪比，也显然差了一截。 照这个速度，恐怕得不眠不休地赶十天路，才能回到陆地。 对陈斌来说，赶十天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身上有五十粒一日丸，饿肯定饿不着，最多辛苦些。 可现在不仅仅是他，他还带着一个重伤的远航舰长。 孟达山的状况很糟糕，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再撑十天？陈斌没有这么乐观。 俗话说，救人就到底。陈斌倒没这么高尚，要不是孟达山的伤因他而起，他根本就不会冒险从两个A级海怪的眼皮底下救下他。 但如果救了他又放任他死去，当时救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斌抓着头发，一脸纠结，这一个小时的赶路，他快把头发给抓秃了。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换个快点的座驾时，忽然迎面涌来一大群海怪。 他心里暗道一声卧槽，赶紧减慢速度，装成一只正常而普通的呆瓜。他紧紧握拳，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鱼群。 很快，鱼群便冲到面前，却没有丝毫停顿，随即掠过他朝远方游去。 “嗯！？什么情况？” 陈斌有点疑惑，他耐心等待了七八分钟，数量庞大的鱼群才散得差不多。 他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不是冲他来的，就万事大吉。 呆瓜胖头鱼再次放飞自我，摆动身躯全速游动。 不多时，陈斌看见了海面上倒扣着的汽艇。他操控胖头鱼冲出海面，换气的一瞬间，朝海面瞥了一眼。 “一、二、三、四……十八！” 足足有十八条汽艇倒扣在海面上！ 他心下一沉。他不知道一共放了多少条逃生汽艇，十八条，即便不是全部，应该也是绝大部分了。 “不知道何班和二牛他们，成功脱逃了没？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心里这么希望，但他其实很清楚，全军覆没的可能性更高，否则，鱼群肯定会紧追不舍，绝不会轻易撤离。 而他刚才撞见了鱼群，就说明…… 他摇摇头，把这些想法甩掉！ “一定没事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胖头鱼一路前进，十分钟后，前面隐隐有陆地浮现。 “咦？应该还没进安全海域吧？哦，原来是座岛屿。” 陈斌思考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上岛然后找机会换个速度快点的座驾，不管最后能不能救活孟舰长，总要尽可能试一试，不然就算成功逃回去，一辈子都寝食难安。 胖头鱼小心翼翼地绕岛一周。 他发现竟有不少海怪围在海岛四周来回游荡，不过零零散散的，不断有海怪离去。 “难道，有幸存者到了岛上？” 他挑了个海怪比较少的口岸，操纵胖头鱼极速冲去。 就在一众海怪惊异的目光中，胖头鱼纵身一跃，降落在沙滩之上，强大的惯性使它肥胖的头颅向前足足滚出七八米远。 陈斌掰开胖头鱼的嘴，将赤身裸体的孟舰长拖出。他再次陷入深深的犹豫之中。 “如果有幸存者来到岛上，那么要不了多久，协会的救援就会抵达。真是这样，把孟舰长留在岛上，他得救的几率反而比跟我回去更高。而且，把他留在这里，即便他活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我救的，我也可以安心逃离。 可是，万一我的推断错了呢？万一没有幸存者呢？又或者，我把他留在这里，他根本撑不到协会的救援，就被海怪吃掉了呢？” 陈斌再一次揪住头发。 “真难啊……我还是不够狠……不行，不能这么优柔寡断！孟舰长跟我回去，未必能活，留在这里，说不定希望更大！” 他强行说服自己，终于做出决定。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脸色一变，连忙拖着孟舰长重新躲进胖头鱼的嘴中，将隐匿开到极致。 有三道气息，正快速朝这边冲来！ …… 尾随草张大的嘴僵在半空，随即便仰脖向后栽倒。 “劳资花大价钱买的毒齿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节节高从树上一跃而下，噌噌噌三柄冰刃暴射而出，轰在尾随草表面，瞬间炸成冰渣。 “这杂碎真是皮糙肉厚，表皮硬度竟然比我的冰晶还高出不少！” 他警惕地绕到尾随草正面，凝出一把细如针尖的长剑，准备往它恶臭的嘴里在补上一刀。 “呕！” 他立马暴退！ 尾随草庞大的身体一阵蠕动抽搐，发出类似呕吐的声音，它慢慢直立起来，黑洞洞的口中不断有液体流出。 “呕！噗！” 它张口一吐，随即便有丁当几声金属落地的声响。 “卧槽，这也行？” 节节高心在滴血，他花大价钱买的匕首，含毒量据说可以数秒毒死一头蓝鲸，结果被一坨草皮吞进肚里又给吐了出来，就跟吃了颗葡萄吐出个籽来那么自然？ 尾随草不给他痛骂装备部的时间，吐出匕首后张口就咬了上来。 节节高不躲反上，挥舞着手中细剑，誓要一剑穿喉！ 尾随草发出怪笑，似乎在嘲讽不自量力的人类，它的嘴张得更大，具有腐蚀性的气体从口中喷涌，周围的灌木花草瞬间衰败枯萎腐烂。 “轰！” 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长刀贯穿，将尾随草一刀钉死在地面。 节节高趁势一剑递出，捅入嘶吼的恶臭的口中！ “刷刷刷刷！”他随即又凝出数十柄冰刃，统统射入这坨烂草的嘴里。 浑身血红的何君尧提着长刀，在尾随草的身体各处开洞，不过尾随草的表皮硬度实在太高，即便他战意全开，也需要连捅几下才能捅穿。 “应该死了吧？” 两人一阵忙活，看着死得不能再死的尾随草，仍不放心，仿佛不把这皮糙肉厚的烂草大卸八块，就随时都有暴起伤人的可能。 “图鉴里说，这玩意儿生命力极强。”何君尧道，“但它的血都流到咱脚边了，再坚挺的小强都该老老实实嗝屁归西，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它能复活。” 忽然一阵海风刮过。 这密密丛丛的树林里怎么会透得进风？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风，而是吸力！ 树叶、灌木、花草被这强大的吸力卷裹，尽数向尾随草的尸身汇聚！ “干！你个乌鸦嘴！”节节高破口大骂。 “吼！”死得透透的尾随草顷刻间拔地而起，朝两人发出愤怒的咆哮！ “走！在树林里杀不死它！把它引去沙滩！” 何君尧和节节高一同向树林外冲去，暴怒的尾随草吐掉口中数十柄冰刃，随即暴射而出，追向这两个可恶的人类。 ------------ 第八十八章 联手 “我把怠惰控制在五米，注意控距！” 节节高一边喊一边朝尾随草疯狂扔冰刃。 何君尧同他保持五米以上的距离，不停凝出冰墙，企图减慢尾随草的速度。 两人一草以三角形的队形冲出树林，冲到海岸边。 “上！” 何君尧爆出血雾，蓦地停步，迎着张口咬来的尾随草，一刀劈出！ 尾随草怪笑一声，转眼缩进海沙之中。 一刀砍空，何君尧立马腾身跃起。 “锵！” 尾随草咬合的声音在脚下响起，若不是何君尧反应得快，现在他的双腿就该没了。 无数冰链刷刷刷从海中射出，尾随草一个转体，将这些冰链统统击碎。 “给你来个大的！” 节节高话音未落，海面上浪涛骤起，一只由海水汇聚而成的巨手朝尾随草抓去。 尾随草再次缩进沙中，沙地滚滚，直冲节节高而去！ 节节高立刻将怠惰开到极致，同时身形暴退。 何君尧趁机一刀劈向凸起的沙地，尾随草却不闪不避，硬接一刀，鲜血溅出，它仍紧盯节节高，不顾一切冲杀过去！ “觉得我更弱？” 节节高一声冷哼，正想有所动作，忽然暴退的身形一个趔趄。 “卧槽，哪来的蠢鱼？” 尾随草趁机从沙地中一跃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恶臭之气扑面而来。 节节高反应极快，抬起一脚将绊倒他的胖头鱼踢向尾随草，同时在身前凝出层层冰墙。 “嘭！” 就在胖头鱼将要进入尾随草嘴里的前一刻，突然炸成无数截，鱼身中飞出两条身影，其中一条横飞出二十几米远，另一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恶臭的嘴里扔了几粒药丸，随即一脚踹在尾随草的下颚上，身形倒飞而回。 “趴下！” 倒飞而回的身形大喊一声，落地后迅速趴好，冰晶壁垒瞬间将之笼罩。 节节高和何君尧只一愣，身形后退的同时立刻凝出冰晶壁垒。 “轰！” 尾随草被炸成十七八块，强烈的冲击波将沙尘吹得漫天飞舞，一个深达四五米的巨坑里，那十七八块草皮正向中心汇聚！ “我去你妈的！” 节节高一跃进坑，抬起一脚就将张着嘴的那块草皮踢上了半空。 何君尧身形闪现而至，长刀过处，草皮瞬间被大卸八块。 “陈大爷，别趴了，赶紧帮忙补刀。这杂碎命硬得很。” 节节高一边说一边将草皮踢上天，刚才那一声“趴下”，他已经听出了藏身胖头鱼嘴里的神秘人的来历。 陈斌抬起头，“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沙子吐掉。 他刚刚将三粒小炮一股脑的扔进了尾随草的口中，本以为会有一场地动山摇的爆炸，结果似乎高估了三十公斤爆炸当量的效能？ 冰晶壁垒连道裂痕都没有，要不是尾随草尸横遍野，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买了个三个哑炮。 “是我冰晶硬度变得太高，还是因为这坨草皮承受了大部分的爆炸冲击？” 他抬起一脚，将脚边的一块草皮踢出，何君尧刷刷两刀将飞来的草皮斩成八截。 “喂喂，你们两个别只动脚不动手啊！” 节节高说：“你冰晶硬度高，刀快，补刀最合适。”他说着，扭头看向陈斌：“还以为你死了。” 陈斌摸摸鼻子，说：“差点，孟舰长救了我。” “孟舰长？”节节高愣了下，“卧槽，刚刚飞出去那人，不会是孟舰长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 陈斌连忙跑到孟舰长身旁，探了探气息，还好，还活着。 何君尧和节节高将草皮的尸块扔进海里喂鱼，这群海怪显然饿得头脑发昏，一坨草皮竟然也纷纷跳出海面抢夺。 “我们居然在喂海怪。”何君尧有点难以置信。 “其实只要食物给对了，海怪也能当成海豚驯养嘛！” 尸块抛洒完毕。 “这下它应该死了，除非——” 节节高骂道：“你敢说下去劳资把你嘴给打烂！” 何君尧哈哈一笑：“走吧，去看看另一个死而复生的家伙。” 陈斌松了口气，随即又发起愁来。孟达山没死是好事，可现在要想再逃，也是不可能的了。 兜兜转转搞了半天，结果又绕回来了吗？ “所以我费这么大劲是要干嘛？还差点丢掉小命。” 他想起夺魂八爪和独眼红魔的模样，想起那场翻江倒海的恐怖战斗，仍心有余悸。 节节高和何君尧走了过来。 节节高看看陈斌，又看看孟舰长，调侃道：“上一次赤身裸体是和糯米舰长，这一次是和孟舰长，怎么滴，要睡遍第三区？”他说着，脱下短袖扔给陈斌。 何君尧也脱下短袖，给赤条条的孟舰长围上。 四人回到驻扎地，陆人龙看见陈斌显然吓了一跳，随即又看到被抗回来的孟达山，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不止他，所有新兵都傻眼了，但随即便雀跃起来。 舰长还活着，这对这些侥幸逃出生天的新兵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鼓舞。 陆人龙问陈斌：“究竟怎么回事，仔细说说呗？”他悄悄递了个眼色。 黑夜里，陈斌看不见陆人龙的眼色，但用脚趾想也知道，他当所有人问这话的目的，便是要自己说些振奋人心的话来鼓舞士气。 于是他将孟舰长是如何勇斗两头A级海怪，如何打得昏天暗地电闪雷鸣的，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新兵们听得津津有味，不停追问：“后来呢？” “后来？”陈斌说，“后来那两只海怪受了重伤，就逃了，孟舰长也昏迷过去。我们一路赶来，发现海面上的汽艇，然后又看见海怪把这里包围了，就猜你们肯定在岛上，于是就上了岛，顺便还救了他俩一命。”他指了指何君尧和节节高。 节节高呸了一声：“要不是你那胖头鱼绊我一下，我老早把那坨烂草收拾了！” “哦，对了。”陈斌掏出一个小药盒来，“你们都饿了吧？我这里还有几十粒一日丸。” 众人欢呼，一人一粒，五十粒一日丸转眼去掉大半。 “太感动了！”一个女生说道，“我已经饿得想去啃树皮了！” “不要感动。”陈斌说，“大家回去记得转账给我，一粒一积分，信誉保证，绝不赚差价。” ------------ 第八十九章 何君尧 早已身心俱疲的新兵，因为陈斌带着孟舰长到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不少，又吃了一日丸，恢复了点体力，没多时，便睡倒大半。 “你们不睡？那我睡了。”节节高已经超负荷运作了一个晚上，头一沾地，立马睡熟。 陈斌也困得不行，但他没这么心大，即便有何君尧和陆人龙守夜，他也不敢安安心心地睡觉。 “想不到你竟然带了这么多一日丸。”陆人龙突然说，“我带了二十粒，以为已经很多了，结果你比我更夸张。” 陈斌打起精神，陆人龙的问话，他不敢随口乱答，一个不注意被套了话去，那可不妙。 “不是有七折券吗？只买一粒不是血亏？干脆一次把积分用完，感觉还赚了。” 陆人龙哈哈一笑：“的确赚了，0.7积分买的，你倒倒手，原价就卖了出去。” “嘘！”陈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跟何班的，就当我送你们了，这事别说出去，我可是信誉保证了的，影响不好。” 陆人龙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新兵醒来，他向两人打了个招呼，靠着树干打起盹来。 何君尧今晚似乎格外沉默，隔了许久，他才说：“有件事我想不太通。” “嗯？什么事？” “我亲眼看见你被鳄鱼吞进肚子里，你当时，还活着吗？” 陈斌失笑道：“我当时若是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什么？鬼吗？” 何君尧抬起头，盯着陈斌——虽然是深夜，但陈斌感觉得到，他在盯着自己。 “你能操控胖头鱼，应该也能操控鳄鱼吧？”他问。 陈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躲不过，何班虽是好战之人，仍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他只好承认：“是我操控了獠牙巨鳄。” 何君尧追问：“那向我发出类似于精神攻击的，也是你？” 陈斌点头：“是我。” “为什么？” “因为我怂。” 何君尧愣住，这个回答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陈斌说：“我一个人逃，比跟着大部队，活下来的几率更高。” 这当然不是陈斌的初衷，但他说的确是事实，数百人的逃亡大军，要不是恰巧有座无名小岛，应该早已全军覆没了。 “你真这么想的？”何君尧似乎不太相信。 陈斌点头：“我没你那么勇敢。换作是你落水，我绝不会冒险跳进海里救你。说实话，当时看见你冲过来，真的把我吓到了，难道你不知道海里有几千几万只海怪吗？它们可都指望着饱餐一顿。” “我知道。” “那你还敢往海里跳，就算要救人，也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我没想那么多。”何君尧打断道，“我当你是兄弟，兄弟有难，我就要救，无论任何代价。” 陈斌默然。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又感觉对方在谴责自己不够兄弟——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 何君尧显然也察觉到这话不妥，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人有很多种，我这样待人是我的习惯，不会强求别人也这样对我。我应该从没跟你提起过我的父母？” 陈斌怔了怔，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他父母的头上。 “没怎么提过，不过我知道，你父母也是远航士兵，在某次出海任务中牺牲了。” 何君尧摇摇头：“我父母的确是远航士兵，但不是牺牲在出海任务中，不，甚至连协会的牺牲名单都没进。” 陈斌愕然。没进牺牲名单，代表其家属无法获得赔偿，更无法继承其积蓄和积分。何君尧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的父母，就是两个傻子，他们明明已经逃了回来，明明可以忘掉一切继续生活，可他们偏偏要再次出海，哪怕只有两个人，哪怕违反协会的规定，哪怕把他们五岁的儿子独自留在这世上，却只为了救一个，可能早已死去的故人。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甚至由于私自出海，最终也进不了远航的牺牲名单。但我不恨他们。在我心里，他们永远都是英雄。 陈斌，如果有一天，你死在了海上，我会不顾一切不计代价，亲手宰了那群畜生，正如我父母做的那样。” 陈斌怔怔出神，他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憋了半天，只憋出个“我”字来。 何君尧笑着拍拍陈斌的肩头：“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说，我这毛病，大概是家族遗传，所以我跳进海里救你，是本能作祟，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你也好，节节高也罢，和我是迥然不同的人，这我心里清楚。” 陈斌哑然失笑：“即便这样，也要珍惜生命呀，下次你再往海里跳，你说，我和节节高到底要不要跟你一起跳？不跳吧，感觉自己不够义气，跳吧，妈的，我腿是真软啊！” “哈哈哈！”何君尧笑得前仰后合，“话说回来，你和节节高到底为什么来远航？我真的不明白，你们看起来不像爱慕虚荣贪图名声的人。” 陈斌耸耸肩：“节节高我也看不懂他，至于我，我是被抓壮丁抓来的。” 何君尧说：“这么说来，你是被强迫的。” “算是吧。那你呢？协会连牺牲名单都不让进，换做是我，我就不会再加入协会。” 何君尧说：“我父母连我都抛下了，你觉得他们会在乎牺牲名单吗？我进协会，只是想去远海看一看，也许，我不知道，或许我其实是个心存侥幸的人，我总想着，也许我父母还活着，就在海洋某处，也许是被困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岛上，在等着我去营救他们。” 陈斌笑道：“那你应该先把这座岛搜一遍。” “会的。” 陈斌诧异地看了何君尧一眼，他只是开个玩笑，但何君尧的回答，语气却异常坚定。 这家伙，看来是认真的。 他从不怀疑何君尧的执行能力，他但凡说出的话，就一定说到做到，这一点，陈斌是极佩服的。 “唉，我就做不到，说了三年要逃，事到临头，还是没逃掉……” 听了何君尧的一番话，他感觉心理负担变得更重了。 “我以后若真的临阵脱逃，会不会太对不起他了？” 他揪着头发，真是纠结的一个晚上。 ------------ 第九十章 幸存 破晓，当第一道阳光穿过重重密林，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若有似无的鸣笛。 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救援来啦！”有人喊道。 “别急！”陆人龙拦住往外跑的人群，“把伤患扶着！一起来的，就一起出去！” 众人相互搀扶着走到海边，陈斌和何君尧架着昏迷不醒的孟达山在人群后头。遥远的海平线上，有个小小的黑点。 “这也太远了吧？能找过来吗？” “要不我们生个火什么的？” 陆人龙连忙制止：“这在远海，生火是大忌。” 节节高插话道：“就是就是，一看上课就没听讲，不学无术！” 那人立刻回怼：“你连出席都没出，还有脸说别人？” 节节高哼哼道：“我没上课，你也不上课？我有脑子，你有吗？” 眼看要动手，陆人龙赶紧将两人拉开。他瞪了节节高一眼：“高兄，少说两句。” 节节高朝对方挥挥手：“抱歉抱歉，没睡好，管不住嘴，就乱说话。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方法，老老实实等着就行，算我求你了，别到时候救援没来，反而引来一群海怪，我是真打不动了。” 陆人龙大声道：“大家原地休息，耐心等待。救援既然找到了标记，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岛，大家都沉住气，不要节外生枝！” 阳光越来越亮，海平线上的黑点也越来越大，一个小时后，黑点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 “是东方号！” 新兵都雀跃不已，劫后余生的喜悦完全按捺不住。 陈斌瞪着那隐隐约约的轮廓看了半天，心中纳闷：这是东方号？我咋觉得是星海六号呢？ 十分钟后。 “卧槽，还真是东方号！” 比东方号先到的，是一道健美的身影。 “糯米舰长！” 对于渡海而来的救星，新兵们超乎寻常的热情，但糯米舰长没搭理他们，她走到孟达山身前，托起他耷拉着的脑袋，手掌一翻，将一颗红色胶囊拍进了孟达山的嘴里。 “咳咳！” 几乎是立竿见影，孟达山咳嗽两声，气息渐渐旺盛起来。 陈斌挑了挑眉。那红色胶囊里，似乎浓缩了大量的“灵气”，浓度之高，大概是这片自然空间里的数十倍，他隔着一个身躯，都能感受到孟达山体内狂躁的能量。 东方四号渐渐靠近，船身后方拖着无数低级海怪的尸体。C级D级海怪积分不高，这一网起码两三千头，但加起来，还远不如一头A级海怪值钱。 陈斌道：“没抓到A级海怪吗？” “有A级海怪吗？”糯米舰长问。 陈斌点头：“至少有两头，夺魂八爪和独眼红魔，孟舰长就是被它们所伤。” 糯米舰长蹙了蹙眉，两头A级海怪出现在浅蓝海域，这很不寻常。但她只是说：“我们搜索了附近海域，没发现A级海怪的踪迹。” 东方四号比星海五号更大了不止一倍，光是看着这庞大的漆黑的身躯，陈斌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艘巨轮，而是一只沉睡的猛兽，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打搅了它的美梦，被愤怒的利爪撕成碎片。 第一次上东方号，他却连参观的心情都没有。进到舱房，他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头一挨枕头就立刻昏昏沉沉睡去，这一觉从凌晨睡到黄昏，醒来时，东方四号已经入港抛锚。 “下船了嘿！” 陈斌迷迷糊糊睁眼，恍惚之中，他看见一个梳大背头的青年。是节节高。 “怎么是你？和我住一起的三个妹子呢？要洗礼了么？” “醒醒，陈大爷。”节节高语气低沉，“这是东方四号，不是星海五号。” 陈斌猛然惊醒，眼神随即黯淡下来。 “别忧郁了兄弟，其他人都下船了，就剩咱俩了，快点吧！” 陈斌跟随众人下了船，到协会总部做记录，无非把昨晚的经历说一遍，当然，他隐瞒了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有关孟舰长的部分，他全都如实相告。 “所以，”统筹部的李姓专员快速扫了一遍文字记录，抬头来盯着陈斌，“孟舰长先是从两只A级海怪手里救了你，后来又昏迷落水，被你所救？” 陈斌无奈道：“非要一句话概括的话，是这样的。”他添油加醋把孟达山大战A级海怪的事迹描绘得神乎其神，说了足足五分钟，口水都说干了，结果这个戴着圆框眼镜的李专员似乎一句都没写进记录里？ 李专员说：“可你的统检报告显示，你并没觉醒异能和特性。” 陈斌笑道：“洗礼之后觉醒的，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突然变强这么多！要不是觉醒了这两个能力，我还真救不了孟舰长！” 李专员和他的同僚对视一眼，继续追问：“你的描述让我们感觉，你对这两个能力很熟悉，似乎不是洗礼之后才觉醒的。” 陈斌怒道：“两位大哥，当时是个什么情况，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掉进了几百万的鱼群里！使用能力是本能，是为了活命，这跟熟不熟悉有半毛钱关系？你们应该庆幸我觉醒了能力，而不是在这儿质问我什么时候觉醒的！” 他的突然发作把两位专员震得一愣一愣的，李专员推了推眼镜，说：“行吧，时候不早，你先回去休息，这两天保持通讯畅通，有问题会再联系你。” 陈斌得意洋洋地往外走，心想我堂堂东方三号的正式船员，配合你们做了这么久笔录已是仁至义尽，还真敢把我当犯人审？不把左大舰长放在眼里是不是？ 他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一事，停下脚步扭头问：“星海六号回来了吗？” 李专员脸色阴郁了一下，叹口气说：“船回来了，但新兵，只剩下二十三个。” 陈斌在震惊之中离开总部大楼。 结果抢先离开的星海六号，比他们更惨么？ 二十三人，加上星海五号幸存的三十八人，接近七百的新兵，经过这次洗礼，竟然只活下六十一人！ 他顿觉毛骨悚然。 “大爷的，我居然能活下来，真是老天保佑！” ------------ 第九十一章 心安 打开宿舍的房门，他站在门口愣了好几秒，才犹犹豫豫地进屋。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以前过道里总是吵闹，年轻人过剩的荷尔蒙，哪怕隔着房门也能清晰闻到。这墙的隔音也不好，晚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男欢女笑，搅人清梦。 甚至有一晚，他实在不堪忍受，在动静最轰轰烈烈的时候，愤怒地锤开隔壁学员的门，骂道：“这是宿舍，不是宾馆，滚外面开房去！” 灯光昏黄的屋内，漂亮的海航女生羞红了脸，男生则是嘭的一下摔上门，只留下两个字：“有病！”随后，似乎有意报复，屋内传出更加剧烈的声响。陈斌当时真有踹门进去把他阉了的冲动。 都走了。 那群精力过剩的年轻人，那个半夜三更不睡觉苦练骑术的男生，所有人，都走了。 整个第三层，从此只有一扇会开合的门，和一个终于可以安心睡觉的老男人。 可老男人却睡不着了。 “咚咚咚！” 敲门声将老男人的思绪打乱，他开门，是节节高。 “兄弟，脸色不太好啊？一个人躲被窝里伤心饮泪？” 节节高又换了发型，蓬松的头发顶端挑染了一圈黄毛。陈斌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黄毛，吐槽道：“真是什么事都动摇不了你换发型的决心。” 节节高甩甩他自以为炫酷的那撮黄毛，笑道：“你不懂，换发型就是换心情，人总要学会放下才是。” 陈斌呵呵一笑：“我倒挺想学你这技能，可我没这天赋，可能我没那么无情吧。” 节节高挑挑眉：“阴阳怪气的，直接骂我无情不就得了。死不过生的开始，我们失去了他们，但他们并没有失去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 陈斌没有反驳。这是节节部落流传数千年的生死观，他很难用科学的观点将之扭转，再说，科学也未必正确，至少解释不了自己重生且穿越的事实。 “大爷，一个人寂寞不？让我进去坐坐呗！” 陈斌立刻警惕起来，这孙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也只有借积分的时候这么殷勤。 “干嘛？扯淡就免了，没那心情。” 节节高耸耸肩：“心情不好才要扯淡嘛，来，跟哥聊——诶诶，别关门呀，我开玩笑的。”他顿了顿，随即一脸神秘地说；“你是不是落什么东西了？” 陈斌茫然：“我落什么了？” “你好好想想。” 陈斌皱眉想了想，实在想不到落了什么东西，总不能是昨晚落海里的一堆装备和钞票吧。 节节高从兜里掏出两个七彩手链，在陈斌面前晃了晃：“这是不是你的？” 陈斌愕然道：“怎么在你那儿？”我不是明明放七区宿舍了吗？他心想。 节节高笑道：“你那会儿不是被关禁闭了嘛，宿舍清人，我们就去你寝室里转了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寻思着帮你带回来，结果就在床头柜里发现了我们节节部落的祖传手艺。 明白为啥诸事不顺心情不好了吧？这玩意儿很灵的我告诉你，一定要收好，保你平安到老。” 陈斌接过手链，哭笑不得。大爷的，难道是命吗？ “行了，我回去睡觉了。” “等等！”陈斌叫住转身欲走的节节高，“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加入协会？” “这有什么好问的，为了钱呗！”节节高翻翻白眼，头也不回地溜下楼。 陈斌石化在原地。 真是简单粗暴的动机，不过，还真符合黄毛的一贯作风。 他叹了口气，将手链重新带回手腕。 他不是迷信的人，但盯着这两个普普通通甚至算不上多精致的手链，他竟有种错觉，仿佛真的心安了一些。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他缩进被窝，关灯睡觉。 …… 医疗部住院大楼，401隔离病房。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孟达山缓缓睁眼，眼中隐隐约约是一道健美的身影。他一惊，口中叫着“舰长”，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 “好好躺着！”糯米舰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孟达山是星海五号的舰长，同时也隶属于东方四号，顶头上司发令，他只好乖乖躺回床上。身高两米二的大山低下头，面带愧色。 “舰长，我，我——” “不用多说，我都知道了。这事不怪你，两头A级海怪出现在浅蓝海域，谁也想不到。” 孟达山愣了下：“两头？不，是四头！” “四头？” “对！星海六号的张舰长替我分担了两头！张舰长呢？”孟达山满脸期待地望向健美的女人，然而女人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感到一阵胸闷，急问：“那我船上的新兵呢？我让小朱带他们逃了！” “我们到时，只有三十八名新兵活下。” 孟达山握紧拳头，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那、那星海五号，他们先走——” “星海五号今早返港，但船上除了水手，只有二十三名新兵。” “这……” 孟达山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床上。 糯米舰长说：“四头A级海怪，它们是联手攻击两艘星海号么？” 孟达山点头：“给我的感觉，是。不止A级海怪，还有数量庞大的低级鱼群，我出海多次，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就仿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推测：“仿佛在埋伏我们。” 糯米舰长微微蹙眉：“怎么说？” 孟达山说：“这也只是我的感觉。A级海怪和鱼群几乎是同时发难，它们攻击的目标相当明确，是两艘舰船的动力系统，之后也是通力合作，我第一次见会彼此合作的A级海怪。” 海怪之间几乎不会合作，A级海怪更是独霸一方海域的存在，是实力强大的掠食者，为争夺地盘相互间大打出手才是常态，至于合作对敌，甚至不惜和低级鱼群为伍，这在深蓝海域都很难见到，更何况在雾气浓度极低的浅蓝海域？ 糯米舰长冷笑起来：“听起来，倒像是一场精心谋划过的袭击。” 孟达山吃了一惊，精心谋划吗？那是谁在谋划呢？S级海怪？还是……超越S级的传说中的海怪？他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糯米舰长起身：“你好好休养，这事，我来处理。” ------------ 写在卷末 第一卷的故事就到这里为止，二十万字，几乎都是铺垫、主要人物登场和基本世界观展开，可能没什么爽点，哈哈哈，成绩惨淡也不足为奇。 想了很多，但真到动笔的时候，才发现笔力不足，第一次写长篇，很多地方都驾驭不好，写不出想要的效果。 不过，总算是尽力了，至少把原本思考的剧情还原了七七八八。明天开始第二卷，不知道有多少活的读者坚持看到这里，话不多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唉，码字去嘞~ ------------ 第九十二章 雾 陈斌脱得精光，站在全身镜前，他伸展右臂，意念一动，深褐色软骨转眼便将整条胳膊覆盖。 他挥舞手臂，又尝试控制这条触手的伸缩和变形。 很奇怪的感觉。他本以为实体化只是在本体外套了层外壳，就跟操纵机甲一样，但事实却不是。 章鱼触手具备触觉，伸缩也好，变形也罢，从感官的角度讲，和控制自己的手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它不会“感觉”到疼痛。 这外壳的硬度也超乎意料，陈斌不知道他现在的冰晶硬度是多少，可能五阶或六阶，即便如此，仍无法破开这一层薄薄的软骨。 “A级海怪真不是盖的。” 他想起夺魂八爪翻江倒海的恐怖身影，后背发毛的同时也暗自欣喜。 “可我似乎不能像孟舰长那样巨大化？” 深海角魔以一敌二的英姿他印象深刻，他现在实体化，还只局限于覆盖全身和伸缩自如，变大还不在能力范围之内。 “可能是我体内雾的浓度还不够高。” 陈斌心里琢磨。经过这几天的研究，他已经明白：实体化需要雾为基础，甚至要消耗一定量的雾。在洗礼之前，无论他如何尝试，也无法实体化，也是因为他根本不具备实体化的条件。 至于和壳子那一战，大概是因为徐泽海肉身崩溃，导致区域雾浓度升高，才给了章鱼丸出头的机会。 返港第二天，协会就把陈斌的权限升到了B级，学员账号也变更为正式且带星标的成员账号，这是战斗兵专有的符号。他的户头多了一千积分，这是他救下孟达山的奖励。 权限提升之后，他还收到一个论坛邀请码——唯有战斗兵能进入的论坛，论坛的名字就叫论坛，正如协会的名字就叫协会一样。 他尝试入侵这个论坛十几年，始终不得其法，然而凭借这个短短的十六位邀请码，他便能光明正大的登进，肆无忌惮地浏览论坛里的一切信息。 “呵，作为一名资深走后门的程序猿，竟然沦落到要登堂入室了吗？” 他在输入邀请码点击登录的瞬间，心底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耻辱感。他为自己的堕落而不齿，但这份不齿也只持续了两分钟，在看到论坛里千奇百怪的帖子和一堆和远海相关的文件时，他不得不感叹一句真香。 他花了两天时间，将论坛里的文件一一浏览，看完最后一份文件的最后一页时，他满脸疲惫地躺倒在床，长长叹了口气：“莹莹姐说得一点不错，协会根本不需要学员，学员算个屁！协会需要的，是战力。” 他的猜测大致不错。“灵气”就是洗礼本身，协会将这种“灵气”称之为“雾”。雾笼罩着安全海域以外的所有海洋，它无处不在，侵蚀着它笼罩下的所有生物。 在长时间的侵蚀下，动植物的体内会渐渐积累雾，而当雾的浓度超过某个值，将会出现变异，也就是变成海怪。 而洗礼的过程就是接受侵蚀的过程。雾的累积会使人体产生质变，获得超乎想象的力量，但同时，也具有一定风险。 一旦雾的浓度超过“阈值”，这股外来力量就会脱离掌控，将侵蚀的对象同化，协会将同化的过程称为“雾化”。 陈斌想到张菡芷在他面前爆成水雾的那一幕，不由得心头一紧。一个活生生的能说会笑的活泼女生，最终竟然化作一团死气沉沉的雾气，这简直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 根据协会多年的研究，阈值的高低因人而异，通常情况下，水系元素亲近度越高，雾化的概率越低，亲近度高于90%的人，洗礼存活率超过80%，每下降1%，存活率降低3%。而一旦低于80%，雾化的概率将呈指数上升。 陈斌心想，这就能解释为何协会宁愿减招，也绝不放宽招生标准了。而且洗礼的提升仅对四系元素中的水系有效，其他三系不受影响，因此招生时也只要求水系元素的亲近度，其他三系不作要求。 这样一想，其实协会的很多规定，看似没头没脑，其实都不是无中生有。 “说到底，还是吃了信息不对称的亏。” 以他战斗兵的B级权限，仍有许多信息无法获得，就比如，为什么安全海域里没有雾气，有关这个问题的文件，以他现在的权限就无法查阅。 但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东西阻绝了雾的入侵，不然以人类的平均元素亲近度，大概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都会瞬间雾化。 而这世上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协会了，至于是怎么做到的，恐怕要晋升成海将才有知情权。 “海将啊……” 海将榜入榜的最低标准，是十亿吨掌控力，也就是说，需要具备同时控制十亿吨水量的能力。 十亿吨，一个中型湖泊的蓄水量也不过如此，海将榜的大佬只要愿意，可以瞬间将湖水全部抽干。 “我的掌控力是多少呢？” 掌控力是全新的标准，陈斌从没测过，协会不给学员测，估计也是因为学员的数值太低，没有意义。 可洗礼之后，陈斌感觉各方面提升都相当明显。 “不知道能不能进一级战力榜。” 一级战力的最低标准是一千万吨掌控力，十亿太夸张，一千万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站在镜子前的陈斌，已经完全是个章鱼的模样，八只张牙舞爪的触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耀武扬威。 不知怎么的，看夺魂八爪本体时他觉得丑的一逼，但看镜子里的小号章鱼，他竟然觉得，越看越帅？ 他很快便解除了实体化，穿上衣服。实体化是要消耗雾的，在安全海域内，雾可是很稀有的东西，消耗了很难补充，虽然论坛上有人出售，但都是以极高的价格，远海里无穷无尽的东西，谁愿意花高价去买呢？ 要买也要买浓缩的雾气胶囊，可以瞬间提高人体雾浓度，爆发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战力。当然，价格也就更贵，一粒就是一千积分，看得陈斌有种洗劫研发部的冲动。 他看看手机，下午两点，便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三点要进行战力评测，是骡子是马，终于到拉出来遛遛的时候了。 ------------ 第九十三章 战力评测 协会总部第五十五层，研发部战力评测中心。 171届仅剩的六十一名新兵，除了重伤住院的五人，其余五十六人齐聚在等候大厅。他们这一届，大概是协会历史上最惨的一届，洗礼就洗掉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新兵，不说后无来者，绝对是前无古人。 陈斌扫了一眼，幸存下来的绝大部分是统检前一百，两百名开外的，只有他一人，如果按真实实力来算，该是一个都没有。 真正有天分的人，很少大器晚成，统检时不能一鸣惊人，很可能一辈子都不能。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舰长们要争夺前二十的学员了，在这场灾难中，前二十的学员有十七个都存活了下来，前十更是无一牺牲。 他忽然又想起张菡芷，那个扎着马尾的活泼女生，她的表哥张子墨统检第二十，曾是他的队友，可今天的六十一人里，却没有他们兄妹俩。 黄毛不动声色地摸到陈斌身旁。 “干嘛？”陈斌瞪他一眼，这家伙从何君尧和陆人龙那边吃了瘪过来，显然没安好心。 节节高露出讨好的笑容：“大爷，有一事相求。” “拒绝！” “诶诶，不带这样的，我还没说呢！” 陈斌翻翻白眼：“你能求什么，不就是借积分吗？” 节节高跳了起来：“我去！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说辞，连字都不带改的？”他马上又软了下来，换上讨好的笑脸：“这次不一样，过几天我要回七区，你说，我好不容易回趟老家，总不能两手空空吧，乡亲们可全都指望我呢！” “你要回七区？” “对，有个小任务。” 陈斌没再多问，节节高嘴里说着小任务，但调三区的兵去七区做任务，要么这任务非同一般，要么是非他不可，无论哪种，肯定都是对外保密的，他问也白问。 陈斌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你敢不敢先把以前的旧账还了，再来问我借？” “我还了呀！这次出海的积分一下来，我立马就给你转账了！你没收到么？” “别想忽悠我啊！”陈斌一脸劳资不会上你的狗当的表情，“我可是记了账的，没还清，还差我十积分呢！” 节节高忙说：“我知道的！我是那种欠债不还的人么？但我是真一穷二白了，不信你看我账户——” 他说着就要掏手机，陈斌赶紧制止：“算了算了，信你一次。说吧，你借多少？” 节节高嘿嘿一笑，不答反问：“你有多少？应该不少吧？你这次救了孟舰长，居功至伟啊……” 陈斌脸一黑：“怎么滴？你想把我账户清空啊？”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一百积分，就借一百积分。” 一百积分就是一千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过，陈斌一想到自己曾把手链丢弃在七区宿舍，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老人家的辛苦，便干脆利落地给节节高转了账。 “爽快！”节节高看了眼到账信息，竖起大拇指。 陈斌说：“别误会，你现在在我这里信誉很差，借你积分，完全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你回七区，记得代我向你师父问好。” 这时评测中心的大门打开，一个白大褂黑框眼镜的短发女人走出，对众人招了招手：“都进来吧。” 六十一名新晋战力涌进评测中心里。室内空间不算宽敞，但容纳六十来人是绰绰有余，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或者说，是和墙一样的玻璃缸，巨大的玻璃缸里中却只有一团纯白色的气体。 这是……雾！ 即便隔着水缸，陈斌也能感受到这股浓烈的气息——浓度相当高的雾。 原来如此。他本来还奇怪，动辄千万上亿吨的掌控力，要如何测量，原来是通过雾来完成。 短发女人说：“一个个来，我叫到名字的，你就对着缸里的这团雾，用你全部的元素之力，尝试将它凝结。第一个，何君尧！” 在众人的瞩目下，何君尧上前一步，他凝神，吸气，内嵌在玻璃墙中的电子屏幕上，数字由0飞增，转瞬到达高点1277，随后直线下落，最终归零。 何君尧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1277，单位万吨，这他娘是一级战力水准！ “嚯！”连短发女人都吃了一惊，赞道：“不错哈！一级战力！下一个，甄善美！” 陈斌倒没有太过惊讶，以何君尧的天分和堪称恐怖的训练量，没这数值才奇怪。他一直紧盯缸中的雾气，在何君尧发力的全程，那团雾却没有丝毫凝结的迹象。 多少掌控力才能使它凝结成液态呢？转化成固态又需要多高的掌控力？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让他悚然一惊，固态的雾？真是大胆的想法，真有这种纯度的雾，恐怕就算海王，也会被瞬间撑爆阈值，雾化成气的吧？ 甄善美的掌控力是720吨，属于二级战力，在她之后的林晨和徐淼淼都在500上下，超过二级战力的最低标准100吨许多，也算非常不错了，接下来便是统检第五的陆人龙。 陆人龙笑呵呵的，也搞了个500左右的数值。 “呵，竟还不肯出全力！”陈斌心道。 陆人龙的战力，和甄善美应该不相上下，不过700吨和500吨，同属一个福利区间，除了在战力榜上的排名有区别，还真没别的差异。 “锅盖头倒挺精。”他心想。 很快便到节节高。 他甩甩头顶那撮闪亮的黄毛，大喝一声，只见数值飙升，一直升到998，骤然回落。众人发出一阵惋惜。 “干！”节节高瞪着屏幕上的红色数值，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他扭头问短发女人：“可以重测一次么？我这次发力不对。” 短发女人本来看着飙升的数值，脸上的惊讶藏都藏不住，一届出一个一级战力已经十分难得，难道171届能出两个？看到数值停在998，她也是一脸的惋惜，便说：“确实挺可惜，重测的话等第二轮。下一个，王轩！” 陈斌统检299，在这群人中排名最后，自然也是最后一个评测，他前面五十五人依次测完，其中有四十八人是二级战力，一级战力仍只有何君尧一人。 “最后一个，陈斌！” ------------ 第九十四章 调查 “终于到陈斌了！他或许是这次洗礼的最大赢家！” “啥？陈斌是谁？怎么以前从没听过！” 人群之中，有人惊叹也有人疑惑。 惊叹之人当然是搭乘星海五号出海的新兵，在孤岛的那一夜，对陈斌的实力有些许了解。疑惑之人则是星海六号的新兵，他们早早逃回，不曾见识陈斌扛回孟达山的英姿。 “没听过很正常，统检299，我也没听过！但他在洗礼中双觉醒，还从鱼群嘴里救下孟舰长，实力非同小可，至少比我们强得多！” “嚯！是他救下的孟舰长？”一群人望向陈斌的目光惊疑不定，“那他得有多少战力？五百万？” “呵，我看不止，说不定比善美姐还强！” “啪！” “唉哟！哪个混——”那人抱头愤怒扭头，然后秒怂，“善、善美姐！” 甄善美瞪他一眼：“这弱鸡能比我强？你眼睛长屁股上了？”她望着那道朝玻璃墙走去的矮小身影，心里却一惊：咦，姐姐我当年抱着满山跑的陈斌，真的是这个陈斌吗？这弱鸡似乎真的变强不少？ 陈斌走到玻璃墙前，凝神。这一次，他不打算继续隐藏战力。 战力数值跟分红和各种福利挂钩，三级战力只有千分之一的分红，二级战力千分之五，而一级战力，就能达到有百分之一！这还只是基础分红，如果是随船出海，这个比例还会加高，至于各种福利特权，更不用说。 反正逃跑暂时无望，把该拿的好处先弄到手再说，万一出了事，还能给老妈留一笔巨额遗产和天价补偿，好赖是死，总不能白死。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尽快生几个儿子，这么大笔钱，老妈一个人也花不完啊！ 水系元素之力爆发，玻璃缸中的雾气没有任何变化，但电子屏幕上的数值飞快跳动，短短两秒就突破了500，这个数字却没有停下的迹象，仍在不断攀升。 600、700、720！ 一秒后便追平了甄善美的记录，然而没有丝毫停留，转眼便上探至800！ 甄善美惊得小嘴微张：这弱鸡，竟然弯道超车了？ 900、950、960……980、990、993…… 上涨的势头逐渐趋缓，所有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子屏幕上数值：能上一千么？统检299的一级战力？ 995、996、997…… 节节高挑挑眉，心里默默画圈圈诅咒：停，停，停！ 事与愿违，战力值很快跳到998，追平节节高，且一秒后冲破1000！最终停留在高点1005，转眼便滑落至零。 “卧槽！” 人群沸腾，五十几人瞬间爆发出堪比世界杯进球时的热烈气氛。 “竟然是一级战力！比我想得还更牛逼！” “这……他真的统检299？我不信啊！” 短发女人显然也是大吃一惊，她连说两个很好，谨慎地将1005这个数值记录下来。 陈斌长长呼出一口气，憋劲憋得腹肌疼，不过好在，总算过了1000万，一级战力和二级战力，待遇可是天差地别。 “兄弟，牛逼！” “厉害厉害，一级战力！” 面对众人的吹捧和恭维，陈斌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抓抓头，尴尬一笑。 甄善美凑上来将陈斌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一遍，陈斌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便说：“善美姐姐，有话好说，别爆我头啊！” 甄善美奇道：“当年和我组队情侣的那个陈斌，是你么？” 陈斌张开手，调侃道：“如假包换！不信，姐姐你可以再抱我跑一圈，看能不能找回当年的感觉！” 甄善美白眼翻上天，毫不客气地回了个“滚！” 人群却哄闹起来，大叫着：“抱一个！抱一个！抱一个……” 甄善美俏脸一红，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挥挥粉拳，恫吓道：“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头硬，还是姐姐我的拳头硬！”她话音未落，啪啪啪三声响，三个离得最近的男生每人被赏了一记暴栗。 人群顿时消停下来，甄善美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在男生中，善美姐姐这四个字的威慑力甚至比教官更高。 节节高甩甩黄毛，走了上来，哼哼道：“可以嘛，实话实说，刚刚哥默默诅咒你停在997来着，可惜失败了。” 陈斌笑道：“我一点都不惊讶，不管是你诅咒我，还是诅咒失败。” “啧！”节节高看向众人，大声说：“各位，现在该压轴的登场了，都好好期待一下吧！” “嘁！”“吁！” 众人却并不领情，冲着自以为牛逼的黄毛发出一阵嘘声。 面对全场嘘声，节节高仍淡定如初，他问短发女人：“可以复测了吗？” 短发女人重重点头。 他站在玻璃墙前，大喝一声！ 数值飞速增长，转眼突破900，随即减缓，最终仍卡在了998。 就在众人准备扼腕叹息的时候，“呃啊啊啊啊！给我破！”节节高身体微微颤动，似乎已经挤出最后一点力气。 陈斌汗了一下，心说不过是测个数值，怎么搞得这么中二？ 但有时中二还真见奇效，只见数值猛地一跳，跃升至1003，只一瞬，便一泻千里，快速清零。 “哈哈哈哈哈！”节节高一边喘气一边狂笑，“劳资也是一级战力！” 从评测中心出来，五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往食堂走去。 这一路陈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虽然这不是他想要的，但—— “偶尔被恭维一下似乎也不坏？”陈斌笑眯眯地应付着祝贺的众人，心里想着。 身为一级战力的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何君尧等人同行，只有甄善美仍嘟嘟囔囔，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往陈斌头上来一记暴栗，试试真伪。 陈斌早就注意到游走在自己身侧的甄善美，这姐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又想重拳出击，他哪里能让她得逞，全程护头，走位飘忽，愣是没给对方一丁点下手的机会。 到食堂买了三袋营养液，跟老队友坐一桌，正准备开动，忽然手机一阵震动。 “嗯？”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相当疑惑。 赵玉龙？这个开火锅店的胖大叔，逢年过节倒是会来条短信，但像这样直接打电话过来，而且还挑在一个寻常的午后，真是十分不寻常。 他接起电话：“赵老板？” 赵玉龙的声音在那头响起：“陈斌啊，协会刚刚给我来了份调查名单，这里面，怎么有你妈的名字？” ------------ 第九十五章 惩罚 协会总部，一五九层，圆桌会议室。 左牙扫了眼空荡荡的会议室，没好气道：“会长，就我们俩，还专门上这儿来？有什么事就在你家说了，多省事。” 陆万年笑道：“规矩不能废，再说，你休假这一个月，缺席了五次会议，其他舰长们可没少抱怨。” 左牙撇撇嘴：“我完成年度任务才休的假，有什么可抱怨的？”他顿了顿，“什么事，非得来这儿说？” “红莲的事。”陆万年道。 “红莲？这两个字倒有段时间没听见了。怎么，有动静？” “没有，老实得很。但越老实，才越担心。” 左牙不以为然地笑笑：“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不要小瞧了他们。”陆万年说，“七神使已有顶级海将的水平，在他们之上，还有神神秘秘的火神，至少是海王水准。” 左牙说：“别说海王，就算是海神，协会放在眼里吗？或者说，一区那位大人，放在眼里吗？” “老头子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但人不揪出来，他老人家也出不了手呀。” 左牙奇道：“我听说半年前，二区那边就抓住一个七神使，半年时间，还没问出点东西？” 陆万年摇头：“那人的心志之坚，实在超出想象。” “就算是罗会长的【叩问】，也无法动摇其心志？” “没有分毫动摇。他视红莲为信仰，视火神为生父，你会背叛你的信仰和生父吗？” 左牙正色道：“如果我的信仰教我从恶，如果我的生父是屠戮七万无辜的祸首，我会。” 陆万年叹道：“可惜，他并没有左舰长这般分明的善恶观。总之，现在线索断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 “我听说了。要彻查五大国，是吧？这事归外事部和统筹部，我应该帮不上忙。” 陆万年笑道：“彻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几个区的会长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打几粒棋子进去。没有什么方法，比从红莲内部直接获取信息，更为简单有效。” 左牙默然，指关节轻轻敲打桌面，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抬头，盯着陆万年：“你想问我借人？” 陆万年哈哈一笑：“左舰长既然猜到了用意，想必也知道我要借谁了吧？” “陈斌。”左牙说，“出身【和之国】，特性是相当稀有的隐匿，年龄又刚好卡在十八岁的限制，没人比他更合适了，不是么？” 陆万年的眼里满是赞许，显然对左牙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能做出如此全面的分析，感到十分满意。 “你说得很对。”陆万年道，“不过，还有更关键的一点。陈斌，是老头子钦点的棋子。” 左牙愕然道：“一区会长钦点？陈斌？”他皱眉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到二者的联系，只好问：“为何？” 陆万年摆摆手：“老头子没说。他老人家不说，咱也不敢问呀。我给你透这个底，是让你心里有数，你知道就好，对外，就不必讲了。” “明白的。” 左牙起身，离开，背对会议室的他，一脸严肃。 …… 调查名单里有老妈？ 陈斌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计划逃跑的事被发现了？不能吧，我谁也没告诉啊！难道是老妈搓麻将搓嗨了，说漏了嘴？ 他冲何君尧等人打个招呼，便溜到食堂外面。 “什么调查？我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他试探道。 赵玉龙说：“我也搞不明白，说是什么涉嫌网络非法入侵——跟你透个信，你想想办法，不跟你多说了，我还得往警局跑一趟。” “嘟——嘟——” 电话里传来断线声，陈斌却仍保持着通话的姿势，他惊疑不定，喃喃道：“网络非法入侵……我靠，我每次都把痕迹清理得相当完美，按理说不可能被抓住才对……” 但他转念一想，他找到的漏洞虽然隐秘，但协会的通讯部居然十几年都没堵上，这本身就很奇怪，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水平太高，颇有点虐菜的爽感，现在回头想想，他娘的，协会根本就是钓鱼执法！ “卧槽，完蛋！我这三年天天登陆，岂不是爆炸！” “嗡——嗡——” 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他吓了一跳，把手机拿下来一看：左大恶人。 “完蛋完蛋，说曹操曹操到，肯定是找麻烦来了！” 他深吸口气，接起电话，正想以无比尊敬和卑微的语气叫一身舰长，结果对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协会总部六十六层，咖啡馆，十分钟内到。” 随即便是嘟嘟两声。 呃……干！ 他只好隔着玻璃窗朝陆人龙打了个有事先撤的手势，又匆匆忙忙赶回协会总部。 六十六层，休闲层。 这一层要求B级以上的权限，陈斌刚升B级没几天，今天是第一次来。 他按照路标的指示，很快来到咖啡馆。左牙就坐在正对门靠窗的位置，透过落地窗，从两百米的高空往下俯瞰，整座星海港的繁华尽收眼底。 陈斌坐下后立刻切入正题：“左舰长，我——” 左牙直接打断：“你可以呀，我倒小瞧你了，上哪儿学的本事？” 陈斌当然明白他口中的本事指的什么，只好敷衍道：“天资聪颖，自学成才。”他提着的心已经放下一半，左牙既然这么问了，说明知道黑进协会数据库的是他，而不是他老妈。 陈斌赔着笑说：“那什么，我是协会成员，远航士兵，不，现在是一级战力，”他着重强调了这一点，仿佛这样就能为自己争取到宽大处理，“大家都是自己人，应该没关系吧？” 左牙说：“通讯部那边给我发了报告，三年之内，你几乎天天进数据库扫荡一次，干什么？当协会网站的数据库是你家后花园吗？” 陈斌面带苦色，真诚地说：“我知错了，真的，我一定痛改前非，我回去就把权限注销了，顺便帮协会把后门堵上，这三年靠偷信息挣了一百多积分，我也尽数归还！我保证，绝不再犯！”他竖掌发誓。 左牙叹口气说：“并非我不保你，只是这次的事，牵扯红莲，协会抓得很严，这几年但凡留有入侵记录的，即便没获取权限，也统统收了监，要严加审讯。像你这样情节极其严重且影响极其恶劣的，即便是我，也有心无力。” 陈斌一听跟红莲相关，吓得脸都白了，忙道：“我跟红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左舰长，这你可知道的！”七万条人命，他娘的，这锅要背上，那是万劫不复啊！ 左牙说：“我是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即便没关系，你如此作为，是严重违规，要挨重罚！” “怎、怎么罚？”陈斌放下一半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左牙端起咖啡杯，轻嘬一口，淡淡道：“罚你去当卧底。” ------------ 第九十六章 任务 “你是说，让我去红莲当卧底？”陈斌压低声音，小心翼翼观察四周。 “放心，红莲的手再长，也绝对伸不进协会里来。” 左牙说得轻松自然。陈斌心里清楚，协会作为一个横行霸道了一百多年的流氓组织，的确有这样的底气。 左牙继续说：“让你去当卧底，将功赎罪，有意见吗？” 陈斌试探道：“我可以有吗？” “不可以。” 那你问个锤子！ 陈斌这下算是明白了，什么非法入侵，那都是扯淡，说白了就是抓住自己小辫子要逼良为娼。 但他还想挣扎一下。 “这……不合适吧，我进协会三年了，人家红莲是犯罪分子，不是傻子——” “协会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也会给你一张新的脸。” “新的脸？”陈斌吓一大跳，卧个底还要先做个整容手术是怎么的？ “你上过课，应该知道有种海怪，叫千面虫。” 陈斌点头：“我知道，B级海怪，这虫子能变成任何一种海怪，甚至任何一种生物。” 左牙说：“研发部从这虫子体内提取出一些东西，研发出一种注射剂，只要注入面部，便能暂时改变面貌。”他将手边的一份资料推到陈斌面前：“这是任务的大致内容。” 陈斌犹豫再三，他知道，只要翻开这份资料，就上了贼船。但他想了又想，实在找不到推诿的借口，眼看左牙渐渐不耐烦起来，只好拿起资料仔细翻看。 “嗯？原来不是我一个人么？” “当然，有四个区参与此次任务，光是针对和之国，我们三区就派了十九人，而这些人，都是你的下属。” “啥？”陈斌手一抖，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左牙说：“你身为一级战力，又是这次行动中唯一的战斗兵，负责一个卧底的任务，有问题么？” 陈斌顿感压力山大，他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还带上别人，他可不想担这么大责任！ “我刚成为战斗兵不久，这，我没经验，我怕搞砸。” 左牙解释说：“在归属上，他们是你的下属，但实际上，你和大多数人不在一个城市，管不到他们。” “哦哦。”陈斌松了口气，“我去通州？” “对，去你熟悉的地方。” 陈斌本想说通州我一点都不熟悉，但看了看其他几个更加陌生的城市，就自觉闭嘴。 “通州除了我，也还有三个人？”陈斌扫了眼名单：172届林时恭，172届汪海洋，173届何亦亦。 何亦亦？！ “都是通州本地人，这些人，是你真正管得到的。他们都是优秀的学员，在自保有余的情况下，尽可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左牙瞄了陈斌一眼，见他神色凝重，便问：“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陈斌正色说：“这名单有问题，既然是我负责这个任务，我应该可以决定要哪些人。” 左牙不置可否，只是说：“这你要跟统筹部商量，人是他们选的。” 合上资料，陈斌心情沉重。 “能告诉我，红莲的实力吗？” 左牙说：“具体的细节和任务相关，统筹部有专员跟进，他会跟你们讲解。回去等通知吧，应该很快了。” 陈斌刚出协会总部，便收到赵玉龙的短信：“协会重新来了份名单，你妈的名字被划掉了！大概是人事部哪个笨蛋的失误。” 失误个屁！要不是我担了这事，协会能这么轻易把名字去掉？ 不过陈斌总算厘清一点头绪。 协会显然是要拿这几个大国开刀了，想也明白，红莲背后的势力无非它们其中一个，要么几个，自从去远海长完见识，他便觉得这些国家真是弱爆，孟达山一个人大概就能抵一支军队，而在孟达山之上，还有七十九位海王和十位海神，乃至于位于海神之上的，那个鬼魅般的男人。 要不是这几个国家手握灭世的武器，拥有摔蛋糕的资本和能力，协会早就统一世界了，还用得着跟他们讲证据？ “这可苦了我了，协会精英无数，咋就选到我的头上了？是因为我的特性比较适合这种见不得人的工作么？” 陈斌答应接下这个任务，除了因为自己有把柄落在协会手里，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任务不仅奖励颇丰，而且可以逃避出海。 每每想到海面上如浪涛般翻腾的无穷无尽的恶兽，他就感觉自己并非活在人间，而是误入了炼狱——唯有炼狱才有如此恐怖的景象！ 这次的卧底任务，也未必真的要去卧底，左牙给的资料里，也只是让自己用“李源”这个身份报考青少年人才培养计划，在训练营中拿下头名，至于红莲会不会因此看中并招揽自己，协会也没有把握。 如果红莲没有找上门来，那就等于白拿奖励，岂不是血赚？ 即便如此，他心里仍然有些发愁。红莲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藏起来像条温驯的不吠的狗，跳起来却比最凶恶的狼还要狠毒一万倍！ 面具男和面具老者的实力都是二阶巅峰，接近普通人类体质的极限，当然，对经过洗礼的陈斌来说，跟蚂蚁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只是马前卒，从事后的发展来看，显然也只是弃子。 一百四十名二阶巅峰的弃子，那操控这些弃子的人，又是什么水准？ 陈斌本来还为自己达到一级战力而欣喜，现在却觉得一级战力远远不够看，别说远海那群穷凶极恶的畜生，就连人类中丧心病狂的败类，都有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大爷的，这个狗屁红莲，究竟什么来头？” 左牙口中的“很快”是真的很快，陈斌回到宿舍连床都没捂热，就收到了统筹部李若辰李专员的信息：“协会总部41楼4105，请于下午三点准时到达。” 陈斌看了看时间，叹口气：“又是协会总部，我这一天往总部跑了几趟了？就不能一次弄完么？” ------------ 第九十七章 负责人 陈斌在协会总部门口正碰上统筹部的李若辰李专员，这家伙戴着圆框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上次洗礼回来负责笔录也是他，陈斌被这人追问了好几个角度刁钻的问题，因此印象深刻。 李若辰显然也记得陈斌，热情地打招呼：“挺巧啊！” “巧！原来你就是李若辰啊！” 两人搭上电梯。 “还记得我？”李若辰推推眼镜，“印象这么深，是负面的吧？” 陈斌哈哈一笑：“李哥说笑了，你业务精明才干出众，我是十分佩服的。” 这时电梯停下，陈斌抬头一看，是23层。 电梯门打开，门外门内同时一声轻咦。 “陆班，真巧！” 陆人龙点点头，也说声真巧，进了电梯，他迟疑片刻，最终摁下写着100的按钮。 陈斌挑挑眉，他没记错的话，99层以上，需要至少A级权限，才能获准进入。 陆人龙不等陈斌发问，解释说：“别多想，我仍是B级权限，因为有特别通行权，才能上去。” 特别通行权？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陈斌心想：劳资来协会三年，好歹也算阅文件无数，怎么知道的还没你个锅盖头多。 “你……这是你小姨给你的？”他想起陆人龙的小姨是东方四号的糯米舰长。 陆人龙耸耸肩：“算是吧。” 算是就等于不是，陈斌看得出陆人龙没打算坦诚相待，也就不再追问。这年头，谁还没点秘密呢？ 两人在41楼下了电梯，陆人龙道声回见，转眼便消失在闭合的金属门后。 陈斌走进4105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坐了十八个年轻人，只一眼，便找到了那个出挑的存在。 何亦亦冲他做了个鬼脸，但他却把目光移开，装作没看见。 陈斌正想捡个位置坐下，却被李若辰叫住：“陈兄弟别急。”他顿了顿，看向这十几个年轻人，“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此次任务的负责人，东方三号船员，一级战力陈斌！” 房间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陈斌被愣头青们灼热的眼神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本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啥，无论前生今世，他都没有说这种场面话的经验。于是他微微点头，坐了下来。 “嚯，这哥有点高冷啊！” 他听见后排有个男生小声嘀咕。 另一男生说：“正常，东方号的船员，有几个平易近人的？” 陈斌一头黑线，妈的，我哪里高冷了，我是很乐意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好不好，我只是—— “他只是词穷罢了，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 陈斌一愣，这谁啊，会读心术么？他朝声源看去，只见何亦亦扭过头去跟那两男生理论：“傻不傻，你以为你们压低声音，人家就听不到了？信不信，他现在正往我们这边看。” 眼见那两男生抬头看来，陈斌立马挪开视线。 这小姑娘，不仅会读心术，还能用后脑勺看人？ 李若辰将一份份足足有半个手掌厚的资料分发下来，一边发一边说：“这是你们各自的身份，老规矩，禁止传阅，禁止带出，禁止泄露。给你们两周时间，将这些身份的事迹记下来，最好，成为他们。” 有人提问：“不能带出，这两周我们只能在这里背？” “是的。两周后我们会设置情境，考察你们的反应是否符合你们各自身份的行为逻辑，所以不仅是背，还要理解，要代入，要换位思考。” 他顿了顿，继续说：“大家别急着看，我先介绍一下任务内容。想必大家已经知道，这次任务针对红莲，通过对红莲成员构成的分析，我们发现，这个恐怖组织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曾经参加过各国的青少年人才培养计划。 显然，参加这个计划的人员是红莲主要招揽的对象，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成为各个训练营的顶尖，一旦有疑似红莲的人与你们接触，立刻向协会汇报，之后的事便交给协会处理。什么问题？” 有人说：“我以为我们是要去卧底。” 李若辰说：“卧底不是你们的任务，是通州组的任务。”他看向陈斌，“如果有人向你抛出橄榄枝，你就假意接住，获取他们的信任，尽可能地深入，套取信息。” 陈斌皱了皱眉，协会这个计划说到底，竟是以自己为核心？ “怎样获取他们的信任？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给我一些恶劣的任务，我也要为了获取信任去完成么？” 李若辰道：“视情况而定，协会既然选了你当负责人，便是信任你的能力，你有决定如何行为的权力。” “哪怕我中途放弃任务？” “是的。”李若辰毫不迟疑地点头。 陈斌反倒有点看不懂了。是协会太信任我，还是左牙太信任我？真不怕我把任务搞砸么？还是说，这个任务本身没那么重要？那费这么大劲，又是图什么？ “那总得告诉我，红莲的实力构成吧？” 李若辰朝门外使了个眼色道：“之后说。” 陈斌点点头。他明白李若辰的意思：这个问题不能当着这些学员的面说。看来一会儿还会私下聊，他索性不再多问。 李若辰继续给学员们讲解任务，陈斌听着听着，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协会这个任务明面上是针对红莲，其实分明是针对和之国。要找的也不是红莲的踪迹，而是和之国与红莲的联系。 协会企图证明，这个所谓的青少年人才培养计划，根本是红莲的恐怖分子预备营。 “卧槽，如果真抓住把柄，这个人才计划连带整个和之国现任政府，都会被一锅端了吧。毕竟协会现在，也只差一个把柄。” “……你们的任务就是这样，切记，以自身安全为最优先，有所发现立刻联系协会，严禁私自行动。通州组的跟我来一下，其他人，自由安排。” 陈斌跟李若辰往外走，同时出来的，还有通州任务组的另外三个人：何亦亦、林时恭和汪海洋。 四人来到4111，这是一间类似办公室的小房间。 “你办公室？”陈斌环视一圈，“条件不错嘛！” 李若辰笑笑，拍拍陈斌肩膀对另三人说：“刚才我在那边说的要求，对你们不适用，你们要是有所发现，先汇报给陈斌，一切行动听他的指挥。” 三人面面相觑，陈斌也惊了一下：“李哥，你们统筹部是不是太随意了？我刚升一级战力，本质上和他们没区别——” 李若辰打断道：“这不是我们统筹部的决定，事实上，我也认为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新手不太合适……只能说明，协会看好你，认为你有某些过人之处。” 陈斌愕然。过人之处？难道指海魂？他越发怀疑这是左牙的馊主意了，也只有左牙知道他吃了个A级海魂。 大爷的，学长坑起学弟来真是毫不手软。 “也因此，你们或许需要孤军深入，风险比其他组高得多。我先跟你们讲讲红莲的构成。” ------------ 第九十八章 尖刀 陈斌竖起耳朵，终于说到重点了。 李若辰却忽然停了下来，补充一句：“接下来的所有内容，都是A级机密，你们都签过保密条约，想必不用我再重复。” 四人立马说：“不用，我们明白。” 陈斌扁扁嘴，心说岂止保密条约，乱七八糟的条约他已经数不清签了多少个，洗礼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签字，有关洗礼有关远海，统统不准对外吐露半个字，包括论坛邀请码，申请之前也签了一堆合同。 他在签字的时候就想，要是哪一天跟协会闹崩了，就把所有事情全给抖露出去，然后逃到奥美兰国寻求政治庇护。希望奥美兰皇室足够给力，不要屈服于协会的淫威。 李若辰见四人都点头，才说：“红莲内部，主要有五个层级。最外围的是普通成员，这些人跟雇佣兵差不多，拿钱办事，单线联系，实力参差不齐，总体来说，威胁不大。 往上一层，便是百鬼。百鬼是上次恐袭事件的主力，陈斌，你当时在场，应该和他们交过手——” “呃……算是吧。”陈斌本想说只是观战，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何亦亦也在，连忙改口。 李若辰继续说：“百鬼的实力普遍是二阶巅峰，个别人或个别情况下，能爆发出三级战力的水准，这些人对你们三个具有一定威胁性，一旦遇上立刻和陈斌联系，绝对不能单独行动。” “等等，你一直说联系，我们要怎么联系，紧急通讯么？”陈斌道。 李若辰点头：“是紧急通讯，行动前会发给你们每人一副装置，用于一键联系，可以跳过拨打通讯部应急号码的步骤。” 陈斌暗道一声牛逼，但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关注的重点是：“自费还是？”一分钟一点积分，十万块钱呢！别想坑我！ 李若辰微笑：“当然是免费。不过，你们之间的线路会被监听，所以最好不要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嗨！李哥多虑了！”陈斌立马拍胸脯保证，“我们绝不会浪费协会资源！”他扭头看向三名学员：“你们说是吧？” 三人点头如捣蒜。 “言归正传，百鬼之上的层级叫红莲祭司，已经属于核心成员，三级战力到一级战力不等，相当危险，陈斌，即便是你，也需小心应对。” 陈斌道声明白，心里暗暗吃惊，红莲居然拥有这么多战力级成员，水系元素的突破是通过洗礼和雾的积累，火系元素是什么？ “面具老头说，要拿我的人头去换取进阶之路，难道就是指，接受某种类似于洗礼的仪式，使元素之力质变，从而一跃成为红莲祭司？若红莲真掌握这种方法，那绝对是协会的头号敌人，甚至有可能动摇协会的统治。” 李若辰说：“红莲祭司之上，是七神使，只有七人，每一个都有海将级的实力，而在他们之上，是一个被称为火神的男人，有关于他，我们知之甚少，推测至少是海王级。你任务的最终目标，便是打探这八个人的下落，当然，也不必强求，选择权和决定权都在你的手上。” “我记得没错的话，”陈斌说，“协会曾对外宣布过，外围成员已基本肃清，核心成员也抓获不少。” “没错，所以红莲肯定需要输入新鲜血液，你们也可以趁机混入。”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抓了这么多人，就一点儿东西没问出来？大费周章搞什么卧底计划——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无能，只是，怎么说，你们对红莲的行动，让我感觉有点拖泥带水，不像协会的一贯作风。” 李若辰愣了下，哑然失笑道：“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我不辩驳两句，倒真显得我们统筹部无能似的。” 陈斌耸耸肩，一副我可没这么说的模样。 李若辰道：“那我就说几句本不该说的话。”他顿了顿，“我们当然问出了不少东西，也掌握了不少证据，不过这些证据，还不够致命。” “致命？”陈斌挑挑眉。 李若辰推推眼镜，正色说：“必须承认，这次恐袭对协会的打击十分重大，这个打击不仅仅是经济和人员的损失，更是社会对协会的观感和信任度；但俗话说，一个硬币总有两面，对我们来讲，这同样也是一次机会。” 陈斌抓抓头，果真如此，协会是真的想借机把惹事的国家从上到下撸一遍，再扶植起亲协会的政府。 “什么机会？”172届的学员林时恭显然不太懂，还追问一句。 李若辰笑笑：“题外话就说到这里，你们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有的。”陈斌说，“这个不算问题，只是一个建议，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也弄一个类似的人才计划，把水系亲近度不达标以及其他三系的人员都招揽进协会，这样一来，不就彻底杜绝这个问题了么？” “不是没有考虑，是不能这样做。协会和五大国有协约，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这么说来，和之国的强制征召令也该是这个协约里的内容。想到这个陈斌就来气，大爷的，要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法条，他也不至于被左牙威逼进协会。 陈斌继续问：“那为什么是通州？我是说，既然只有一组负责卧底的任务，为什么不选在星海或南安这样的国际大都市？” 李若辰说：“因为通州是红莲的重要据点之一。我们在通州抓获了两个红莲祭司，得到的信息是，通州存在至少一名七神使，有许多的资金往来和交易，都在通州进行。 过段时间，我会给你们一个名单，里面有各个集团和政府机构，它们和红莲，极可能暗中有所联系，你们一定要多加留意。 如果说这个计划是一张网，那么你们四人就是这网里的尖刀，希望你们这柄尖刀，能在通州有所斩获。” 陈斌说：“那万一我们这尖刀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呢？”他不认为红莲一定会上当，到时候岂不是竹篮打水？ ------------ 第九十九章 排除 李若辰无所谓道：“那也就罢了，就像钓鱼，你不把姿势摆好，耐心拿出来，怎么知道会不会有鱼上钩？再说，这样的网和刀，协会可不只有一张而已，只要一个能中，那就是满载而归。” 听了这话，陈斌立刻放松许多。他还以协会把宝都押自己身上，搞得他有点压力山大，看来是有多个计划在同时进行。他忽然想起节节高，那个黄毛说他有个小任务，难道也是与红莲相关？ “你们三个，没什么要问的么？”陈斌扫了眼几乎从头到尾都在当听众的三人，“对方是穷凶极恶的红莲，怎么感觉你们一点儿不担心？” 汪海洋笑说：“有前辈在，我们不担心。” 这话说得，好像天塌下来我会给你顶着一样。 陈斌没好气道：“我只是一级战力，大概还是一级战力里最弱的，你没听李专员说嘛，红莲里说不定连海王都有！” 汪海洋自信满满：“前辈是东方三号船员，有左舰长在，出不了事。” 林时恭也说：“是呀，毕竟左舰长是最强的海王嘛！” 陈斌翻翻白眼，心说怎么到哪儿都有左大舰长的脑残粉，什么最强海王，海王榜他才排第八，他前头还有七个人呢！ 汪海洋说：“其实我还真有个小问题，你们说，红莲这么丧心病狂的组织，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加入？真有这么多三观不正的人？” “算不上三观不正吧，重赏之下必有莽夫嘛！”何亦亦笑说，“我们是因为统检过了，能进协会，那些进不了协会又想变强的人，自然会被红莲开出的条件吸引。” 汪海洋愣了愣：“这跟变不变强有什么关系，慢慢练总会变强的。” 何亦亦说：“你可能还没到那个时候。”她看向李若辰和陈斌，“普通训练有上限，协会也好，红莲也罢，应该都有一套打破上限的方法，对吗？” 陈斌和李若辰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清楚，何亦亦能问出这话，说明已经摸到天花板了。 陈斌不禁多看了何亦亦两眼，他没记错的话，她的天赋并没有高到令人惊艳，进协会也不过一年，居然就摸到天花板了？这得有多么疯狂的训练啊！ 李若辰咳嗽一声，说：“这个嘛，等你们过了新兵期，自然就知道了。” 何亦亦不满道：“为什么还要等这么久？” 李若辰忽然笑了起来，把手一指说：“当然是有原因的，你前辈是过来人，他可以告诉你。” 陈斌一愣，迎上何亦亦求问的眼神，心里早把李若辰骂了十七八遍。 “咳咳，是这样，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到上限了？那是你的错觉！我的班长，他还没进协会就已经到达上限，人家不也一样苦练三年，结果证明什么？厚积薄发！多训练总是没错的！” 卧槽，我这乱七八糟说的什么玩意儿！ 陈斌说到最后，连自己都忽悠不下去了，再一看何亦亦，竟然微微低头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呀？胡说八道也能管用？果然还只是个小姑娘，很好糊弄嘛！ 何亦亦却忽然抬头，认真地说：“循序渐进当然更好，但，现在不是特殊时候嘛，就不能稍微提前一下？我的意思是，红莲这么强，我们如果更强一点，应付起来不也更轻松么？” 还没等到陈斌和李若辰开口，林时恭抢先道：“协会既然这么规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按规定办事就行，不用考虑这么多，有危险也不用我们上，是吧前辈？” “呃……对。” 何亦亦只能妥协，不过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仍有疑虑。 协会当然不可能为这几个人专门搞一次洗礼，对付红莲，说到底还是靠陈斌，这几个学员也就是去辅助一下。 李若辰说：“没什么问题，你们三个就先回去吧，我和陈斌再单独说几句。” 三人离开后，李若辰便坐进办公桌，一阵窸窸窣窣地摸索。 陈斌不知何意，等着也无聊，便随口说：“你给我那资料我翻了翻，李源这个人的性格，跟我差得有点多呀！” 李源这个人倒不是无中生有，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在一年的统检日路过检测站点，恰巧碰上恐袭，冲击波将他甩出去足足二十几米，在协会医疗部躺了快一年，一周前去世。 这个消息协会没有对外公布，仅有李源的父母知情，而他的父母，恨红莲恨得入骨，协会根本用不着多费口舌，一提出这个计划，老人家立马答应，非常坚定地表示愿意全力配合和协助。 陈斌看了李源的生平，发现这个小伙子，呃，该怎么说，就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小伙子，有着所有十八岁青年的通病：血气方刚，意气用事，爱吹牛爱炫耀爱跟班上的女同学讲荤段子。 元素亲近度75%左右不算低，在同学中有点声望，也因此常常得意忘形，充当大哥，属于学习考试他不行，带头打架第一名的那种。总之，就是一个仗着有点小天赋，张扬而高调的十八岁青年。 多么普通的青年，却跟陈斌的处世之道相差甚远。 李若辰摸索半天，终于在抽屉的隔间里摸出一把钥匙，他蹲下身，一边打开脚边的柜门，一边笑说：“人嘛，千奇百怪，这世上哪能找到两个性格一样的人？差一些不打紧，左舰长的原话是：陈斌那小子演技超群，给他一王八的设定，他也能给你演活啰！哈哈哈，这可是左舰长说的，我只是转述。” 陈斌脸都绿了，靠你个煞笔左牙，有这么说自己可爱学弟的么？ 他不敢当李若辰面骂左牙，只好说：“看来左舰长对我是有一些误解。嚯！你这厉害呀，人家套娃你套柜啊！” 李若辰打开柜门，只见里面赫然还有一个保险柜。 “哈哈，有些重要东西，多套一个柜子，便多一份心安。”他说着，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蓝色礼盒，递给陈斌：“这是左舰长让我转交给你的。” 陈斌狐疑地接过：“什么东西？” 李若辰笑道：“相当贵重的东西，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 他这么一说，陈斌更加好奇，忙不迭说：“那我这就回去看。”他打开门，脚都已经伸出去一半，忽然又缩了回来：“差点忘了，还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想把何亦亦，排除在这次任务之外。” ------------ 第一百章 恩人 李若辰愕然道：“何亦亦？她很优秀啊，为什么？” 陈斌说：“她是恐袭事件的直接受害人，她的父母也在那次事件中丧生，让她参与有关红莲的任务，不合适。” “你怕她控制不住情绪，冲动行事？” “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是么？” “可能性不大。”李若辰说，“这些学员都是精挑细选的，我们还邀请麦斯比舰长为所有人做了一对一的心理测试和压力测试，何亦亦的测试结果是最优。” 陈斌一怔：“还做了测试？怎么没给我做？也许我就过不了关呢？”心里却想：只要你敢给我做，我保证不过关。 李若辰哈哈一笑：“陈兄弟说笑了，你可是刚从地狱回来的人，这种测试对你毫无意义。” 陈斌撇撇嘴：“麦斯比舰长亲自主持的测试，我当然是相信的。只不过，我这人比较谨慎，而且身为负责人，我得为团队负责不是么？” “你还是坚持不要何亦亦参与？” “我应该有这个权力吧？” 李若辰说：“应该是有的，不过最好还是跟我们部长打个招呼，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陈斌转身踏出门外，瞬间愣住。 齐耳短发的少女站在不远的窗边，一双清澈而亮的眼眸，不冷不热地看着他。 “呃……你听到了？”陈斌神情有点不自然。 何亦亦点头：“你没关门，我路过，所以，是的，我听见了。” 李若辰这时也跟了出来，看见何亦亦也是一愣。 何亦亦只是看着陈斌：“叔，能单独聊两句么？” “那你们聊，商量好了告诉我。”李若辰知趣地返回办公室，关上门。 陈斌摸摸鼻子，解释说：“那什么，出于安全考虑，我觉得——” “叔，这对我不公平。”何亦亦打断道，“所有测试我都是第一，麦斯比舰长为我们做过场景模拟，我没有一次失控。你不能无缘无故地把我排除在外。” 陈斌正色说：“何亦亦，我知道你复仇心切，但刚刚李专员讲的你也听见了，现在的你，还不是红莲的对手。” “我明白的，我是想复仇，不是想送死。我不会乱来的叔，我可以发誓！”何亦亦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认真，她竖起手掌，一本正经地起誓：“远航173届学员何亦亦发誓，所有行动听从陈大叔的指挥，绝不擅自妄为，如违此誓，就……”她秀美微蹙，似在思考说个什么惩罚比较合适。 “就怎样？”陈斌追问一句。 “就……随便啦！”何亦亦忽然耍起赖皮，“反正我一定听你的，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向你汇报！我保证！如果我没做到，你就让我滚蛋，我绝不会有半句抱怨！” “呃……”陈斌心说，就你这毫无诚意的发誓，我现在就想把你扫地出门。 “叔，你知道我的，如果这次任务不参加，我肯定会抑郁一辈子——” 来了来了，陈斌立刻戒备起来，一听这骤然放软的令人心神摇曳的语气，就知道这小姑娘又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我不奢求手刃仇敌，我只是想在这件事上出点力，而不是袖手旁观，这是为我父母，也是为我自己，不这样做，我不会心安的。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叔，求求你，别把这个机会夺走好么？” 陈斌默然，似乎不为所动。 “叔，要我哭给你看么？”何亦亦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 “别，打住！”陈斌没好气道，“还想演我呢？上回跟我演戏我还没找你算账。” 何亦亦立马破涕为笑：“叔，虽然你看起来冷冷酷酷，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容易心软的善良的人。” “怎么？哭戏不成，改拍马屁了？” 何亦亦轻轻摇头，将眼角的泪水拭去，认真地说：“不是马屁，我说的心里话。让我去吧，给我一次机会，不会让你失望的！” 陈斌看着少女，这是今天第一次，他和她对视，而此刻，这双没有任何杂质的瞳孔中，只有希冀，恳求和坚定。 唉，这可难办。 陈斌抓抓头。他不愿何亦亦参加，说到底，是出于私心。 他不想面对她，面对这个他曾经欺骗过抛弃过的青春美好的生命，她的存在，仿佛只是在提醒他：陈斌，你就是个人渣，说什么复仇的鬼话，你只是想让她引开面具男，想让她去死，然后你就可以逃走，可以苟活。 他甚至想，如果那天何亦亦真的死了，也许还会好过一些。随即他便被自己冷酷的想法所惊，暗暗骂自己混账。 这一年来，他其实遇见何亦亦好多次，但每一次，他都是远远避开。他不想和她接触，不想和她交谈，更不想，看到那双漂亮的纯净的眼睛。 “或许她说得没错，我真他娘的是个心软的娘炮！”陈斌心想。 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妥协：“那好吧，不过我有三个要求。” “嗯嗯，你说。”何亦亦乖巧点头。 “第一个要求——” “哟！这不是陈大爷么？” 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陈斌的话，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的是谁。 “陈大爷，你也有任务？”节节高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走到陈斌身旁后，打量两眼何亦亦，眼前一亮道：“这小美女谁啊？眼熟得很呀！” 节节高打量何亦亦的同时，何亦亦也把这个黄毛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一听这话，扁扁嘴道：“我十分确定以及肯定，我从没见过你。” 节节高又仔细看了何亦亦两眼，奇道：“但我十分确定以及肯定，我对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何亦亦无奈，把目光转向陈斌：“叔，你朋友？” 陈斌只好说：“你可能真的见过，不如，你把他的发型想象成绿色的扫把，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象？” “哈！我想起来了！”何亦亦还在想象之中，节节高立即被一言点醒，“原来是你呀，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你，你好像是那时候——”何亦亦也回忆起来，她昏迷前看见的，那个顶着绿色扫把的奇怪男人。 节节高笑说：“没错，是我，你的救命恩人节节高！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就行，小妹妹，加个简信交换个手机号呗！” ------------ 第一百零一章 无衣 何亦亦立即说：“换别人我就以身相许了，但我对染发烫头的油腻男真的是爱不起来，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节节高眉毛一挑，问陈斌：“我油腻吗？” 陈斌毫不犹豫点头：“从头油到脚，没见过比你更油的了。” “靠！”节节高哼哼唧唧道：“油一点有什么关系，可以改嘛，我一向知错就——” “节节高！走了！” 三人一起朝声源处看去，只见走道转角处，笔挺地站着一个身穿蓝色军服的中年人，他声音厚实而沉稳，令人心中一震。 “张舰长！”陈斌和何亦亦立即行礼问好。 东方二号舰长张善淳微微点头，看向节节高：“快点！”随即便消失在转角。 节节高撇撇嘴，小声嘟哝一句：“催你妹呀催！”再次看向何亦亦，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小美女，真不考虑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我可是一级战力——” “诶诶诶，行了啊，人才十六岁，你想干嘛呀你！”陈斌赶紧拦住，“张舰长催你，你就赶紧滚，别在这儿唧唧歪歪的！” “哈哈，开个玩笑，看把你急的！”节节高拍拍陈斌的肩头说，“那我走了小美女，以后有缘再见！陈大爷，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不要太想我！” “快滚吧你！”陈斌白眼翻上天，心说要不是你欠我积分，鬼大爷才惦记你！ 把黄毛撵走，他尴尬一笑，说：“他那人就那样，混混德性，别理他就行。” 何亦亦抿嘴一笑：“还是继续说说你的三个要求吧。” “嗯好，第一个要求，就是你自己保证的，服从命令听我指挥，不独自行动。” “没问题。”何亦亦一口答应。 “第二个不算要求，具体算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说，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不一定能保证你们的安全，所以，最好自己心里有数，该怂就怂该溜就溜，不要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 何亦亦点头：“最后一个呢？” 陈斌板起脸，正色说：“最后一个，我只比你大两岁，不要叫我叔，要么叫我哥，要么叫我前辈，行么？” “嗯……”何亦亦嘟着嘴，犹豫半天，才勉勉强强说：“我尽力！” “……” 尽力你个头啊！这么简单的要求有什么可犹豫的？ 陈斌也懒得再跟这个丫头片子纠缠，反正丑话说前头了，万一出什么事，也不能怪他见死不救。妈的，敢说我心软，我心可硬着呢，比合金钻头还硬十倍！ 他三言两语把李若辰打发了，随后一路小跑回到宿舍。 他很久没这么激动过了，上一次这么激动，还是上辈子开箱一台定制的只有手掌那么大的便携电脑。 这一次也是开箱，而且箱子里的东西完全未知，来自于左大舰长。 “会是什么呢？” 他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将蓝色礼盒拆开。 “我靠！玩我呢！”他暴跳如雷，口吐莲花，瞬间把左大舰长臭骂了十七八遍。 礼盒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孤零零的便签。 “妈的，狗东西，气死我了！” 他本来期待满满，结果他娘的，一张便签搞这么隆重，有病不是？还有李若辰那个煞笔，信誓旦旦说什么相当珍贵，珍贵你妈个头啊，你家便签用珍贵来形容？ 他一肚子怒火，恨不能连便签带盒子一把火给烧得一干二净。 他再次深吸口气，稍稍压抑住发泄的欲望，便签上有几行小字，他还是决定先看看，他粗暴地伸手抓住便签。 “咦？” 他愣住，便签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摸了摸，相当奇异的手感，像丝质却又不是丝质，最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完全透明！ 看不见，摸得着……难道是…… “不会吧？左大舰长出手这么阔绰？” 他感觉心脏怦怦狂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温柔地将便签拿起，只见上面写着：“这件【无衣】还可使用两次，功能介绍和使用方法已发至你账户，看完即删，勿外传。” S级装备，无衣，装备部售价二十八万积分，即便在S级装备中，也算价格不菲，而且属于有价无市那一类。 陈斌乐开了花。 “左大舰长，给你道歉，你还是很棒的。”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登上协会内网。 无衣的功能他太清楚了，所有S级装备的介绍他几乎都能背出来。无衣取材于S级海怪【无】，无这个海怪怪如其名，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没有气味也没有重量，它只有一样东西，就是领域，无的领域，亦是无尽的领域。 无衣几乎继承了无的所有特点——除了有一点重量和做成了衣服的形状——保留了一部分无的领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无法困人，却也能吸收五次海王级的攻击。 他点开使用方法，也只有短短一行字：以凝练之雾激发实体化，可展开领域三秒，注：一级战力以上可用，该领域不可控，无自噬风险。 凝练之雾指的是自然吸收进人体并最终沉淀下来的雾，靠雾气胶囊这种外力瞬间提升的雾不包含其中。 陈斌将无衣小心翼翼地拎出，脱掉衣服，再将无衣小心翼翼地贴身穿好。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穿过衣服，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秀发。 这时若有人旁观，肯定要以为这人在练习无实物表演，而且入戏极深，甚至还对着镜子傻笑。 陈斌看着镜子，镜子里映照出一副强壮的身躯，和一件不可能被看见的衣服。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皇帝的新衣，哈，大概奥美兰国的皇帝也穿不起如此昂贵的衣服。” 他扭动腰肢，试图全方位观察一下。无衣不仅完全透明，而且超乎想象的轻薄，装备部提供的数据是，重量小于一克，这是什么概念？一个回形针的重量差不多就是一克，而一件衣服，竟然比一个回形针更轻！真正意义上的穿了和没穿一样。 他忽然有点担心。使用方法里说要一级战力才能激发，他才刚刚跨过一级战力的门槛，也不知道到底达没达到要求。万一关键时候掉链子，那可糟糕。 他想了想，给左大舰长去了条短信：“无衣收到，拜谢舰长大人！以我的实力能激发出领域么？” 两分钟后，手机一震，只有短短两个字：“可以。” 他看着这两个字，险些喜极而泣。 ------------ 第一百零二章 撒网 协会总部第一百层。 这一层空空荡荡，只有一块孤零零的电子屏幕嵌在雪白的墙面上，屏幕被两道横竖相交的中位线一分为四，每个方块里都跳动着令人难懂的数字和成波浪状起伏的曲线。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须发斑白站姿却异常提拔的老人，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遥望船来船往的星海港。 “叮！” 电梯门打开，一个顶着锅盖头的青年走出。 “爷爷，过分了啊，有什么事在家里聊不行么？利用职务之便强迫我来算怎么回事？” 三区会长陆万年转身，看着眼前几乎快要和自己一般高的陆人龙，嘴角微扬，笑说：“那你也得回家才行啊，你不回家，爷爷我想见你，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陆人龙没好气道：“就算想见我，也不必挑在这个地方吧，你明明知道我没这个权限。” “这个地方没人，咱爷孙俩唠唠家常正合适。” “爷爷，别说笑了，你孙子我也不是傻子，你找我来，是有任务给我吧，跟红莲有关吧。” 陆万年不答反问：“看起来，关于红莲，你知道的不少？” “还行，东拼西凑也能凑出个大概，肯定不如爷爷知道的多。” “那你能猜到，协会接下来的动作么？” “撒网。”陆人龙不假思索地说，“很显然，协会第一阶段的排查并不成功，第一个被排查的是奥美兰国吧，论背锅，它当然是首选，红莲的头子不管是谁，倒还挺精明，至少，你们被耍了，不是么？” 陆万年微笑不语，只是静静地听陆人龙的分析。 “所以现在，要把网撒得更开，排查范围扩得更大，另外四个大国自然是主要怀疑对象。听说协会最近严查网络入侵，已经在和之国抓了不少人，我猜，是想抓几个有军政背景的人，然后借口调查和之国的信息网络。 不过这不一定奏效，所以协会一定还有别的计划，多管齐下，中一个就满盘皆赢。我有两个队友已经接到了任务，应该也都是与此相关，连我们这种刚洗完礼的新人都要上一线，这网还真不是一般得大，这么大的网，是想抓多大的鱼呢？协会的目标，恐怕不止一个小小的红莲吧？” 陆万年忍不住轻轻鼓掌：“不愧是我的孙子，完美地遗传了我们陆家优良的基因。” “……” “你说得完全正确，我们这个计划正好就叫撒网，你的那两个队友，都是撒网计划的一员。但除了要有撒网的人，我们还需要捕鱼的人，怎么样？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捕鱼者么？” “爷爷，你又说笑了，你以会长的身份叫我来，难道不是给我任务，而是问我意愿的么？” 陆万年哈哈笑了起来：“唯独这一点你错了！任务我早已下给左牙，他才是捕鱼计划的负责人。” 陆人龙微微皱眉，不解道：“那你叫我来？” “我说了，”陆万年一本正经，“我是叫你来唠嗑的。” “……” 陈斌发现何亦亦口中的尽力，大概不是尽力改口，而是尽力不改口。开头两天他还提醒几句，过后发觉这丫头根本死不悔改，也就由她去了，不过被人左一句叔右一句叔的叫着，总感觉，呃，感觉回到了上辈子。 妈的，我现在是18岁的阳光青年，可不是奔三的老死宅男！ 这两周除了背李源的生平资料，他还不得不去增重。李源的身高跟陈斌差不多，但体重比陈斌重了近二十斤。 好在对他来说，增肌增重不算难事，两周内，就见他一点一点地变宽变壮，看得林时恭和汪海洋一脸震惊，还偷偷问陈斌是不是吃了什么雄性激素，能不能来一个男人之间的分享。 陈斌当即就给这两人一人一个脑蹦子，骂道：“脚踏实地认真训练！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然后他问两人：“你们就不需要改变体型么？” 两人面面相觑：“改变什么体型？” 陈斌皱了皱眉，五分钟后，他终于弄明白了：只有自己拿的剧本，是真人真事，其他人都是虚构的身份！ “所以其他人都能本色出演，只有我，必须要活成别人？”陈斌质问李若辰。 李若辰淡淡地说：“你以为‘李源’遍地都有么？协会只找到这一个，他刚好与你匹配，无论年龄还是身高，而且又恰好，你是十九人中唯一一个一级战力。最好的钢用在最利的刃上，不是挺完美的么？” 陈斌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他娘的是完美了，我可就苦惨了。抱怨也没用，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干。 在此期间，东方三号再次扬帆启程，何君尧、陆人龙以及一众171届的学员，都随船远航，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他们才能结束海上的漂泊返回星海港。 希望何班他们一切顺利。他心里默默想着。 两周后，李若辰把通州组的四人单独叫在一起，依次询问资料上的基本信息。背了两周，陈斌早已滚瓜烂熟，从亲生父母到远房老表，但凡沾点关系的人，他只要一看照片，就立刻叫得出名字，搞到最后他自己都有点混乱，怀疑这些本应陌生的面孔，究竟是不是真是自己亲戚。 相比之下，何亦亦他们的资料就简单得多，统一来自偏远落后的地区，祖宗十八代都是村里人，守着一亩三分地，从不曾离开故土，跟李源这个土生土长的通州人比起来，在城里的人际关系几乎为零。 李若辰抽查完，满意地说：“不错，都记得很好，但我说过，光记住还不行，还得代入进去，能自然而然地演出来。一会儿有人来指导你们，现在我再给你们发点资料。” 他说着，又一人发了一叠纸：“这是上次提到过的，可能与红莲有所接触的通州势力，我们把它叫做红名单，相关情资都在里面，要熟记。” 又要记……陈斌望着手中这叠少说七八十张的纸，头有点大。头大归头大，该记还是得记，有备方能无患，这是他一直奉行的铁律。 ------------ 第一百零三章 苏羽生 不多时，李若辰口中的来指导的人出现在门口。 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头戴黑色鸭舌帽，留一圈斑白的络腮胡，他的身上没有丝毫迟暮之气，相反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穿着更是入时，甚至比自诩时尚的都市精英们还要潮流几分。 陈斌看见老人，有一瞬的惊讶，随即恢复如常。 苏羽生，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老人，他是影视界的泰斗，被誉为行走的传奇，既是最佳导演，也是最佳男主角，同时更是，协会宣传部的副部长。协会近二十年来的宣传片，都出自这个老人之手，毒害了好几代年轻人。 陈斌对他拍的那些宣传片不以为然，但这个老人的成名作，他看了不下十遍，能叫出每一个角色的名字，记得每一个光影的细节。是真的优秀，而他对优秀的人，向来肃然起敬。 何亦亦突然跳了起来，欣喜道：“苏爷爷！” 苏爷爷？陈斌有点傻眼。 “苏爷爷，不记得我了么？”何亦亦甜甜地笑着。 苏羽生先是一怔，仔细打量一眼何亦亦，恍然道：“呀，亦亦啊！你这把头发剪短，我都没认出来！三四年不见，你也长成大姑娘了！现在是远航学员？” 何亦亦点头：“173届的。” 苏羽生赞不绝口：“好，好，远航好，比拍电影有前途！” 两人眼看就要叙起旧来，李若辰适时咳嗽一声，说：“苏部长，您看，不如我们先把正事办了？” 苏羽生哈哈一笑：“行，亦亦，咱爷俩回头再聊。”他看向陈斌：“你是陈斌？” 陈斌愣愣地点头，不知道为啥突然叫到自己。 苏羽生说：“左舰长在出海前特地嘱托我，让我好好调教你。” “那可能要辛苦苏导了，我这人比较笨。”他嘴上应付着，心里却纳闷：左大舰长对我是不是太好了一点？先是送S级装备，现在又让大导演对我特别关注，该不会，这次任务比想象的更加凶险吧？ 苏羽生说：“你们手里的资料，我也看了一下，毋庸置疑的是，陈斌的难度比你们三个要高很多，你们要演的，只是名字不同的自己，而他要演的，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 他顿了顿说：“陈斌，看了两周，有感觉了吗？” 陈斌说：“有点，之前身边也有不少这样的同学，大概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苏羽生笑说：“那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拍摄现场，以李源的身份。” 陈斌知道，苏导这是要验收成果了，他嘴上说好，心里却打鼓，毕竟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当世最著名的导演，而不是林琅张鹤这样的小屁孩儿。 “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在大导演面前飙演技，万一大导演把我看上了，让我代替左牙去当宣传片男主角怎么办？我真不想出名啊！” “苏爷爷，我也要去！”何亦亦对苏羽生撒娇。 苏羽生显然偏爱何亦亦，毫不犹豫地答应，却对林时恭和汪海洋说：“那你们二位，就再自己琢磨琢磨，做自己嘛，并没有那么难！” 林时恭和汪海洋只能相视苦笑，点头称是。 坐上远航专车，前往《名单之外》剧组。 陈斌爱看电影，但几乎不看电视剧，尤其是协会投资的电视剧，他连简介都不看。 这个什么名单之外剧组，他连听都没听过，坐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悄咪咪上网搜索，以免去了现场像个傻子一样，一问三不知。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嚯，这阵容还真是豪华！” 光是视帝视后就有五个，当红小生也有许多，像陈斌这种从不关心娱乐圈那点屁事的人，打眼一看演职表，也能叫出七八个人的名字来。 再看剧情简介，只有一句话：“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故事发生在远航138届……一边是生死未知的队友，一边是协会的禁航规定，罗永航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必须做出选择……” 似乎，有点眼熟？ 陈斌问前排副驾驶的苏羽生：“苏导，这些角色都是化名吧？这位罗永航前辈，该不会姓何吧？” 苏羽生奇道：“的确姓何，你知道这件事？” 这也太巧了，何班父母的故事竟然要被搬上荧幕了？陈斌心里想着，嘴上说：“听说过，他们的儿子跟我一届，是我班长。” “何君尧吧，我们征求过那孩子的意见，许多情节也来自于他的口述。” “他爸妈最后是违规出海了吧，连牺牲名单都没进，协会也让拍？” 苏羽生笑笑：“正是这样，才有记录的价值，不是么？” “哈哈，是。” 陈斌心里替何君尧高兴，看起来，他父母也许能平反？要真是如此，何君尧岂不是很可能一夜暴富？ 他胡思乱想着，何亦亦已跟苏羽生唠起嗑来，两人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苏爷爷，剧组里还有龙套角色么？” “怎么？几年不演戏，手痒了？你若愿意客串，别说龙套，就算是配角，小张一定也给你现编一个！” 陈斌听得诧异，忍不住问：“何亦亦你以前还演过戏？” 何亦亦白了陈斌一眼，说：“叔，你有点孤陋寡闻呀，虽然我退圈四五年了，但小时候，怎么也算是有点名气。” 苏羽生说：“岂止是有点名气，亦亦可是最受瞩目的童星之一，各方面条件都好，上镜，放得开，更关键的，是有天分。有些人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我一眼能看出来。可惜，你弃影从海，这是影视界的一大损失。” 陈斌忍不住吐槽：“苏导，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不是说，远航比拍电影有前途么？” 苏羽生哈哈一笑：“当着李若辰那小子的面，当然不能抱怨！说心里话，远航好是好，但我还是觉得，你既然有天分，就不该浪费它，要不要考虑考虑，来我们宣传部？”最后这话是对何亦亦说的，何亦亦退圈的时候，他就劝过不少次，直到现在，他仍是这样的态度。 何亦亦开玩笑说：“签了卖身契，我现在是远航的人了，或许等个十年二十年，才有机会跳槽，到时候苏爷爷可别嫌我演技退步，把我拒之门外——咦，叔，你在偷偷搜索我呢？” ------------ 第一百零四章 真与假 陈斌赶紧摁灭手机，尴尬抬头，正对上何亦亦亮晶晶的眼眸。 他只好说：“想不到，你挺厉害，我还看过你出演的电影，真没把你认出来！” 何亦亦说：“哪一部？” “好多部，七八部吧，不过你戏份都不重，可能看的时候就没太留意。而且——” “而且什么？” 陈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而且女大十八变，你现在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怎么个变法？”何亦亦威胁道，“你敢说我变丑了，我一定叫苏爷爷把你撵下车去！” 苏羽生笑了起来：“亦亦，你高估你苏爷爷了，陈小兄弟现在是东方三号船员，一级战力，要撵也是他把咱俩撵下去。” 何亦亦一愣，陈斌乐了，揶揄道：“搬石头砸脚了吧？” 何亦亦俏脸微红，她咬咬下唇，仍说：“那好吧，那你就实话实说，跟小时候比起来，我究竟变得怎样了？” 陈斌打开手机，看着剧照中七八岁的扎丸子头的可爱女孩，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副不甚清晰的电影场景，他思索了几秒，说：“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毕竟我只看过荧幕中的你，不曾接触生活中的你，可能是性质不一样了，以前的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演技不错的演员，一个长得好看的童星。” “那现在呢？” “现在的话，”他抬头，认真地说，“你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后辈，或许，也是我愿意信赖的队友。” 陈斌还以为苏羽生会给自己安排个龙套角色，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一到剧组，他就被发配去场务，苏羽生的原话是：“以李源的身份跟工作人员们打交道，同时，也趁机观摩一下正儿八经的演员是怎么表演的。” 于是他就苦逼地干起了后勤，跟一群同样苦逼的年轻人，厮混在一起——李源是个自来熟，没过两天就把剧组里干杂活的兄弟认识了个七七八八。 何亦亦虽然息影四五年，但显然圈里的名气还在，除了突然爆红起来的几个小鲜肉，资历老一点的演员，几乎都认识她，甚至不少还跟她搭过戏。 导演和编剧立刻为她临时安排了一个酱油角色，没啥功能性，但台词却比一般龙套来得多。看着何亦亦在镜头前随性自然却又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表演，陈斌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真想借机重操旧业 不过他也明白了苏羽生口中的天分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和一旁那几个台词都说不利索的流量比起来，差距实在太过明显，让人不忍直视。 “这样说来，我被骗似乎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陈斌突然释然：不是我不够精明，奈何敌人演技高。 转眼一周过去——其实不是转眼，对何亦亦来说也许是，对陈斌一点儿都不是。在剧组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装成别人累，装成别人干杂活更累，装成别人干杂活同时还要应付一群浓浓汗臭的抠脚大汉，更是累上加累。 当苏羽生带着两人坐上返回协会总部的专车时，陈斌才终于长长地舒一口气。 做自己，真好。 “感觉如何？”在车上，苏羽生问。 “累死！”陈斌叹气道，“强烈建议，把场务的工资调高一点！干最累的活，住最简陋的房，却拿最少的工资，太不公平！” “我们的剧组，已经相对公平了。”苏羽生说着，回头递给陈斌一叠便签：“这是其他工作人员对你的评价，看看吧。” 呀？苏导还悄悄摸摸地搞了调查？ 陈斌好奇地接过，他倒想看看，同吃同住连喝七天酒的“兄弟们”怎么评价他。 “我也要看！”何亦亦凑到陈斌眼前。 陈斌便看完一张递给她一张。 “吃得苦中苦”、“吃苦耐劳永不迟到”、“精力旺盛”、“酒量不行”、“乐观得令人发指”、“从不抱怨”、“还未遭受社会的毒打”、“大概场务真是他一辈子的追求”、“对生活盲目乐观”、“看着都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看完所有评价，陈斌相当满意，不管怎样，至少人设没崩。 苏羽生又问：“觉得如何？” 陈斌如实说：“还可以，虽然跟我本人出入很大，但按李源的人设，大概就是这样子的。” 苏羽生不置可否，问何亦亦：“你觉得呢？” 何亦亦也看完最后一张便签，思索片刻说：“叔，我不知道李源的人设是怎么样的，但连你都觉得累，他肯定也会觉得累吧。” 陈斌摊摊手，表示不懂。 何亦亦说：“我是觉得，正常人都会抱怨的吧，抱怨又不是什么坏事，心情不好压力过大，都可以通过抱怨来发泄。” 陈斌不以为然道：“李源是个精力旺盛且天性乐观的小年轻，大概不会这么容易怨天尤人。” 苏羽生突然说：“你抓住了李源的特质，这是好事。我问过一些工作人员，怎么说，我认为你可能过于放大了他的某些特质。你知道，一个人的特质，是把他和另外的人区分开来，但归根结底，他仍然是一个‘人’。” 陈斌默默听着，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羽生继续说：“再乐观的人，也会有悲观的时候；再精力旺盛，也有体力不支或者偷懒放纵的时候。把性格推到极致，那是文学作品里的人物，现实生活中，你是找不到这样的人的。 总的来说，你这几天表现得很棒，比我预想得更好，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个任务。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你要做的事和演戏不同，演戏是假的，演的再好那也是假的，但生活是真的，你想在生活中成为李源，就必须拿出一点真的东西来，需要演，但也需要，有你自己在。” 陈斌沉默数秒，忽然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谢谢苏导！” “诶诶，我也提了建议的！”何亦亦抗议道。 陈斌笑说：“也谢谢你！虽然用处不大——开玩笑开玩笑，影后息怒影后息怒！”自从陈斌见识过何亦亦在镜头下的表演，后来见她都改口叫她影后。何亦亦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话说回来，我觉得苏导说的没错，你这条件不进演艺圈真是可惜了。论颜值，你比那些明星能打，论演技，你更是甩他们十七八条街，你如果出演电视剧，准保一炮而红，而且是红遍世界的那种红。” 何亦亦抿嘴笑说：“这话我爱听，叔，原来你是会夸人的呀！” 陈斌没好气道：“我又不是恭维你，我只是实话实说，我真这么觉得。” “嗯嗯！”何亦亦连连点头，“多说点，我爱听！” “……” ------------ 第一百零五章 S级研究所 星海港，研究区，S级研究所。 陈斌很少来研究区，除了偶尔领点研发部的任务，需要往这里跑一趟，别的时候，就算路过也绝不会往区域里多看两眼。 研究区戒备森严，甚至有海将级的战力长期驻守，摄像头更是五步一个，这样的机密重地，最好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瓜田李下，探头探脑容易惹人起疑。 至于S级研究所，他从没来过，连靠近都不曾靠近过。要进S级研究所，像陈斌这样的普通战斗兵，得有S级权限才行。 普通战斗兵怎么会有S级权限？那是只有东方号舰长才有的特权。 陈斌驻足S级研究所的院门前，心中诧异：这个协会重地，似乎没想象中那么神气，不仅不神气，反而还有点土气，外观甚至比不过一般的重点实验室，除了占地面积大点，看不出别的过人之处来。 虽然实用是协会的一向风格，但把一个建筑修得如此没有美感，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大概是研发部或统筹部哪个懒鬼一拍脑袋设计出来的，要么就是拿脚画的图纸……”他心里吐槽。 他的身后，是参与计划的十八名学员。何亦亦显然也被这相当接地气的外观给吓到了，狐疑地问带队的李若辰：“这真是S级研究所？我初中的实验楼都比这上档次……” 李若辰板起脸，煞有介事地说：“不要这么肤浅，研究所的级别高低难道是凭外观决定的么？这所研究所的修建，采用了全新的技术和最最前沿的建材，哪怕地震海啸，只要星海港不沉，它就会永远屹立于此，全世界除了我们协会，谁能造得出第二所？” “明白了。”何亦亦一副肃然起敬的模样。 李若辰微微点头，正想说孺子可教，何亦亦接下来一句话没把他气吐血：“这肯定是你们统筹部给设计的！” 学员们都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气归气，李若辰还真没法反驳，只好跳过这个话题，说：“说正事，这次破例带你们来，主要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之前讲过的，场景模拟，考察你们在新身份下的行为逻辑。先进去吧。” 李若辰当先走进研究所里，见众人还有点犹犹豫豫，便说：“我给你们开通了特许权限，只有今天一天，你们可以进出这栋大楼。” 擅闯超出权限的区域，情节严重的要记过，就算是误入，也要写报告说明情况。一听李若辰这么说了，大家才放心入内。 “呼，真凉快！” 凉爽的新风迎面吹来，将夏日的炎热屏蔽在外，学员们都长出口气，一副惬意的模样。 陈斌却皱起了眉头，他四处张望一番，最终将视线锁定在十点钟方向，在雪白的层层幕墙之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他感知到一股奇异的气息。很微弱的，却生生不息的气息，还伴随着莫名的吸力，拽着他，让他情不自禁地想朝那个方向探索而去。 他连忙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面对另外的方向。 “协会究竟在研究什么东西，一缕气息就能勾人魂魄，这比独眼红魔还要可怕得多！难道是S级海怪？” 他看了看其他人，却似乎没有这种反应。 “可能他们没经过洗礼，感知不如我敏锐。” 但这股若有似无的气息却不住往陈斌脑子里钻，即便他隔绝感知，仍无法完全屏蔽。 “见鬼！没人来解释下么？还是，协会根本没料到这种情况？” 他暗暗咬牙，强行压下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问李若辰：“李哥，我听说这研究所里有许多危险的东西，不会有什么有害物质吧？” 李若辰笑道：“不必担心，所有的研究都是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进行的，研发人员可不比你们战斗兵，他们比你更加怕死，也更加谨小慎微。” 绝对安全？陈斌心里打个问号。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没继续深究，虽然这气息有些诡异，但也只是对精神有些许影响，还没严重到真压抑不住的程度。 众人在大厅等了一会儿，一个防护到牙齿的研发人员跑了过来：“不好意思，李哥！设备突然出问题，调试花了点时间！” “不碍事，我们等会儿无所谓，别让麦斯比舰长等就行。” 研发人员笑了起来：“我就怕麦斯比舰长到了，设备还没调试好，吓得我一身冷汗！走吧走吧，大家都跟我来！” 穿过监控密布的走道，乘电梯来到三楼，转了小半圈最后来到C312梦境解析室。 “梦境解析？”陈斌第一次来，有点疑惑。 何亦亦说：“麦斯比舰长在这里为我做过测试，感觉和催眠差不多，这里的设备可以配合麦斯比舰长的异能，读取意识的活动，转化成画面。” 陈斌暗暗称奇，该说不愧是世界顶尖的研究所么，协会还是有点东西的。 房间少说得有一百平，三十二张可自动调节的躺椅整齐排开，正对门的墙上嵌着一张巨大的电子屏幕，同样被划分为三十二个大小相同的窗口，想来是一个窗口对应一张躺椅。 “都坐前面来，一个挨一个，别空位。把椅子旁的脑电仪戴头上，对，就那个。” 在研究人员的指示下，十九人依次找位置坐下。陈斌拿起手边的可伸缩的半球型设备，观察了数秒，再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 比想象中轻薄，也没有紧箍的感觉，只是脑电仪这个名字让他有些惊悚：不会被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坚定的逃亡派吧？ 他不知道把这玩意儿戴头上会不会很傻——想象中应该是傻里傻气——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何亦亦：一点都不傻，还颇有点机车少女的酷酷的味道。 他松了口气：何亦亦是如此，我只会更酷。 大约五分钟后，麦斯比舰长火急火燎地赶到，李若辰寒暄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大手一挥给拦了下来：“别说废话，我时间有限，设备调好了么？”他盯着防护到牙齿的研究人员，眼神仿佛再说：你敢说没调好，我就一巴掌把你拍进土里去！ 研究人员赶紧说：“调好了！” 麦斯比满意地点点头，伸出右手，看向躺好的众人：“都放松，注意力集中到我手指上，三、二、一！” “啪！” 响指一起，十九人齐刷刷应声昏倒过去。 ------------ 第一百零六章 强化 “咦，这里是……” 陈斌扫视一圈，物理老师正在评讲试卷，同桌的吴悠把书摞得快有一米高，耷拉着头，一看就是在偷偷睡觉。 “又穿越了？回到初中了？我本来在干嘛来着？” 他很快想了起来：协会、S级研究所、机车少女样的何亦亦、火急火燎的麦斯比舰长。 “是了，我是要做场景模拟来着，看来是麦斯比舰长的异能把我带回过往的记忆之中，要让我以李源的身份，重新做出应对。” 他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妙：“照这样说，协会岂不是能通过这种手段偷窥记忆，那我和左舰长那点事，岂不是会暴露？” 他紧接着更深入一步，想道：“那我现在的这些想法，他们能监测到么？还是说，意识中的意识，是无法监测的？” 周围的世界忽然一阵剧烈震荡，仿佛拼图一般，露出一道道介于现实与虚拟之间的裂痕。 “老弟，别胡思乱想，这是你记忆的片段，完全受你控制，如果你精神不稳定，注意力不集中，它就会崩塌。它要是崩塌了，麦斯比舰长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潜入深度意识的机会。” 研究人员的声音悠悠传来，简直跟神音一样，还有点空谷回响的尾音。 “这么说来，记忆的片段我也可以自由选择？” 陈斌等了会，没有回应。 “能听到我说话么？” 还是没有回应。看来是听不到了，他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让我来试试能不能选择片段。” 很快，画面一转，陈斌正收拾书包，林琅忽然一巴掌，狠狠拍在陈斌后背。林琅的跟班张鹤堵住门，一副欠揍的模样。 果然，记忆片段也由我自己选择，那只要不把涉及左牙和协会的记忆挑出来，就不怕暴露。他放下一半的心彻底放下。 画面停住。他看着稚气未脱的林琅和张鹤。 “我记得当时费了我不少口舌，如果是李源，会怎么做呢？” 他咧嘴一笑，然后在记忆中，把林琅和张鹤暴打了一顿。 “还挺有意思。” 他想着，又挑选了好几个记忆片段，结局都是把对方暴打一顿。 “卧槽，原来以前这么多人惹过我么，跟李源比起来，我他娘脾气也太好了。” 这时，研究人员的神音再次传来：“意识空间稳定，要准备加载场景了，可能有 点晃动感，正常现象，精神集中就行。” “还要加载场景呢，还以为就在记忆中演示就行。” 想想也对，自己挑选的记忆片段，支离破碎的，没有前因后果，统筹部拿着这些东西也分析不出啥来。 不多时，场景一换，来到青少年人才计划的考核现场。 “要动真格的了。”陈斌打起精神，瞬间李源上身。 …… 七区，节节部落。 庭院的大槐树下，节节高躺在摇椅上，一边扇扇子一边摇啊摇的，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耳边是阵阵知了，惬意的午后，就是有点小热。 突如其来的电话将这份惬意打破。 他看了下来电显示，只好接起。 “出村，我在村口。” 简简单单一句话后，电话挂断。 他站起身，伸个懒腰，朝屋里叫道：“师父，我要走了！” 没人回应，他进屋，老人家已经熟睡，只有风扇的头吱嘎吱嘎地摇摆着。 他轻手轻脚退出，留下张字条，随即出村。 黑色的远航专车等候在村口。 他钻进后座，笑嘻嘻地说：“张舰长，这几周干什么去了？附近是出啥宝贝了么？按归属，这里可是我们节节部落的地盘，协会可不能侵吞我们部落的财产哈！” 张善淳面无表情道：“与你无关，与你们部落也无关。” 节节高翻翻白眼，心里却更加好奇。这个东方二号的舰长，撇下自己偷偷摸摸在附近执行了几周的神秘任务，却说与部落无关，谁信啊？ 好在劳资这几天把村里所有人都嘱咐了一遍，让他们四处留意和打听，总能抓住协会的小辫子！ 节节高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我还以为，我光是躺着，就能把任务给做了。” “你的任务，才刚刚要开始。” “究竟什么任务？神神秘秘的。” 张善淳说：“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到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我们要去潜龙港的S级研究所，那里有个装置，可以增益你的真实之眼。” “嚯！真假，要强化我的异能么？免费的？”见张善淳点头，节节高不仅狐疑起来：“有这种好事？” “标记类异能强化之后才能显现用处，这是迟早的事。” “听起来我是被提前拖去强化了……提前强化有风险？” “强化就有风险，跟提不提前没什么关系。” “什么风险？”节节高追问。 张善淳正色说：“有失败的风险，失败的后果是，异能消失。” 节节高毫不犹豫道：“那我不强化！” 张善淳沉声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也不是。”节节高打断，“我的眼睛我做主——别想拿什么远航军规压我，你可以把我打晕，拖去强化，但我把话撂这儿，你要这么做了，就算强化成功，我也绝不再替协会卖命，就算把眼珠子抠出来，也绝不！节节部落的人向来说一不二，不要怀疑我的决心！” 眼见张善淳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节节高忽然笑了起来：“张舰长息怒，异能对一个战斗兵多重要您也知道，来协会之前就说好了的，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少回报。我也不是死板的人，让我心甘情愿冒险的方法很多，比如，给点好处什么的？我不管您多要，一千积分就行！” 张善淳深深看了这个嬉皮笑脸的黄毛一眼，说：“可以，我替左舰长答应你。” 节节高摇摇头：“张舰长，部落的人做买卖，讲究财货两清，我只收现钱，不收支票。” “你是东方三号的船员，不是我的船员，我带你来，完全是帮左牙的忙，你还指望我替他买单？” “那你给左舰长去条信息，让他转账给我。” “他正在任务中，没可能联系得上。” “那就麻烦您，替他垫付一下，一千积分而已，左舰长不会赖账的，是吧？” 张善淳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迟疑数秒，最终仍黑着脸拿出手机，一边转账，一边说：“我可算知道，为啥左舰长不愿亲自带你来了，你可真是个好船员！” 节节高查看了下账户，一千积分几乎无延迟到账，他收起手机，笑嘻嘻说：“还是张舰长爽快！东方二号还缺人不，我可以跳槽的。” “别，东方三号挺好，你安安心心待着吧！” ------------ 第一百零七章 诱惑 场景一个接一个，从考核到选拔再到训练营的日常，陈斌数不清一共切换了多少个，至少三四十个是有的，几乎涵盖了一切可能遭遇的情形，包括与红莲或相关势力的接触。 相当漫长的沉浸，漫长到如果没有转景的过渡和天空时不时飘来的研究人员的神音，他甚至要以为这就是现实了。 当他从深度意识中醒来，目光足足呆滞了一分钟，才慢慢回过神来。他看看时间，他以为漫长到仿佛经历了数年时光的沉浸，现实中竟然只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学员们也都依次醒转，一个个目中无神，满脸困惑，一时之间分不清真实与虚拟的边界。 电子屏幕上的画面相继定格，暗掉，研究人员将十九人的视频记录拷贝下来，交给李若辰。 陈斌扫视一圈，却没看见麦斯比舰长。 “麦斯比舰长呢？”他问。 李若辰道:“麦斯比舰长身有要务，早已离开。” 陈斌略感惊讶，麦斯比舰长的异能比他预想得更夸张，一个响指同时催眠十九人，本人还不用守在现场。若他认真起来，恐怕能轻轻松松将自己和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员困在深度意识里，永远醒不过来。 “海王级的异能，这么强的么？为啥身为一级战力的我，统御却这么弱？” 其实在经过洗礼之后，陈斌的异能提升不少，从无法对活人起作用，到现在可以对c级海怪产生影响，但能同时控制的数量仍十分有限，大型犬类最多不过五只，活人没试过，估计也就一两人左右。 这还是建立在以雾增幅的基础上，若是雾不足，统御的效果还将大大减弱。特性隐匿同样如此。 “说到底，还是要沉淀足够多的凝练之雾。” 他忽然觉得自己亏了，这个狗屁任务虽然能逃避出海，但不出海，上哪儿去找雾气充裕的环境？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机遇与风险是孪生兄弟这句话一点不假，不冒一点风险就把好处全占了的便宜事，现实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李若辰招呼所有人道:“大家都清醒了么？清醒了的话我们前往下一个实验室，为大家加一个限制器，将元素亲近度压制到80%左右。不过这个限制器有个弊端，那就是凭你们现在的实力，无法自己突破。当然，陈斌你可以，但你也不需要这东西，对吧？” 陈斌点点头，忽然问:“无法自己突破，可以借助外力吗？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可以帮他们把限制器打破？” 李若辰给出肯定的答案，随后便带众人返回一楼。 研究人员将十八名学员带进实验室，陈斌和李若辰等候在外。 那股若有似无的气息又飘然而至，这一次更加强烈了几分，似乎是离得更近了。 陈斌微微皱眉，问:“李哥，这研究所里，真的安全么？我怎么感觉到一点奇怪的东西？” 李若辰立刻警惕起来:“研究所的事我也无权过问，你等等，我叫人来。” 他很快叫出一个研究人员，对陈斌道:“有什么不妥之处，你跟他说。” 陈斌便又复述一遍:“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一旦我放下防备，就会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走。” 研究人员眉头皱起，追问道:“朝哪边走？” 陈斌伸手指向四点钟方向:“离这里应该还有段距离，不过，似乎靠得越近，吸力越强。是在研究什么魅惑心智的海怪么？” 研究人员看向陈斌手指的方向，摇摇头道:“最近没有这样的研究。这个方向的话，难道是——”他思索片刻后，说:“你跟我来。” 李若辰赶紧说:“陈斌，你一会儿直接回去就行，不用再过来，这边没什么事了，明天在总部集合，具体等通知。” 陈斌点头称好，跟研究人员出了研究所主楼。 两人一路朝西走去，研究人员说:“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是。” 那股甩不掉的气息随着两人的靠近而愈发强烈，以至于陈斌不得不打起百分百的精神，以免陷入这吸力之中，不可自拔。 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欲望，令他忍不住要突破一切障碍，冲向那未知的存在。他深深吸气，强压下体内的躁动，不安地问:“那边是在进行什么特殊的研究么？要是没有的话，也不必带我去看。” 再靠近一些，恐怕真的忍不住了。 “其实，”研究人员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 见陈斌一脸疑惑，他解释道:“十八年前，因为一场实验事故，西二楼被全面封锁，至今仍没有投入使用。我们这些小研究员是没有过问的权力的，我只能带你去看看，也许会有人给你一个答案。” 陈斌汗了下，他很想说: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答案，要没事的话就放我走吧。但这话他没说出口，毕竟提出疑问的是他，研究人员出于安全起见，是一定会带他去问个明白的。 “止步!” 两人却根本连西二楼的门都没碰到，隔了起码一百多米，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突然凭空出现，将两人拦住。 陈斌挑挑眉，这种出场方式，让他想到了那个鬼魅般的男人，不过对方显然只是个分身，他能明显察觉到温湿度的骤变。 他看了这个瘦小男人一眼，随即目光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 他现在确定，那栋建筑里，有某种非同一般的东西，即便仍隔着一栋建筑和一百多米的距离，那股挥之不去的气息便如d品，还未吸食便让人上瘾的d品，欲望死死拽住他，他的目光仿佛粘在了西二楼淡灰的墙体上，他的呼吸也逐渐急促。 研究人员叫声王舰长，简短两句说明来意。 “西二楼……没有问题吧？”他试探地问。 王舰长看向陈斌，随后又扭头，看向陈斌目光所至的方向，他眯起眼，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嘿!” 王舰长一掌拍在陈斌的肩头上，掌中强大的元素之力蕴而不发，瞬间将眼神迷离的陈斌惊醒。 “你感觉到什么了？说具体点。” 陈斌砸吧砸吧嘴，目光却很难从淡灰的墙体上移开，王舰长横移一步，他个头矮小，陈斌也不高，他这一下直接阻隔了陈斌的视线。 陈斌只好将贪婪的目光收回，看向王舰长说:“我不知道，大概，是某种欲望吧——我能进去看一眼么？就一眼。” “不行。”王舰长果断拒绝，“你叫陈斌对吧？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但现在，请你离开。” 陈斌已经完全上头，竟硬顶着王舰长的手臂往里冲，口中喃喃道:“就看一眼——” “离开!”王舰长大声喝止，同时掌心的元素之力喷薄而出，瞬间将陈斌掀飞。 在研究人员惊吓的目光中，陈斌足足倒飞出二十多米，轰然坠地。 “带他走!”王舰长看向研究人员，厉声道:“没有特殊许可，禁止再带他来这里!” 研究人员诺诺称是，一路小跑到陈斌身边，拽住陈斌的胳膊说:“快走吧，再闯，你就要被记过了，还会连累我……” 陈斌深深吸气，王舰长那一掌，将他从痴迷的状态中稍微解脱出来，他赶紧扭头转身，再不敢多看那栋建筑一眼。 ------------ 第一百零八章 胡言 陈斌躺在床上，仍在思索下午的事。 他是个自诩理性的人，这么失态还是第一次，不，甚至比失态更糟，那一刻，他的大脑完全被欲望占据，只是迫切地想要靠近那栋楼里的未知之物，就像盲目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光与热。 “怎么会这样？我的心志不该这么不坚定——” 他忽然又不那么确定了：“可能我的心志也没我想的那么坚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会再靠近西二楼，不，连研究区都绝不再去，路过时最好也绕道走。 面对未知，小心谨慎才是上策，谁知道协会又在做什么惊悚的实验？绝不掺和，绝不。 他打定主意，却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翻开电脑屏幕，正准备开机，忽然一拍脑袋：“险些忘了，老方法行不通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气闷。钓鱼执法什么的最可恶了，有本事堂堂正正决斗，你尽心尽力维护，我日以继夜破解，卖个破绽引人上钩算什么英雄好汉？ “也怪老妈没钱给我买好点的设备，不然，就你这点伎俩，劳资分分钟识破你。” 他叹口气，不过这也让他明白，通讯部的那群人，并非完全是吃白饭的蠢货，虽然这点本事，在他眼里仍不值一提。 “我现在有钱了，又身在协会内部，拥有正式成员账号和B级权限，要是能搞到足够尖端的设备，应该能东山再起。” 他思索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还是谨慎点好，通讯部说不定真的有高手，贸然从外部入侵，不仅难度高，风险还大，最好的办法是，混进通讯部，从内部下手。嗯……不知道通讯部部长是谁，好不好打交道？” 除此之外，设备的购买也是一个难题，上辈子这事不用他操心，这一世活到现在，他还没找到值得信赖的相关卖家。 “算了，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先把眼前的任务做了再说。” 第二天下午三点，陈斌准时出现在协会总部4105房，李若辰和他前后脚走进房间，学员们早已到齐。 李若辰开门见山道：“昨天的场景模拟所有人全部通过，因此，今天是你们留在协会的最后一天。注意事项我已说过多次，今天再重复最后一遍： 第一，非通州组的学员，遇到疑似红莲的可疑人员，立刻联系协会，严禁私自行动，通州组的学员应立刻告知陈斌；第二，非通州组的学员，调查重点在人才培养计划内部，尽量找寻它与红莲之间联系的证据，通州组的学员听陈斌调度；第三，以火系元素参训，非紧急情况，不得使用水系元素，陈斌，这一点，你也要遵守。” 陈斌正想点头说是，忽然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三四十岁，戴方框眼镜，蓄着小胡子。 “呀，胡部长！”李若辰吃了一惊，赶紧把来人请进屋，“胡部长，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胡部长的男人笑说：“来送东西。”他说着，拿出一个塑料透明方盒，盒子里是一粒粒黑色的纽扣状物品。 李若辰接过方盒，客气道：“送个方盒，怎用劳烦胡部长亲来？” 胡部长笑说：“反正一会儿还得去通讯部消记录，正好我领了过去——” 听到这里，陈斌不由得多看了这个胡部长几眼，心说：原来他就是通讯部部长，看起来普通了点。随即又想：干这行的，除了我，罕有一表人才的，嗯，人不可貌相，不能小瞧。 胡部长话音不停：“对了，听说这里面有个叫陈斌的？不知是哪位？” “是我。胡部长知道我？”陈斌正想找机会和通讯部部长接触，这倒好，机会送上门来，至于胡部长为何知道他，他心里透亮。 胡部长看向陈斌，笑说：“终于见本人了，你可是咱们通讯部的常客啊，我们部里的职员，要能有你一半勤快，我可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李若辰和其他学员不明就里，陈斌老脸一红，嘴上说：“胡部长别取笑我了！”心中却想：原来就是你在钓鱼执法，大爷的，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通讯部！ 胡部长笑呵呵地说：“陈兄弟你小小年纪，不仅是一级战力，还精通信息技术，实在了不起！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来我们部里，我好拿你做个榜样，去教育教育我那些不争气的部员。” 陈斌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求之不得呀！胡部长您可真是懂我！ 两人闲聊间，李若辰已将方盒中的纽扣状物品分发下来。 胡部长说：“这是四合一可拆解的一键通讯装置，上面有名字缩写，你们核对一下，别拿错了。” 陈斌稍微把弄一下，便弄明白所谓的四合一可拆解是什么意思。 这个纽扣状的东西，其实由四部分拼装而成，拆下来后，便只有黄豆大小，而这四粒黑色的“黄豆”上，同样刻有小小的字母。 胡部长说：“拆下来之后的这些字母，代表这一个设备所能联系到的人，四个设备，分别对应协会和你们组里另三名成员。” 陈斌心说：这玩意儿做的倒挺精巧，可这么小，反而不方便随带，容易弄丢。 他正想着，何亦亦已经把同样的问题抛了出来。 胡部长从兜里掏出一个相同的设备，笑说：“我来给你演示一下。”他说着，将小小的“黄豆”对准手背，使劲一摁，啪嗒一声，黄豆竟被按瘪，像一层薄膜贴在肌肤上，转眼就消失不见。 陈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是消失不见，是变成了背景色，也就是皮肤的颜色，肉眼分辨不出罢了。 胡部长说：“这个设备的吸附作用很强，战力级以下，是没办法把它取下来的，而且，除了我们协会，市面上没有能检测到它的装置。” 陈斌已经照猫画虎摁了一个在手臂上，他一边摸着不易察觉的微微凸起，一边想：通讯部这水平高得匪夷所思，无论是体内植入的应急芯片，或是现在的一键通讯装置，都是远超时代的科技，跟装备部那种靠材料进步的不同，这是实打实的技术进步。 他挺好奇通讯部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有某个大牛？ 他盯着胡部长看了数秒，随即暗暗摇头，协会成立百多年，就算有高人，也绝不会是他。 ------------ 第一百零九章 恐惧 胡部长本名胡言，但他所言不虚，这一键通讯装置的吸附力极强，即便是迈过一级战力门槛的陈斌，也费了不少工夫才把它从手臂上弄下来。随后他将四粒装置分别粘在耳后和后颈两侧。 李若辰对胡言说：“那我们现在就去通讯部？” 胡言点头，领着众人来到通讯部所在的楼层。 陈斌悄悄问李若辰：“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若辰说：“消除你们的电子记录，包括指纹、虹膜、面部特征和身体特征等。” 陈斌追问道：“档案呢？” “一样。” 协会的慎重令陈斌微感诧异，同时也说明协会这一次行动的决心。而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个喜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之中有人牺牲的话，没档案还能进牺牲名单么？”他试探道。 李若辰道：“当然，只是消除你们的电子记录，我那里仍保留有你们的纸质档案。” 陈斌哦了一声，心中不自禁冒出一点小念头：纸质档案不重要，电子记录消了才关键，也许，我他娘真能变成李源？ 这个念头一生出，很快便将他的脑海占据，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隐隐觉得，这是比在远海诈死脱身更佳的机会。 胡言的脾气之好实在令陈斌大跌眼镜。他们一行人刚踏入通讯部信息科的房门，便看见值班的职员里有近半都在睡觉，就在陈斌为他们捏把汗的时候，胡言竟然只是拍拍手把人叫醒，不惩罚也就罢了，连训斥的意愿也没有。 这个总是笑眯眯的胡部长，未免也太过亲和了，亲和到有点老好人的程度。 这样脾性的人怎么能当通讯部部长？ 通讯部可是协会的核心部门之一，对比同属核心部门的统筹部，陈斌这几周天天往统筹部跑，别说部长，愣是连副部长的影都没见着。 而胡言，自降身份当快递员就已经让人啧啧称奇了，怎么对待自己的部员，还这般宽容，甚至是纵容？ “要是这回还逃不了，回来一定得跟这位胡部长搞好关系，看他行为做事，想必不难。”陈斌打定主意。 删除电子记录只是将十九人的存在从协会抹除，这不难，也就是点点鼠标的事，但构建一个全新的身份，并使之在和之国境内适用，这才是难点。 陈斌有意窥探信息科的技术水平，结果胡言并没有给他机会，只是让他重新录了个指纹，末了还问一句：“你没在通州录过虹膜吧？” 陈斌摇头。虹膜这玩意儿，哪能那么容易普及，尤其是在贫富差距巨大的国家内部，连城市与城市间的指纹数据库都难以共通，执政党又不是傻子，谁会花大笔的财政收入，去普及一个短期内看不到收益的东西？ 也就人均富豪的协会，才有推动前沿技术落地的魄力和实力。 “那就行了。”胡言说。 “这就行了？”陈斌一脸懵逼，心说大爷的你行不行，劳资要上前线的，你可别敷衍我。 李若辰替胡言解释道：“胡部长早已率队攻破了通州的指纹数据库，修改了部分内容，你现在录入的指纹，将落在李源的名下。” 胡言补充说：“李源只在通州录过指纹，和之国各地的数据库并不共通，就算共通也无妨，你只要不在通州以外的地方录入指纹，就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陈斌点点头，随口恭维了胡言两句。 胡言笑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通州而已，陈兄弟若有通讯部的设备，也能做到。” 陈斌吓了一跳，连忙否认，心里暗骂这个胡言，怎么当这么多人的面胡言乱语！他否认也没用，不仅没用，反而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一众学员立即投来诧异和惊奇的目光。 何亦亦凑过来，小声问：“叔，你——” 陈斌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机密，你无权过问。” 何亦亦做个惊吓的表情，乖乖缩回人群之中。 从通讯部出来，胡言一直将众人送到电梯口，若不是李若辰坚持，他恐怕还要送下楼。 “胡部长人也太好了吧！”电梯里，学员们纷纷感慨。 “是啊是啊，跟我教官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 林时恭也说：“除了胡部长，也只有李专员能给我这种亲切感了！” 他这话一说，电梯里立刻安静下来。陈斌对这个将来的队友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爱拍马屁陈斌这两周感受深刻，只是这次，拍得有点太不高明。 林时恭见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登时满脸通红，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李若辰咳嗽两声，说：“别拿我和胡部长比，胡部长是协会里出了名的好人缘，我嘛，统筹部的风评怎样，我心里有数。” 李若辰的坦诚让陈斌有些另眼相看。 在协会的四大核心部门里，统筹部是唯一一个不掌握核心技术的，有人嘲讽它是协会的耳目，监控着三航船员的一举一动，这当然有失偏颇，但某种程度上，统筹部确实是用来约束和管理三航——尤其是远航船员的。 天天被这么个部门管着，大家都不乐意，陈斌也发过牢骚，因此统筹部在协会内部的风评一向不好。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51层，五十到六十都是研发部的楼层。 “这应该是最后的环节了。” 陈斌深吸口气，心中惴惴。 左牙把换脸说得轻描淡写，那语气和态度给人的感觉是：横竖不过一针。但这一针会不会带来副作用，有没有后遗症，都需要顾虑到……然而，这些还不是主要的问题。 十九人按组进入，注射针剂后被分组转移至医疗部的住院大楼，要留夜观察。 通州组排在最后。 等待间，陈斌随口问：“李哥啊，胡部长私下也这么随和么？”他还是想旁敲侧击问问胡言的情况，说不定以后要打交道呢？ 李若辰迟疑一下，最终摇摇头：“私下里怎样我不清楚，但我听说，胡部长以前是以脾气暴躁闻名的，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应该是结婚以后的事吧。” 陈斌挑挑眉，看来部长夫人是关键人物，他追问道：“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胡夫人想必是一位奇女子。” “岂止，她嫁给胡部长那年，我刚进协会，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即便是我这样的萌新，也知道她对协会对通讯部的重要性。”李若辰顿了顿，忽然问：“你觉不觉得通讯部的技术很超前？” 陈斌下意识点头。 李若辰说：“这些超前的技术，都是由她领导的团队开发出来的，那些年，只要人们谈到她，除了竖起大拇指说声牛逼以外，末了总要加一句：跟来自未来的人没法比！” 来自未来的人？ 陈斌呼吸一滞，急道：“什么意思？她从未来穿越来的？” 李若辰笑道：“这只是一种夸赞吧，想法超前的意思，谁能真正穿越时空呢？” 陈斌默然。不能吗？不见得。我不就是穿越时空而来么，虽然是重生……部长夫人，会不会也是一样呢？带着未来的记忆重生至此，同时也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技术带到了这里。 他正想进一步询问部长夫人的信息，可他刚张嘴，就听李若辰叹了口气说：“可惜天妒英才，她若还在，协会今日，大概又是另一番面貌。” 陈斌一愣，微张的嘴缓缓合上，沉默几秒后，问：“能告诉我，这位前辈的名字么？” “言雪迎。”李若辰说，“不要在胡部长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这是他的软肋。” “明白。” 言雪迎……陈斌将这个名字默默记下，等任务结束，他要好好查一下，这位可能同是穿越的通讯部前辈。 很快轮到通州组的四人。 陈斌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进入房间后，陈斌将疑虑一股脑抛出。 何亦亦揶揄道：“叔，你怕啊？” “我当然不怕！”陈斌大声说，“这叫谨慎，我可不想成为小白鼠！” 研发部的青年笑说：“这针剂是我们和医疗部共同研发，经过四期临床试验之后才投入使用的，而且已经投入使用四五年了，没有任何负面的反馈。别抖，就跟寻常打针一样，不痛。” 陈斌看着逐渐逼近颈部静脉的针尖，他尽量控制住心中的恐惧，但嘴唇却止不住微微发抖。 人这种不完美的生物，总有他的弱点和恐惧的事物，有的人畏蛇，有的人怕虫，有的人恐高，有的人惧黑……而陈斌恐针。 这是上辈子被技术糟糕的护士姐姐强迫打针留下的童年阴影，这阴影却似乎镌刻在灵魂深处，即便重生到海星，换了皮囊，竟也摆脱不掉。 这事只有他老妈知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打过针，本以为，成为一级战力后就不会怕这种东西…… 陈斌显然高估自己了。一进入房间他就明白，他根本没有跨过这道心理障碍，而他此时盯着针尖，那种恐惧感更是突破心房，笼罩全身。 有些阴影一旦种下，就会永远留存。 ------------ 第一百一十章 动身 陈斌是成年人，虽然恐针，倒还不至于像个屁孩儿一样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屏住呼吸，畏畏缩缩地熬过注射。 “你恐针？”给他注射的青年微微皱眉。 陈斌点头。 “那你给自己注射，没问题么？” 变脸针剂的效力只有三十天，效力到期后需要自己注射。 “我不……不行!”陈斌本来想说我不知道，话到嘴边立刻改口，他看向李若辰:“我是不是不适合这个任务？” 李若辰还没说话，何亦亦抢先道:“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注射。” “……” 陈斌盯着何亦亦明媚的双眼，心说:我谢谢你哦! “你找得到颈部静脉么？保险起见，还是打手臂吧，虽然效果差一点，只能保持二十天左右……来，把你手伸出来。” 陈斌依言伸出手，让青年进行现场教学。 青年指着陈斌小臂上的静脉，问何亦亦:“就在这里，记住了么？” “记住了!”何亦亦说得斩钉截铁。 陈斌咽口唾沫，试探道:“你……真没问题？” 何亦亦信誓旦旦地说:“放心，我妈就是医生，家学渊源，我有天赋的。” 我信你个鬼! 青年笑说:“不用担心，就算忘了也可以上网搜索一下，很简单的。”他顿了顿，拿出一个黑色方盒递给陈斌，“里面有十管针剂，我一会儿再配十管，明天给你送去。” 陈斌将黑色方盒收好，跟李若辰来到住院大楼的多人病房。 李若辰说:“你们四人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下，药剂需要一到两个小时才能生效，有什么事按护士铃便是。明天一早，我会来接你们离开。” 李若辰走了，走前还把门给反锁了。四人躺在病床上，面面相觑。 “我们这是被软禁了么？”林时恭瞪眼道。 “看起来是的。”汪海洋说。 何亦亦秀眉微蹙:“他们倒是备了一些营养液，但这屋里也没有洗手间啊？” 陈斌指着角落里的垃圾桶:“那个也许能当夜壶用——”一道凛冽的寒光逼得他赶紧改口:“影后息怒!李专员不是说了么，无事睡觉，有事按铃。” 汪海洋感叹道:“就这么让我们男女混住？李专员有点彪悍呀。” 陈斌呵呵一笑，心说这大概不是李专员的主意，而是协会的特色，等你到洗礼的时候，看见一舱房的女生就明白了。 何亦亦拿出手机，开启自拍模式，她一边对着镜头整理头发，一边嘟哝。 林时恭凑过去，却被何亦亦一巴掌扇开:“走开啦!不准看!”她把头发收拢到耳旁，挡住侧脸。 陈斌恍然，也赶紧拿出手机来，时刻观察自己面部的变化。虽然研发部那小子言辞凿凿，但万一出了问题，毁了他的绝世容颜，陈斌一定拿刀灭了研发部满门。 针剂发挥药效是一个缓慢而不易察觉的过程，但仔细留意，还是能捕捉到极其细微的变化，比如脸颊略微凹陷了一点，下巴丰满了一些，棱角圆润了一些…… 人的脸型与头骨息息相关，变脸针剂显然无法改变骨骼，因此当变脸的过程结束，陈斌看着屏幕里的脸，发觉的确有七八分李源的模样，却并不是一模一样。 何亦亦他们三人的过程比陈斌更快，他们用的是虚假身份，脸型只做微调，并不需要像陈斌这样大刀阔斧的改动。 人的视觉真是相当神奇的感官，仅仅是一点微调，在陈斌眼里，何亦亦已完全不同。 “怎样？”何亦亦被陈斌看得有点不安，开口试探道。 陈斌点点头，嗯了一声。 何亦亦更心虚了，追问道:“嗯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给点评价呀!”她对着镜头，小声嘟囔:“应该……不丑吧？” “我要是说比原来漂亮了你会不会打我？” “会!”何亦亦毫不犹豫。 “那我要是说比原来丑了呢？” “也会!” 陈斌摊摊手:“这就是我不评价的原因。” 何亦亦没有变丑，有没有变漂亮陈斌不知道，但风格显然变了，如果说原来是青春靓丽的邻家少女，现在嘛，可爱的稚气没了，多了几分艳丽。 他又看向林时恭和汪海洋，这两人也是同样的情况，如果仔细和以前对比，仍有几分相似，但整个人的面貌气质已经改变，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林时恭不再是林时恭，汪海洋也不再是汪海洋了。 只有陈斌，是彻头彻尾地换了张脸，除非请个摸骨高手来，否则，就算是何君尧节节高在他面前，也绝对起不了半点疑心。 “嚯，前辈，真的是你吗前辈？” 林时恭和汪海洋显然吓一大跳。 “是我。”陈斌摸摸脸颊，“虽然变丑了，但是我没错。” 漫漫长夜，学员们显然都无心睡眠，陈斌却睡得异常踏实。放在一年前，他可能还会怕，自从有了海上那一夜，他心变大了许多，再说，危险也是机会，任务期间电子记录被删，这时不溜什么时候溜？ 希望红莲给力点，给自己一个诈死的机会，而他的三个队友，将会是他英勇牺牲的见证者。唯一可惜的是，账户里还有一千积分没来得及兑换。 他这一觉一直睡到李若辰打开房门。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陈斌看看时间:凌晨五点。 “这么早？”他打个呵欠。 李若辰说:“都起来了，准备出发。私人物品都留在这里，包括手机、证件等，等任务结束，再来统筹部领取。” 十九人六组，每组都由一名统筹部专员带领，乘坐协会专车前往星海机场。 宽敞的车内，三名学员都一声不吭，哪怕是一向活泼的何亦亦，这时也只是低垂着头，呆呆盯着帆布鞋蓝白的鞋尖。 只有陈斌和李若辰谈笑风生。 聊着聊着，李若辰忽然觉出不对来，狐疑道:“你现在……是陈斌还是李源？我咋觉着，你拿我当实验对象呢？” 陈斌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是谁？” 李若辰略一思索，摇头说:“分不清，感觉……既是陈斌又是李源？” 陈斌哈哈一笑:“这就对了，是我非我，既真又假，苏导牛逼!”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禁忌之雾 天边刚刚泛白的时候，远航的六架专机便轰隆驶过跑道，冲入云霄，分别朝六个方向飞去。 这是陈斌第三次坐远航的专机，颇有点驾轻就熟的味道，不似林时恭和汪海洋，时不时借口上个厕所，其实就是四处走走看看，顺便和空姐搭两句没头没脑的话。 何亦亦仍是沉默。在登机前，她已经换了行装，一件浅蓝的纯色半袖，因常年浆洗而微微泛白，牛仔短裤也换成浅棕色长薄运动裤，将修长白皙的腿遮盖得严严实实，唯一没换的是那双小巧的蓝白帆布鞋，只是也在统筹部的操作下，蓝白变成了蓝灰，新鞋顿时有了几分陈旧感。 何亦亦是习惯素面朝天的懒姑娘，只有出席她认为重要的场合或见她重视的人，才会施点淡妆。可今天她被强制上了妆，上妆的用意却完全相反——使她看起来不那么招眼，或者说，有一点乡村的气息。 决定颜值下限的从来不是长相或气质，而是妆容。这事不分男女，林时恭和江海洋在造型师的一番操弄下，也顿时土里土气起来 林时恭看着化妆镜前的自己瞪大眼睛，仿佛再看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扭头问造型师：“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洗脸了？” 他和汪海洋都是死直男，对梳妆打扮之事一窍不通，何亦亦可以自己解决，他俩可没这能耐。 造型师一边收拾梳妆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底子没小姑娘好，帮你们画只是顺道的事，不画也行，要是不放心，多晒晒太阳，变黑一点便是了。” 听得两人一阵气闷。 何亦亦沉默地坐在陈斌对面，像第一次搭乘飞机的村里姑娘，低着头，仿佛有些局促不安。 陈斌当然知道她的不安是因何而起，他伸手，在她耳边打个响指。 何亦亦抬起头，她的脸已经变得陌生，唯一不变的，是那双不染纤尘的眼，而此时，这双清澈的眼里印出陈斌的微笑，透出些许疑惑。 “有件事我们是不是没考虑到。”陈斌说，“你说要给我注射，可理论上，我们并不认识。” 四人落地后将奔赴不同的县市，两周后通过各地的考核，才能在英才学院通州分营会面，但即便那时，也是以各自的身份活动，没有交集。 何亦亦说：“反正一个营的，想办法认识一下呗，我看好你的演技。”她抿嘴笑了笑，但重重的心事使这个本应温柔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关于这个问题，陈斌其实早有计较，他这样问，只是想挑个话头分散何亦亦的注意力。 他立马换了个话题：“你这造型我挺眼熟，是不是哪部电影里出现过？” 何亦亦歪头想了想说：“是不是《故居》？那时我才十岁，演个活蹦乱跳的淘气包。” “是了！就是这部！张春兰吧？” 何亦亦吃惊道：“你还记得角色的名字呢！” “那当然，我记性一向不错，而且你演得确实好，我看得时候就想，这演员生活里必定也是个淘气包。” “叔，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趁机损我呢？” 陈斌笑说：“当然是夸你，谁小时候不淘气？你十岁就能演戏，我十岁那年，还在扒小学同学的裤子呢！”他说的当然是上辈子的糗事。 何亦亦扑哧笑出声，说：“还好我没你这么可恶的小学同学。” “这是男生之间的恶作剧，你们女生不懂的，你们顶多跳跳皮筋罢了……” 闲聊中，两个小时的空中之旅很快过去。 飞机平稳滑进通州机场。 在四人坐上专车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前，陈斌只说了一句：“还有两周，趁着这两周，你们要调整好心态。”他这话是对三个人说的，但眼睛只看着何亦亦。 何亦亦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点头。 …… 七区，潜龙港，医疗部住院大楼303单人病房。 东方二号舰长张善淳笔挺地站在床尾，一言不发。 温柔漂亮的护士姐姐小心翼翼拆解蒙眼的纱布，而纱布下，是一个头发就挑染成黄色的絮叨青年。 “张舰长，你在的吧？你肯定在，又板着一张臭脸呢？看把小宁姐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小宁姐，别理他，咱接着上回的话题——你有男朋友了么？” 护士小宁抿抿嘴，却没搭话，纱布拆到最后两圈，她的手法更加缓慢和温柔了。 “小宁姐，年龄不是问题，虽然我生理年龄小，但我心理年龄大啊，当然，比张舰长那种老年人心态还是年轻些——咦？我好像能看到点东西了，张舰长，真是你么，张舰长，是的话嗯一声？” 节节高眉头微皱，他眼上的纱布被完全拆掉，但他的眼睛仍未睁开。即便如此，异能强化后的真实之眼还是能隔着眼皮捕捉到一点东西——一团强烈到不像人类的恐怖雾气，和从床尾散发而来的阴森气息。 张舰长没有吭声，护士小宁轻声说：“可以尝试慢慢睁眼了。” 节节高咽了咽唾沫，眼皮轻轻颤抖，缓缓睁开一条细缝，一张模糊的精致脸庞映入眼帘，是护士小宁。他扭头，转向那道令人不安的阴森气息。 “草！” 节节高猛地从床上一蹦三尺高，扯住小宁纤细的手臂就往外跑。 “啊呀！” 小宁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嘴里一声惊呼，摔倒在地。 节节高也不再管她，一步不停地往外冲，边冲边喊：“救命啊林会长，海怪入侵！张舰长是海怪！” 张善淳一个闪身堵住房门，呵斥道：“发什么疯！” 节节高扭头冲向窗户，似乎想破窗而逃，然而他刚跑出两步，后衣领便被人拽住。 “救——唉哟！” 他身子一轻，整个人拔地而起，嘭一声砸落回病床。他正想挣扎起身，却发现手脚似乎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他张嘴—— “你再乱吼乱叫一句，我保证，这便是你这辈子最后一句。”张善淳瞪着节节高，面上笼罩着一层寒冰。这一路来，他对这个不守规矩屁话又多的黄毛实在受够了，若不是看左牙面子，早该把他毒打了不知多少顿。 节节高额头上冷汗涔涔，朝护士小宁频频使眼色。 小宁从地上狼狈爬起，她拍拍洁白的护士服，美目中有一丝恼怒，对节节高的眼色更是视而不见。 张善淳说：“小宁，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 小宁毫不迟疑转身离去，还顺手将房门带上。 “诶——” “嗯？” 在张善淳冷若寒冰的注视下，节节高只好闭嘴，他脑中霎时间千百个念头闪过，最后苦笑着说：“张舰长，不，现在我该叫你【禁忌之雾】，协会难道早被海怪控制了么？”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追加 “你能看见禁忌之雾？”张善淳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调动雾气将身体掩盖，“现在呢？” 节节高盯了两秒，神色严肃道：“你藏起来了，我只能看见雾。但我已经看见你的真身，你别想——” “你看见个屁！蠢货！”张善淳不是易怒的人，但积聚多日的怒气终于突破了他忍耐的极限，此刻一股脑爆发出来。 节节高被张善淳突如其来的暴怒给骂得一怔。 张善淳自知失态，稍稍缓和语气道：“禁忌之雾，是我的海魂。” “海魂？”节节高不解，这对他来讲，是一个新名词。 张善淳冷声说：“你成为一级战力也快一个月了，但凡你抽出点睡觉或弄头发的时间去论坛上看看资料，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语气不满，心里却暗暗吃惊：这家伙的异能强化之后，似乎比预想得更强？ 节节高狐疑地拿出手机，论坛上一大堆文件，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正当他准备搜索一下海魂的相关内容时，张善淳的声音响起：“现在才想起抱佛脚？晚了。跟我走。” “去哪儿？” “先去研发部评定强化后的真实之眼，然后去通州。” …… 学员们被送到周边的村镇，陈斌则是来到医疗部单人病房，躺在李源曾躺过的病床上。 李若辰将楼层清空后折返回病房内，手中拎张小凳，看这架势是要促膝长谈一番。 陈斌见状不禁叹口气：“知道为什么统筹部不受待见么？因为他娘的，你们布置任务从来不一口气说完。” 李若辰在床头坐下，笑说：“你似乎预料到了？” 陈斌摊摊手说：“我只是觉得，你们不会这么蠢，放任一个有漏洞的计划进行。” 李若辰问：“什么漏洞，你说说看？” 陈斌说：“红莲找上我，不，找上李源的概率极低。” 李若辰没吭声，只是静静听陈斌的理由。 “光是我能想到的，就有两点原因。第一，人才培养计划的招生分少年和青年两批，也就是初中组和高中组，通常来讲，初中能被选中的，才是重点培养对象，高中的只是查漏补缺，论平均质量，是远不如初中组的。李源参加过初中组的招生，虽然只差一点，但仍是落榜生，大概率不会在红莲的候选名单之中。” “第二点原因，李源本人因恐袭事件受伤住院，这件事协会并没有封锁消息，可能当时还没提出这样的计划，红莲只要愿意花点精力查一查就能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信他们在知道了李源的受伤经历后，还会将他吸纳进组织。” 李若辰点头，反问一句：“你既然有这样的疑惑，为什么不提出来？” 陈斌一愣，只见李若辰的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笑意，仿佛早已识破某人将计就计磨洋工的意图，他只好耍无赖道：“我这不是相信你们统筹部的英明领导么？你看，不出我所料，你这不是来下达真正任务了么？” 李若辰却说：“你的任务并没有变化，我不是来改变任务的，我是来追加任务的。” “啊？”陈斌愕然。 李若辰正色说：“你分析得没错，如果在以前，你绝对进不了红莲——别说你，何亦亦他们也绝对不行，红莲谨慎得跟缩头乌龟一样。但现在情况变了，种种迹象表明，红莲会在这个夏天发动总攻，也因此，他们需要大量的人手，甚至不得不放弃必要的谨慎，任由一些耳目混入。” 陈斌皱眉：“总攻？他们想干嘛？炸了协会总部？” 李若辰失笑道：“协会倒挺希望他们这么干，可惜的是，他们虽然是疯子，却不是失心疯。他们的目的和准备袭击的城市我们还无从得知，这就是需要你进红莲的原因。” “你想让我套点消息？就算他们放宽要求吸纳了我，也未必会告诉我这样机密的事。” “不需要告诉，你还有其他区的执行员只要能混进去，通过红莲的调度和人员安排，我们自然分析得出来。只要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哪个区，我们就可以调集力量，防患于未然。” 陈斌默然片刻后问：“你说还有追加任务？” 李若辰点头道：“老实说，红莲吸纳你的概率虽然有，但的确不高，因此，你进训练营后，需要密切关注训练营里的其他学员，如果发现异常，比如战力突然大幅提升或觉醒异能为爆破类，应及时向协会汇报。” 陈斌没好气道：“这种小事，早说不就行了，还藏着掖着干嘛？” “之前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确定什么？” 李若辰还没回答，只听屋外响起一惊一乍的熟悉的男声：“哇靠，没人？统筹部的煞笔，骗爷爷这么早起床——咦？” 一撮黄毛闯进陈斌的视野，陈斌盯着黄毛，黄毛也盯着他。 李若辰的声音适时响起：“节节高的真实之眼强化成功，你只要把可疑人物报给他，他可以精确追踪。” 陈斌撇撇嘴：“听起来，他倒像是我的上线？” 节节高哈哈一笑，扑过来将陈斌一把搂住：“陈大爷？！脸变了，身体也壮这么多？”他仔细打量两眼，笑道：“虽然不习惯，但比你以前的丑样看着舒服多了！” “滚！”陈斌一脚将黄毛踹开。 李若辰拿出两个巴掌大的金属制方盒，站在床头做最后的嘱咐：“这个计划里你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想必不用我再强调。这是研发部连夜加做的变脸针剂和雾气胶囊，雾气胶囊只有三颗，能使你战力提升五倍左右，虽然风险很低，但仍有突破阈值的可能，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陈斌接过方盒，收好，李若辰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你就正式成为李源，我也不废话了，最后一句，祝你好运！”他走出房门，忽然停下，扭头看向节节高：“愣着干嘛呢？你刚才骂我煞笔我可听见了。” 节节高连忙追出去，赔笑道：“李哥，那不是我，我也听见了，不知道是哪个臭煞笔，我还帮你骂他了，骂得义正辞严慷慨激昂，怎么，你没听见？”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微不可闻。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去远海 半个小时后，一对中年夫妇出现在病房门口，两人都精心装扮过，但仍遮掩不住面容的憔悴，女人一头深紫的卷发，显然是很久以前染的，在紫发的根部，陈斌捕捉到一缕缕斑白，那是新生的还未来得及掩盖的苦楚。 中年夫妇在门口驻足，至少有三分钟那么久，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怔怔看着陈斌，他们甚至不敢往前一步，似乎稍有异动，就会打碎这场美丽的幻梦。 “咳咳!” 屋外有人咳嗽一声，那是李若辰的嗓音。 中年夫妇这才回过神来，迟疑而小心地走到病床旁。 真正的李源，早在一个月前就不治离世了。女人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点，可当她踏进这间病房，走到病床前时，她知道她错了。 这张熟悉的面孔，这副健硕的身躯，还有，这桀骜而活力四射的眼神——她混乱了，死沉的目光忽然散发出希望的光亮，她伸出微微颤抖双手，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试探地叫了句:“儿子？” 陈斌立即回应:“妈!” 女人怔了半秒，哇的一下，颤抖的双臂一把捂住憔悴的面容，泪水却从指缝间泉涌而出。男人连忙抱住女人的双肩，轻声安慰。 陈斌默然。 面容可以换，体重可以增，神态可以学，唯独骗不了人的，是声音。 节节高和李若辰从三楼的窗户中望下，楼下是中年夫妇和陈斌离去的背影。 节节高盯着那道壮硕的背影良久，才说:“他真是陈斌？” 李若辰愣了下，笑道:“怎么，连你也分不出？” 节节高耸耸肩:“最近有点老眼昏花，大概是强化的后遗症，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像头章鱼。” 李若辰不是很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比喻，不过节节高的话向来没头没脑，他也懒得深究，只略微笑了笑。 中年夫妇将陈斌接回家中。 陈斌接管了李源的一切物品，他洗个澡，换上李源的衣服，女人看见后，再次躲回房间偷偷饮泪。 陈斌理解二老的心情，一个极像儿子的人穿着儿子的衣服天天在家里晃，做父母的，怎么能忍得住呢？ 除了吃饭和必要的活动，他都尽量减少和二老的接触，以免伤口撒盐。好在这个时间不会很长，只有两周。 …… 东方三号和东方四号静静停在安全海域的边界，彼此相距不足十海里。 舰船左舷，左牙、孙承继、陈莹莹、何君尧和陆人龙围聚一起，船下是早已备好的两条白色快艇。 左牙却没穿远航军服，他神态轻松，嘱咐道:“老孙，莹莹，拓宽安全海域就交给你们了，就算我和糯米舰长不在，两艘东方号联手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孙承继和陈莹莹点头。 远远的，就听见嗡的一声，不多时，一条汽艇和飞溅而起的浪花闯进视野，朝陆地方向全速行进。 左牙望着远去的汽艇，感叹道:“女人就是心急，好像第一个溜回去能有奖励似的——”他感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连忙说:“哈，莹莹，你别这样看我，我虽然开了地图炮，但你绝对不是被误伤的那个。” 眼见陈莹莹就要发飙，左牙道一声“走啦”，便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入船下汽艇之中。 何君尧和陆人龙都有些傻眼，他俩印象中的左牙，从来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这样轻松放肆的一面倒还是第一次见。再看陈莹莹，只见这个凶巴巴的助理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甚至隐隐有几分温柔。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同时点了点头。 这样的小动作却没逃过陈莹莹刁钻的眼神，她立即将笑容一收，喝道:“还愣着干嘛？等我把你们踹下去么？” 何、陆吓了一跳，同时翻身越过护栏。 “去去，你们两个，去一个到那条艇上。”左牙冲另一条快艇努努嘴。 何君尧二话不说，直接跳了过去。 陆人龙摸不着头脑，问:“舰长，我们三个一条艇绰绰有余，两条，不是目标更大么？” “呀，差点忘了。”左牙没回答陆人龙，而是叫何君尧:“小何，你先过来。” 何君尧一怔，只好傻乎乎地跳了回来，眼神里却满是疑惑。 左牙清清嗓子说:“先把话说清楚，从现在起，我不是东方三号的舰长，东方三号的舰长正进行拓宽海域的任务，而我，你们看，我连军服都没穿，我只是左牙，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名字，顶多叫声前辈，但不要叫我舰长，明白了么？” 两人其实不是很明白，穿没穿军服和是不是舰长之间有什么必要联系，但不能叫舰长这个命令他们是听懂了，于是同时点头。 左牙拿出三个手环，其中两个蓝色的如水晶般剔透，另一个漆黑的却似乎是电子设备。他两蓝色的手环一人分了一个，说:“这是抗压环，东方三号的船员，是要人手一个的，正式出海都得戴上，我先提前发给你们，你们戴好。” 在左牙的监督下，两人将手环套进手腕，那手环忽然一缩，紧紧锁在肌肤上。 “不必惊慌，这是正常反应，往里注入凝练之雾可调节松紧。” 陆人龙抚摸抗压环冰凉的环身，心里却诧异。他从没听他爷爷提起过这么个玩意儿，小时候跟小姨上东方四号玩，也从没见过这东西。 “难道是东方三号独有？有什么特殊含义么？”他暗暗琢磨。 见两人适应得差不多，左牙便将黑色手环递给何君尧:“这是研发部专门给你做的阈值表，你的血之雾是瞬间提升人体雾浓度的异能，强是强，风险也高。如果阈值表跳红发出警报，就要立刻停止以血炼雾，明白了么？” “明白。”何君尧将黑色手环戴在另一只手腕上，扣紧的一刻，一股电流从表中传出，很轻微，可能在毫安级以下，但仍逃不过他敏锐的感知。 左牙微笑道:“你可以跳回去了。” 何君尧便又跳回另一条汽艇。 左牙看向陆人龙:“你想知道为什么两条汽艇？原因很简单，糯米舰长急，我们不急。我们去远海。”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发小 “啊？！”陆人龙和何君尧都吃了一惊，“可是任务……” “还有时间，没一两个月，红莲动不了手。”左牙笑了起来，“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先给你们弄点海魂吃吃。” 何君尧说：“海魂的话，去研发部买就行了。” “研发部能拿出来卖的，要么是完整度不高的残次品，要么是被他们玩废了的，价格还不低，我不会让我的船员花这个冤枉钱。” 陆人龙说：“可海魂的孕育率很低，越高级越低，只怕不那么容易捕捉。” “嗯，是。”左牙表示认同，“A级海魂的孕育率不到千分之一，而A级海怪本身就稀有，两两相乘，几率就更低。不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们还吃不了A级海魂，事实上，没人能在一级战力左右就吃下A级海魂，呃，”他忽然想起什么，改口道：“也不是没有例外，有的人学员期就能做到，只不过风险太高，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见彼此眼中的惊讶：竟然有人在学员期吃下了A级海魂，不知是哪位了不得的前辈大佬。 左牙继续说：“我会挑两个适合你们的B级海魂，B级海魂的话，孕育率大概在六七百分之一，也很低，好在相比A级海怪，B级海怪还算普遍，找起来不那么麻烦。” 这话听得陆人龙心头一惊：“您说B级海怪普遍，不会是指——” “深蓝海域。”左牙替他说出了他的猜测。 两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走吧。”左牙拍拍陆人龙的肩膀，“你来驾驶，晚点换我。” 嗡嗡两声，汽艇掀起数米高的水幕，朝着一望无际的海洋深处冲去。 东方三号上，孙承继望着汽艇远去的方向惊讶道：“左舰长怎么往反方向去了？” 陈莹莹笑说：“谁知道呢，他总有他的打算，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孙承继不禁满面愁容：拓宽安全海域，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路啊。 陈莹莹忽然指着远处貌似漫不经心出现在左舷的青年，这家伙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已经漫不经心地出现了两三次，她问道：“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子，是你儿子孙晓？” 孙承继看了一眼，苦笑道：“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 陈莹莹抿嘴笑道：“他心思挺活络，和陆人龙一样，这几天把船员都认了个遍。”她顿了顿，“孙舰长，我若是给他安排点事做，你不会介意吧？” 孙承继正色说：“在东方三号上，他首先是船员，其次才是我的儿子，你尽管安排便是。” …… “哗啦！” 方家明拧开水龙头，伴随着水管一阵嗡嗡颤动，略显浑浊的水柱喷射而出，他等了片刻，直到淤积一个周末的浑水全部放尽，才伸手到水龙头底下，接起一捧敷了个满头满脸。 他甩甩头，又抹了把脸，水虽是温温热热的，却也将汗渍连带六月的酷暑冲走了七七八八。 “这时若有桶冰水就好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头。 “谁？！” 他猛地转身，却一下愣住。 个子不高却壮硕如牛的青年，正一脸微笑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难以置信似的，又揉了揉眼。 “源儿？”他试探道。 “明仔！”青年张开双臂，“我出院了。” “我靠！”方家明一把抱住青年，随后又拉开一点距离，仔细打量，“你恢复得很好嘛！这几周医生都不让看望，说是做了手术要静养，你怎么也不来个电话？打你电话也不接！” “医生说静养么？瞎说八道！做完手术我就去康复中心了，搞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恢复得七七八八。”仿佛要展示自己恢复得不错，青年抡了抡手臂，他嘴上不停：“我手机一年前就阵亡了，这次出院刚换了个新的。我一看今天周日，就猜你一定在这儿打球，便跑过来碰碰运气，果不其然——” 方家明哈哈一笑：“这都记得！医生还说手术可能导致记忆错乱，看来你并没有这个问题。” 青年却摇摇头：“这一点医生没骗你，我的确有很多事想不起来了，不过明仔，咱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就算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好兄弟！”方家明又来了个熊抱，他忽然放开青年，快走两步到球场边，扯着嗓门喊道：“猴子，老王！你们快过来！李源回来了！” 被方家明称作李源的青年，也就是陈斌，看着从球场飞奔而来的五个年轻人，神情似乎也有些激动。这些人都是李源的同班同学兼球友，关系密切，但要说交情最深的，还是同班了十二年的方家明。 陈斌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方家明宽厚的肩背，他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李源生前的叙述，来球场找这个发小。 这个人很重要，不仅是情感上，更因为两周后的考核，他极可能通过，这样的话，日后在训练营中也免不了往来。 所以陈斌第一时间找到他，至于其他人，只要敷衍过这两周就没什么问题了。 六个人将他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很激动，包括陈斌。 “诶，我怎么觉得你声音变了？”突然有个男生说。 陈斌还没答话，方家明抢先道：“医生早说过，源儿的声带在那场爆炸中损毁，现在做了手术，能说话就很不错了！”他顿了顿，说：“这手术真是厉害，手术前我们看你还瘫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劲，一个月不见，就已经能蹦能跳了！连肌肉都练回来不少！” 陈斌解释说：“协会的医疗水平当然比普通医院来得高。也是我运气好，这手术就是一场豪赌，不成功便成仁，所幸我赌赢了！” “真是菩萨保佑！” “什么菩萨保佑，源哥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 众人说说闹闹，谁也没有要继续打球的意思。 方家明干脆说：“咱也别站这儿尬聊，找地方边吃边说。源儿，今天你最大，你说了算，咱们去哪儿？” 众人便把目光集中在陈斌身上，陈斌毫不犹豫说：“还是老地方。” 方家明一听即懂，笑道：“你可以嘛？赵大哥火锅口味可重，你这刚手术完，吃不吃得消？” “管他妈的！”陈斌笑骂道，“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不能享受享受生活？明仔，别说你订不到座！” “有我订不到的座？”方家明得意地掏出手机，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深蓝海域 方家明没有夸大，他叔父方正南虽已被调离通州，其威望和影响仍在。方家明这几年扯起叔父的虎皮吃喝玩乐，大成街的各大会所没有不知道他的。 像赵玉龙这样的人精，老早就奉送上VIP钻石卡，当方家明掏出来的那一刻，看得仅有VIP金卡的陈斌眼皮一跳，心里已把赵玉龙骂了十七八遍。 经理屁颠屁颠地腾出豪华包房，这包房弄得跟出租屋一样，除了正对房门的两个火锅桌，偏房里还设有独立卫浴、卧房、桌球室、歌厅等，老赵称之为包中包，方家明一晚上骂了好几次煞笔。 包中包高达五位数的价格即便是家底殷厚的方家明也略感吃力，但在这个小团体中，数他家经济条件最好，他又一向仗义，打架斗殴李源冲得最快，买单结账他最积极。 陈斌见他刷卡时略微纠结的表情，笑道：“这一顿吃了不少，回去又要挨方叔训了吧。” “我爸才不管我，就我妈，她事多，一天到晚问东问西，真烦！” 经理将卡递回给方家明，笑呵呵说：“包房今天都给您留着，您可以随时回来过夜。” “过你妈的夜！”方家明骂道，“回头告诉老赵，叫他好好做餐饮，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屁用没有！妈的，过夜我会在饭馆过？让我抱着火锅睡？”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经理唯唯诺诺退出房间。 “晚上去爽一把不？”方家明笑嘻嘻问。 陈斌笑说：“刚出院干不了体力活，我们就坐这儿聊会儿，差不多一年不见，发生了不少事吧。” “学校那点破事，有啥可说？”方家明掏出烟盒，弹出半根烟头递给陈斌，却被陈斌推了回去。 方家明便给其他人一人发了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哼哼唧唧道：“酒不能喝，烟不能抽，女人也不能碰，源儿，你这是当和尚了呀！”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陈斌正色说：“倘若当和尚能消灾免病，我相信明天出门，你会看见满大街的秃头。” 方家明愣了愣，盯着陈斌看了好几秒，才悠悠道：“源儿，这么深沉的话，真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陈斌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随口说：“去鬼门关走一趟才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们也少抽点，这玩意儿是真没好处。” “哈！你这话像我老妈！”方家明吐出个烟圈，将手中的烟摁灭在桌面，“都熄了吧，别让源儿吸多了二手烟，万一以后不举或者无能，还赖我们头上，那可麻烦。” “我去你的！”陈斌啐了一口。 众人天南地北地闲扯。 协会提供给陈斌的资料，大部分来自李源生前口述，剩余的则是他父母的回忆，零零散散不可能齐全。 闲聊中，陈斌就发现很多不知情的事，遇到这种话题，他通常都保持沉默，只是静静听默默记，偶尔被问到，也用记不太清敷衍过去。好在事先打过防御针，大家似乎默认了记忆错乱这件事。 “诶，对了，”方家明突然说，“两周后的考核，你还参加吧？” “当然！”陈斌说，“我没记错的话，明仔，你也是报了名的。” “我随便报报，走个过场而已。你肯定没问题，三年前就只差一点，这次要求放宽，你说不定还能拿个前几名。” “有卵用。”陈斌耸耸肩，“前几名和倒数几名又没什么差别，就免个学费住宿费，不发钱就算了，生活花销还得自掏腰包，实在抠门。” “这倒是，跟协会比起来，确实格局小了点。不过也可以理解，初中组是协会选剩下的，高中组又是初中组选剩下的，就算进了营，也只是预备营，能不能毕业还是两说，国家自然不会砸资源在我们头上。” “丧气！”陈斌突然大喝一声。 方家明愕然。 陈斌挥拳说：“我不管什么预备营不预备营，我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正营那群鸟人打趴下，嘿，劳资躺了一年，正需要松松筋骨！” …… 无际的碧波上，两艘浪花般雪白的汽艇全速疾行，四周海怪一改往日的凶猛，竟望着汽艇远远退避，避让不及的就原地装死，它们若有心理活动，此刻一定在祈求佛祖保佑。 好在汽艇一刻不停地飞驰而过，并没有为难这些低等的生物。 两艘汽艇已在海上航行了一周。左牙显然早有准备，不仅带足了营养液和一日丸，还备下两大桶研发部的特制燃料，那血一般的殷红令人触目惊心，但这燃料能量之高，远远超过普通的石化燃料，连续不断地航行一周，竟然连半桶都没用到。 三个人驾两艘船，再怎么倒班，也总是疲惫，眼见快进入深蓝海域，左牙便吩咐两人停下。 “怎样，这里的雾浓度还承受得了么？” 何君尧点头，陆人龙却迟疑道：“我现在还行，但也快到极限了。” 海上的雾浓度和距离成正相关，离陆地越远，浓度越高。将雾沉淀为凝练之雾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凝练之雾的多寡又直接决定了阈值的高低，陆人龙是三人中战力最低的，同样也是阈值最低的，若贸然进入高浓度雾区，就有雾化的风险。 左牙沉吟道：“这样看来，你大概还进不了深蓝海域。” 深蓝海域和浅蓝海域没有缓冲区，人类能将二者划分开来，是因为在这条边界上，雾浓度呈现出的夸张的断层。 如果说浅蓝海域的雾浓度是线性增长，那深蓝海域的雾浓度，则是近似指数模型的飙升。 左牙抬眼四望，茫茫海面上，有数道寒光逼人的眼睛正远远朝这里眺望。到了深蓝海域外围，已有不少B级海怪，虽然仍忌惮某道强得过分的气息，不敢轻举妄动，但它们自恃能力，倒不会像小鱼们装死求全。 他又望向更远处，通过对雾浓度的感知，他估计深蓝海域的边界差不多在一海里外的地方，于是说：“小何，你进深蓝海域试试，别走太远，五海里以内。不要硬撑，如果雾浓度太高引起不适，你就立刻折返，明白了么？”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君临 何君尧潇洒离去，开到五海里处又飘然折返。 “还可以，再深入一些都没问题。”他自信满满地说。 “足够了，五海里是极限，你们两个都记住，任何时候，不要距离我超过五海里。” 见两人点头，左牙一跃跳出汽艇，说：“计划是这样的，我就站这不动，你们当鱼饵，多引些大鱼过来，越多越好，越近越好。小何你去深蓝海域里引，小陆你就引外围的，别看它们现在老实巴交不敢动弹，一会儿我压制气息，你们晃悠两圈，它们肯定忍不住——准备好了么？去吧！” 两艘汽艇分头驶出，眼看距离差不多，左牙收住外放的气息，就见何君尧和陆人龙在海面上肆无忌惮地乘风破浪，态度嚣张至极。 不多时，四周的B级海怪都蠢蠢欲动起来，两人立刻掉头，开足马力，全速回逃，慢慢逼近的大鱼们同时一愣，但到嘴边的食物岂能让他逃走？海面上顿时翻起滚滚浪涛，光是探出头来的海怪就已是黑压压一片，潜藏在海底的只怕更多。 听着背后如鬼哭狼嚎般的怪叫，两人都是一阵头皮发麻，左牙站在原地，五海里范围内的海域都在他气息锁定之中，如果有任何足以危险两人生命的存在，他会立刻出手，在那之前，他只会等，等更多的海怪进入他的领域。 五海里，对于时速接近300海里的汽艇，一分钟就能跑完全程。 当两人在左牙身前交错的一瞬，猛然间天地一暗，五海里范围内的海面整整下陷了数千米！区域压力暴增，两人同时感到一股强大气压从四面八方压缩而来，呼吸一滞，甚至心脏都有瞬间的停跳。突然间蓝光大盛，剔透如水晶的抗压环爆发出耀眼蓝光，将两人包裹在内，分担掉绝大部分压力。 两人喘息几口，后背冷汗直流，只听耳边吱吱咯咯骨骼断裂之声不绝于耳，抬眼一看，五海里内，数以前千计的海怪被瞬间压缩扁平，远一些的尚能看出一点厚度，近处的几乎同纸张一样薄！ 海水、血液在如此强大的压力下瞬间蒸发，半空之中一片茫茫的血色，腥臭之气扑鼻，令人作呕。 强压消散，海水涌入这个被压力轰出的深坑，三人两艇快速上浮，而海怪扁平的尸体则缓缓沉入海底。 缓了差不多三分钟，两人才从窒息和震惊中醒来。 陆人龙喃喃道：“这就是【君临】么？” 左牙笑道：“你爷爷告诉你的？这名字还是他起的，他告诉你的时候肯定一脸得意。” 何君尧看向神态轻松的左牙，眼里满是震惊和敬畏。他和节节高两人联手，对付一头不算强的B级海怪尾随草仍险象环生，可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便秒杀了上千只！ 左牙注意到何君尧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说：“多出海，出海不仅是探索，更是修炼，等你沉淀了足够多的凝练之雾，血之雾同样是很可怕的异能。” 何君尧重重点头，左牙盯着他的双眼，那里面，似乎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真是可怕的斗志，没记错的话，他的特性是战意？倒是名副其实。” 陆人龙突然说：“海魂会不会跟尸体一并沉下去了。” 左牙笑道：“不会，血肉都被蒸发殆尽，没有血肉，海魂是留存不住的，再等等，应该快浮出来了——出来一个！” 海魂一个接一个冒出，波光荡漾的海面上，顿时亮起十数道彩色的光点。 三人将海魂一一搜集。 “C级，C级，还是C级，我去，怎么还有D级？” 拿起、审视、冰封、扔进后备箱——左牙重复着机械的操作，一直到拿起泛着黄光的脆弱的D级海魂时，没忍住暴了句粗口，引得两人侧目而视。 也不怪左牙愤怒，深蓝海域外围的D级海怪恐怕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就这稀有度，愣是出了一个，反倒是B级海魂，一个也没见着。 “诶，这个应该是！” 左牙接过陆人龙递来的蓝色海魂，审视片刻后说：“的确是B级海魂，可惜完整度不高，完整度不高的会影响实体化。”他说着，将海魂冰封，随手扔进箱中，“换点积分还是可以的，自己用就算了。” 何君尧问：“这些海魂能换多少积分？” 左牙一边数后备箱中的海魂一边说：“一个D级海魂，十三个C级海魂，其中七个完整，一个破碎的B级海魂——D级海魂我都想扔了，顶多五点积分，远航没人吃这个，拿去给深航海航用的；C级海魂，完整的一个差不多能换一百积分，破碎的二三十吧，至于这个B级的，换个六七百积分应该没问题。” 何君尧暗暗心惊，就这么轻轻松松一趟，就有一千积分左右的收入？换成钱，就是一个亿？ 左牙说：“完整的C级海魂，留着给其他新船员用，其他的拿回去卖给研发部，看起来多，咱东方三号船员也不少，真分到每个人头上，就不剩什么了。走吧，我们换个地方扫荡。” 嗡嗡声起，两道水幕之中，汽艇沿着深蓝海域分界线向南方疾驰而去。 …… 通州第十八中学高三一班。 早读从来不受待见，尤其是周一的早读，周末的懒散如初春未散的雪，还缱绻在身体细胞的各个角落里，萎靡不振的合读甚至不如科代表一个人的声音大——科代表还是个女生。 突然，萎靡不振的合读戛然而止，英语科代表大声领读几句后才察觉气氛的古怪，顺着众人的目光扭头一看，她的声音也立刻吞在嗓子眼里。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有最后一排的方家明等人神色如常，甚至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李源？！”班长苏倩猛地站了起来，“你出院了！？” “对啊，昨天出的院，今天就来上课，倩姐，我对学习的热忱有没有把你打动？” 陈斌嘴上说着，眼睛却不看苏倩一眼，淡定地走向最后一排，走向那个闲置一年的座位。 方家明从课桌侧边伸掌，陈斌路过时与之相击，两人相视一笑。 全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而陈斌，便是这混乱的源头，也是众人追问的焦点。 陈斌笑呵呵地回答众人的问题，似乎还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本是硬着头皮走进教室的，众人的瞩目一度令他不安，但这份不安转瞬即逝，他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场合，从容应对，游刃有余得甚至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扫了眼班上，微笑。他看见好几个漂亮的女生，漂亮的女生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而且漂亮的女生都穿着校服，这更让他有种亲切感。 “高中啊……我竟然上高中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考核 陈斌如愿以偿地体验了一把高中生活，一个上午。 下午他就溜回去了，和他一起溜号的还有方家明。两人都报考了青少年人才培养计划，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常干，班主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地里求神拜佛祝愿两人马到功成，千万不要回来高考，拖累了全班的成绩和自己的业绩。 短暂的高中生活令陈斌怦然心动，尤其是课间时，班上的漂亮女生将他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八卦个不停，让他生出一丝有如帝王般的错觉——放在三年前，他一定借口尿遁，来躲避这样令人头大的场景。今天他却意外的有些享受。 “可能是我入戏太深，也可能是初中的妹子们实在不够动人。” 在和方家明一道前往网咖的路上，他心里暗想。 课间的十分钟令人心悸，课堂就不那么美好了。和之国的高中不分文理，虽然不学外语，学业的负担仍重得吓人。每节课陈斌都是以学习的心态开始，以一袖子的口水结束。理科的课他听不懂，文科的课他在学员期就已学过，还学得更多更深。 于是当方家明提议出去浪时，他一口就答应了。与其跟妹子们闲扯浪费时间，不如和方家明打好关系，顺便套些话，完善一下李源的人设。 方家明驾轻就熟地开了个包房，说:“最近出了个新游，，火遍全网，你肯定没玩过，嘿嘿，我带你。” 其实陈斌玩过，但他只玩了十分钟就卸载了，因为这游戏，基本是魔兽的翻版，在海星毫无疑问是游戏行业划时代的原创，但在一个地球人眼里，却满满的一股山寨味道。 他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萌新，跟在方家明二十七级的法师后面乱窜，内心里是一潭死水，表面上却呼呼咋咋，仿佛见识了新大陆，兴奋得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我他娘演技真是太好了!” 他心里感慨，嘴上却说:“卧槽，这游戏太牛逼了吧？哪个公司的？” 跟方家明混了两周，终于到了考核日。 有协会这样的珠玉在前，人才计划的考核基本效仿统检的流程，只是地点由协会的检测中心换到了各省市的教育局或市政厅。 “我靠，这人也太多了吧!” 陈斌挤进熙攘的人群，好半天才挤到方家明身边。方家明有司机接送，一辆黑色豪车强硬地分开人流，开到教育局门口，虽然引起众怒，但他显然毫不在意，下车后面对指指点点的人群，只是报以轻蔑的微笑。 他看着满头大汗的陈斌，神态轻松地说:“我说捎你来吧，你偏不，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大爷的，我怎么知道这么多人？”陈斌苦着脸。 这场面，比去年统检的场景更加夸张，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毗邻教育局的街道都被封锁，车辆根本无法进入——有特权的例外——即便如此，浩荡的人流依然溢满了出去，连小巷里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这得有多少人？”陈斌问。 方家明说:“每年参考的差不多两万，分七天测，每天也有三千考生，再加上家长，万把人？” 陈斌暗暗心惊，转念一想也理应如此，高中组的招生放宽了标准，元素亲近度达到70%基本就能被选上，门槛越低，达标的人数自然越多。 方家明却说:“你别看报名的多，大多数都是刚过临界值，来碰碰运气的，最后真正录取的，有三四千人就不错了。” 67%是临界值，高于这个值才能用元素之力对现实造成影响，按方家明的说法，大部分人应该是卡在67%到70%之间的，然而陈斌想，或许很多人连67%都没有，纯粹是赌徒心态，反正报名费才几百块，通州本地的居民，谁缺这点钱？ 好在高中组的检测相当效率，只测元素亲近度这一项，测之前问一下主练元素，陈斌毫不犹豫地说了火系。 检测结果76%，方家明是68%，他就是他口中刚过临界值的人。 “哈，我过了!”方家明大笑着走出检测室，他的起点和别人不一样，过临界值就够了。他瞄了眼陈斌手中的报告，惊道:“嚯，76%!三年前是74%吧？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你，你这水准，跟正营的人还真有得一拼!怎么是火系，我记得你更侧重风系吧？” 陈斌早想好了借口，说:“可能是受那场爆炸的影响，我火系的元素亲近度进步很多，风系反倒停滞不前。” 方家明锤了下陈斌胸口，笑道:“行啊，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啥时候觉醒个异能特性，你就一飞冲天了!” 陈斌哈哈一笑:“异能和特性太缥缈，还是把体质搞上去再说。” “对对，体质或元素亲近度上去了，照样能顺利毕业。” “你没这个顾虑吧？” 在陈斌看来，方家明有他爸和叔父铺路，从政或从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进人才计划混四年，不过是锦上添花，以他的背景，谁敢拦着不让毕业？ 方家明却苦着一张脸，没好气道:“我老爹给我下达了硬性指标，这四年元素亲近度要达不到70%，他就把我从家里撵出去，让我自食其力去。” 陈斌拍拍方家明肩膀:“那也不错，方叔白手起家，不也在通州闯出一番天地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我可吃不了苦，我就一富二代。当富二代挺好的。”方家明说得理所当然。 陈斌被他的坦诚给逗乐了，同时又有点羡慕。不是人人都求上进的，至少陈斌就不求，只是他失败了，被协会抓了壮丁，现在还不得不费尽心力演戏，在这儿倾听富二代幸福的烦恼，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又过了两周，这一天是训练营开营的日子——其实就是报到。 位于通州市郊区的英才学院里彩旗招展，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其中不乏青春靓丽的身影，当然也有神态疲惫的新生。 方家明就是这样的新生。即便是他，也没办法把特权的手伸到英才学院的校园里来，隔着校门两三百米他就不得不下了车，跟陈斌碰头后一路杀到报到处，光是排队就排了一个小时，气得他骂了半个小时娘，骂到最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连报到登记表都是陈斌帮他填的。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室友 两人被分到不同宿舍楼，陈斌七公寓，方家明五公寓。英才学院一共八栋宿舍楼，一到四公寓是给初中组那群正营的家伙住的，五到八公寓才是高中组的宿舍。 分道扬镳后陈斌稍稍松了口气，给何亦亦等三人依次互通了消息，发现林时恭和汪海洋也是七公寓，房号却隔得很远。 “看来分房是随机的，我和林时恭他俩元素亲近度都控制在75%左右，按理说，房号应该邻近才对，而且我们住七公寓，方家明这种垫底的关系户居然被分去了五公寓。” 陈斌思索着，稍一认路，便往七公寓而去。英才学院的校园格局他早已滚瓜烂熟，之前和方家明同行，还不得不装成一无所知的小白四处问路，分手之后就没这顾虑。 远远便看见排到楼外的长队，像条盘了好几圈的贪吃蛇，他一眼扫过，立即捕捉到已在队伍中的林时恭和汪海洋的身影。 在这群衣着鲜亮的通州青年里，他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土字，就如鸡立鹤群，同样出挑得不行。 漫长地等待，前后左右都是抱怨的声音。 陈斌一言不发，只是扫视队伍里的年轻人。洗礼之后，战力提升是一部分，感知的敏锐度也提高不少。在他面前，这群青年的气息无所遁形，其中有几道比较强的，元素亲近度大概也就在75%左右。 他把那几人的脸都好好认了认，心里却并不很在意。他比较关心正营的学员，据说那边有好几个火系元素亲近度超过80%的，甚至还有觉醒了异能或特性的。 他心里这样想，目光就不自主看向远处正营的公寓楼。 训练营和协会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实力为王。正营的人选并非固定不变，而是依据每月月考的排名随时轮换，高中组的后起之秀只要足够优秀，同样能入住一公寓。 队伍慢吞吞挪动，轮到陈斌时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舍管阿姨拿着录取通知和报道证明在电脑上一通操作，完善信息。 “要被品么？”舍管阿姨头也不抬地问。 “要的。” “五百。” 陈斌二话不说付了钱，心里却吐槽学院的抠门，连个被品还收钱，五百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贫困生来说，是不小一笔钱了。他不知道林时恭和汪海洋是怎么解决的，毕竟在设定上，他俩都是从穷困山区来的特困生。 舍管阿姨便拿出一把钥匙，指着左手另一条蛇形队伍说:“你的房间在7楼c区，c708，这是钥匙。被品去那边领” 陈斌接过钥匙，迟疑片刻，却没朝那条队伍走去，而是走进楼梯间。被品的领取不急于一时，与其在这里继续排队，不如等晚些时候人少了再来。 然而电梯前也挤满了人，不乏大包小包甚至抱着被品的青年，好在学院对家长的进入做了管制，不然这里的人数还要翻上一倍。 陈斌只好爬楼，一口气到七楼，兜兜转转终于找到c区，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走到c708的门口，却发现房门虚掩着，并未关实。他听见里面有桌椅挪动的动静。 推门而入，正对门是一堵白墙，墙的两侧分别是厨房和厕所，墙与门之间的一条窄窄走道连接两端的卧室。这是一个两人间。左手的卧室里人影晃动，陈斌想了想，便决定先跟他的室友打个招呼。 “嘿，哥们，你也住这儿？”陈斌大大方方走进卧室。 正在铺床的青年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一边打量陈斌一边说:“对，你也是吧，我叫易为生，因为的为，生活的生。” “李源，源头的源。”陈斌也打量对方。 易为生个头很高，但身材却很瘦，尤其是跟增重后的陈斌比起来，手臂简直跟筷子一样细，仿佛一掰即折。他一身夏季清凉的着装，灰白polo衫搭纯色五分裤，相当寻常的搭配，十个大学男生里，至少有八个都是这样简单随意的穿衣风格。 但陈斌却看着polo衫上的三个花体字母微微挑眉。海星的字母，非要翻译过来，大概相当于拉丁字母里的amg。他虽然对奢侈品从不关注，但这个品牌的名字响亮到即便是他，都略有耳闻。 这件貌不惊人的polo衫，起码四位数的价格，然而，陈斌捕捉到衣袖上有好几处微微开线的地方，还有因汗水浸润就秒变透视装的低劣质量——这件奢侈品大概是从哪个地摊淘来的假货。 易为生应该不知道自己穿了一件山寨货，他看起来相当朴实，留着一头板寸，瘦削的脸颊微微发黄，方框眼镜下的目光躲躲闪闪，似乎面对陈斌大胆而直接的观察，有些局促不安。 “他大概是真没听过这个牌子，看着喜欢就随手买了。”陈斌心想。 易为生搓搓手说:“那什么，两个房间我都看了，格局一样，我等你好半天没来，就自己先选了。” “哈，没所谓，给我留张床和一个马桶就行。” 易为生愣了下，抬头对上陈斌真诚的目光，便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他笑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室友看起来很好相处。”他心想。 “那你收拾，我先去我房间看看。” 易为生没有骗他，两个卧室的格局的确一致，连配备的家具也一模一样:一张空床、一桌一椅、窄小的衣柜和同样简陋的床头柜，唯一精致点的，大概是内嵌在墙壁里的书架——不过住这里的学生，有几人是看书的呢？ 陈斌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往空荡荡的龙骨上躺去，而是坐在椅子上，听着窗外喧闹的人声发呆。 这里的条件跟协会宿舍比起来，自然是有如云泥，但陈斌却想，如果李源还活着，住着两人间，每天和室友聊天打屁，跟方家明去网咖通宵刷图，不愁吃不愁穿，唯一的忧愁，大概是看着校园里漂亮女生短裙下修长的腿，犹豫要向哪一个伸出魔爪罢了。这样的生活，不比协会舒坦得多？ 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削尖了脑袋往协会挤呢？ 陈斌探头望出窗外，公寓前长龙般的队伍似乎短了一些，三三两两的青年勾肩搭背，摇摇摆摆往食堂走去，挂满校园的七色旗帜在风中舞动，隔着几百米和一扇窗户的距离，他仿佛也能听到那猎猎作响的声音。 “怎么就跟我无关了呢？”他缩回脑袋，微微叹了口气。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尴尬 陈斌坐了会儿，眼见得队伍变短，报到的人数渐少，他便下楼去领了被品上来。等他铺好床，一看时间，竟然快到下午两点，再过半小时，食堂可就要关门了。 “易为生，吃饭去么？” 他一边喊，一边蹭到易为生房间门口，随即便吃了一惊。 “嚯！你是把家都搬来了吗？” 和陈斌胡乱铺的床不同，易为生将床铺得一丝不苟，被子也叠得见棱见角，用的却不是学校提供的质量低劣的蓝色被品，暖色调的床单被套被浆洗得微微发白，陈斌甚至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皂香，莫名生出几分温馨的感觉。 书桌擦得发亮，地板也拖得发亮，阳光下看不见丝毫灰尘的那种，书桌上架起一盏白色台灯，陈斌注意到支架处有锈蚀的痕迹——这台灯应该已经服役了许多个年头。 内嵌式的书架也堆满了书籍，陈斌扫了一眼，大部分是高中教材，和李源家里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李源的基本还是新书，而易为生的这些教材，显然常常翻阅，又或者根本就是从学长学姐那里搞来的二手，书角已微微卷起，有些甚至连封面上的印字都残缺不全。 易为生正在往衣柜里叠衣服，听陈斌这么说不禁腼腆一笑，挠挠头道：“都是爸妈硬塞进包里的，我从龙山一路带来，累得够呛。” “龙山啊，够远！”通州在西梁省南部，龙山则是北陲的一个县级市，易为生从龙山到通州，几乎横跨了整个西梁省，哪怕坐高铁，也要两个小时左右，更何况，易为生可能只是坐的普通列车。 陈斌只感叹了一句，倒没深究，他还没忘记他来的初衷：“吃饭去吗？食堂要关了。” 易为生躲开陈斌询问的眼神，小声说：“我吃过了。” “啊？”这是陈斌下意识的反应。他除了领被品下楼排了会儿队，其他时间都在房里，以他敏锐的感知，易为生的气息如果离开了，一定瞒不过他。但他“啊”完就有点后悔，因为看易为生纠结的模样，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虽然陈斌不太懂，吃个饭怎么会有难言之隐，但他从不是强人所难的风格，李源大概是，他绝不是。他正想遵循苏导的教诲，展现一点真我，说一句“那我去了”转身就走。 结果没等他把话说出口，易为生就从超大号的蛇皮口袋中翻出一个白面馍馍，神情不太自然地说：“我从家里带来的，路上没吃完，刚刚就随便吃了点。你吃么，如果不嫌弃的话。” “……” 陈斌噎了一下，易为生显然是无心之语，他可能一点都没意识到，这话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 “你都说成这样了，我还能不吃么？” 陈斌心里吐槽，伸手接过白面馍馍啃了起来。 “自己做的？”陈斌一边啃一边问。这馍馍扎实得要命，外面可买不到这么良心的馍馍。 “对，我妈做的。”易为生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是村里来的。” “我也是。”陈斌漫不经心地说，见易为生一脸疑惑，便笑着解释：“海星这么大，我们生活的这片陆地跟个村子有什么区别？”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你眼界可真开阔，我就从来没这么想过。” 陈斌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心说这说法又不是我发明的，地球还一村呢，何况海星这屁大点文明？ 他一边啃着馍馍一边参观书架，他刚刚还寻思着，这书架大概是个摆设，没想到一转身，舍友竟然给它填充得满满当当的，这脸打得有点疼。 “你不会真来学习的吧？” 英才学院又称通州大学第三校区，虽然不归通州大学管，但选课系统是共用的，训练营的学员只要愿意，可以辅修通州大学的任何一个专业任何一门课程。 易为生坦诚说：“是，就算考核过不了，我也会通过高考考进通州大学。我元素亲近度不高，考核也是刚过，不学点别的，怎么毕得了业？” 陈斌没有接话。易为生的元素亲近度他感知得到，70%上下，的确是刚过线。他扫过书架，来到书桌旁。书桌上整整齐齐摞着几本课外读物，是陈斌不感兴趣的哲学类书籍，除此之外，还有几张散落开来的纸质材料。 易为生忽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挡在陈斌身前，将那几张纸收拢在一起，拿本哲学史盖了起来。 但陈斌还是看到了：那是村里开的贫困证明和助学金申请表。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陈斌真没半点歧视贫困生的意思，但易为生对此显然十分在意，他之前的话还有此时过激的反应，无不说明这一点。 “馍馍挺好吃，就是有点凉，不介意我把剩下这半个拿走吧？我拿去食堂打一下。” 陈斌便借口从略显尴尬的气氛中遁逃了出来，拎着未吃完的半个馍馍，大摇大摆地走进食堂。 新生报到第一天，到了临近关门的点，食堂里仍是座无虚席，许多人都吃喝完毕，却赖着不走，看架势，是要一直聊天打屁到关门。 一切都是新鲜的，对陈斌来说也如此。他甚至觉得食堂里的饭菜香都比外面的浓郁些，他本来是反感人群反感热闹的，但此刻，他将馍馍丢进微波炉里，环视一圈，这群年轻鲜活的面孔让他感到心安。 他很快又想到171届，想到孤零零的第三层，想到那些曾经鲜活过神采飞扬过的面孔……他把目光收了回来，冷冷注视着微波炉。 “叮”的一声。 陈斌一边啃馍馍一边在窗口前晃悠，晃悠着晃悠着他忽然想起一事，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明仔，搞定了没，吃饭不？我现在五食堂。” “我吃着呢，我在三食堂，你要过来吗？算了，你别过来，我们吃差不多了——” “我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谁呀？” “我哥们！” 方家明凑近手机，低声说：“嘿嘿，别怪兄弟不够义气，你赶紧吃，吃完联系我，这有俩美女，一会儿分你一个。” ------------ 第一百二十章 冒失 方家明挂断电话，笑吟吟看着对面的两位漂亮女生，说：“要不咱再坐会儿，我那哥们一会儿就来。” 他几乎可以说是尾随这两个女生来的食堂，又借口人多没坐，厚着脸皮跟人拼桌，坐下来便侃侃而谈，不出五分钟就要到了其中一个女生的简信。 当然，这并不归功于他舌灿莲花的口才——任何一个陌生人在你吃饭的时候跟你舌灿莲花，你都只会想把他拧成麻花。 宁书欣之所以给了简信，是因为方家明不俗的衣着。 方家明从头到脚，鸭舌帽、T恤、七分牛仔，乃至于黑色跑鞋，都带着正儿八经的AMG花标。宁书欣是识货的，一眼便看出，这一套全是今年春季的新款，加起来少说也得五位数起步。 她一听方家明这样说，便立刻回应：“那行，反正我们也没事。” 但她的室友李秀兰似乎并不识货，她从头到尾没搭过方家明一句话，甚至没正眼瞧过一眼，她此时也是对着宁书欣说：“我还有点事，我先回。” “诶，别急着走啊！”方家明出口阻拦，“我哥们一会儿就来，他元素亲近度76%呢，认识认识总没坏处，对吧！” 李秀兰睨了方家明一眼，冷声说：“不好意思，我对你和你的哥们，都不感兴趣。” “那你就当陪我吧！” 宁书欣拉着李秀兰的手，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就见李秀兰秀美微蹙，一脸不耐，最后终于妥协，微微点头道：“那好吧，我陪你。” 方家明暗暗松了口气。 在宁书欣和李秀兰两人之中，他更偏爱后者。虽然宁书欣看起来更光彩照人，但那是化了精致妆容的缘故，这瞒不过方家明鹰一般精准毒辣的眼睛；李秀兰几乎是素面朝天，乍一看不怎么样，那是因为皮肤黑了些，一黑遮百美，仔细瞧瞧就知道，论五官和身材，她是吊打宁书欣的。 方家明不说阅女无数，至少也算经验颇丰，透过表象看本质的功夫早就练得炉火纯青。李秀兰的底子好到他平生仅见，只要美美白，再把衣品提升一下，妥妥的大美人一个。 至于李秀兰对自己不待见？呵，这才有趣，像宁书欣这样三两句就能搞定的，又有多大意思？ 他脑中已拟定好计划，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发动他引以为傲的金钱攻势。他说话也许还不够风趣，但钞票绝对足够幽默，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住这样的幽默，尤其是李秀兰的家境，看起来并不很好。 李秀兰说：“那你们也别在食堂坐着尬聊行吗？换个地方，哪怕只是在校园里走走，都没现在这么蠢。” 这个女生说话相当直接，这也是方家明偏爱她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听你的，我们消消食去！” 方家明起身，他试图站在李秀兰身旁，但李秀兰很迅速地避开，把宁书欣挤了过来。 他其实是很反感走路的，顶着烈日漫无目的地乱逛更令他深恶痛绝，但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反倒乐意多走走，嘴上应付着宁书欣，眼角余光却全在李秀兰身上，他越看越觉得喜欢，越喜欢越忍不住想象，将李秀兰改造得焕然一新的模样。 那一定是极美的画面，他约会过的所有女生加在一起，恐怕还不及那幅画面的万一。 就在他自我陶醉之时，宁书欣忽然说：“我好渴啊，秀兰你带水了吗？” 李秀兰当然没带水，只要不是眼瞎，谁都看得出来。她没有答话，她知道宁书欣不瞎，也知道她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方家明立马说：“前面有家奶茶店，我们去那里休息会儿吧。” “好啊！”宁书欣抿嘴微笑。 方家明瞄了眼李秀兰，这个女生仍是面无表情，不置一词，她自始至终都是这副木然的神色，仿佛真的只是陪舍友走走，而对口若悬河的自己全程熟视无睹。这让他有点挫败感。 自从他老爹发迹，叔父平步青云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和久违的征服的欲望。 奶茶店客满，三人连进店都困难，几乎没有立锥之地，甚至连买奶茶的队伍，都排到了店外。 方家明眉头微皱，他没料到奶茶店生意居然这么好，大概也是因为天气太热，校园里又只有这家店卖冷饮，大家便一窝蜂地来了。 该死！ 他心里瞬间闪过数千个念头，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把人赶走的方法。 这里不是十八中，有背景的人比比皆是，不见得会买他的帐；再说，他还是走后门进来的，论自身实力，他可能打不过在座的任何一个人。 他虽然很想显摆自己的钞能力，但还不至于蠢到去扮演地主家傻儿子的角色。 宁书欣说：“要不算了吧，八公寓就在附近，我和秀兰直接回去得了。” “那怎么行，我话都说出来了，怎么着，也得请你们喝杯奶茶呀！想喝点什么？” “柠檬汁就行。”宁书欣说。 “李秀兰你呢？”方家明在说“李秀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一阵止不住的兴奋和躁动。 李秀兰却冷淡地说：“我就不用了。” 宁书欣暗暗扯了扯挽着的李秀兰的手臂，说道：“她和我一样就行。”末了还加一句：“让女生等太久可不礼貌。” 方家明哈哈一笑：“放心，最多两分钟！你们去对面的树荫下等我一会儿。” 他自信满满地走进奶茶店。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从店家入手。再怎么想，店家也绝不会比他更有背景，比他更能打。 柿子总是先挑软的捏，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绕过长长的队伍，直接朝工作区冲去，一边冲一边大声喊：“老板，怎么回事？！我在网上订的两杯柠檬汁怎么还没做好，一个小时了都！” 众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正在点单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立刻跑过来拦住这个横冲直撞愣头青：“诶诶，这里面不让进啊！” “什么不让进！”方家明指着手机屏幕，嚷嚷道，“我下单一个小时了都！”他随即放低声音在工作人员耳边说：“兄弟，帮个忙，我给你一千块，帮我先做两杯柠檬汁。” 工作人员一愣，随即发现方家明手中的屏幕里，显示的不是什么订单号，而是转账界面。 他立刻心领神会，只迟疑一秒，便大声说：“你等会儿，我验证一下先。”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点开自己收账的二维码。 方家明干脆利落地转了账。 工作人员便说：“唉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为店里太忙，您也看到了，根本忙不过来，我这给您做！” 他朝正准备点单的女生歉意一笑，解释道：“抱歉抱歉，我先给那位顾客出单，可以吧？” 女生当然没有意见，正常人都不会有意见。 方家明一手一杯柠檬汁，他甚至没要袋子，他想让李秀兰握住他曾握过的地方——他自己都觉得猥琐，但他仍忍不住这么做了。 恋爱本就是猥琐的，不是么？ 他朝对面树荫下的漂亮女生快步走去，在他的想象中，他现在应是以骑士之姿，昂首阔步在解救公主的途中。 忽然一条恶龙从半路杀出，同这个自以为是的骑士撞了个满怀，不仅撞倒了骑士，更将骑士手中的柠檬汁撞翻一地，洒得方家明一身都是。 方家明一个鲤鱼打挺蹬了起来——他体质不行，炫酷的动作倒是相当精通——他盯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冒失鬼，咬牙切齿道： “你、他、妈！”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斗殴 方家明眼中的冒失鬼不是别人，正是陈斌的室友易为生。 他叠完衣物，拿起牛皮纸文件袋急急忙忙出门——他要赶着去交申请助学金的材料，这笔钱对他和他的家庭来讲相当重要，因此，虽然离申请截止的期限还有好几周，他却一刻都不愿耽搁，掐着下午的办公时间，急冲冲的模样仿佛在赶什么死线。 以至于方家明从奶茶店里突然冲出来，他也完全没看见，更闪躲不及。 两人摔得人仰马翻，方家明蹭地一下弹起来，指着易为生的鼻子臭骂。 易为生却根本充耳不闻，他的眼里和脑子里只有一件东西：装着申请资料的文件袋。其中一杯柠檬汁正好摔落在文件袋上，源源不断的汁水流出，黄褐色的牛皮纸转瞬便晕开一大片。 他脑袋嗡的一下，扑上去一把将文件袋抽出，起身就是一脚，将那杯可恶的柠檬汁踢出视线之外。他快速解开封口的绳索，正准备检查资料是否完好，忽然眼前一黑，一记重拳狠狠击中他的鼻梁。他只听见咔嚓一声，溅出的血花飞入他的视线，还来不及消化鼻梁断裂的疼痛，紧接着腹部又挨了一记直踹。 这一脚又重又狠，他立刻倒飞出数米，文件袋脱手而出，申请材料纷飞得满天都是。 “臭煞笔！” 方家明铁青着脸。这个四眼仔不仅撞洒了他讨好妹子的冷饮，竟还敢当他面一脚把柠檬汁踢飞，这口恶气他要是能忍下来，他就不叫方家明！ 纸张飘落，他劈手抄起一张，拿起一看，是杨口村开的贫困证明 “呵，原来是个穷逼！” 他冷笑，对待穷逼，他从不手软。他盯着捂住腹部哼哼的易为生，挑衅地将纸张从中撕开，叠起，再撕开，再叠起—— 易为生发了疯一样扑上来。 两人扭打成一团。 论元素亲近度，易为生要高方家明一筹，但论体质，缺乏针对性训练的易为生就远远不如，更别说格斗技巧，那对易为生纯粹是个新鲜名词。三两招后，他再次被放倒在地。 这一次方家明没给他起来的机会，朝易为生腹部一顿猛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瞥了一眼人群，只见宁书欣和她的室友也在人群之中，而李秀兰此时的表情，似乎并不很愉快。 他心里咯噔一下。像易为生这样一没背景二没实力又不长眼睛的穷逼，只有打个半死才能出他心头的恶气，但在李秀兰面前，他还是希望留下个宽宏大量的好印象，于是便收了脚，将早已撕成碎片的贫困证明扔在易为生的头上。 他皱着眉头，拍拍被柠檬汁打湿的上衣，汁水倒是蒸发殆尽了，糖分却留了下来，黏黏糊糊的还有股柠檬味，令他心中有窜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立即深吸口气忍了下来，说：“下次撞了人，就他妈的赶紧道歉，还踢我饮料，跟我动手？当我好欺负？！” 他这话看似是跟易为生说的，其实是在跟叽叽喳喳的人群说明来龙去脉，企图把舆论拉到有利于自己的一面。 果然，一听这话，原本指责方家明的声音开始转了风向。 “原来是他惹的事？” “本事不够还敢挑事，活该！” 易为生痛苦呻吟，他捡起一张碎屑，上面留有红色印章的一角——那是村政府的印章，哪怕只有一角，他也一眼认了出来。 他感觉天空暗了下来，脑袋嗡嗡作响。如果申请不到助学金，他不知道如何向家中殷切期盼的父母交代，要钱么？不，他说不出口。 无数的冷嘲热讽有如实质般，从他的背脊一直戳进他的心脏，令他喘不过气。 浑蛋，都是浑蛋，明明是他撞的我，明明是他先动的手，你们怎么可以颠倒是非扭曲黑白！？ 他将手伸进衣兜，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火机。他很少使用元素之力，但随身携带火种，是每一个擅长火系元素的人，所遵从的第一准则。 他慢慢跪伏起身，紧接着颤颤巍巍站起，他断裂的鼻梁传来剧痛，鲜血流了一脸。眼镜早已碎在路边，眼角高高肿起，令人看不到他眼中熊熊燃烧的疯狂。 “我、我要杀了你！” 他狞笑着拨开火机，喷涌的火舌瞬间将方家明吞没！ “我靠！” 人群下意识散开，虽然在场所有人的元素之力都不弱，甚至不少人的元素亲近度还在易为生之上，但这一刻，没有一个人冲上去见义勇为。 宁书欣惊呼一声，拉着李秀兰就往后退。 李秀兰略微迟疑，但她立刻感知到，火舌之中的气息不减反增，随之而来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度骤降。 “呵，居然主练的水系么？虽然弱了些，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这样想着，身体便跟着宁书欣向后退开。 方家明一个侧滚从火焰中滚出。好在他反应快，易为生拨开火机的一瞬，他便立刻凝结水汽，虽然没能凝出冰墙，但低温仍有效抵消了火焰的部分杀伤力。 他狼狈滚出，还没站稳，火舌立刻追随而至。 “妈的！” 他心中恼怒，匆促之间却不敢略其锋芒，只得再次闪避。 易为生接着喷火——他除了喷火也不会别的招数；方家明接连闪避——以他的元素亲近度，根本找不到机会反击。 吃瓜群众最初见易为生掏出火机都吓了一跳，看了一会儿却发现两人水平都不高，也就放下心来，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机煞有介事地录像，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杂技表演似的。 “什么啊，还以为有好戏可看，结果是菜鸡互啄！” “溜了溜了，这打架打得跟遛狗似的，真基尔无聊！” 这话传到方家明耳朵里，气得他七窍生烟，狠狠扫了眼吐槽之人，寻思着日后找人把他嘴给打烂！ 他再次躲开一条火舌，随即一挑眉，火焰的温度和直径都明显下降，这说明对方的体能显著降低！ 他冲向易为生！ 易为生赶紧喷火，然而慌乱之中，这一条火舌不仅力道不够，甚至还丢了准头。 方家明矮身避过，脚步不停，转眼冲到易为生面前，拧住手臂的同时一个低扫，第三次将易为生干翻在地！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复仇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方家明打红了眼，再不留情，冰晶覆盖的鞋面，坚若磐石，每一脚都如铁锤落下，砸在易为生纤瘦的身躯上，发出吱咔的声响 易为生疯狂咳血，他知道自己肋骨断了，倒不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他的痛觉神经早已麻痹——他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响。他只能捂住要害，意识渐渐离他而去。 “差不多行了兄弟！” 人群中有人呼喊出声，易为生的状态不好，任谁都看得出来。 方家明却冷冷地横了说话人一眼，那人赶紧闭嘴。他倒没受什么伤，只是上衣被烧出几个破洞，教他颜面无光，这比受伤更让他愤怒。 若是官宦子弟，他下手还忌惮几分，偏偏易为生跟个蝼蚁一样，竟然敢踩到他脸上来…… 他出脚更重，易为生护住要害的手渐渐松弛，他却不踢向要害。他愤怒，但还没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绝不会闹出人命，杀人是最低劣的报复手段，还容易引火烧身。他有一千种折磨穷人的方法，比如，废掉他！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快意，冰晶在脚尖凝成锋利的锥状，狠狠踢向易为生的肾脏！ “嘭！” 千钧一发之际，方家明的小腿被另一支修长的脚给硬生生踩住！ 他一愣，一只小麦色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头，掌劲吞吐，瞬间将他震得倒退几步。 他稳住身形，怒目瞪向多管闲事之人，正想问候此人的双亲，微张的嘴却一下顿住。 “你、李秀兰？” 一个陌生的女生，齐耳的短发，窈窕而美好的背影，修长的腿，小麦般健康的肤色，她一身浅浅的若如同天空般的蓝色，像是一朵盛开在田野间的鸢尾花……这是易为生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眼。 李秀兰……他带着这个名字陷入昏迷。 等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 伤口都被处理过了，除了还有些隐隐作疼，并无大碍。他很快记起一切，那个面目狰狞的混账，被撕碎的证明，很狗一样毫无尊严地任人辱骂和殴打，还有那群冷漠的嘲讽他的看客…… 他的拳头慢慢握紧，呼吸渐渐急促。 浑蛋，都是浑蛋，所有人，都是！ 不……也不全是。 他想起最后的画面，那个鸢尾花般的女生。 “李秀兰……” 他喃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紧握的拳又慢慢松开，充斥心头的仇恨一点一点消散。 “这世上总还是有好人的，李秀兰……她为什么帮我？” “大概是因为我太可怜了，像个臭虫……” 他苦笑起来。他本来把考核当作进入通州大学的跳板，并不指望在训练营中有所作为，可现在，他的想法有些改变了。 “没有实力，这样的事还会发生，那些混账还会欺负到我头上来！” “没有实力，我永远也不可能……不可能接近她。” 他忽然很想看看鸢尾花姑娘的正脸，那一定是纯净而绝美的容颜。他心想。 李秀兰那一脚一掌展现出来的体质，远远超过他。 他虽然从没谈过恋爱，但用脚趾想也知道，没有女生愿意和一个一无所有的弱鸡交朋友。 “可是，我要怎么做呢？怎么才能变强？” 他元素亲近度只有70%，家庭条件也不好，唯有学习成绩还过得去，但学习成绩，呵，这里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个！ 没有背景没有天赋也没有金手指的人却有了欲望，这欲望除了无端的烦恼，带不来任何好处。 易为生就深陷在这样的烦恼之中，但他没有陷入太久，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进来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他身穿的制服说明了他的身份：校园保安。 “你可醒了！”保安神色语气都透着一股不耐烦，“你可真行，报道第一天就寻衅滋事，还跟同学大打出手！” 易为生一愣，急忙解释道：“不是我挑起的，是他——” “你用狡辩了！”保安不耐烦地打断，“事情都查清楚了，教导处老师已经做出结论，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的。这件事性质恶劣，学校决定对你进行记过惩处，取消所有的补贴，包括学费住宿费和助学金，呵，明明是个贫困生，还这么意气用事，也不为家里人想想！” 易为生如遭雷劈，整个人险些摊倒在床上。 “你应该感激，本来学校决定开除你的，是对方帮你求的情，你看看，你惹是生非，别人还以德报怨——” 保安识相地闭上嘴，他看见易为生瞪来的目光中，带着冰冷的杀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只是个普通保安，论打架，他绝不是这些学员的对手。 “呵呵，明早去教导处一趟，你好自为之。”其实他只负责传这一句话，现在他说完了，立刻转身就溜。 “你等等！” 易为生语气冰冷，吓得保安一激灵。 “你口中那个，以德报怨的人，叫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保安转过身来，一脸狐疑。 易为生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容却有些阴冷可怖：“你不是让我感激他么，不知道姓名，我如何感激？” 保安怔了怔，转念一想，那个学员来头不小，就算说了名字，这个穷小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方家明。” “方家明……” 他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手中的白色床单快要被他抓破。 他大学生活的规划，他的学业，乃至于他的人生，在这报到的第一天，全毁了。 这一切，全是拜那个混账所赐！ 他默念着方家明这三个字，仿佛在念叨一个死人的名字，他的瞳孔中跳动这火焰，那是复仇之火。 他要复仇。 他不知道怎么做，什么时候做，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做。 …… 陈斌吃完饭就给方家明打电话，却被对方摁断。 他愣了愣，随即苦笑一下。 “什么兄弟情，都是扯皮，也好，有妹子拖住他，我正好去正营溜达溜达，说不定还能撞上几个可疑分子。” 到任何一个地方，先要把周围的环境摸清楚，他习惯如此，去协会的时候是这样，来训练营了，也同样如此。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素颜 正营的宿舍楼离预备营的足有三公里远，两块营区虽然没有刻意划分开来，但这样的距离足以减少两者之间不必要的往来。 正营新学员的报到时间在一周后，跟预备营那边的热闹景象不同，这里显得有些冷清，宽阔的梧桐大道上仅有几对依偎的情侣，路边的咖啡店也无人问津。 他沿着冷冷清清的柏油路绕了一圈，再次回到梧桐大道上时，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吴悠。 他想起来了，一年前吴悠曾说过，他参加了这个人才计划，要不是恰巧碰上，陈斌甚至快忘了这回事。 吴悠不是一个人，他们一群人大概有七八个，嬉闹着朝陈斌走来。吴悠显然是这群人的中心，他的身旁紧贴着个婀娜多姿的女生，女生挽着他的手，亲昵得无以复加。 “呵，长本事了啊！” 在陈斌的印象中，吴悠从不出风头，是个相当低调的家伙，其实他的元素亲近度不低，初中时便有75%，现在嘛，他凝神感知一下，大概78%左右。 “也许觉醒了特性或者异能。”陈斌心想，因为他感知到，吴悠身旁的几个男生里，有一个人超过了80%。 对经过洗礼的人来说，80%无疑是一道鸿沟，他评判一个人实力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先入为主地考虑进去；但其实对红莲来说，这点差距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从陈斌身旁走过，一步不停地走进陈斌身后的咖啡店中。 他迟疑几秒，便也跟了进去。 反正无事可做，不如偷听偷听老同学的近况，顺便搜集点正营的情报。 他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斜对面的两桌人覆盖在他视线之下。 七嘴八舌闲聊许久，间或传来一两声酥软的娇笑，“悠哥哥悠哥哥”的听得陈斌直起鸡皮疙瘩，心说好在远航姑娘都是汉子，他想象一下，倘若甄善美也是这样吴侬软语——他宁愿多挨几个暴栗。 陈斌将咖啡喝了个底儿透，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人说了句：“十七，你最近进步神速啊，破80了吗？” 被称为“十七”的青年说：“没呢，不过也差不多了。” 陈斌扫了眼十七，微微皱眉。 这家伙就是这个小团体中唯一一个超过80%的人。他刻意隐藏了气息，但瞒得过他身边的人，却瞒不过身为一级战力的陈斌。 陈斌微微皱眉：进步神速还刻意隐藏，光这两点，就足以令人起疑。 “嚯！还真80了啊！一个月前才77%吧？有什么窍门，赶紧给哥几个传授一下！” “哪有什么窍门！”十七连连摆手，“就是练着练着，突然有所领悟罢了！” “羡慕羡慕，啥时候我也能领悟就好了，我都止步不前三年了！” 话题很快被岔了开去，陈斌注意到十七暗暗松了口气。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人报给协会：才来第一天，以后多得是接触的机会，就算是红莲余孽，也不必打草惊蛇。 他记下青年的模样，起身走出咖啡店。 他跑正营来绕了一圈，又喝了杯咖啡，结果就到了晚饭的点。他现在又怀念起每天喝营养液的日子，糙是糙了点，方便也真方便。 这时裤兜里一阵震动。 他接起电话，是失踪一下午的方家明。 “哟，泡完妞想起兄弟了？” “嗨，别提这茬，一提我就来气！下午遇见一煞笔，把劳资的好事都给搅黄了，还赔上我一下午的大好光阴，跟教导处的煞笔主任扯皮。” “哪个煞笔这么不长眼？我替你揍他去！” “就一个穷瘪三。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出手，我摆平了。我打算晚上开个趴，你来吗？” “这还用说？当然来！” “那你来北门，我把刚认识的俩妹子也叫上，哈，一会儿介绍你认识！” …… 八公寓，B2105室。 宁书欣从床上一蹦而起：“秀兰——” 李秀兰听见脚步，连忙将网页关掉，合上电脑。 宁书欣倚在门边，探头进李秀兰的卧室。这间卧室她不是第一次见，每看一次，都默默鄙夷一下李秀兰的品位，好好一间房，被装点得花花绿绿的，艳红的绣花床单尤其刺眼，看得宁书欣一阵倒胃。 但她仍保持微笑：“家明晚上开趴，邀请咱俩去玩！” “谁？” “方家明，就下午那个男生。” “哦。”李秀兰应付道，“你去就好，自己注意安全。” “一起去嘛！家明说把他哥们介绍给你——”其实方家明说的是“介绍给你认识认识”，这里的“你”是宁书欣，“你不是说只喜欢比你强的么？他哥们听说很厉害，考核排名第七呢！” 李秀兰明显迟疑起来：“第七？第七有好几个，他是哪一个？” “我看看——”宁书欣翻看聊天记录，“叫李源！源泉的源！” 李秀兰抿起嘴，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宁书欣一见有戏，趁热打铁道：“怎样，去么？走吧走吧，长长见识也好！你老家那边，应该没这种活动吧！” …… 陈斌晃晃悠悠来到北门，一眼便认出方家的黑色轿车。 他敲敲车窗，正在玩手机的方家明抬头一瞧，便收起手机从车里钻了出来。 “够慢的你，我等半小时了都！”方家明抱怨道。 陈斌笑说：“我还是来早了，一起等你约的妹子吧。” “哈哈，女生嘛，打扮总需要时间的——来了来了！” 陈斌朝方家明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光立马被那道娉婷的身影吸引住，她一身鹅黄色连衣裙，丝带将不足盈盈一握的细腰束住，更衬出曲线的妖娆，裙摆下是一截雪白的小腿，中跟凉鞋里有一抹淡淡的绯红，那是玫瑰色的指甲油，在阳光的辉映下，格外吸睛。 他还看不清女生的面容，但以路过男生回头的频率来推断，想必是极美的。 至于她身旁的女伴，更像是衬托玫瑰艳丽的绿叶，浅蓝T恤搭浅蓝牛仔短裤，冲这草率的穿衣，陈斌就想给零分，身材虽然不错，肤色却是超级正的小麦色，在这以白为美的世界里，这种肤色的女生是不吃香的。 “这个跟糯米舰长同款肤色的女生，大概就是方家明要介绍给我的了。” 陈斌心里想着，便仔细观察小麦色女生。 “奇怪……” 这女生的元素亲近度竟然在75%左右！而且气息似乎不怎么稳定…… 两个女生渐渐走得近了，他看见小麦色女生的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 再一细看—— “呃……” 这死丫头！居然敢素颜！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对手戏 方家明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宁书欣巧笑嫣然：“等久了吧？” “不久，我们也刚到！”方家明连连摆手，和抱怨陈斌来太晚的语气截然不同，他把目光转向李秀兰，李秀兰却根本无视他，看着陈斌径直问：“他就是李源？” 方家明一愣，下意识说：“是，是啊。怎么了么？” 李秀兰的问话并不很友善，眉宇间更隐隐有种挑衅的味道。 方家明不禁扭头瞅了瞅陈斌，心说两人难道有什么过节？ 陈斌也只能暗暗苦笑一下，李秀兰毫无疑问就是何亦亦，至于何亦亦发什么疯，他一点头绪也无，也只能沉默着看她表演。 何亦亦煞有介事地盯着陈斌看了两秒，才说：“你看起来，的确比你的废物兄弟强点。” 她这话是对陈斌说的，三人都是一愣，随即同时反应过来谁是那个废物兄弟。 陈斌上前一步，沉声道：“你说谁是废物？！” 方家明赶紧拦住：“不碍事不碍事！相比两位大神，我跟废物也差不太多……秀兰她心直口快，源儿你别当真。” 陈斌当然没当真，他不过是配合何亦亦表演罢了。 何亦亦扁扁嘴，方家明叫她“秀兰”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她心想。 方家明为双方介绍完毕，拉开副驾的门招呼陈斌上车。 陈斌愣了下，照理说不是应该主人坐副驾，客人挤后排么？他迟疑一下，便钻进车里，司机显然也怔了怔，然后两人略显尴尬地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女士优先！” 何亦亦和宁书欣钻进后座，宁书欣居中。 一路上有说有笑。主要是方家明和宁书欣说，陈斌赔笑，偶尔插两句话，何亦亦则是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一言不发。 陈斌摸了摸左耳，耳后有一块微微凸起，那是用来联系何亦亦的一键通讯装置。 “叔？”何亦亦慵懒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怎么回事？协会不是让你‘注意形象’么？” “协会多虑了，通州美女可多，我这样挺普通的，扮丑太刻意了，过犹不及。” “你大概对普通有什么误解……不过你的确变黑许多。” “那是，在山里干了两周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野菊都能给晒焉了，何况我这娇滴滴的小百合。” “呃……”陈斌的思想歪了一下，但很快扭正过来，这里是海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 “你这哥们真烦。”何亦亦说，“真不知道他看上李秀兰哪一点？” 陈斌也看出来了。后视镜里，宁书欣言辞之间颇有些越线，胳膊也有意无意地触碰方家明，但方家明只是敷衍，眼神却有意无意一直瞟向何亦亦。 “我也不懂。”陈斌同样十分费解，他直言不讳道：“你室友明显更光彩照人。” 等了一会儿，不见何亦亦回应，喂了两声也无果，还以为是连线出了问题，一瞥后视镜，只见何亦亦飘来一个怨怼的眼神。 陈斌摸摸鼻子，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她化了妆，显得光彩照人，没说她比你漂亮，你依然是通州最靓的仔。” 何亦亦笑道：“你是哄我，还是真这么认为？” “天地良心，绝不骗你。你比她耐看多了！” “是么？你兄弟也因为这个看上的我？这也没法改啊！” “改也没用，你再怎么丑化自己，骗骗我还行，可骗不了方家明那样的老司机。他也许已经看出你丑小鸭的本质，想帮你变成白天鹅，就是那种养成系的，你懂么？” 何亦亦沉默一会儿，突然说：“这样不行，我们是来对付红莲的，可不是来演青春校园剧的，还是最狗血的三角恋，你得帮我断了他的念头。” “你有主意？”陈斌下意识说，说完才来琢磨何亦亦的话，忽然发觉不对，三角恋这个说法有些怪怪的。 何亦亦没给他深入思考的时间，她的话把陈斌吓了一跳：“我们恋爱吧！” “呃……” “演戏啦，别紧张。我要是跟他兄弟好上了，他应该不会再纠缠了吧？再说，你不也需要我给你注射么？一举两得！” “嗯，虽然是这么个理……” “那就这么办！” 何亦亦不给陈斌反悔的机会，直接终止了连线。 陈斌扫了眼后视镜，何亦亦把头扭向车窗，后视镜里，只有她右脸的侧颜，娟秀而美好，仍隐隐有她原本的模样。风从微开的车窗缝中溜进，调皮地抚弄她微卷的秀发。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说这丫头真是以己度人，谁也不是生来就会演戏，还是恋爱戏，这可愁人。 愁归愁，对何亦亦足以以假乱真的演技他还是相当放心的。 “跟影后演对手戏，大概也没那么难？”他安慰自己。 车速渐渐慢下来。 英才学院已经是在郊区，这处别墅群更是郊区中的郊区，不，应该说是山区，而且是通州境内最负盛名的龙吻山。 车在山脚停下，四人下车。 抬头望，郁郁葱葱的翠色将群山笼罩，层层山峦之间，间或也有数点古朴的暗棕色穿插其中，那是飞檐翘角。 陈斌一直觉得奇怪。海星距离地球不知多少光年，甚至可能不在同一个宇宙里，怎么两个文明间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小到日常的运动，比如篮球、网球；大到眼前偶尔显现的古朴建筑…… 他以前把这些类似都归结于巧合。 但文明的形成和生长，真的存在巧合么？他越来越怀疑这一点。 宁书欣惊叹道：“龙吻山别墅群！这里的别墅可都是仿古而建，别说价格，寻常人连买的资格都没有！你在这里有房？” 方家明哈哈一笑：“不是我的，我老爸的，买来十多年了，也没住过，一直闲置着。刚好学校离得近，带你们来玩玩。” 他得意洋洋地看了眼何亦亦，但何亦亦看起来仍是毫无波澜，也不知是故作镇定，还是真的愚钝。 “明哥！源哥！” 远远听见有人叫喊，寻声看去，只见一伙十几人熙攘而来。这些人中，有几个是高中的跟班，另外几个，则是方家明和李源结识的道上的朋友。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质疑 方家明领着一群人沿盘山公路往上。他是厌恶步行的人，但厌恶也分场合，一个人他是绝不愿傻走到的，但此时此刻，他被众人簇拥着恭维着前行，只有满脸的神采飞扬。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厚厚的云层从高原地区飘入通州境内，将强烈的紫外线隔阻在外。山风骤起，摇曳的树林沙沙作响。 “要下雨了!”有人说。 “没多远了，我们快点走。”方家明招呼着。 众人加快了脚步。 何亦亦快走几步到陈斌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她察言观色的本领和她的演技一样出众，陈斌神色不对，从进入私人别墅区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 “啊，没什么。”陈斌笑笑，他扭头看了眼何亦亦，但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崇山峻岭中。然后他收回目光，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应该是错觉。”他心想，“研究所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雨落下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嚯，这是拿来住的？!”有人惊叹出声。 陈斌也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什么别墅，分明是个道观!后院里还飘起屡屡青烟，不过很快就断掉，也不知是被雨水给浇熄还是被佣人给掐灭了。 一群人小跑进屋宇之下，这时雨势陡然凶猛起来，满天雨线斜斜坠落，呼啸的狂风将屋檐下的风铃摧残得叮当作响。 庭院里转眼积起一层雨水，管家招呼佣人们冒雨迎风，支起防风罩，将庭院那株茂盛挺拔的罗汉松严严实实护住。 一所不曾入住的别墅，却豢养着数量众多的管家和佣人，每月的开销光是想想，陈斌都替方家明他老爸肉疼。 这情绪转眼即逝，他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向漫天的雨幕，和雨幕笼罩下的氤氲的山头。 “不是错觉……” 他分明感觉到了，那道若有似无的气息，那将人拉向深渊的吸力，与s级研究所里察觉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弱，相当弱，他如果不凝神细细感知，很容易便将之忽略掉。 “这座山里，有什么东西……” 他有点怀疑，是不是协会悄咪咪在龙吻山搞了个秘密基地，背着和之国政府进行一些非法的研究。 这不是不可能的，统筹部和研发部那群无耻之徒，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源儿，你怎么兴致不高啊!” 陈斌心里挂着事，演戏就没那么专注，在这群疯闹的年轻男女中，李源本应是最疯的一个，可此时，他有些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连方家明都察觉出异样来。 这别墅虽然外观修成了道观模样，内里装潢却充满了烟火气，倘若烟火的多寡也和香火一样能以花销金额进行量化，那么这烟火气无疑是极其浓郁的。 只是豪华的住屋里，此刻却充斥着烟酒的气味和无休止的吵闹。 “哈，想到我从此要过上远离烟酒的生活，就有点感伤。” 陈斌随便找了个借口。他定定心神，将心头的疑惑暂且按下。一个高挑的女生过来拉起陈斌，顺手塞了粒白色药丸到他手里。 “烟酒不沾，这个总行吧？”女生挤眉弄眼。 “这更不行。”陈斌没好气地将药丸塞了回去，心说:妈的，劳资陪你们走个过场而已，还真想拉劳资下水咋的？ 女生便嘟起嘴，佯装生气。 陈斌不理她。这女生叫杨乐，资料里给的信息不多，李源也没有特别提到，想来并不重要。 但杨乐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心里一惊:“你变了!你以前会搂着我哄我的!” “……” 干，姐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统筹部给我的剧本里没这出啊! 他这时才意识到，李源生前的人际关系，可能比他自己叙述的还更乱。 杨乐这话声音不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方家明赶紧上来打圆场:“杨乐别闹，源儿他刚做完手术，记忆有些损伤……” “胡说!记忆损伤了习惯也会变吗？难道因为一场手术，风流成性就会变成坐怀不乱？” 方家明不说话了，事实上，他也觉得有点奇怪，只是碍于兄弟情分，一直没好意思问个清楚。以前的李源，可是脾气暴躁的烈性炸药，发起狠来连老师都摁在地上打的那种。 而现在的李源，变化的确有点大，大到不能完全用手术的后遗症去解释。杨乐替他问了出来，他正好趁机听听李源的说法。 陈斌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的同时，已将李源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在自述的过程中显然美化了自己，包括他的父母，显然也没说实话，以至于协会和陈斌都对他的真实性格有一定误判。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之际，他瞥见何亦亦悄无声息地挪近了几步。 灵光一闪，他立刻冷起脸来，盯着杨乐，沉声说:“你这么想知道原因？那我就告诉你——我早就玩腻了，看见你就倒胃口，麻烦你滚远一点，再他妈贴上来，我不介意打女人!” 空气一时凝固，只有音响里欢快的歌声不曾断绝。 杨乐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我不信!你胡说八道!你根本就不是李源!” “啪!” 陈斌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随即一把扯过何亦亦，粗暴地吻了上去。 所有人愣住，除了何亦亦，她呜呜两声，狠狠咬住陈斌的嘴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唇见弥漫。 陈斌便佯装吃痛，一把将何亦亦推开。 “啪!” 这一巴掌更加清脆响亮，却是何亦亦甩给陈斌的。 何亦亦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扭头就冲进雨幕中。 “诶——”方家明对着何亦亦的背影张了张口，可他最终没说什么，他看向陈斌，或者说是李源，他的眼神相当复杂。 陈斌冷冷地睨了杨乐一眼:“你现在懂了么？”他走到方家明身旁，低声说:“我去找她，你们玩。”随后便也一头扎进雨幕之中。 一出门，陈斌立刻开启应急通讯。 “往山上走。” 沿着山路网上，拐过弯，何亦亦就站在土坡上，生怕陈斌看不见她似的。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诡异的气息 陈斌切断应急通讯，没好气道：“你敢不敢站得再高一些？让全世界看见你好了。” 何亦亦笑说：“有什么要紧，这么大的雨，谁会出门？” 她这样说着，雨却渐渐小了。 陈斌跃上土坡。何亦亦被磅礴的大雨浇成一只湿淋淋的小鸡仔，衣裤都吸了水，紧紧贴在身上，美好的身材几乎一览无遗。 相比起来，陈斌就要干爽许多，瓢泼的雨水近不了他身周一尺，他微湿的裤脚，还是拜踏水而来溅起的水花所赐。 何亦亦轻咦一声，她感觉到黏在身上的厚重衣裤正慢慢变轻，水分似乎无视水蒸气的饱和值，快速向空气挥发。她立刻醒过神来，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面前这个将心思藏得很深的青年。 陈斌将手搭在何亦亦的小脑袋上，搓揉她乌黑的秀发。一股暖意从他手中传出，将水分蒸发产生的冰凉抵消，这暖意从头顶传遍四肢百骸，令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和平缓下来。 “人工吹风机，我平常都这么吹的头，舒服吧？”陈斌漫不经心地说。 何亦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乖巧地低着头，任由陈斌粗糙的手将她的头发揉得松散而凌乱。 “你下嘴可真狠，皮都给我咬破了。”陈斌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仿佛有意要打破此时略显暧昧的气氛。 他拨弄何亦亦的头发纯粹是下意识行为，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下意识，大概是完美主义在作祟，就像一排整齐摆放的自行车中突然有一辆偏离了它原有的位置，他会忍不住将它挪回原位，何亦亦这样漂亮的女孩，湿漉漉的头发太破坏美感，就像那辆不和谐的自行车，让他忍不住拨乱反正。 但等手伸出去他就后悔了，他反应过来何亦亦不是自行车，而是一个十六七岁青春洋溢的少女，他这样唐突的行为无疑有些越界。可悔之晚矣，他只能好人做到底，硬着头皮帮她弄干。 好在何亦亦似乎并不抵触，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何亦亦轻笑出声：“我也没经验呀，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演吻戏呢！” “哈哈！” 这话不太好接，于是他干脆不接，默默地行使人工吹风机光荣而伟大的职能。 “好了！” 陈斌将何亦亦额前的刘海捋顺，拍拍手，相当满意地点点头。他用元素之力覆盖两人，将放肆的雨丝阻绝在外。 何亦亦突然说：“那我们走吧！” “啊？”陈斌一愣，“去哪儿？” 何亦亦狡黠一笑：“这山里有什么吧？你不想去看看？” “怪不得你冒冒失失跑出来，就为这个？” “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脱身方法么？” 陈斌无言以对，这个女孩的心思灵巧，甚至比他想得还多。 他想了想，说：“去也是我自己去，你不能去。” 何亦亦立刻蹙起眉头，闷声闷气地说：“这是建议还是命令？” “呃……” 要是换成左牙，肯定毫不犹豫地说是命令。可陈斌毕竟不是左牙，他凝神感知了一下，那诡异的气息突然移动起来，而且是，朝自己的方向！ 他心中一惊，一把拽起何亦亦的手，冲进树林里。 何亦亦不明就里，但见陈斌一脸凝重，便也警惕起来，只是她什么也觉察不到，只有掌心里那只微微汗湿的手，无声地诉说着情况的危急。 陈斌挑了丛茂盛的灌木，两人蜷缩其中，他紧紧握住何亦亦的手，特性隐匿将她也卷裹在内。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老老实实趴着。 何亦亦微微点头，一声不吭，只是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陈斌全心全意捕捉那道气息。气息从山头向下移动，速度极快，那股莫名其妙的吸力也越来越清晰，只不过仍然很弱，还远远不足以动摇他的心志。 “冲我来的么？” 他有点焦躁不安，既然他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那对方呢？是否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不知道隐匿能不能完全斩断自己的气息。 他已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协会，统筹部专员也承诺将第一时间派人前往，可即便如此，仍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抵达。 半个小时，如果是七神使的存在，足够把他俩翻来覆去杀几百次了。 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气息已经相当近了，伏在湿润的土地上，甚至能听见隐隐的脚步。 “不止一人？” 他细细倾听，分辨，最终确定，来的人足有十二个！ 何亦亦的手被握得生疼，她偏头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青年，青年的紧张毫不掩饰，眉头缩成了川字。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很快，树林间传来窸窣的动静，雨水混杂着泥土溅起又落下，噼里啪啦的格外清晰。 两人蜷缩在灌木丛中，什么也看不见，就听见脚步由远及近，再一刻不停地由近及远。 “似乎……不是冲我来的？” 陈斌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展开来，一直到那道诡异的气息消失在感知范围内，他才拉着何亦亦起身。 “是红莲么？”何亦亦不安地问。 陈斌望着气息消失的方向，沉声说：“不是红莲就是协会，没有别的可能。” 那十二人虽然刻意压抑，但无论从速度和落脚轻重来判断，绝对都是战力级的水准，而协会和红莲，是目前已知的唯二拥有战力级成员的组织。 如果是红莲，那红莲的人怎么会散发出协会研究所里的奇怪气息？还是说，红莲和协会之间，本来就有什么联系？ 雨已经停了，树林里重归静谧，只有从树叶上坠落地面的雨滴，偶尔还响起滴滴答答的雨声，可陈斌的思绪却多了起来。 忽然扑哧一声笑。 陈斌愣了愣，扭头看向何亦亦。只见何亦亦一边抹脸一边说：“我的脸也和你一般脏么？” 陈斌忍俊不禁地点点头。两人趴在灌木丛里，和泥土来了次亲密接触，从头到尾都沾上了黑黢黢的污渍，何亦亦的额头和鼻尖上都上，像只脏兮兮的落魄小猫。 “闭眼。”他说。 她便乖巧地闭了眼，脸蛋却微微红了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七章 BUG 陈斌来了个大清洗，好在雨后的林间水汽充盈，足够他施展，等他将水渍蒸发殆尽，除了衣裤上还留有些许污点，两人几乎是焕然一新。 何亦亦惊叹道：“真厉害，我要有你这本事就好了。” “会有的。”陈斌随口说，眼睛却望向山下的方向。 这时忽然又响起脚步。 何亦亦立马神经紧绷起来，她抬眼看向青年，青年却一脸淡定。 陈斌感受到何亦亦的目光，偏过头来对她笑了笑，说：“别紧张，这次是自己人。” 两道脚步一轻一重，密密丛丛的灌木被人拨开，露出一撮金黄的毛发来。 “哎呀我去，可算找到你了，这翻山越岭的——咦呀？这妹子又是谁？”黄毛人未至，抱怨的话先飘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看似文弱的眼镜男子，但他脚步却是两人中较轻的那个。 节节高和李若辰。 节节高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们在干嘛？” 陈斌没好气道：“我以为我在紧急通讯里说得够清楚了。” “不。”节节高指向两人中间，“我是问，你们干嘛牵着手？成心虐我是不？” 陈斌和何亦亦都是一愣，随即同时撒手，彼此略微拉开点距离。 “咳咳，那什么，我的隐匿必须有肢体接触才能共用——” “行了，别解释了！爱咋咋地！”节节高一摆手，正色说：“人呢？” “你们来太晚，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了，现在什么也不剩。” 其实节节高和李若辰来得不算晚，二十分钟内就赶到现场，已经远远超出陈斌的预期。 “也不是什么都不剩。”节节高在林间绕了两圈，指着地上说：“这还留有脚印。” 陈斌挑挑眉：“你现在能通过脚印标记？” “不能！”节节高一本正经，“脚印本身包含了大量信息，我们可以借此推断出身高、体重、年龄乃至于行为习惯！” 他说着，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陈斌也走了过去，地面上的足迹混乱不堪，十二个人的脚印交叉重叠，又经过泥水冲刷，连区分开来都很难，更何况分析信息？ 节节高站起身来，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陈斌正看得一头雾水，见状便不耻下问：“你看出什么了？” 节节高耸耸肩：“什么也看不出，你也别费劲了。你是何亦亦？”他撇下陈斌，跑去跟何亦亦搭腔。 “……” 李若辰也把心思放在了脚印上，但他无意观察，而是沿着脚印往上走了一段距离，随后又折返回来。 “奇怪……” “怎么了？” “我们是循着脚印上来的。从脚印的轨迹判断，这十二个人是从山里各个地方汇聚到半山腰上，再一起下到山脚，最后又分散开来。不过足迹在山脚就断掉了，我们也没办法继续追踪。” “那源头呢，能查到么？” “有人去了，如果是来自十二个不同的地方，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 这话让陈斌留了个心眼，在他的感知里，只有节节高和李若辰两人，如果有人能避过他的感知先行一步前往调查，那这个人，要么同样拥有隐匿的特性，要么实力远远超过陈斌。 “至少这山里一定有点什么。” “也许吧。”李若辰似乎不抱太大期望，“不管怎样，总归要全面搜索一下的，不过需要时间，毕竟是和之国境内，我们也没办法完全跳过他们。” “这里是不是有协会的项目？” 李若辰诧异抬头，陈斌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推推眼镜，不答反问：“你有发现？” “你记不记得，在S级研究所的时候，我说我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李若辰点头。 “我在这里，不，在那群人中的某个人身上，也察觉到了同样的气息。”陈斌语气平静，目光却始终盯着李若辰，仿佛要看穿他的想法。 李若辰垂下眼帘，微皱的眉头显示他正在快速思考，终于，他说：“S级研究所确实不在我负责范围内，那里在做什么或者做过什么我都无权过问，但这件事很重要，我会如实向部长汇报。” 陈斌一直在观察李若辰的神情，见他神色如常，语气也不似说谎，便说：“一旦你们所有发现，希望能立刻告知我。” “这个当然。” 节节高正跟何亦亦喋喋不休，忽然打住，看向李若辰。李若辰点点头。 “陈大爷，小美女，我先撤了，你们继续演，一定把持住啊，别假戏真做！” 节节高的话音同他的人影一起消失在密林深处。 何亦亦有些纳闷：这俩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但很快她便知道了原因：有人在靠近。 “是方家明。”陈斌扫了眼地上的脚印说，“我们换个地方。” 何亦亦笑了起来：“换个地方演他？想好演哪一出了么？” 陈斌抓抓头：“按李源的风格，现在该直接情投意合你侬我侬了，断他念想，顺便让他做个见证，以后咱俩共同行动也方便。” …… 李若辰和节节高沿着脚印一路往上。 “我以为调查脚印是张舰长的事。”节节高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耐烦。 “张舰长就一个人，我们替他分担点，等天黑下来，再来追踪就没那么容易了。” 节节高撇撇嘴：“给任务的时候不是说我出眼睛就行了吗？怎么现在连实地考察我也得出力了？” 李若辰毫不客气地说：“你出眼睛？首先你的眼睛得管用才行！” 节节高一怔，态度立马放软：“我眼睛还是很管用的！刚刚我成功标记了何亦亦，她的位置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可以精确到经纬度小数点后三位！” “但你却标记不了陈斌？” “呃……他可能是个例外。” “例外？你能保证今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一千个例外？” “我保证！”节节高说得斩钉截铁。 这个回答倒是李若辰始料未及的，他奇道：“你凭什么保证？” 节节高苦着脸说：“陈大爷是我人生中的bug我也就认了，我的人生总不能那么凄惨，他妈的出现一千个bug吧？”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灵魂 一区协会总部。 这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大楼，也是全世界最令人惋惜的大楼。 著名是因为它999.9米的高度，惋惜也是因为它999.9米的高度。 离四位数的历史性记录只差临门一脚，协会却戛然而止，硬生生停在这个逼死强迫症的高度。 有人说这便是协会的风格，更多的人表示赞同，并加了条注解：如果煞笔也算一种风格的话。 没有人知道协会的用意，除了那个男人。 他站在位于999.9米的天台上，这毫无疑问是全世界最高的天台，如果协会开放这里的权限，也会是全世界最火爆的天台，至少每天排队跳楼的就能从顶楼排到底楼。 横竖不过纵身一跃，谁不想跃得轰轰烈烈？从一百米的天台跳，腾空到落地不过四秒，而从一千米的高空垂直降落，这个时间将被拉长到十四秒。网民称，这将是史上最刺激的十四秒。 可惜网民不知道的是，这世上有本事跳出这片天台的，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哪怕从一万米的高空坠落，也不会死。 天台上很静，静得连一丝风声都没有；也很空，空得不像一个天台，像一片开阔的光秃秃的平地。 男人眺望东方。以男人的目力，整个奥美兰国都在他的视野之内，但今晚，他却想看得更远一些。 下一个瞬间，他的意念脱出，以实质的状态出现在三区协会总部第一百层。 空荡的楼层里，除了一幅巨大的电子屏幕，只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有事？”男人开口，眼睛静静地平视陆万年。 在七个会长里，陆万年是最不正经的一个，但此刻，他完完全全将为老不尊的本性收敛——因为跟这个男人漫长的寿命比起来，他就是个婴儿。 “是关于红莲。”陆万年说，“之前向您汇报过，陈斌和【炎焰之灵】产生了感应，今天传回来的报告，他在通州的某个红莲成员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 他停顿下来，看着男人。 男人却只是嗯了一声。 陆万年纳闷了一下，只好继续说：“看来红莲和所里的炎焰之灵有某种关联，不如我们改变调查方向，从研究所内部的实验数据查起，也许——” “不必。”男人平静地打断，“按原计划进行就好。还有别的事吗？” 陆万年摇头，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无声地苦笑。 男人收回意念，脸色却不太好看。 如果此时陆万年在场，一定会为此震惊，他当会长三十多年，还从没见男人有过任何神情的变化，他甚至怀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协会创始人乔森可能是只是一具会说话的雕塑。 连海鱼都能成怪，雕塑成精似乎也没那么惊奇？ 男人脸色难看不是因为陆万年的汇报，而是因为某个“人”，或者说是，曾经的某个人。 “额么么么，这里的枣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啊呸！”身后传来咀嚼、抱怨以及枣核落地的声音。 他不用回头，甚至不用去感知气息，也知道来者是谁。 在这片区域里，能悄无声息地闯进他布下的领域的人不多，而这其中，敢堂而皇之在他眼皮底下吐枣核的有且只有一个。 最令人头疼的那一个。 他转身，看着一地的枣核，眼皮不自禁跳了跳：“给我捡起来！”他愠怒道。 “啊呸！”回应他的是另一个落地蹦了两蹦的枣核和一张欠揍的笑脸。 “我就不捡，有本事你打我啊！”笑脸从鼓鼓的衣兜里掏出一颗枣子，一边咀嚼一边说。 男人吸口气，恢复一如既往平静的表情，问：“你来干嘛？” “来看戏，听说最近有好戏可看？我说乔森，别这么抵触，咱俩虽然有过节，但也有美好的过去不是么？”笑脸一直保持的笑容，只是此时的笑容，是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那种。 男人盯着笑脸看了许久，最终下了结论：“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笑脸吃枣核的手微微一僵，大概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论断。 男人说：“你我之间的誓约还没忘吧？” “哪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哈哈，冷静冷静，开个玩笑！”笑脸顿了顿，正色说：“没忘，我一向守信。” “是吗？那你还派壳子来？” 笑脸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让壳子来打探点消息，这不算违约吧，又没把人带走。” 男人冷笑一声：“那洗礼之夜的袭击又怎么解释？你敢说不是你安排的？” “这你还真冤枉我了！我事先毫不知情！”笑脸嘴里喊着冤枉，神色和语气却没有半分被冤枉的委屈。 “不是你安排的，便也是你手下安排的，有区别么？” “手下？你怕是对我们【老灵魂】有什么误解，跟你这官僚主义严重的协会不同，老灵魂向来奉行人人平等互助互爱，他们要做什么，我可管不了！” 男人追问一句：“既然如此，那便告诉我是谁做的，目的是什么？” “啊呸！”笑脸再次吐出一枚枣核，枣核滴溜溜滚到男人的脚边。“这我不能告诉你，”他说，“但我保证，我已经把他开除了，你完全可以派几个海神去围剿他，老灵魂绝不插手。” “你不告诉我是谁，我怎么派人围剿？” “他的领海在西方，往西边走，总能遇见他。” …… 方家明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阴影之中，月光渗进树林，洒在潺潺的溪边，洒在那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上。 他听不见两人的绵绵耳语，只有偶尔的女生的轻笑，仿佛一记又一记闷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狗血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分明宁书欣才是李源的菜，怎么会…… 他这才慢慢开始接受，他的发小，同学十二年的兄弟李源是真的变了，除了戾气仍在，其他的，都随那一场爆炸灰飞烟灭了。 李源不再是那个李源，但兄弟终归还是那个兄弟。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以换，手足不能断。他是很有点信这套说法的，但事到临头，他发现要放弃一件中意的衣服也没那么容易。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见证 方家明从小到大从没主动放弃过心仪的东西，无论限量款跑车还是豪华别墅，只要他看上，老爸就会派人奉上，只有老妈管管他，也不过是唠叨两句。 他自诩是个义字当先敢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他也明白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漫不经心地走上前去，拍着两人的肩膀，报以和善的微笑说：“祝你们幸福。” 可每当他想要从阴影中迈步，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扯住，而女生时不时的甜美轻笑，更令这力量变得强大而难以抗拒。 “该死！” 他恼怒地挠了挠头。 “就把她当作一件玩坏了的玩具好了，我扔的玩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尝试这样说服自己。 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他比谁都清楚。玩坏了的玩具和没玩过的玩具是不同的，同样是弃，但前者是丢弃后者是放弃。人可以满不在乎地丢弃一件不再喜欢的玩物，但放弃求而不得的美好却不那么容易。 于是他又开始纠结了。 陈斌搂着何亦亦的胳膊都开始有点发酸了。 “这人搞什么？半小时了还没动静？不会是偷窥癖吧？” 陈斌几乎是贴着何亦亦的耳朵讲话，气息吹得她耳朵发痒，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这一声笑得格外清晰，陈斌忙说：“诶诶，你可是影后，怎么能笑场呢！” 何亦亦揉揉耳朵，没好气说：“还不怪你，谁让你对我耳朵哈气？没事，笑场就笑场，笑得自然就好，笑者无意听者有心，你兄弟说不定正妒火中烧呢？” “你可真是个恶魔。不过我得声明，他是李源的兄弟，跟我没关系。” “当然啦，叔的兄弟都是节节高那样的怪咖，方家明这样的恶棍肯定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 “也不是……”陈斌小声嘀咕一句，也不知是在否认节节高是他的兄弟，还是在否认节节高是怪咖。 “你对方家明印象很差？”他转移话题，心说方家明虽然是妥妥的纨绔子弟，但不至于用恶棍来形容吧？ 何亦亦坦然承认：“本姑娘一向嫉恶如仇，最痛恨这种飞扬跋扈恃强凌弱的人。”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女侠。” “那是，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演一个女侠。” “他怎么飞扬跋扈怎么恃强凌弱，惹我们何亦亦何女侠生气了，说来听听？” 陈斌这时还不知道方家明毒打易为生的事，于是何亦亦便把下午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所以你出手帮了那个倒霉蛋？” 何亦亦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如果不出手，倒霉蛋绝对重伤，说不定终生残疾。” “他没爆粗口？” “他是想骂来着，可一看是我，就乖乖闭嘴了，只不过可怜倒霉蛋，人都昏死过去了，还被他当作发泄的工具，当众鞭尸羞辱。” “羞辱？”陈斌有些好奇，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羞辱？难道这人貌比王麻子，丑得惊天地泣鬼神？ “嘲讽人穷呗，说什么‘穿身山寨AMG也敢出来丢人现眼’，还说什么‘拿张贫困证明跟我面前耍横，真当你穷你有理，没人敢揍你’之类的，反正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话。” 陈斌听得心中一动，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个人影。 “他说得是真的么？山寨AMG和贫困证明？” “贫困证明我是不知道，但倒霉蛋穿得的确是山寨AMG，而且是相当劣质的山寨货，连高仿都算不上。” 陈斌暗道一声我靠，嘴上问：“那个倒霉蛋是不是长得瘦瘦高高，带一副方框眼镜，看着挺斯文的？” 这下轮到何亦亦好奇了：“你怎么知道？你也在场？” 陈斌苦笑一声说：“你敢信，你口中的那个倒霉蛋，就是我的室友……” 方家明终于下定决心，他深吸口气，从树林的阴影中大步而出。 陈斌和何亦亦已久等多时，聊了半个多小时闲话，小时候的糗事都一股脑地交待了出来，再聊下去，估计得扯到父母辈去了。 好在这时候方家明走了出来，两人便打起精神，演最后这一场重头戏。 陈斌看着何亦亦那双清亮的眼，用最温柔的语气喊道：“秀兰——” 这一声喊得他自己的都头皮发麻，背上汗毛根根竖立，但看何亦亦，她的眼中只有少女的柔情和羞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真是专业！” 陈斌暗赞一句，便也努力进入戏中，含情脉脉地说：“我知道那样不对，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对你一见钟情，不想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和杨乐，真的早就断了，我现在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你能原谅我接受我么？” 何亦亦羞赧一笑，低声说：“我、其实我不讨厌你这样，只是，我有点不安，我怕我会成为第二个杨乐……” 陈斌有些恍惚，何亦亦的眼神、表情和语气是如此到位如此之真，令他一时之间分不清真假，直到某个调皮的指头偷偷戳了戳他的腰间。 他回过神来，赶紧说：“不会的，我一定好好待你。” 这台词真是天雷滚滚，两人都没什么经验，琢磨半天最终还是照搬的雷剧剧本。练习的时候差点没把陈斌恶心吐了，但看何亦亦一脸淡定，心说这做演员也不容易，这么反胃的台词她还能念得深情款款掏心掏肺，要不是陈斌对她知根知底，突然来这么一下，还真得被她给骗了。 陈斌是被雷得不行，同样被雷到的还有方家明——他是如遭雷击，像根电线杆子立在两人身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只能选择咳嗽一声，将两人的温情打断。 陈斌和何亦亦回过头来看他。 “呀，明仔？！你怎么来了？”陈斌一脸惊讶。 方家明只好说：“我见雨停了，你们又一直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怕你们迷路，就来找找。” “好兄弟！”陈斌爽快地拍拍方家明肩膀，“你来得正好，为我和秀兰做个见证！也多亏了你介绍，我才能认识她！秀兰，”他扭头看向何亦亦，“我当着明仔的面向你发誓，今后一定宠你疼你，绝不负你！” 何亦亦抿着唇，低垂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方家明讪笑一下，那句祝你们幸福生生地卡在他喉咙里，大概一辈子都说不出来了。 ------------ 第一百三十章 接触 易为生有十没回宿舍了。 陈斌也是旁敲侧击才从方家明口中得知这个倒霉蛋的下场。 “教务处主任竟然建议劝退，我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对一个穷逼来，断他经济来源才是最完美的惩罚，呵，希望他能咬牙撑下来，我还没玩够呢。” 方家明这话的时候正掰开螃蟹又红又亮的壳，他满嘴红油，一边吮吸这蟹肉蟹黄一边大声称爽。 易为生大概没有退学，因为他的行李仍在，书架上的书籍整整齐齐排放着，只是封面蒙上一层细细的灰。 他不曾回到宿舍，也不曾参加学校的训练和课程，总之，陈斌不曾在校园的任何一个角落见过他。 “不会死了吧？” 洗澡的时候，陈斌忍不住嘀咕。 他忽然苦笑出声：“我可能是个不祥之人……统检时看个门，结果基地炸了；出海洗个礼，结果百分之九十的学员死在了海上；现在，连室友也人间蒸发……我还是一个人生活比较安全。” 一个人么？ 他微微叹口气，扬手关掉莲蓬头，抄起浴巾擦拭身体。他本可以用元素之力直接蒸发掉水分，但他没有这样做，洗澡是他唯一放松和享受的时间，他不愿急急忙忙敷衍了事。 “这一次，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洗礼的那个夜晚，那座孤岛，三十几人歪歪扭扭睡倒一片，绵长的呼吸此起彼伏。 何君尧跟他相距不过一米，没有火光也没有海风，甚至没有鸟叫虫鸣，他只是平静地叙述，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 “陈斌，如果有一，你死在了海上，我会不顾一切不计代价，亲手宰了那群畜生，正如我父母做的那样。” 他这话的时候陈斌没敢抬头，但他心里清楚，下次出海，抛弃队友自己逃命的事他是没勇气再干了。 “如果我死在红莲手上，何班一定也是一个路数，相比之下，红莲比海怪安全多了，就算报仇，也不至于因此而丧命……” 这大概是最好的脱身方法，既不留档案，也不以牺牲他人为代价。就这样消失，过一个饶生活。 忽然另一张娇俏的脸庞浮现眼前，他整个人几乎静止。 他甩甩头，试图将无赌念头甩出脑海，可越是这样尝试，那张脸庞却越发的清晰，连带清晰的，还有唇角隐隐的疼痛。 被咬破的伤口早已痊愈，但另一些奇怪的东西留了下来，他很努力地将不必要的念头压进脑海深处，可那念头却像个空心葫芦，在他松懈的时候总会悄无声息地浮出海面，扰乱他的心志。 “姓何的人，怎么都这么烦呢……” 他嘟哝一句，穿好衣服。 他和何亦亦约在半时后注射。想到注射，他不禁呼吸急促，后背都微微冒汗。 这时门口啪嗒一声。 他下意识看看时间：分明约的半时后，怎么这么早？转念一想却察觉到不对：舍管阿姨虽然不会阻拦女生进入，但也绝不会好心到把钥匙双手奉上，刚刚那一声，分明是开门，而不是敲门。 门吱呀一声。 果然是他失踪了十的室友。 他锁定气息的同时眯了眯眼，很快恢复如常，走出卧室，只见易为生拖着疲乏的脚步，他十不曾回来，却还没忘了进门第一件事是换鞋。 “兄弟，你看起来可不太好。”陈斌关切地。 易为生疲惫，寸头油油的，显然有段时间没洗，身上也隐隐散发着一股异味，像是海鲜的腥臭混着酒气。 易为生抬起头盯了陈斌一眼，陈斌惊了一下，他看见易为生通红的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戾气。这抹戾气一闪而过，很快便又被藏了起来。 “没事，只是有点累。”他低下头，一边脱鞋一边。 “你这十都没回来？”陈斌问得委婉。 “啊，是。”易为生敷衍着，他显然不愿多。 陈斌只好挑明：“去哪儿快活了？也给兄弟介绍介绍呗！” 易为生猛地扭过头来，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宛若被踩住尾巴的恶虎，朝不知好歹的冒犯者亮出尖利的獠牙。 陈斌被吓了一跳——他当然不会被吓住，但李源会——于是他便摸摸鼻子，自己找台阶下：“看你这么累我就不多问了。” 他转身进屋，片刻后又钻了出来，：“对了，前几阿姨来找过你，要你缴什么住宿费……我把她打发了，你抽时间去问问。” “不用了，”易为生脱下上衣，走进浴室，他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我已经缴清了。” 陈斌朝浴室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没有话。 阿姨根本没来找过易为生，陈斌故意这么问，只是试探他。从方家明的口中，他知道易为生的处境不妙，助学金没了不，住宿费学费加起来接近三万，以易为生的家庭条件，恐怕很难负担。 他本以为易为生大概率会退学，可这人消失十后竟又回来了，而且还缴清了费用……十挣三万，除了协会和富婆，大概没哪个行业对新人这么友好。 易为生显然不是协会的人，富婆也大概率看不上他的身板，那他是从哪儿搞的钱呢？ 而且—— 陈斌低头思考片刻，看来计划得重新制定一下了。 易为生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还没来得及把头擦干，就听见门铃响了起来。 他愣了下，陈斌却冲了出来。 “我女票！” 陈斌对呆愣的易为生笑了笑，易为生点点头，快速转身进房，关上房门。 何亦亦进屋的时候明显怔了怔，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右手边那扇关上的门。 陈斌努努嘴，嘴唇微动，无声地：“进屋。” “我们这样聊没问题么？要不要连紧急通讯，反正不要钱……” “算了吧，那玩意儿未必安全，能不用就不用。他要能听见咱俩讲话，我就把一级战力这四个字给吃了。” 陈斌自信满满地，有实力的人就是这么嚣张。 何亦亦提醒道：“可你室友变强了。” “是啊！”陈斌叹了口气，“变强不少，他现在起码75%的亲近度，呵，想不到竟是以这种方式跟红莲接触。”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特性 十天猛增5%的亲近度，要么天赋过人，要么际遇过人。 天赋过人的人现在就俏生生立在陈斌面前，一年前初次见她，不过90%的元素亲近度，而现在，已经超过了95%。何亦亦底子够厚，统检前几乎没怎么训练，也因此，一旦进行系统训练，便能一飞冲天。 即便如此，她仍用了一年的时间。 而易为生，他既没这样的底子，又没有训练的条件，除了红莲，陈斌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合理的解释。 陈斌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方家明的刺激，他好像人也变得不太一样。”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陈斌对易为生的印象不坏，而今天的易为生，整个人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眼神也格外凌厉，早已不复当初和善的模样。 这大概不是加入红莲的副作用，因为在吴悠身边的那个名为十七的青年身上，陈斌就没看见这样的变化。 何亦亦说：“要联系协会么？” “已经联系了。”陈斌顿了顿，“其实我有别的想法。” 何亦亦眨眨眼，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要加入红莲，不一定非得等对方联系我们，也许，我们可以更主动一些。” “你想通过他……以你和方家明的关系，他只怕会恨屋及乌，不为难你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引你进红莲？” “这倒也是。算了，先给我注射吧，你真的行吗？” 陈斌死死盯着何亦亦，何亦亦撅起嘴，不满道：“叔，你这是第三十五次质疑我了，信不信我在你胳膊上扎三十五个针孔？” 陈斌哆嗦一下，赶紧说：“影后饶命！那你来吧，我相信你。” 话是这么说，止不住颤抖的手臂却将他内心的恐惧暴露无遗，连何亦亦冰凉的手掌覆上来时他都激灵了一下。 “放松，我针还没掏出来呢！” 何亦亦揉揉陈斌的小臂，很快找到静脉的所在。她打开装有变脸药剂的方盒，将其中一只试剂注入针管里，细长的针尖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格外刺眼，陈斌咽了口唾沫，连忙别过脸去。 “放松。”何亦亦继续揉陈斌的手臂，“你绷这么紧，是想用肌肉把针尖夹断吗？” 陈斌被这话给逗乐了，就这么一个瞬间，何亦亦已将针头推入静脉之中。 “好了！你看，我技术明明很好，连伤口都找不着。” 何亦亦一边收拾一边得意洋洋地说。 陈斌看了看手臂，又小心翼翼摸了摸，还真是，找不着伤口这事要归功于他强大的体质，但何亦亦的技术确实没得说，又快又准还一点不疼，简直不像第一次给人注射。 “嘿，我知道了，你肯定先拿自己练手了！” 陈斌莫名有些感动，这个小女生竟然考虑得这么周到，这感动只持续了0.1秒——他抬头，见何亦亦对着镜子，将闪着刺眼晶光的针尖推进颈部静脉之中。 “呃啊——” 他仿佛能感同身受，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怪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何亦亦淡定地说：“不好意思哦，我其实是拿你练手来着……” 她很快搞定，对着镜子照了照，笑吟吟地说：“哈，我真是天才，不知道现在学医还来不来得及。” 陈斌奇道：“你真是第一次注射？” “是啊，我连视频都没看，反正你皮糙肉厚，扎错了就算惩罚你对我的不信任，哼哼，你还欠我三十四个针孔呢！” “……你厉害，果然是家学渊源。”陈斌由衷夸奖。 “那是，跟家学渊源可能没什么关系，我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基本看一遍就会，表演也是，我从没正儿八经地学过，我就是看别人演，看着看着我就会了……” 换别人来说这番话，陈斌一定觉得他吹牛逼，但何亦亦只是淡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陈斌正想顺势再夸她两句，话到嘴边忽然灵光一闪，改口道：“你觉醒异能特性了么？” 何亦亦下意识说：“半年前觉醒了异能——怎么了吗？” “什么异能？”陈斌追问。 何亦亦却没有回答，只是抓住陈斌的手。陈斌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变，立马粗暴地将手甩开！ 他这下用力不小，何亦亦被扯得一个趔趄，陈斌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对不起……我不太喜欢别人窥视我的想法……”他自知反应有些过度，解释说。 “没关系，没人喜欢被窥视，我也不喜欢。我的异能就是这样了，没什么太大用处。” “怎么会没用？抓思想犯必备啊！统筹部没给你递橄榄枝？” “递了，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啊？”陈斌搞不懂了，他是统筹部不要，不然谁他妈去东方三号啊，出海多危险，当个监察百官的锦衣卫多香啊！ “因为——”何亦亦忽然盯着陈斌，清亮的瞳孔里中跳动着异样的光芒，她认真地说：“我想加入东方三号。” 陈斌低下头，避开她灼人的目光。 两人都沉默下来，沉默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还是何亦亦先开口：“所以你为什么突然问我的异能呢？” 陈斌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一支圆珠笔。 “你会转笔吗？”他问。 “转笔？”何亦亦茫然，她显然连这个名词都没听过。 看起来海星不曾流行这个玩法。 于是陈斌以最快的手速在她面前玩了一遍，然后把笔塞进何亦亦手中，说：“你试试！” 此时就算何亦亦把笔扔地上爆粗口骂人，陈斌也毫不意外，正常人看一遍连印象都不会留下，复刻出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但何亦亦做到了，笔身在她纤细而灵巧的指尖翻飞如蝶，和陈斌演示的如出一辙。 “是这样吗？还挺有趣……”她一边转笔一边嘟囔。转着转着忽然手指一曲，将旋转的圆珠笔牢牢卡在指关节中，随后两手交替，圆珠笔再次旋转，只是这一次，是在十根手指间跳舞。 这是陈斌都不曾见过的玩法！ “我现在可以确定，你早就觉醒特性了。”他平静地说。 盯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指尖，其实还有一点他非常确定：何亦亦绝对是跳手指舞的好苗子。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镜像 特性来自于个性，又高于个性。说得简单点，是个人特质的极端表达，也就是天赋。 陈斌的隐匿，何君尧的战意和节节高的怠惰都是如此。遇强则强的何君尧绝不可能觉醒出隐匿这样畏畏缩缩的特性，懒散惯了的节节高也绝不可能突然战意昂扬，化身成何君尧那样的永动机。 所以从特性就能一窥拥有者的性格。 而何亦亦似乎能快速模仿甚至是复刻任何动作，大概因为她的确天资聪颖，本身具备过人的学习能力，以至于升华为特性的时候，直接变成过目不忘了。 何亦亦听完陈斌的推论蹙了蹙眉头，似乎并不高兴。她闷闷地说：“这么说来，我根本没什么表演天赋，全是拜特性所赐？” “特性本来就是天赋的极端表现。你本身底子够好，才能觉醒出这样的特性。知足吧影后，你这特性跟外挂一样，多少人求着想要，你还嫌弃？” 何亦亦扁扁嘴，嘟哝着：“靠外挂得到的荣誉，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语气里透出的“明明想靠努力，奈何天赋过人”的意味让陈斌哭笑不得，不管怎样，比起节节高那种睡觉就能变强的金手指，她的特性还算合理。 陈斌说：“一区有个学员，和我一届的，他的特性是‘模拟’，也许和你的情况差不多。” “李轩睿？” “对，他这么出名的吗？”陈斌有些诧异，李轩睿的名头在合训之前他真是闻所未闻。 “合训嘛，我看了比赛。”何亦亦笑说，“还想看看你上台领奖，怎么没出席？” 陈斌打马虎眼说：“哈，这个嘛，出没出席都无所谓，我也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早看出来了。” “嗯？你还能看面识人？” “是看特性识人。爱慕虚荣的人可觉醒不出隐匿。” “你学得倒挺快。”陈斌刚把理论告诉她，她不仅瞬间消化了，还能举一反三，她要活在春秋时期，大概能成为孔圣人最喜欢的门生之一。 何亦亦转了会儿笔，似乎有些腻了，便停下来，活动活动手臂。 陈斌低头思索着。李轩睿的特性他是清楚的，合训前陆人龙搞来的资料中对此有不少篇幅的介绍，这个特性绝不仅仅是复刻动作那么简单。 只是不知道，何亦亦觉醒到了哪种程度？想来应该不低。按照研发部的理论，特性的强弱在一定程度上跟使用频率挂钩，这也是为何协会鼓励个性发展，甚至特许节节高早上睡到十点。 何亦亦五岁就入行当了童星，天天跟着表演系的前辈模仿学习，特性的使用频率只高不低，恐怕比之李轩睿，也毫不逊色。 “你模仿我试试？” 陈斌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何亦亦一怔。她抬眼瞅瞅陈斌，陈斌只是正襟危坐，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模仿你？模仿你什么？坐得像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 “……” “模仿我就好了。”陈斌没好气道，“拿出你学转笔时的注意力和状态。” 何亦亦虽然不解，但也学着陈斌一样老老实实坐直身体，挺直腰背，目光平静地注视陈斌，正如陈斌看着她那样。 她的呼吸渐渐慢了下来，肌肉渐渐舒展，放松，她再听不见屋外朦胧的人声，看不见透过飘窗洒落一地的阳光，仿佛一切都暗了下来，一切都归于寂静和虚无，她的眼中只有陈斌——到最后，陈斌也消失了。 她悚然一惊，蓦的回过神来，只见陈斌正对她浅浅地笑着。 “那是……你的特性？！” 何亦亦的学习能力的确过人，立刻就明白其中缘由。 陈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刚刚将隐匿的特性缓缓张开，以他现在的能力，特性开到极致甚至能对周围环境产生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光与声的传播，使环境配合自身，从五感上彻底蒙蔽对手。 他表情管理得极好，心里却是无比震惊，刚才在他的感官中，出现的画面跟何亦亦的别无二致，最终何亦亦消失在他感知里时，他险些忍不住跳起来骂娘！ 我他妈堂堂一级战力的特性，区区一个学员竟能完美复制？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特性是最废的。 气归气，在后辈面前还是要拿出点前辈风范，他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以高深莫测的口吻说：“不出我所料，你的特性开发程度很高，哪怕是我的特性，也能复刻得八九不离十了。” 何亦亦仍沉浸在惊喜之中，看向陈斌的目光中满是跃跃欲试。 “再来再来！我还没掌握窍门呢！” “……” 陈斌脸有点黑，心说你这后辈脸咋这么大呢，什么时候偷师学艺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了？ 他只好说：“其实你已经掌握了，你可以自己试试看。” 于是再一次，何亦亦在陈斌的眼前消失。 “真的诶！叔你这特性有点厉害！”空气里传来惊叹。 就这么被人轻轻松松学去了，陈斌实在有点欲哭无泪。 “叔，你脸色不太好？不要这么小气嘛！怎么着我也算你师妹，师兄传师妹功夫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陈斌平复一下心情，说：“我刚刚带你过了一遍，那是为了让你熟悉自己的能力，但据我所知，模拟是可以直接复制别人特性的。” 何亦亦解除隐匿，她是越发开心了，炫耀般地挥挥拳，像只偷吃了零嘴的小猫，吃完还不甚满足地舔舐肉爪上的绒毛。 “那我岂不是可以见一个学一个？”她期待地问。 陈斌立马浇上一盆冷水：“你想多了，学一个忘一个才是真的。而且偷学来的特性是有时限的，具体多久我就不知道了，你回去自己琢磨琢磨。” 何亦亦哦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那我不要叫模拟，我可不想跟李轩睿的特性叫同一个名字。” 可你们分明是同一个特性…… 陈斌忍住吐槽的欲望。她对自己的特性当然有命名权，陈斌的隐匿最初也不叫隐匿，而是叫“龟息”，这名字听着就很乌龟，后来被节节高的真实之眼看穿，索性就换了名字。真要说起来，倒还是节节高给命的名。 “就叫镜像吧！”何亦亦很快做出决定。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戏 “叫什么都行，我们做点正经事吧。” “什么事？” “我刚刚说了，你的模——镜像可以直接复制别人的特性，这个过程不需要时间，甚至不需要目视，只要锁定气息就行。”陈斌没有接着往下说，他相信以何亦亦的机敏，能够明白他的意图。 何亦亦只是略一思索，便点头说:“我明白了。”她沉默下来，眼睛盯着脚尖，似乎在凝神感知某道气息，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说:“他还没有觉醒特性。” 没有觉醒特性，说明在红莲的五个等级里，易为生只是最末的外围成员。外围成员入会十天，元素亲近度便能得到大幅提升，如果红莲不是个恐怖组织，陈斌都有点心动，何况这些天赋平平的人，怎么抵挡得住如此诱惑。 “你室友……其实也是走投无路。”何亦亦轻声说。 陈斌没有吭声。情有可原也好，走投无路也罢，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节节高已经将他标记，这跟进黑名单没什么区别，在协会主导的世界秩序里，他是彻底没有前途可言了。 “你是怎么标记的？”他在脑海里跟节节高对话。 节节高吧唧个不停，似乎在嚼口香糖:“你往窗外看。” 陈斌便扭头看向窗外，只见遥远的某处，有一阵亮眼的光学玻璃的反光。 “看到了吗？嘿，你们最好把窗帘拉上，以免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陈斌毫不客气地挂断紧急通讯，起身拉上厚重的纯棉窗帘。 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 何亦亦愣住，眼看着陈斌逐渐靠近，她感觉喉咙忽然有些发干，心跳也突然加快起来。 陈斌却在她面前站住，奇道:“发什么呆？吃饭去!” “哦哦。”何亦亦跟在陈斌身后，对着某人的后脑勺悄悄做了个鬼脸。 陈斌和易为生几乎是同时打开的门。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一怔。 “你也吃饭？”陈斌随口问。 易为生冷漠地嗯了一声。 “你室友？”何亦亦这时跟了出来，佯装好奇地问。 易为生抬头看了何亦亦一眼。 雪白的细吊带露出浑圆的肩头，宽松的格子半裙下是一双修长的腿，她蹬着一双浅色低跟凉鞋，本来个头就高，现在几乎与陈斌平齐。 何亦亦这身衣服是陈斌送的，陈斌当然没这眼光，李源更没有，全靠方家明全程陪同选购。 何亦亦穿上后站在全身镜前，几乎焕然一新，虽然离颜值巅峰还有点距离，但冲这玲珑的身材和美好的腰线，就足以赚够回头率了。 她对着镜子里靓丽的少女连连点头，满意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审美，不错不错，以后的衣服就交给你选了。” 陈斌只能暗自苦笑，目光却停留在少女的身上难以挪开。 但易为生却没有多看一眼，转身锁门。 陈斌介绍说:“我室友，易为生;易为生，这是我女票，李秀兰。”要想从易为生身上挖出红莲的线索，首先得搞好关系，尽管对方表现得相当冷淡，陈斌还是将热脸凑了上去。 岂料易为生听见“李秀兰”三个字肩头猛地抖动一下，他刷得转过身来，死死盯着何亦亦:“你、你是李秀兰？” 陈斌和何亦亦对视一眼，两人脑子闪过同一个念头:有戏! 何亦亦诧异道:“你认识我？” 易为生忽然激动起来，仿佛着了魔一般，一步步朝两人靠近，他的眼睛仍紧紧盯着何亦亦。 陈斌微微皱眉，横跨一步挡在易为生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头。 “兄弟，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易为生醒过神来，睨了陈斌一眼，眼神颇有些怨毒，他低下头，喃喃说:“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我了……也是，你怎么会记得我呢，我不过是……”他声音减弱，最终微不可闻。 何亦亦一言不发，只是打量着易为生，露出思索的神情，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我想起来了!”她突然一拍手，欣喜地叫出声。 这时机，拿捏得真好……陈斌心里吐槽。 “那件事，后来怎样了？”何亦亦问。 易为生又惊又喜:“你竟然还记得？那天多亏你，若不是你，我就，我就……” “小事而已，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赶快忘了吧!” “不!我绝不会忘，绝不会……”易为生的眼神再次复杂起来，痛苦与狂热并存其中。 “咳咳!”陈斌咳嗽一声，“看来我错过不少事啊。兄弟，一起吃饭去不？” 易为生迟疑着没有开口，他看眼何亦亦，最终点了点头。 食堂里人满为患，三人端着饭盘绕了一圈，才终于找到张空桌。三人落座不久，便有无数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来，扫过一圈后，最终都落在了何亦亦身上。 何亦亦不以为意，陈斌起初还觉得颇有压力，因为这些目光中，有不少也是对他的好奇打量，过段时间也就习以为常，跟何亦亦同行这些日子，别的本事没见长，脸皮倒练厚不少。 易为生显然并不习惯这些无聊的目光，他眉头紧皱，见陈斌和何亦亦不怎么说话，他自己也不主动开口。但他却不知道，两人早就连上了紧急通讯。 “真要骗他？”何亦亦有些于心不忍。 “别这么想，我们这是帮他戴罪立功。” 陈斌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味道马马虎虎，但肉味十足，烧得不怎么烂，还挺有嚼劲。他就一边嚼着，一边不动声色跟何亦亦对话。 “他大概把你当救命恩人了，说不定还对你有点意思，可以利用利用。这事确实不厚道，但协会分派下来的，本就不是什么厚道任务，你也是做了场景模拟的，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心理包袱。” “我没有包袱，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觉得归觉得，别表现出来，他一定不希望从你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唉，我明白。” “如果能通过他混进红莲最好，不行就交给统筹部处理。不管怎样，我们试试看。要注意的是，不能让他知道我们跟方家明的关系，不然就穿帮了。” 陈斌倒不很担心，方家明的气息他很熟悉，只要出现在五百米内，他一定感知得到，提早避开就行。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钩 每到临近饭点，C708的门铃就会被人摁响，这时陈斌便像猎豹一样迅捷地冲出卧室将门打开，门前必定是那个娉婷的少女。 陈斌于是叫：“易为生啊，该吃饭了！” 通常他话说到一半，易为生就打开房门精神抖擞地亮相——这是一天之中他唯一精神抖擞的时刻，其他时候见他，总是病恹恹或者阴沉沉的模样。他穿上干净的皂香清幽的衣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慢吞吞走到娉婷的少女跟前，总是小声说句：“你好。” 何亦亦便笑：“这是龙山特有的打招呼方式？你已经连着十二天这么说了。” 这时候易为生就会安静地笑，然后第二天继续这样客气的问候，如果何亦亦故意不提你已经连着多少天这么说了，他的眼底就会闪过一丝失落，但当第二天何亦亦正确地说出天数时，他又会露出开心而真诚的笑容。 易为生不怎么说话，不管是在前往食堂的路上，还是在用餐的过程中。他总是静静地听两人天南海北的闲扯，只有当陈斌问一句“诶，你老家那边是不是也这样……”他才会讷讷地说上两句话。 但陈斌不是总能cue他，关于易为生关于他的家乡，协会提供了不少信息，两人闲扯的话题看似无意，其实也是经过有心的设计。 尽管如此，能牵扯上易为生的话题还是越来越少。刚开始的时候，陈斌还可以漫不经心地说：“热起来了，易为生你不热吗？”但有关天气的话题，总不能天天拿出来讨论。 于是话题便说一个少一个，而易为生又绝对算得上尽职的听众，从不主动参与讨论，更不会制造话题。这让两人都很头疼。 “这小子，难搞啊，别说通过他加入红莲，连套话都难！” 当夜幕降临，两人照惯例绕着操场散两圈步，最后在看台捡了个位置坐下，看场边的少女将秋千荡出一条月牙般的弧线。 这是何亦亦提出来的，她的原话是：“既然是演情侣，总该做点情侣才做的事。” 陈斌听后下意识说：“没这必要吧，咱连吻戏都演过了，难不成还要演床戏？” 何亦亦便狠狠踩了他一脚，嗔道：“谁说情侣间只能做这些事！” 于是两人便约定每晚出来散步。 陈斌不明白这是否有必要，但看操场上成双成对的，尤其是夜深时分，看台上依偎的身影越发多起来，便知道何亦亦所言不虚：正常情侣大概都有这样的经历。 何亦亦只是看着荡漾的秋千，并不接话。 陈斌又说：“我有点搞不懂了，他明明对你有意思，每天十一点左右都郑重其事地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收拾得像模像样的……他分明期待着中午的这顿饭，见了你却半个字都不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何亦亦还是不说话。 “他还喜欢偷偷看你，他以为我察觉不到，我怎么会察觉不到呢？我可是一级战力呢，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不会是畸恋吧……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了，还真是规律……” 自从陈斌透了点口风，说要跟何亦亦去操场散步以后，就时不时能感受到易为生的目光。这两周下来，他已经摸清了规律：一三五的时候这家伙会偷偷尾随而来，其他时候下午就出了宿舍，彻夜不归，第二天早上回屋时必定是满身的腥臭味和酒气。 陈斌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协会已经把他的老底和每天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但他从来不提。什么时候等易为生先开口，陈斌的目的就达到了。只是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等他先开口似乎还遥遥无期。 何亦亦还是不接话。 “想想也有点好笑，我们在这儿演戏，他躲在某个角落里悄悄看我们演戏，而在更远的某个地方，节节高和李若辰那两个浑蛋又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何亦亦突然跳了起来，拉起陈斌的手往场下跑去。 “快快！他们要走了！” 两人一阵小跑，终于抢在其他情侣前占住秋千。眼看其他人失望而归，何亦亦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叔，别愣着呀！”她握紧秋千绳，脚尖刚刚能点到地面。 “真笨，都教你怎么自己荡了，怎么总也学不会呢？” 陈斌抱怨着，仍轻轻将她推起，荡起飘下，再稍微加点力气，再荡起再飘下……何亦亦荡得越来越高，几乎快要荡成一个半圆。 陈斌走到一旁，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声惊呼。 “我也想那样！”女生说。 “别别，太危险，飞出去不得了！”男生劝阻，“这个男的太不是人了，怎么能让女朋友冒这样的险呢？” 陈斌微微一笑，心说何亦亦如果能飞出去，她大概要被协会除名了。 他盯着那道上下飘荡的纤细身影，何亦亦的笑声透着孩子般的喜悦，在没有月亮的海星，她仿佛便是最美的月色，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陈斌盯着盯着，不知不觉也陷了进去，嘴角慢慢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直到何亦亦的叫声将他拉回现实。 “叔，叔！再来再来！” 陈斌甩甩头，深吸口气，将不必要的念头深藏心底。 “这是不对的啊……”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跟协会的人扯上关系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易为生罕见的主动开口了，只问了一个问题，是问何亦亦的。 “你跟李源，是怎么认识的？” 易为生有了改变，这是很好的开始，但他的问题却不好回答。陈斌替何亦亦捏一把汗。 何亦亦细嚼慢咽，头也不抬地说：“他考核排名比我高，我不服，找他打了一架，打不过就认识了呗。被我打趴下的男人我通常都不会记得。” 易为生怔了怔，追问说：“你们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 “是啊，等哪一天他不是我对手了，或者有更厉害的男人出现，我就把他踹掉。”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陈斌简直要忍不住起立鼓掌了。如果是现想的台词，那她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太强了吧。 他立刻扫了眼易为生，只见易为生沉默地低下头去，但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更加坚定。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邀请 先传来好消息的不是易为生，而是林时恭和汪海洋。 中心场馆里正在进行预备营的排名赛，排名前八的将和正营的学员竞争下一个月正营的位置。 陈斌进了前十六，等其他人赛完，他将和名为罗松的人进行十六进八的比试。 他坐在看台上，何亦亦正在其中一个擂台上比赛，他却毫不关心，他的眼神扫过一圈，终于在场馆的西南角看见那两个青年：罗松和于得水。 “李秀兰快赢了。” 方家明就坐陈斌身边，而方家明的身边，是妆容精致的宁书欣，她颈间的蓝宝石吊坠尤其显眼，那是方家明前几天送她的礼物。 陈斌看了眼擂台，何亦亦的对手几乎站不起来了，但他仍死撑着不认输，大概是男子汉的气概在作怪，让他不能轻易向女人屈膝求饶。 何亦亦的确是个敬业的演员，早在第一招的时候她就能将对方打趴下，结果愣是拖了五分钟，一直拖到现在。 方家明说：“好些天没见，最近怎样？” 他意有所指，陈斌心中了然，便说：“李秀兰是个很好的女孩，我这次是认真的。” 于是方家明不再说话。 前段时间陈斌给方家明发了信息，大意是最近好好恋爱，怠慢了兄弟勿怪。方家明回了句重色轻友，却果真没再来骚扰。 这在陈斌的意料之中，不然万一让易为生撞见方家明，场面就难看了。 今天的排位赛，是宁书欣拉方家明来的，方家明看起来并不情愿。他连预选赛都没过，自然不想跑来丢人现眼。 好在今天星期二，易为生去了那家海鲜店，直到明天早上，他都不会在校园里出现。 陈斌突然站起身来。 “就这么几步路也要去接？” 陈斌站起来的时候何亦亦正好一脚将她的对手踹下擂台，方家明据此做出判断。 “那倒不至于。我去跟下一场的对手聊聊，看能不能说服他弃赛。” “呃……你认真的？” “试试看，万一能用钱摆平呢？” 陈斌说完，健步朝罗松和于得水走去。 场馆的西南角，稀稀落落坐着七八个人。比赛进行到现在，淘汰的基本都溜了，剩下来的，不是等着比赛的，就是等比赛的比赛的。 “哇靠老大，你突然这么走过来很吓人的好吗？”于得水一惊一乍，拿眼睛四处张望。 罗松连忙给了他一锤，制止道：“别到处乱看，本来没什么，你这样反而可疑！” 于得水正是林时恭，而罗松则是汪海洋。 陈斌站他俩下面一级台阶，和坐着的两人几乎平视。他一开口就把两人吓一大跳：“红莲找上你们了？” 两人面面相觑，汪海洋舔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老大，这种事，可以在这里聊的么？” 陈斌不答反问：“你们身上被人监听了吗？” “没有啊！” “那怕什么？离我们最近的人隔了二十七个座位，除非她长着顺风耳，不然就算你哭到断气，她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 “还不确定是不是红莲。”林时恭说，“只是昨天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要请我们吃海鲜。” “那就是红莲了。” “你是说，向我们发出邀请的，是红莲的成员？” 陈斌摇头：“他不是，他只是拿钱跑腿的。你们将去的那家海鲜店是，老板和服务员都是，甚至不少常去的客人，也是。” 林时恭和汪海洋同时吸一口凉气。 “那我们去吗？” 李若辰吩咐过，一切事宜听陈斌指挥，他们还没忘了这点。 “去，统筹部会派人暗中跟着，但你们还是要机灵点，真要发生点什么，未必来得及营救。约的什么时候？” “今晚八点。”汪海洋说。 “那你们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接下来的赛别比了。” 陈斌说着，拿出手机：“来，罗松，我给你转点钱，就当你拿钱弃赛了。” 汪海洋看着到账的十万块，嚯了一声：“出手阔绰啊老大！” “说是李源父母的钱，其实是协会的钱。我转给你们，和左手倒右手没什么区别。” 林时恭立马凑上来：“不如给我也倒点？我这人设太穷了，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每天还得去洗盘子挣点生活费……” “要不是这样，红莲还不一定选中你们。”陈斌没好气，他心说是不是也该找个机会打发何亦亦去洗盘子。 “就这样，记得和我保持通讯，不要冒险，不要躁进。” 陈斌说完转身欲走，却被林时恭叫住。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问题，不知——” “有问题就问，回不回答在我。” “协会既然查明了海鲜店是红莲的窝点之一，为什么不端了它？我不信每个人的嘴都那么硬，只要一个人扛不住，就能把那狗日的七神使给逮住！” 林时恭看着陈斌，神色难得一见的认真。 陈斌见状，想了想，也认真地说：“有些事，首先应该自己尝试分析，你不能指望协会把所有信息都告诉你，就算已经告诉你了的，也不要轻易相信。”他顿了顿，见两人都是面带疑惑，就补充一句：“说多了，你们不用多想，协会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 回到原位的时候，方家明已经带着宁书欣走了，只剩下何亦亦一人狂打呵欠。 “比个赛还把你比困了？”陈斌揶揄。 “唉，无聊到想睡觉。我看你跑汪海洋那边去了？” “哦，是，我下一场对手是他，劝他弃赛。”陈斌还不打算把两人收到红莲邀请的事告诉她。 “他答应了？” “不然呢？等到场上挨揍吗？” 何亦亦哈哈一笑：“那这样说来，八进四的时候就是我和你比了，我是不是也要弃赛？” 陈斌斩钉截铁道：“不，我弃赛。” “为什么？” “不然，等到场上被你揍吗？” 何亦亦抿嘴笑了起来。 “方家明走了？”陈斌随口问。 “是啊，我来没多久他就走了，他似乎不太想看见我。” “这样挺好。希望在事情结束前，他都不要添乱。” 何亦亦嗯了声，突然说：“我觉得他和宁书欣好不了太久了。” 陈斌愣了愣：“我看挺好的啊，还给买了蓝宝石，起码六位数吧！” 何亦亦扁扁嘴：“又不是送的东西越贵关系越好……我也说不上来，直觉而已，也许是我多心了。” “别操这闲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管不着。还是管好我们自己的事，我打赌，不出一周，易为生绝对拉你入伙。”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监视 陈斌止步前八，何亦亦一鼓作气，直接斩落桂冠——虽然是没什么意义的桂冠，只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偶尔会听到邻桌谈论：“听说这个月的排位赛第一是个妹子！”每当这时候，何亦亦就一副“是我是我”的骄傲神色。 从某种程度上讲，何亦亦跟何君尧还真有点像，无论做什么都力争最优，哪怕是没有意义的事。 陈斌不同，他更喜欢计算性价比，考虑如何出最少的力获得最大的收益。就比如这个排位赛，第一和第八没有本质差别，那他就绝不会花力气去争这第一。 “喂喂，你女票拿了第一，好歹给个笑脸啊！”何亦亦不满道。 陈斌敷衍地笑了笑，提议说：“为了庆祝你拿下第一，我陪你逛街怎么样？” 何亦亦二话不说，拉着陈斌就冲出了体育馆，生怕他反悔似的。 在步行街街口一下车，何亦亦的嘴差点没撅上天。 节节高和李若辰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节节高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小美女，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陈斌拍拍何亦亦肩膀说：“你先去逛，我跟他们聊会儿。” 何亦亦翻翻白眼，气鼓鼓地混进人潮之中。 “挑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聊这种话题，真的合适？” 陈斌将快餐店里的炸鸡块丢进口中，望向街对面一字排开的奢侈品牌和在橱窗前驻足的短裙少女。 “总不能让你去协会吧，你现在可是李源。”李若辰说。 节节高拍胸脯说：“放心，这地儿我选的，错不了。我们部落有句话叫：人最多的地方最安全！你看看，哪一桌不是男女结伴，就算有开小差的，心思也在对面那个短裙妹子身上，谁会关心咱仨大老爷们！” 陈斌感觉自己被点了名，默默收回目光。这里的确是安全的，至少在他的感知里，全是普通人。 “那就赶紧，长话短说，说完我陪何亦亦逛街去。” “你竟然宁愿逛街也不愿跟我们坐这儿吹冷气吃炸鸡？这不像你作风啊！” “我这叫绅士风度，跟你这小流氓说了也不懂。”陈斌看向李若辰，“还是为今晚的事？” 李若辰点头，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打算全程监视，需要你的隐匿。” “听你这意思，监视地点选的很近？” “对，一墙之隔。” 陈斌皱眉：“那可不行，易为生在那儿，万一撞上说不清。” “撞不上。”李若辰说，“他去了别的地方，也许永远回不来，就算回来，也是十天半个月以后的事，那时的他，应该已经晋升为百鬼了。” 终究还是被何亦亦的话给刺激了，他才会如此急切地索求力量。然后呢？得到力量以后回来打败自己夺走心上人吗？陈斌倒希望他这么做。 “选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会不会太冒险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节节高抢先说：“我们部落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陈斌脸黑了下，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你刚才明明说的是，人最多的地方最安全。” 节节高咬着吸管喝了口汽水，毫不在意地说：“我记错了，人最多的地方第二安全。” “……” 李若辰正色说：“那家海鲜店只有几个红莲外围成员，我们已经调查得很清楚，这一点不用担心。” “是吗？”陈斌挑眉，“可你事先给我的红名单上，并没有这家海鲜店，这难道不是你们的疏漏？” 李若辰说：“红名单上都是有实力的企业，这样的小店当然没资格上。其实追根溯源的话，这家海鲜店的供货商是丰瑞，而丰瑞，是长荣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他的话到此为止，他还有一句没说，也不必说，因为陈斌心中了然：长荣集团的董事长，正是方家明的父亲方正中。 景园是通州城城西最老的几个高层住宅小区之一，开发那几年还流行底商，住宅一二层全规划成门店，最初入驻的都是高级会所或星级餐馆，价格自然不菲，但几十年前愿意重金置办景园一套房的人，十之八九都是事业有成的年轻人。年轻人挣钱快去钱也快，面对动辄五位数的账单，从掏卡刷卡到签字走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眼睛都不眨一下。 商家们很是发了笔小财，直到几十年后，年轻人逐渐变老，而更年轻的人，去了更新的楼盘，享受更奢华的服务——资本追逐年轻的韭菜而去，自一片狼藉中重获新生的，是人间的烟火。 陈斌、节节高和李若辰便坐在烟火气最重的角落，一边往烤盘里抹油，一边试图将挂在墙上的摇摆风扇掰正。 “靠！”节节高狠狠锤了风扇头两下，怒道：“这煞笔风扇，就他妈吹不到咱！” 那风扇在节节高的重手下，簌簌直落灰，哆哆嗦嗦抖了好半天，吱嘎几声后又慢悠悠地将头扭向一边。 “呸呸！” 陈斌连忙抄起盖子将烤盘盖住，李若辰更是眼疾手快，一秒之内将桌上八盘菜全部塞进菜篮，慌忙之间愣是让他垒起三层罗汉。 节节高骂骂咧咧坐下：“怪不得这地方没人坐，他大爷的！” 三人笼罩在朦胧的烟雾中，馆子里几乎背贴着背，桌桌都起了火，嫩红的五花肉在油中滋啦作响，热气随着香味蒸腾，室内温度和桑拿房有得一拼，而且是烤肉味的桑拿房。 节节高仰脖干下一杯冰啤，恨声道：“姓李的，你选的什么破地方？油烟对发质的损伤多大，你知不知道？” 陈斌非常赞同节节高的第一句话，但听了第二句话后，立马坚定地跳反，和李若辰一个夹肉一个夹菜，慢条斯理地将烤盘堆满。 节节高见没人理他，便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两眼直勾勾盯着烤盘。 桌子下，三人的小腿仿佛被强磁力吸住，紧紧贴在一起，通过腿部的接触，陈斌将两人包裹在隐匿之中。他们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半小时了，哪怕刚刚节节高起身摆弄风扇，也没敢挪动小腿。 “他们来了。”节节高突然说。 李若辰抬起手腕看表，八点整。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口 百川路上的居民没有不知道张氏海鲜的。 这家海鲜店位于景园底商的一角，店面不大，是最早一批对外营业的餐馆，至今已有十年的历史。 张氏海鲜的名气是从最近一年开始鹊起的，在通州这样的内陆城市，海鲜店很少，提供新鲜正宗海产品的店家就更少，在此基础上，还能做到物美价廉，只有张远志张老板这一家。 景园如今繁华的格局，起码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功于张老板，借了这阵东风，越来越多的个体老板在这里落户，形形色色的店铺几乎是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遍地冒出，也为百川路赢得了“西大成街”的美誉。 林时恭和汪海洋都是本地人，对这个地方有所耳闻，印象还算深刻，此时两人轻车熟路而来，压着八点钟整走进张氏海鲜的店门。 两人一脸提防，谨慎地扫视四周。他们在门口傻站了半分钟，想象中的穿黑衣服的神秘接头人没有出现，甚至没人理他们。 这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海鲜店，光膀子喝酒划拳的壮汉从他们面前这桌一直排到最里面那桌，中年男人宏亮的嗓门错杂在一起，像十辆装甲车隆隆碾过，几乎快要被天花板给掀飞。 林时恭吸了吸鼻子，这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息，整间屋子仿佛泡在了酒池里，空气里的酒精浓度高得可怕，他甚至怀疑，要是哪个好事者在这里生一把明火，登时就能将空气引爆。 他看见每桌正中都有一道铁板鱿鱼，这是张氏海鲜的招牌，在他设想中，如果神秘的接头人递给他一张菜单，他就会立刻别开眼，故作高深地说，都说这里的铁板鱿鱼有几分味道，不如上一道给兄弟几个开开眼。 但他现在改了主意，因为他左手边大叔仰脖闷一口烈酒，结果酒到嗓子眼破了功，一口喷出来，给那鱿鱼来了个全身淋浴，这把他恶心坏了。 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家海鲜店，要说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大概就是环境恶劣些，比不得他平常出入的那些高级餐厅。但景园这边，大多是苍蝇馆子，所谓的苍蝇馆子，大致是这副模样没错。 “什么情况？” 汪海洋在他身边小声说。 林时恭也不明白。穿黑色工作服的服务员往返于厨房和餐厅两处，向各位大叔大爷陪着笑脸，根本没有招呼两人的意思。 他只好主动出击，将着急忙慌从后厨跑出的服务员拦下。 “用餐吗？先去外面扫码排号！” 服务员撂下这句话后，丢下两人跑进后厨。 “……” 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没走错地方吧？”汪海洋虽然是本地人，但此刻的语气不那么肯定，他两年没回来，家乡变化日新月异，说不定景园里还有别的张氏海鲜？ 林时恭摇头：“不可能，我查过地图，这附近就这一家。” “那我们怎么办？该不会被耍了吧？这里看起来很正常……” 的确很正常，也不完全正常，至少刚刚跟他打了照面的那个服务员就不太正常，那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隐隐透出的气息不比两人弱多少。 这样的人来这家小小海鲜店跑堂，本身就很奇怪。 “既来之，则安之。走，扫码去！” 林时恭决定按对方说的做。 屋外的冷板凳起码有二十张，此时都坐满了人，清一色的中年大叔，彼此似乎也都熟识，气氛聊得火热，一点儿也不比屋内冷清。 林时恭甚至怀疑，这些人就是来这儿聊天打屁的，躲避家中黄脸婆唠叨的同时，还有免费的瓜子磕，至于吃不吃得上海鲜，他们根本不在意，甚至于吃不上才好，这样还可以省一笔费用。 两人一通扫码，屏幕上很快跳出张氏海鲜的排号界面。 “是否有预约？” 这是第一个问题，两人稍作思考，都勾选了是。 “请填写预约人姓名。” 这是第二个问题，两人填上各自的化名。 最后一个问题：“是否为本人？” 毫不犹豫地勾选是，然后提交，界面一转，弹出一行小字：“预约已确认，请于五分钟内进入173号包间落座，包间位于张氏海鲜后厨。”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走进店里，越过狭长的餐厅，径直走进后厨。 温度陡增，穿白色背心的师傅抖动手腕，食材在锅铲间翻飞。厨房里满是猛火灶和鼓风机的轰鸣，灶中的火焰窜起半米高，将两人的脸庞映得通红。 没有人看他们一眼，只有服务员托着菜盘急急忙忙往外时喊了一句借过，目光却也从未在两人身上停留。 “在那儿！” 汪海洋指向右手边，只见冷库旁还有一扇不足半米的袖珍房门，门上刻着几个蝇头小字：第173号入口。 入口？ 林时恭看着这个名字直犯嘀咕。 通往哪里的入口？这门也小得诡异，稍微膀大腰圆一些的人还只能侧着身过，莫不是地狱之门？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他在脑海里把情况大致向陈斌汇报，跟在汪海洋身后，一起走进这黑黢黢的通道。 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嘭的一声，紧急通讯应声断开。 和张氏海鲜仅一墙之隔的烤肉店里，那个风扇永远吹不到的角落，三个青年的动作同时一滞，然后同时开口，说了三句不同的话，却指向同一个结果。 “气息消失了。”李若辰说。 “通讯断了。”陈斌说。 “标记没了。”节节高说。 李若辰下结论：“他们进祭坛了。” “祭坛？”陈斌皱眉。 节节高趁机扫荡烤盘上金黄的五花肉，对两人的谈话似乎不感兴趣。 李若辰说：“这是他们的叫法，其实是一个领域。”他说着，曲起指关节轻轻扣了扣桌面。 陈斌一怔，忍不住抬眼扫视一圈，他感觉到一些变化，很微小的变化，喧闹的声音似乎变得远了，灼热的空气似乎凉爽了些许，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笼罩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领域 “这是……你的领域？”陈斌惊道。 李若辰点头：“领域这个概念比较广泛，既可以是异能也可以是特性，节节高的特性就是一种领域，而我觉醒的异能也同样可以归属领域的范畴。”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这领域用处不大，也就能隔绝气息和声音。” 你能用领域隔绝气息还叫我来？！ 仿佛看出陈斌的心思，李若辰解释说：“跟你的隐匿比不了，你的特性一旦开启，连海王都能骗过去，我的领域缺陷明显，普通人只要稍加留意，就能识破。” 他这话倒不是夸大其词。从领域里往外看差别不大，但外面的人朝领域里看，就能察觉出一丝违和感：哪有人光张嘴不出声的？ 好在烤肉店里人声鼎沸，他们又坐在角落，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陈斌突然说：“统筹部是因为这领域选中你的吗？” 李若辰愣了一下：“是。” “那我的隐匿既然更好用，怎么没考虑给我递橄榄枝呢？我对统筹部，可是仰慕已久了。” 见陈斌一脸认真，李若辰不禁哑然失笑：“你的特性不是在洗礼的时候觉醒的吗？那时你已经是东方三号的船员，左舰长不放人，我们统筹部也不能硬抢不是？” 陈斌一口老血闷在肺里，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锅，要是统检的时候老老实实上报，说不定现在已经是陈专员了。 他郁闷地伸出筷子，想吃两片五花肉压压惊，就过筷子伸出才发现烤盘上早被洗劫一空，只有两片焉焉的青菜叶子在滚油中痛苦煎熬。 他和李若辰辛辛苦苦烤上一盘子肉全部进了某个懒鬼的肚子，而此时，这个懒鬼正瘫在椅背上，拿牙签惬意地剔牙。 “我靠！吃白食啊你！快给我烤上！” 陈斌瞪着节节高，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摊钱。” 节节高懒洋洋地抻了抻腰，慢条斯理地往烤盘里加肉，陈斌加两片的时间只够他加一片。 “李哥，你别袖手旁观啊，光吃不动手可不行。” “……” 饶是李若辰脾气好，这时脸也有点黑，他想起来，张舰长抵达通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黄毛扔给统筹部看管，像是扔掉个烫手山芋，脱手后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是越来越明白了。 “红莲搞了个神秘兮兮的领域，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李哥，你早就知道了吧？”节节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为了表明他没有消极怠工，他开始关心起林时恭和汪海洋的情况。他向来是偏爱动嘴大过动手的。 陈斌默默翻动嫩红的五花肉，竖起耳朵听李若辰解释。他对节节高十分了解，这家伙平时不着边际，做出一副情商低下的模样，但真到了关键时候，看问题比谁都一针见血。 李若辰诧异地看了节节高一眼，在他的预想中，这个问题应该来自陈斌。他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话到这份上了，不打算多说两句？对我是没什么影响，可放两个学员深入虎穴，却连基本信息都藏着掖着，未免太不地道。” 陈斌抬起头来，只见节节高冲他挤眉弄眼。这家伙显然是有意帮他套话。 李若辰苦笑说：“这还真不是我有所隐瞒，关于红莲的领域，协会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实话跟你们说吧，这次计划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希望能摸清这个领域的构造。” “李哥，不能说就不说，骗人可不对。红莲的老大，照你们的说法，大概率是海王级，协会坐拥十海神，十海神之上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创始人乔森，这么多大佬连个海王的领域都看不穿？” 五花肉被烤得两面金黄，扑鼻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陈斌突然有点饿了，他毫不客气地将面前的七八片肉扫进调料碟中，吃得津津有味，相比之下，食堂的饭菜简直和猪食没什么区别。吃归吃，耳朵还是在李若辰身上，论死缠烂打的本事，节节高甩他几条街，有这家伙助阵，陈斌可以安心地填饱肚子先。 “以我这个小小专员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是这样没错，即便是那个乔森，也拿红莲的领域束手无策。” 这回轮到节节高和陈斌惊讶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的权限没你们想的那么大，知道的也相当有限。只能说，祭坛是个很特别的领域，的确是海王级的领域没错，但它相当巨大，在世界范围内拥有三百多处入口，而隔壁的张氏海鲜，是第173号入口。协会对它的了解也不过这么多，就算告诉你们也无济于事。” 陈斌追问：“那在领域内究竟会发生什么？红莲是如何快速提升元素亲近度的？这些你们也都不知道？” 李若辰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说：“我不知道，有人知道。” 陈斌默然，协会肯定瞒了不少事，他甚至有种直觉，这次的任务明面上是针对红莲，其实是另有目的。只是他毫无头绪，他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当一颗可有可无甚至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使。 果然还是要找个机会溜号才行，大爷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说：“我上次提到的气息，就是在研究室感知的那个，有回复了么？” “有，六个字：已知，计划不变。”李若辰有点无精打采。 陈斌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李若辰也吃肉，还是就着相当劣质啤酒，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推推眼镜，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疑惑，反正今天没人，我也跟你们说几句心里话。 关于这个任务，起初我也觉得本末倒置，剿灭红莲的方法很多，最差最差也可以来硬的，把所有和红莲有资金往来的企业彻查一遍，光是断掉资金来源就足以重创他们了。 可协会最终选择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法，甚至给人感觉是在随红莲起舞。但很多事情，你不在那个位置上，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不管怎样，我是相信，这是协会在考虑了所有情况后给出的最佳方案。”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祭坛 漆黑幽深的甬道，伸手不见五指。 林时恭和汪海洋摸索着向前推进。两人曾拿出火机尝试照明，却发现在这个地方，不仅无法生出明火，甚至连元素之力也无法动用。 甬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林时恭伸手向两侧摸了摸，没有实质的墙壁存在，却有一种另类的触觉，像是冰冷的火焰，很矛盾的形容，但这确实是他的第一感觉——这种奇怪的事物筑成了看不见的高墙，构建起这条长长的甬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至少有十分钟。 甬道一直倾斜朝下，而且坡度越来越陡，到最后，直接变成向下的阶梯。这时，两侧的壁面上亮起青绿的幽光，将接下来的道路照亮。台阶窄，向下无尽的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 汪海洋回过来头看了林时恭一眼，林时恭点零头，示意继续往前走。 两人谁都没有话，林时恭悄悄试了试紧急通讯，不起作用。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所有的通讯都被屏蔽，也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无法立刻与协会取得联系。 “如此浩大的地下工程，就算是当地政府出资修建，协会也绝不可能毫不知情。不，不对——” 他再次伸手触摸两侧无形的墙壁，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但侵入血液里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滚热，仿佛要将血液煮罚 “这是……火系的元素之力……这是领域！” 他立刻反应过来。关于领域，他所知甚少，但构建如此宏大的领域，显然非同寻常。 按下心中的惊疑，他默数台阶，当下到七百八十九阶时，第二扇门终于出现在两饶视野里。和门一起出现的，还有站在门边的面具男子。光线更加明亮，面具上妖异的仿佛要滴出血来的红色莲花在青光下显得尤其阴森。 男子穿一身黑衣，那是张氏海鲜的工作服，他语气冰冷，仿佛一台没有情感的机器：“进入祭坛前先戴上面具。” 他着，递过来两副面具。 祭坛？ 林时恭疑惑的同时已将面具戴好，尺寸正合适，只是伸缩带有点紧，箍得他脑袋疼。 男子将门推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时恭便和汪海洋一前一后走进门中，嘭的一声，他回头，那面具男却没有跟来，而是快速地将门合上。黑色如同潮水涌上，很快就将那道门给淹没，不复得见。 他心里更加不安了，正犹豫要不要返身视察一下，就听汪海洋声对他：“前面有动静！” 林时恭扭过头来。前路仍然笼罩在一团漆黑之中，但在遥远的半空之中，有一束纯红的光，宛如启明星一样璀璨，却红得鲜艳欲滴，那红光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似有生命般，仿佛正在大口呼吸。 他也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凝神感知片刻，：“是脚步，有别的人。” 汪海洋下意识点头，点完头后才想起林时恭不可能看见，于是声：“我们跟着他们走。” 其实跟不跟都无所谓，因为在这漆黑如墨的空间里，所有人唯一的方向，只可能是那半空中纯红的光芒。 他们很快跟上了前面的人，只有一个人。那人也听见脚步，扭过头来扫了一眼，但除了一片暗沉的黑色，他什么也看不见。 “谁？！”他压低嗓音，但却掩盖不了声音微微的颤抖，那是内心恐惧和慌乱的表现。 汪海洋：“自己人，我们这里两个人，不如一起走，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那人没有话，虽然看不见，但林时恭猜测对方肯定一时之间难以放下心中的猜疑。任谁第一次来到这样地方，都难免心有惴惴，得亏他和汪海洋是结伴而来，要是一个人来，恐怕也要吓得够呛。 为了卸下对方的防备，也为了套点信息，林时恭故作随意地：“我们从张氏海鲜来的，第173号入口，你呢？”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隔了好几秒才开口：“我是从学校附近的卖部来的，第172号入口。” 学校？ 林时恭的第一反应是通州的训练营，但随即便将这个想法否决掉：如果训练营附近的卖部就是入口，红莲不至于舍近求远，让两人跑去张氏海鲜。 他想了想，笑：“这么来是校友？你也是通州大学的？” “通州大学？不不，我是阳城大学的。” 果然……阳城是邻省的省会，阳城大学也有一个附属训练营，和通州大学类似，红莲果然是在各地的训练营中挑人，只是这规模，未免太大零，光是入口就有至少一百七十多个，也许还远远不止。 “阳城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好姑娘，听阳城大学的漂亮妹子可多……”林时恭心里想着，嘴上跟他闲扯。 那人显然年龄不大，被林时恭这样左一句右一句地吹捧，很快放下戒心，和两人一同朝那道红色光芒走去。 又是一段漫长的路程，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安安静静，一声不吭。林时恭侧耳听脚步辨数，不禁暗暗心惊，就他听出来的，至少有七八十人之多！ 协会一年才招新兵七百人，而红莲一日便有上百人，虽然质量相差很远，但胜在数量众多，发展速度极快，当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分明是个恐怖组织，拥趸还不少，这世上丧心病狂的人可真多……”林时恭心中暗想。 这时离得近了，在那团红光的照耀下，眼前的景象渐渐明朗起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高台，通体墨绿色，足有二三十米之高，层层阶梯堆叠，上窄下宽呈金字塔形，而在塔的顶端，就是那团鲜艳的红色。 林时恭从来见过如此纯正的红色，不掺任何杂质，他甚至觉得，哪怕是调节RGB值得到的纯红色，也不如这团似乎会呼吸的东西来的正宗。 他试图感知，可在他的感知里，却空无一物。 “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汪海洋在他身边声：“看来这就是祭坛了。” 红色的光芒洒下，高台之下人影绰绰，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塔顶的那团红光，这一幕，倒真有点古人聚众祭祀的味道。 ------------ 第一百四十章 誓约 在所有的注视下，纯红的光芒忽然颤抖起来，如果之前的膨胀收缩像是呼吸，那么现在，更像是某个肺痨患者在剧烈咳嗽。 光芒随着这颤抖越来越亮，亮到最后几乎难以直视。 林时恭微眯起眼，目光一刻不离。 “嗯，有人？” 红光之中，忽然出现几条黑影，黑影由模糊至清晰最终凝成六条人形。 面具下的他神色肃然，因为他感知到，这六饶气息很强，远远强过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和汪海洋。 “是百鬼？不，应该是红莲祭司。”他心里猜测。 六位头戴同样面具的人从红光中走出，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五男一女。他们一踏出红光，红光立刻恢复如常，保持节奏感的起伏。 高台之上，六人各站一角，宛若神明般，睥睨台下一众凡俗。面对林时恭他们站立，身形婀娜，是六人中唯一的那个女子。 有人朗声开口，是个男声：“各位，既然踏入此门中，便是此中人，红莲对待成员，向来慷慨无私一视同仁，你们想要的，无论力量还是财富，这里应有尽营—但在此之前，我们先要举行一个的仪式。” 他一挥手，只见红光陡然大盛，原本漂浮在半空的球状光芒瞬间扩张，宛若一只巨碗倒扣而下，将整个金字塔形的高台覆盖其郑 赤红的光芒将方圆数百米照得通透，近百饶身形显现出来，而那面具上的红莲，也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妖异，看得林时恭直起鸡皮疙瘩。 无数拳头大的红光从那高台之中分离出来，飘飘忽忽飞向场中的每一个人。 林时恭盯着定在自己面前不足半米的红光，即便这么近的距离，他仍然感知不到这东西的存在，甚至没有丝毫温度。 可视光怎么会没有温度？ 他隐隐觉得古怪，忍不住探手触摸，结果指尖却从红光中一穿而过，仿佛只是刺入了空气。 “现在，请你们对着面前的圣光，立下誓约之辞，保证绝不对外提及这里发生的事，也绝不向任何人透露有关红莲的秘密。”男饶声音十分宏亮，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仍然清晰可闻。 “誓约的内容这么简单？”汪海洋声嘟哝，他听见身旁已经有人开始立誓。 誓约应该是红莲某个高层人物的异能，对此李若辰早就做了相关明，只要立下誓言，除非立誓饶实力远高于异能的使用者，否则一旦违背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代价的高低视誓言的重要性而定。 两裙不惧怕，因为协会里有足够强大的除誓人，可以消除他们向红莲立下的誓言。只是他们本以为红莲会给出相当苛刻的誓约内容，比如效忠红莲之类的，没想到竟只是保密这么简单。 两人很快立了誓，红光倏忽一闪，凭空消失不见。 当场中所有人面前的红光消散，那个宏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大家立下这个誓约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相信不会有人违背誓言，当然，如果有人用心不诚，那么，违背誓言的那一刻便也是他身死之时。” 周围立刻一阵窸窣的动静，这群年轻人显然并没有考虑到这样的后果，都以为只是随便发个誓，发誓谁不会，张嘴就能来，可一听这是真正要为之付出代价的誓言，他们立刻就慌乱起来。 “真假？发个誓而已，能有什么约束力？” 跟林时恭和汪海洋同来的那个阳城学生嘟嘟哝哝。 林时恭：“应该是真的，这不是普通的发誓，这是誓约。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红莲当然也不可能白给，我们给拿了人家好处，以后指不定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的本意是劝这人不要深入，及时断臂求存抽身而退，谁知对方却庆幸道：“还好只是保密而已，也不算什么代价，人家搞地下工作的，可以理解。” 藏在面具里的林时恭白眼翻上，心人一恐怖组织，你他妈还能换位思考感同身受了？这屁股是有多歪…… “那么，”宏亮的声音覆盖全场，“各位请尽情享受圣光的祝福吧！” 话音一落，笼罩高台的红光如有实质般，像潺潺流动的溪水从顶端向下逐次倾泻，又像是浪潮回落，涌向场中的众人。 那红光很快涌到林时恭和汪海洋的面前，柔和的光芒铺盖地，让人避无可避。两人下意识地屏息凝神，转瞬之间被这光芒淹没。 “呼，好热！” 几乎所有人都在抱怨同一件事。 林时恭也热得口干舌燥，但却没有冒汗。这光芒本来是没有温度的，甚至连存在都感知不到，可此时沐浴其中，却令人燥热难耐。这股热意并不是来自体表，而是来内里……他无法形容，和之前在甬道中感受到的血液的沸腾不同，此时的热，来自更深处——仿佛发自灵魂！ 他惊了一下，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潮水般的光芒已经退去，缩回高台之上，又恢复到最初球形的模样。 “我，我真变强了！” “变强不少！我苦练三年也不如这一次进步得多！” “要早来这么一下，不定统检都能过！” 周围人都纷纷感叹，那个阳城的学生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有力量涌动期间：“真不可思议，你感觉怎么样？”他在问林时恭。 林时恭却不理他，只是和汪海洋无声地对视一眼，然后又同时望向那高台之上的球形红光。 的确变强了，林时恭的感受也相当明显，若不是有协会的限制器在，他的元素亲近度，尤其是火系的元素亲近度，不定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更关键的是，他现在能感受到一些东西了。他遥遥盯着那团起伏的光芒，那团在他感知中本不存在的东西，现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能隐隐感知到蕴含其间的能量，这能量并不庞大，却极其纯净，而且，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越发疑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标记 “出来了！” 林时恭和汪海洋的气息出现的一瞬，烤肉店里的三人同时抬了抬头。 这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店里的客人走了一茬儿又一茬儿，而三人就跟屁股上粘了强力胶，三个小时愣是没挪窝，守着空空如也的烤盘直唠嗑，看得老板娘眼皮狂跳。 通常遇到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客人，老板娘会撸起袖子恭敬地叫他滚蛋，她表现得恭敬，是为了让人从命。但今天她一反常态地矜持，直觉告诉她，这三个年轻人并不好惹——能用唇语交流三个小时的奇人她是头一次见，心里难免发憷。 “老板娘，再来盘五花肉！”节节高大声喊，等了片刻没见动静，一巴掌拍在李若辰背上：“李哥，领域该撤了，人都走差不多了，老板娘现在正把我们当怪物看……” 林时恭第一时间联系上陈斌，却因为誓约的限制无法说明太多。 “具体情况等除完誓再跟我说明，除誓人就在通州，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陈斌这话转述自李若辰。 林时恭说：“张氏海鲜的老板问我们要不要留下来兼职，老大你觉得呢？” “留呗！你反正也得洗盘子补贴生活，盘子在哪儿洗不是洗，海鲜店的也不比别地儿的更脏。” 三人风卷残云般扫完最后一盘五花肉，在老板娘震惊的目光中，勾肩搭背地离去。一直到出了景园，李若辰和节节高才松开搭在陈斌肩头的手。 陈斌开了一晚上的隐匿，已经累得脸色有些发白。 节节高和他正相反，脸色通红，连脖子都红成一片——他今晚没少喝酒，好在他是部落出来的人，酒量没话说，喝成这狗样说话仍不打舌头，还能吹几个小曲助兴。 当他把部落里的民歌第十七次吹响时，陈斌和李若辰同时黑脸。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 节节高摸摸鼻子，为了掩饰此刻的尴尬，他赶紧言归正传：“我刚刚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停下来想卖个关子，见两人兴致怏怏爱答不理的，只好接着说下去：“消失的标记又出现了，诡异的是，原本在林时恭身上的标记却没跟他回到张氏海鲜，而是出现在——” 他又顿了下来，这次两人终于有了反应，竖起耳朵都等着后文，他神秘一笑，说：“嘿嘿，我刚刚查了查地图，在龙吻山！” 上次在龙吻山碰见十二个红莲教徒，而且从气息判断，至少都是红莲祭司级别的，当时陈斌就断定，龙吻山及其邻近的一带山脉里，绝对藏着红莲的窝点，说不定还是通州的红莲总舵，搞不好七神使都在那儿当缩头乌龟。 只是这事交给李若辰和他所属的统筹部去调查，事后一直没个结果，龙吻山几乎是拿着皮尺一寸一寸地搜过了，也没任何发现。 陈斌还想，会不会是红莲得到风声夹尾巴跑了，但转念又想，就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怎么能一点儿痕迹也不留呢？ 现在他终于想通了。 红莲根本不需要找什么窝点，它最大的窝点，只有一个：祭坛。 按照李若辰的说法，协会拿红莲的这个领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换句话说，只要红莲的高层真想苟，缩祭坛里只管传宗接代，也许传到第十八代，俨然形成另一个人类文明了，协会也还没找到攻破的方法。 所以协会要安排这么个浑蛋计划，希望能丢几个石子进去，投石问路，最好是陈斌混进去，一级战力打进敌人内部，那就不是石子了，基本上可以视作银质子弹，对付那些见不得光的妖魔鬼怪最有奇效。 然而扳机一旦扣动，银质子弹一旦射出，收不收得回来可就难说。红莲又不是什么瓦鸡土狗，陈斌更不是什么神仙大能，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说全身而退。 陈斌的观念很简单：不能保证全身而退的事，他就在事情发生前全身而退。 他正想入非非呢，李若辰问节节高：“你确定是林时恭身上的标记？我记得你在龙吻山也留过标记。” 节节高异能强化后，不仅可以精准定位，标记数也由一提升到五，同时标记多个目标，是有可能混淆的。 节节高却坚定地说：“绝对没错！现在在龙吻山有两个标记！新增的那个和林时恭离开祭坛发生在同一时刻。” 李若辰思索道：“这么说来，果真是林时恭身上的标记……你这异能是又出什么bug了吗？” “我靠！”节节高被踩到痛处，哇哇大叫起来，“我去你妈的，哪有那么多bug，劳资异能很牛逼的好吗？分明是那祭坛有问题！我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 他又开始卖关子了，停下来得意洋洋地看着两人，一副求我告诉你们啊的欠揍表情。 两人却谁也不理他，陈斌和李若辰都只是略一思索，便同时得出结论：“龙吻山有入口！” “哎呀呀，真没意思，你俩真没劲……”节节高嘟嘟囔囔，憋了半天劲结果到装逼的点硬生生萎了，这让他很难受。 林时恭身上的标记是在他进入祭坛的一瞬间消失的，当时三人都认为这是领域的屏蔽效果，就和李若辰的领域能够屏蔽气息和声音是一个道理，只要领域撤除，标记就自然恢复。 可反常的状况表明三人最初的认定有误，红莲的这个领域恐怕不是屏蔽，而是剔除，就像一道滤网，人进去，标记直接被分离出去。也无怪协会故意放虎归山那么多人，却始终无法掌握祭坛的真实情报——这个领域竟他妈的自带防火墙！ “你的异能果然厉害，是我有眼无珠了。”李若辰由衷称赞。 “那是！”节节高眉飞色舞，也不知是承认自己厉害，还是同意对方有眼无珠，也可能是二者兼有。 这的确要归功于节节高的标记。 通常情况下，标记一旦离开目标就会阵亡，只留下最后的坐标。而节节高的这个标记，竟然在脱离目标之后苟活了下来，令陈斌也不得不感叹它求生欲望的强烈。 标记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他心里感慨，更加坚定了远离危险保命求存的决心。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选拔 总之，节节高的标记没有消失，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龙吻山，这大概和祭坛的运作方式有关，等林时恭和汪海洋除了誓，将离开祭坛的过程一说，应该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但无论怎样，标记会出现在龙吻山，就说明龙吻山肯定有入口，结合陈斌之前的遭遇，很有可能是十分重要的一个入口！ 这可是相当惊人的发现，李若辰和节节高当即告别陈斌，调集人手准备夜探龙吻山去了。 第二天展开背靠背的正营选拔赛，一共一百二十八名学员，其中八人来自预备营排位赛前八，另外一百二十人则是正营的垫底。这其中排名前四的学员将留在正营，其他的全部发配至预备营。 就赛制来说，不可谓不残酷。这也是这个人才计划的淘汰机制之一，即便是初中入选正营的学员也无法一劳永逸，只要后期成长不如预期，就会被淘汰到预备营，更惨一些的，最后甚至毕不了业。 虽然这样的概率很小，但一旦发生在某个人的头上，对那个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那种滋味绝对比过山车刺激得多，堪比过山车脱轨，冲得越快越高，轰然坠地的那一刹那，就越惨越痛。 陈斌是体验过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滋味的，尽管他并不在意，只是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他记得很清楚，他明白对一个正儿八经的十几岁的屁孩儿来说，那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还有来自亲戚的指指点点，那才是最致命的，整个家庭都因之遭受非议…… 所以当陈斌在休息室里看见“十七”时，他忽然就明白了对方的苦衷。 十七真名叫朱波，长得牛高马大，人却意外的内秀。他静静地坐在休息室角落，在别人都三三两两叽叽喳喳时，他就像一个独自踏上战场寻求自我救赎的武士，只是默默地拿起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然后耐心地等待下一场比赛。 连陈斌这样的人，身边还有个鬼灵精怪的丫头，只是这丫头点儿太背，她第二轮的对手竟然就是朱波。 “哈哈哈，别丧气，好歹不是一轮游……”陈斌对着签表笑出声。 “你还笑！”何亦亦鼓起腮帮子生闷气。 “哈哈哈，我高兴啊，等我对上他，已经是半决赛的事了，干脆利落认输就好，反正前四就进正营，哈哈哈，我运气真不错！” 就陈斌感知到的，朱波的元素亲近度远远高过这里所有的学员，拿第一就如探囊取物，跟玩似的，两人想把戏演下去，对上他就只能投降。 何亦亦小声嘟哝：“你到时候搬去正营了，我再找你岂不是很麻烦……” 正营离预备营隔着好几公里，每天跑往返确实费劲。 陈斌倒挺满意这个结果，最近跟何亦亦走太近了，小姑娘还是很有魅力的，搅得他心志都有点不坚，正好趁这个机会拉开点距离，他也好冷静冷静。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等易为生功成身返，你就该陪他演戏去了，也不必天天来正营找我……” “啊……”何亦亦的语气听起来很不乐意。 “怎么？影后还有为难的时候？” “影后也要看人的呀，有的人你就是愿意跟他一直搭戏……” 陈斌背后有些出汗，他感觉得到何亦亦的目光，但他没敢抬头看她。小姑娘显然有些急了，以前都是暗示一两句，陈斌还可以装疯卖傻糊弄过去，今天几乎跟明示没什么区别，他再要装傻就是真他妈傻了。 就在肾上腺素激增，心脏狂跳之际，工作人员推门而入：“朱波、何亦亦，到你们了。” 小姑娘轻飘飘地去了，陈斌暗暗松口气。 预备营的排位赛没人关心，正营的选拔赛不同，虽也称不上万众瞩目，至少预备营的学员大都要到场观摩的，一来是找找自己和正营的差距，二来嘛，看见被淘汰下来的正营学员，也可以幸灾乐祸一把。 体育馆C1馆。 这是一个偏馆，跟中心场馆的规模没法比，但好歹是一馆一台，对这样一个小型的比赛来说，已经算很高的规格了，只有足够人气的比试才会安排在这里。 看台和观众席上围满了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预备营的学员。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预备营有人杀进四强了！” “我靠，真假，多少年没出这样的人物了？什么来头？” 杀进四强的难度多高，没人比他们这些快毕业的老学员更清楚。 “今年新入学的，叫李源。” “嚯，就是一会儿跟那个朱波比赛的李源？” “是啊是啊，两个都是黑马，不知道谁更黑一些？” “那当然是咱预备营的兄弟，干他丫的！” 陈斌一出场就感受到了“兄弟们”的热情，八进四的时候就感受过一次，他用僵硬的演技对付过去了，这时的气氛还犹有过之，全场都在为李源摇旗呐喊。 “兄弟，好样的！把正营的干趴下！”有人远远地吼。 陈斌故作潇洒地抱了个八方拳，向突然涌现的诸多拥趸致谢，眉宇间傲气凛然，俨然王者之姿。 但他心里却是另一个念头：“抱歉啊各位，这一场，我输定了！” 输也要输得体面，要对得起李源的人设，李源绝不是会低头认怂的人。 拼尽全力一战，至少看起来要像这么回事，最后再险败于对手…… 陈斌还没上台，已经把剧本写好，朱波配不配合无关紧要，除非他—— 他看见工作人员匆匆忙忙上台，大声宣布：“由于朱波弃赛，这场比试李源胜出！” 卧槽……还真缴械投降了，我他妈预言家呀我…… 全场沸腾，毕竟是预备营的主场，预备营出了李源这么个人物，大家都与有荣焉。 陈斌便又在欢呼声中大大方方抱了个四方拳，阔步下台。他径直朝休息室走去。 “这事不对劲，不管是比试时的大杀四方还是在休息室里静心养神的模样，朱波分明是冲着夺冠来的，事到临头怎么怂了？难不成，我身份暴露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试用期 陈斌心里直嘀咕，等他走进休息室，立刻涌上一群好事者，又是祝贺又是吹嘘，陈斌笑吟吟应付着，眼睛却四下搜索朱波的身影。 朱波不在。 何亦亦的紧急通讯这时接入:“体育馆西门，朱波在这里。” 这小姑娘倒挺懂他的想法，别的不说，当队友绝对靠谱。 陈斌便随口找了理由从人群中脱身，一路赶到西门，远远就看见了朱波，和朱波身旁的那几个熟面孔，这其中就有吴悠。 几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大概是关于朱波突然弃赛的选择，这些人都是正营的学员，平时跟朱波走得又近，今天全部到场观战，还放了大话，都指望着朱波一举夺魁，他们也能将吹出的牛逼给圆了。 结果却正好相反。朱波不是输了，而是毫无血性的弃赛，这比牛逼被人捅破更令人难以接受。满场的欢呼简直就是对他们这些正营学员的羞辱。 “为什么弃赛？倒是给个理由啊？” “对啊，你昨天跟兄弟们说要拿第一，弃赛也太难看了吧？” “就是，你元素亲近度最近突飞猛进，这些人根本不是你对手，你到底在怕什么？有什么事跟兄弟们说说，我们也好帮你!” 朱波只是一言不发，眼睛盯着地面，脸色相当难看。 “算了算了，都少说两句，让他一个人静静吧。等他想好了，自然会告诉我们。”吴悠从来都是和事佬，初中如此，进了训练营也不改本色。 “诶诶，你这场的对手来了——”有人捅了捅朱波。 朱波抬头，就看见陈斌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陈斌锁定住他气息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弃赛的原因了:他变弱不少，简直可以用一泻千里来形容，或者说，是突然被打回了原形。 他现在的元素亲近度大概只有75%左右，要是上场和陈斌对战，绝对露馅，陈斌也绝不会手下留情，拖个几分钟就会下重手把他打得爬不起来。他一路的晋级赛都是这么干的，这是李源的风格，但凡输在他手上的，就没有能站起来的。 也因此陈斌的人气很高，足够张扬的人自然能够吸引到更多的关注和讨论。朱波看过陈斌的比赛，陈斌展现出来的实力他心里有数，与其上场出丑，成为某个校园传说的一个小小注脚，倒不如索性弃赛，反正进了四强，正营的名额算是保住了，争不争第一意义不大。 当然会被群嘲，但他可以忍。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忍着过来的，再多忍一个月也无所谓……对，再忍一个月就行，等我通过了第二层的祭祀，整个人才计划再没人是我的对手…… 朱波思绪纷飞，根本没听陈斌说话，想来想去也不过是嘲讽几句，他一点都不介意，只是默默记下陈斌的嘴脸，寻思着以后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上一课，告诉他莫欺少年穷这五个字绝不是江湖传说。 陈斌其实并没有嘲讽他。按李源的性格是该这么做的，但他看见吴悠也在，就没好意思做得太过火，毕竟在老同学面前演这种张狂青年得势不饶人的戏码，他还是有点放不开手脚。 他只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什么这本是我最期待的一场较量，什么临阵脱逃非英雄所为云云，最后下了战书，表示来日方长，希望有机会能有一较高下。 说到最后连吴悠和另几个青年都忍不住暗暗点头，对这预备营的后进不禁有点另眼相看:台上生龙活虎，台下却不倨傲狂狷，很是难得。 只有身为正主的朱波傻愣愣的没什么反应，陈斌忍不住向吴悠吐槽:“你这兄弟怕不是走火入魔了？” 吴悠尴尬一笑，糊弄说:“他刚才收到消息，家里出了点变故，心情不太好。” “哦，理解理解。” 陈斌打个哈哈，转身就溜了。吴悠给的理由真是有够敷衍，信他才有鬼。 他心里透亮，心说这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红莲也真他娘够狠的，送点力量值竟然还有试用期!朱波显然是过了试用期没续费…… 他给协会去了消息，这个名为朱波的青年，可以关注一下了，他一定会续费的，不仅续费，说不定还会开通终生会员。 他又有点感慨，红莲这运营做得真心不错，目标用户很明确，要么是穷，要么是弱，鱼饵抛得也恰到好处，入会了先免费给你体验一下拥有力量的快感。力量这玩意儿也是会上瘾的，要不是变强有风险，陈斌也不介意在这条不归路上阔步前行，至于变强了又能怎样，管那许多？先变强再说! “像我这种不穷也不弱的，似乎不太符合红莲的选人条件？” “源儿!” 方家明在休息室门口等候多时。 “上哪儿去了？一会儿就决赛，怎么不好好休息？还是说，十拿九稳了？”方家明冲他挤眉弄眼，他身边跟着个穿v领低胸的火辣靓妹，却不是宁书欣。 陈斌只瞥了那女生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那必须!也就朱波有点挑战，其他人，我压根没放眼里!” 他这话说得响亮，几乎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牛逼!” “兄弟，好好打，你要把正营的全打趴下了，校园风云录里绝对有你的位置!” 预备营的都冲他竖大拇指。 正营的兄弟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只能忍着，人家一路杀进决赛了，该人家拽。 “给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你肯定知道了，李源，现在也算风云人物!”方家明说，“这是我女票，比咱俩高一届，方媛。” “你好。”辣妹方媛伸出纤纤细手。 陈斌稍微打量了一下，方家明的审美实在有点跳跃，这跟宁书欣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而且……昨天的排位赛还是宁书欣，今天怎么就换人了呢？ 他疑惑地伸出手，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何亦亦突然冒出来，握住那只柔荑。 “你好。”连招呼她都替陈斌打了。 方媛歪歪头:“你是？” “李秀兰!”何亦亦露出明媚的笑容，“你现男友的前女友的室友!”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谢礼 还没等方媛把逻辑绕过来，何亦亦就拉着陈斌闪人了。 “上场了上场了!不拿第一别来见我!” 陈斌只好冲方家明歉意一笑，匆匆忙忙跑上场。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出场自带掌声和尖叫的男人，这掌声经久不绝，一直到他站擂台上还稀稀落落的，他的对手脸黑得跟煤球一样，盯着陈斌的眼神里都带着杀气，那是狼一般凶狠的杀气。 可惜陈斌是头狮子。一头不发威的狮子，陪狼玩玩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陈斌来说实在是没什么意思的比试，观众却说这绝对是选拔赛开办至今最激烈的一场擂台赛。 打了十分钟，能不激烈嘛？ 陈斌倒是挺佩服他这对手，跟个小强似的，五分钟的时候体力就透支了，愣是又硬挺了五分钟，害得他也不得不做出体力不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模样。 演戏也是很累的，尤其是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 最终当然是以陈斌的险胜告终，赢了的陈斌还不得不向倒地的小强哥假意伸手，拉起人来惺惺作态地抱了抱，说几句场面话，给众人一种强者的友谊总是打出来的美好假象，于是李源这个名头从这一天起算是正式打了出来。 虽然陈斌十分怀疑，打响名头对加入红莲可能起反作用，但管他呢，协会既然这么安排了他就照做，至于红莲会不会找上门来，那就得看红莲是不是真的急于这个夏天动手，以至于慌不择人了。 从预备营搬出，搬进归属正营的三公寓。正营的公寓条件好得多，至少是一人一间，独立卫浴，虽然比协会还是差点，陈斌也很满意了。 身为李源兄弟的方家明当然也跟着狠狠扬眉吐气了一把，拉着陈斌四处炫耀了一波，他当初拉新女朋友来找陈斌，也不过是为了炫耀一下这是我兄弟。 不过他跟方媛处了也不到半个月，等陈斌看见另一张漂亮面孔出现他身旁，实在有点不淡定，私下里悄悄问:“明仔，你这换女票的速度有够快的!”他心说这几个女生都不差啊，放哪个学校里不都得是校花级的，搁哪个男生头上不都得当姑奶奶一样供着，这货怎么这么不珍惜呢？ 那时两人正站他家那套道观的庭院里，夜风玩命地刮，整座山的树都在摇曳作响，唯有院中那株挺拔的罗汉松迎着狂风纹丝不动。 方家明点上一支烟，火光明灭间吐出一口烟圈，淡淡说:“源儿，你可真是忘了不少事，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嘛？你还真当她们是我女票？我不过是想哄她们上床罢了……你以前，不也是这样的么？” 陈斌默然。原来是这么玩的……照这么个说法，我是不是差不多也该把何亦亦给踹了？ 他正思考着，方家明笑说:“你也别跟我装了，人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哈？”陈斌有点懵，这哪儿跟哪儿，这货咋突然骚包起来呢？ 方家明扭过头来盯着陈斌，一副我已经知道了的模样:“一个月前你还信誓旦旦说你和李秀兰是认真的，今天不也没把她带来吗？” 陈斌愣了下，他反应很快，立马搂住方家明的肩头笑道:“哈哈哈，亲兄弟!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啥时候分的？”方家明幽幽地问。 “昨天。” “上床了？” “嗯，好说歹说终于从了……”陈斌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心里却慌得一批，这番言论要是被何亦亦听了去，准保打死他，好在她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 方家明沉默了许久，才说:“她可能真是个好女孩。” 陈斌便扭过头去盯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咋跟个怨妇似的？”陈斌酸他。 “靠!”方家明眼珠子瞪得跟青蛙似的，“我怎么是怨妇？我分明是浑蛋，每个女生都这么骂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你比我更浑蛋!”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颇有种浑蛋惜浑蛋的豪气。笑到最后陈斌都有点恍惚，戏演久了，还真是上头。方家明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对李源真是没话说。 然而陈斌终究不是李源，也不是玩弄别人感情的浪荡子，何亦亦没来，是因为她来不了。 她被易为生约出去了。 易为生是昨天夜里十一点从张氏海鲜走出来的，他在祭坛里呆了足足十天，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活着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名百鬼。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挑战陈斌。 陈斌盯着面前这个阴沉的青年，没有说话，三招之内就输给了他。后来方家明见到陈斌乌青的眼眶，还义愤填膺地撸起袖子，追问人名，誓要替兄弟报仇。陈斌只是笑笑说:“技不如人，输便输了，等我变强之后赢回来就是。” 现在的方家明，除非掏出一把冲锋枪来，不然绝对打不穿易为生的防御，陈斌只能寄希望于校园很大，这两人不会撞上，否则以易为生的偏执和仇恨，方家明恐怕凶多吉少。 何亦亦虽然没出席方家明组织的聚会，却一直和陈斌保持着紧急通讯，统筹部更派了高手远程盯梢。易为生现在是二阶巅峰，而何亦亦被加了限制器，真要动起手来，未必是他的对手。 陈斌也有点担心这家伙会乱来，毕竟天黑以后的操场，氛围实在太撩人，这家伙本就有非分之想，又处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之中，难免一时之间荷尔蒙上脑，起了歹意。 但两人只是在操场上沉默地绕圈，一圈一圈又一圈……一直到第五圈结束，易为生忽然站定，看着何亦亦认真地说:“谢谢!” 何亦亦不动声色道:“你已经谢过了。” “是，这次是正式的感谢，同时，还带了一份谢礼。” “谢礼？”何亦亦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易为生，心说不会突然掏出个戒指之类的吧…… 易为生正色说:“你曾说过，你希望变得比任何人都厉害。我有方法，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目的 协会预计得不错，红莲是真的准备动手了。 何亦亦接受了易为生的邀请前往祭坛，跟她同一批接受仪式的起码超过两百人，协会在各个城市安插的眼线几乎全部在内。如此快速且不计后果地扩张，明鱼死网破的日子已然不远。 陈斌倒没什么感觉，他现在连邀请都没收到，真正的危险离他还挺遥远，再，红莲未必就会选择三区动手，就算是三区，以他的推断来看，通州起码有一位舰长级的人物坐镇，塌下来也砸不到他这区区一级战力的头上，根本不慌。 只是他一直很疑惑，红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先得知道为什么要做，才能推出怎么去做。但红莲的行为他一直捉摸不透，一年前震惊世界的恐袭更是没头没脑，除了造成大量平民的死亡，对协会的中坚力量根本无所动摇。 协会最大的损失是名誉上的，可红莲作为始作俑者，也不能因此获利，能获利的是自始至终都隔岸观火甚至风言风语的几个大国，按照谁获利谁嫌疑的基本原理，陈斌一开始也觉得这几个国家中必有一个是红莲的后台。 最惹人怀疑的当然是奥美兰帝国，这个跟协会素来不睦的君主制国家，也最具备豢养一个恐怖组织的条件：无论经济还是科技，乃至于接近独裁的制度…… 可最近一两个月的调查显然推翻了这一点，红莲这个组织似乎真的没什么官方背景，从中间联络冉各个入口的负责人，背景都很清白，资金绝大部分来自民间企业，少数国家控股的企业也只是高层领导的私人行为，并没有官方授意的直接证据。 这样一来就又回到最初的也是最核心的问题：红莲究竟图什么？尚一百自损一千，不仅暴露自身的存在还无利可图，这他妈是缺心眼吧……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个问题：没有大国支持，红莲哪来的技术？ 这两个问题同样困扰着陆人龙。 左牙带着两人在深蓝海域的边缘疯狂试探，扫荡了一个多月，以至于最后两艘汽艇的后备箱被海魂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挑挑拣拣，将一些低级和残缺的海魂扔掉，两人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左牙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扔起海魂来跟扔吃剩的苹果核似的，扔到最后，漆黑的海面上已是一片五彩斑斓的亮光。 左牙将剩下的海魂整整齐齐码好，挑出两个完整度最高契合度最好的B级海魂。 “差不多了，就它俩了，凑合着吃吧，以后再换更好的。” 两人接过海魂，面面相觑。 左牙笑：“直接吞，实在不行喝点水，就当吃药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就大而言，海魂真比药丸大不了多少。 何君尧当先以身试毒，吞下肚中只片刻，便有一股热气由腹部生出，转瞬传遍四肢百骸。这股热量有些灼人，额头上肉眼可见地往外冒汗，他热得难受，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何？”左牙问。 何君尧想回个还行，结果一张口没出话来，只发出振聋发聩的一声：“嗝——”饶是他脸皮够厚，也闹了个大红脸。 左牙笑道：“哈哈，有饱腹感了，看来是足够了。” 陆人龙紧接着将手里的海魂吞下，不多时，寂静而空旷的海面上就响起两道此起彼伏的饱嗝，节奏卡得正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在练习BBOX，又像两只蛤蟆在对山歌，只是这歌声有够难听的。 何君尧忽然想起三年前，星海港港口的某个清晨，也有这样熟悉且难听的声音。 “不可能吧……”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多虑了。 三人全速返航。在高浓度雾区逗留这么久，何君尧和陆人龙都感觉自己体内的凝练之雾厚实不少。花了不少时间磨刀，也差不多到试试刀锋的时候了。 见到三人时，陈莹莹显然吓了一跳。一个多月飘荡在海上，回来时都跟人熊似的，何君尧的形象是最糟糕的，三年前陈斌第一次见他，这家伙就隐隐有络腮的趋势，这时更是一脸又长又密又脏又乱的胡须，要是肩头扛根大棒，腰间裹条牛皮裙，简直就是山顶洞饶化身，只怕江书宁这时见了，也一定嫌弃。 三人在东方三号上稍作逗留，快速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的便装，随即又马不停蹄摸回陆地。 按最初的计划，三人趁夜返港后应当悄悄地前往新都市，那是安排左牙坐镇的城剩但那两个始终困扰着陆人龙的问题促使他叫住了左牙。 关于这个捕鱼计划，他仍然心存疑惑。他想起出发前，在协会总部第一百层，和老头子的对话。 陆万年虽然一再声称只是想和孙子唠嗑，其实言谈之间已经把计划的大致内容和盘托出，他完后就静静看着他的宝贝孙子，俨然一位出了题等待考生作答的考官。 “爷爷的意思，是让东方三号和东方四号以扩宽边界之名出海，随后两位舰长再悄悄返回，各自镇守一座主要城市？” 陆人龙低下头去。安全海域的边界受雾气长期侵蚀，日益萎缩，因此每隔几年都要例行扩宽一次，而每次都由各区派遣两艘主力舰共同执行，这个任务的危险系数不高，但相当耗时，确实可以借此造成两位舰长被拖在任务中的假象，只是——为什么要造成这样的假象？ “协会怀疑……” 陆人龙抬起头来，他没有下去，他看见站在窗边的糟老头子冲他捻须微笑。 果然啊……也对，既然这世上就那么几个势力具备帮助红莲的条件，那当然都要纳入考虑的范畴。 “红莲的目的，协会有眉目了么？” 虽然弄了这么多计划，但这个核心问题不解决，始终慢人一步，只能见招拆招被动挨打。陆人龙明白这点，他相信老头子同样心里透亮，于是直接抛出这个问题。 陆万年只是转身望向窗外，没什么底气地回了四个字：“也许……有吧。”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分念 也许有是什么意思呢？ 字面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猜测是有的，但不确定。 可老头子身为协会会长，放任何一国家，基本等同于最高领导人，有什么事是连他都不能确定的呢？ 陆人龙忽然觉得，在协会的整个计划里，他爷爷可能只是个负责传达命令的工具人，并没有实际的决定权。 临上专车的时候，陆人龙叫住了左牙，认真地：“左舰长，有点事想向您单独汇报一下。” 左牙见陆人龙的神情异常严肃，便让统筹部的专员在原地稍候，自己带着陆人龙钻进数十米外的巷。 “这里够远了吧？” “够了。” “有什么事，吧。” 陆人龙其实还没有想好怎么，这件事毕竟只是他的推断，他没有服左牙的把握。他思考一下措辞，：“我觉得舰长您镇守新都市，这正是红莲想要的。” 左牙挑挑眉，他早听陆会长的孙子聪慧过人，只是没想到竟然还语出惊人，他不动声色地问：“来听听？” 陆人龙：“我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推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红莲的动机，做任何事都得有个动机，何况是公然挑衅协会这样的大事。可我找不到。 如果红莲的首领只是出于对协会的仇恨，发动这样狂热的报复，那他不会选择这样盲目且效率低下的方式，因为无论是一年前的恐袭，还是接下来将要发动的袭击，死伤惨重的永远是平民，协会绝不会因此伤筋动骨。 所以我想，红莲之所以这样做，可能有别的用意。恐袭事件之后，他们消停了一段时间，如果假设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那我只能认为，他们发动恐袭的目的，就是要协会知道他们的存在，一个拥有强大武力足以造成区域治安问题的恐怖组织的存在。” 左牙很快跟上陆人龙的思路，略一思索后：“你的意思是，红莲在统检日袭击70座城市，是为了给协会制造压力，使协会不得不加强各大城市的防御力量，提防第二波袭击。” “是，如果第二次袭击仍然造成如此重大的伤亡，协会在民间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甚至有可能全面崩盘……因此协会没有选择，必须加强各地的守备，严防死守。” 左牙突然：“这不合逻辑，既然你我都知道协会没得选择，红莲一定也清楚。可据我所知，红莲的确会在这个夏动手，他们的计划没有改变，这岂不是捏住鼻子主动往粪坑跳，呃，不是很恰当的比喻，大概就这个意思。你觉得他们会这么头铁吗？” 陆人龙沉默了一会儿，才：“我也一直想不通这点，所以我才，也许这正是红莲想要的。”他顿了顿，解释道：“他们既然铁了心要出来送，明有非送不可的理由，我想这个理由，可能就是为了确认你们几位舰长的行踪。” “嗯……”左牙摸着下巴，陆人龙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他当然听懂了，但仍觉得这个猜测站不住脚。 “把我们几个海王级的人引走么？你觉得红莲的目标其实是协会总部？红莲的首领大概率也只是个海王级，星海有你爷爷亲自坐镇，他要敢来，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陆人龙：“我爷爷也只是一个人，红莲除了疑似海王级的首领，还有实力未知的七神使，如果多点袭击，我爷爷也分身乏术。可舰长您不一样，我没记错的话，左舰长您的异能是君临，特性是分念吧？” 左牙忍不住多看了这个貌不惊饶锅盖头一眼：“呵，你爷爷可真是什么都跟你啊！” 他的特性的确是分念。 他还记得初中时，跟班上一特漂亮的女生约去看电影，坐进电影院后他才想起当有场极为精彩的球赛，那时的他还算半个热血球迷，实在没忍住，就偷偷拿出手机看足球转播。那看的一部喜剧片，全场都笑得跟傻子一样，左牙也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有女生气嘟嘟的，从头到尾都没笑。 电影完了，球赛也完了，左牙短暂的初恋也就这样完了。 许多年后左牙再见那个女生，是在星海的一个高级商场，老同学重逢，自然要喝杯咖啡叙叙旧。起往事，左牙便问女生当年为何不由分地踹了他，令他幼的心灵蒙受伤害。 女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揶揄左牙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哪怕当了舰长，也还是个榆木脑袋。 “哪有陪女生看电影还偷偷玩手机的？”女生喝口咖啡，没好气道。 左牙抓抓头，那时他已功成名就，但在女生的面前，俨然还是那个十四岁的青涩少年。 “可电影我也认真看了呀，情节我都记得，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于是左牙如数家珍般将电影情节一一复述，女生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你明明一直盯着手机。哈，我懂了，你肯定是后来又看了一遍！” 左牙苦笑：“真没迎…你大概不知道，那时我已经觉醒了特性，而我的特性是，一心多用……” 女生愣住了，搅拌着咖啡久久没有话。 左牙继续：“你看，当年你如果给我一个好好解释的机会，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女生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骂了句呆子，然后转身就走了。咖啡店外，一个相当帅气的青年早已等候多时，左牙看着手挽手渐渐融进人潮的窈窕背影，一时有些惘然。 后来他把这事儿拿去跟陈莹莹了，结果陈莹莹也骂他呆子，搞得他一头雾水，至今仍不知道错在哪里。 他一心多用的特性最终定名为分念，是因为晋升海王之后，他可以通过这个特性分出一道分身来。 通常具有自主意识的分身相对本体都是降智的，但左牙的分身不一样，它的行为全由本体的心神控制，从这个意义上讲，其实更像一具傀儡，或者，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左牙。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谈 “你想让我留守星海，派分身跟你们去新都？” 陆人龙点头称是。 左牙沉吟道：“可我的分身只有海将级实力，未必能全面压制七神使，如果火神亲自出手，那更是灾难。” 陆人龙：“火神出手袭击一个的新都，我不敢完全没这个可能，只是可能性极低，舰长您应该也清楚的。” 左牙没吭声。他知道陆人龙所言不虚，新都虽然也是一线城市，就重要性而言还比不上通州，更别星海。冒这么大风险出手，如果他是火神，也一定会选择影响力最大的城市，这是基本逻辑。 陆人龙继续：“新都已有一名海将坐镇，再加上左舰长的分身和二十余名一级战力，即便是两名七神使也可以应对，就算无法立刻镇压，也足以控制场面，新都离星海不算远，协会的支援一时内就能赶到。 再退一步讲，新都又不是协会领土，就算出现大规模伤亡，这口锅协会也不必独自背，可如果星海这个大本营遭受重创，那责任就无可推卸，事后的公关危机才更严重。” 陆人龙完，静静地等待左牙做出决定。他不保证自己的推断完全正确，他只是从概率的角度进行相对合理的分析，最终的判断还是要交给任务的实际执行者来下。 左牙如果否决他的提议，他也完全理解，毕竟身为东方三号的舰长，按照协会制定的计划行事才更符合规矩。仅凭一个新船员自以为是的几句分析——即便这个新船员是三区会长的孙子——就临时改弦更张，这样的概率很低。 正当陆人龙以为左牙不会同意时，巷道深处忽然传出一声淡笑。 他悚然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阴影处，一道挺拔的轮廓慢慢走进路灯昏黄的光亮郑 另一个……左牙！ “真是聪明的孩子……”另一个左牙走上前来，摸摸陆人龙的锅盖头，“太聪明的孩子容易秃顶……带着我的分身去吧！” 陆人龙瞬间全明白了。左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协会的计划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分身，甚至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分身陪着两人行动，如果陆人龙不在今夜点破，恐怕自始至终都要被瞒在鼓里。 “所以才不惜耗费一个月的时间，也要给我和何君尧寻找合适的海魂，提高我们自保的能力么？” 他抬起头来，左牙带着笑意的眼里，藏着一丝幽深的难以捉摸的光。他突然觉得，这个被誉为三航之楷模的男人，这个所有船员嘴里的荣誉标兵，也许并不完全是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刻板而一丝不苟的样子。 …… 陈斌被李若辰叫到教学楼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这是一个连狗都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时间点，李若辰看起来却精神抖擞。 “我去……下次咱能不能挑个正常点的时间？” 陈斌打着呵欠，如果叫他出来的是节节高，他一定先照这家伙脸上来一拳再。但节节高却不在。 “你一个人？” “啊，你那懒兄弟晚上是非要待机不可的，我也很无奈……”李若辰一脸的无可奈何。 陈斌四下扫了一眼，没好气道：“别告诉我这地方你也是随便选的。” 李若辰推推眼镜：“当然是随便选的，我们一向流动作业。” “下次能不能流动到地面上去作业，大晚上的电梯都停了，爬楼很累的……算了，正事吧，长话短，完我也要待机了。” 李若辰：“出现在龙吻山的标记我们找到了——” 呵，真棒，都过去一周了，终于他妈记得通知我了……陈斌腹诽着，脸上仍不动声色。 “那个地方你熟，两前你还去过。” 陈斌惊了下：“那个道观？！” 李若辰点头：“毫无疑问，方家的那套别墅里有至少一个入口。” 陈斌皱眉：“可我上次龙吻山撞见的那伙人，不是从别墅里出来的。” “是，所以龙吻山里，一定还有别的入口。”李若辰顿了顿，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陈斌一愣，心里不禁骂娘：这大半夜的你他妈还考起我来了？不过动脑子的事他还是来者不拒的，毕竟动动脑子又不会死人不是？ 来通州之前统筹部给了一份红名单，方氏控股的长荣集团荣登榜首。这也是选择李源作为这个计划核心的真正原因，哪怕他不穷不弱，看中的不过是他和方家明同穿一条裤子的基情。 长荣集团近几年的财务报表乃至于方中正私人账户的收支记录都很有问题，协会只要霸王硬上弓，绝对抓得住方家的尾巴。 但协会显然并不满足于收拾一个方家，线放得死长，几乎要放到深蓝海域去了，现在终于钓到了一点东西。 入口出现在方家名下的别墅里，这太不寻常了。龙吻山别墅区的开发不过是近两年的事，而红莲搞了至少十年的地下工作，至少协会抓到的好几个红莲祭司，都有十年以上的会龄。这明别墅里的那个入口是最近才新增的。 为什么要将新开的入口设在方家的别墅里？授人以这么多把柄，就不怕方家垮台把自己供出去吗？还是，方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陈斌想了想，：“不会方家内部本身就有红莲的人吧？” 李若辰立刻：“我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这么晚才通知你，是因为调查需要一些时间。” 陈斌听得仔细，照李若辰这意思，一定是查到了什么。 “方家明有个哥哥——” “方家辉。”这人陈斌事先做过功课，只不过来通州后一直无缘得见，但名字他是记得很牢固的。他还知道方家辉两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没熬过来，奇迹般痊愈后就抛下家业云游四海去了，颇有点在鬼门关前顿悟的意思。 功名利禄都是浮云，嗝屁的时候这些东西没一个救得了你的。陈斌当时看了这介绍，心这子还算孺子可教，领悟得不算晚。现在看来，可能还有内情。 “对。”李若辰点头，“方家辉自称云游四海去了，但很有可能根本没离开通州。”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叮嘱 李若辰：“这两年来，他藏头藏尾从不露面，没有与外界的通讯记录，也没有相关证件的使用记录，除非他是在深山老林里吸云吐雾——” 陈斌耸耸肩：“万一真是呢？”他不觉得这能明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还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方家辉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看破红尘也不足为怪。 李若辰微笑：“仅凭这一点当然还不够，于是我又仔仔细细查了他两年前的那场大病，找到了其中一位主治医生，呵，你猜那医生怎么？” 陈斌下意识问：“怎么？” “他反问我一句：方家辉还活着？据他所，方家辉得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血液病，从未见过，自然也没有治疗的手段。方中正找来全世界最好的医疗团队，每一个都是当世最出色的血液病专家，但这些人面对重症加护室里日益萎靡的方家辉，全部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只能给予最基本的支持疗法。 到最后，方家辉只能被二十四时绑在病床上，用叶克膜辅助心肺循环，每大量输血，甚至差不多到了换血的程度，由于血板含量远低于正常值，伤口愈合程度极其缓慢，几之后，全身上下就满是豆大的针孔，孔洞通红，似乎随时要流出血来！” 李若辰显然对他独立完成的调查相当得意，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陈斌想了下那个场景，他本来就是恐针的人，此时更是头皮发麻，不自禁咽口唾沫，心你他妈的倒挺会讲故事，深更半夜的专门恶心我吗？ 李若辰继续：“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医疗团队也给方中正打了预防针，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本来方中正也咬牙接受了，可突然有一，这人跟疯了似的，带人冲进重症加护室什么也要把儿子带走…… 后来临时组建起的专家团队解散，这位主治医生回到原单位，他没有关心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还以为方家辉一定是死了。他的原话是：‘怎么可能救得活？就算协会的那群神棍来也绝不可能……’” 李若辰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陈斌追问一句：“那协会的神棍救得活吗？”如果协会的神棍救得活，红莲的神棍或许也校 李若辰尴尬地笑笑，解释：“那什么，我只是转述医生的话，我可没协会的人是神棍。”他顿了顿，正色：“我把病历拿给医疗部的人看了，结论是：以现今的医疗水平来，的确是无解的，但这世上未知的东西太多，医生救不聊人，也许某个异能就给解决了。” “你是，红莲里有人觉醒了类似于治愈的异能？” 这也太开挂了吧，医生这个职业是不是该被丢进历史垃圾堆了？ 李若辰摇头：“我也不准，可能性实在太低了，协会这么多代精英，也从没人觉醒出这样的异能。总之不管用了什么方法，方家辉最终能活下来，一定跟红莲有关。” 陈斌嗯了声，这个结论他认同。如果以这个为前提，那方家辉这两年的销声匿迹就很有问题，云游四海很可能只是辞，再结合龙吻山常年空闲却佣人俱全的别墅，和别墅里的那个入口…… 他抬起头来，看向李若辰：“你怀疑，方家辉可能并没有痊愈，而是躲在祭坛里治病？” 李若辰冷笑：“也有可能他真的痊愈了，只不过已沦为红莲的核心成员，不得不为红莲卖命。” 陈斌看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了，李若辰真是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时居然都还没进入正题。 他只好挑明了问：“所以统筹部又有什么计划？” 这么多，无非是要拿方家明开刀了。他心想。 果然，只听李若辰：“我们打算让你在方家明面前演出戏，约他后晚上去大成街……” 陈斌默默地听，他心里清楚，坐在操场上看短裙飞扬的美好生活终于要一去不复返了。 第二何亦亦为他进行最后一次注射。 “听你被邀请进行第二层祭祀？”陈斌揉揉手臂，其实整个过程一点感觉都没有，比起凶悍如虎的护士阿姨，姑娘温柔得简直像只兔子，但他还是忍不住揉了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要流出血来——昨晚李若辰的描述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何亦亦正对着镜子给自己注射，她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道：“什么听？不就是我给你的么？不只是我，林时恭和汪海洋也收到了邀请，只不过我是和易为生一起去。” 红莲的动作是越来越大了，第二层祭坛是挑选百鬼的地方，具体怎么操作还是未知，不过从超过50%的死亡率看，恐怕跟洗礼是一个路数。好在这次计划挑选的学员，元素亲近度都在95%以上，倒不至于真有什么危险。 祭祀时间定在三后，人数应该不少，连那个朱波也在受邀名单之内，除了新成员，已经晋升为百鬼的老人也被通通召回……山雨欲来风满楼，想必协会这几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连节节高那个时不时来个紧急通讯骚扰一下的家伙也一反常态地老实了起来。 “进祭坛后机灵点，好奇心别太强，老老实实跟在易为生后边，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要逞能——”陈斌忍不住叨叨她。 何亦亦笑着接过话：“不要逞能，不要冒进，不要出头嘛！你上次过的，我都记得。” 陈斌愣了下，哑然失笑道：“记得就好，我是怕你们这些年轻人太冲动，一时头脑发热气血上头，要去当什么正义的伙伴——正义不会死，但它的伙伴通常没这个福气。” 他忽然又想起洗礼那晚，那个扎着马尾的活泼女孩，那团灼热的雾气似乎至今仍烙印在他的掌心。 他又补充一句：“就算看见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就算他们的死状极其恐怖，也一定不要冲动……不管怎样，你活着就好，懂了吗？” ------------ 第一百四十九章 顾虑 何亦亦没有说话，只是歪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 陈斌被她晶亮的眼看得心头突突直跳，发觉刚才的话确有不妥，于是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无论怎样，你们的生命是最优先的，不只是你，也包括林时恭和汪海洋。” 何亦亦扑哧一笑：“叔，你不解释还好，越说越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最近对我阴阳怪气的，我还以为你真不管我死活了呢，哼哼，算你有点良心……” 小姑娘嘟嘟囔囔抱怨起来，陈斌只能苦笑。他哪里阴阳怪气了，只不过是刻意保持点距离，对小姑娘的信息一概已读不回罢了。 何亦亦在陈斌对面坐下，洁白的蕾丝边裙裾搭在浅蓝的床单上，像海面翻起的浪花。陈斌坐在窗前，仍在揉他的手臂。 她忽然问：“叔，你今年多少岁？” 陈斌愣了下：“十八，怎么了？”这丫头古灵精怪的，突然问这么个问题让他莫名有点慌。 “真是十八么？我还以为你二十八了呢！” 陈斌呼吸一滞，但看何亦亦漫不经心的神态，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他摸摸光洁的下巴，苦笑说：“我这么显老的吗？” 分明连胡子都没有啊……至少跟同为十八的何君尧比起来，我绝对还算得上一枚小鲜肉吧…… “我是说心理年龄。”说这话时，何亦亦一直盯着陈斌。 在小姑娘的注视下，他忽然有种无处遁逃的感觉，像是被人扒光了裤衩扔雨里裸奔，然后全世界都在看他笑话。就在他坐立难安的时候，何亦亦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 她慢悠悠地说：“我第一次拍戏那年才六岁，那时候字都不认识几个，面对镜头怯得要死，完全放不开手脚。那是一场很简单的戏，讲女主小时候被暗恋的男生抢钱，女主就很怂，不敢反抗也不敢告状，中午吃饭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学校后面的榕树下，一边啃馒头一边抹眼泪，哭完又觉得还是喜欢那个男生，结果第二天又被抢……拍了十几条都不过。 哈哈，不是我演得太烂——剧组所有人都夸我，说在同龄人中没人比得上我——只是苏导的要求很高，他始终不满意，觉得我没把那种纠结的心理表达出来。我说我根本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傻，连我家的小猫猫，平时那么粘我，一旦把它惹急了还不是照样咬我。 苏导就跟我说，这世上除了小猫猫，还有小狗狗，有些小狗狗哪怕主人把它腿打断，丢弃在荒无人烟的山里，它也会一瘸一拐冒着大雨回到它认定的那个家中，回到它认定的那个人的身边，也许会汪汪叫几声，但只要一看见主人手里的火腿肠，就会忘记不满和委屈，摇着尾巴扑上去……” 何亦亦停了下来，目光又落到陈斌身上，透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她抿嘴笑说：“其实有时我觉得你跟那个委屈巴巴的女生挺像，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跟人说，别人靠近你一步，你就赶紧后退一步，总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跟谁都保持距离。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活得比谁都纠结，就像满腹心事找不到人诉说的中年大叔，哈哈哈！”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不自禁浮起郁郁不得志的中年大叔在小饭馆里借酒浇愁的画面，又觉得这画面跟青春年少前途无量的陈斌实在不搭，像猴子端起酒杯长吁短叹一样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好不容易忍住笑，认真地问：“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呢，不能跟我说说嘛？” 陈斌只能苦笑，心说我还能顾虑什么呢，我不就想明哲保身，不趟协会这滩浑水吗？你让我怎么跟你说，跟你说了我还跑得了么我？他随即又想，这丫头的第六感还蛮准，至少把自己看得挺明白。 “不说就不说。”见陈斌眼神回避，也不搭话，何亦亦不满地嘟起嘴，“那在你眼里，我究竟怎么样，这你总能告诉我吧？” “啊？”陈斌抬起头，何亦亦正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一个答案。他只好挠头装傻：“你……挺好的呀，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是了，足够优秀的后辈，可以信赖的队友！” “少来！你明明知道我在问什么！”何亦亦不依不挠。 这丫头果然不是那种忸怩作态的女生，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节奏。 陈斌心里叹气，怎么样？好得很呐，又漂亮又聪明的姑娘谁不喜欢？如果在日常生活中碰见，他毫不介意为这样的女生鞍前马后。 可她是协会的人。 他和协会的人，注定不能走得太近。感情是件麻烦事，缠上了就很难脱身。他有时候问自己，如果洗礼那天晚上，何君尧真的因救他而死了，他是否还会那么坚定地独自逃命？ 使士兵豁出性命冲锋的，绝不是民族大义和家国情怀，而是壕坑里堆积如山的战友的尸体。友情是美好的，爱情也是美好的，当美好的东西被撕碎，仇恨就会蒙蔽人的心智，让人丧失理智，甚至丧失生命。 而他是极其理智的人，既然早把活命设定为最高目标，那其他可能影响的因素就要统统排除在外。 陈斌正在思考怎么结束这个要命的话题，把小姑娘给打发走的时候，何亦亦的声音幽幽响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有意躲我，在星海的时候就是，明明很多次从我眼皮底下溜过，偏偏要装作没看见似的，还有好几次在食堂，也不来打招呼，就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咳咳！”陈斌被她说得老脸发烫，心说什么偷偷看，说得这么猥琐，哥分明是光明正大地欣赏美女好吗？ “现在也是，好不容易你卸下点防备，这几天突然又装起陌生人来了，人家说防火防盗防师兄，你怎么还防起师妹来了呢？是师妹太寒碜入不了师兄法眼，还是师妹哪里做得不对吗？” ------------ 第一百五十章 坦诚 师妹不寒碜，师妹国色天香；师妹没有任何的不对，都是师兄的不对。装陌生人也是因为师妹太厉害，稍微卸下点防备就被钻了空子，再不打补丁，恐怕就要被开挂的师妹给彻底攻陷了。 陈斌犹豫了下，决定给小姑娘上堂课。 他清清嗓子，正色说：“我想，有件事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 何亦亦见陈斌一脸严肃，便也收起笑容，双手搭在腿上，像个乖乖女一样坐得笔直。 陈斌说：“我躲着你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心里有愧，不想跟你有什么交集。一年前的恐袭，我骗了你。我跟你说，只要你按我的计划做，我就一定杀了那两人替你和你的父母报仇。呵，那是我哄你的，我根本打不过他们，我只是想利用你引开面具男，然后我就可以逃命。” 终于把这件丑陋的事坦白了出来，他长舒口气。何亦亦低垂着头，额前的刘海将她灵动的眼睛遮住，令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想必很震惊吧，毕竟师兄伟光正的形象轰然破碎了……他决定再接再厉，将小姑娘的幻想彻底熄灭。 “所以啊，你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像我这样自私又卑鄙的人，哪里值得你——” “但一开始的时候，是你把我拽住，不然我早就死了。”何亦亦突然抬头，打断了他的话。 陈斌愣了下，只好说：“那是下意识的——” “下意识救人的人怎么会是自私又卑鄙的人呢？”何亦亦进逼一步。 “呃……”陈斌心说这剧本有点不对，这时候你不应该火冒三丈或者掩面而泣，最终摔门而去么？怎么还有心思跟我掰扯？ “好吧，就算一开始我是想救你的，可我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抛弃你保全自己，这足以证明我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我要自己证明自己不是好人……陈斌有些无语。 何亦亦抿嘴笑了起来：“叔，你觉得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吗？” 一语中的，如果这是在辩论，现场应该满是狂热的掌声和欢呼。可这不是辩论，没有掌声更没有欢呼，只有陈斌频频摸着鼻子，露出尴尬的笑容。 他是越来越讨厌跟聪明人打交道了，他妈的真难忽悠。 何亦亦这姑娘也不是见好就收的主，这一点倒跟锅盖头很像，她乘胜追击道：“这只能证明你的境界还不够高，至少还没有达到舍己救人的高度，嗯，虽然我也没达到就是了。” “可我利用你引开面具男——” 他还想挣扎一番，却被她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明明是给我一线生机，非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何亦亦的语气极其幽怨，她低垂着眉眼，鼻翼微微抽动，手指不停搅弄裙角的蕾丝边。 陈斌心里咯噔一下，小姑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太过楚楚动人，就算真有什么错也立马原谅她了，更何况她本来就没错。他强撑起来的铁石心肠立马软了一半，正忍不住要说几句好话，猛地念头一转，板起脸道：“何影后，戏过了啊！” 何亦亦瞬间笑场，抬起头来哼哼道：“什么嘛，骗不到你了都！” 陈斌暗道一声好险，小姑娘简直跟觉醒了第二特性似的，而且这第二特性对直男的杀伤力巨大，要不是他反应得快，差点又栽她手中。 何亦亦正色说：“你说的我知道了，我很高兴你告诉我，我现在也明确回应你，你不欠我什么，没必要愧疚。相反，你救了我，虽然不是以最完美的姿态。但我又不是十岁的小孩了，难道我还会要求英雄必须是完美的么？” 呃……分明是我给你上课，怎么变成你来给我讲道理了？而且英雄……这两个字听得他嘴唇有点发干，他还是第一次被女生这样形容，还是何亦亦这样优秀得令人不敢直视的女生。 这样不对，剧本越来越歪了……他连忙否认：“我根本不是英雄。” “不，你是。”何亦亦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至少对我来说，你是。” 有那么一瞬间，陈斌几乎要控住不住自己，任由情感做出冲动的决定。好在那只是一瞬间。他的理智很快夺回高地。 我从来不是英雄，也从来不想当英雄……我只想平平安安无忧无虑活下去，仅此而已。他默念着，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陈斌微妙的表情变化何亦亦都看在眼里，她还以为这个将心事藏得很深的男生终于开了窍，结果他的激动和欣喜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一个呼吸之后，又变回原来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样。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雀跃起来：即便只是一瞬，那也是最真实的情感表现，她怎么也算得上半个老戏骨，这点微表情的分析能力还是有的。哼哼，至少证明这家伙的性取向没歪……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陈斌见状，立刻提高戒备。漂亮姑娘冲你没来由地笑，你可以犯犯花痴；可如果这个漂亮姑娘恰巧很聪明，你就得当心了。 “回了回了！”何亦亦站起身来，伸伸腰说，“叔你一点都不可爱，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教你怎么解放天性，一直这么压抑着老得快，我可不想以后叫你爷爷。” “……” 陈斌被损得毫无脾气。跟这丫头过招，他还从没占到过便宜。 何亦亦走出门外，忽然又转过身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叔你别误会，本影后可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才看中你的，嗯，虽然也不是完全没关系。还有，本影后看中的人，没有能逃得出我的魔爪的！通常反抗得越激烈，最后就越惨，哈哈哈叔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留下一个女魔头般得意的微笑，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到楼道里低跟凉鞋的哒哒声消失，陈斌才摇了摇头，把门关上。 真是可惜，如果以后还能遇上这样的女魔头就好了…… 他进到浴室，拿冷水敷了敷脸。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希望方家明别被打死。 ------------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行凶 “易哥！” 保安室里，所有人同时起立，向健步走入的高瘦青年恭敬问好。青年带副方框眼睛，看起来斯文秀气，只是眼底偶尔闪过的精光，令人不寒而栗。 在“皇家”看场子的人中不乏好手，前任大哥的水准甚至堪比训练营的正营学员。青年刚来的时候谁也没把他当回事，穷苦学生跑来赚点外快他们这些年见得太多了，干这一行，没点本事和狠劲，根本撑不了两个月，而同时具备这两点的学员，通常不会缺这点钱。 很快他们就明白自己看走了眼。这个名叫易为生的青年，不仅实力高得可怕，出手狠辣甚至连他们这些老家伙看了都暗暗心惊。以前有闹事的，他们都是联合一致对外，自从青年来了，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调换立场，反过来替闹事的人求情。 自从青年面不改色地将一个混混打断腿扔垃圾桶后，这几人就改了口，见面都以“易哥”相称。能不能当哥看得从来不是年龄，易为生终于明白这点，只是后悔明白得太晚，要是以前就把时间用在训练上，而不是去看那些无用的破书，也不至于…… 一想到报到那天的耻辱，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看得保安室里的几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几天他想方设法，好不容易找到方家明的宿舍，结果这厮竟然只是申请了住宿，却从没真正入住过，他在校园里来来回回地游荡，也不知是他运气太差，还是对方运气太好，始终没能撞见。 “你最好期望一直不被我看见，否则……” 易为生握了握拳，嘴角浮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易哥，啥事不高兴？哥几个帮你谋划谋划！”一黄毛青年凑了上来。 易为生睨了他一眼，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忍不住皱眉：“你谁啊？” 黄毛笑呵呵地说：“小五今天有事，我替他班。我也想入这行，大成街上数易哥威名最盛，正好趁机跟易哥学习学习。”他一边说一边掏出烟盒，弹出支烟来递到易为生眼前。 “嘿！二牛！”一胡茬大叔赶紧出声制止，“易哥他不抽烟的。” “是吗？哈哈，是我唐突了，易哥莫怪。”黄毛又笑呵呵地将烟屁股摁进烟盒，随手丢在桌面上。 易为生稍稍凝神感知了一下，但这黄毛身上似乎没有气息，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远远强过他，要么弱得连这些普通保安都不如。 这条街上当然不会有比他更强的人，只能说明这嬉皮笑脸的家伙是一条纯粹的废狗，就这还想跟自己学？ 易为生寒着脸道：“给我好好盯着监控，就算是替班，出了岔子我一样收拾你！” 黄毛点头哈腰，老老实实跑监控前坐着，腰背挺得老直。 “易哥，玩牌不？”有人试探地问。 易为生脸上浮现一丝不耐烦，但随即便隐藏下去。他吸口气，说：“好啊。” 要不是急需用钱，他怎会屈居于此，跟这群市井无赖混迹一处？ 再忍一天，最后一天，明晚就会颁布正式的任务，如果给的钱够多，他就会立马辞掉这里的煞笔工作，拍屁股走人！ “诶诶，快看快看，这不是方家的二少爷吗？”黄毛突然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 “什么大少爷二少爷，咱什么少爷没见过，别大惊小怪！”胡茬大叔斥责道，心说这小年轻真是没见过世面，咱歌厅多大的腕儿没来过，一个狗屁二少爷都能嚷嚷。 “不是，你们看！”黄毛指着监控屏幕，“是长荣集团的二少爷！” “嘿，你没完了还——” 胡茬大叔正想出言教训，易为生却猛地站了起来，把他到嘴边的话立马吓了回去。 易为生一把扯开黄毛，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搂着女伴缓步走进歌厅的身影，他没注意到的是，被他扯倒在地的黄毛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鱼儿上钩了。”黄毛在脑海里说。 …… 方家明带着他的新女伴推门而入，陈斌和一众兄弟早已等候多时。 “明仔，来这么晚，哪儿快活去了？” 方家明打个哈哈，一屁股坐在陈斌身边，挥手招呼他的女伴，周围人纷纷让开。 陈斌不动声色，只是疯狂给方家明灌酒，他的女伴也出乎意料地配合，贴在方家明身上一个劲劝酒，看得陈斌直怀疑，这妞儿是不是统筹部请来助攻的。 方家明被灌得满脸通红，包间里五彩灯光闪得头疼，鬼哭狼嚎的吼叫震得他耳朵嗡嗡的。 “嗝，不行了，我得去放个水……” 他颤巍巍站起，试图朝门外走去，却被陈斌一把拉住。 “嗯？怎么了？”他慢慢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地看向陈斌。 陈斌冲他一笑，拍拍他的背脊，说：“别想尿遁，快去快回！” “嗨，开玩笑！我啥时候尿遁过！” 方家明摇摇晃晃拉开门，在他的背后，有一块谁也看不见的巴掌大的淡蓝色光芒。 易为生虽然仍在玩牌，但他的注意力全在监控屏幕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儿给碰见了……出来了！而且是，一个人！ 易为生蹭的一下站起：“你们玩，我出去透透气！” “哗！” 方家明将脑袋伸水龙头下一通冲洗，冰冷的寒意立刻由脑袋传至全身，昏昏沉沉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 “呼！” 他长出一口气，对着镜子抹去脸上的水珠，刚抹到一半，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住。他惊讶地盯着镜子，那里面多了一张脸，一张带着面具的脸，面具上一朵妖异的莲花，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 红莲？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出现这里？难道…… 他心里诧异，嘴上试探道：“是我哥让你来的吗？” “是。” 面具下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但似乎是有意为之。 方家明皱了皱眉，转过身的一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腰间却被盥洗台顶住，令他退无可退。 那诡异的面具几乎要贴近他的鼻梁！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方家辉 方家明又惊又怒，喝道：“你……干嘛？！” 面具下传来一声怪笑，一只细弱的手臂以迅捷不及掩耳之势压在方家明胸膛。 方家明的醉意已经完全醒了，他瞪大了眼，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只手掌携带无法抗拒的巨压，随之而来的，是令血液翻涌的恐怖热量和嘭的一声在胸腔里炸起的闷响。 剧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喉咙一热，他哇的一下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液，身体立刻萎靡地向下瘫倒。 “嗯？！” 面具下一声惊疑，就在他刚刚出手的那一瞬，他感到一阵对抗的力量从方家明体内涌出，竟替他挡下了大部分的火系元素之力……那是，水系元素之力！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声：“明仔，你这是排水还是泄洪，怎么这么久……”随之而来的是三个人虚浮的脚步，脚步离得很近，几乎要到门外！ 面具男快速扫了眼抽搐的方家明，从他嘴角不住溢出的血液将洁白的瓷砖地面染成一片惊悚的红色！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干扰，没能在他身上开出一个大洞，但五脏六腑移位的移位受损的受损，这样的致命伤，他绝对撑不过今晚。 脚步更近，面具男立刻套上兜帽快步走出，三个满身酒气的青年迎面而来，他低下头，贴着墙壁与之擦身而过，一路冲出歌厅，很快便消失在人潮和喧嚣的街道，再不回头。 陈斌微醺的醉眼在和面具男擦身而过的一瞬闪过一道精光。 “竟然真的选在歌厅动手，仇令智昏啊……” 方家明的气息已经很弱了，他连忙冲进洗手间。 “明仔！” 他大吃一惊，俯下身查探方家明的伤势。易为生的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上一分，好在方家明从小接受专业的训练，身体素质远远强过普通人，在这样的伤势下仍能强撑一口气。 陈斌握住他的手，一丝水系元素之力由掌心传入，帮他压制体内狂暴肆虐的能量。方家明浑浊的眼立刻清亮了些许，但精神仍然委顿。 “愣着干嘛！快打急救！”陈斌厉声呵斥。 跟他同来的两人已经吓傻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手机。 “别——” 方家明突然反手扣住陈斌的手腕，用尽所有力气开口：“医、医院没用，去龙吻山别墅，用、用我手机给我爹打个电——” 他双眼一翻，就此昏死过去。 陈斌二话不说，抱起方家明冲出歌厅，拦下车直奔龙吻山。 方中正还没赶到，但别墅里的管家和佣人显然已经接到消息，有条不紊地将方家明抬出。 陈斌着急忙慌跟进后院，正想跟进屋内，却被管家伸手拦了下来。 “接下来交给专业的医疗团队，我们去正厅等等吧，少爷福大命大，一定平安。” 陈斌皱了皱面，做出不情愿的模样，却没多说什么，跟管家朝正厅走去。他刚一转身，就见一高壮男子穿过前院阔步而来，大约二十七八岁上下，而他的面容……方家辉！ 果然还活着…… “家辉哥！”陈斌立刻喊。李源生前就是这么称呼方家辉的。 方家辉面无表情，他亲生弟弟现在伤重垂死，从他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焦急。他冲陈斌微微颔首，一刻不停地走进方家明的治疗房间中。 “来，请往这边走——” 管家出言提醒，将陈斌从思考中拉回现实。他低下头，亦步亦趋跟在管家身后，眉头却渐渐皱紧。 很怪，方家辉的气息十分古怪，似乎有一强一弱两道气息在他体内纠缠，强的那道起码具备二级战力的水准，而弱的那道微乎其微，全靠另一道气息支撑，才能苟延残喘下来。 而且……他忍不住又朝那个被树荫遮挡的房间望了一眼，方家辉的气息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他无论怎样思索，却始终无法从回忆里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我究竟是在哪儿里碰到过，是上次龙吻山的十二人之一吗？” 正在他疑惑不解之际，一对中年夫妇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管家立刻侧身行礼：“老爷，夫人！” 陈斌也赶紧立身站好，恭敬道：“方叔，方姨！” 来的正是长荣集团现任董事长方中正和他的妻子卢周燕。 卢周燕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她的眼里只有后院的那间房，和那间房里的她的心头肉，高跟鞋火急火燎，在木制走廊里踢踏作响。 方中正倒是迟疑了一下，停下来拍拍陈斌的肩膀，说：“家明没白交你这个兄弟，我替我儿子谢谢你，先到正厅里休息会儿，我去看看情况。” 他话说得含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陈斌别急着走，过会儿他还要来询问详细情况。 他说完，也不给陈斌作答的机会，扭头跟上他心急如焚的夫人。 一杯茶的时间不到，方中正就回到正厅中，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方家辉。 “家明他还好吧？”陈斌立马问。 方中正神态疲惫地摇摇头，随即又挥挥手：“不说这个。”他沉下脸来，直接切入主题：“究竟是哪个混蛋下的毒手，你可曾看见？” 陈斌早已准备好回答的话，这时顺口说出：“没有亲眼看见，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方中正心中焦急，问话也有些失态。 陈斌说：“我进洗手间的时候正碰上一个戴帽子的人出来，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这人不太对劲——他好像戴着面具！” 方中正和方家辉立刻对视一眼，这样的举动自然没逃过陈斌的眼睛。 方中正追问道：“什么面具？” 陈斌摇头：“这我没看清，灯光太暗，我喝得又多，就没太注意。不过那家歌厅装有监控，应该拍下来了。” 方中正没再说话。监控他自然早派人调来看了，的确拍到一个戴兜帽的男子在那个时间段进出洗手间，但那人始终把头埋得很低，根本没拍到面部。 这人似乎很了解歌厅里的监控布局，除了洗手间外的他避无可避，其他的监控里连他的影子都没捕捉到，就仿佛他是突然出现在洗手间门前，行完凶又突然蒸发了一般。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海魂 方家辉追问一句:“你确定他带着面具？” 陈斌做迟疑状:“我也不完全确定，但他脸上一定有东西，红红白白的，那绝不是人脸!” 方家辉立马噤声了，但他仍然面无表情。 方中正冷笑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事因谁而起，当然得有谁处理!赶紧开门，送你弟弟进去!” 他最后一句话是以命令的口吻，态度十分强硬，上市集团董事长的威严可以略窥一二。 可方家辉不为所动，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不冷不淡地说:“我说过了，我开不了门。” “那就叫能开的人来!”方中正面色铁青，他极力克制着，才没有让自己的怒气爆发。 方家辉还是那副扑克脸，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回答:“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开那扇门，而那个人不在通州。” 陈斌听到这里不禁暗暗窃喜，方家辉口中的那个人当然是火神，火神不在通州，这可真是大好消息，至少在敌我势力上，拥有舰长级坐镇的协会，是稳压红莲一头的。 只不过……他听着听着更加疑惑了，这个方家辉不仅气息古怪，口音竟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龙吻山遭遇的十二祭司，都只是匆匆掠过，相互间并没有说过话啊？那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方家辉抬起手腕看了眼说:“午夜十二点以后便是开门纳鬼的时刻，他再熬一个小时，我便可以带他进去，至于能不能保住命，得看他的运气。”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似乎方家明的死活根本不属于他关心的范畴。 方中正显然被方家辉的态度给彻底激怒，吼道:“什么他他他!他可是你亲弟弟!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你必须把你弟弟救回来!” 方家辉只是轻轻斜了他的父亲一眼:“代价？你还能付出什么代价？钱吗？很可惜，我们不需要了。你要明白，我这次带方家明进去，完全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真按规矩来，他根本没有资格踏过那道门。” 陈斌听得有点傻眼，心说方中正真的是方家辉老爹，而不是倒过来？他瞄了眼方中正，只见这位西装革履双鬓微斑的成功男人，此刻俨然泄了气的皮球，再没有之前的威严，反而像是留守山中的空巢老人，眼神里竟露出一丝心灰意冷来。 “我可是你的父亲。”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说出这样一句毫无魄力可言的话。 这一次，方家辉连回应都懒得回应，直接抽身走了出去。方中正怔怔出了会儿神，猛地拔腿追了上去。两人的争执再次响起，随即慢慢远去。 陈斌没有过多关注争执的内容，因为他的脑海里响起李若辰的声音。 “他不是方家辉。” “什么？!”陈斌吃了一惊，霎时间无数个念头闪过，他选了其中最合理的一个问:“变脸的技术，红莲也掌握？” 这个推断也不是很靠谱，因为变脸针剂来自于b级海怪千面虫，而红莲再牛逼，最多只是在陆地作乱，海洋毫无疑问是协会的独家，也是谁都无法挑战的领域。 果然，李若辰立即否定了他:“不，一支变脸针剂需要十条千面虫，就算有技术，没有足够的海怪来源，也绝对做不出成品。” 他的声音停顿了三秒左右，才迟疑着再次开口:“你知不知道海魂？” 陈斌愣了下:“知道啊!”他心里疑惑，这跟海魂又有什么关系？连千面虫都搞不到，红莲还能搞到海魂？这不扯呢吗？ 这次李若辰沉默得更久，半晌后他的声音才悠悠响起:“那你知不知道，不是只有海怪的魂魄才能凝出海魂的……” 陈斌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没能接着说下去，因为这件事实在有些耸人听闻，他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李若辰帮他补全了未说完的话:“虽然这样的概率很低，但显然，方家辉死后析出了海魂。”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方家辉体内有两道迥异的气息，一道强横凝练，而另一道虚无散乱…… 陈斌叹气道:“所以是某个二级战力的红莲祭司吃了方家辉的海魂，实体化后出来装模作样？” 李若辰给出肯定的回答。 所以也是因此，方家辉这两年才不怎么露面，他对他老爹才是这样的态度……陈斌瞬间明白了，只是看样子，方中正似乎仍被蒙在鼓里。 他忽然想起冒牌方家辉刚才说，方家明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运气，这运气难道是指能否析出海魂？这么说来，方家明岂不是必死无疑？ 他把这问题抛给李若辰，李若辰嗯了一声说:“大概率是。红莲正在准备最后的挣扎，就算治得了，此时也绝不会浪费精力在这种琐碎的事上。” 陈斌不说话了。他发觉生死见多了以后，人真的是越来越冷血，说起来，方家明算是他间接害死的，可他心里竟然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 这时方中正又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一把抓住陈斌的手。 “方、方叔？”陈斌被吓了一跳。 方中正喘着气说:“李源，我儿子他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你卧病在床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去看你——” 陈斌打断他，真诚地说:“家明也是我最好的兄弟，有什么我能为家明做的，方叔您尽管说，我一定去做!” “好，好!”方中正拍拍陈斌手背，正色说:“是这样，一会儿过了十二点，家明会被带去治疗，我希望你能陪他一起去!” 哦？还有这样的好事？陈斌本以为还要再爆发一波演技，结果憋了半天的戏毫无用武之地，机会就这样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来方中正虽然没有对方家辉的真实身份起疑，显然也没那么信任。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未必是好事。方家明老老实实咽气倒也罢了，倘若当真析出海魂，红莲肯定第一个杀自己灭口。 “人类凝结出海魂的概率有多高？”他在脑海里问李若辰。如果概率超过千万分之一，打死他也不去冒这个险。 “元素亲近度低于70的，零。” 完美! 于是他重重点头。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午夜 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五分钟。 方中正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个房间里空无一物，连把椅子都没有，但这个房间却又如此重要，以至于方中正的妻子卢燕周都无法入内。 这里面只有一扇漆黑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门。这扇门与墙壁完美地融为一体，没有标识也没有门把手，如果不是黑与白的颜色反差太过迥异，甚至不会有人察觉到这是一扇门。 方家明躺在担架上，他似乎被注射了类似吗啡的镇痛剂和强心针，他瞪大了眼，紧紧抓住陈斌的手，脸上痛苦的神色减少许多，但仍说不出一句话来。和表现出来的好转的假象相反，他的气息越来弱了，陈斌很有些担心他可能撑不到开门纳鬼的时候。 方家辉倚靠在墙边，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当午夜的钟声敲响，他立马直起身体。 “快，快!快带家明进去!”方中正催促道。 方家辉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即和陈斌抬起担架，径直穿过那道漆黑的门，在方中正的眼中更像是穿进一道如有实质的墙里。 踏进祭坛的那一刻，陈斌第三次感受到那股具有莫名吸力的气息，这一次不是来自于某处或某个人，而是四面八方，整个领域都散发着这样的气息。很淡，远不如研究所里的强烈，却依然能被他清晰地捕捉到。 甬道很窄，斜斜地朝下倾斜，担架几乎紧贴着两侧的壁面——这是由极其精纯的火系元素之力构成的无形壁面，如果非要形容它的精纯度，大概能与之媲美的只有安全海域外的笼罩四野的那种东西:雾。 这真的只是海王级的领域？海王的实力远远强过他毋庸置疑，但有没有强到凭一己之力就能构造出这样的庞然大物？陈斌深感怀疑。 沿着黯淡无光的甬道一路向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寂静的甬道里只有方家明愈发急促的呼吸和偶尔一两声剧烈的咳嗽。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仍支撑着他，他却不知道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成为他这个冒牌大哥眼里的一具尸体。 如果不是因为红莲在通州的活动资金还要仰仗方家的支持——甚至这样的支持红莲也快不需要了——方家辉根本不会浪费时间跑来安抚方中正。 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而且做得还很敷衍，除了没有挑明说劳资就是把你当傻子一样骗，他应付了事的态度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 方中正毕竟是白手起家，独自在商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才得到如今的地位，虽然爱子心切，却也没那么好糊弄，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才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加了一道保险。 可惜的是，陈斌显然不是什么良心的保险商，方中正虽然在他这里投了保，却注定拿不到回报。 他牢牢锁定方家辉的气息。两人仅仅隔着一个担架的距离，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更加确定，这个扮演方家辉的红莲祭司他绝对见过。然而他把这两个月在训练营里遇见的学员反反复复筛了三遍，却仍找不到可以对号入座的人选。 邪门…… 红莲里怎么有这么多令人熟悉的东西，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人，可偏偏他却抓不住丝毫头绪。 陈斌倒不怕他，按照协会的标准，对方勉强有二级战力的水准，但以红莲的方法铸就的二级战力显然不如通过洗礼晋升上来的扎实，真要动起手来，他只需要爆出夺魂八爪的真身，就可以瞬间秒了他。 倾斜的甬道突然变成向下无尽延伸的阶梯，青幽的光芒笼罩整个狭长的空间，两人抬着担架沉默前行，像是走在某部恐怖电影的片段里。 “家辉哥，慢点!明仔伤势不轻，经不起这样剧烈的抖动!” 陈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还没忘记自己的人设。方家明被颠得直翻白眼，呼吸也是有了上口没下口，眼看就要不行了。如果他在进入祭坛腹地前嗝了屁，陈斌担心方家辉很可能把自己赶回去。 方家辉只是冷笑一声:“呵，你很关心他？”下楼梯的幅度仍然很大，甚至可以用粗暴来形容。 陈斌看不见他的表情，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表情，实体化就跟套了层人皮面具一样，永远只能是那样一副死人脸，但听语气似乎略带嘲讽的意味。 陈斌略一思索，不动声色道:“我和明仔当了十二年的兄弟，情同手足，对他的关心绝不比家辉哥你少!” 方家辉又是一声冷笑:“真是让人汗颜，我这个正儿八经的手足似乎还比不过你这个情同手足的外人？” 陈斌没有说话。事实胜于雄辩，这担架抬得跟在石子路上骑单车似的，哪个亲哥哥对亲弟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方家辉直言不讳:“你跟我比没有意义，因为我对他的关心，是零。” “咳咳咳——” 方家明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虽然说不出话，但听觉还在，方家辉这话显然戳到他的痛处，令他一阵气紧。 陈斌连忙安抚方家明，暗暗提高几分警惕。 方家辉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你就不好奇，这条路通向哪里吗？” 陈斌只好说:“无论通向哪里，只要能救活明仔，我一定陪他去。” “呵!听说你在去年的恐袭中受了伤？” “是。” “那你应该很恨红莲。” 陈斌又听出那种戏谑嘲弄的语气。 “恨过，现在不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想通了。我会受这么重的伤，说到底是实力不济，如果我足够强大，说不定可以阻止爆炸的发生。” “呵，阻止爆炸的发生……就凭你？” 陈斌默然。 过了一会儿，方家辉又说:“不过你的结论是正确的，说到底是你太弱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者迟早会被淘汰，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除非你成为强者的一员。” 他顿了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红莲的圣地。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去吗？” 陈斌毫不犹豫道:“我说了，无论什么地方，只要能救明仔，我一定去。”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优先 方家辉在第二道门前停下，陈斌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停下。 “家辉哥，不快点进去吗？” “还有意义吗？”方家辉放下担架，转过身来淡淡地说，“他已经断气了。”他的目光在方家明身上搜索，随即又蹲下身来检视。 方家明是在两人下到第七百二十七层台阶时断的气，陈斌记得很清楚，而此时方家辉的行为他也了然于胸：寻找海魂。 但他还是得演演戏：“断气？不，不可能！他刚刚还咳嗽了！” “他是在七百二十七层台阶断的气，我没必要骗你，不信你可以自己来探探呼吸。” 方家辉站起身来，他什么也没找到，便趁机让出位置给陈斌。 陈斌作势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搏。 “怎么会……你可以救他的对吧，你是他哥！” 方家辉双手抱胸立在门边，面对陈斌突如其来的咆哮只是耸耸肩说：“我是他哥，但我不是神。” “可两年前你不也活过来了吗？” “两年前我只是病重，现在他已经死了。红莲可救不回一具尸体。” 陈斌心里冷笑，真他娘会装，两个披着面具的人在这儿飙戏，有意思吗？ 他还只能继续跟他演。他上下两辈子的愤怒和不甘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这么多，就差扑在方家明的身体上痛哭流涕了。 这种戏演起来还是很吃力的，好在平时有跟何亦亦对戏，在影后的指导下勉勉强强能达到三流的水平，也就比饰演方家辉的红莲祭司高了那么六个等级——这个红莲祭司根本放弃表演，只是当一个看客。 陈斌有些窝火，心说大家都是演员，凭啥你演路人的戏份可以拿主角的薪资？于是发泄两句情绪后就呛他：“明仔可是你亲弟弟，你这个当哥的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方家辉呵呵一声：“我说了，我对他的关心是零。” 陈斌盯着他：“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好那也是以前的事，现在的我，绝不会将眼泪施舍给弱者。弱者死去，是天经地义，只有强者死去，才配被万世铭记。” “所以在你眼里，亲弟弟和那些默默无名的弱者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是我成为强者以后悟出的道理。你现在也有这样的机会——”他直起身体，拉开门说，“走进这扇门，成为强者的一员，或者原路返回继续当你的弱者，然后某一天，像我亲爱的弟弟这样窝囊地死去。来吧，做出你的选择！” 这有什么好选择的，陈斌还没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但他必须做出纠结和迟疑的样子。 方家辉这时添油加醋：“忘了告诉你，杀害方家明的人应该是红莲的一员，以你现在的实力，报仇无望。别指望我，我可没精力追查这样的小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果你真当他是你最好的兄弟，这种事还是亲手解决比较好吧？而且以你的底子，将来达到我这样的高度也说不定……” 就你这种高度，我可以打一百个…… 陈斌发觉这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红莲大概从上至下都充斥着这种夜郎自大的心态，凭一个海王也敢跟协会叫板，真是长见识。 “我跟你去！”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坚定。 方家辉点点头，从墙缝里摸出两个面具，扔一个给陈斌。 “戴上这个再进去。” “明仔呢？” “尸体就放在这里，会有人处理的。” 进祭坛腹部后，方家辉很快就借着黑暗的掩护遁走。他以为他遁走了，其实陈斌一直锁定他的气息，知道他拉开距离后快速冲向远处那团纯红的光。而在那团光的附近，还有五道与他强度相近的气息。 这红光，应该就是林时恭在汇报里提到的圣光。陈斌盯着它，慢慢朝它靠近。 “呃，那种感觉又来了……” 又是那种诡异的气息，对他有莫名的吸力，拽着他朝源头走去。这次气息的源头很显然就是那漂浮在半空的球状红光。 “人可真多……” 离那红光越近，细碎的脚步越繁杂，至少有四五百人，而且，陈斌细细感知了一下，这群人实力都很弱，甚至连百鬼都不是。他在其中发现了几道熟悉的气息：何亦亦、林时恭、汪海洋，甚至还有朱波。 “看来现在是要准备挑选百鬼，百鬼晋升红莲祭司应该在这之后。” 他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地穿梭，慢慢摸到何亦亦身边，拿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 这丫头脾气挺大，反手一巴掌就扇了过来，手到陈斌面前两公分处才堪堪停下。漆黑一片里陈斌看不清她的神色，见她半天没说话，想必惊得合不拢嘴。 “先别问，跟我来。” 陈斌干脆不给她提问的机会，带着她又在人群里一阵穿梭，以同样的方式找到林时恭和汪海洋。 他压低声音嘱咐：“你镜像我的特性，一会儿如果发生什么，立马藏起来。你们两个，一步不离紧跟何亦亦，明白吗？”后一句话是命令林时恭和汪海洋，两人虽然一头雾水，还是老老实实低声说是。 何亦亦镜像偷来的特性能维持十二个小时，这已经足够了。 “会发生什么？”何亦亦追问。 “我不知道，保险起见而已。把你们手给我。” 陈斌帮三人强行突破限制器，虽然在战力级的红莲祭司面前仍不够看，不过至少可以应付百鬼。至于红莲祭司，如果这里只有六个红莲祭司，他一个人就够了。 “你们三个同进同退，任务什么的统统给我抛到脑后，保命优先，明白吗？” 林时恭和汪海洋无声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奇怪，统筹部从来说的都是任务优先，怎么到这位前辈嘴里又变了呢？ 陈斌扔下这句话就走了。他盯着半空中那团漂浮的物质，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而且非常肯定，那是一种类似于雾的东西，只不过是火系元素的“雾”，也就是说，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跟海面上的洗礼别无二致！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洗礼 陈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来自于那股莫名的吸力。 为什么火系的雾会对他具有吸力？他绕了一圈，这群百鬼的候选人似乎没有这样的反应，似乎只有他是特殊的。 “该死！难道我才是火神吗？可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他心里嘀咕，该不会接受圣光洗礼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才是红莲BOSS，然后一群红莲祭司和百鬼朝自己下跪高呼万岁，请求自己带领他们打倒协会，解放全世界…… 真是越想越歪了，他赶紧收回无边无际的猜想。 不过这事确实奇怪。照这样看来，S级研究所里的恐怕也是这种东西，而且就纯度和量能来看，还远在红莲的这团圣光之上。 他记得研究员说过，西二楼是因为十八年前的一场实验事故才被封禁，也就是说，早在十八年以前，协会就已经着手研究这种东西，按理说，连红莲都已经掌握了火系元素的洗礼方法，以协会的资金和实力，应该更早一步洞悉了才对。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协会始终藏着掖着不对外公布呢？水火双系的海王难道不比单系的强吗？ 他正思考着，红光突然变得强盛起来，摇曳的红光中走出六条身影，跟林时恭提到的如出一辙，这六人中的其中一个就是方家辉的扮演者。陈斌仍锁定着他。六人居高临下，如天神睥睨众人，颁布神谕。 陈斌看着觉得好笑，不就洗个礼吗，非要搞得像个邪教仪式。这一点他更欣赏协会的做法，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把人丢海上，只是睡上一觉，醒来的就是战士，醒不过来的就永远留在海上，成为洗礼的一部分。 数百道拳头大小的红光分离出来，一一落到每个人的面前——誓约阶段。 这一次的誓约之辞除了保密外还加了一条：“……听从指挥，跟随行动，完成一次任务。” 星星点点的红光依次黯淡下去，陈斌本以为会有些足够理智的家伙不接受这样的誓约，毕竟连任务内容都没说，但事实证明这些人都已失了智，恐怕就算任务内容是挥刀自宫也会毫不犹豫动手自残 誓约结束，红光自高台上铺天盖地涌来，仿佛要吞噬一切。 被光芒淹没的那一刻，陈斌忽然感到一阵溺水般的窒息，全身上下的毛孔尽皆张开，而那红光更是无孔不入，从他的眼鼻耳和四肢百骸涌入，一股狂躁的热量冲刷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陈斌静静伫立在这狂躁的能量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惊呆了，红莲这洗礼强度高得离谱，简直和协会的洗礼不相上下。 “可这仅仅是挑选百鬼的洗礼，不应该这么强才对……” 他心里疑惑，红光已经消散殆尽。按林时恭的说法，完事后圣光会从重回高台之上，凝聚成球形。 可这一次显然情况有变，红莲的圣光竟然就地蒸发了！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因为陈斌看见高台上的六位红莲祭司飞快地聚拢，好半天不见动静。 祭司们不发话，底下的信徒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情况？我没感觉又什么变化啊！” “我也没有！不仅没变强，甚至比以前更弱了！” “听说这个仪式有失败的风险，该不会我们失败了吧？” “不是吧……我怎么感觉所有人都失败了？” 陈斌凝神感知了一下，这人说得大致没错，几乎所有人都失败了，全场只有一个成功者，那就是陈斌本人。变强了多少呢？他调动体内的火系元素试了试，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以协会水系元素的强弱标准划分，起码有二级战力的水准！ 他赶紧将隐匿开到极致，把这份突如其来的力量藏得严严实实。 “难道我把圣光全给吸收了？” 这似乎是目前最有可能的解释。可红莲祭司们显然摸不到头脑，在他们的感知中，场下的五百余人竟然无一死亡，也无一变强！ 他们主持这样的仪式不下百场，还从没遇见这样的状况。 “会不会是人太多了？”方家辉说。 今天这一场确实是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场。 六人中唯一的女性摇头道：“在预计的数量之内，圣光也做过加强，应该是足够的。就算不够，也绝不会一点效果没有，平白无故地消失。” “那我们怎么办？这可是重大失职，倘若神使怪罪下来……” 六人都不说话了。这次祸闯得实在太大，不仅没完成神使的任务，还浪费了相当珍贵的圣光。 “这事也不能怪咱们……”方家辉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跟神使说明一下情况，由他定夺比较好。” 方家辉跺跺脚，一条漆黑幽深的通道立刻出现在他脚下，这通道几乎是垂直朝下，大小刚好够一人通过。他纵身一跃跳进通道里，转瞬便消失在黑黢黢的孔洞中，从头到尾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信徒们越发喧闹，其他五人只好各回其位维持秩序，让众人稍安勿躁。 “搬救兵去了吗？” 方家辉的气息始终被陈斌锁定，他的离去自然也瞒不过陈斌。 “火神不在通州，那应该是去找七神使了吧……那台子上好像有什么机关，说不定是通向红莲的老巢。”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亲自去查探。这风险太高了，万一乱闯乱逛撞见火神和七神使正把酒言欢，那他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至于搬救兵，他还没那么慌。初中时他的隐匿就能骗过海王级的左牙，现在海神都不可能看穿他，即便是火神亲来，除了干瞪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念头一转，心说除非……除非有类似于真实之眼的异能…… 他立马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总要思考这种奇怪的可能性！全协会两万多战斗兵，就高二牛一个真实之眼，这概率怎么也不可能中吧！” 他紧张兮兮地盯着高台之上，人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天爷，我乱讲的，你别吓我啊……”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神使 忽然，高台上冲出一束耀眼的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光芒爆发之后立刻收束成球形，缩在高台之上。 新的圣光，其纯度和量能还更高。但陈斌却没去关注它，而是死死盯着高台上多出来的那道气息。 “果然是七神使么……是那时候的家伙！” 龙吻山那个雨夜，他撞见的十二人中有一个带有古怪的气息，和此时这人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当时他全神贯注藏身，只是略微感知了一下，还以为是十二个红莲祭司，现在仔细审视，这人绝对是七神使无疑。 神使全身笼罩在黑色的罩袍之中，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相反，他故意释放出一些威压来，原本议论纷纷的信徒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抬头望向那道漆黑的身影，面露惊惧。 陈斌盯着他看了半分钟，见他没什么异动，才终于松下口气。 “看来他没有真实之眼，还好没有乌鸦嘴……” 神使居高临下扫视一圈，不发一言，只招了招手，他身后的红光立刻化作漫天流光。 “再一次洗礼么……” 陈斌忽然冒出个想法：会不会洗到最后，圣光都被我吸收了，红莲一个百鬼也没选出来，谋划许久的行动就因为我这颗老鼠屎而提前破产胎死腹中，呃，为什么我要自称老鼠屎呢……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圣光再次将他淹没，极纯极热的火系元素涤荡全身，可能是经过第一次洗礼有了底子，这一次一点灼热感够没有。他沐浴在圣光中，这让他想起月牙岛的那个黄昏，少男少女们踏浪追逐，轻柔的海水拍打沙滩，细细的晚霞从遥远的天边洒下，也是这样温柔的令人放松的光芒。 就在他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一只枯瘦的手掌忽然按在他的胸前！ 陈斌大惊失色，短暂的一瞬，他甚至来不及凝聚视线，隐隐约约间只看见兜帽下一抹冷冽的笑。 “轰！” 磅礴的元素之力从掌中喷涌而出，衣衫瞬间炸成飞灰，陈斌像炮弹一样被轰飞出去，祭坛里的空间十分宽阔，而陈斌身体力行丈量了它的半径，他在空中飞行了足足二十秒才一头扎进没有实体的墙壁中！ 相撞的一瞬没发出丝毫声音，就像是把海绵扔向海面，不过墙面的反应比海面激烈，直接呈大字状深深凹陷进去，然后像倒嚼的企鹅慢慢耸动喉头，一寸一寸地往外吐东西，一分钟后才把陈斌从肚子里吐出来。 陈斌从十几米的高空摔落在地，就此一动不动，像条死狗。 受洗的人群骚动起来，神使突然出手瞬杀一人，在场的莫不心惊胆寒，同时又摸不着头脑。 五百多的信徒接受圣光照耀后还能喘气的不到三百，可他们却连战力级都还不是，不过是二阶巅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站着的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沉浸在力量突增的快感之中，或者悄悄打量一眼神使的模样。 方家辉闪身到神使身旁，望了眼陈斌坠落之地，眼底掠过一丝疑虑。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对于一个气息已断生机已绝的尸体，任何的疑虑都是不必要的。 他请求指示：“现在进行下一轮洗礼吗？” 按原来的计划，现在该将老鬼和新鬼召集一处，进行红莲祭司的选拔，这一轮的死亡率更高，大概十不存一。不过，死的又不是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如果没记错的话，火神只留下两道圣光，现在已经用尽，计划恐怕不能如常进行了。 果然，只听神使说：“不了，少些战力也不碍事，你和三儿他们带人先就位。” “那您呢？” “我去看看。”神使说这话时眼神望着陈斌坠落的方向。 方家辉想了想说：“他已经死了。”气息断绝的人怎么可能活着？ “嗯，好像是，不过协会的人一向狡猾，不亲自确认一下我不放心。你们去吧。” 方家辉觉得神使有些谨慎过头，就算是他，硬接海将全力一掌也不可能活下来，更何况李源那个水平？就算他是假李源，实力总骗不了人。 他没再说什么，领命而去。 高台四侧的壁面里泄出六道光芒，新晋百鬼在六名红莲祭司的率领下，有序从六处出口撤出，空阔的祭坛里很快只剩下神使、一具尸体和藏在暗处的三人。 林时恭和汪海洋死死拽住何亦亦。 这女的疯了！ 要不是他俩眼疾手快，陈斌被击飞那一刻她就冲了出去。 林时恭扣住她手腕，心里暗骂：怎么想的！连前辈都不是对手，你去有什么用？陪葬吗？ 按原计划，他们应该跟随新晋百鬼一同离去，可何亦亦就跟突然丢了魂似的，只是傻愣愣站在原地，拉不动拽不走，说也说不听。 他和汪海洋悄无声息地交换了数十个眼神，最终很有默契地留了下来，没有抛下何亦亦离开。 当六道光芒渐渐合上，祭坛重归寂静，林时恭盯着缓步而行的神使，心脏通通狂跳。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跟大部队走了，留下来不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要跟这强到令人喘不过气的黑袍人同处一室…… 现在他俩全靠何亦亦偷来的特性藏匿行踪，一旦这小姑娘心志崩溃或者突然掉一下链子，那真是十死无生。 他想想后背就直冒冷汗，忍不住要出言提醒她几句，让她知道现在可不是她一人孤军奋战，她背后还有两个指望着她的男人呢！ 可他一抬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祭坛里的青光暗淡，看不分明，但他还是看到了。何亦亦的脸颊上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而她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望着那个方向。 原来是这样吗…… 他立刻懂了，原本提醒的话再说不出口，想安慰两句，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句。他想了想，低声说：“还记得前辈留给我们的任务么？他要我们活下来，这是他最后的期望。我想，我们应该努力完成前辈遗留的任务，而不是辜负他的期待。”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具尸体的思考 何亦亦低下头去，仿佛收拾了一下心情，抬起头时已看向那座高台。 她语气坚定：“你说得对，是我的问题，我拖累了你们，对不起。抓紧我，我们慢慢移过去看看，也许出口还在。” 陈斌赤着上身五心朝下。 神使那一掌，元素之力凝而不散，全部轰在他身上，衣服在高能高热之下立马成灰，同时成灰的还有某件无色无形无重的东西。 无衣。 无衣来源于S级海怪无，本质就是无，它本身没有质量，参数里的那一克来自于研发部附加的束缚力场，有这个力场才能将它锁成一件衣服的模样。 神使的实力还不足以击碎无，事实上，海王级以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他只是击碎了无衣的束缚力场。 没了力场的束缚，无衣就不再是一件衣服，它环绕在某个装尸体的人身周，当然，这个装尸体的人还没强到能够发现它的存在，心里正破口大骂姓左的不靠谱，说好的还能用两次呢？怎么一次就没了？！ “老天爷，发发慈悲吧！当我死了好不好？神使大人，您老人家业务繁忙，还要率队造反呢，一定没时间来补刀的对不对？” 陈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用隐匿隔断气息，装成一具尸体。这套路他有事没事就练习，已经聊熟于心，对方只要不凑近检视，绝对看不出端倪。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百鬼的气息逐渐减少，想来应该是正在撤离。神使好像没走，但也没有靠近。 他只能将尸体演到底。什么世道，我明明是协会战斗兵，怎么全程客串演员，从儿子、兄弟、男票一路演到尸体，妈个蛋蛋！ 他故意胡思乱想一下，心中的恐慌因此得到一部分的释放，头脑终于冷静了一些。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准确思考。 越想越觉得糟糕，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装尸体，祈求神使千万不要是谨慎那挂的…… 神使绝对是海将级的水准，从那一掌的力量来看，还远远比不上实体化后的孟达山，比人形的孟达山应该也有差距。而孟达山排海将榜第八，在协会也算顶尖海将，用陈莹莹的话说，就是半步海王。 也就是说，在不考虑实体化的情况下，神使大概是中上位海将，而实体化，纯旱鸭子的神使应该不具备这个技能。 “我的优势是我的A级海魂，孟舰长也只是A级海魂，他实体化后能爆发出数倍于自身的力量，甚至以一敌二不落下风。虽然我还不能完全发挥出A级海魂的潜力，也无法像孟舰长那样以海怪的完全态作战，但实体化后至少也有中上位一级战力的水平。” “嗯……还不够，还差了整整一个档次。不对，今天的我已不是昨天的我了，呃，为什么我突然变得这么有哲思？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 陈斌发觉自己还是很慌，因为祭坛里的气息消失殆尽，除了七神使。七神使为什么留下来？而且，似乎在靠近？ 他一慌就集中不了精神，但他不能将之归结于此，这是负面的心理暗示，慌乱的时候一定不能暗示自己慌乱，不然会越来越慌，陷入无尽的恶性循环。 于是他把精神不集中归结到何亦亦头上。一定是她害的，这丫头思维跳跃得很，一定是跟她呆久了，被她传染了。 一想到何亦亦，他又忍不住想知道她有没有跟大部队溜走。但他立刻把念头收住，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神使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他继续思考下去：“经过这两次洗礼，他的火系元素之力已经具备一级战力的水准，甚至比水系元素之力还要强上几分。不知道双系的一级战力实体化后会不会更强？” “除此之外，我还有三粒雾气胶囊。按李若辰的说法，一粒就能提升五倍战力，如果我三粒全吃……还好刚才在墙里的时候，我把它们都含在了嘴里，实在不行也只能冒险，我现在的阈值，应该没这么低吧？” “最最关键的是，我似乎和这个祭坛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这是他刚刚陷进墙里的时候发现的，他似乎能对红莲这个庞大的领域进行有限的控制。他想到方家辉之前突然从高台上消失，那时他应该是打开了某个通道。 “论火系元素之力，我现在还在他之上，说不定是最强的红莲祭司……”他思维又飘了一下，赶紧吸口气拉回来，“我是否也能打开通道或者出口？” 那个高台附近有出口，还不止一个，林时恭和何亦亦都在报告中提到过。而且他锁定了神使的气息，这期间对方一直没什么动作，说明出口是那六个红莲祭司打开的。 “他们能打开，我应该也行……唯一可惜的是，领域里的水汽很低，呃，相当低。”他又仔细感知了一下，“恶心！红莲故意的吧，竟然一点水汽都没有！” 没有水分对协会战斗兵无疑是致命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左牙，也无法仅靠自身的沉淀之雾进行长时间作战。如此针对的行为，不由他不怀疑这是红莲刻意为之。 “不过……这里面好像也没什么可燃物，他占不了什么便宜，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利用的东西。” 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感觉逃脱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就在这时，神使的脚步忽然停住，在他不远处站定。 “嗯？！” 陈斌也立刻察觉到不对。 “怎么回事？怎么又开始洗礼了？！” 是那股若有似无的古怪气息，他在S级研究所里感受过一次，在祭坛的圣光里也捕捉到了。他以为那是类似于雾的某种用于洗礼的物质，就没细想，现在猛地一想，这个结论未必站得住脚。 如果和雾类似，为什么雾对自己没有影响，而这种物质就具备奇怪的吸力，而且这种吸力只针对我，其他人还不受干扰？ 还有，为什么神使要释放这种物质给我？我不应该是他的敌人吗？ “这是要给我开小灶吗，难道我真是火神？！”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真是荒诞的想法，陈斌还没蠢到去相信，相反，趁神使愕然之际，他跳起来拔腿就跑，夺魂八爪的软骨立刻覆盖全身，他吞下一粒雾气胶囊，毫无保留，全速朝那座高台冲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虽然不知道神使类似洗礼的举动意欲何为，但尸体是无法吸收任何物质的，对方只要不傻，就一定发现自己在装死。 神使可不傻，他甚至还谨慎到过来查看一个死人。 陈斌拔足飞奔，身后的那道气息只是微微一顿，立刻追了上来，海将级的实力尽数外放，强大的威压和令人窒息的灼热从背后笼罩上来，四周的空气瞬间因这突如其来的高热变得扭曲。 陈斌调动起体内所有的凝练之雾以及经过两次洗礼吸收的那种未知物质，如果他检视一下自身，会惊讶地发现章鱼外壳呈现出一半淡蓝一半赤红的状态，而外壳的强度和维度也有了质的提升。 他现在奔跑的速度已经接近海将！ 可他仍然跑不过身后那道阴影。 好快！ 转瞬之间，陈斌惊觉脊背几乎被人贴了上来！他立即吞下第二粒雾气胶囊，软骨外壳重重生出，将后背里外三层护得严严实实。 “爆！” 剧烈能量喷发的一瞬，陈斌仿佛听见了一年前那个面具老者的装逼台词，并在脑中自动给神使配了音。 神使并没有开口，真正的强者从不屑于跟菜鸟废话，一个音节都不。 他只是盯了眼被轰飞的身影，微微皱眉。协会派了大量卧底进来他是知道的，他根本不在乎，一些百鬼级别的蝼蚁罢了，他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们。 可这个蝼蚁显然不同寻常，硬挨他两掌竟还没有断气，而且气息的强度竟然仍然只有百鬼的级别！ 能够隐藏气息、声音乃至于真实实力吗？真是相当全面的隐藏类特性。只可惜，你还弱了点！ 神使心随念转，脚下不停，身形一闪就往半空那只宛若断线风筝的章鱼追去。然而，他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腕！ “嗯？！” 他这才发现，就在那短短的一瞬，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冲进了圣光仪式的范围之内，而在这个范围之内，地上躺着超过两百具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居然又他妈诈尸！ 他连动作都不需要，目光一扫就令这个死人再死了一次——这回是彻底死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炸成血雾的尸体绝对无法再次诈尸。 他正想迈腿，不禁怔了一下，即便是红莲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兜帽下苍老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愕。 场中两百多具尸体，竟然全部诈尸？！一窝蜂地冲向惊愕的神使，这是真正的百鬼！死而复生的百鬼！ 这是……某种操控尸体的异能？ 他立刻醒悟，哪能这么赶巧，所有死人搁今天齐齐诈尸，分明是有人操控。而那操控之人…… 他瞥了眼不远处，蝼蚁已经轰然坠落，跪地上吐了两口血后又爬起来，继续朝高台冲去。 该死！ 这蝼蚁比他预计得更加棘手，命比蟑螂还硬，还有这样恶心的异能，而且这只臭虫似乎很特殊，竟然能跟火神恩赐的力量产生感应…… 不能让他接近祭坛的枢纽！ 他当机立断，深深吸一口气，虽然要耗费一些精力，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计划，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必须马上解决掉他！ 陈斌飞在半空的时候感觉胸口堵住一口气，无匹的热量在他体内横扫，将他的五脏六腑冲击得哀嚎不已。 恐怖！若不是他反应得快，那一掌绝对要了他的小命。 他趴在地上咳出两口淤血，呼吸立刻顺畅许多，他忽然咧嘴笑了笑。 差距，似乎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大，可能是他高估了对手，也可能是低估了自己。如果吃下第三粒雾气胶囊，也许能祭出夺魂八爪的完全态，这样一来，说不定可以勉强一战。 而且刚才中掌的一瞬，他察觉到了无衣的存在。看来姓左的还是靠谱，刚才一怒之下把他祖宗全给问候了，陈斌感到有些惭愧。 不过现在还不是道歉的时候，他也不想冒险吞下第三粒雾气胶囊——他体内的两股力量蓬勃翻涌，无论纯度和量级都远超以往，但显然还没到阈值——他的计划不变，找到出口，最好是追上之前离开的百鬼和红莲祭司，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们灭了再说。 尸体越充足，他胜算越大。他现在用统御控制了两百多具尸体，这还没到极限，甚至没有任何吃力之感，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精确操控，如果能搞到几具红莲祭司的尸体，那对神使来说，也绝对是不小的阻碍！ 冲！他毫不犹豫！ 冲出没几步，身后忽然爆发一阵极耀眼的光，耀眼到哪怕陈斌背对它狂奔，仍然被刺得睁不开眼，软骨自动覆盖上眼眶，这才稍稍阻隔了强光的刺激。 随即而来的，是一声毁天灭地般的巨响。祭坛跟得了羊癫疯似的，以超高的频率和极其夸张的幅度剧烈抖动。上辈子08年地震的时候，陈斌住的地方离震中不到一百公里，震感之强吓得当时正在床上抠脚的他险些没把脚趾怼进嘴里。可跟此刻的震动比起来，那充其量就是个按摩椅，这他妈才是地动山摇！ 实体化且有双系元素两粒雾气胶囊加持的陈斌愣是被这剧震给打断了脚步，身体一个趔趄！ 不过！ 陈斌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他离得够近了！他已经和那座高台建立连接，高台侧面的N多道门也尽在他的感知之中。 卧槽……怎么这么多？快有二三十个了吧！不管了，全给劳资开！ 他意念一动，地面仍在剧烈抽风，但高台四侧，无声无息的，慢慢有许多道光亮倾泄出来，仿佛有人正缓缓拉开水堤的闸门，柔和的红光如初春的活水涌出，将这青幽的祭坛照得明亮。 不知道哪个是出口……不管了，先冲出去再说，反正火神不在通州，只要不是七神使那种级别的，谁能挡我？！ 陈斌稳住身形，正想动身，却发现开启的门忽然又慢慢合上，一阵呼啸的狂风挟裹着热流自后方席卷而来！ ------------ 第一百六十章 完全态 何亦亦、林时恭和汪海洋摸索到高台的时候，突然捕捉到某个已经消失的气息。 何亦亦欣喜抬头，她的目光望向那道气息的方向，只是高台挡住了视线，让她无法看见想看的那个人。 林时恭和汪海洋则是同时手上用力，死死拽住这个情绪不太稳定的姑娘，仿佛拽住什么救命的稻草。 何亦亦没好气道：“我不会冲动，你们指甲这么长，别把我皮抠破了……” 某个人没死，她心情明亮许多，甚至还能开两句玩笑。 是了，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呢？他可是一级战力，协会一定极重视他，护身的东西肯定没少给……我居然把他的特性给忘了，真是蠢。不过……叔他也太乌龟了吧？竟然企图靠装尸体蒙混过关？ 林时恭和汪海洋对视一眼，见何亦亦似乎真的没什么异常，才稍微松下口气。 神使和陈斌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了，不过是在高台的另一面，三人有高台掩护，有隐匿护体，至少不担心被发现。 林时恭便把心思放回到寻找出口上。他刚刚观察过了，这高台的壁面和甬道里的别无二致，同样是以火系元素之力筑就而成，并没有实质。壁面光洁平整，似乎没有暗门存在。 不过，壁面里的确有不少通道，他感觉得到。大概是因为接受了圣光的洗礼，他发觉自己对这个领域的感知清晰了许多，只是还不够，还不足以打开这些通道。 他看向两人，两人是同样无奈的表情，估计也觉察到这一点。 “我靠！” 汪海洋突然惊呼出声，又连忙捂嘴，他用手指了指四周。 不用他指，林时恭也看见了。 见鬼，原来倒下的才是百鬼么？！这是要赶去参加什么狂欢的party吗？ 越来越多的尸体支起身体，一爬起来立刻连蹦带跳地冲刺，只是他们手脚并不协调，有些人脑袋还歪在肩头，跑起来张牙舞爪的，看得人头皮一阵发麻。 “别紧张，这是叔，呃，前辈的异能。”何亦亦面不改色道，“我们去左边看看，我记得那边有个出口。” 就在这时，强光爆发，铺天盖地，庞大无比的祭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完完全全覆盖，竟然毫无死角！ 三人被刺得瞳孔生疼，连忙闭眼抬手遮挡。随之而来的是巨响和剧震，林时恭耳朵里嗡的一下，脑仁差点没直接炸开，脚底更是不稳，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但他拽住的人此刻反把他拽住。 何亦亦一手拽一个，将两个歪七扭八的大老爷们拉住。 “靠墙！”她出言提醒。 林时恭和汪海洋立刻贴近墙面，整个祭坛都在剧烈晃动，唯有这座高台仍稳如泰山，仿佛它根本不是立基于祭坛之上。 林时恭脸上毫无血色。真是恐怖的力量，哪怕隔了数百米，隔着一座高台，他仍被这威势惊得腿软。前辈他……大概凶多吉少……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观察一眼何亦亦的表情。 何亦亦却没有表情，只是呆呆地盯着壁面，仿佛在面壁思过。 “门开了！”汪海洋一脸欣喜。 林时恭这才注意到，何亦亦盯着地方，泄出了一丝微光，这丝微光逐渐变大变亮，宛如神话故事中长眠于黑夜深处的巨人，正慢慢睁开那火烧般的巨眼。 眼还不止一只，起码有二三十只！ 如此多的门同时开启，三人尽皆愣住。 该选哪一个？哪一个才是出口？ 何亦亦忽然惊道：“门要关了！”她受洗程度比林、汪二人更高，对祭坛的感知也就更敏锐一些。 她一说完，林时恭也立马发觉了，门的确在缓缓合上！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开又突然关？ 他正迟疑不定，汪海洋已经当先跳了进去。他自己跳进去也就罢了，可他一直拽着何亦亦，此时把何亦亦也拉了进去，而何亦亦，她拽着林时恭。 林时恭稳住身形的时候门已经在身后合上。 何亦亦柳眉倒竖，怒目瞪向汪海洋。 汪海洋尴尬一笑，解释说：“那股力量你们也见识了，留在那儿必死无疑啊，不如碰碰运气，呃——”他扫了眼前方，叹气道：“我们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 林时恭接话道：“也不是很差。” 最好的结果是回到某个入口，比如张氏海鲜，但显然没这么好运。眼前是一条笔直的走道，柔和的红光笼罩着整条道路，两侧仍是领域里独有的壁面。他们没能出去。 不过运气也没有很坏，至少没人不是？要是一跃跳到某个神使面前，那才叫惨绝人寰。 林时恭正这样安慰自己，忽然脸色一变，前面的确没人，怎么后面有气息？这不可能，他们分明从后方跃出，按理讲，背后应该是一堵墙才对。 他根本来不及多加思考，因为有个浑厚的男声打断了他。 “什么人！？” …… 那股席卷而来的热风仿佛要横扫一切。 早在强光爆发的那一瞬间，陈斌就做好了准备，只是神使的动作比他想得更快，两百多具尸体至少有大半炸成了碎末，空气里满是血腥味，仿佛又回到洗礼那个奔逃之夜，而人血的腥气并不比海怪的好闻。 他立刻吞下第三粒雾气胶囊。 “出来吧，章鱼丸！” 如果是在某本无聊的漫画里，主人公这时一定这样大喊。可神使显然不是懂得配合的反派，竟然一点儿装逼的时间都不给。 夺魂八爪魁梧的身躯从体内涌出，生长，层层叠叠，软骨，组织，第一条触手，第二条触手…… 来不及了！ 触手只长出五条，那摧枯拉朽的热风已经扑到面前！ 捕捉到了！虽然是背对着那股热风，他仍然捕捉到神使的身影。这全归功于夺魂八爪。海怪的视觉神经通常都不怎么发达，他们捕捉猎物主要靠别的感官，而夺魂八爪更特立独行一点，因为它靠的是灵魂。 神使笼罩在光与热之中，宛若神兵天降，又像一道剧烈燃烧的流星。陈斌头也不回，五条十数米长的触手刷刷刷鞭笞而出。他第一次变成这种形态，操作起来却如臂指使，不，比那更轻松，他连手都不用抬，动动心念就行！ ------------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且战且退 “噗！” 第一条触手在抽中神使的瞬间应声而断，像刀劈豆腐，只不过这次是豆腐主动冲向刀锋。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四条触手全部从中断成两截，断肢离体的那一刻立即化作一团白色的雾气，随即便被空气里的热量蒸发到没影。 断了四条触手，神使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陈斌瞳孔一凝，不，有的，这家伙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笼罩身周的光芒也黯淡了些许。 第五条触手迎上，与此同时，另外三条触手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外生长，他的身体也跟添加了膨化剂似的，转眼长到五六米高，完全是巨型章鱼的模样。 “噗！” 第五条触手同样应声而断，只不过这一次，对方斩断触手所耗费的时间显然更长，他的速度更是慢了一大截。 “有用！可以一战！” 陈斌心里这样想，庞大的身躯却往后滚动。这里不是海面，夺魂八爪是海上霸主，陆地上的移动能力极差，没有脚的它只能靠滚。好在它身躯够大够圆，滚起来竟也虎虎生风，气势十足。 神使双目冒火，是真的冒火，事实上，特性全开后，他的体表已完全焰化，纯红的火光覆盖周身，七窍更是生烟。 “海魂么？这种强度的实体化，这只章鱼莫不是A级海怪？以他的实力，不应该吃得下A级海魂才对……想逃？没那么容易！” 他很快恢复至全速，眼看就要追上，忽然又杀出一群歪脖子丧尸，跟疯了似的朝他扑上，一个个张大了嘴，仿佛扑火的飞蛾。 “滚！” 神使怒喝一声，强光第二次闪过，剧烈的轰鸣中所有碍事之物尽皆化作齑粉。 “嗖嗖嗖！” 三条触手从强光和震动中冲出！ “抓住了！” 陈斌还不及高兴，因为他立刻觉察到，触手下传来极可怕的热量，而他的触手正在这热量下快速熔化。 不过……他断掉的五条触手很快又长出新的软骨，三蓝两红，在那种未知物质和凝练之雾的共同作用下，他恢复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似乎比神使摧毁的速度更快！ 他立刻将新生的触手缠绕上去，一条熔掉另一条就立刻补上！ “就跟你拼拼耐力！看谁先撑不住！” 他一点不慌，不仅因为他身具双系元素之力，更重要的是，他惊奇地发现，都到这个时候了，对方竟然还没停止对他单独进行的洗礼。 他不认为神使有什么阴谋诡计，对方不停止，他认为极大的可能是根本停不下来。原因他不清楚，从结果看就是如此。也就是说，只要双方离得够近，他就能每分每秒从神使那里补充火系的“雾”，量不多，远远比不上消耗的，但此消彼长，拖下去绝对是对方更加难受。 半分钟的对峙后，有强光从触手的缝隙间露出。 藏在实体化躯壳里的陈斌脸上闪过一丝惊骇。 轰隆声中，八条触手齐齐化作雾气。耀眼的强光没了遮挡，铺天盖地，而在这吞没一切的光亮中，有一蓝红色光点，如流矢般飞至！ “好快！而且……好强！必须打断他！” 蓝红火焰笼罩下的神使面色阴沉，他怎么也想不到，连祭坛还没出，就迫不得已开了涅槃的状态。但他必须这么做，对方不知什么来历，竟然能从他体内吸取“烬”，再这么耗下去，烬的浓度一旦过低，他甚至连涅槃的状态都开不出来。 “速战速决！” 他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可就在这时，他猛地眼前一黑，脑袋嗡的一下，恶心反胃眩晕等生理反应同时涌出。 “怎么回事？” 他立刻停步，一个呼吸之间已将状态调整回来。但紧接着，他感觉那股力量又冲进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跟他抢夺身体的控制权，让他灵魂一阵战栗。他凝神，很快将外来力量摒除。 “还有这种能力？他究竟有多少能力！？这样的人，只怕在协会也是万里挑一，我若杀了他，定是大功一件，就算真提前用了涅槃，火神想必也不会追究于我。” 他这样想着，冒火的眼中杀意更盛。 “直接攻击灵魂的能力虽然棘手，好在他的实力还不够强大，我只要分出两成力量自守，他绝影响不到我。八成实力，杀他也足够了！” 海魂技夺魂配合异能统御的攻击成功，陈斌却没能高兴太久，对方只是略微调整就再次冲了上来，只不过，气势似乎稍微弱了一些？ “呵，分心自守了么？不过还是很强啊……还得继续拖下去，拖得越久对我有利！”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能从对方身上偷取力量，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要将这个偷取的时间拉长。 “他没有一来就开启这种状态，说明这种状态很可能不能持久，只要拖得够长，总能耗死他！” 八条通天般的触手再次迎上，而圆滚滚的庞大身躯趁机后退，却不是普通的后退，而是围着高台绕圈。 触手只能起到些微的阻拦作用，虽然只是稍微减缓速度，却令神使大为光火，尤其是这个臭虫显然根本不打算正面迎战，竟然玩起了三岁小孩的把戏？ 神使的速度仍然更快一筹，追上发动致命一击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他开状态后，体内烬的流失更快了，消耗是一部分，还有不少是被对方给吸了去。 陈斌的消耗也很大，不过从神使身上获得的补充似乎也变多了起来。 “真是奇怪……要是高二牛在就好了……” 他想起节节高的特性是怠惰，能够降低领域内生物的力量和速度，要是给神使限一下速，说不定这秦王绕柱走的戏码可以一直玩下去，把这臭屁的神使给生生耗死在祭坛里。 “嗯？！” 神使忽然从视野中消失了！ 气息……在上方！ 神使从高台顶部的平台上一跃而下，蓝红火焰渐渐转为纯蓝，区域热量骤升，他身周的空气因之极度扭曲，迎面扫来的巨大触手根本无法阻他分毫，在他身前数米处瞬间气化。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涅槃 “死！” 当神使一脚踏在夺魂八爪光秃的头顶上时，他终于嘶哑着吼出这个字。能让他吼出这个字，通常是对手的实力得到了他的认可，要么就是，他实在太气了。 强光之中，夺魂八爪的躯体迅速融解，就像山间薄薄的霜雪突然遭遇了七月的烈日，瞬间消失殆尽，连一丝水汽都不剩。 可神使的脸色愈发阴冷，他的罩袍早就被高能高热分解成各种小分子了，现在的他全身覆盖一层纯蓝色火焰，隐隐能看出一位老人的模样。 他现在正徘徊在出离愤怒的边缘。就在他信誓旦旦叫出一声死后，对方却没有死，死的只是一个壳子，而那个臭虫，他丢失了他的位置。 他知道对方一定是藏了起来，刚刚只是极短的一瞬，臭虫应该爬不了多远，但他环视四周，什么也没发现。看来对方的隐藏类特性，不仅能屏蔽声音和气息，还能改变光线，进而影响视觉。 一瞬间能跑多远？ 陈斌跑出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大概跑了五六十米。他其实就在神使的视野里，这个祭坛太空旷，除了一个高台，再没别的掩体。他的隐匿还没强到可以完全操控光线，好在这个领域里只有青色微光这唯一的光源，如果是在太阳底下，他绝对没办法藏得这么完美。 还不够完美。他还不敢在对方的眼皮底下移动，一动就会露出马脚。神使要找到他也很简单，只要在爆发一次强光就行，在那样的强光下，他也会瞬间现形。 对方如果真这样做了，他就血赚。这个异能从本质上讲，跟恐袭时面具老者用的爆破异能别无二致，只不过是升级版，性能升级消耗自然也跟着升级。 神使已经使用这个异能三次，他的气息仍然强盛，但，陈斌盯着他，从他略显急促的呼吸中看出一丝疲态来。 还能使用多少次呢？两次，还是三次？总之，能消耗他一次就是一次，这才是耗字诀的真谛。 “呀？他要干嘛？” 神使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使用异能，他身周纯蓝的火焰渐渐变浅，似乎有泛白的迹象，随之发生改变的，是他的气息。他竟然变得更强了！ “这……快接近海王级了吧！” 陈斌惊得心跳都漏了几拍，刚才还说疲态已现，怎么突然又变强了？火焰渐渐转成白色，他惊奇地发现，神使的身体似乎变得虚无起来。 “难道是……燃烧生命之类的？这是要开大了吗？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发现我了吗？还是说，他这个大招的覆盖范围是整个祭坛？” 陈斌没疑惑太久。他站的这个位置离神使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在这个距离上，和对方产生的那种弄莫名其妙的连接被切断，可现在，他突然又接收到火系的“雾”。 他瞬间明白过来，对方不是要放大，而是纯粹地提高“雾”浓度！这样就能使双方连接所需的距离增大，从而毫不费力地找到自己。 “不好！” 连接重新建立的瞬间，陈斌扭头就跑。 神使冷笑一声，身周的火焰已全部变成白色。这是涅槃的最终形态，这种形态下的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而这次出手，对方就算是协会的海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这只臭虫。若不是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他也绝不会用出这招。 臭虫随便怎么逃跑，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徒劳。他一个闪身就贴近陈斌，一掌拍下，却拍到了冰晶之上。 “嗯？！领域里分明没有水汽……” 他立刻注意到这冰晶并非透明，而是呈现淡红之色。 “血水吗？呵，雕虫小技！” 冰晶壁垒在他的掌下瞬间碎裂，陈斌却趁机猛地返身，厉声呼啸，一根殷红的冰晶棍棒扫向神使的头颅！ 神使却不退不避。 “嘭！” 冰晶棍棒砸了个结结实实，而神使的手掌也在这时按在陈斌胸口。 “死！” 神使歪着头，眼中闪烁着嘲讽的笑容。 白色火焰将两人湮没，神使的身体逐渐消融。这果然是同归于尽的招数，而这招数的威力，绝对有顶尖海王的水准！ 大量的火系之“雾”涌进陈斌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热量。 …… 林时恭惊慌回头，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墙，他们穿过那扇门，就凭空出现在这条走道里，此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有六名百鬼结伴而行。 三对六？ 他快速盘算了一下，一对一他有把握赢，但还没到碾压的地步，一对二的话……赢不了！ 林时恭和汪海洋都默不作声。何亦亦却不假思索道：“我们是百鬼，你们又是什么人？” 林时恭不禁多看了何亦亦两眼，心说这反应可真快，难道一点都不慌吗？ 六人中为首的高壮男子皱起眉头：“百鬼都在出口集合，你们为何在此乱窜？” 何亦亦立马说：“这话我倒要问你。我们是神使派来的，你们又在这儿晃悠什么？” 高壮男子和他身旁的人对视一眼。如果对方说受红莲祭司所托，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因为祭司们都在出口处备战待发，而神使……神使的确不在。 他只好说：“我们是林祭司派来的。不知神使给了你们什么任务？”他继续试探，区区两句话可别想蒙过他。 何亦亦冷笑道：“你可真行，你这是盘问我还是盘问神使？这是林祭司给你的任务吗？” “这……当然不是。”高壮男子被噎了一下，对方搬出神使来，他还真不敢怎么样，万一是真的，祭司第一个不饶过他。 就在他思索之际，身后忽然有人说：“林祭司让我们带一个人去出口汇合，你们也是同样的任务吧？” …… 陈斌剧烈喘息。他真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还好还好，左舰长给的无衣真是好东西，神使的最后一击竟然也被完全吸收。 他站得远远的，盯着那团将息未息的白色火焰，暗道侥幸的同时又觉得协会强得离谱，无衣只是一件S级装备，还算不上顶级，而神使，红莲的二号人物，居然拼死也打不穿无衣的防御…… “就这，怎么跟协会斗？左大舰长你们全灭了……咦？” 那团眼看就要熄灭的白色火焰突然疯狂跳动起来，他连忙开启隐匿，退得更远。 白色火焰跳动着，逐渐变大变亮，两分钟后竟然凝出一个人形！ 然后火焰褪去，光芒收敛，露出一张疲惫的面容来。那是……神使！ ------------ 更新说明 故事没有结束，结束的是稳定更新。六月以后我随缘写，大家伙随缘看~